盛世收藏 下——玉师师

作者:玉师师  录入:08-10

 48、拍卖会现场

 找私家侦探很快就传来消息,调查被阻止了,具体情况什么都查不出来,侦探在最后还抱怨孔信,“你们还真是厉害,初来乍到连路都认不全,居然就对大佬下手,早知道我们是绝对不会接这趟生意的。” 和侦探分开,孔信坐在咖啡厅,默默看着玻璃窗外川行的人流,半天都没有说话。 罗子庚隔着桌子握住他的手,“别灰心。” “不是灰心,”孔信语气复杂,“调查被阻止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罗子庚喃喃道,“……孟哥还活着。” 孔信喝一口咖啡,满口苦涩,“真想他现在就出现在我面前,跟我讲那场车祸是被人暗害,这么长时间不联系我们也是有苦衷的。” “这也算好事,不是吗?至少人活着,这比什么都强。” “可是埋在坟里的那个人,又是谁?” 孔信打电话跟王八贤说了孟昕的事情,苏富比开槌的当天,王八贤飞到香港,孔信早上从卧室一出来,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胖子坐在沙发中,拉着梅雪的手亲热地叫阿姨,让把年龄看得比生命都重要的梅雪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那个……小八呀,”梅雪虚弱道,“我还很年轻,不管从年龄还是辈分,你叫我一声梅姐就好了。” 王八贤娇羞,“那怎么可以呢?您是敏敏的母亲,就是我的母……唔……” 孔信冲上去一把将王八贤按倒,捂着他的嘴大声笑道,“哎呀你来啦,真是太好了,怎么事先也没打个电话,我好去机场接你啊,这么长时间没见,真有点想了。” 王八贤冷不丁被他按在沙发上,一堆肥肉压得自己肚子疼,疯狂挣扎,“唔唔唔唔……” “不许胡说八道,否则我割了你一身肥膘,”孔信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威胁,笑容满面地松开手。 王八贤吼,“卧槽你吃错什么药了?” 梅雪瞪大眼睛。 王八贤倏地警笛大震,瞬间恢复温文尔雅,轻轻拍一下孔信的脸,“讨厌,干嘛这么热情?” “……”梅雪默默转头看向罗子庚,“那个……庚庚呀,你和小信感情还稳定吧?他没有拈花惹草什么的吧?” 罗子庚笑道,“您放心,他和王叔叔只是朋友关系。” 王!叔!叔!!! 一击必杀! 王八贤一把捂住心脏,痛不欲生,“救……护……车……” 孔信哈哈大笑,几天来的郁卒一扫而光。 三个人在梅雪家里吃过早饭赶赴拍场,这是柴窑第一次在如此大型拍卖会上露面,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全世界收藏家齐聚香港会展中心,谁都想将这千载难逢的瓷之神品占为己有。 古玩瓷器专场座无虚席,却秩序井然,所有人都精神高度集中,时刻关注着竞争对手的一举一动和拍卖师的一声声叫价。 “960万,2223号这位先生出价960万,明永乐青花轮花扁腹绶带葫芦瓶,源于西亚阿拉伯铜器,有没有更高的价格?”拍卖师微笑说道,目光在几位重点关注的买家身上逡巡。 买家们全都严肃地关注着拍卖师手中小槌。 “960万一次……960万两次,”拍卖师缓缓报着价,高高扬起手中小槌,“960万最后一次……敲啦!” 啪——一槌定音。 “960万,恭喜2223号的先生!” “尊贵的各位来宾,下面将为大家隆重介绍一件拍品——五代柴窑天青釉贯耳瓶!” 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捧出贯耳瓶,会场的电子屏上也全方位展示这件瓷之神品,孔信凑到罗子庚耳边,“就是我们那件。” 罗子庚目不转睛地看着展示台上的瓷瓶,皱紧眉头,无论器型还是釉色都与记忆中的贯耳瓶一般无两,可他心底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大喊:不是!不是同一件! “怎么没反应?”孔信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看傻了?” “没有,”罗子庚摇头,“我就是觉得很别扭。” 王八贤悠然倚着靠背,“被这么大的场面吓到了吧,今天可真是不虚此行,每一件都是精品,精品中的精品!” 孔信护短,“闭嘴玩你的蛋去,子庚见识的大场面比你爹都多!” “哎哟卧槽,关我爹啥事儿啊?” 罗子庚叹气,“你们俩都闭嘴,我只是觉得这个瓶子可能并不是五年前那个贯耳瓶。” 孔信想到阿十公的判断,“你也觉得可能是假的?康仿?” 罗子庚摇头,“我不知道。” 展台上还在继续,“薄胎薄釉,光线下,会散发出如青玉般的润泽光芒,形制端庄肃穆,浑然大气,令人视之如沐和风。” 孔信抱臂倚着靠背,没什么表情,目光却一刻不停地扫视全场,对每一个可能成为竞争对手的买家都不会看漏。 “左后方有个中年人看到了没?带金链子,镶金牙的,”孔信咬着罗子庚的耳朵,“他有可能第一个举牌。” 王八贤嗤笑,“那大金牙我见过很多次,麻痹穷得就剩钱了,一句鸟语都不会说,出国竞拍也敢不带经纪人,上回在纽约佳士得拍卖,个王八蛋举着牌子就没放下来,听见槌响知道拍卖结束,连自己花多少钱都没听懂,人家不在乎!” 孔信冷哼,“这回是柴窑,几个亿的东西,敢不在乎他就是真的傻了。”咬着罗子庚的耳朵继续点评,“看前面过道那边的那个富婆,台湾一个大佬的遗孀,财力雄厚,去年为和几个阔太太斗富,办了场瓷器展,光乾隆官窑就摆出几十个。” 罗子庚了解,用目光指向前排的一个古稀老人,“这位看着眼熟。” “北京大收藏家,姓金,本姓是爱新觉罗,据说是醇贤亲王奕譞的后人,老狐狸了,理智得不行,是个很可怕的对手。” “五代柴窑天青釉贯耳瓶,起价八千万港元,每次加价五百万。” 现场一阵短暂的骚动,起拍价如此之高,超出了大多数人的想象,2012年拍卖的“北宋汝窑天青釉葵花洗”起拍价也不过是四千万港元。 高价并没有阻止人们竞拍的脚步,很快就有人举牌。 拍卖师报价:“八千五百万……九千万……九千五百万……一亿!” 全场一片喟叹,虽然明知一定会突破一亿大关,但每当这个节点,总会让人无限感慨。 拍卖师继续报价,“前排的这位女士愿意出价一亿港元,有更高的价格吗?……一位电话竞拍的先生愿意出价三亿……三亿五百万……” 开场十几分钟,柴窑贯耳瓶的价格已经被抬到了四亿,孔信脸色凝重起来。 王八贤压低声音,“你还不出手?估价多少?” 孔信目光一刻不停地扫视全场,在每一个竞投者的脸上停顿片刻,“六个亿。” “卧槽!”王八贤骂了一句,就没有再说话。 竞争到现在,已经只剩六个人在竞价,四亿三千万,台湾富婆举牌,大金牙立马跟上,四亿三千五百万。 古稀老人神色从容,丝毫没有收到场内激烈竞价的影响,偶尔懒洋洋地举一次牌,将价格抬上一个新的高度。 “四亿七千万!8307号先生愿意出四亿七千万,有更高的价格吗?”拍卖师从容不迫,目光在几个重点关注者之间逡巡,“这件五代柴窑天青釉贯耳瓶,距今有一千零五十年历史……” 孔信举起手中牌子。 “四亿七千五百万!8848号的先生出价四亿七千五百万……”拍卖师叫道,转头看向委托拍卖区,立刻大声道,“一个电话竞拍者愿意出价六亿港元!” 孔信毫不犹豫地举牌跟上。 “你有钱?”王八贤瞪眼,“超过你的预算了。” 孔信轻蔑地瞥他一眼,“我的预算是人民币。” 王八贤:“……” 转眼半个小时都过去了,现场经过三十四口叫价,柴窑贯耳瓶价格已至六亿八千万,古稀老人似乎败下阵来,轻轻摇头一笑,将号牌放在了腿上。 大金牙却更加亢奋,高高举起牌子,“六亿八千五百万!” 台湾富婆举牌:六亿九千万。 拍卖师扫视全场,有经验的拍卖师可以从人群中一眼辨认出衣食父母,也可以只通过一个眼神就让竞拍者重新激起斗志。 会场内座无虚席,真正的买家却只剩下四个人,大家来之前都做足了功课,对竞争对手的心理底线都有大致了解,比如那个大金牙看似嚣张,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比如那个古稀老人看似放弃,其实还在暗中盘算。 孔信表面轻松,其实小指已经微微发抖,价格正在逐渐逼近他的底线,一旦超越了他的心理价位,这个曾经瞬间让他感觉整个世界都黑暗下来的贯耳瓶就将落入他人手中,这是他无法接受的。 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孔信扭头,看到罗子庚温和的微笑,突然觉得温暖正沿着指尖传入四肢百骸,让他浑身又有了力量。 经过两口竞拍,孔信举起号牌,“七亿。” 又是一个新的高度,七亿港元,已经打破2010年11月11日在英国Bainbridge拍卖行拍出的清乾隆粉彩镂空“吉庆有余”转心瓶创造的5160万英镑的记录。 一时间现场没有人再竞价,拍卖师拖长了声音,“七亿港元,还有没有更高的价格?七亿港元一次……七亿港元两次……” 古稀老人动了一下,重新举起牌子。 “七亿五百万!”拍卖师眼神中毫无惊讶之色,他目光看向孔信,“8307号这位先生愿意出价七亿五百万!” 孔信举起号牌,“七亿一千万!” 古稀老人再次举牌,“七亿一千五百万。” 孔信脸色凝重,犹豫了一下,举牌。 其他竞投者都已经偃旗息鼓,全场目光投向孔信和古稀老人,没想到这两个在竞拍前期都没什么表现的人,后期竟然能爆发出这般豪气。 两人激烈地争持,你争我夺六口叫价,将价格抬到七亿五千万。 老人思考了很长时间,再次举起号牌,“七亿五千五百万!” 孔信毫不犹豫地跟上,“七亿六千万!” “你疯了!”王八贤瞪他,“你老爸给你预算多少?多出来的你自己付吗?你有那么多钱吗?卧槽,卖了你都不够!” 竞争到这个时候,孔信反而冷静下来,目光死死盯着展示台上的贯耳瓶,压低声音,“我个人还有一千多万资金,私人收藏还有不少古董,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卖车、卖房子。” 王八贤不敢相信,“疯了……你真是疯了……罗子庚,你是他男朋友,就由着他这么胡来?” 罗子庚握紧孔信的手,淡淡地笑一下,“我手里现钱还有几百万,也有一些古董,这几年投资房地产还有几套房子。” “……”王八贤目瞪口呆,“你们两个疯子!” 罗子庚当着他的面拉起孔信手背轻吻,“他想玩,我陪他。” 古稀老人这次彻底败阵,满头银发仿佛瞬间已经衰老。 拍卖师拖长了声音,“七亿六千万,8848号先生出价七亿六千万……有更高的价格吗?七亿六千万一次……七亿六千万两次……” “七亿六千万最后一次……”他高高举起手中小槌,微笑着看向孔信。 突然,拍卖师猛地转头看向委托拍卖区,大声道,“一位电话竞投者愿意出价八亿!!!” 全场哗然。 孔信脸色煞白,不敢相信等看向委托区,刹那间,感觉心脏已经不跳了。 49、与孟昕重逢 8亿港元,折合人民币6.3亿元,黄金2.4吨,远远超过当年“鬼谷下山”的2吨黄金,成为当之无愧的中国艺术品世界纪录。 从会展中心出来,孔信拉开车门,回头看向这个手起槌落间就是上亿元的奢华拍场,眼神复杂。 “发什么呆,”王八贤从后面将他推进车中,对司机道,“拜驾回宫。” 司机:“……” 回到家中,梅雪为招待儿子,特意请假在家研究菜谱,看到他们回来,端上精致的小甜品,“儿子们,看我新学的杏仁椰汁西米露,美容又养颜,怎么样?” 罗子庚笑着挖一勺,赞不绝口,“好吃!梅姨手艺真好!” “当然,我练习了七次,”梅雪得意地扬眉,目光落在孔信身上,“乖乖,怎么灰头土脸的?谁欺负你了?妈帮你教训他!” “8亿港元,”孔信躺在沙发上喃喃道,“8亿港元,到底是谁这么大款?” 梅雪没有去拍场,但也接到了竞拍创纪录的消息,坐在沙发边抚摸儿子的头发,“世界上大款总是多的,儿子,收藏看缘分,强求不来。” “我只是接受不了,”孔信眼中弥漫着一丝迷茫,“妈,你不知道这个贯耳瓶对我有多重要,五年前我……我买到过,然后小孟出车祸……” “我知道,知道的,”梅雪疼惜地看着他,自己生下一双儿女不到三年就离婚,一个人来香港打拼,虽然这个儿子在孔仰山的教导下迅速成为了古玩行的青年翘楚,但儿子再大,在母亲心中依然是那个会脆弱、需要照顾的孩子,更何况自己根本就没有尽到过母亲的责任。 房门哐当响了一声,王八贤边挂电话边走进来,“卧了个惊天霹雳槽,孔信,子庚,你们知道那个出8亿的败家子儿是谁么?” 孔信坐直身子,“谁?” “韩夜!”王八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抓过茶几上的甜品往嘴里一口倒了半碗,吧唧吧唧嘴,“哎,味道不错,不过梅姨,量不大够呀。” 梅雪:“……” 孔信皱紧眉头,“韩夜这么喜欢古董?” “喜欢个屁,”王八贤扒拉扒拉把三个人碗里的甜品都吃了,口齿不清道,“他连贯耳瓶和象耳瓶都分不清,这小子去年才干掉他亲爹上位,估计拿着那么大的家产不知道该怎么败才好了。” 罗子庚想了想,“我们可以去拜访一下这个人吗?我想再看看贯耳瓶。” “你还是觉得假?” 罗子庚摇头,“说不出这种感觉,我只是觉得别扭,就是大家看到赝品时会有的那种感觉。” 孔信食指挑起王八贤的双下巴,“王爷的本事够不够大?能不能安排见一下韩夜?” 王八贤脸上浮起分外猥琐的笑容,“本王鞭长莫及呀。” “在座还有淑女呢,讲什么黄色笑话!”梅雪给他一巴掌,对孔信道,“我可以帮你们见到他。” “嗯?” 梅雪笑道,“珠宝部拟办一场翡翠首饰专场拍卖会,而韩老先生的先夫人对翡翠情有独钟,我们正在与韩家接触,希望可以征集到几件成色好的拍品,也许可以帮你们搭线。” 王八贤腆着脸,“哎呀还是梅姨最棒!顶呱呱!” 梅雪:“叫梅姐!” 王八贤:“……” 梅雪效率喜人,第二天就约好去韩府拜访,带三人驱车到韩家大宅外,王八贤站在别墅外仰头,一脸傻相,“嗬,这哪里是别墅,这是皇宫啊,真有钱嗬。” 梅雪压低声音,“所以大家都怀疑韩家做军火生意,不然哪来这么多钱,看,十步一警卫,赚的要是干净钱哪里还用这么小心翼翼。” “他们家的保镖不是钟点工吧?”王八贤那叫一个艳羡不已,“不会一下班就问主人家要工资吧?” 孔信嗤笑,“人家这是真保镖,不是你那家政公司雇过来的。” 罗子庚看向孔信,“喜欢这种风格?” “不喜欢,”孔信摇头,“我觉得住的地方小一点还比较温馨,咱们总共就两个人,住这么大个房子有必要吗?” 四个人边说边往里走,突然后面响起两声车鸣,一个保镖跑过来示意他们靠路边站,孔信回头,看向缓缓开进来的保时捷。 车子停在别墅外,保镖小跑过去,毕恭毕敬地打开车门,一个瘦削的男人从后座下来,拿下墨镜,一抬头,与孔信隔空对视。 刹那间,孔信觉得浑身血液都抽空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平静地看着对方,片刻后,孟昕淡淡道,“好久不见。” 孔信喉头像塞了一团棉花,低哑道,“小孟,你……” “进来说话吧,”孟昕抬腿走进别墅。 五年来让他耿耿于怀的人突然出现在了面前,孔信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见他,对于孟昕这个人,他有过羡慕、嫉妒,却更多的是无法割舍的情谊。 孔信这辈子阅人无数,真正当成朋友的,却只有这么寥寥几人。 曾经他以为孟昕死了,刹那间,真是整个天空一片黑暗,那是如同被人砍去左膀右臂般的钻心之痛。 如今,这个人完好无损地站在他的面前,如同主人家一般招呼他进门聊天,这种感觉,却比钻心之痛更加疼痛难忍。 罗子庚握紧他的手,“没什么的,孔哥,凡事往好处想,也许孟哥是有苦衷。” “嗯,”孔信木然被他牵着走进别墅中。 韩夜只有二十二岁,却沉稳得像个四十岁的人,几个人走进客厅,韩夜正在和孟昕说话,站起来和梅雪握了下手。 梅雪拿出电脑,笑道,“韩总,很高兴能够见到你,关于令慈的翡翠首饰,我们有这样几个方案……” 孔信坐在梅雪旁边充当他的助手,而罗子庚和王八贤西装革履站在他们背后,一胖一瘦,俨然是一对哼哈二将,两个面无表情的保镖。 韩夜扫一眼她的方案,懒洋洋道,“我相信苏富比的能力,这批首饰随便你们处理。” “多谢韩总信任,”梅雪微笑,拉过孔信对韩夜道,“这是我的儿子,孔信,在大陆也算小有名气的古董商,前两天在拍卖会上,就是他跟韩总叫价叫到了最后。” 孔信站起来伸出手去,笑容满面,“很高兴见到你,韩总。” 韩夜和他握手,一触即分,冷淡道,“孔信是吗,久仰大名,不好意思从孔老板手里抢走了柴窑,希望孔老板以后能够管住自己,不要随便打别人东西的主意。” 客厅中气氛刹那间如同冰冻一般冷了下来,孔信眼神复杂地扫过韩夜和孟昕,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心底腾了起来。 ——从各方面资料看来,韩夜是个阴郁的人,可他们在进门时,分明看到韩夜对孟昕笑得十分温柔…… “卧槽,”王八贤第一个炸毛,皮笑肉不笑地抽着腮帮子,“韩大爷牛掰啊,你的东西?本王愚钝,听不出韩大爷这指的是贯耳瓶呢,还是某人呀?哎哟您老人家普通话学得不错,连语带双关都会了,只是咱们大汉民族上下五千年泱泱华夏文明,可不止会语带双关吧?您的语文老师没教过你文化人说话要含蓄啊?还是您受资本主义的荼毒,要走奔放路线?来来来,既然您走奔放路线,那咱们再奔放点儿吧,敢不敢交代一下你和我们孟大姑娘什么关系?哥儿几个可都是和孟昕一块儿穿开裆裤长大的……” 韩夜脸色一沉,背后几个保镖立刻上前一步,一把按住腰间,俨然是要拔枪的架势。 王八贤不甘示弱,右手刷的塞进西装里,嚷嚷,“怎么着?说不过人就要开打?” “阿夜,让你的人出去,”孟昕冷冷地出声,“王八贤,把枪放下。” 韩夜一挥手,保镖们无声有序地退出客厅。 “哎哟小孟你说什么傻话,枪支弹药多危险呀,人家只是掏个烟,”王八贤恶劣地嘬着牙花子,将手从西装里拿出来,手里捏着一包九五至尊,弹出一根递给韩夜,“韩总,抽一根儿?” 韩夜的脸色十分难看。 孟昕却没什么表情,淡淡道,“阿夜,你和他们有点误会,这几个人都是我的朋友。” 王八贤哼哼,“朋友?不敢当。” 孟昕沉默下来。 孔信道,“小孟,我想听你解释。” 孟昕点点头,“下午去我家吧,我会将这五年内发生的事情都讲清楚。” “不行!”韩夜突然出声,“他们不能去你家。” “阿夜。” 韩夜执拗,眼神疯狂地看着他,“如果你敢让别人去你家,我就杀了他们。” 孟昕眼中滑过一丝痛苦,却只是转瞬即逝,淡淡道,“那好,就在这里,阿夜,你告诉我苏富比将贯耳瓶送来了?阿信他们都很了解古玩,我想请他们一起鉴赏。” 韩夜点点头,“瓶子我送给你,就是你的了,你喜欢请谁鉴赏是你的自由。” 王八贤大咧咧坐在沙发里,“嘿,我说孟大姑娘,你们俩是傻逼了还是二愣了?贯耳瓶是在你手里吧,然后你拿去拍卖,韩大爷再花8亿买回来送给你?哦,不对,算上佣金得8亿半了吧,你们这对小情儿这是玩的哪门子的情趣?” “不要乱说,”孟昕道,“事情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贯耳瓶五年前就不在我的手中了,我和韩夜也不是情侣。” 贯耳瓶刚刚被送来韩家,尚未拆封,几个佣人小心翼翼地捧过来,放在客厅中间的茶几上,孟昕打开盒子,随着包装一层层剥落,美轮美奂的贯耳瓶出现在众人面前。 ——薄胎薄釉,雨过天青,宝光流转,华美绝伦…… “怎么可能?”孟昕却失声痛叫,双手颤抖着抚摸贯耳瓶清透的薄釉,“这不可能,不可能……” 孔信心头一揪,“怎么了?” “是赝品,赝品……”孟昕嘴唇哆嗦着,“这不是那个贯耳瓶。” 50、小孟的解释 孔信冷眼看着孟昕的神情,觉得不像假装,问,“你怎么知道是赝品?” 孟昕双手捧着贯耳瓶一寸一寸地抚摸,眸色深沉,哑声道,“那件真品是我的命根子,我曾经每日每夜地带着他,抚摸他,化成灰我都能分辨出来,”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这个感觉不对,我一摸就能感觉到,这不是五年前的那只贯耳瓶。” 他将贯耳瓶放回茶几,颓然跌坐进沙发,向来平静无波的脸上浮起一层无法掩饰的痛苦。 韩夜犹豫了片刻,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不要难过。” 孟昕脊背倏地僵硬,动作极轻微地从他怀里挣出,哑声,“不难过……一点都不难过……我只是后悔……” 韩夜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怀抱,心中倏地腾起一层火气,愤恨地瞪向贯耳瓶,冷声,“把这个瓶子扔掉,我要让苏富比给我一个解释。” 梅雪身为苏富比的员工,夹在他们中间十分尴尬,讪讪道,“韩总请冷静,任何一件拍品在上拍前都会经过严格的科技检测和权威专家鉴定,仅凭小孟一人的判断,实在是不能……” “闭嘴,”韩夜冷冷道,“孟叔说是赝品,它就是赝品。” 梅雪:“……” “哎哟喂,韩大爷酷炫狂霸拽呀,真真是冲冠一怒为蓝颜,”王八贤阴阳怪气,夸张地竖起大拇指,高声道,“可歌!可泣!” 韩夜脸色一沉,“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如果不是孟叔,我一定……” “都别吵了,”孔信呵斥,“韩总请保持风度,王八贤你如果管不住自己的嘴我不介意帮你管。” 王八贤扑哧一下乐了,晃着大脑袋一脸天真烂漫,“哎你怎么帮我管?用舌头堵上?哎哟咱们子庚会吃醋哒。” “就这样帮你管,”孔信摸出一枚硬币,“含在嘴里。” 王八贤倏地住嘴了,“……” “很好,”孔信收起硬币,“就这样,保持沉默,直到我说你可以说话了,”他转头看向孟昕,“收起你的直觉,我们理智地来鉴定一遍,这个贯耳瓶无论器型还是釉色,都和五年前那一件完全一致,和我们随阿十公在发掘工地见过的碎瓷片也完全一致,你有什么证据说明它是赝品?” 孟昕垂下眼睑,默默地看着贯耳瓶,摇头,“没有。” “子庚,老王,你们怎么看?” 罗子庚道,“我还是那个看法,没有证据说明它是赝品,我也是靠直觉。” 王八贤挑起一边眉毛,“我可以说话了?” 孔信冷下脸,“你已经在说话了。” “……真不可爱,”王八贤在他脸上揩一把油,走到贯耳瓶边,从包里掏出显微照相仪,这种设备可以很直观地看到瓷器釉下成分及老化程度,在他拿出照相仪的一刹那,流里流气的神色瞬间褪去,整个人都严肃起来,他认真地翻看贯耳瓶,细致入微地检查着它的胎、釉、口沿、底款…… 罗子庚还从未见过如此认真的王八贤,从他认识这厮的那一天起,王八贤就拽得二五八万,恨不得满世界横着走的,他这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严肃认真的王八贤。 过了十几分钟,王八贤将贯耳瓶放下,看向孔信,“一模一样。” “什么?” “五年前那件瓶子,我事先就鉴定过,觉得是真品才介绍给你们,我觉得现在的这个,和五年前那个,应该是同一个。” 众人陷入沉默,大家都是在古玩行里摸爬滚打了很多年的人,对自己的眼力都有着绝对的相信,四个人竟然如此分明地分出了两种观点。 过了一会儿,梅雪道,“既然你们判断不了,我觉得还是去让仰山判断一下好了,他见多识广,眼力比你们要老辣得多。” 孔信看向孟昕,“你的看法呢?” 孟昕避开他的眼神,“让我再想想吧。” “OK,这件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梅雪笑着道,“我们也差不多该离开了,多谢韩总的款待,那个……小孟啊,我是阿信的妈妈,虽然我们没有见过面,但我一直有听阿信讲和你的友谊哦。” 孟昕微笑,“梅姨,你好。” “好好,都好,”梅雪热情道,“阿信估计在香港也呆不了几天,晚上来梅姨家里聚餐,梅姨亲自下厨招待,怎么样?” 孟昕笑了一下,“好,我一定准时到。” 韩夜抬眼看向孟昕,眼中滑过一丝不情愿,却没有表现出来。 众人离开,王八贤回头贱兮兮地对韩夜挥爪子,“酷炫狂霸拽的韩大爷,拜拜了啊,本王不介意告诉你一声,这辈子别想追上我们孟大姑娘啦,你不是他喜欢的那型儿,哎哟要恼羞成怒了,别急,别急,保持淡定,么么哒~~” 等其他人都退出去,韩夜一把抓住孟昕的肩膀,“为什么要去她家?你是不是想和他们一起回大陆?是不是想离开我?” 孟昕皱了皱眉头,“放开我,阿夜。” “我不放,”韩夜道,“孟叔,你要是敢和他们回大陆,我就把他们全杀了。” “你抓疼我了,”孟昕淡淡道,“放手。” 韩夜颓然松开手,拼命克制住想将他拥入怀中的冲动,痛苦地看着他,“孟叔,我……我不想放手。” 孟昕看着他受伤的样子,垂下眼睑,“我不会回大陆,我会一直留在香港。” 韩夜猛地抬头看向他。 孟昕浮起一抹苦笑,抬手帮他抚平翘起的衣领,“我会一直留在香港,看着你结婚、生子,阿夜长大了,是成年人了,可以担起一个家了。” 韩夜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腰将人圈在怀中,“孟叔,我不要别人,我的家里只有你,一直都只有你,只有你一个人对我好。” “别傻了,我讨好你只是想背靠大树好乘凉。” “你骗人!”韩夜执拗地抱住他,如同孩子一般头靠在他的颈间,亲吻他的头发,“你救我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我是谁,那时候我什么都没有,所有人都欺负我,只有你对我好,只有你真心照顾我……” 孟昕闭上眼睛,叹道,“你在我心里永远是个孩子,阿夜,你知道的,我有喜欢的人。” 韩夜浑身一震。 孟昕心头抽疼,狠心推开他,疏离地笑了一下,“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情,你的助理sherry说下午瑞森银行的洛里斯与你约好打高尔夫,不要迟到。” 梅雪回家就开始准备大餐,她厨艺不精,却很乐意为儿子们钻研,边查菜谱边做出来的饭菜,居然也十分美味。 傍晚暮色四合的时候孟昕就来了,梅雪从厨房探头出来,“你们兄弟几个先玩一会儿,晚饭很快就好。” 孔信和孟昕对视一眼,对书房一摆头,“里面聊。” 四个人进了书房,孔信往椅子上一坐,“坐,这里没有外人,你给我好好讲一下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书房里灯光柔和,孟昕坐在桌边,目光扫过他们,淡淡一笑,“那是一场噩梦,我自作孽的噩梦。” “我知道那是一场噩梦,对我们都是一场噩梦,”孔信冷冷道,“你以为你一死了之,我们都不会伤心吗?温知君进了急救室,你知道吗?你不是喜欢他吗?你这叫喜欢?” “……对不起。” 罗子庚止住孔信的咄咄逼人,“你先别发火,让孟哥讲完。” 孟昕:“阿信,车祸是策划好的,替身和卡车司机都是潘南华的人。” “潘南华?”罗子庚失声,他对此人一直怀有极大的敌意,当年潘南华是罗总的艺术品经纪人,煽动他高价买了很多赝品,这其中他能赚多少昧心钱别人都不得而知,如今潘南华大力发展慈善事业,举办各种古董展览、慈善拍卖,俨然是南京古玩行里人人敬仰的鉴定专家。 “是,潘南华,”孟昕声音古井无波,“潘家和孟家是姻亲,论起来,我该喊他一声表伯,当初我们在汝州买到贯耳瓶,我便与他合谋,打算找合适的时机带走贯耳瓶,但是你保护得太好了,几乎是寸步不移,我们只好在南京下手,是我找人告诉纪凯你回南京,他果然忍不住约你,我支开你和子庚,趁着古今阁的伙计还没到,带着贯耳瓶离开,后面你们都知道了,替身故意和卡车司机发生车祸,伪装成我已经死亡的样子。” 他平淡的声音在寂静书房里显得十分单薄,“不过我也捞到什么好下场,我和潘南华约好将贯耳瓶出手后四六分账,他联系了香港买家,没想到刚离开大陆我就被他黑吃黑,差点死在垃圾堆里,所以当得知贯耳瓶出现在拍卖会上时,我很吃惊,但我没打算竞拍,是韩夜以为我喜欢,才偷偷拍下来送给我的。” 所有人听完都没有说话,过了很长时间,孔信才出声,苦涩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贯耳瓶是柴窑,价值8亿港元,它确实很值钱,但它值得你诈死一回吗?值得你放弃我们所有人、所有感情?值得你放弃把你从十岁养到大的孔家?值得你放弃温知君?” “知君本来就不是我的,没有放不放弃之说,”孟昕淡淡道,“孔家……孔家把我养大,我很感激,但是……”他眼中滑过一丝怨恨,“孔信,你只知道孟家没落,那你知不知道孟家是怎么没落的?” 孔信怔了一下,“你的父母包船去海钓,遇上风浪……” “那他们留下的收藏呢?”孟昕道,“我爷爷是南京城里有名的孟老七,家里的收藏不计其数,虽然被抄过家,但后来也退还过一部分,还有我父母购买的那些古董,都到哪里去了?” “咳,我说,孟大姑娘你绝对误会了,”王八贤清了清喉咙,“孔先生什么人品难道我们不了解?他是绝对不会私吞你们孟家的收藏的,我说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你怀疑谁不好啊,你怀疑孔先生?智商低吧你?” 孟昕提高声音,“我是孔伯伯一手养大教导出来的,自然明白他的人品,但事实就是如此,我在孔家的地下收藏室中见过孟家的东西!” “什么?”孔信一惊,“不可能!” “那件青花十六字图罐,是爸爸在乡下收的,他还用它和我掷骰子玩,那件‘大圣遗音’伏羲琴,小时候妈妈还弹过,还有宣德炉、名人字画、明式家具……”孟昕怨恨道,“不是一件两件,而是那么多……”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罗子庚道,“我相信孔伯伯的为人。” 孟昕深吸一口气,“我本来也不愿怀疑,孔伯伯明明是那么高风亮节的一个人,直到舅舅告诉我真相,当年我父母去世后,舅舅工作太忙无力抚养我,而孔伯伯伸出援手,他抚养我,并且代为保管孟家的收藏直到我成年,可是直到我26岁,他都一个字都没有跟我讲过!对于孟家的收藏,他只字未提!我为古今阁付出那么多心血,那又怎样?古今阁还不是姓孔?它永远都不会姓孟!” 51、回南京鉴定 孔信皱着眉头想了片刻,“小孟,我觉得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爸爸的人品无可挑剔,就那个韩夜花8亿拍到的贯耳瓶,爸爸本来打算拍下来捐献给博物馆的,你觉得一个能做出这种选择的人,他会私吞你们孟家的收藏?” 孟昕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捐献?” “是,捐献,”孔信冷冷道,“我对你非常失望,你诈死骗过我们所有人,又听信谗言,去怀疑一个对你有养育之恩的老人,孟昕,你良心被狗吃了么?” “你是说……舅舅骗我?” “你的舅舅是什么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孔信轻嗤一声,“在你诈死的第二天,他就来到孔家,把你收藏的墨玉全部折现带走,还狮子大开口敲诈丧葬费和赔偿金,说出来简直就是丢人现眼。” “你说什么?”孟昕一震,脸色十分难看,“他全部折现?” “哼,全部折现。” 孟昕颓然坐在椅子中,喃喃道,“他竟然告诉我,古今阁要追究我没有保护好柴窑的责任,将全部收藏扣押……原来他一直在骗我?孔伯伯的事情,也是骗我?可……他是我亲舅舅啊……” “亲娘喂,这才叫良心被狗吃呀,”王八贤扯着嗓子唱出一声,“劝人生,济困扶穷。休似俺那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正是乘除加减,上有苍穹!” “……”孔信斜眼,“唱什么东西啊你?” 王八贤拍着巴掌道,“孟大姑娘是活该啊,你骗我们,活该被人骗,这就叫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你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孟昕双手死死抓着椅子扶手,“我竟然……竟然被亲舅舅骗了……他……” 孔信道,“心术不正,识人不明,我想你现在也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了,至于孟家的收藏,这里面肯定有误会,”他掏出手机,“我打电话回家,你可以现在就向爸爸问个明白。” “不,不,”孟昕摇头,“我不能和他通话,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我不能……就让他当我死了,我已经没有面目再见他。” 孔信知道这一晚对他打击太大,一直以来坚持的真相其实是场骗局,让他所有的做法都变得如此可笑。 “不见面?我还打算劝你带贯耳瓶去找爸爸鉴定。” “不见面,就让我当一个死人吧,”孟昕道,“贯耳瓶你带回去,找孔伯伯、知君他们鉴定,如果我的判断错了,这其实是真品,你想收藏也好,捐献也好,都随你。” 孔信倏地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 孟昕淡淡道,“当年因为我,才让贯耳瓶落入潘南华手中,我想弥补我的过错,如果这个真的是赝品,那我也会努力将真品追回来。” 孔信不禁心头微微发酸,他和孟昕十岁相识,然后在一起生活了十七年,两人一同学习、一同实践、一同经营古今阁,一同喜欢上了温知君……关系一直是一种微妙的和谐,但当得知他死讯的一刹那,孔信才知道自己有多重视这个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的人。 韩家大宅中的久别重逢,那一刻涌上心头的,不是被他背叛的愤怒,而是瞬间的如释重负——他果然没死,真好。 “我知道我罪孽深重,说什么都没有用,”孟昕平静道,“我只是想为古今阁追回损失,那只贯耳瓶,从五年前,就应该是古今阁的。” 王八贤把玩着一根烟,轻飘飘道,“损失?你觉得当初那五千万,和你捅大家那一刀,到底哪个损失更大?” 孟昕沉默片刻,“感情已经破碎,如同打碎的古玩,是弥补不回来的。” “卧槽你装什么文艺?欺负本王没上过大学么?”王八贤没好气,指着孔信的鼻子对孟昕道,“你知道这个王八蛋当初干了什么事儿么?他怀疑我害死了你,半夜三更在乱葬岗里拿八十斤雷管炸我呀,麻痹你们俩才是真爱,没我和子庚什么事儿了,走,子庚,咱俩搞一堆,让他们相亲相爱去吧!” 孔信面无表情看着他,有种嘈点太多无处下口的感觉。 罗子庚一直平静地坐在书架的梯子上看书,闻言抬眼道,“八千岁,别总是欺负孔哥,他并没有怀疑你害死孟哥,只是怀疑你和老烟鬼勾结,也不算三更半夜,傍晚而已,那是公墓,不是乱葬岗,更没有什么八十斤雷管,其实只是一包烟花。” 王八贤愕然,片刻,指着孔信怒道,“看你男人!操啦,本王是他长辈吧!是吧是吧是吧?” 孔信一挑眉,“是啊,王叔叔。” “……”王八贤捂着胸口倒地身亡。 孟昕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一圈,眼神倏地冷起来,“你们在一起了?” 孔信坦然点头,“是啊,在一起五年了。” “知君知道吗?” 罗子庚笑笑,“我表哥应该还不知道,他知道我找了个男朋友。” 孔信盯着孟昕道,“我和子庚两个人的事情,不需要别人知道,相爱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如果因为别的什么人而不再快乐了,那还有什么意义?” 孟昕和他对视片刻,移开视线,不再说话。 孔信道,“我还是建议你和我们一起回南京,五年了,难道你就不想回那个地方再看一眼吗?如果实在不想与大家见面,可以躲在旁边就行。” 孟昕犹豫起来,香港再好,不过是个羁旅生涯的一个停驻点,只有南京才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 “儿子们!可以开饭了哟,”书房门敲了两下,梅雪欢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我做了梅菜扣肉、蚝皇凤爪、松鼠桂鱼、蟹黄豆腐、炸子鸡、鲫鱼奶汤、香菇青菜,还有莼菜银鱼羹,快点来尝一尝!” 孟昕在梅雪家中吃过晚饭,很快就告辞离开,孔信送他到门口,一开门,发现门外站着四个保镖,皱眉,“怎么回事?” 孟昕苦笑,“阿夜派来的。” 孔信哼哼,“他对你可真是上心。” “我高攀不起他。” 苏富比的春季拍卖会持续了5天,除柴窑贯耳瓶创下天价外,还有不少精品面世,他们又继续参加了两场,罗子庚拍到一对清乾隆粉彩大吉葫芦壁瓶,可以待孔敏和温知君结婚时送予他们做新婚礼物。 最终孟昕还是打算和孔信他们回南京,但答应了韩夜只待三天,虽然韩夜手头有工作离不开身,但是一口气给孟昕派了八九十来个保镖,大手一挥,包了头等舱,那排场立刻把王八贤秒成渣渣。 孔信咬着墨镜架,流里流气,“混得不错嘛小孟,就这排场,韩夜对你绝对是真爱。” 孟昕淡淡道,“你以为只是保护吗?其实是监视。” 韩夜从小没有安全感,疑心又重,对孟昕的一举一动都要了如指掌,如果那天孟昕敢离开他的身边,恐怕他就要发狂。 飞机降落在禄口机场,重新踏上南京的土地,孟昕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中早已弥漫了浓浓的伤感。 在酒店入住好后,孔信请了孔仰山和温知君来酒店房间鉴定,宣称是香港的宝主将此鉴定事宜委托给王八贤,而孟昕则躲在洗手间中听他们交谈。 五代柴窑天青釉贯耳瓶,这个千百年来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品,一朝出现在眼前,纵然见多识广如孔仰山,也不由得感慨万分。 “就我个人看法,这是真品,”温知君放下贯耳瓶,“孔伯伯,你觉得呢?” 孔仰山摘下老花镜,揉揉鼻梁,“前年,古将台柴窑旧址发掘完毕,柴窑碎瓷片的公开展览,我去看过,无论手感,还是釉下的成像,都与这个贯耳瓶没有太大区别,所以这个瓶子,我看真,因为实在找不到任何一个破绽。” 罗子庚道,“找不到破绽,不意味着没有破绽,我还是看假。” 孔信皱眉,“可惜阿十公去外地参加美食节,不在南京,否则倒可以请他老人家来掌眼。” “我觉得你可以去一趟景德镇,请阿纯过来,”孔仰山道,“虽然他和阿义早已分手,但你们之间的友情不应该也跟着断了,阿纯跟你们走的不是同一路子,也许他会有什么独特的见解。” 孔信点头,“那行,我待会就打电话联系他。” 一想起那个偏执痴情的孩子,孔仰山就唏嘘不已,他始终觉得孔义没能抓住这么好的媳妇,实在是不够有福气,康纯杰虽然不善与人交流,但贵在真性情,并且丝毫没有孔信、孔义二兄弟那股子纨绔子弟的恶质,是个宜室宜家的好孩子。 ——这一点上孔信一直觉得老爷子是被康纯杰的伪装蒙蔽了双眼。 目光转向温知君,孔仰山叹气,孔家这一辈三个儿女,一个比一个不省心,叹道,“知君啊,你和敏敏也谈了这么长时间的恋爱,伯伯觉得,还是早点成个家比较好。” 温知君错愕了片刻,苦笑道,“孔伯伯你也知道我这个不争气的身体,我实在是不想耽误敏敏……” “可你现在就是在耽误她,”王八贤气愤,“敏敏多好的女孩子,在你身上耽搁到三十三啦,你知道一个女孩子三十三岁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她闺蜜的二胎都该上初中了!” 温知君看一眼和罗子庚并肩而立的孔信,低声道,“我也不想耽误她,我跟她说过很多次,外面好男人那么多,而我对她就像对妹妹一样……” 孔仰山叹气,“我知道敏敏的性格,她认准了什么,是不会放手的,唉,孔信你也该劝劝你姐姐,不管是结婚还是分手,都该果断一点。” “我哪儿能劝得了她呀,女王一样,”孔信含笑对温知君道,“不过我觉得你们俩确实也该办事儿了,从你送蝈蝈葫芦,到现在,都快二十年了,什么感情经得住这么拖?” 温知君刹那间脸色煞白,眸子中滑过一丝苦楚,“是啊,什么感情经得住这么拖……可是我根本就爱不起敏敏……” “什么爱不起爱得起?”王八贤嚷嚷,“你要实在自惭形秽,就放开那个女神让我来!” 所有人:“……” 孔仰山清了下嗓子,“我看,我还是找个时间和你妈妈谈一下,把两人婚期订下来吧,差不多了。” 温知君抿了下嘴唇,木然道,“也好。” 啪……洗手间传来一声玻璃落地的脆响,接着就回归寂静无声。 孔仰山疑惑,“怎么回事?谁在洗手间中?” “哎,没人,没人,”孔信连忙拦住他,讪笑,“我刚才开着窗户,大概是风把漱口杯刮掉了,哈哈春天的风就是大……” 孔仰山脸色一下就不好了,孔信这个儿子一直不结婚,也不谈女朋友,有孔义前车之鉴,他简直要怀疑孔家一门双基了,只是这么多年也没听说他谈男朋友,这简直更糟糕,恐怕是在外面和不三不四的人胡混。 比如这次,有家不住,偏偏要到酒店来鉴定,肯定是在这里开房间的,那个不三不四的女人或者男人八成就藏在洗手间里。 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也该洁身自好一点,男人三十而立,你都三十三岁,早该成家立业了。” 孔信心虚地瞄一眼罗子庚。 孔仰山道,“你看子庚做什么?虽然他比你小,但在这件事上可以做你的老师,我听罗太太说过,子庚也有女朋友,已经是五年爱情长跑了,感情十分稳定。” 孔信瞠目结舌:“……” 52、再去景德镇 也许是尚未到夏天的缘故,温暖的春风里还有一丝凉意,温知君穿得太单薄,从酒店回家就病倒了,高烧直逼40°。 孔信去温家看他,带了一块田黄石雕异兽镇纸给他躺在床上无聊时把玩,一进门,温姨妈正坐在沙发上拿着花绷子绣花,抬眼看到他,笑着调侃,“哟,他小舅子来啦。” 孔信狂晕,“阿姨您实在是太超前了,我姐和知君还没结婚呢。” “姨妈和我妈都开始给表哥的孩子做小孩衣裳了,这才叫超前,”罗子庚正好洗完草莓端过来,拿起最大的一颗送到孔信嘴边,“尝尝,家里花园种的。” 孔信自然而然一口咬掉,赞不绝口,“好吃,果然当季的水果味道比大棚里的地道。” 罗妈妈和温姨妈对视一眼,突然噗哈哈地齐声大笑起来,笑得孔信一头雾水,“怎么?不是当季的么?” “哎哟你们俩呀,”温姨妈笑着指着他们两人,“动作跟小两口似的,一个送到嘴边,一个张开嘴,人家小夫妻都没你们腻歪。” 罗妈妈笑道,“是啊,简直就跟同性恋一样,”突然她笑声一顿,嘴角的笑容僵下来,狐疑地打量着那两人,迟疑道,“你们,该不会……” 罗子庚坦然一笑,“妈,我觉得也差不多该……” “差不多该干什么?”孔信笑着打断他,“该去看知君了?哎,我觉得应该先打消阿姨的疑惑,真是的,阿姨你一定是上网看了什么奇怪的小说了,哪有那么多同性恋呀,我和子庚就爱这么开玩笑,我们可是清白的!” 罗子庚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来,扭头看向他。 孔信浑然不觉,仍然笑道,“人家子庚有女朋友呢,五年爱情长跑了……” 罗妈妈瞪儿子一眼,嗔道,“还五年!都没带回来给我们看一眼,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们,唉,你就耗着吧,现在你知君表哥也要订婚了,我看你啊,八成是要耗成大龄青年!” “哎哎,不带这样的啊,当着挫人不说矮,”孔信做恼怒状指着自己鼻子,“真正的大龄青年在这儿呢,我不要跟你们讲了,尽受打击,我去找知君玩儿。” 温姨妈和罗妈妈又笑起来,“去吧去吧,知君这一病啊,心情又不好了,整天看着都很抑郁,你没事儿多来陪陪他啊。” 孔信摆摆手,走上楼梯,刚一转过拐角,突然背后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就被按在了墙上。 罗子庚将他死死抵在墙角,无声而凶狠地亲吻他的嘴唇。 孔信挣扎,低斥,“你干什么?这可是在家里!” “在家里又怎样?”罗子庚手掌抚摸他的脸颊,脸上阴晴不定,磨着牙道,“我只能在外面当你男人?” 孔信皱紧眉头,“现在不是适合出柜的时候。” “那什么时候适合出柜?”罗子庚嘴唇在他的脸颊、耳边逡巡,温热呼吸扑在他的脸上,“我已经有足够的实力了,我可以去应对她们的诘责了,我有能力成为你的后盾了,你为什么还不敢承认我们的关系?” “不是不敢,只是不应该在这个时候。” 罗子庚单手撑着墙壁将他圈在怀中,“那你给我一个时间,给我一个能将我们的关系公之于众的时间。” “我……”孔信哑口无言,他不知道这样的关系可以在何时公之于众,似乎每一个时间都不可以,每一个时间都是错的。 两人对峙半天,罗子庚颓然放开他,“对不起,我不该这么逼你。” 孔信如释重负,却心头腾起一丝抽疼,摸摸罗子庚的脖颈,“是我该说对不起,我的确是不敢,我没有足够的勇气。” “我会让你心甘情愿为我出柜,”罗子庚低头在他嘴角印下一吻,“我等着那一天。” 看着他说完就抽身离开走进自己书房,孔信心底不由得阵阵发酸。 将镇纸送给温知君,孔信倚在窗边看向外面,花园里的一棵紫玉兰开了满树,嫩生生的漂亮。 不由得想到他们的初中学校里也有一棵玉兰,当时大家都那么青涩、单纯,以为相爱就是两个人的事情,直到现实狠狠给了一巴掌,将他们从乌托邦中打醒。 ——爱情从来就不是两个人的事情,它牵扯的是两个家庭,社会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孔敏和温知君走到一起,众人纷纷表示恭喜,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而若是自己和温知君走到一起,恐怕早已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孔伯伯和我妈谈过了,”温知君躺在床上玩手机,“五一订婚。” 孔信眼神黯了一下,看向他,“我一直想不通,如果真心不喜欢我姐,为什么一直拖着她?当年抢走蝈蝈葫芦,把事情宣扬得人尽皆知,让我们骑虎难下,但那也不是她故意为之,她的性格就是那么直爽张扬,你明明不喜欢她,却又和她谈恋爱,难道是报复?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 温知君玩着手机眼皮都没抬,“你还问这个做什么,她是什么性格我恐怕比你了解得更多,我只告诉你一句,我并没有故意拖着她,我比你们谁都更希望她能婚姻幸福。” “不过,”孔信眼神下流地打量他,“你真的能结婚?” 温知君耳朵悄悄红了,恼怒,“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关心你的子庚去,小姨妈正在准备让他相亲,你最好祈祷不要被女人打败,否则我真的会笑死。” 孔信对天翻个白眼,“我还不至于三番两次败在女人的手中。” 从温家出来,孔信直接回了古今阁,如今古今阁规模更大,装潢得古色古香,使人一进门顿时如同穿越至千百年前,明码标价不过百十来块钱的仿古艺术品,也能让人觉得当年被贵妃娘娘亲手把玩过。 店里有客座的专家,专门为顾客做鉴定,还有十几个店员,都是美人,个个能担容貌赏大奖,男的穿中山装,清一色民国气质美男,女的穿水葱色紧身上衣,盘着发髻,珊瑚发簪,清丽典雅,一水的官窑美人。 这些人神态从容,声音柔和,说话做事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优雅,却丝毫不嫌做作,陪着顾客笑盈盈地解说一件件瓷器精品,让顾客不管是卖家还是买家都觉得来古今阁做买卖简直是一种享受。 孔信拎着他的紫砂小茶壶在古今阁坐了一天,给康纯杰打电话,无人接听,给老管家祥叔打电话,还是无人接听,他按照一日三餐的标准打过去,一直都无人接听,不由得有些奇怪。 想了半天,决定亲自去一趟景德镇,招呼店里的领班,“小赵,我这几天去景德镇,阁子里的事情都交给你,要是遇到什么重器拍不了板,就去找罗子庚拿主意。” 小赵疑惑,“罗少不跟你一起去啊?” “……嗯,他不去,”孔信顿了一下,心想罗子庚生气了,这几天大概不是很想见到自己,瞪眼给他一个爆栗,“管这么多干啥?他跟我又不是连体婴!干活去!” “哎,”小赵摸着脑袋跑开,心想暴躁什么呀,不就是闹别扭了嘛,还不许人说啦! 南京没有直飞景德镇的航班,孔信先到上海,再转景德镇,坐在候机厅拿手机翻来覆去看罗子庚的照片。 五年了,罗子庚谈恋爱还是那么的幼稚,像大学生一样发肉麻短信,拍合影,自拍,全存在孔信的手机里,让他没事多看看自己。 屏幕里变幻着一张张或颦或笑的俊脸,五年了,青年脸上的青涩褪去,越发棱角分明,眼神沉静下来,帅得令人窒息,唯一不变的,是那对可爱的小虎牙,一笑就露出来,让男人英俊的脸上增加一抹俏皮。 孔信看着这个年轻的恋人,不由得喃喃笑骂,“傻小子……” “你男朋友啊?”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孔信一抬头,还没看到人,先闻到一阵脂粉气,接着看到一个妆容精致的娘C小GAY背着挎包站在自己旁边。 孔信点头。 “很帅嘛,”小GAY坐到旁边,看着他的脸道,“你也很帅。” “谢谢,”孔信冷淡道。 小GAY自来熟地攀谈,“你几点的飞机?” “八点五十。” “真巧,我是九点,”小GAY巧笑倩兮,“帅哥你是上海人吗?” “不是。” “别这么冷淡撒,我们聊聊嘛,你男朋友怎么没陪你一起?” “他有事情。” “他好不体贴哦,”小GAY抬脚蹭着孔信的小腿,“帅哥去厕所吗?我们一起。” 孔信:“……” “去嘛,你还有半个小时才登机,可以来一发哦,我技术很好的。” 孔信这辈子都没打算在厕所里来一发,冷着脸道,“我不随便和人约炮。” “带套嘛,怕什么,”小GAY嘟囔,拿出手机,“留个电话号码吧,大家都是同类,就算不上床,以后也可以一起逛街吃饭嘛。” “他的手机回厂返修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孔信脊背一僵,回过头,看到罗子庚从容地走过来,抬手随意搭在他的肩上,对那个小GAY冷冷道,“你在对我老婆说什么?跟我分享一下怎么样?” “……” 小GAY诧异地看向孔信,“你不是说你男朋友没陪你吗?” 罗子庚面无表情,“男朋友没陪,老公陪他就够了。” “……骗、骗人的吧。” “证明给你看,擦亮眼睛,”罗子庚半跪下去,一把搂住孔信的脖子,吻住了他的嘴唇。 众目睽睽,两个男人机场亲吻,身边纵然人不多,也瞬间一片喧哗。 孔信大窘,余光扫到有女孩子掏出了手机,连忙推开罗子庚,低吼,“疯了你?” 罗子庚意犹未尽地分开,伸出舌尖舔一下嘴角,看向小GAY,“看清楚了?希望这件事情能教会你出门在外,不要随便勾引别人的老婆。” 小GAY错愕地打量他们两人,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走了,嘟囔真是没天理,那么帅那么有男人味的人居然甘心当零,这对狗男男简直是浪费GAY圈资源! 虽然赶走了苍蝇,但是却引来了蜜蜂,两人机场拥吻太过嚣张,旁边总有人指指点点,孔信恼怒地瞪罗子庚一眼,站起来去了洗手间。 罗子庚跟进去,凉凉道,“某人魅力无限啊,等个飞机都能有艳遇。” 孔信挑眉,“某人吃醋?” “那我早就酸死了。” 孔信回头横他一眼,“我来放水你跟来干嘛?” “就准你放?” “……” 罗子庚突然把孔信推进一个隔间,两人挤在一起,孔信哭笑不得,“罗大少你是打算来一发吗?” “别勾引我,”罗子庚道,“惹急了我真会来一发。” 孔信翻白眼,“神经病!” 罗子庚搂着他亲吻,跟个欲求不满的厕所痴汉一样,火热的嘴唇贴在他的脸上逡巡,舌尖撬开牙齿,钻进去挑逗着他的舌头。 孔信在心底暗叹一声,热情地回吻过去。 两人断断续续吻了有十来分钟,分开的时候都有感觉了,孔信低头看着自己被顶起来的裤子,骂道,“你真是作孽,现在怎么办?” 罗子庚心情稍好,“来一发?” “滚吧你!” 两人在厕所里磨蹭了十几分钟,直到广播开始叫人,才从隔间出来,小门一打开,和一个一脸尿急相冲进厕所的人大眼瞪小眼愣住了,那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厕……厕所这么紧张?要两……两人用一个?” 孔信拍拍他的肩膀,“管几个人呢?你再不进去就尿裤子了。” 那人:“……” 直到踏上景德镇的土地,孔信才回过神来,“哎,你怎么也来了?” “我到店里,小赵说你来景德镇找康纯杰,我就订机票跟过来了,”罗子庚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幸亏我来得及时,否则有人就要被小骚狐狸吃了。” 孔信哼哼,“你该庆幸我坐怀不乱。” “我庆幸你守身如玉,”罗子庚搂着他的肩膀,嘴里、手上一起吃豆腐。 孔信翻着白眼觉得自己真是悲哀,怎么就一失足,跟了这个混小子呢? 两人吵吵闹闹到了康家半山腰的豪宅,一进门就被保安拦住,“干什么的?有预约吗?” 孔信递上名片,“你好,我是南京古今阁的老板孔信,来找康纯杰。” “孔信?孔家人啊……”保安夹著名片翻来覆去查看,不客气道,“康纯杰都死大半年了,康家早就换人当家了。” 53、悲伤的阿义 如此现实不亚于惊天霹雳,孔信被劈得眼冒金星,刹那间脑中闪过无数个年头,最后想,不知道孔义那二百五还会不会旧情难忘,这下真是没好戏唱了。 罗子庚皱眉,“康纯杰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死了?出了什么事情?” “炸窑了呗,”保安不耐烦,“动不动就烧到一千多度,一个失误就把土窑给烧炸了,什么人还不烧成渣?” “那……祥叔呢?” “你们找祥叔打个电话就行,没必要大老远跑来吧,”保安抱怨着,抓起腰上对讲机说了几句。 没过一会儿,庭院内一阵悲怆的哭声,老管家跌跌撞撞跑来,一把抱住孔信,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们少爷死得好惨啊……白发人送黑发人啊……连个后人都没有,孤魂野鬼随风飘荡啊……呜呜呜……” 孔信被他哭得心头发酸,拍着他的后背,“节哀顺变,祥叔,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通知我们呢?” 老管家抹着眼泪,“少爷被你们家二少伤得那么惨,他不想再跟你们孔家有任何联系,我……我要让他走得清净点儿……天堂没有渣攻,不会炸窑……” 在老管家的带路下,孔信和罗子庚找到康纯杰的墓地,在坟前放下一束雏菊,孔信看着半新的墓碑,突然心里非常难过,是和当年以为小孟死时不一样的感觉。 那个时候觉得好像自己的左膀右臂被切断一般地痛彻心扉,如今站在康纯杰的墓前,没有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却由心底满溢出难以言明的酸楚。 晚上回到酒店中,孔信坐在床边抽烟,给孔义打了个电话,“你和康纯杰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你问这个干吗?”孔义还在上班,闻言将手里的文件一推,躺在椅子中转着笔花,“我每年年假都回去看望他啊,分手还是朋友嘛,但他好像不这么觉得。” “嗯?” 孔义抽抽鼻子,略带委屈道,“第一年,他让保安把我关在门外,连狗洞都堵上了,还不肯接我电话,第二年,他终于接我电话啦,可惜他一句话都没说,听我说了两个小时的甜言蜜语就挂掉了,第三年,他忘记堵狗洞,我爬进去了,不过还没见到他的影子就被保安打出去了,第四年,我拜托了祥叔,他终于肯见我一面,但劈头给我一巴掌,哎我跟你讲,大男人的扇别人耳光这种行为最娘气了,但是纯纯做起来真是帅呆了,啧,那小脸儿……我觉得我今年再努力一下,他一定会愿意见我的。” 孔信:“……你神经病吧?” “哎,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别以为你是我哥,我就不敢告你诽谤!” 孔信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你对康纯杰旧情未了?” “怎么说呢?”孔义语调黯淡下来,“跟他在一起让我压力很大,可是,自从分手之后,我就发现我再也遇不到喜欢的人了,不论男的还是女的,就算美若天仙,我也觉得好像差那么点什么,很多个晚上我都会梦到康纯杰,然后你懂的。” “操,你这个下半身动物!” “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你以为你不是哦,”孔义反唇相讥,“不过你现在肯定当不成了,子庚看着就很禁欲的样子,一定把你憋得跟猴儿似的……” 孔信咋舌,“你这个猴子还有资格说别人跟猴儿死的?” “我说哥啊,你打个国际长途就为了骂我是猴子?” 孔信茫然看着窗外的夜色,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张口,很明显孔义对康纯杰余情未了,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这个噩耗。 敷衍道,“没什么,就是长时间没联系了,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孔义显然是不相信,顿了一下,粗声问,“你被罗子庚甩了?” 孔信:“……” “卧槽罗子庚他妈的是不想混了吧,”孔义暴怒,破口大骂,“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爷爷的,他敢甩你?他敢玩弄你的感情?卧槽……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是不知道孔二爷有几只眼!你等着,我现在就订机票回国,看我不揍到他亲爹都不认识,哦不对,他亲爹早死了,我揍到他亲妈都不认识,哥,别难过,我马上给你介绍三百六十五个男朋友,一天宠幸一个,一年都不带重样儿的……” 孔信大窘,“你脑洞开成太阳系了吧,我跟罗子庚感情好着呢,不劳你费心!” “那你跟我感性个毛线?你这么凶残,还有什么能打击到你?” “没事,我挂电话了,傻逼!” 挂断电话,孔信将烟蒂摁熄在烟灰缸中,坐在窗台上怔怔地看着外面茫茫夜色,他无法相信康纯杰就这样死了,自己一个普通朋友都无法相信,让孔义那样动过真情的人该怎么来接受这样残酷的真相? 没两分钟,孔义电话追了过来,“哥,我还是觉得这事儿蹊跷,你怎么平白无故想到康纯杰了?出什么事了?” “没出事,别瞎想。” “不对,肯定出事了,”孔义声音认真起来,“康纯杰怎么了?他找到新男朋友了?那男的怎么样?对他好不好?不对,那渣男欺负他了?操!” “别瞎想!”孔信提高声音,“康纯杰很好,找到新男朋友了,很帅,对他很温柔,很体贴,你可以死心了,乖乖泡你的洋妞去吧,别一棵树上吊死了。” “哦,”孔义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没有了继续工作的心情,他仰脸瘫在椅子上,茫然看着天花板,心中难受得不行,他不是不爱康纯杰,而是不敢,不敢接受他浓烈的感情,不敢去承担一个家庭的责任。 他恨自己,恨自己当年的选择,一步走错,悔恨终身。 “Andrea,把我这一周的工作全部推掉,”孔义交代助理,“订回南京的机票,我马上就要回国。” 助理一惊,“可是BOSS说过……“ “老头子说的话就当耳旁风嘛,你到底跟谁干啊?”孔义恶声恶气,“他七老八十马上就退休了,到时整间公司都是我的,我才是大BOSS!” 助理被骂得灰溜溜去订机票,嘟囔:BOSS还很年轻好伐,五十岁的成功男人简直是香饽饽,最可贵的是居然还单身,多少人希望被他潜规则…… 去机场的路上,孔义拿着手机打康纯杰的电话,无人接听、无人接听、他奶奶的永远都无人接听……又打祥叔电话,倒是通了,老人家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什么渣攻、什么贱男人、什么阳痿早泄生儿子没X眼…… 孔义瞥一眼助理,“手机借我用用。” “啊?” “借我啦,打个电话,是不是哥们儿啊,”孔义半抢劫地把小助理的手机拿过来,拨通祥叔的电话号码,捏细嗓子撇着不三不四的普通话,“腻嚎~~我似FBI,你已经被我们监控了,从现在开始,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所有话都会作为呈堂证供。” 祥叔傻了,“什么?” 孔义语调严肃地恐吓,“我们怀疑你的主子康纯杰和一宗古董走私案件有关,现在,你最好把他身边有嫌疑的人全都报一遍,特别是男朋友、女朋友、姘头、奸夫之类,他们嫌疑最重大。” “你……你是指孔二少?” “纳尼??????????” 祥叔居心叵测地诽谤,“少爷这辈子就栽在他手里了,这人无耻银荡下流卑鄙无情残忍穷凶极恶丧心病狂,如果有古董走私,一定是他干的,FBI你们快点去把他抓起来,他把我们少爷的小心肝都伤成碎片了。” 你才卑鄙无耻下流,老小子你死定了,孔义磨着后槽牙,“我要问的是现!任!男!朋!友!” 祥叔哇地一声痛哭出来,“哪有什么现任男朋友,我们少爷早就香消玉殒了啊……一抹香魂就这么没啦,天妒英才……” 孔义大脑轰地一声一片空白,“什么?” “蓝颜命薄啊,天理不公啊……”祥叔嚎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们少爷那么优秀,那么惊采绝艳,死的时候那么惨……哇哇哇……” “怎么回事?康纯杰怎么了?哎呀别哭了,老家伙你给我别哭了,说!到底怎么回事?”孔义大叫,气得一把掐断电话,心急火燎地拨给孔信。 国内是早晨七点,孔信睡得迷迷糊糊,听到电话铃声往床头摸了几次都没摸到,罗子庚失笑,把他按进被窝,伸长手臂抓过手机,扫一眼,“唔,阿义,喂,什么事啊?你哥还没睡醒。” 孔义声音都变了,哑着嗓子,“康纯杰出什么事了,他出什么事了?你们别给我打太极,我都知道了!” 罗子庚犹豫了一下,“半年前,烧窑的时候出事故,爆炸,人……人就这么没了。” 手机从耳边滑落,孔义茫然地看着虚空,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塌了。 “……你没事吧?”小助理捡起手机,一抬头,发现孔义双手捂着脸,泪水沿着指缝缓缓流了下来。 孔义到景德镇的时候是第二天上午,没有休息直接跟孔信去了墓园,看到半新的墓碑反而没有了那种钻心刺骨的疼痛,整个心脏中仿佛弥漫着一层大雾,让他反应有些迟钝了。 孔义慢慢蹲下来,抬手摸着墓碑上的名字,喃喃道,“阿纯,我又回来了,你……你不想打我了么?你在打我一下好不好?阿纯……我欠你一句对不起,真的,我好悔恨,阿纯,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孔信觉得心酸得受不了,拉着罗子庚走远,不忍心看孔义悲怆的样子。 刚走没几步,听到背后传来了嚎啕的哭声。 此时刚刚清明过后没多久,墓地里飘荡着祭拜后的烟尘,孔信远远回头看一眼,只见孔义抱着高大的墓碑跪倒在地,哭得像个孩子。 “不对,”罗子庚突然道,“不对,不应该啊。” 孔信疑惑,“你说什么?” “你看这墓园,”罗子庚指着一座座墓碑,“每一座坟前都有祭拜的痕迹,花,或者烧过的纸钱,祭奠的东西,康纯杰的墓前怎么什么都没有?” 孔信脑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转身奔回去,把孔义拉起来,盯着坟墓看了半天,“确实是这样,只有我们前天带来的小雏菊,祥叔拿他当亲生儿子疼,不可能清明节却不来祭奠,让他当个没人管的饿死鬼。” 孔义哭得不成人形,哭丧着脸看向孔信,“你们在说什么啊?阿纯死了啊,你们让我再哭一会儿……” “没死。” “什么?” 罗子庚,“阿纯有可能没死。” 孔信点头,“小孟就可以假死,为什么阿纯不可以?祥叔不来祭扫,可能因为这根本就是座假坟,肯定出了什么事情,让康纯杰要撒这样一个弥天大谎,他在躲避什么事?” 孔义眨巴眨巴眼睛,消化了这个消息后瞬间满血满蓝原地复活,抹着脸上的眼泪,惆怅道,“他一定是在躲我,分手时我说的话太伤人了,阿纯的小心肝都被伤碎了,我是个渣呀。” 孔信面无表情,“我觉得你想多了,要是想躲你,方法实在太多,用不上诈死这么兴师动众。” “你让我自作多情一下会死啊!”孔义悲愤,跌跌撞撞往墓地外走,“我要去找祥叔,让他把我的阿纯交出来!还我阿纯!!!” 54、假死的原因 三人回到康家大宅,祥叔一见到孔义脸色就不大好看,俨然就是看糟蹋了自家宝贝闺女的禽兽的眼神。 “祥叔!!!”孔义扑上去一把抱住他,率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你还我阿纯!!!” 祥叔被他先发制人,酝酿了半天的情绪突然没了宣泄出口,郁闷地憋回去,“……节哀顺变。” “人都没死,节什么哀?”孔信叼着烟凉凉道。 老管家一震,立即大声哭起来,“少爷啊,你死得那么惨啊啊啊还有人怀疑你没死啊……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孔信道,“你现在哭已经晚了,我都把康纯杰的坟刨开了,里面什么都没有。” “……”祥叔推开嚎啕大哭的孔义,擦干净眼泪,立刻恢复犀利老辣的眼神,冷冷道,“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孔信道,“我们想找康纯杰掌一次眼。” “不行,少爷不会出面的,”祥叔道,“他已经离开这里的世俗喧嚣,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了此残生了。” 孔义皱眉,“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叫了此残生?阿纯今年才28岁!” “虽然他生理上只有28,但是被你狠狠地伤害过,他的心已经苍老,”祥叔悲愤地看着他,“你居然还来找我要少爷!死了这条心吧!我绝对不会告诉你的!可怜我们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少爷……” 罗子庚掏出手机,调出从香港拍到的柴窑贯耳瓶的照片,“祥叔,你每天跟在康纯杰身边,想必见过他的大多数作品,我想知道这个瓶子是不是他做的。” 祥叔冷冷地看一眼,突然大惊失色,“它怎么会在你们手中?” “什么?”孔信一把抓住他,“什么意思?你之前见过这个贯耳瓶?” 祥叔沉默不语。 孔信浑身不由得发冷,康纯杰手艺已经强悍到这种程度了吗,竟能骗过这么多专家和权威机构的科技检测……这种人的存在,对古玩市场的扰乱是无法估量的。 他哑声道,“康纯杰之所以诈死,和这个瓶子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对不对?” 祥叔软化下来,似是对他们的逼问妥协,颓然道,“我不知道照片上的贯耳瓶是不是就是少爷做的那个。” “跟我们去一趟南京吧,祥叔,”罗子庚真诚地邀请道,“帮我们掌一次眼,并且,孔伯伯一直都很挂念着你。” 祥叔摇头,“我不知道我的眼力怎样,少爷的手艺已经超过了老爷,甚至能达到老老爷的水平,我们少爷果然是最完美的,可惜,那么完美的少爷却不得不隐姓埋名……呜呜呜……” 孔义坐在沙发中,双手抱头沉思片刻,抬头,“祥叔,阿纯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 “五年前,少爷被你狠狠地伤害之后,带着我们回家疗伤,没过几个月,有个叫张三的客户上门来,带着一只贯耳瓶让少爷仿造,他说那是柴窑,要送去世界顶级大拍卖行上拍,我们少爷一看就知道这个事情不简单,弄不好要吃牢饭,所以不肯接这笔生意,没想到那个张三是禽兽啊!!!” 孔义一惊,“他对阿纯做了什么?” “他竟然威胁我们少爷,少爷如果不接这趟活儿,他就要杀了我一家老小,”祥叔悲愤地说,老泪横流,“我这老头子一只脚都踏进棺材了,我不值得少爷付出啊……” “你和康纯杰名为主仆,却情同父子,他不会抛下你不管的,”罗子庚安慰道,“然后康纯杰就接下了这笔生意?” “嗯,我们老老爷当年就研究过柴窑,少爷花了四年时间,改良了秘方,真正做到以假乱真,张三很满意,光佣金就是一个亿,没想到他竟然还是不肯放过少爷,他让少爷继续研究其他器型的仿品,他要仿出一大批柴窑,太可怕了,古玩市场会被完全扰乱的,我们少爷说什么也不肯做了,最后将佣金全部退还回去,才换得自由身。” “然后呢?”孔义脸色阴沉得可怕。 老管家咬牙切齿,“张三是禽兽啊!他根本就不会诚心诚意解除合同的,他表面说放过少爷,可实际上却为了避免少爷给别人做柴窑,也防止少爷影响他拍卖赝品,他竟然……竟然买通了窑厂的工人做手脚,他是想杀人灭口啊!” 孔义的心都揪了起来,“真的炸窑?阿纯……阿纯他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该死……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少爷命大,只受了点伤,他知道张三是不会放过他的,所以将计就计,让我们对外宣称他已经死了,张三这才肯消停。” 孔信皱紧眉头,“这个张三到底是何许人?竟然这么嚣张?你们接生意时不会查明客户的身份么?” “那些存心想买仿品回去以次充好的人应该都会用假身份的吧,”罗子庚道。 祥叔点点头,来康家窑厂下订单的,大部分人买回去是当仿古工艺品出售,还有少量是奔着官窑王这个名头来的,他们会指明要康纯杰亲自出手,这些人里有坑蒙拐骗的古玩奸商,有掩耳盗铃的伪收藏家,还有以此贿赂上司的官员,他们都不会愿意暴露自己的真实信息,所以只要交了足够的押金,窑厂不会去计较他们的真实身份。 回忆起凄惨的往事,老管家捂着脸嘤嘤嘤地哭泣,“是我害得少爷不人不鬼,是我的错,都怪我……少爷用柔弱双肩担起这么大的责任,我却总是拖他后腿……” 孔义拥抱他,真诚道,“祥叔,别这样说,你带阿纯长大,是阿纯真心敬佩的长辈,他为你付出什么,都是他情愿的。” 祥叔挣扎,“不要抱我,你这个渣!” “……”孔义恼羞成怒,“你才是渣!告诉我阿纯现在去哪里了,我绝对不抱你!” “我才不会告诉你!” 孔义脸色阴沉,揪着祥叔的领子,“警告你老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说!” 祥叔讥讽,“我凭什么告诉你?我们少爷没有你时过得不要太逍遥,都是你还得少爷吃不好睡不好整天以泪洗面,我马上给少爷介绍一百个男朋友……” 声音戛然而止,一个冰凉的东西顶在了他的太阳穴。 孔义阴森森道,“说,阿纯在哪里?” 祥叔立马崩溃了,“你看看你还不是渣?你你你……你作死啊,我绝对不允许少爷嫁给你这样的暴力分子,你居然拿枪指着我的头?啊啊啊啊啊少爷啊……我们天堂再见……” “嚎个屁啊!闭嘴!”孔义咬牙切齿,“快说阿纯在哪儿,信不信我分分钟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祥叔立刻摆出壮烈就义的姿势,“有种你就开枪吧!” “操!没种!”孔义沮丧地将手里香蕉扔到茶几上,“我以前辜负了阿纯,我以后会全心全意对他的,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呢?” 祥叔一看到那只香蕉,立刻凌乱地扑上去要揍他,“你这个渣男!你居然用香蕉威胁我!你……你人品有问题!” “别闹了!”孔信忍无可忍,分开两人,呵斥,“阿义你理智一点,既然康纯杰现在很安全,就不要心急,来日方长,祥叔,我真诚地邀请你老人家去南京为我们掌一次眼,试着辨认一下我们手里的贯耳瓶是不是出自康纯杰的手笔。” 四人回到南京孟昕下榻的酒店中,祥叔一看到桌子上的贯耳瓶,整个人就不好了,嘴唇颤抖着双手撑桌,喃喃道,“贯耳瓶……贯耳瓶……” “怎么样?是康纯杰做的仿品?” 祥叔摇头,“我不知道,少爷的手艺太完美了,我分辨不出来,不过康家的仿品都有标记。” 孔信惊讶,“什么标记?” “每个仿造者都有自己独特的标记,”祥叔道,“在难以察觉的地方,老老爷的标记是‘无邪御制’,少爷的标记是‘纯风慕义’的四字两行款,有的光明正大写在底款,有的在隐藏在花纹里,还有的藏在胎上。” 孟昕拿起贯耳瓶,用放大镜仔细查看一遍,“没有发现有款识,难道是在胎上?” 祥叔提议,“砸开看看?” “……”孔信道,“祥叔你是不知道这个贯耳瓶花多少钱买的吧?香港苏富比拍卖行前段时间破纪录,8亿港元!能说砸就砸?” 祥叔顿了一下,木然道,“换算成人民币才6亿多吧,那算什么呀,我们少爷光卧室里那些摆设就得有十几个亿吧。” 孔信面无表情,内心呕血:你们家全是黑心钱,有毛好显摆的!!! 孟昕吩咐保镖收起贯耳瓶保管好,“还是先放着,就算这是赝品,如此巧夺天工的工艺也算是世间奇宝,有收藏价值。” 孔义和祥叔的到来让孔家都很惊讶,听说了康纯杰遭遇后,孔仰山唏嘘不已,“怀璧其罪,阿纯有这样逆天的手艺,本是一项了不起的本事,没想到却成为灾难的源头,实在是惹人嗟叹。” 孔敏道,“不过康纯杰他造假贩假,一直钻法律空子,被抓起来都够吃枪子儿了,这也算是报应,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啊。” “他没有!!!”祥叔一脸悲愤瞪向她,“少爷都是做的仿古工艺品!我们还有国家颁布民间手工艺人的奖杯!” 孔敏自知失言,吐吐舌头,“哎呀真不好意思,一不留心把真话说出来了。” “敏敏你的订婚准备得怎么样了?礼服要抓紧时间订做,还有和知君商量各个细节,”孔仰山嘱咐。 终于要完成此生重大心愿,孔敏一脸幸福,“礼服已经在做了,酒店啊、仪式啊什么的细节都交给小信啦,我一个女孩子又不懂那些,知君这几天陪我逛街买东西已经很累了,他感冒才刚好。” 孔信点头,“酒店预订了金陵饭店,幸亏预订得早,五一是结婚热潮,再晚一点就差点订不到。” 晚上吃完晚饭,几位老人都回房休息,姐弟三人在客厅商量订婚典礼上的细节,孔义趴在桌子边,嘟囔,“姐,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嗯?”孔敏揪他呆毛,“我们家老幺怎么啦?” “找不到阿纯,我心情不好,”孔义哭丧着脸,“我能不能不参加你的订婚宴?看你们那么幸福,万一我难过哭了咋办?” “哭了也给我憋回去!”孔敏恶声恶气,“从小到大你失恋的次数比你回家的次数都多,别给我矫情,敢搞砸订婚宴你就等着去死吧。” 孔义扁嘴,“我真的很难过。” “难过什么呀,康纯杰再好也只是你的前男友,好马不吃回头草,再说,我本来就不看好你们两个人,胡闹什么呀,我觉得现在康纯杰失踪了就挺好,我看见他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两个男的搞什么东西呀,”孔敏安慰道,“等你再大一点,肯定是要和女人结婚的,真找个男人,别说二叔不同意,我也不会支持的!” 孔义瞪眼,“你胡说什么呀,你这是安慰吗?我现在很难过!很!难!过!!!你安慰之后我更难过了!” “男子汉大丈夫能不能洒脱一点?同性恋那叫什么事儿啊,”孔敏道,“等你真正长大了,一定就能理解我的话了,你看,知君拖那么久,现在不也想明白了?这才叫有情人终成眷属!” 孔信猛地抬起头,“姐,你在胡说些什么?” 55、彻底撕破脸 客厅中刹那间一片寂静,孔敏自知失言,支吾着不肯在说话,孔义长大了嘴巴,半天,喃喃道,“姐,你是有病吧?” “何止是有病,简直病得不轻啊,”孔信皱紧眉头,后背腾起一层冷汗,孔敏竟然知道温知君的性取向?她是怎么知道的?她还知道些什么? 孔敏自暴自弃地坐在单人沙发里,不耐烦道,“我怎么有病了?我喜欢知君有错吗?” “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孔信逼问,“什么叫知君拖了那么久,现在也想明白了?” “我什么意思你自己清楚!” 孔信感到一阵头疼,骂道,“你是没上过学的傻妞吗?你什么都知道你竟然还敢嫁给他,你是吃什么东西了这么影响智商?心甘情愿当同妻,你脑子里得有多少坑啊!” “你才同妻!”孔敏被戳中痛脚,气得大叫,“知君已经改了!他要走上正路了,他才不是同性恋,他只是被你糊住了眼睛!” “我?” 孔敏咬牙切齿,“别给我装傻,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当年你们在学校偷偷摸摸的接吻我都看见了,恶不恶心啊你?孔信,你还是个男人吗?你那时候不知道我喜欢知君吗?我从小就喜欢他,你难道不知道吗?你连姐姐的男人都抢,做人能不能要点脸?” “卧槽!太劲爆了,你们俩,姐弟俩为一个男人撕破脸,”孔义目瞪口呆,“艾玛这传出去得多抓眼球啊,古玩行多少年没出过这么大的新闻了,你们仨绝对能担得起这部年中大戏!牛掰!名字我都想好了,身残志坚,病弱白莲花在姐弟之间左右逢源……” “你闭嘴!”孔信沉下脸,深吸一口气,“姐,既然你都知道,那我们就开诚布公地讲,我和知君已经是不可能,原因你知道,我已经有子庚了,而你和知君……我由衷地劝你悬崖勒马,明知前面是火坑,还硬要往下跳,这就不只是任性了,这叫脑残。” 孔敏脸色铁青,“悬崖勒马?美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如果找别的男人,我还会相信你是真的放手了,可你找的是罗子庚,你不就是看上他长得像知君吗?” “胡说八道!”孔信勃然大怒,指着孔敏的鼻子道,“我警告你,如果再让我听到一次这种话,别怪我不客气。” 孔敏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带着鼻音大喊,“你威胁我?你居然威胁我……被我说中了吗?恼羞成怒了吗?孔信,你不要脸!” 孔义捧着茶杯站在一边看戏,喝一口水,冷静道,“我说……你们俩不考虑一下小点儿声吗?大伯和奶奶在楼下万一听到,这场戏可就更好看了。” “你劝她去,”孔信挥手,“这个女人已经疯了。” “你才疯了!”孔敏狠狠踢他一脚,掉头跑了。 “嘶……卧槽,不穿高跟鞋踢人也这么疼……”孔信给她踢得龇牙咧嘴,坐在沙发上,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自己房间,痛苦地闭上眼睛。 半晌,他睁开眼睛,面无表情与蹲在旁边的人大眼瞪小眼,恶声恶气,“你看戏看得很爽啊?还不退散,打算留下来当炮灰么?” “啧,”孔义蹲在他旁边,双手捧腮,一副小学生认真听讲的模样,认真道,“哥,我觉得你偶尔脆弱一下会比较招人喜欢。” 孔信板着脸,“什么玩意儿?” “你别老这么强势啊,”孔义谆谆善诱,“子庚和你在一起会压力很大的,他又是抱负很远大的那一种,处处被你压一头,早晚会想离开你。” 孔信面无表情。 孔义被他瞪得后背发毛,硬着头皮道,“学会温柔,学会示弱,就想刚才,你闭上眼睛的一刹那,脸上表情好受伤,睫毛还一抖一抖,看得我小心肝都颤了……” “……”孔信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 孔义顿时如临大敌,“HOLD住,哥!淡定!淡定!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神经病!”孔信站起来,一脚把他踹翻,“这就是你围观我们姐弟相残之后的感想吗?活该你找不到康纯杰!麻痹二百五!” 孔义被踹了一个屁股蹲,跌坐在地上看他没事人一样晃回自己房间,抽抽鼻子:我还不是为了逗你开心,没良心,我这么体贴的弟弟哪里找?操,再也不护着你了,阿纯比你好一百万倍! 回到自己房间,孔信坐在窗边抽了根烟,拨通温知君的电话,“你真的想好要和我姐结婚?” 温知君临睡前心情还不错,开玩笑道,“怎么,你打算替姐出嫁?” “美的你,”孔信被他温润的笑声驱散心头阴郁,笑了两声后,低声道,“知君,你可知道你这是骗婚?” 温知君的笑声黯淡下来,叹一声气,“你这么晚却打电话过来,不止是为了问我是不是骗婚吧,受什么刺激?是和子庚闹别扭了?还是和敏敏吵架了?” “什么都瞒不住你,”孔信苦笑,“刚刚和我姐大吵了一顿,知君,她大概是知道我们的事情的。” 温知君沉默了,片刻之后,轻轻笑了一下,“我知道。” “什么?”孔信一惊,“你知道?” “嗯,”温知君平静地说,“敏敏很早就知道我们俩的事情,我猜应该是十几岁的时候就知道了吧,她大概是看出什么来了,毕竟,”他顿了一下,“毕竟我们那时什么都不懂,也不太会掩饰。 孔信感到无法理解,“也就是说,你们俩,很早就相互心知肚明?天,到底是我脑子有问题还是你们的脑子有问题?这样的情况下,你们怎么可能还会结婚?” 温知君淡定地一笑,“为什么不能结婚?” “你这是在害我姐!!!” “你太不了解敏敏了,”温知君道,“我拒绝过她很多次,小的时候,我拒绝,她说他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两人是GAY,要让我们沦为全古玩行的笑柄,我害怕了,怕她毁了我,更怕她毁了你,后来我想明白了,GAY也不是低人一等,有什么好怕的呢?沦为笑柄又怎样?人这辈子是活给自己的,不是活给别人看的,可是敏敏她又说,全世界都知道她孔敏迷恋我温知君,如果我不要她了,她就没脸活在这个世上。” 孔信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喃喃道,“她只是太迷恋你了……迷恋了二十年,已经是执念了。” 温知君淡淡道,“她是被惯坏了。” 孔信沉默,父母离婚得早,姐弟俩小小年纪就没有母亲的爱护,所以格外惹人怜惜,孔仰山信奉穷养儿富养女,对孔信是挫折教育,早早带他进入社会,更是二十几岁就掌管古今阁,而将孔敏当做掌上明珠,孔、孟、温三家在这一辈儿只有这么一个女孩,不只孔仰山,连温知君的父母也是将孔敏当公主一样疼爱着。 “那你们……你们真的要结婚?”孔信问,“如果你反悔,我会好好劝我姐。” “你能劝得了?” 孔信噎住,他当然劝不了,从小到大,孔敏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到不了手的,如今她想要温知君,这更是二十年的执念,谁能劝解得开? “所以说别费力气了,”温知君笑道,“敏敏就像我的妹妹,哥哥满足妹妹的一个愿望,这没什么吧,反正……反正我大概也活不了几年的,等我死了,以她的条件,再嫁一个好人,也不算太难。” 孔信怒道,“你胡说什么!我看你最近精神就好得很,再活个二十年不在话下,温家和孔家都在全国范围内寻求适合的供体,说不定哪天就能痊愈。” 温知君一笑,“嗯,我相信你们一定能找到的,朝不保夕这么多年,我也很想试试健康生活的感觉。” 挂断电话,孔信在房中枯坐了一会儿,感觉没有睡意,起身穿好衣服,揣了瓶轩尼诗XO开车去了酒店。 孟昕甩着湿漉漉的头发来开门,皱眉,“你发什么疯?” “找你喝酒,”孔信走进去,拉开柜子,拿出两只酒杯,笑道,“醉笑陪君三万场,怎么样?” “你文艺起来真让人受不了,”孟昕刚洗完澡,披着浴袍坐在沙发上,拿过酒杯,“正巧,我心情也不怎么好。” 两人边饮边聊天,孔信微醉了,眼神下流地顺着他宽松的浴袍往下钻,“五年不见,你身材没以前好了,瘦得一把骨头。” “嗯,年纪大了,肯定没有二十几岁身材好,”孟昕脸越喝越白,眼睛却越来越明亮,慵懒地一挑眼角,“不打算说说吗,为什么抽风来找我喝酒?” “啧,我算是知道韩夜看上你什么了,”孔信醉醺醺地伸手摸他的脸,“你越老越有味道了,别躲……” 孟昕一把打落他的手,“信不信我把你丢出去?” “信啊,”孔信哈哈大笑,后仰着瘫在单人沙发中,仰脸大笑,笑着笑着觉得很没意思,抬手捂住眼睛,喃喃道,“小孟啊,还记得咱们十几岁时的样子吗?你,我,知君,还有姐姐……” “记得,还有王八贤,明明比我们大,却总喜欢跟我们混在一起。” “他居心不良!” “呵呵,”孟昕低眸浅笑,“但他对我们都很好。” “一点都不好,”孔信抽抽鼻子,“他老是耍我们……唉,十几岁啊……多好的年纪……没想到,二十年刷的就过去了,我姐和知君都要结婚了。” 此言一出,两人都安静下来,过了半天,孔信醉眼惺忪看过去,“你会留下来看知君订婚吗?” “嗯,”孟昕点头,“我已经向韩夜推迟回香港的时间,等知君订婚之后我再回去。” “参加订婚典礼?” “不,”孟昕摇头,“我会在金陵饭店斜对面的咖啡馆,那里二楼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饭店门口,我想目送他进去。” 孔信皱眉,“你也魔障了,都魔障了,姐姐早就魔障了……” “因为得不到,所以总是最好的,”孟昕淡淡道,“目送他订婚,我也就放心了,敏姐那么迷恋知君,一定能把他照顾好。” 孔信苦笑着摇头。 两人喝了一整瓶轩尼诗,孔信走路摇晃了,孟昕皱眉,“你怎么过来的?自己开车?” “是啊。” “别走了,醉驾太危险。” 孔信点点头,醉醺醺地扶墙拐进浴室,大声道,“铺床,等着我的临幸吧,小庚庚……” 这是彻底醉了,孟昕摇摇头,想你的小庚庚为什么不去找他?我们……早就做不成朋友了吧,唉,孔信,你还是太过心软,太容易原谅别人。 房门突然响了起来,孟昕疑惑,这个时候又会是谁,走到门边,“谁?” “孟叔,是我,”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孟昕猛地皱起眉头,打开门,只见韩夜风尘仆仆站在门外,见到他,脸上浮起孩子气的笑容,“你不肯回香港,我便来陪你,是不是一个surprise?” “大半夜的,谁啊,”孔信下半身裹着浴巾湿淋淋地从浴室出来。 韩夜瞬间脸黑了。 孔信:“……”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孟昕头疼地揉揉太阳穴,什么事儿啊这是! 56、韩夜的逻辑 “误会,你看到的全都是误会,”孔信镇定地打声招呼,转身又钻回浴室,胡乱擦了下身体捡起衣服穿上,一秒钟变人模狗样,风度翩翩地走出浴室,“韩总来得真及时啊哈哈哈……” 韩夜已经进门,铁青着脸,“如果我来得不及时,你们打算做什么?” “阿夜!”孟昕呵斥。 韩夜倏地仿佛被戳伤,眼中一抹悲愤滑过,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倚仗身高优势低头斜睨孔信,冷冷道,“现在,立刻,给我滚出门去。” “韩夜你不要发疯!”孟昕沉下脸,转身对孔信道,“不好意思,你还是打车回去吧,不要开车了,你喝那么多酒,开车危险。” 孔信点头,手指下流地在孟昕脸颊上滑过,邪气地压低声音,“我走了,他欺负你怎么办?” 孟昕轻笑起来,推他出门,“你多虑了。” 孔信无奈一笑,走出房间,与走廊里四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大眼瞪小眼,“咳,那个……我和孟昕是清白的。” 保镖们面无表情,眼中却全是“嘿,哥们儿,被捉奸了吧,恭喜你死期不远了”的怜悯神情。 孟昕关上房门,转身看着站在房间内的韩夜,一阵头疼,“你怎么突然来了?” 韩夜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孟昕了解他的性格,没有强问,倒一杯水放在桌边,“你飞机上一定又没有喝水,嘴唇都干了。” 突然一股大力从背后袭来,孟昕停下手上的动作,拍拍搂紧自己的手臂,“孩子气!” 韩夜死死抱紧他,埋首在他脖颈间,毒瘾发作一般地深吸一口气,缓缓舒出,将他抱得越发紧了。 孟昕皱眉,“你弄疼我了。” “孟叔,”韩夜低声道,“我好怕……” “怕什么?” “怕你离开我,”韩夜嘴唇偷偷亲吻他的头发,却不敢去碰他的脸颊,喃喃道,“怕你不要我了。” 孟昕轻笑,“你傻了么?当年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日子困难成那样,都没有不要你。” “不一样,”韩夜固执道,“那时候你还没有和孔信他们重逢,他们还没带你回大陆,我知道,南京是你的家,你回来了,就不会再想去香港了。” 孟昕冷静道,“南京不再是我的家了,我没有父母,没有家人,我对于南京来说,早已是个死人。” “我做你的家人,”韩夜激动地喊。 孟昕挣开他的怀抱,双手撑着他肩膀将人推到一臂之外,“不,你要找一个年龄、家室、相貌都和你相配的人,你们来组成一个家,叔都三十三了,老了。” “你胡说!”韩夜道,“你一点都不老,三十三岁算老吗?我爸爸六十多岁照样娶女明星……” “又说孩子话,”孟昕苦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叹气,“阿夜,我说过很多次了,拒绝你是因为我不爱你,勉强不来。” 韩夜垂下头,闭上眼睛,低声道,“那你爱刚才那个男人吗?那个孔信?我查过,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说过你爱着和你一起长大的一个男人。” “不是他,你不要乱来,”孟昕声音一凛,他太了解韩夜了,这孩子性格偏执没有安全感,若认定了孔信是情敌,必然要痛下狠手,绝不会让孔信日子过得太愉快。 韩夜怨恨道,“你护着他!” “不是,我只是不希望你在大陆胡闹,你在香港尚且根基未稳,这里更不会有人买你的账。”孟昕和孔信两人喝了一瓶轩尼诗,纵使我喝酒不上脸,表面上看依然镇定,但头脑已经发晕,疲倦地说,“阿夜,我累了,你回自己的房间去吧。” “我没有订房间。” 孟昕抬头看向他,“到前台订房间去。” “我不去。” “阿夜!”孟昕沉下声音,“你太任性了,抛下香港的工作贸然跑来大陆,又不订房间,你想做什么?” 韩夜没有理会他的斥责,目光在套房内扫视一圈,“你的床足够大。” 面对他的无视,孟昕突然有种无力感,眼前这个人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小冻猫子一样依赖自己的孩子了,他已经长大,成年,自己再也左右不了他了。 孟昕打开衣橱,拿出自己的衣服,“既然这样,这个房间留给你,我出去。” “孟叔!”韩夜突然一把抱住他的腰,将人扔到床上,压倒,蛮不讲理道,“你哪儿也不能去!” 冷不丁被以一个屈辱的姿势压在床上,浓烈的雄性荷尔蒙笼罩下来,孟昕一阵心烦意乱的难堪,他喘着粗气,讥讽,“嘴上叫着孟叔,可你这真是拿我当叔叔对待吗?如果我一定要走,你会怎么做?强暴我?囚禁我?韩夜,原来你骨子里,也不过是个禽兽。” “不,”韩夜慌张地放开他,站在床边手足无措,“我……我没想这样……我只是不想你离开……我……我接到你的电话,说你要多待几天,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害怕,我怕你再也不回香港了……” 孟昕坐起来,掩好浴袍的衣领,冷冷道,“我只是想留下来看朋友订完婚,然后自然会回香港,我在香港的古董生意才刚起步,肯定不会半途而废。” “只是因为古董生意……”韩夜喃喃地说着。 “是的,”孟昕狠心道,“现在我累了,你出去。” 韩夜慢慢退出房间,“孟叔,你好好休息。” 听到房门咔哒一声轻响,孟昕无力地跌倒在床上,醉酒加上劳神,太阳穴阵阵发疼,他双手按压着太阳穴,绵长地舒出一口气:阿夜啊,你已经成功继承了家业,我已经帮不了你了…… 韩夜走出房间,目光扫过门口的保镖,压低声音,“看好门,有任何人来找他,都要通知我。” “是,韩总。” 因为宿醉,孟昕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醒来闻到房间里阵阵芳香,睁开眼睛,看到韩夜正蹑手蹑脚地将一束香槟色玫瑰放进花瓶。 无奈地笑起来,这小子是将昨天晚上的争吵全部选择性遗忘了么? “醒了?”韩夜道,“你睡好久。” “昨晚喝多了。” “中午想吃什么?” “随便,”孟昕掀被起身,去浴室洗漱完,走出来,看到已经将午饭摆上桌的韩夜,“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等你一起,怎么样?” 孟昕顿了一下,“那你的工作怎么办?” “我带了Sherry在身边,Alice会将需要处理的文件发过来,”韩夜道,“我打算在这里游玩几天,你来当导游怎么样?” 孟昕皱了皱眉,“让Sherry给你安排一个导游,我对于这里来说已经是个死人,如果和熟人遇到,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韩夜低头吃饭,没有说话。 又耍小孩子脾气了,偏偏自己对他总会无条件心软,孟昕在心底叹气,无奈道,“好吧,我陪你游玩。”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韩夜这才笑起来。 四月的午后春风怡人,孟昕和韩夜在南京闲逛,他带了帽子和墨镜,两人走过一条条老街,去过孟昕当年的学校。 韩夜兴致勃勃,“这就是你长大的地方?” “嗯,”孟昕没什么兴致,压低帽檐,“累了么?走吧,去喝杯饮料。” 两人坐在临街的咖啡馆,韩夜如同春游的孩子一般开心,相识五年,孟昕对他关怀备至,他对孟昕的背景却不甚了解。 当年自己刚刚认祖归宗,却无法融入那个复杂的家庭,半夜在酒吧喝酒,与人争执,以至于拳脚相向,被兄弟派去的人趁乱捅成半死,躲在酒吧后的暗巷中,是孟昕下夜班,将自己捡回,悉心照顾,才让他捡回半条命。 孟昕了解他的一切,他却无法看清孟昕的心。 如今,终于一起在南京游玩,见识到这座六朝古都,这个孟昕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两人看过鼓楼,逛过秦淮,韩夜偷偷地想,这样,真的好像一对情侣。 “你在看什么?”韩夜回过神来,才发现孟昕已经盯着窗外看了很久。 孟昕收回视线,“没什么。” “嗯?”韩夜扭头看向窗外,见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孟昕却猛地闭上眼睛,睫毛剧烈地抖动着,竭力想克制住自己的心情。 韩夜一惊,“你怎么了?究竟怎么了?外面有什么人?” “没……”孟昕捂住眼睛,摇摇头,低声道,“我只是后悔……我恨我自己……当初为什么鬼迷了心窍,我什么都没有了……朋友、家人……还有知君,知君……” “知君?”韩夜倏地心头一揪,“温知君?你爱的那个人就是温知君?” 孟昕跟着孔信回南京后,他就找人调查了他们的背景,知道了什么博古十少,什么美人瘟,温家小生各个俊美温柔,却先天有疾,让无数痴男怨女伤透了心。 孟昕点头,“是。” 韩夜突然火起,残忍道,“可是他……他有女朋友,他马上就要结婚了,你是没有机会的。” “我知道自己没有机会,所以五年前才能狠心诈死,我想离他远远的,时间长了,我肯定就能忘记他,”孟昕低声道,“可是没有……五年了,我每天都在悔恨,我失去了五年和他相处的时间。” “你不要再妄想了,他马上要娶一个女人,孔家的大女儿,和你还是朋友呢。” “可是他不爱她!”孟昕咬紧嘴唇,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殷红的血珠从齿间滚落,韩夜心疼道,“你不要咬嘴唇!” 孟昕苦楚地摇摇头,“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幸福的,所以我能狠下心来放手……可是我昨天才知道,知君根本就不爱敏姐,他一点都不幸福,他们怎么能够结婚?” “你不希望他们结婚吗?”韩夜问,“那我去杀了孔敏,这样他们就结不成了,温知君可以去寻求他的真爱,孟叔,你跟我回香港,再也不来大陆,怎么样?” 孟昕猛地抬起头,厉声,“你不要乱来!” “这不是乱来,”韩夜隔着桌子握住孟昕的手,认真道,“谁惹你不高兴,我就让他永远都高兴不起来。” 57、订婚宴生变 孔敏订婚,这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连十几年都没回过国的孔二叔也特地飞了回来,孔信和孔义、罗子庚一起去接机。 “艾玛我好紧张……”孔义搓着手焦躁地转来转去。 孔信揪过他,按在原地不许再动,“接的是你亲爹,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哎,你不了解,这个月轮到我管公司了嘛,老头子去亚马逊丛林度假,”孔义紧张道,“那个……我一听说阿纯出事,给老头挂了个电话就跑回国,扰乱他的度假他一定会打死我的哎呀呀呀死定了!” 孔信:“……” 飞机降落,旅客陆陆续续出来,孔义却不再叫嚷紧张,一马当先冲过去,大力挥着手,“老头子!!!!” 一个带牛仔帽的高大男人抬起头,捏着帽顶仰脸看过来,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孔。 “嗨,二叔!”孔信叫着跑过去。 孔二叔一脚把孔义踹飞,张开怀抱搂住孔信,“大侄子!想死叔了!乖乖。” “卧槽你一把年纪能不能温柔点儿?”孔义爬起来,愤怒地指着自己亲爹大叫。 孔二叔又飞起一脚,“对你这逆子我温柔个屁!傻逼儿子!” “你一定不是我亲爹!”孔义抓狂。 “我才是怀疑医院抱错了呢!” 孔家父子机场上演全武行,最终以傻逼儿子半招告负,孔二叔神清气爽地理理衣领,看向站在孔信身后的男人,勾勾手指,“罗家那小子?” “二叔,你好,叫我子庚就行,”罗子庚笑着伸手和他握手。 二叔大力拍拍他的肩膀,“哟,小脸儿不错,哎哟身材更不错,这小肌肉……”他捏一把罗子庚的腰,立刻由衷地赞叹,“这腰……可爽了小信……” 罗子庚讪笑,“还行,孔哥要求不高。” 孔信呕得一口血喷出来:你们俩要点脸成么!成么!!! 孔二叔十几年没有回国了,坐进车里,看着窗外一晃而过的城市,感慨万分,“变化太大了呀,哎,一个人回来要迷路。” “这么多年了呢,”孔义道,“你的宝贝儿子我都出落得这么英俊潇洒了,再过个十几年,你更认不出来。” “再过十几年我还是个风流倜傥的老男人,”孔二叔倨傲道,“而你还能保住这张嫩脸?到时候绝对被老婆抛弃。” 孔义冷不丁被戳到泪点,哇地一声哭出来,“我找不到阿纯了……” “嚎什么嚎?”二叔姿势优雅地点燃一支雪茄,“是你的就是你的,丢不了,不是你的你强求也没用。” 孔义抽抽搭搭,“阿纯就是我的!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 “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他现在躲起来不见你,你就尊重他的选择呗”二叔咬着雪茄,在一片烟雾中冷静道,“喜欢一个人不是给他施加压力,而是放他自由,你在一边默默守护,闹腾什么?全世界围着你转啊!” 孔义撇撇嘴,嘟囔,“你一个讨不到媳妇的老光棍,装什么知心哥哥……” 二叔脸色一沉,“闭嘴,傻逼!” 孔家大宅十几年没怎么变化,二叔站在门外,一瞬间百感交集,“近乡情更怯,就是我现在的感觉,艾玛,在美帝待时间太长,都快不会叫妈了,老太太会不会打我呀……” “矫情什么呀,”孔义哥们儿一般搭着他的肩膀往里走,大喊,“奶奶,大伯,姐,我家霹雳无敌酷帅狂霸拽的老头回来啦!” “二叔!!!”孔敏奔出来,笑得娇俏,“我还以为你不来参加我订婚了呢。” “哎哟哟我们孔家的公主订婚我居然敢不来?”孔二叔刮刮她的鼻梁,笑道,“不打算去见列祖列宗了?” “就你会贫嘴!”孔仰山拄着手杖站在门口,故作严肃,“这么多年都没改好。” “哎……”孔二叔应了一声,突然有些局促,走上前去,刹那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十几年没见,兄弟感情都已变得复杂难以掌握。 “艾玛,”孔义在背后小声嘀咕,“原来老头子也有这么紧张的时候……” 孔仰山转身进室内,“别站在外面了,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累了吧?” “不累,”孔二叔紧跟上去,一进门,看到老太太坐在沙发上,眼睛瞬间红了,“妈。” 老太太抹眼泪,“你这个不孝子,跟老娘置气,这么多年不回家,知道妈妈心里什么感觉吗?” 孔二叔扶着她的膝盖半跪下去,抬手帮她擦去眼泪,“我工作忙嘛,那么大的公司,阿义个傻儿子又帮不上忙,整天风花雪月……” “哎对,全是我的错,”孔义蹲在老太太另一边撒娇,“奶奶不高兴就揍我,我爸每年都想回来的,就是被工作耽搁了,别哭啦,老美女,会长皱纹哒……” 老太太被逗乐,抹着眼泪伸手去打他,“哎我家小老幺啊,这张贫嘴跟你爸小时候一模一样。” “嘿,我是他亲生的呀,有他的优良基因!” 老太太疼惜地摸着孔义的大脑袋,“优良!是优良!就是这风格有点跟咱们不一致,乍一看,跟个外国人似的。” “阿义是混血儿嘛,”孔敏依偎在老太太身边,“奶奶,混血儿都帅,而阿义比一般人更帅,他妈妈一定是个大美女。” “一般般,一般般,”孔二叔瞄一眼孔仰山,讪笑道,“说实话我都没见几面,代孕机构给安排的。” 孔义瞪眼,“哎,你不是整天跟我吹牛是大美女吗?金发碧眼,哈佛妹子,高智商,选美冠军,大屁股洋妞,波涛汹涌,”他双手在胸前比划,“一个八两重……” “闭嘴!!!!!!!!”孔二叔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抽过去,这傻逼儿子,拆你老子的台有糖吃吗?有糖吃吗???小心逐你出家门! 二叔在美国做陶瓷艺术品的生意,赚资本主义的黑心钱,出手相当阔绰,送孔敏一套翡翠饰品,种好水足,翠色喜人,搭配她定制的小礼服,简直是百媚横生。 订婚的早上,孔敏在家梳妆打扮好,站在穿衣镜前,“小信,你看我这样好看吗?” “好看,”孔信应了一声,穿好西装准备出门去酒店,他得提前到场去安排各种细节,订婚宴虽然没有结婚那么隆重,但到底是孔家的掌上明珠,排场上不肯输给任何人,他必须做到完美无缺。 孔敏转过身,不高兴道,“你敷衍我!” “没有,”孔信折回去,站在她身后端详镜子中的美丽女人,为她将颈前的翡翠吊坠摆正,“真的很漂亮。” 孔敏满意地笑起来,抓过孔信的手腕,低声道,“弟弟,我要嫁给知君了,你难过吗?” “难过,”孔信面无表情道,“我为你们两人感到难过,明明不相爱,却要在一起相互折磨,我光看着就觉得一定很难过。” “不,不是相互折磨,”孔敏摇摇头,神情有些恍惚,摸着镜中人忧伤的脸,喃喃道,“我是真的爱他……” “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可以去把所有事情处理好。” 孔敏猛地抬起头,目色坚定地和镜中人对视,郑重道,“我不会反悔,喜欢什么,就一定要争取到手,这是我的人生信条,我喜欢知君,所以我追求,我得到,这场游戏,我才是最大的赢家,不是么?” 孔信垂眸轻笑了一下,你真的赢了么?嫁给一个不爱你的人,你要这样的爱情,有什么意义? 再说,爱情本来就不是一场游戏,谈何输赢。 五一小长假是结婚热潮,金陵饭店门前竖起七八个迎宾牌,礼炮声不断,孔信简直忙成了个陀螺,看似没什么需要操心地方,真运行起来,真是每一个细节都要操心。 幸亏康纯杰家的老管家过来帮忙,他和孔仰山私交不错,所以也来参加孔敏的订婚宴,有他帮忙,孔信觉得肩上重担轻了不少。 吉时快到了,孔信站在门口当迎宾。 “孔哥,”罗子庚从车上下来,开心地挥挥手。 孔信忙迎上来,对罗子庚一阵龇牙咧嘴,低声道,“我脸上肌肉都快笑僵了,真他妈的累人。” “辛苦了,”罗子庚咬他耳朵,“晚上好好服侍你。” “操,到底谁服侍谁啊,”孔信给他一拳头,转脸看向从车内出来的温知君,“哎哟,今天真帅,跟那……” “打住!”温知君笑着止住他,“只说前半句就行了,你嘴里肯定吐不出什么好话,我才不要听。” 温姨妈和罗妈妈在旁边大笑。 孔信笑骂,“别以为今天你是主角我就不能告你诽谤!” 罗子庚张望,“今天来得人挺多啊,敏姐呢?” “公主是要最后才能登场的,”孔信道,“你来了正好,给我当迎宾,我去喝口水,唉,累死了。” 两人并肩走进饭店,后面一个人高声叫,“孔大少!” 孔信回头,见是一个眼熟的男人,正心想这是谁啊,本大少已经如此知名了么?怎么好像人人都认识我? 罗子庚低声,“这是潘南华的秘书,姓张。” “哦,张哥啊,”孔信笑着迎上去,握手,“张哥好久不见,怎么不见潘总?” “潘总去英国参加拍卖会,准备迎一幅当初被从圆明园抢走的名画回国,脱不开身,”张秘书笑道,“所以特别交代我一定要来恭喜孔大小姐订婚,潘总经常跟我们说当年多亏孔常翁老人家对潘家多番接济,他才能有如今的荣光。” “爷爷向来乐善好施,”孔信笑道,“张哥里面坐,在玉兰厅。” “好,好。” 目送张秘书走向玉兰厅,孔信一回头,冷不丁被身后的黑影吓一跳,抚平胸口,“祥叔,您猫在我背后干嘛?” 老管家一脸惊恐,“是他……是他……你们竟然认识……你们是一伙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孔信皱眉,“谁啊?” “张三!” “张三?”孔信愕然,“你在说什么呀,累坏了吧,祥叔,累了就去歇歇,别胡思乱想。” 老管家急得跳脚,“我没有乱想!就是他!张三!化成灰我都认得!!!” “唉,祥叔,你可能有点……” “原来是这样!”罗子庚突然道,“祥叔,你的意思是刚刚那个人就是张三?” “就是他!他要挟我们少爷……” 孔信恍然大悟,“居然是潘南华……张三只是一个秘书,哪来那个本事胡作非为,除非背后有人指使,原来竟是潘南华……这就说通了,潘南华从小孟手里抢走柴窑,想用它当下金蛋的母鸡,所以强迫康纯杰伪造,后来为了防止康纯杰给别人伪造,又怕他会站出来戳穿他们的骗局,所以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炸死康纯杰。” 罗子庚冷冷道,“潘南华真是贼胆包天,可笑这样的人竟然被媒体宣传成为一个大公无私的爱国收藏家,真是可笑之极。” 突然孔信手机响起来,孔信接通,只听那边传来孔仰山急躁的声音,“敏敏的司机开错了路,我们现在联系不上他们了。” “什么?”孔信大惊,“怎么会开错路?” “他岔路口拐到另一条路上了,转眼就找不到,打司机电话和你姐电话都无人接听,”孔仰山急得上火,“开定位居然定位不到他们。” “定位不到?”孔信倏地后背腾起一层冷汗,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报警了吗?” 孔仰山吃了一惊,“报警?居然要报警?” 孔信看了下手臂,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住情绪,“你听我说,爸,这件事情肯定不是简单的司机开错了路,都这个时候了,马上就十二点,我们耽搁不起,马上报警,让所有司机都沿着那条路去找,说不定姐姐是被绑架了。” “你说什么?”背后一个声音倒吸一口冷气,“敏敏被绑架?这是怎么一回……唔……” “哥!你不要激动!”罗子庚惊叫,冲过去扶住温知君,从口袋里摸出药瓶,“急速救心丸……孔哥拿水来。” 温知君的脸都白了,手指揪住胸口,痛苦地摇头,“说……敏敏……这是……到底……怎……么……” 孔信抓过一大杯水,给他灌下去,“不行,吞不进药!” “救护车!”罗子庚大叫,“快点送医院!” 58、温知君病危 温知君这次病发得突兀,幸亏温姨妈行事谨慎,特意带了家庭医生在身边,连忙上去急救,“不行,得赶紧送医院……” 孔信一把抱起温知君,冲开饭店门口拥挤的人群往外冲去。 吱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孔义从一辆雷克萨斯SUV上跳下来,“哥,姐姐她……卧槽这又是怎么了?” “知君发病,子庚,开后车门!”孔信抱着温知君冲上后座,家庭医生跟着上车,“阿义,开车,去医院!” 孔义傻眼,“我……我去医院的路不熟……” “我来,”罗子庚将他扯到一把,抓过钥匙上了车,“孔哥,扶稳他。” 一脚油门踩到底,风驰电掣地拐上大路。 孔信打120,颤着声音讲明情况,“我们现在正从金陵饭店往医院去,走中山路,请派出救护车……对,遗传性高胆固醇,D缺失型血……” “温少,温少……你坚持住!”医生满头大汗,“孔少,温少的情况很不对!” “我看到了,废物!”孔信怒骂。 “别……别生气……”温知君一手痛苦地揪着领口,另一只手颤抖着伸出去,“信……小信……” 孔信一把握住他的手,“我在,我在呢,我一直在,别怕,你一定能挺过去的,子庚,再开快点!” 罗子庚汗水从发际流了下来,他努力保持镇定,“嗯。” 温知君抓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孔信的手,竭力大口呼吸,“我……我不一定……这次不一定……能挺过去了……小信……我……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 “不怪你!我不怪你的,知君,你别说话了,留点力气。” “我要说……我怕……我怕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小信……当年都怪我……没有勇气……我怕敏敏……把我们的事情……捅出来,”温知君断断续续地说着,泪水从他眼中流了下来,“我从来不敢承认……我的性取向……一步错……步步错……我好后悔……” 孔信止不住地流下眼泪,“我不怪你,当年我也没有勇气,知君,我也不敢承认,是我的错,我明知道你不爱姐姐,却还支持你们在一起,都是我的错。” “敏敏……一定要把她……救回来……”温知君神情越来越恍惚,眼神开始涣散,“告诉她……我……我努力了……可……还是没能爱上她……对不起……小孟……我要去见小孟了……” “不!”孔信紧紧握着他的手,“知君你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小孟没死,我们都好好活着,活着多好,知君你千万不要放弃,我们小时候说好的,我们要在一起到一百岁,我玩古,你玩虫,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温知君伸手摸着他的脸颊,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个悲伤的微笑,俏皮的小虎牙露出个尖,他喃喃道,“小信……” “别说了,我都知道,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孔信吻着他的手,眼泪已模糊了视线。 罗子庚双手握紧方向盘,咬紧牙关不去看后视镜,死死盯着前方的道路,窗外是五月艳阳天,他却如同置身冰窟,浑身瑟瑟发抖,骨骼仿佛都发出了冻裂的声音。 半路遇上救护车,将人急速送进急救室,其他人也赶了过来,温姨妈抓着罗妈妈的手哭成了泪人,她本来以为儿子终于要订婚,开心地准备了好长时间,没想到事到临头竟然全是一场空。 罗子庚支撑着母亲和姨妈,低声地安慰着他们。 突然孔信手机响起来,孔信低头扫一眼,拿着手机走出走廊,“小孟,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情?”孟昕的声音充满了担忧,“我在对面咖啡馆,突然看到你们一团乱,温姨妈哭得很伤心。” 孔信声音虚弱无力,“我姐的司机在岔路口拐上了另一条路,手机联系不上,也定位不到,我们怀疑她被绑架。” 孟昕倏地呼吸一窒,“怎么会这样?敏姐有得罪什么人吗?谁会绑架她?” “也许是讹钱?或者别的什么,”孔信大脑中一团乱麻,烦躁地抽着烟,“她性格有点任性,可能在外面惹到什么人……” “那知君怎么样?” 孔信哽咽了一下,“知君受刺激太大,发病了,正在医院急救,医生说得尽快手术,可是……” 孟昕心狠狠揪了起来,可是没有供体…… 他恍惚地挂断电话,坐在窗前看向金陵饭店门口,突然发生如此大的变故,前来观礼的亲朋好友都倍感震惊,孔仰山急得团团转,幸亏有二叔还能主持大局,和孔义两人将宾客送走。 “他们真的定不了婚了……”孟昕抬手捂住脸,喃喃道,“你做到了……阿夜,你真厉害。” 韩夜坐在他对面,隔着桌子握住他的手,“你怎么不高兴?孟叔,温知君不用娶孔敏了,你为什么还不开心呢?” “我怎么开心得起来?”孟昕猛地甩开他的手,踉跄着站起来,指着他,“韩夜,你怎么变成这样?你有能力有势力了不起吗?你就能为所欲为了吗?孔敏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好姐姐,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拜托你做事之前能不能动一下脑子,你动了孔敏,知君他怎么办?他发病了,他快要死了……知君……” 韩夜愕然,“我做错了么?” “你没做错!你是对的!”孟昕后退一步,闭上眼睛,“错的是我,我不该回来,不该留在南京,不,是我不该爱知君……不,我当初就不该诈死,不该去香港……不该……不该认识你!” 韩夜看着眼前一脸悔恨的男人,心脏仿佛被生生摘除一般疼痛,“孟叔,你竟然后悔认识我!” “是,我后悔!”孟昕喃喃道,茫然地望着周围,韩夜将咖啡馆包场,此时偌大的室内只有他们两人,他失魂落魄地向门外走去,走了两步,突然停住脚,似是找回了理智,冷声,“把孔敏放了。” 韩夜道,“订婚已经取消,我自然会放她。” “韩夜,我们……”孟昕平静地说,“我们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吧。” 韩夜浑身一震,猛抬头,“你说什么?” 孟昕深吸一口气,“你跟我,始终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我永远都无法认同你的行事风格,你大概也会觉得我矫情吧,最开始,我生活落魄,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同为天涯沦落人,在一起也不过是相互取暖,那些苦日子都过去了,你是家财万贯的韩总,我的古董生意也已经起色,你不再需要我的帮助,我也不需要你的庇护了,我们……就这么好聚好散吧。” 韩夜没有说话,他死死地盯着孟昕的背影,这个瘦硬的身体对自己有着惊天的吸引力,他紧紧攥着拳头,死死克制冲上去抱他的冲动。 孟昕等了半天,都没有得到他的答复,疑惑地回过头,倏地愣住。 只见韩夜瞪着猩红的眼睛,竭力克制着怒火,让整个人看起来都非常暴力,他不由得后退一步,警惕起来。 “躲什么?”韩夜轻飘飘道,“呵呵,说什么好聚好散,我的孟叔,想要散,首先得是聚过的。” “你什么意思?” 韩夜悲伤地笑,“我就知道你回大陆就不会再想跟我回去,你喜欢温知君是吗?可惜他有心脏病,我调查过,他就快要灯枯油尽了,他快要死了,孟叔,你不想救他吗?” 孟昕冷冷地看着他。 “心脏病不难治,但是温知君血型特殊,找不到合适的供体,”韩夜对他道,“如果我能找到供体,治好他的病,孟叔,你肯跟我在一起吗?” 孟昕一震,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的眼睛,“韩夜,你……这是在要挟我?” “是。” 孟昕颓然闭上眼睛,他大脑一片混乱,孔敏失踪、知君发病、韩夜的要挟……这个自己一手将他扶持起来的孩子,竟然能够准确地挟住他的软肋,抛出这样一个无比诱人的鱼饵,狠狠一刀插在他的心窝子上。 ——他竟然要挟自己! 可是他不可否认地心动了,如果能让温知君活下去…… 觉察到他的犹豫,韩夜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你心动了。” “是,我心动了。” 韩夜哈哈大笑,笑声在空荡荡的咖啡馆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突然他笑声一滞,厉声讥诮,“孟昕,你对他还真是真爱,为他付出自己都行?你就这么不值钱!!!” 孟昕淡淡道,“不,我很值钱,陪你睡几晚能换来知君一条命,这一场交易我是赢家。” “不是几晚,是一辈子,”韩夜叫,“你要陪我睡一辈子。” 孟昕思索了一下,“我还是赚了,跟着你吃香喝辣,衣食无忧,你还这么痴情,我一个而立之年的老男人,既没身材也没脸蛋,你看上我,是我的福气。” 韩夜表情却越来越凄怆,他悲愤地看着眼前冷静到可怕的男人,残忍道,“我不会再对你痴情,跟我回香港,我就把你剥光衣服,关在房间,带上眼罩,用铁链锁住你的四肢和脖子,上下两张嘴都给你塞满,你只能跪地爬行,摇尾乞怜,等着我的临幸……” 孟昕却轻轻地笑了起来,镇定道,“你真的能救知君的命吗?如果你真能救,让我当狗奴又有什么关系?大家都活着,总比有人死了好。” 韩夜死死盯着他,仿佛发狂的野狗盯着它的猎物,眼神复杂难辨,悲愤、震惊、嫉妒、怨恨…… 半晌,猛地扑上去,一把抱住瘦削的男人,将他死死按在怀里,低吼道,“为什么要作贱自己?你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跳起来骂我是变态?孟叔,我不会那么对你……我不会那么对你的……那温知君他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付出?” 孟昕被他勒得脸色发青,艰难道,“知君他……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 韩夜绝望地埋头在他脖颈间,“我去找供体,我去联系名医,孟叔,跟我回香港,我不求你跟我在一起了,求求你,不要再爱他好不好?” 孟昕垂下眼眸,“对不起,阿夜,我做不到。” 59、罗子庚生气 急救室的灯持续亮着,孔信倚着走廊墙壁,烦躁地不停看时间,耳边温姨妈和罗妈妈的哭声让他心烦意乱,看一眼罗子庚,他正坐在母亲的身边,小声安慰着她们。 仿佛感觉到他的视线,罗子庚抬头扫过来一眼。 孔信倏地心头一凉——他的眼神冰冷无情,还透着一丝讥诮,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子庚,”他轻声道,“你过来,我们商量一下这个事情。” 罗子庚轻抚了母亲的脊背几下,起身跟着孔信走过走廊,医院中到处都是病患,两人一路穿过熙攘的人群,走到院子中的假山后。 孔信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来,“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听到他的话,罗子庚神情突然变得十分微妙,他平静道,“这句话应该我来说吧,你还不打算向我坦白点什么吗?” “我……”孔信张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来,他不知道该怎样来和罗子庚解释,温知君是他的姐夫,他该怎么来解释两人十几年前的这段不伦畸恋? “连解释都不愿意了吗?” “不是,”孔信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子庚,你要相信我,我是爱你的。” 罗子庚嘲讽道,“是啊,你是爱我的,这句话你床上讲了很多,可惜,下了床你更爱我表哥。” “不!不是这么比的,我现在是拿知君当家人来看,你才是我男朋友。” “男朋友?”罗子庚冷冷道,“那你现在就去告诉孔伯伯,告诉所有人,我是你男朋友,你敢么?” 孔信沉默下来。 “你不敢,孔信,你不敢,你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抱着表哥冲上车,你敢当着我和家庭医生的面和表哥真情告白,你却不敢承认你爱我,不……不,你根本不爱我,你爱的只是表哥,可笑我当了一个人的替身,竟然五年之后才发现……” 孔信痛苦地闭上眼睛,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大脑要爆炸一样地疼,他用力揉着太阳穴,“子庚,我不想闹到大家都不好看,我没有拿你当替身,你和知君并不像。” “所以你只爱表哥,并不爱我,对吗?” “你够了没有?”孔信不悦地看着他,“你要妄自菲薄到什么程度?你能不能动脑子想一想,如果我不爱你,我会和你在一起五年?我吃饱了撑的?” 罗子庚低声道,“五年……五年啊……你总骂我傻小子,现在看来,我真是傻透了,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在新郑的那天晚上,你第一次主动吻了我,那时我有多开心……我觉得你终于喜欢上我了,你终于开始爱我了……” ——没想到全是假的,透过我的脸,你只能看到他,你喜欢看我笑,其实,你真正喜欢的,是他的笑脸吧? 想到这里,罗子庚长长舒出一口气,抬腿往医院里走。 “不许走,”孔信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人拖回假山后,“不许走,我们说清楚,子庚,我不能被你这样误会。” 罗子庚低头看着他,“什么误会?你爱表哥这件事是误会,还是拿我当替身这件事是误会?你敢说你没在我身上找表哥的影子?” “我……我没有,”孔信死死抓着罗子庚的手腕,“是,我承认我爱知君,我从十五岁就开始爱知君,那又怎样?十七岁生日那天,他送我的蝈蝈葫芦被姐姐抢先拿到,嚷嚷得所有人都知道上面绘着她的小像,长辈们乐见其成,我和知君……我们都没有勇气来戳穿这个谎言,我们都不敢去出柜!十几年来我一天比一天难过,每次见到知君和姐姐在一起我都感觉有一把匕首插在我的心口窝上,直到我遇到你……你真诚、懂事、一学就会……你还爱我,我有什么理由不和你在一起?” 罗子庚倚着假山,冷眼看着他的薄唇,觉得嘴唇薄的人果然善辩,他这是拿出做生意的本事在和自己拉锯。 讲故事?古玩行里经久不衰的骗术,七分真,三分假,给要出手的古董编造一个故事,立刻身价倍增,连萝卜都能包装成人参。 讲完故事,下一步就应该是开价了吧。他能利用的筹码,一是自己的感情,二是五年的相互陪伴。 果然,孔信讨好地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子庚,别跟我置气,我们都这么多年了,我离不开你的。” 罗子庚冷笑一声,“没有我,你就可以和表哥在一起了,还强留我做什么呢?” “不!他是我姐夫,我不会和他在一起,子庚,别生气了,”孔信放柔了声音,“我们要好好的,你不还说晚上要服侍我吗?我们好久没做了,今晚去我在鼓楼的房子,怎么样?” “这算什么?”罗子庚捏起他的下巴,“行贿?割地赔款?孔信,为什么你的反应这么像一个被捉奸在床的银妇?” 侮辱的语言,侮辱的姿势,孔信猛地眉头皱紧,挣了两下没有挣开,不悦道,“你什么态度?罗子庚你说话给我放尊重点儿!” “我做不到,”罗子庚冷冷道,“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对你,实在是尊重不起来,孔信,你让我感到失望,非常失望。” 说完,用力甩开他,转身走回医院。 孔信捂着下巴一个踉跄,扶住假山才没有摔倒,回头看向罗子庚笔挺的背影,猛地闭上了眼睛。 王八贤进医院一时间没找到孔信,满院子找了十几分钟,才在一座假山下找到他,孔信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是一小堆烟头。 “啊哦,”王八贤怪叫,“待会儿保洁妹子来骂死你个乱丢垃圾的龟儿子哟!” 孔信哑着嗓子,“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温知君怎么样了,顺便通知你敏敏已经回家了,什么事儿都没有,司机只是迷路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手机、导航全部出了问题,气得在家大哭呢,你爸怕她做什么傻事,不让她出来。” “哦,没事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王八贤蹲在他面前,抬手揉揉他的头发,“看样子你真是痴心不改啊,对温知君是真爱吧,别担心啦,他是打不死的小强,发过这么多年的病都没挂,这一次一定会挺过去的。” “我不知道,”孔信喃喃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痴心不改,我……我都不知道我到底爱谁了。” “温知君呀,你喜欢他这么多年呢,都快撵上我喜欢敏敏了。” 孔信茫然地抬起头,“那子庚呢?子庚怎么办?我不爱他吗?” 他眼中布满猩红的血丝,抬头的一瞬间把王八贤吓到了,卧槽了一声跌坐在地上,指着他的眼睛,“你你你你……你居然他娘的流下了鳄鱼的眼泪?” “没有!”孔信恼怒。 “卧槽你这个傻逼居然会哭???”王八贤大叫,“太可怕了,温知君是要挂了么?你现在哭是不是太早了点儿?” 孔信恼羞成怒,大吼,“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恭喜你,看到了,子庚不要我了,我伤感一下你他妈有意见?” 王八贤被他吼得一愣一愣,坐在地上眨巴眼睛,“你说脏话。” “……”孔信怄得脑仁疼:听人说话抓一下重点会死吗?会死吗!!! 王八贤震惊半天,突然嗷地一声跳起来,“罗子庚不要你了?你和温知君苟且的那点破事儿终于被他知道了?” “你他妈才苟且!” “我倒是想苟,问题是另一位她不愿意跟我且,”王八贤点燃一根烟,大咧咧道,伸长手臂搂着孔信的肩膀,“跟哥说说,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出了什么幺蛾子,惹得子庚不要你了?” “跟温知君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卧槽!!!”王八贤抓着他的肩膀疯狂晃动,大叫,“捉奸在床了?你考虑过敏敏的感受吗?” “滚你麻痹!” “说脏话是不对的,小可爱,”王八贤捏着他的腮帮子,道,“子庚该是觉得你拿他当温知君替身了吧,他们俩长得确实有点像,特别是那对小虎牙,艾玛俏生生得惹人喜爱,当初你第一次带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觉得事情不简单,你是要胡闹的节奏。” 跟这么个不靠谱的人谈心真是扯得蛋疼,孔信斜眼,“马后炮有意思吗?” “这不是马后炮,”王八贤严肃道,“我第一眼见到你俩站一起,脑中就有了这么个预感,并且是从你们俩的性格角度出发,经过了严格推理的,别不相信,本王大学是学心理学的。” 孔信惊讶,“你上过大学?以你的年龄,那时候应该还没恢复高考吧。” “滚你麻痹!!!” 两人相互咒骂着往医院里走,突然孔信手机响起来,他接通,“喂,小孟?” “阿夜联系到了供体,还有一个顶级的专家团队,正在往南京赶,”孟昕道,“下了飞机立刻就可以做换心手术。” “太好了!”孔信突然感觉心口一口郁气消散了,“专家几点到机场?我派人去接。” “不用接机,他们搭私人飞机过来。” 如此糟糕的一天终于有了转机,孔信长长舒出一口气,“多谢韩总,原来,他内心是这么好心肠,唉,你不跟他实在是可惜了。” 孟昕淡淡道,“多谢你关心,从今天开始,我会尝试把他当成男朋友。” 天上一个雷掉下来劈得孔信晕头转向,“什么?从今天?”他声音一凛,“小孟,韩总为什么肯帮知君?你是不是跟他达成了什么协议?他胁迫你?” “没有,”孟昕的声音一如既往听不出情绪,他平静地说,“是阿夜派人买通了敏姐的司机,孔信,对不起,他做事欠考虑,我们向你、敏姐,还有孔家道歉。” 孔信声音冷下来,“他做的事情凭什么让你道歉,小孟,阿夜为什么要扰乱姐姐的订婚宴?” 孟昕道,“他因为他想让我开心。” 孔信皱眉,“他可真傻。” “是啊,傻透了,”孟昕敷衍一声,“我挂电话了,别忘了让医院做好手术的准备。” 60、温知君脱险 韩夜请来的专家很有效率,几个小时就赶到医院,和温知君的医生团队会诊,立即开始换心手术。 亲人们等在休息室,完全帮不上忙,都急得上火,只有王八贤一个人睡的着,他仰在宽大的沙发椅中,还很不合时宜地打起了呼噜。 温姨妈和罗妈妈一直手握着手相互安慰着,两人都是年纪轻轻就守寡,儿子是她们生命中最大的意义。给姐姐擦去眼泪,罗妈妈转头看向儿子,“你去外面买点吃的来吧,这么长时间不吃东西,人是要垮掉的。” “嗯,”罗子庚点头,起身往外走。 “我和你一起,”孔信跟上去。 罗子庚回头看他一眼,淡淡道,“不用,你歇着吧。” “子庚……”孔信轻轻叫了一声。 罗子庚头也不回地走出休息室。 孔信追到门口,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突然觉得这个傻小子长大了,早已不是五年前那个被碰瓷、被敲诈的愣头青了,他越来越成熟,越来越老练,却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这会儿是凌晨四点多,附近只有快餐厅是24小时营业的,罗子庚买了些饭和粥就回了医院。 王八贤在闻到香味的第一时间从梦中清醒,无比镇定地打开饭盒,“哎,咖喱鸡排饭?我不吃咖喱,你们谁跟我换一份?” 孔信看着自己的黑椒小牛排饭,突然鼻头发酸。 王八贤蹭过来,“信乖乖,咱俩换换呗。” 孔信喃喃道,“我也不吃咖喱。” 王八贤倒吸一口冷气,小声骂道,“卧槽太区别对待了吧,凭啥我们都是咖喱鸡排,就你一个人是黑椒牛排?” “闭嘴!” 手术进行了二十多个小时,医生走出来的时候腿都软了,脸色比病人还惨白,温姨妈忙迎上去,“医生,知君他怎么样?” “手术已经完成,暂时脱离生命危险,至于具体结果,还要观察几天。” 温姨妈猛地闭上眼睛,长长舒出一口气,软软地倒了下来,她精神太紧张,骤然放松下来,整个人都承受不住了。 罗子庚一把将姨妈扶起,对医生道,“真是太感谢各位,你们都辛苦了。” 孔信在ICU病房外看了温知君一会儿,低声道,“知君没有了生命危险,我也该回家了,子庚,我晚上来给你送饭。” “不用。” 孔信上前一步,突然飞快地在他嘴角吻了一下。 罗子庚明显一震,猛地将人推开,擦一下嘴角,“疯了吗?你不是最怕被人撞见?” 虽然罗妈妈去照顾温姨妈了,但周围还有护士和医生,他们只要一个回头,就能看到这个大胆的亲吻。 “是,我疯了,”孔信点头,伸长手臂勾着他的脖子,一歪头,凑到他耳边道,“别离开我,我愿意为你发疯。” 罗子庚嘴角浮起嘲讽的笑,用力推开他,“可惜,我不愿意再当表哥的替身。” 孔信没想到他会推开自己,骤然觉得怀抱中空荡荡,无比难堪,低声道,“子庚,我知道你不会再相信了,但我没有拿你当知君的替身,你们是不一样的,我真心爱过你。” 罗子庚扭头看向病房内,没有再理他。 孔信闭了闭眼睛,转身走了出去。 王八贤正靠在车边抽烟,看到他走来,悠悠喷出一口青烟,“上车,我送你回家。” “想去看我姐就直说,别找借口。” “哎哟你吃醋啦?”王八贤叼着烟嬉皮笑脸,伸手扯着他的腮帮子肉,“本王偶尔也会临幸一下你的嘛。” 孔信眉头猛地皱了起来。 王八贤刷的收回手,“好好好,我不碰你了,别恼!” 在回家的路上,王八贤啰啰嗦嗦,“你说你都造了些什么孽呀,罗子庚那小孩其实我挺喜欢的,眼力好,会来事儿,跟他谈生意是一种享受有没有?” 孔信闷声闷气,“他的本事都是我教的。” “呸!那叫天赋,”王八贤道,“跟你谈生意是一种折磨,就知道压榨别人,告诉你,我最讨厌帮你牵线了,看你砍价我都肝疼,让别人喝口汤会死吗?还都是你教的……估计只有上床是你教的,哎,我一直对你们基佬床上那点事儿很疑惑,你们俩到底谁干谁啊?还是互干?石头剪子布,谁赢了谁biubiu?多出来的那根J8干啥用?” 孔信翻个白眼,“多出来的那根我们扯着玩,你有意见?” “哎哟卧槽,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扯J8蛋?”王八贤忽然嗨起来了,“你俩谁扯谁啊?” 孔信眼神凌厉地瞪过去。 王八贤一下子颓了,缩缩脑袋,“不说拉倒,本王情报网遍布天下,难道还查不出这么屁大点事儿?” “屁大点事儿你还要问?”孔信极度不爽,挑眉,“五年来,一直是我在下面,你有意见吗?” 王八贤一下子不说话了,全神贯注地开车,神情无比认真。 孔信白他一眼,转头看向窗外,冷哼,“怎么不说话了?满意了?解决你一大疑问你可以死而无憾了。” “啧,其实我问这个问题的目的吧,还是为了你呀,”王八贤竭力让自己表现得很真诚可信,“既然你一直给子庚当小媳妇,那问题就好解决了呀,男人对媳妇都是很宽容的,子庚不就是生气你拿他当替身吗?你只要脱光了衣服爬上床,主动点儿,风骚点儿,千娇百媚地叫两声,注意,这是重点,一定要叫得好听,还得有台词,像什么老公人家错啦,老公人家再也不敢啦,老公人家爱的是你呀……嗯嗯啊啊……” 五大三粗的汉子憋细了嗓子学小媳妇叫床,一嗓子叫得孔信寒毛都起来了,“行了行了别嚎了,恶不恶心啊,你这个死娘炮!” “卧槽!卧槽!卧槽槽槽槽……我是死娘炮?你见过比我更爷们的汉子?”王八贤不顾正在开车,刷的撩起衣袖,展示肥硕的手臂,“瞧瞧,嘛叫力与美的象征!” 孔信痛苦地扭过头去。 两人到了孔家,孔义正等在客厅里,见到他们进门,抬起头来,“医生说脱离危险了?” “嗯,”孔信点头,“爸呢?” “大伯被姐姐吵得犯头疼,正在卧室休息呢,我爸在帮他做指压,”孔义伸出两根手指,神乎其神地比划,“按摩头皮,激活人体能量,养颜排毒,改善神经衰弱,提高智商。” “……”孔信对这两父子一百万个不放心,“二叔真的会吧,技术怎么样?” “技术能不好吗?”孔义一脸血泪,“那可是拿我练了十几年才磨砺出来的!” 王八贤摸出一面铜镜,紧张地整理自己仪容,“不去看一下敏敏吗?她一介弱女子受到这么大的打击,一定在伤心吧,艾玛,光想想我这小心肝儿呀,都要心疼碎了,我的敏敏女史……” 孔义道,“要看你们去看,我真心不想见她,简直是个疯子,”他扬起头,指着自己脖子道,“看,我就劝了她一句,给抓成这样了。” 王八贤一脸艳羡地看着那三条血痕,“这是……爱的痕迹啊!!!” “如果能让,我绝对让给你!” 孔信和王八贤上楼,到了孔敏门前,敲了两下,小保姆打开门,嘘了一声,“好不容易才睡着,别弄出动静来。” “嗯,”两人进门,看到老太太正坐在孔敏床前,帮她掖了掖被子,转过脸,眼睛红红的,“唉……” “奶奶,我姐怎么样了?”孔信走过来,低头看着孔敏的睡颜,眼睛红肿,脸上还带着水痕,一看就知道直到睡着的时候还在流泪。 “睡了,”老太太在小保姆的搀扶下站起来,“小信,老八,我们出去说话。” 两人跟着老太太走出房间,坐在沙发里,老太太痛心道,“敏敏这么好的女孩儿,竟然订婚宴变成这样,实在是……如果你爷爷还在,是绝对不会放过那个司机的!” “那个司机怎么样?” “他说他只是开错路,等到发现的时候又堵车,一下耽误了半个小时,手机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没有信号,”老太太气愤道,“他是胡扯,敏敏说是有人要害她,她知道是谁!” 孔信倏地心头一跳,“谁?” “她不说,”老太太恨声,“敏敏这孩子就是太善良了,到这种程度还不肯撕破脸,唉……小女孩太善良就容易吃亏,警察又不受理,我们只能吃个哑巴亏。” 孔信安慰道,“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吧,奶奶,你就别费心思了,看你这样子,一定是昨晚没睡好,小芳,扶奶奶去休息。” 老太太疲倦地叹气,“别光说我,我一个老太婆,休不休息都没什么了,多活一天都是赚的,而你还这么年轻,别太累了,这些年你爸爸只知道古玩,管不了大事儿,全家的担子都压在你身上,你太辛苦了。” 孔信喉头一哽,没想到,最心疼他的,竟是自己年迈的奶奶,低声道,“有你这句话,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了。” 老太太拍拍王八贤的肚子,神情舒缓了下来,“哎,我们的老八……一看到你啊,就什么坏心情都没有了,真是个开心果儿,我们小信能交上你这样的朋友,是福气,好孩子……” 王八贤一脸憨厚地说,“我喜欢孔家,真的,恨不得自己也是孔家人。” 老太太被他逗笑了,“可惜我没有闺女,不然,非得嫁给你不可。” “哎,没有闺女,有孙女也……嗷……” 孔信狠狠踩上他的脚趾头。 老太太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我说,”王八贤眼神悲伤嘴唇哆嗦,“我……我也好稀罕您老人家没有闺女……遗憾得都快哭了……” “又耍宝,都去休息吧,”老太太疼惜地看着两个人,“瞧你们的眼睛,昨晚八成都没怎么睡吧,还一身的烟味儿。” “哎,我们马上就去休息。” 送走王八贤,孔信冲了个澡,躺在床上给孟昕打电话,“知君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你可以放心了。” 孟昕应了一声,“我知道。” “哦,”孔信才想起来专家团队都是人家韩夜找来的,自然第一时间就知道结果。 孟昕平淡的声音传来,“我明天会跟韩夜回香港。” “这么快?” “嗯,”孟昕没有解释韩夜那极度缺乏的安全感,如果不是自己执意要等温知君手术结束,他们现在早已经到香港了。 他对手机里道,“今天晚上,我想去见知君一面。” 孔信一愣,“他还没醒。” “没关系,就算在病房外远远看一眼也行,”孟昕低声道,“这大概……是这辈子最后一眼了,以后,没什么大事,我不会再回大陆了。” 孔信突然心里很难过,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复杂,让他心理变得非常脆弱,一点小事就能引起巨大感伤。 小孟爱温知君,这是毋庸置疑的,不爱韩夜,这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可现实却是小孟要跟着韩夜走了,去遥远的他乡去过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他最爱的男人。 虽然孟昕不承认和韩夜之间订下什么协议,但孔信能想象出大体发生了什么,否则以韩夜对他们的敌视,怎么会如此不遗余力地帮助温知君? 他躺在床上,看着惨白的天花板,不由得迷惑了,爱情究竟是什么?是一纸协议吗?还是一场豪赌? 小孟啊小孟,如果你不能爱上韩夜,如此举动不外乎饮鸩止渴,毒死韩夜,也毒死你自己。 而自己呢? 二十七岁前,他知道自己是爱温知君的,二十七岁以后呢?那个聪明乖顺的大男孩,如果没有爱,自己甘愿雌伏在他身下?五年? 当初和温知君分开时,他怨恨、愤懑、疯狂的嫉妒,时间长了,这种感觉渐渐地也淡了,两个人做普通朋友相处得也挺好。 而如今和罗子庚分开,他竟有种无法驱散的心痛,仿佛有一只手,生生将他五脏六腑全部摘除,整个人都掏空了。 他想象了一下,确定自己无法与罗子庚分手还做朋友,他做不到。 手机里突然传出声音,“孔信?你在听吗?” 孔信猛地回过神来,“哦,你说什么?晚上去看知君是吧,需要我做什么吗?” “你得提前把温姨妈他们支开,我偷偷过去看一眼,时间不长,一眼就够了。” 孔信点头,“好。” 61、小孟哥回家 孔信在家睡了一觉,傍晚爬起来,去烩萃楼炒了几个小菜,装在饭盒带去医院,推开温姨妈的病房门,罗妈妈正坐在床边削苹果,一见他就笑道,“咦,你果然带了晚饭,子庚就说你会送饭来……” “弄了点清粥小菜,”孔信将饭盒放在桌上,走到床边,“大姨妈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温姨妈虚弱道,“就是感觉累,唉,我也真不中用,知君还没醒呢,我倒是先晕了。” “你太紧张了,”孔信笑笑,“我刚刚问过医生,说知君的情况很乐观,你就放心吧。” 温姨妈拉着他的手,“真是太谢谢你了,关键时刻啊,还是要靠你和子庚,能在那么快的时间内让专家赶过来,实在是……知君这条命啊,全是你拉回来的。” 想到小孟在背后的付出,孔信心头酸楚,强笑道,“是我的一个朋友恰好认识那些专家。” 罗妈妈插嘴,“那我们一定要好好感谢你的那个朋友,什么时候请出来吃个便饭?” “不用了,他性格孤僻,不喜欢见人。” 正在说着,罗子庚推门进来,看到他没什么表情,淡淡道,“来了?” “你们都饿了吧,”孔信笑着打开饭盒,“子庚,我让厨师做了你喜欢吃的蟹黄豆腐,还有莼菜炖银鱼,上次在我妈那里,你说好吃,所以我特意去烩萃楼买的,快点来趁热尝尝,比我妈的手艺怎么样?” 罗子庚将温姨妈病床上的小桌子撑起来,扶他坐起,将粥菜都摆上,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碗,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刚刚在外面吃过了。” 孔信一颤,仿佛被人迎面打了一巴掌般地难堪,讪讪道,“……是么?” 罗妈妈不悦,“人家你孔哥大老远来送饭,你不是提前都知道么,还跑外面去吃饭,存心膈应人么?” “不是,”罗子庚解释,“刚才我朋友拿了个秘色瓷莲花碗来,想要出手给我,我才与他一起吃饭的,孔哥,不是存心膈应你。” 孔信强笑两声,“哈哈,有什么膈应呀,你现在眼力那么好,找你鉴定的人也多了,是好事儿,那莲花碗怎样?” “一眼假,我没要。” “哦。” 吃完饭,孔信对罗子庚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病房,站在走廊中,孔信叼着烟,扫一眼墙上“禁止吸烟”的牌子,悻悻地收回打火机。 罗子庚冷眼看着他,“你又想说什么?” 他的眼神冰冷无情,孔信倏地被刺痛刺痛,咬咬嘴唇,将示弱的话咽了回去,平静道,“小孟晚上想来看知君,你在病房拖住温姨妈和你妈,给小孟争取点时间。” 没想到他居然是说什么,罗子庚心底腾起一层失望,淡淡道,“可以,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没有。” “很好,”罗子庚点点头,侧身走进病房。 孔信看着他的背影,心头被一口郁气堵住,难受得要命,做了两个深呼吸,掏出手机拨打了孟昕的电话,“这边准备好了,你随时都可以过来。” 挂断电话孔信走到温知君的病房外,没过两分钟,一个戴帽子口罩的男人急匆匆走来。 “你有必要捂得这么严实么?”孔信打趣,“路上警察叔叔没把你抓走?你现在看上去像个在逃的变态杀人犯。” 孟昕掀起帽檐,露出静如寒潭的眼睛,“我担心遇到熟人。” “放心吧,有子庚在那边拖着,她们两个都不会过来。”孔信在窗前转了一圈,“小孟,这边,这里可以看到。” “嗯。” 孟昕站在窗外,平静地看着病床上的男人,孔信却觉得他整个人都笼罩着巨大的悲伤,他在悔恨。 “孔信,”孟昕突然低声道,“你和子庚,你们很幸运,喜欢的人碰巧也喜欢自己,看你们幸福的样子,我很羡慕。” “……幸运么?”孔信嘀咕了一声,想到和罗子庚的变故,想到对方冰冷的眼神,想到对方对自己的嘲讽,他惨笑,“我们……也没有表面上那么幸福。” “吵架了么?” “嗯,子庚不要我了,他觉得我不爱他。” “没有不吵架的夫妻,你的性格太被动,总是别人付出多,你付出少,当你的男朋友很可怜,几乎感觉不到爱,全是付出。” 孔信惊讶,“是吗?” 孟昕淡淡道,“所以你从小到大谈过的对象最后都会离开你,没有人只要付出不要回报,爱情是需要经营的,和做生意一样,你只进不出,对方肯定要甩掉你去找别人。” “大概吧,”孔信长长叹出一口气,“我很想挽回他。” 孟昕拍拍他的肩膀,“他那么爱你,挽回他很简单。” 在窗外看了一会儿,孟昕看一眼手表,“我该回去了。” 孔信调笑,“出来时间太长,你家那位是要发狂的吧?哎,跟哥哥透露一下,床上功夫怎样?” “我没跟他上过床。” 孔信一愣,“卧槽总裁版柳下惠啊。” “滚你的,”孟昕笑一声,扣低帽檐,和他一起转身往外走,倏地愣住。 砰——手提包掉了地上,孔敏一脸惊恐地盯着孟昕,身体瑟瑟发抖。 孔信心底一沉,“姐,你看到的其实是……”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孔敏突然捂住耳朵掉头往外跑,“鬼啊……” “要坏事!”孔信一跺脚,拔腿追上去,“姐,别乱跑!” 孔敏高跟鞋都跑丢,光着脚在走廊里横冲直撞,几个护士带着保安冲上来,将人团团围住,“孔小姐,你要冷静,冷静下来……” 孔信追上去,抓住孔敏的胳膊一把将人拉进怀里,低声安慰,“别怕,别怕啊姐,没事的,有我在,那不是鬼,不是鬼。” 孟昕已经没有了退路,平静地走过来,摘下帽子和口罩,“我不是鬼,敏姐,别怕,我只是没有死。” 孔敏颤抖着趴在孔信怀里,闻言颤巍巍回头看他一眼,觉得这人看上去怎么都不像个死人,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 指尖感受到皮肤的热度,孔敏放下心来,才发现自己正在孔信的怀里,冷脸推开他,看向孟昕,“你……当年到底怎么回事,你诈死?” 孟昕低头,低声道,“对不起。” 孔信去捡回孔敏的高跟鞋,蹲下帮她穿上,“姐,这件事情你一定要保密,谁都不能告诉,算我求你……” “为什么保密?”孔敏呛声,“诈死很光荣吗?你们凭什么让我保密?小孟,你当年诈死让别人有多痛苦你知道吗?知君差点发病死掉你知道吗?你诈死图的是什么?”她突然神情一凛,“你是不是贪了我们孔家的柴窑?” “他当年是被坏人引诱,”孔信软声道,“姐,你千万不要声张……” 孔敏倏地转向他,“你在怕什么?小孟对不起我们孔家,你为什么害怕声张?难道说……当年是你们里应外合,你们是一伙的?孔信,你良心被狗吃了吗?联合外人来图自己家的钱财?” 孔信被她呛得火起,“你小说看多了吧,现在孔家哪一分钱不是我挣的?你以为你那点工资能养得活你自己?我让你保密只是不希望你打扰到爸爸,他这两天被你气得头疼难道你不知道?” “说得好听,”孔敏眼神警惕地盯着他,“怪不得前段时间你去香港没有拍到柴窑,原来那柴窑就是你们俩贪了,然后又送去拍卖。” “胡说什么!”孔信怒,“当年的事情……” “别吵了,”孟昕打断他,“孔信,别吵了,当年我错得离谱,不能总是逃避,孔伯伯在家里吗?临走前我希望能够向他认错。”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过离谱,爱女订婚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让孔仰山是又心疼又气愤,一想事情就头疼。 吃过晚饭后早早回了房间,倚在床上听孔行景讲这些年在美国发生的各种趣事。 房门突然笃笃响了两声,孔义鬼鬼祟祟探头进来,“爸,我大伯睡了?” “没有睡,”孔仰山笑道,“阿义啊,什么事?” “那个……”孔义抓抓头发,斟酌着用词,“你还记不记得我小孟哥?” “小孟?”孔仰山眼神黯了黯,“怎么能忘?我们家的第三个儿子啊,可惜……” 孔义僵笑,“那个……我说吧……这事儿……” “到底怎么回事?”孔二叔拉下脸来,“吞吞吐吐个什么劲儿?你爹我没教过你说话?” 孔义神色一凛,字正腔圆地大声道,“小孟哥诈尸啦!!!” “什么?”孔仰山猛地倒吸一口冷气,一仰头,要晕过去。 二叔连忙扶住他抚平胸口,大叫,“坚持!哥,要坚持!” 孔义蹿进来,“大伯你没事儿吧?姐姐把小孟哥带回来啦。” 孔仰山倒抽了半天的气,总算缓过来,使劲撑着孔行景的手臂,“什么?小孟他怎么会?” 二叔脸都青了,哀嚎,“放手,哥,你放手,哎哟我胳膊要断了……” 孔义一脸天真烂漫,“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姐姐刚才偷溜去医院啦,然后就和我哥一起把小孟哥带回来了,你说是不是诈尸啊哈哈哈。” “傻逼!”孔二叔气得口歪眼斜,一脚把他蹬开,“你个傻逼!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傻逼!!!” “老头子你傻啦,你才是男人生的呢,我是代孕妈妈生的!” 孔二叔瞪大眼睛。 孔义连忙给他抚平胸口,“别气,别气,我说着玩儿的,我是你生的,你想从哪儿生从哪儿生,你说我是你吐出来的我也没意见,嘿嘿,老人家别这么大火气……” “你才老人家,男人五十一枝花,你懂个屁!” 孔仰山穿好衣服走进书房,一进门,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人,脚步踉跄了一下,声音哑了,“小孟……” “孔伯伯,”孟昕连忙站起来,上前去扶住他,鼻子发酸,“是我,我回来了。” 关上书房的门,孔信讲了下当年的事情,孔仰山双手抓着椅子扶手,久久没有说话。 书房里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孔仰山难过地摇了摇头,哑声道,“小孟,你这孩子就是执拗,心中有疑问,为什么不来问我呢?” “孔伯伯,是我太偏执,才会被人利用。” “唉,关于那些古董……”孔仰山长叹一声,“我本来一辈子都不想告诉你的,唉,那确实是你们孟家的东西。” 孔信神色一变,“怎么可能?” “小孟,你父母并不是去海钓出事故才死的,他们是自杀。” 孟昕震惊,“什么?” 孔仰山拿下老花镜,闭着眼睛倚在玫瑰椅靠背上,低声道,“你那个舅舅,他不学无术,吃喝嫖赌,听说还抽海洛因,跟着人去学做生意,家底都败干净了,你妈妈只有这么一个兄弟,只好把家里的不少古董卖掉给他还账,当时是八九十年代啊,古董还没有像现在这么吃香,永宣瓷器有时二百块钱就能卖掉,我,还有知君的爸爸,这几个老朋友都伸出援手,出高价买了你们家的不少古董,本来以为能帮孟家挺过去,没想到老孟却被你那个舅舅怂恿,和日本人一起炒西方现代派油画。” 孔信思索了片刻,“九十年代后,日本泡沫经济破灭,油画大规模降价呀。” “是的,当时雷喏阿的《红磨坊街舞会》的拍卖成交价格是7810万美元,当转手想处理的时候,却跌到了3500万美元,孟家一下子被掏空了。”孔仰山仿佛想到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孟家所有的亲戚都不敢跟你们家来往,唯恐被沾上,最后,你父母将你托付给了我,雇船出海,然后跳海自杀了。” 孟昕呆坐在沙发里,一脸震惊。 孔仰山讲完这段往事,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哑声道,“我本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事情,但没想到会被有心人钻了空子,从你家收来的那些古董,我都没有出手,全放在收藏室里,本来是想等你成家的时候再还给你的,没想到会这样……” “孔伯伯,”孟昕凄怆地叫了一声,眼泪落了下来,他流着泪走到孔仰山面前,慢慢屈膝跪了下去,泣不成声,“是我鬼迷心窍……我居然怀疑你……我……” “傻孩子,”孔仰山慈爱地抚摸着他的头,忍不住也落下泪来,“你就像我第三个孩子,我怎么会怪你,回家就好,回家就好……” 62、韩总裁追来 孟昕长跪不起,趴在孔仰山的膝盖上痛哭,将五年来的心酸悔恨全部发泄出去,孔仰山不停地抚摸他的头发,忍不住老泪横流。 他已经五十五岁,那种中年丧子的心痛是绝不能再承受第二次,喃喃道,“回家就好,小孟,我的孩子……回来还住在孔信隔壁,你们兄弟要好好的……” “我……”孟昕流着泪摇摇头,明天即将远行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我……” 突然书房门被砰地一声推开,孔二叔大步走进来,不悦,“孔信你们俩怎么回事啊?怎么大半夜把你爸弄哭了?” 孔信耸肩,“不关我的事啊,他们爷儿俩真情流露。” “唉,我说老哥啊,”孔二叔将孟昕拉起来丢进沙发里,顺手抽一张纸巾给孔仰山擦去脸上泪水,抱怨,“一把年纪了,咱别这么感性成不?你的小孟儿子回来了,这是喜事啊,哭成个泪人儿这是要闹哪样嘛,咱妈还没死呢!” 孔仰山扭脸躲开他的手,叹气,“你啊,这张嘴除了气人实在是没别的用处了。” 二叔抛个媚眼,“还会KISS呐!” “……” “咳,咳,瞧我这张贱嘴,该打,”孔二叔笑着抽了自己两嘴巴,转头看着那边俩孩子,笑眯眯,“这就是小孟吧,咱们有年头没见面了,还记得我不?二叔!你们德艺双馨才貌比德艺更双馨的二叔!” 孟昕被人看到自己痛哭流泪的样子,很是尴尬,点点头,“记得,二叔,小时候你带我们玩过。” “是啊,”孔信凉凉道,“你当然得记得呀,小时候他还用安全套教咱们吹过气球,吹得真是又大又圆,咱们在学校都被围观了,那印象,转世投生估计都忘不了。” “哈!哈!哈!”孔二叔夸张大笑,兰花指,“你这孩子,说话真惹人讨厌!” 孔仰山默默地扭过头去,这叔侄俩……什么基因啊…… 书房内正在认亲认得热火朝天,突然阿姨慌慌张张冲进来,“孔先生,出大事啦,黑社会上门来要我们交出小孟,阿义都快跟他们打起来了!” “什么???”孔二叔怒吼,一掌拍在书桌上,“黑社会他妈的敢上孔家?知不知道爷爷我坐镇?” 书房在二楼,孟昕掀开窗帘往下看了一眼,脸色刹那间变得很难看,“孔伯伯,二叔,他不是黑社会,也没有恶意。” 孔仰山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来的人是韩夜吧?”孔信站在窗前往下看,被韩夜的排场几乎吓尿了,只见七八辆悍马将孔家宅院围住,韩夜带着十几个保镖,正在跟孔义对峙。 孟昕点头,“韩夜……是我朋友,这些年我在香港的生意多亏他照拂,大概是因为我太晚还没回酒店,他担心了,所以找上门来,我去跟他说吧。” 说完快步走出书房,孔仰山也拄着手杖跟了过去。 孔信落在后面,喜滋滋地围着孔二叔转了一圈,然后一脸心疼地摸着桌子,“哎哟,我爸最喜爱的极品黄花梨五屉书桌咧,看拍出裂缝了没?” “小!东!西!”二叔保持着拍案而起的姿势龇牙咧嘴,“我的手腕好像折了……亲娘喂……好疼……” 孟昕走出院门,看到韩夜跟孔义斗鸡一样针锋相对,皱了皱眉,沉声道,“阿义,他是我朋友。” “纳尼?”孔义大叫,“小孟哥你现在混道上啦?” “……不是!”孟昕走过去,抚慰般拍拍韩夜的脊背,“别这么紧张,我只是……只是回家了。” 韩夜紧紧咬着牙,低头看着他,孟昕坦然地与他对视,漆黑的眸子没有丝毫躲闪,片刻,韩夜猛地把他拥进怀里,死死抱住,低声喃喃道,“我以为……我以为你又不想走了……” 他在害怕被自己抛弃,孟昕心底暗叹一声,拍拍他的后背,柔声道,“我不会抛下你的,别怕,阿夜,来,我给你介绍我的家人。” 孔仰山脸色相当难看,眼前两个大男人用这种天鹅交颈般的姿势抱在一起,若再说只是朋友,真是连弱智都不会信。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孟昕,只见这孩子拉着那个年轻人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面前,低声道,“孔伯伯,他叫韩夜,是我……很好的朋友,我跟他约好,明天一起回香港。” “什么?”孔仰山吃了一惊,“香港?你才刚回家,为什么要去香港?” 孟昕顿了一下,“我在香港的生意做得很好,孔伯伯,小时候你常教育我们,男人要志在四方,我觉得我找到了真正属于我的地方。” 孔仰山眉头紧锁,目光不怎么友好地审视着被孟昕牵着的年轻人,这个人行事一看就不够沉稳,孟昕跟他厮混在一起,恐怕是在玩火。 二叔在书房一掌拍麻了手脖子,拉着孔信给他揉搓半天,才总算消除点痛感,急吼吼地赶过来,一出门,就看到孟昕和那小黑社会跟拜堂似地站在孔仰山面前,连忙走上去,和孔仰山并肩站着,盯着他们牵着的手瞪半天,目光不可思议地转回那俩人脸上,在心底卧了个惊天霹雳槽,回头看自家的小别墅,心想中什么邪了吧? 他在旁边演哑剧一般小动作不断,孔仰山低头咳嗽了一声,严肃道,“二弟,你怎么看?” “应该是风水不好吧,”孔二叔目光发散地打量着自家小楼,“明天找个大师来看看?” “咳,什么乱七八糟的?”孔仰山不悦,对孟昕他们看了一会儿,转过身,淡淡道,“别站在外面了,进来喝杯茶吧。” 孔信站在门灯下面,一脸幸灾乐祸,“YOOO……恭喜!” 孟昕没什么表情,绕过他往里走,倒是韩夜,俨然是看到了幼驯染奸夫,一脸“要不是忌讳孟叔,我绝对杀到你死透气”的恶毒表情。 孔信外表文雅和气、内心十分居心叵测地解释,“韩总别这样敌视我,我和小孟可是清白的,那天晚上也只不过打算抱在一起纯睡觉而已。” “……”孟昕脚步踉跄了一下。 果然韩夜脸色顿时更黑了。 孔信这两天感情受挫,自动将自己归类到情侣去死去死团,见挑拨产生效果,愉悦地吹一声口哨,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回室内。 夜已经深了,孔家却灯火通明,孔仰山坐在沙发上,摆摆手,“都坐,阿义回房间睡觉吧,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孔义瞪眼,“我不,小孟哥现在混道上了,我要跟他打好关系。” 孟昕平静道,“我不是混道上的,韩夜也不是黑社会。” 韩夜看出来孟昕对这家人感情上有种归属感,知道他们对孟昕很重要,抬头对孔仰山道,“你好,韩家做的是远洋货运物流,正经生意,不曾涉黑,请你们放心把孟叔交给我。” “嘎?”孔义眨眨眼睛,转头看向孔信,“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不?” “你脑补了什么?”孔信非常好奇。 “一个十分浪漫的爱情故事。” 孔信挑挑眉,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孔义立刻来劲,兴奋地往他旁边挪了挪,小声道,“你不是说小孟哥被潘南华暗害吗,十有八九是喂了毒药扔海里了,韩夜正在开船啊,一网下去,打捞上来一个赤身露体的大美人——就是我们小孟哥,潘南华喂的毒药到海水里发生奇妙的化学反应,变成极品X药,韩夜常年累月在海面上,好不容易遇到个大美人怎么能放过,立刻被勾引,两人就在船上OOXX,想想,艳阳高照,碧波千里,炽热的船板上,两个赤裸的身体大汗淋漓……骑乘、后背、传教式……艾玛,真是浪漫得无法直视啊……” 孔义兴奋地讲完,突然发现客厅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特别是那个黑社会,眼神太奇葩了,既敌视又嫉恨,还有满眼的银荡,一看就在想入非非。 “呵呵呵!”孔义干笑,“都看着我干啥呀,你们继续,继续……” “事到如今,我也不再隐瞒,”孟昕冷静地说,“我和韩夜……我们是情侣,孔伯伯,我是同性恋。” 韩夜猛地扭头看向他,没想到他竟会在家人面前承认和自己的关系,一时间愣住了。 孔仰山紧紧地闭上眼睛,心中怀疑是一回事,被他如此坦白地承认是另一回事,承认了,就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他并不歧视同性恋,他们识古、玩古,对历史了若指掌,自古至今不乏那些分桃断袖的趣闻和了尔一生花烛的伤感,只是,当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孩子的身上,他做不到如同孔二叔一般的洒脱。 长辈抵触的表现让孟昕心头刺痛,他低声道,“对不起,我辜负了你多年的养育之恩,又一次伤害了你,孔伯伯,我……我接受不了女人,没办法为孟家开枝散叶,我做不到,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谁,”孔二叔叼着烟吞云吐雾,“同性恋不是病,不是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是性取向和大多数人不同而已,你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 孟昕喉头一哽,“谢谢你,二叔。” 孔仰山沉默了良久,才慢慢睁开眼睛,“小孟,你真的想好了?再也改不了了么?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父母在天之灵?他们若知道你走上歧路,该有多难过?” 孟昕垂眸不语。 “我觉得吧,这不能算歧路呀,”孔义认真地说,“不就是搅基吗?反正我搅得挺开心,要说性取向啊,我觉得本少爷最有发言权,男的女的人妖妖人我都交往过,用后感想都能出本书了。” 大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孔义竭力让自己表现得很正经,“真的,各有各的好处,没有谁高谁一等吧?大伯,真心不能说人家同性恋是异端,咱不能因为人家人数少就欺负人家呀。” “这……”孔仰山被他说得张口结舌,但思想在短时间内还是无法转变,只得叹一口气,“我不是说同性恋是异端,只是……”他看向孟昕,“我在担心你抛家撂业地跟着这位韩先生去香港打拼,别看现在你们感情好,但万一以后……他还这么年轻,你却都三十多岁,不再年轻了,到时你一个人在那边,得多伤心……” “孔老先生,”韩夜突然正色道,“我对孟叔绝对不会变心,我会好好照顾他,努力让他每天都快乐。” “说得轻巧,”孔信凉凉道,“绝不变心?别说得那么绝对,没有人会永远不变心,再多的海誓山盟都不过是个屁,要想下承诺,拿点诚意出来。” 孟昕沉下脸,“孔信!” “小孟别插嘴,我是为你好,”孔信一句话给他堵回去,转头对韩夜道,“想把小孟带去香港,先来签个协议,如果有朝一日你跟小孟分开,将韩氏的50%当做赡养费付给小孟,怎么样?” “卧槽!!!狮子大开口啊?”孔义竖起大拇指,“哥,不愧是奸商,这样你都敢开口,艾玛漫天起价坐地还钱,黑社会,快点反击!” 孔信一笑,“男人一把年纪还被抛弃很可怜的,韩总,你敢不敢签?” 韩夜考虑了片刻,认真道,“我只掌握了韩氏41%的股份,我可以现在就叫律师来,签授权书将这些股份全部转入孟叔名下,他就是韩氏最大的股东了。” “……” 客厅中一片寂静。 半分钟后,孔义倒抽一口冷气,猛地跳起来大叫,“卧槽!总裁酷帅狂霸拽啊!!!” 孟昕皱了皱眉头,“你们都需要冷静。” “我冷静不了!!!”孔义突然仿佛醍醐灌顶,猛地转头看向孔二叔,“老头,我终于知道为啥阿纯不要我了,我太抠门了啊!身为一个富二代,我做的真是太差劲了,不行,我得去叫律师,咱们也签个协议,把公司送给阿纯吧!” 孔二叔一只拖鞋飞过去,“小畜生!公司是你老子我风里来雨里去鞠躬精粹殚精竭虑才开起来的,你这个小败家子!小王八羔子!!!” 孔义被拖鞋砸得眼冒金星,“爹,你是我亲爹啊,你骂我败家子就算了,别骂王八羔子啊,你到底是在骂谁啊?” 二叔:“卧槽!!!” 爷儿俩当即一言不和拳脚相向,孔仰山被他们吵得脑仁疼,揉着太阳穴,“够了!够了!别闹了,别闹……孔行景我让你不要再闹了!!!” 一见把敬爱的大哥给气得斯文扫地,孔二叔立刻收手,一脚将孔义踹出客厅,整整衣领,风度翩翩地走回来,微笑,“没闹,没闹,我也是个文化人嘛哈哈哈……” 孔义再次被自己亲爹暴力镇压,叽里咕噜滚远,又识趣地滚回来,蹲在孔信脚边,小声嘟囔,“我爸很狗腿,啧,令人不齿……” 孔信瞥他一眼,心想你可以比他更狗腿,只要让你找到康纯杰。 孔仰山叹一口气,“小韩,我能看出来你对小孟的诚意,我们小孟话不多,有什么想法都藏在心里,而夫妻之间感情维系主要靠交流,这一点,我希望你平时能够多花功夫,你虽然家大业大,但我们小孟也不是没有人管,我们都是他的家人,就算远在香港,坐飞机过去也不过才几个小时。” 一言既出,大家都愣了一下,孔义喃喃道,“大伯,你这是把小孟哥……嫁出去了?同意了……还附带了个威胁?” 孟昕抿紧嘴唇,眼圈又有些泛红,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孔仰山面前,噗通跪下去,磕了三个头,“孔伯伯,我……多谢你多年养育之恩,多谢你肯原谅我做的错事,多谢你……同意我和阿夜的事情。” 孔仰山把人拉起来,不情愿道,“唉……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自己都认定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孔伯伯,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孟昕低声道,“我走了。” 孔仰山一惊,“这么晚了,你不住在家里?” “我……” 孔信冷眼看着韩夜,见他一听到孟昕犹豫,整个人立刻又紧张起来,由不得好笑,懒洋洋道,“爸,让他走吧,他要是不走啊,有人要拆我们家房子。” 韩夜生硬道,“你多虑了。” 孟昕道,“明天八点的飞机,住酒店过去还快一点。” 孔仰山转过身不再看他们,挥挥手,“走吧,你们年轻人的事情啊我不该管……” 送走黑社会夫夫,孔信走回客厅,见到孔仰山握着手杖坐在沙发里叹气,花白的两鬓仿佛更加苍老,似是始终无法接受小孟的情况,心中渐渐酸楚,道了一声晚安就回了房间。 出柜……始终不是那么简单。 63、爱情的谈判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让他大脑如同掏空了一半的疲惫,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可是真的躺在床上,却发现大脑无法抑制的胡思乱想着,丝毫没有睡意。 孔信叹一声气,赤脚下床,走过去拉开窗帘,坐在窗台上抽烟,看着窗外黑黢黢的夜晚,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温知君、罗子庚,两张不同的脸浮现在眼前,温知君的温柔,罗子庚的宠溺,一个是初恋,一个是相处最久的恋人。 他倚着墙壁渐渐闭上眼睛,一段段往事走马灯般在脑中变幻。 暮色四合的校园,自己的告白,温知君的浅笑。 晨光乍泄的古玩街,罗子庚一抬头,刹那间对视的惊艳。 二十年前石头城,秋虫乍起,陪温知君漫山遍野捉蟋蟀的青葱年少。 五年前汝州,寒冷的冬夜,病床前罗子庚的日夜相陪。 生日宴上,孔敏一把拿去蝈蝈葫芦,那一瞬间,温知君近乎绝望的伤心眼神。 路灯下,满身血污的罗子庚,不顾一切的炽热亲吻。 除夕夜,广场上,人群中,紧紧相握的手,光明正大的亲吻。 一个个夜晚,大床上,痛到发抖,却爽到骨子里的结合……那个大男孩从未放开自己的手,从未吝啬过对自己的感情…… 一声低吟从齿间溢出来,“子庚……” 孔信猛地睁开眼睛,东方天际已经发白,怔了一下,意识到自己方才叫出了罗子庚的名字,孔信抹一把脸,愕然地发现一手水,自己竟然在梦中哭了。 坐在冰凉的窗台上,冻得浑身冰凉,一动,就能听到骨骼嘎嘎的响声,他茫然地看着窗外,突然很想抱一抱罗子庚,再听一声他宠溺的浅笑。 可惜,他不要自己了…… 他闭上眼睛,不敢去回忆罗子庚看自己的眼神,那不加掩饰的冰冷、无情,他不愿去承受,仿佛不想、不回忆、不接受,分手的事实就不存在一般。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孔信抓过手机,目光扫到屏幕上罗子庚三个字,呼吸倏地停滞片刻,忙接通,“怎么了?出事儿了?” “好消息,”罗子庚疲惫的声音传来,“表哥醒了。” 孔信松了一口气,“醒了就好,医生说怎么样?” “医生检查过,情况很好,”罗子庚顿了片刻,犹豫着问,“你要来看看吗?” “哦,好,”孔信有些愣神,悻悻地应了一声,突然回过神来,“子庚!” “嗯?” “那个……你这两天累坏了吧,都没有好好休息,我昨天看你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罗子庚轻笑一声,“还行,一边是我姨妈,一边是我表哥,都躺在病房,我忙一点也是应该的,起码给我妈减轻一点负担,就算……就算表哥是我情敌,那也怪不得他,感情的事,谁能控制得住?” “你别这么说,”孔信突然很心酸,他听不得罗子庚这样自暴自弃的话,越是说的轻描淡写,越如同鞭子一样抽在他的心上。 “嗯,不说了,”罗子庚笑得客气又疏离,“挂了,再见。” “别!别挂电话!”孔信叫。 罗子庚耐心很好,“怎么了?” 孔信脑子飞快地转着找话题,“你……你还没吃早饭吧?想吃什么?我带过去!” “孔哥,现在还不到五点,天还没亮。” “是啊,天还没亮,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哎,你小时候写作文有没有这么写过?” “……” 孔信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紧张个屁啊!那边是跟自己同床共枕五年的恋人,早已熟到不能再熟,怎么感觉跟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样? 罗子庚笑了笑,“你也很累了吧,表哥醒了,你也终于可以放下心来睡个好觉了。” 这话就有了点酸味,孔信立刻打蛇随棍上,“不,不跟你在一起,我睡不着。” “睡前喝杯热牛奶,”罗子庚平静道,“你有点神经衰弱,睡前一个小时别玩手机。” 孔信在心底冷哼,你还关心我呢小子,撇撇嘴,“别装听不懂我的话。” 罗子庚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听得懂,但是,孔哥,我现在接受不了你,我一看到你,就会想到你和表哥……” 你们真情流露,你们两情相悦,你们是被残酷现实硬拆开的牛郎织女,可叹自己真是可笑至极,竟然当了五年替身才会发现。 你总喜欢看我笑,可透过我的笑脸,你到底看到了谁? 可是你知道吗,孔信,能被拆开的爱情不叫爱情,不敢承认的爱情也不叫爱情,你瞻前顾后、左右摇摆、举棋不定,我和表哥之间你做不了选择,你以为你两个都爱,其实你谁都不爱! 挂断电话,孔信枯坐在窗台上,天色渐明,小区中渐渐有了人在走动,他紧紧抱住膝盖,突然想如果有个时光机该多好,回到订婚之前,回到五年前,回到十七年前。 他后悔了…… 让家里的阿姨多做了几份早饭,装在保温饭盒里带到医院,正好在病房前和罗子庚迎面遇上,两人站在走廊里,都怔了一下。 “怎么这么憔悴?”罗子庚皱眉,“昨晚没睡?” 孔信不动声色地打量一下走廊,发现没别人,决定撒个小娇,哼哼,“没有你陪着,人家睡不着嘛。” “!!!” 罗子庚一脸被雷劈的表情,仿佛吞了一百只苍蝇,连话都不会说了。 孔信恼了,“翻着俩傻眼睛看什么看!” 罗子庚松一口气,大概觉得他没撞坏脑子,抬腿往病房走,边走边道,“以后不要总是熬夜,你年纪不小了,表哥还需要你照顾……” 话音未落,人猛地被一股大力拖回去,罗子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孔信抵在了墙边,火热的身体靠上来,揪着他的领子咬牙切齿,“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折磨我有意思吗?看我难受,看我为你吃不饱睡不好很有成就感吗?” 罗子庚抵触地扭过头不看他,“你只是以为我在闹?” “不是在闹是在干什么?”孔信压低声音,“我们五年的感情啊……你怎么这么容易就动摇?你那只耳朵听见我说你是替身?” 罗子庚只觉好笑,“这个一定要听你说了,才是真的吗?” “是!”孔信霸道地说,“一定要我说了,才是真的,我说我不爱你,你才能从我身边离开,我说你不许走,你就别想离开我!” 罗子庚冷下脸来,“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你三十三岁了,孔大少,你不是十三岁的小朋友,我不是你养的宠物,我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也有心的,我也会难过的,我有自己的判断,我有自己的选择,我现在不愿意跟你玩儿了!” “你!”孔信噎住,咬牙,“你要怎样才肯回头?” “我要你永远不再见表哥,你做得到?” 孔信愕然,“你傻?我们两家关系那么好,我怎么可能永远不见他?” 罗子庚自嘲地一笑,“是啊,我真是傻,就算你真的永远不见他又怎样?你还不是在心里惦记着,看来我真是傻了。” 孔信皱眉看着他,犹豫了片刻,突然拉起他的手,“跟我过来。” “干什么?” “过来!” 孔信拖着他穿过走廊,两人走进阴暗的楼梯间,温姨妈的病房在二十层,大多数人都乘电梯,以至于楼梯间形同虚设,基本无人从此经过。 “罗子庚,”孔信连名带姓地叫着他的大号,将人死死抵在墙上,“我想通了,我更喜欢你。” 罗子庚琢磨着一个字眼,“更?” “我遇到你的时候已经二十七岁,你不能强求我没有以前,”孔信低声道,“我承认我喜欢温知君,但那是十几岁的事情,当时知君他温柔爱笑,懂得又多,比女孩子都漂亮,我会喜欢他,那很正常,但那时我们都没有勇气,不敢承认我们的恋情。” “子庚,我喜欢了他很多年,以至于我不太会喜欢别人了,后来我谈过很多次恋爱,不管男的女的都交往过,但所有人最后都会离开我,他们说我没有心,说我不爱他们,我也知道,因为我放不下知君,我让他们感觉不到爱。” “后来我遇到了你,我有了心动的感觉,不是单纯色相的吸引,我觉得,就算你不长着这张脸,我还是会喜欢你,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对你怎么样,你感觉不到吗?你凭良心说,难道你真的感觉不到我喜欢你吗?” 罗子庚抿紧嘴唇,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孔信喜欢自己,他知道,依赖自己,他也知道,但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相恋五年的枕边人,有朝一日爆出来和自己的表哥两情相悦,这样的打击让他无法接受,这两天来,连每天早晨照镜子,都让他无比痛苦。 孔信贴在他的身上,两人都能感觉到对方剧烈的心跳,孔信小声道,“子庚,你跟我以前所有的情人都不一样,我甘愿当你的零,刚开始那会儿,你每次都爽成那个吊样儿,你知道我有多疼吗?” 想到床帏间那些事,罗子庚不由得有些动摇,大男人提到床上的事,总会轻易被撩拨得失去底线。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知道这厮向来不肯对别人低头,却能心甘情愿趴在自己身下,他闭了闭眼睛,耳边仿佛还能听到那让人血脉喷张的喘息声。 修长的双腿、性感的细腰、漂亮的胸膛,甩着汗湿的头发,极力想要高朝的神情…… 罗子庚深吸一口气。 “你有反应了,”孔信不怀好意地笑,他下半身故意贴着罗子庚暧昧地蹭,“你喜欢我的,罗子庚,承认吧,你放不下我,跟我分手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还能找个比我更好的男朋友吗?” 罗子庚咬牙,“我并非是没你就不行。” “你错了,你确实是没我就不行,”孔信道,“不过,我没你也不行,子庚,我们别相互折磨了,这几天你生我的气,自己也很难过吧?我不要温知君了,真的,就算他对我投怀送抱我也不会要他了,我只要你,你乖乖的,别生气了。” “你以为你在哄小孩子吗?你十几年都放不下表哥,这两天你就可以放下?” “我们以后还有几十年的时间,足够我放下他,”孔信引诱,“你是我男人啊,你要监督我,我以后只想着你一个人。” 罗子庚皱了皱眉头,“我不会听你的花言巧语,我要听点实际的,比如,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柜?” 孔信一噎,顿了几分钟,“小孟昨晚回家,出柜了,我爸……看上去很受打击,他接受不了。” “那我们就要一辈子偷偷摸摸吗?我不能一辈子都以你徒弟的身份跟在你的身边!”罗子庚道,“我们年纪都不小了,我妈天天催我相亲,我都要烦死了,现在摆在我们面前只有两条路,出柜,或者形婚,难道你愿意我们去形婚?” 孔信心疼地看着他焦躁的神情,他能理解这种感觉,和自己所爱的人一辈子都不能在阳光下牵手,这是何等挫败的一件事情? 艰难道,“子庚,别总是逼我,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去打击爸爸,他一个人把我们姐弟拉扯大已经很不容易,姐姐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够难过了,我不能再让他伤心!” 谈判仿佛进入死局,两人在阴暗的楼梯间中对峙,片刻之后,罗子庚叹一声气,“就算现在不出柜,你不能一辈子都瞒着他,只要我这边出柜了,你绝对瞒不住的,孔哥,我已经做好了打算,我看好古玩街一家店面,正在和房主接触,等我盘下来,就可以开起我们自己的店,就算孔伯伯把你赶出家门,我们也可以养活自己。” 孔信后退一步,喃喃道,“嗯,再等等吧,等我找到一个合适的时间……” 罗子庚淡淡地笑了,伸手摸着他的脸,熟悉的质感让他不愿放手,这是一张自己深爱的脸,可惜却不属于自己,他轻声道,“孔哥,你刚才说的很对,我还喜欢着你,也能感受到你的喜欢,可是你让我喜欢得很累,很没有安全感,我们都静一静吧,等你想明白了,有勇气了,愿意承认我了,我随时欢迎你回来。” 他捧着孔信的脸颊,在他唇上亲亲点了一下,转身离开。 孔信深吸一口气,猛地闭上了眼睛:你何尝不是让我喜欢得很累…… 64、形婚或出柜 温知君的醒来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孔信站在病房外远远看了一眼就转身离开,他突然理解了孟昕远走时的心情,当已经决定要放弃的时候,必须把整颗心都封闭起来,让自己再无拖延的余地。 孔二叔订婚酒没喝成,很快就回了美国,倒是孔义硬是留了下来,这家伙雇人把老管家严密地监视了起来,只要他和康纯杰联系,必然能被抓住线索。 之前的五年一直都是罗子庚在旁边辅佐,如今两人乍一分开,孔信一个人管理着古今阁顿时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所幸有孔义旁边,虽然这家伙的眼力惨绝人寰,但贵在肌肉结实,充当个发泄工具还是非常称职的。 罗子庚的新古玩店就在古今阁斜对面,叮叮当当装修了一个多月,孔信拎个紫砂茶壶蹲在门口,看罗子庚在那边指挥工人抬脚手架,心里始终不是个味儿。 “嘿,你俩吵架啦?”孔义也拎了个小茶壶蹲过来,有些幸灾乐祸。 孔信嘬一口茶,斜眼,“是啊,你心理平衡了?” “哎你怎么这样啊,心理阳光点儿成不?”孔义拍拍胸脯,“来来来,有什么辛酸委屈都来弟弟的怀抱哭诉吧,本少爷在美国可是人称知心小妖精,专门安慰被抛弃的失足妇女,金牌老字号,信誉杠杠的。” 孔信失笑,“滚吧你!” “不滚,我要安慰你,”孔义伸长手臂搂着他的脖子,俩人脑袋靠在一起,“哥,你说咱们老孔家是不是被诅咒了,一个两个的都情场失利,姐姐晚上在房间哭呢,我都听到了,知君哥大概是铁了心要跟她分手。” 孔信微眯眼睛看着虚空,木然道,“分手就分手,谁离了谁还不能活呀。” 孔义撅嘴,煽情地捂着心口,“我觉得我离了阿纯就不能活,唉,我像只离了水的鱼儿,就快要窒息了。” “别恶心我!” “我迫切地需要阿纯来和我尽鱼水之欢。” 孔信被他恶心得一个哆嗦,将人扯开,“离我远点儿。” 孔义挪到另一边门框旁蹲着,啰啰嗦嗦,“你知道吗,哥,你就是因为太残暴了才会被子庚嫌弃的,你要是有阿纯一半贤惠就好了。” “闭嘴,”孔信鄙夷地斜他一眼,心想你家阿纯贤惠?老子再残暴也没给老子的男人下X药吃自助餐! ——咦,难道这样可行? 孔信若有所思地看向对面罗子庚,这小子跟自己分手之后怎么好像更成熟了?指挥着工人里里外外装修,不时和旁边路过的熟人打招呼,就是不回头看自己一眼。 什么玩意儿啊?离了我身边你就这么滋润? 恼火归恼火,喝完了茶,孔信将茶壶一扔,颠颠地晃去斜对面了,“哟,马上要完工了嘛。” “是啊,”罗子庚正抱臂看头顶的吊灯,回头一看他,笑了一下,“出门忘记刮胡子了?” 孔信摸摸满是毛茬的下巴,阴阳怪气一笑,“本大少觉得这样更有男人味。” “的确。” 罗子庚敷衍地吐出两个字,就又转过头和工人说话去了。 孔信一炮打了个空,有些暗火,心想本少留胡子是想警告你,再给老子作,小心我转头去钓小零了,你滚回你娘的怀抱里哭去吧! “那个子庚啊,”孔信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翘起二郎腿,“晚上没安排吧,哥请你吃饭。” 罗子庚看都没看他,“不了,今晚要去医院陪表哥。” 孔信瞪眼,“我就跟你吃个饭,又不是耽误你一整晚,你想哪儿去了!” “我只是担心吃饭会喝酒,弄得病房有酒味不好,”罗子庚低头看他,反将一军,“你想哪儿去了?” 孔信噎住,他的确存了跟这小子床上解决问题的打算,看样子……某人是铁了心要当柳下惠啊! 倒显得他有多饥渴似的! 孔信搓着火回了古今阁,孔义正在跟着收银小妹追日剧,抽空瞥他一眼,眉头动了动,蹭过去,“怎么了?给罗子庚那小贱人欺负了?” “没事!”孔信自暴自弃,皱着眉头点烟,“晚上陪我出去玩。” 孔义刷的双手捂胸,贞烈大叫,“你想去什么银秽不堪的地方?我的贞洁是属于阿纯的!” “不去拉倒!” “去!我当然去!”孔义热乎乎地蹭上来,树袋熊似地挂在他的背上,“有哥哥买单,我干啥不去呀,喝酒看表演还是可以的嘛,顺便帮罗子庚那小贱人管好你的黄瓜和菊花。” 孔信抬眼狠狠地盯住他,“你再提罗子庚三个字试试?” “……哎?”孔义傻,“那我该怎么说?子庚?嫂子?哥……哥夫?” 孔信掏出手机,“你好,我是孔信,现在我要申请把一个人的信用卡、借记卡随便什么卡都冻结,对,那人叫孔义,是我弟弟……” “卧!!!槽!!!” 虽然嚷嚷贞洁属于阿纯,但天一擦黑,孔义还是笑容可掬地出现在了孔信面前,从钱包往外掏会员卡,“我跟你讲,这几家club都比较正规啦,你想买药什么的还是比较难的,这个pub好,艾玛整个一盘丝洞啊,里面小妖精一堆一堆的,不过我好久没去了,不知道现在咋样……” 孔信最后没理他的推荐,去了一家风评不错的GAY吧,其实他平时去这些地方的次数很少,认识罗子庚之前,多数是圈内的朋友介绍小零给他,和罗子庚在一起之后,他根本就是对此没有需求了。 酒吧隐藏很深,穿过幽深的走廊,才听到酒吧中震撼的鼓点,孔信踏进去的一刹那,突然有一种灵魂上的放松——这里全是同类,不需要隐瞒,不需要伪装。 叫一杯酒倚在吧台前看驻场歌手表演,一个学生气的大男孩,抱着吉他边弹边唱,这是他以前最喜欢的类型,孔信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自己大概真的被罗子庚改造了,竟然发现自己好像对肌肉猛男更感兴趣了…… “请你喝杯酒,”一个说话细声细气的男人走到他旁边,孔信转过视线看向他,发现这人差不多得四十岁了,但是一定很懂护肤,保养得皮光肉滑,双眉也是修剪过,还带着细微脂粉味,有些过于娘气了。 孔信礼貌道,“抱歉我……” “别急着拒绝,”男人抬手打断他的话,孔信突然注意到他右手中指带着戒指,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已婚男人? 男人和酒保很熟,打个响指,两杯深蓝色的酒推了过来,男人端起酒杯,看着孔信道,“你很帅,也很年轻。” “我都三十多岁了,哪里还年轻?”孔信觉得这人大概只是想找他聊天,遂拿过了酒杯,一闻,“这酒真烈。” 那人微微一笑,眼角有些掩饰不住的细小皱纹,柔声道,“男人就应该喝烈酒,我喜欢喝烈酒的男人。” 孔信失笑,目光落在他的戒指上,迟疑了一下,第一次见面就问一个GAY是否已婚,有点问不出口,自己又不是打算和他发展点什么。 那人却注意到他的视线,扬起右手,“你在看这个吗?我结婚了。” “……和男人?” “怎么可能?”那人跟个小女孩一样吐一下舌头,“当然是和女人,形婚,对方是拉拉,我们都结婚好几年了。” 孔信认识的同性恋不少,却第一次见到形婚的同类,好奇,“那你们平时住在一起?” “当然不,我们各人过各人的,只有双方父母来南京的时候,才住在一起伪装一下,”那人苦笑,“虽然是法律上的夫妻,其实见面次数寥寥无几,拉拉和GAY的思想差距太大了,根本聊不到一起去。” “LGBT勉强可以算作一个群体,应该有很多共同语言才对。” 那人摇头,“没有共同语言,只能算井水不犯河水吧,我感觉她比普通人更加无法忍受我的娘C,我也觉得她太粗鲁了,头发比我还短,声音也很粗,从来不做面膜,一瓶大宝用一年,真是让人受不了,我一直就很奇怪她的女朋友为什么还愿意跟她在一起,不如直接去找男人,至少不用借助外力也能给她性福。” 孔信愕然,“你这么问了吗?” “当然没有!”那人瞪大了眼睛,“她会揍我的,我又打不过她!” 孔信放下心来,觉得他找的大概是个爷T,不过在拉拉圈,确实小T们是越爷越受欢迎,个个追求帅T美P型H,虽然也有一部分P喜欢娘T,但好像只是少数,很让人费解。 “形婚的感觉怎么样?”孔信问,“和出柜比呢?” 那人喝一口酒,神情有些颓废,“就这样呗,混着,到了这个年龄,要么形婚,要么出柜,父母养育我们这么多年,整颗心都扑在我们身上,怎么忍心出柜让他们难过?形婚也累,我弟弟也在南京,经常会来找我,这样我和拉拉就得经常演戏,她很不耐烦的,我也很为难,家里还催我们两个在南京买房,现在一套房子那么贵,我一个人绝对买不起,两个人买的话,她跟我又不是真夫妻,以后弄不好还得财产分割……” 孔信啜着酒,沉思下来,他不是没想过形婚,但是他这个情况,如果让他的名字和一个女人一起出现在了结婚证上,罗子庚会疯的吧,更何况孔家就在南京,形婚很容易露馅。 那么,只剩下出柜这条路了么? “你在想什么?”那人浅笑,孔信瞥了一眼,有些惊艳,这人五官其实很漂亮,两颊带上酡红,很有些柔弱醉美人的感觉,并且他很懂得自己的扬长避短,总能保持最美的神态,但是一想到他身上的脂粉味,孔信又退散了,他受不了娘气的男人,技巧再好也不行。 孔信淡淡道,“我在想出柜是不是更好一点。” “这个就冰火两重天啦,”那人道,“我有好几个闺蜜出柜了,有的爸妈很开明,说早就看出来儿子是GAY啦,希望儿子以后能洁身自好找个好人嫁了,但也有的爸妈火爆得不行,我有一个闺蜜就被他爸爸关在家里,他绝食抗争,饿出很严重的胃病,还有强制送去看精神病的,没疯都要被逼疯。” 孔信点点头,他能够理解父母的各种反应,养了几十年的儿子,最后突然变成女儿了,让谁都接受不了。 小孟出柜给了孔仰山非常大的打击,虽然没有对他们说什么狠话,但能看出来,孔仰山在深深觉得自己对不起故去的孟氏夫妇。 毕竟不是谁都能和二叔一样,那么洒脱开明。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苦笑,发现自己居然在羡慕孔义那个二货。 那人笑着将手覆在孔信的手背上,慢慢摸他的皮肤,“我发现跟你聊天很开心,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去找个清静的地方,慢慢聊怎么样?你这么帅,跟你聊天是种享受。” “不好意思他不喜欢你这种类型,”一只手斜插过来,抓住孔信的手腕从他手底抽出。 孔信愕然,“子庚?” 罗子庚单手插在西装裤里,脸上没什么表情,对那个男人淡淡道,“你很美,去找个真心喜欢你的人吧,他欣赏不了你的美丽。” “真是讨厌,”那人抛个媚眼,“浪费我这么多口水。” 孔信甩开罗子庚的手,一把抓住那个人,“别听他的,我也觉得你很漂亮,走,我们去找个地方乐呵乐呵。” “孔信!”罗子庚沉声,“你别玩过了。” “什么叫玩过了?我泡酒吧遇到个意气相投的朋友,一起聊聊天你也管着?”孔信故意挑衅,“你国际警察啊?” 罗子庚深吸一口气,放软了声音,“我知道你跟我怄气,孔哥,再怄气你不能开这种玩笑。” 孔信勾住那人脖子,“走走走,咱们不跟他废话,春宵苦短。” 那人被他拥着往外走,小声笑道,“喂,你不是吧?小两口吵架拿我当炮灰啊?” “我最烦他的矫情,”孔信冷哼,“跟我冷战,还晾着我,走,陪我气死他。” “真像小孩子,”那人嘴里虽然抱怨,却迅速靠在在孔信怀里,柔若无骨的样子十分小鸟依人。 罗子庚被晾在身后,真心要气炸了,这家伙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想当年他就包养过小男孩,现在再勾搭个老娘炮绝对不在话下,自己要是不来,也许他们还真是喝喝酒聊聊天,自己一来,这家伙绝对能带着那个男人去开房! 快走几步,在酒吧长长的走廊里追上他们,一把按住孔信的肩膀,“孔哥,你赢了。” 65、谁家熊孩子 那个男人从孔信怀里挣脱出来,柔柔地哼道,“想必也到了我该退场的时候啦,唉,真是无情呢,浪费我一个晚上的时间。” 孔信抱歉一笑,“对不起。” “你很帅,所以没关系,”那人摸摸孔信的脸颊,转身潇洒地离开。 孔信转过脸来,与罗子庚静静对视,两人眼中都是挫败,这一场相互折磨,谁都没能讨到好处。 彼此相爱的两个人,怎么能够从对方的落魄中得到快感? 半天,罗子庚低低叹出一口气,“孔哥,找个地方坐坐吧。” “去我那儿,”孔信转身走出长廊。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门,远远看到一个大马猴蹲在路灯下抽烟,走过去的时候,仰起脸,“子庚你赶上啦。” “嗯,正好,”罗子庚伸手把他拉起来,“多亏你通知我。” 孔信瞪眼,抬腿就踹,“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哎哟你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孔义灵活地跳开,躲远远的指着孔信鼻子道,“告诉你,要真在里头勾搭出什么事情来,悔青你的肠子!两个人能彼此相爱有多羡慕人啊,折腾什么,矫情!” 孔信没有反驳,静静地听着他的指责,浅浅笑了,“嗯,多谢你。” “哎哟卧槽!”孔义大喝一声,单手拈诀,怒指,“何方妖孽,从我哥的身上下来!” “神经病!” 孔义嘿嘿笑了,蹭过来,摸摸孔信的头,低声笑道,“真的,哥,跟子庚别老闹别扭,再闹,感情都折腾没了。” “我知道。” “知道就好,”孔义摆手,“小两口夫夫双双把家还吧,唉,可怜本少爷孤家寡人……” 罗子庚开车过来,让孔信上车,看向孔义,“一起回去?” “我才不当你们电灯泡呢,你们走吧,我要好好领略一下六朝古都美丽的月色,”孔义双手插裤袋,叼着烟倚在路灯杆上,昏黄的灯光洒落下来,看上去无比落寞。 孔信从车窗探出头来,“早点回家,别在外面逛到太晚。” “知道啦,二姐!” “滚!” 目送罗子庚的车子消失在车流中,孔义深吸一口烟,仰脸缓缓吐出,双眼没有焦距地看着茫然天空,皱皱鼻子,“这样的生活一点都不好玩。” 抽完烟晃进酒吧,坐在吧台看表演,他高大英俊,手腕带著名表,绷着脸不说话的时候简直是从总裁文里走下来的酷帅狂霸拽,不停有小零来搭讪,还有人贴上来摸他的肌肉。 孔义通通赶走,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要是放在以前,他绝对已经找不到内裤了,但是现在就是没性趣,即使有的小零很俊朗硬气,浑身都散发着很适合被压倒侵犯的气场,但他就是觉得没劲,好像不是那个人,怎么都不行一般。 闷闷地灌了半天酒,有两个小男孩始终凑在他旁边,陪他喝酒,孔义扫他们一眼,心里了然,原来是两个MB,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句。 “待会儿我们去哪儿玩?”一个人道。 “有个Party,房间都订好了,”另一人的手指摸向孔义腿间,娇笑,“哥哥一起去呗,东西都是足的,什么药都有。” 孔义刚想嘲笑两句,突然胃里一阵翻涌,他猛地推开他,“滚!” 那人吓了一跳,“怎么……我说错了什么?” 孔义皱皱眉,站起来跌跌撞撞走进洗手间,里面门都反锁,还传来血脉喷张的啪啪声,孔义转身冲出酒吧,一出门就吐了。 他喝了太多酒,胃里仿佛着火一般,灼得五脏六腑都隐隐发疼,吐出来感觉好了很多,头有些晕,扶着墙深呼吸一次,总算缓过劲儿来了。 大概太久没酗酒了,身体撑不住。 背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然后在自己身后停住了,孔义纳闷,回头,见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咬着个脆脆冰,另一只手拿着一瓶矿泉水,正伸手递给他。 “?” 小孩子面无表情不说话,咬得脆脆冰咔嗤咔嗤响。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孔义清清嗓子,“小弟弟,你妈妈呢?” “跟人跑啦!” “……那你爸爸呢?” 小孩回头看向来路,孔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不远处的墙角阴影里站着一个人影,遂接过小孩手中的矿泉水,拧开漱了漱口,剩下的通通浇在头顶。 小孩惊呼,“嗬!” 孔义甩甩湿发,水珠飞溅,咧嘴一笑,“帅不?” “没我爸帅。” “哈哈,胡扯,本少爷是宇宙第一帅,谁都比不上我!”孔义哈哈大笑,牵着小孩的手,“走,去谢谢你爸爸。” 一转身,愣住了,只见那个墙角只有一片阴影,哪里还是人的影子,孔义倒吸一口冷气,脑袋一格一格地转过来,唯恐手里牵着的孩子也变成一团空气或者一具枯骨什么的…… 卧槽大半夜上演鬼片吗!!! 孔义刷的吓出一身冷汗,低头和小孩漆黑的眸子相对,小孩一只手被他牵着,另一只手抓着脆脆冰在咬,一脸懵懂。 “万幸万幸,”孔义觉得腿要吓软了,这什么事儿啊。 小孩歪头看着他,不说话。 “小弟弟,你爸爸怎么不见了?” “丢了吧。” “……”孔义瞪眼,“你就不担心吗?” “丢不了。” “……”孔义表面慈爱内心咆哮:卧槽谁家的熊孩子,你能不能说一句靠谱的话!!! “那个……我换个问法,”孔义蹲下来,挤出一脸天真烂漫的笑容,捏细了嗓子,“你爸爸不见了,你该怎么回家呢?” “走着回家。” “……你找得到路?” “找不到。” “……”无法交流了好吗!!! 孔义跟只大马猴似地蹲在路边,斜眼看这个一脸淡定啃脆脆冰的小孩,“大晚上的你啃这个不凉?小心牙给你磕掉!” “掉就掉。” “那你就成无齿之徒啦!” “???”小孩听不懂,歪头看他。 “哎……”孔义噎住了,“算了不说这个,我给你打电话叫警察酥酥吧,让他们送你回家,大晚上的一个小碰友很危险,万一遇到大灰狼就惨了,它会把你吃掉,嗷呜……” 小孩一脸鄙视看着他,“是警察‘叔叔’,笨蛋。” “……” “并且是挟朋’友,才不是小碰友。” “……” “大灰狼也不是嗷呜这样叫的,是嗷嗷嗷……嗷呜的是狗狗。” 卧槽!!!孔义抓狂,谁他妈制定的未成年人保护法?谁他妈都别拦着我揍他!!! “你真笨!”小孩最后总结,“我不跟你玩了。”说着转身就要跑开。 “哎,别乱跑,”孔义怄得一肚子气,忙一把拎过小孩,大晚上的,他可不敢放心让小孩自己乱跑,“等我大电话叫警察‘叔叔’来,OK?” 小孩点头,“不。” 孔义瞪眼,到底谁家孩子,没教育好吧?你连点头yes摇头no都搞不明白,有什么资格鄙视我的嗷呜? 啊呸!我跟个熊孩子计较什么! 他打量小孩一眼,目光落在小孩脖子上的玉牌上,“哟,正宗和田古玉,原来你还是个小富二代?这个要藏好,别被坏人看到,哎这玉牌真眼熟,君子长佩……” 玉牌、君子长佩、新年、阿纯……久远的记忆突然翻了出来,孔义拿着玉牌突然愣住了。 “放手,”小孩挣扎,“这个不给你!” “谁要你的破烂,”孔义回过神来,给他把玉牌塞进衣服里,“我老婆有个更好的,明朝,几百年历史!没见过吧?羡慕了吧?羡慕也没用,羡慕也不给你!” 小孩面无表情看着他,显然又没听懂。 “宝宝!”一个中年妇女从远处跑来,“宝宝!” 小孩眼睛刷的亮了,挣开孔义往她跑去,“奶奶!” 孔义笑着看小孩噌地蹿到妇女身上,站起来,“你是他的奶奶啊。” “啊,不是,我是保姆,”妇女笑得很友善,“多谢你看好了我们宝宝,没让他乱跑。” “要我多谢他才是,他很可爱,”孔义摸摸小孩毛茸茸的小脑袋,“小弟弟,谢谢你给我水。” “爸爸说不用谢。” “哎,可惜没见到你爸爸。”孔义笑笑,和他们挥手告别。 妇女牵着小孩慢慢走远,孔义转身,向反方向走去,酒精的作用还在,但没有刚才那样强烈了,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小孩像一泉清水一般,把他五脏六腑都洗涤干净,孔义突然很羡慕小孩的父亲,有这样一个不靠谱的可爱儿子,就算老婆跟人跑了,又有什么呢? 随他去吧! 唉,果然人在为别人着想的时候,永远是最明智的,当局者迷啊! 罗子庚和孔信在小区外的熟食店买了点吃的,拎到楼上,这是孔信自己的房子,平时住的不多,他要经常回孔家去见孔仰山,罗子庚更是没几天就得被妈妈的夺命连环CALL叫回家,两人一周最多能在这里住三天,简直跟去酒店开房一样。 孔信翘起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开了瓶酒,对罗子庚挑眉,“敢喝吗?” 罗子庚无奈,“我敢不喝吗?” “混小子,”孔信给两人满上,“我是老虎?” “是,母老虎。” “滚你的!”孔信给他一脚,端起酒杯,眼珠一转,“你说什么我也不恼,只要你别再闹腾,我给你当一辈子母老虎。” 罗子庚抿一口酒,眸色变得深沉,他看着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男人,突然发现自己并非一直无法看透他。 ——他的所作所为,无非是不愿与自己分开。 他在努力地挽留自己。 罗子庚不由得心头一软,一直以来,孔信是强硬的,无理尚且要占三分,有理的更是更加不饶人,没有人能够令他服软。 如今,他这是对自己低头了,即使在酒吧故意和老娘炮搞暧昧来逼自己认输,但归根究底,撑不下去的,是孔信。 想到这里,罗子庚心尖一阵细小的刺痛,他不愿意见到服软的孔信,像是将一只华丽的飞禽囚禁在囚笼中,折断他的翅骨,剪掉他的尾羽,虽然依旧华丽着,却再也不是那个趾高气扬的他了。 是自己逼他太狠了。 “嘿,你还犹豫?”孔信瞪眼,“你不要就算了,别人抢着要呢,告诉你,本大爷现在可是个风度翩翩的成熟男人,喜欢我的小零一串一串的。” 罗子庚道,“他们再喜欢也没用,你已经名草有主了。” “主在哪儿呢?”孔信嚷嚷,“哪儿呢,哪儿呢?” 罗子庚忍不住笑起来,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前,“这儿。” 终于又见到了熟悉的小虎牙,孔信心旷神怡,顺势揪住他的领口,“你小子,折磨人的技能,满分!” “孔哥,对不起,”罗子庚率先低头,“是我钻牛角尖了。” “是我没能给你安全感,”孔信收敛了笑容,“我知道,我和知君的事情给你打击太大了,你接受不了是正常,我又迟迟不肯为你出柜。” 罗子庚苦笑。 孔信正色道,“温知君醒来已经一个多星期了,我没有与他有更多的接触,子庚,你还不明白我吗?” “我明白。” “至于出柜,”孔信眼中滑过一丝为难,“我向你保证,今年,今年我一定……” “别说了,”罗子庚突然打断他,猛地一把将孔信拉进怀中,紧紧抱住,“别说了,不出就不出吧,你……你有这个打算,就够了,孔伯伯年纪大了,能拖几天,就拖几天吧。” 孔信哼哼,“哟,现在又开明了?” 罗子庚赧然,“其实我并不是一定要逼你出柜,只要你有这份心,肯为我着想,就够了。” “果然还是个小屁孩。”孔信凉凉道,“年纪再大都不行,心理年龄太低。” 罗子庚在他屁股上拧一把,“再低也是你男人!” “那不成,我得检验一下,技术退步我就踹了你,”孔信抓着酒杯,自己灌一口,低下头往他嘴里渡去。 两人边喝边吻滚到沙发上,罗子庚顺手关上了灯。 66、阴差又阳错 夜渐渐深了,孔信靠着罗子庚结实的胸膛,餍足地喘息,“嗬,被你弄死了。” “看你爽得都哭了,”罗子庚舔去他眼角细碎的泪珠,“好久没这么舒服了。” 孔信哼哼,“谁叫你跟我闹别扭,看难受的是谁。” “是我,”罗子庚失笑,生理上有些意犹未尽,手指在他股间逡巡,喃喃道,“以后再也不跟你闹了。” “如果见解有分歧,肯定还是会闹,但是不能随便说分手,我们都这么多年夫妻了,动不动闹分手惹人笑话,”孔信发现他的手指钻进自己菊花,小幅度地捣弄,耳尖不由得有些发红,“你还要吗?” “你还能做?”罗子庚眼睛一亮,嘴上却道,“明天会肾虚吧,起不来床怎么办?” “少他妈给我装!”孔信笑骂,“真不想做就把爪子给我拿开,你再弄两下我就硬了。” 罗子庚哈哈大笑,分开他的双腿,扶住老二慢慢插了进去,“第三次了,哥,今晚做足五次怎么样?” 身体被撑开,孔信哆嗦一下,猛地揪住床单,长长吁出一口气,回头挑衅,“只要你不变软脚虾。” 事实是年轻人到底有身体优势,两人一晚上做做停停,笑笑骂骂,真的让罗子庚做足了五次。 最后一次天都亮了,孔信睡得迷迷瞪瞪感觉菊花里一阵奇妙的快感,半睡半醒间被罗子庚抱着从背后进入,几乎是一瞬间就硬了,跟做春梦一般,懒洋洋地不愿动弹,却爽得四肢百骸都酥麻。 纵欲的后果是两人第二天几乎都是在床上度过,一下床就要摔倒,脚软得难以想象,孔信蹬他一脚,“你做的好事儿!” “偶尔疯狂一两次也挺好嘛,”罗子庚在床上用电脑和新店里招的伙计联系,让他督促店里的装修事宜。 “好个屁,”孔信没好气,合着你不用菊花难受好几天! 罗子庚忙笑着亲吻他,“夫人哎,是我错了,下回注意哈。” 孔信气着气着自己也笑起来,为床上这点事儿真没有生气的必要,蹭过去看他电脑屏幕,“新店叫什么?什么时候开业?我去金陵饭店给你订个百儿八十桌,本大少的徒弟出师了,绝对要让全南京古玩行里震三震。” “下个月初八开业,叫赏古轩,我妈特意找大师请的名字,能红红火火绵延几十代。” 孔信扑哧一声笑了,手指逗弄着他的下巴,“哟,你还能绵延几十代啊,死基佬,你断子绝孙哟。” “就是个念想,那什么大师啊能这么厉害,连我几十代之后的事情都能算出来?他骗骗我妈而已,”罗子庚笑道,扭头在他嘴角亲一下,“死基佬也是你个妖精勾引的,还不快给我生个大胖儿子来谢罪!” “生生生,”孔信拍拍自己平坦的小肚皮,信口开河,“生一百个,个个带把!” “……真是服了你了。” 徒弟出师是大事,孔信从自己的个人收藏中选出一件清康熙斗彩开光龙凤虎麒杂宝纹大瓶,瓶子直口长腹,开光间满绘缠枝花,画面繁密华丽,层次清晰,画工细腻,色彩浓淡有序,画意吉祥,传世康熙斗彩为数不少,市面上也常有面市,但是如此高大细腻的却极为少见。 罗子庚将大瓶郑重地放在多宝阁正中,作为镇店之宝。 开业当天,古玩街上三声炮响,孔仰山和朱阿十联手拉下牌匾红布,赏古轩三枚汉隶古朴有力,和斜对面古今阁的金字招牌遥相辉应,都是孔奶奶的墨宝。 老太太虽然不问世事,但是一手汉隶享誉书画界多年,能请到她老人家的墨宝,可见此店门面虽小,但气势非凡。 罗子庚这些年来走南闯北,收集了不少宝物,他继承孔信的专长,在陶瓷鉴赏上独具慧眼,收藏也绝大多数是瓷器,一一摆在柜台内,小小古玩店里顿时满室宝光, “哟,不错不错,”王八贤咬着雪茄在店里转一圈,看中一个嘉靖青花八卦纹炉,“这开门生意谁都别和本王抢,子庚,这个炉子让伙计打包好送我家去,六十六万,我开价绝对公道,不带讲价的!” 罗子庚笑道,“那多谢千岁爷赏脸了。” 王八贤弹弹烟灰,冲门口瞥一眼,“瞧孔信那乐呵的小样儿,旁人不知道,还以为这店是他开的呢。” 罗子庚一听便知王八贤这是什么意思,遂一笑,“我会好好珍惜他。” “哎哟你肿么好意思说话这么肉麻呢?”王八贤夸张地打个哆嗦,“本王尊贵的鸡皮疙瘩都掉了!” 中午罗子庚在金陵饭店大摆筵席,果然让孔信说中了,整个古玩行都震了三震,罗子庚的出身从来不是秘密,当年罗总跳楼自杀的原因在古玩行也基本无人不晓,他还有勇气在古玩行里混,还能混出个人模狗样,光这一点,就让不少人对他赞誉有加。 罗子庚被灌坏了,一桌一桌喝过来,不由得眼冒金星,看着持杯陪在自己身边的孔信,视线有些模糊,眼前是喧闹的酒席,身边是想要相伴一身的爱人,脑中腾起巨大的幸福感,仿佛这已经不是开业筵席,而是他们的新婚大典。 孔信喝得不比他少,脚步都虚浮了,罗子庚一手持杯,另一只手揽在他的腰上,笑道,“来来,这是杭州博宝斋的王老板,我前年去西安收货多亏他帮助,王老板,这是我的师父孔信,古今阁老板。” “我一定要敬你一杯,”孔信举起酒杯,“杭州博宝斋的镇店之宝,百宝嵌万历柜,我可是神往已久啦。” “孔老板有时间来杭州,一定要找兄弟我,保证你吃好玩好!” 又是一杯下肚,孔信终于就得到顶了,从包厢一出来就差点跌倒,幸亏一把抓住罗子庚的手臂,捂着眼睛道,“我晕得很……” “你喝太多了,我扶你去休息室歇歇,”罗子庚办抱办扶地带着他往休息室走,对孔义招招手,“哎,送一杯橙汁到憩松厅。” 让孔信躺在沙发上,罗子庚给他解开领口的扣子,“你睡一会儿,别太累了,我一个人可以的。” “嗯,”孔信应了一声,懒洋洋地睁开眼睛,一双桃花眼满是醉意,灿若星辰。 罗子庚突然情动,搂住他的脖子送上一个炽热绵长的亲吻,孔信热情地回应着,酒气上涌,两人都有些按捺不住。 “作孽!”孔信痛骂一声,悲哀地看着自己下半身,他有反应了。 “我帮你,”罗子庚锁好门,回身半跪在沙发前,解开他的皮带,拉开裤子拉链,黑色的内裤里鼓鼓囊囊,顶端都濡湿了。 他隔着内裤亲了一下,孔信微张着嘴大口喘息,“操……你快点……” 罗子庚拉下他的内裤,硬直的东西弹了出来,笔直修长,带着玉质光泽,顶端不停地滴出水来,他轻轻亲吻着,“真精神……”低笑着含进口中。 “嗬……”孔信猛地仰起脖子,舒爽的一声长吟,“真舒服……啊含深一点……” 罗子庚一手扶着他的老二,另一只手从孔信衬衫下探入,沿着平坦的小腹摸到胸口,揉捏那粒熟悉的小突起。 孔信情动不已,捂着嘴不停呻吟,堵在喉间的声音透着深深渴望,这种压抑的低喘简直要让罗子庚疯狂,手指从他的两颗小囊滑进股缝,不停地摩挲着。 上下敏感点都被照顾到,孔信爽得眼角沁出泪珠,汗水从脸颊滑落下来,整个人几乎要失去理智。 光天化日做这种事情,从未有过的强烈快感,简直如同偷情一般。 罗子庚快速地吞吐着,猛地一个深喉,手指狠狠旋进他的菊花,刹那间,孔信一声尖叫,咸腥的液体喷了罗子庚满口。 孔信眼神涣散,大咧咧地躺在沙发上晾着鸟。 罗子庚将液体吐到垃圾桶,抽纸巾帮他擦了擦,穿好裤子,坏笑着给了他一个深吻,“尝尝自己的味道。” 孔信满嘴咸腥,笑骂,“我呸……你小子……” “我去漱漱口,”罗子庚笑道,“不然待会儿敬酒的时候人家问哎小罗你嘴里什么味儿啊,我只好说嗨,我老婆的味儿呗。” “死去吧,”孔信蹬他一脚,“漱口去,我不想动了,再躺会儿。” “嗯,我顺便问问,叫阿义送杯橙汁怎么还没来,还不如我自己去拿呢,”罗子庚笑着走出休息室,孔信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咔哒响了一声,孔信茫然睁开醉眼,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端着个杯子进来,不由得笑了,喃喃道,“子庚……” “就知道子庚了,”来人低声一叹,“把这杯橙汁喝了。” 孔信没听清,“什么?子庚,你说什么?大点声音,我听不清。” “怎么醉成这样了……”来人扶起他的脖子,将杯子送到嘴边。 孔信懒洋洋地张嘴,酸甜果汁入口,哦,原来是橙汁,罗子庚这小子,这么久才把橙汁叫来,他喝了两口,突然坏心起,一歪头,含住对方嘴唇,将橙汁渡了过去。 “不要……唔……” 孔信调皮地挑起他的舌头逗弄,舌尖舔过那对让他着迷的小虎牙,“傻小子……吻技后退了……” 砰——玻璃碎裂的声音,一个尖锐的女声大叫,“啊……你们在干什么?” 孔信突然大脑一阵剧痛,他揉着太阳穴努力定睛望去,突然浑身温度急速退去,刹那间仿佛置身冰窖。 ——只见罗妈妈呆站在门口,脚下碎着一只玻璃杯,鲜黄的橙汁洒在白色地板上,刺眼得要命。 “阿姨,我……我和子……我们不是你看到的……”孔信慌乱地解释。 “天哪!”罗妈妈捂着耳朵尖叫,“怎么会这样?知君……知君你怎么可以……” 知君? 孔信倏地呼吸一窒,猛地回过头去,顿时心头一凉——坐在自己旁边的,不是温知君是谁? 他颤抖着嘴唇,“怎么……是你?” 温知君也一脸慌乱,“我……我遇到阿义,说你要橙汁,我就送来,没想到……” 罗妈妈痛苦道,“知君你怎么能这样?你有没有考虑过你妈妈的感受?你爸爸死得早,她只有你这个支柱,盼着你娶妻生子……你怎么能……” 孔信一翻身从沙发上站起来,眼前倏地一黑,他扶住沙发背稳了稳,上前一步,“阿姨,这事跟知君没有关系,是我,是我强吻他的,我是同性恋,他不是,他是受害者,都是我不好。” “不,”温知君脸色煞白,摇着头,“不,不是他强吻我,小姨,我……我才是同性恋,是我勾引了孔信,他喝醉了,他什么都不知道,跟他没关系!” 罗子庚在陪客人喝酒,余光突然扫到孔仰山孔敏孔义都在往憩松厅的方向跑去,不由得心里咯噔一跳,强打精神和客人喝完,出门就直奔过去。 还没到门口,就听孔仰山一声怒极的暴喝,“孔信!你还懂不懂阴阳天道、纲理伦常?知君他可是你姐夫!” 罗子庚突然浑身冰凉,他颤抖着手指推开门,只见两家人都围成一圈,孔信孤寂地站在圈内,脸上没什么表情,“跟知君没关系,全是我的错,是我强吻他的,姐,对不起,温姨妈,对不起,爸,对不起……” 罗子庚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来的,他怔怔看着被围在圈内的两个人,木然开口,“这是怎么一回事?” 孔信浑身一震,猛抬头看向他,直直撞进他冰冷的眼神,刹那间,感觉整个心都死了——他们是彻底进入一个死局了,不死不休。 67、从头的开始 孔仰山气得发晕,紧紧抓着手杖才没有跌倒,指着孔信怒道,“你……你真是……不知廉耻,你怎么能对自己的姐夫做出这样的事情!” “大伯!”孔义叫,“你要冷静一下啊,这可能是个误会,你看我哥喝了这么多酒,他把知君哥当成女孩子了也说不定啊。” “你不用给他说情,咳咳咳……” “哎,大伯您别太气了,”孔义扶着孔仰山到沙发上坐下,“来坐下,喝杯水,消消气……” 温知君站出来,将孔信拉到身后,低声道,“孔伯伯,这件事不能怪孔信,是我……是我引诱他的,他喝醉了,意识不清醒……” “知君!”温姨妈一声哭叫,“你在胡说什么?你怎么可能……” “妈,对不起,”温知君眼圈红了,“敏敏,对不起。” 孔敏脸色难看到极点,咬牙瞪着圈内相互依靠的两个人,“你铁了心跟我分手,是不是就为了现在这一刻?” “不是,这是个意外。” “滚你的意外!”孔敏大叫,“你一定是算计好了,我不肯跟你分手,你就这样报复我?温知君,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十几年的感情?” 温知君叹一口气,“敏敏,对不起。” “我不要听你的对不起!我最讨厌听你的对不起!!!”孔敏狠狠踢了他一脚,转身跑出休息室。 孔信抬头,“赶紧派人去跟着她,别让她做傻事。” 罗子庚面无表情看他一眼,转身出去让一个伙计跟上孔敏,唯恐她性格任性,盛怒之下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伤人伤己的事情。 温姨妈歪在沙发上,抹着眼泪,“知君啊,儿子,你是不是被什么糊了心?怎么……怎么做出这种错事?你怎么对得起敏敏啊?” “妈,这件事情太复杂,我无法跟你说清楚,”温知君捂着心口低声道,“整个事情……从一开始,就错了。” “不管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错,”孔仰山灌下一杯凉茶,喘着粗气道,“孔信,你从小生活太优渥,养成你这胡作非为的性子,这么些年,你在外面招蜂引蝶也就算了,可是你竟然把注意打到你的亲姐夫身上,你……你还有什么脸面站在我们面前?你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你姐姐?” 孔信神情已经麻木了,他漠然地看着年迈的父亲,“爸,同性恋不是错,在知君面前,我和姐姐是平等的,你不能总是这么偏心。” 孔仰山暴怒,“你从哪里学来的歪理邪说?如果人人都是同性恋,这个社会还怎么发展?” “你的假设是不成立的,这个社会不可能人人都是同性恋,”孔信平静地说,“我们只是小众,我们只是爱上了同性,我们不危害社会,不影响他人,阿义、小孟,我们都是同性恋,为什么他们可以,我就不行?” “你只是爱上了同性吗?”孔仰山气得脸色铁青,“你爱的是知君!是你的姐夫!插足破坏你姐姐的婚姻,你让他们以后怎么办?有你这样当弟弟的?” 孔信目光缓缓扫过温知君,落在罗子庚的脸上,两人对视片刻,目光缓缓移开,低声道,“我说了你肯定会不信,真正插足破坏了别人感情的,是她,而不是我。” “你说什么?”温姨妈大吃一惊,“小信,你是什么意思?” “好!好!好!”孔仰山暴怒,“孔信,你真是翅膀硬了,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情都敢做,既然你不知忏悔,那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大伯!你气糊涂了!”孔义抱住他的胳膊大叫,“这话可不能乱讲,咱家可都靠着我哥支撑啊!” 孔仰山挥开他,“阿义,你现在就去登报,我,孔仰山,和他孔信断绝父子关系,从此之后,我们两不相干!” 全场怔了一下,温知君刹那间脸色煞白,“不……不可以这样……”他后退一步,踉跄着差点摔倒,一把抓住孔信的手臂,“小信,你服个软,你不可以和孔伯伯这样,我们……” “我们没有错,”孔信面无表情,低头看着盛怒之下更显固执的父亲,轻轻摇摇头,叹道,“既然这样,那再见吧,孔老先生。” 说完,转身走出休息室。 走过门口,抬起头来,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罗子庚。 罗子庚低头看着他猩红的醉眼,感觉他表面刚烈,其实内心早已经要哭了,满心的恨意中浮起一丝酸楚。 孔信自嘲般嗤笑一声,侧过身子从他身边走过,信步离开。 温知君目光复杂地看一眼罗子庚,狠狠叹一声气,跟着追了出去。 罗子庚事后想起,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强撑到筵席退场,开业的第一天,孔信送给自己一份终身难忘的大礼,一个干脆利落的大巴掌,狠狠抽在了自己的脸上。 ——你不是要出柜吗?OK,我出柜,不过不是跟你! 孔信离开金陵饭店之后他没有跟出去,也没有打电话,两人五年共同生活养成的默契仿佛都用在了这同一刻——他们谁都没有再联系谁,就这么硬生生地断了。 在这前一天,他还在想着以后好好过日子,再也不和他吵架了,甚至半个小时前还在Blowjob,半个小时后就骤然回归了陌生人,真是好默契。 除了当时在场的两家人,外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孔家两父子闹到不能调和的程度,孔信被逐出家门,早已经隐退多年的孔仰山重新出山,掌管古今阁。不过虽然有如此剧烈动荡,但古玩行终究是开门做生意的,只要古今阁没倒号,大家生意照做,钱照赚,除了多点茶余饭后的笑谈之外,仿佛也没什么变化。 晚上,赏古轩打烊,罗子庚缓步从古玩街走过,瞥一眼古今阁熟悉的牌匾,淡淡地移开眼去。 他从温家搬了出来,再留在那个地方,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温知君,什么亲情、爱情,从那一天之后,通通都是一场笑话。 孔信站在烩萃楼的窗边点燃一根烟,面无表情地抽着。 “我早就说了,收到新坑货回来绝对烫手,”王八贤撕着蹄髈大快朵颐,“你看,你偏不听,跑去河南得瑟两个星期,除了砸手里你还能有什么办法,小心警察来逮你!哎,我跟你说话呢,你这什么消极反抗的态度啊,本王屈尊纡贵地批评你两句,还有意见?卧槽,你居然无视本王?欺君之罪!” “闭嘴,你吵死了,”孔信哑着嗓子,抽了几口,将烟蒂摁熄在烟灰缸里,回到桌边,“河南的大坟都挖得差不多了,这几年都没出什么好东西,我收的时候就没往那方面想,过了好几天才发现是新坑,放在屋里慎得慌,你拿去捐给博物馆吧。” “次奥,你吃豹子胆了?”王八贤瞪眼,“被博物馆的专家给看出来,你就等着坐牢吧!” 孔信看都没看他一眼,“那些专家都是吃屎的,看不出来。” 王八贤想了想,“不行,还是出手了吧,我去联系个信得过的收藏家,这玩意儿风险大,我要抽20%。” “滚你的!”孔信没好气,“我穷死了,吃完饭就去帮我卖两套房子,还有车,我资金周转不开。” 王八贤怔了一下,“卧槽,你不是吧?穷到这份上了?在古今阁拼死拼活这么多年,你前爹没给你发工资啊?” “滚你妈前爹后爹!”孔信勃然大怒,一记惊涛掌将王八贤拍出十米外。 “哎哎,是我嘴贱,我掌嘴,”王八贤滚回来,在自己胖脸上轻轻拍了一下,“哎哟这张嘴,真是满口实话讨人嫌,啪!。” 孔信大口吃着菜,懒得跟他计较。 王八贤给他倒杯酒,“别卖房子了,丢人,没钱从我这儿拿,八千万以下没问题。” 孔信点点头,“行,以前在金钱上没有后顾之忧,我买了不少古董收藏,这个不能急着出手,太急了会被买家反过来宰,这回闹出这档子事儿,全古玩行里都在看我笑话,等着瓜分我的收藏,我偏不能如他们的愿,我要活的好好的,生意红红火火,想看我倒霉?没那么容易!” “那下个月潘氏的慈善拍卖会还参加吗?”王八贤抽出一张请柬推过去,“潘南华那老小子最他妈狗眼看人低,恐怕连请柬都没给你吧,这张你拿着,我再想办法搞一张去。” 孔信推回去,“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鄙人虽然被逐出家门,但在古玩行也是成名已久,东山再起只不过时间问题,潘南华再没个眼力劲儿也懂这个道理,请柬一早就送给我了。” “算他还没瞎了狗眼。” 酒饱饭足,两个单身汉勾肩搭背走出烩萃楼,王八贤低头在他脸上吧唧一下,“乖乖,晚上有人暖床没?” “你打算自荐枕席吗?”孔信斜眼,抹去脸上的油光,“妈的,你非礼我之前能擦个嘴吗?刚才啃蹄髈了吧?糊我一脸油,你这个死胖子!” “本王油腻的香吻有好运加持,你懂个屁!”王八贤振振有词,“要不是看你衰成这个吊样儿,吃饱了撑的非礼你?你又不是大屁股美妞!” 两人都喝得东倒西歪,孔信哼哼,“大屁股美妞有我魅力大?哼,我现在往街上大喊一声,本大爷征婚,来应征的得从鼓楼排到中华门去!” 王八贤哈哈大笑,指着他大声嘲道,“啊呸!还魅力呢,就你这残花败柳,人家罗子庚玩儿剩下的,你还真当自己是块宝了?自我感觉太好是病啊,得治!” “不信你看着,”孔信跌跌撞撞走到大路中间,叉腰大叫,“我,孔信,孔大爷,今天征婚,大姑娘小媳妇小正太大小伙子,瞧一瞧看一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风流倜傥孔大爷,短期见效潜力股,大家用过都说好,江浙沪包邮哦亲~” 夜晚的古玩街一片寂静,古色古香的店铺都用黑黢黢的窗户对着他们,孔信仰脸嚷嚷了半天,震得头晕,哈哈大笑两声,突然抱头蹲在了路灯下面。 “你怎么了?”王八贤吓了一跳,走过来弯腰摸摸他的头。 孔信闷声闷气,“王八贤,我只有你了。” “卧槽!!!!”一声惨极的哀嚎,王八贤瞬间后跳到五米外,双手捂胸嘶吼,“本王是直男!本王的贞操是敏敏的!” 孔信倏地站起来,感觉仿佛唯一的通气口被一把堵住,噎得整个人喘不过气来,他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走,恨声,“麻痹你们都是她的,老子什么都没了,老子连个胖子都留不住……” 王八贤跟上来,“你是在跟我撒娇吗?哎,你要撒娇找罗子庚去啊,你一哭二闹三上吊祈求他原谅啊,你对我撒什么气啊?我多无辜,哎,你往哪儿走?咱们车在另一边……” 孔信不理他,闷头往前走,夜深人静,他突然觉得很委屈,父亲不认他了,男朋友不理他了,骤然之间,他被全世界抛弃了。 时光流转,世事无常,能够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一架子古董。 王八贤在背后叫,“乖乖,我叫你乖乖了,别跟哥生气啦,喂,你看着点儿路,前面来车了!” “撞死我算了!”孔信说着气话,却识趣地往路边退了一步,转身一刹那,突然愣住。 车子开到面前缓缓停住,车窗放下来,露出罗子庚冷峻的面孔。 “哎哟,罗大老板,今天好心情,大晚上兜风呐?”王八贤小跑过来,笑容可掬,伸手揪着孔信衣角将人拖过来,按着脖子将他塞到车窗前,“这般良辰月色,再适合香车美女、夜话谈心,本王见罗老板你香车已配,身边就差个美女陪伴,特意送上我这兄弟,看,年方四八,色艺俱佳,身娇体软,宜室宜家……” 罗子庚从窗内伸出手来,捏起孔信的下巴,淡淡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纵欲过度。” “闭嘴!”王八贤呵斥,转脸对罗子庚笑,“麻痹他就一张贱嘴,别生气,有话好好说嘛,千万不能冷战,有交流才有发展嘛,呵呵呵。” 罗子庚笑了一下,“多谢千岁爷提点,二位现在住在哪里,我送你们一程。” “哈哈,不用不用,”王八贤拉开后车门,把孔信塞进去,砰的把门关上,“小罗,上锁,别让他滚下来,”说着蹭到前车窗,压低声音笑道,“这个很多事呢,眼不见不能为实,夫妻之间更不能逃避,咱们大男人,对媳妇要宽容点儿、温柔点儿,媳妇是要捧在掌心疼的,不能总怨他骂他,咱们的心意要看清。” “我明白你的意思,”罗子庚冷笑一声,“只怕他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心。” 68、永远是朋友 孔信上车之后就仰在靠背上没有说话,罗子庚从后视镜中看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过视线,全神贯注开车。 夜晚的上海路车如流水,车内没有放音乐,罗子庚安静地开着车,等红灯的时候,淡淡开口,“你现在住什么地方?我送你过去。” “去你家吧。” 罗子庚垂眸,“好。” 他从温家搬出来之后新买了房子,很小的单身公寓,孔信进门的瞬间突然明白这是罗子庚不打算再和他在一起了,如此狭小的一居室,两个大男人是无论如何都住不开。 “喝点什么?”罗子庚打开冰箱。 “啤酒。” 罗子庚倒了一杯酸奶递到他的手里,自己开了一罐啤酒,坐在他对面的沙发里,“听说你这段时间没在南京。” “嗯,去了趟河南,”孔信看着杯里的酸奶,皱眉。 “你现在没有店面,东西可以放在赏古轩寄售,”罗子庚一眼看出他的不满,淡淡道,“别喝太多酒,喝点酸奶,养胃。” 多么熟悉的体贴,孔信小指微微颤抖,摩挲着玻璃杯子,“子庚,我们真的……结束了吗?” 罗子庚没有答话,神情从容地喝着酒,冰镇过的液体沿着喉咙滑下,满腹冰凉,他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你在问我?” 孔信突然喉头一哽,“子庚,我知道这件事伤了你的心,是我不好,当时太慌乱了,没想到会被罗阿姨撞见……” “你没想到会被我妈撞见你和表哥接吻,在我们刚刚亲热完的屋子里,前后不超过十分钟,”罗子庚低低地琢磨了一句,神经质地笑了一声,“真是一场闹剧啊。” “子庚,我不是故意亲知君的,”孔信叫,“我喝醉了,没看清,我以为是你!” 话一出口,孔信倏地心下一沉,巨大的后悔蹿上脑中,果然罗子庚脸色顿时铁青,他猛地捏扁啤酒罐,溢出的液体沾湿满手,冰凉的触感刺激得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将啤酒罐丢进垃圾桶,抽过纸巾镇定地擦着手。 淡定地戏谑道,“原来,他也当了一次我的替身?呵呵。” 刹那间的变化让孔信悔不当初,急切道,“子庚,你不要误会,我喜欢的是你,我已经认清了。” 罗子庚摆摆手,“别解释了,容易越描越黑,孔哥,我和表哥长得有三分相似,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我要想跟你在一起,除非去整容,否则一辈子都得活在他的阴影下,那太累,我没必要这么委屈自己。” 孔信语噎,罗子庚这是明着告诉他别再纠缠了,两人好聚好散,人家累了,不稀罕跟自己玩儿了。 将杯子放在茶几上,孔信站起来,“这件事,终究是我对不起你,子庚,跟你在一起这五年,是我最开心的五年,我永远都不会忘。” 罗子庚也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抬手轻轻拭去他嘴角的奶渍,“人这辈子那么漫长,区区五年而已,任何记忆都很快会被覆盖,忘,还是不忘,不是你说了算的。” “我不会忘,”孔信笃定地说,他顿了一下,有些犹豫道,“鼓楼那套房子的钥匙,有一把在你手里,还给我吧。” “是应该还给你,”罗子庚从钥匙扣上撸下来,嘲道,“不过,虽然表哥的身体现在好转,但恐怕以他的本事,很难能满足你。” “你想多了,”孔信难堪,板着脸道,“我要回钥匙是因为打算卖掉那套房子,跟温知君无关。” 罗子庚一顿,“缺钱了?” “不缺,”孔信不肯在他面前示弱,将钥匙收回来,深吸一口气,狠心道,“我走了,希望你以后能遇到一个比我好的人,祝你们能够幸福。” 罗子庚突然嘲讽地一笑,他捏起孔信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道,“礼尚往来,我也该祝你点儿什么?那就祝……你和表哥,你们永远都不会幸福。” 孔信愣住,罗子庚从来不曾和自己说话,鄙夷的眼神,刻薄的语气,如同看一个垃圾一样地看着自己。 ——这不是他记忆中的罗子庚! “你……你怎么了?”孔信喃喃道,“子庚?” “人都是会变的,”罗子庚松开手,掏出支票簿,俯身签了名,递给他,“缺钱就直说,我是你一手提携上来的,如今师父有难,我做不到袖手旁观。” 五千万的支票送到脸前,孔信却觉得手指无比沉重,罗子庚是白手起家,五年奋斗并没有积攒太多资产,如今又新店开业,恐怕这五千万,已经是极限。 他抬不起手去接这些钱,扭过头去,咬牙道,“不需要。” “一日夫妻百日恩,在我面前没必要死要面子,”罗子庚将支票塞进他的口袋,直起腰拍拍他的脸颊,“我们做古董生意,一单买卖上下就是几千几百万,没钱寸步难行,有困难随时可以来找我,你不是一个好恋人,但是一个好师父,我不会恩将仇报。” 动作如此亲密,感情却如此疏离,孔信心如刀绞,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坐在出租车中,茫然地看着窗外夜色迷离,他突然眼眶发热,长吸一口气,痛苦地捂住脸。 出租车司机回头看他一眼,“先生,你没事儿吧?” “没事。” “嗨,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了吧,想开点儿吧,人这辈子啊,哪能一直顺风顺水,到了咱们这个年纪,上有老、下有小,家里还有个光花钱不干事儿的母老虎,哪个男人不头疼?不过别怕,咱们撑过就好了,等孩子长大了,日子就好过啦。” ——只要你别再闹腾,我给你当一辈子母老虎…… 当初的承诺仿佛还在耳边,如今对方却不肯再纵容自己了,孔信满口苦涩,强撑着笑了一下,“是啊,过几年,过几年,日子就好过了。” 上车的时候失魂落魄,下车的时候却已经恢复镇定,他向来是一个擅长调节自己情绪的人,更何况,如今没有更多时间来脆弱。 很多时间,人们表现出脆弱,是因为身边有一个会心疼的人。 如今他众叛亲离,已经没有了脆弱的资格。 从电梯出来,皮鞋的声音震亮声控灯,门口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闻声抬起头来,孔信呼吸一窒,“知君?” 温知君仰起脸,笑起来,“你果然是住这里的,王八贤那老混蛋还骗我,说你住在莫愁湖那套房子,害我跑过去敲了半天门,被邻居骂。” “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孔信开门,将温知君拉进去,“大夏天你手凉得跟冰块似的,哎你从哪来的?” “你手机关机啊,”温知君浅灰色的开衫里面是病号服,显得整个人无比脆弱,他坐在沙发上,自己摸出茶叶来泡茶喝,“我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什么???” “哈哈骗你的,”温知君笑,“是疗养院,不过看我妈的样子,真的很想把我送精神病院去。” 孔信掏出手机,才想起从河南回来就没有充电,已经挂掉了,边拿出充电器去充电,边疑惑地问,“什么疗养院,你这段时间在疗养院?” 温知君捧着茶杯白他一眼,“亏我还和你出柜了呢,你连我被送到疗养院都不知道,我真是亏大了。” “因为这事儿我都被子庚甩了,到底谁亏?”孔信没好气。 “你住过疗养院吗?我那不是住院,是囚禁,还是我亏。” “我被子庚甩了,我亏。” “敏敏天天去找我吵架,我亏!” “我被子庚甩了,我亏。” “……你复读机啊!”温知君恼怒。 孔信看他面色苍白、身体单薄,不由得一阵心疼,不再刺激他,“在疗养院不愁吃不愁穿,不挺好吗,你怎么出来了?连衣服都没换,你偷跑的吧?作死啊。” “我出来前跟小姨妈说了,关在疗养院我什么都干不成,”温知君将一张银行卡递到他的面前,“孔伯伯在气头上,才说出那么伤人的话,你别往心里去,等过段时间他气消了肯定会让你回家的,我想你习惯了大手大脚,现在手头肯定也没多少现钱,这些你先拿去,密码是你生日。” 孔信二指夹着银行卡,戏谑,“哟,这是包养费吗?” 温知君无奈地笑了,“是是是,我包养你,现在,给金主我放洗澡水去,一个晚上跑了你三个窝,累死了。” 将银行卡塞回他的手里,“这些钱我不需要,你收回去吧,别让你妈知道,我不但勾引温家大少,还要温大少包养,罪过更大了。” 温知君攥着银行卡,垂眸,“小信,那天你真的是把我当成了子庚?” 孔信一怔,想到那个让他悔不当初的亲吻,淡淡应了一声,“嗯,对不起。” 温知君苦笑,喃喃道,“一直以来,我以为他是我的替身,没成想到最后,竟然我是他的替身……” “别想那么多,”孔信拍拍他的后背,“你在我眼里,是谁也代替不了的好兄弟,我去给你放洗澡水,金主大人。” 温知君失笑,“真是没良心,我在为情所困啊,你也不安慰几句。” “我安慰你了,别要求太多好吗?”孔信倒退着往浴室走,大声道,“我比你可怜多了,我是失恋!” “我也失恋啊,”温知君看着他大男孩一般的神态,不由得心中酸楚,世界上不卖后悔药,当年因自己怯懦而酿下的苦酒,只有自己把它喝干。 因为当你回心转意的时候,并不是谁都会在背后等你。 他会结识新的爱人,他会将那些本该给你的柔情倾注给别人,他会被别人宠成个孩子,他会……再也不愿回头看你一眼。 孔信的身影消失在浴室,温知君捂住眼睛,深吸一口气,竭力克制住夺眶而出的眼泪,他不能哭,更不能在孔信家里哭,他的小信体贴又心软,他不能用自己的脆弱去挟持他的感情。 因为,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呀。 晚上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孔信摸着温知君瘦削的身体,叹气,“慧极必伤,你就是想的太多才整天病歪歪,光吃饭不长肉,浪费国家粮食。” “你自己胖到哪里去了?”温知君捏着他肩上的肌肉,“我们有多长时间没在一张床上睡过了?” “十几年了吧,”孔信目光悠远地看着天花板,记忆回到十几年前,他,温知君,孟昕,明明有客房,却偏都要挤在一张床上,晚上挣被子抢得头破血流,谁都睡不好觉,却仿佛上瘾一般,总要这般折腾。 孔信闭上眼睛,鲜活的少年们仿佛就在昨天,又仿佛已经是上一辈子。 “小信,”温知君小声道,“就算当不成恋人,我们要当一辈子好朋友。” 孔信轻笑,刮一下他的鼻子,“你才三岁吗?说这种孩子气的话,”他长长舒出一口气,喃喃道,“那就当一辈子好朋友吧。” 69、海上出宝藏 王八贤联系了一个收藏家,一大早带过来,温知君还在赖床,孔信轻轻关上卧室门,取出那件烫手的龙泉青釉荷叶盖罐,放在桌子上,“跟张教授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大家都知道对方的人品,我实话说,这件青瓷品相很好,可惜是新出土,百分之八十是土耗子们盗出来的。” 那个收藏家一看到瓷器眼睛都直了,忙从怀里掏出老花镜戴上,小心翼翼地拿放大镜仔细查看,嘴里念念有词,“好东西啊……夺得千峰翠色来,这绿得太美了……好东西……” 孔信道,“东西是好东西,可惜出身不好,上不了台面,张教授您懂我的意思?” “懂的,懂的,”老收藏家连连点头,“这么美的瓷器,你不说我也不会拿给别人看,我要自己关起门来赏玩。” 成交了荷叶盖罐,三个人坐下来聊了一会儿,老收藏家知道孔信手里好东西多,喝茶的时候眼神一直在他家里转悠。 “嘿,我说老张,你这俩招子贼溜溜地打量什么呢?”王八贤瞪眼,“喝茶就喝茶,孔信这是顶级的冻顶乌龙,招待你这老货,亏死了!” 张教授嘿嘿一笑,眼神飘向墙角的玻璃柜,眼睛突然一亮,惊叫,“建盏?小孔啊,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建盏?” 孔信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眼神倏地一黯,“那个不卖。” “价钱上可以商量嘛,”张教授走到玻璃柜前,馋得几乎流哈喇子,“你知道,愚兄这辈子只有建盏是求而不得,哎呀,瞧那兔毫纹,底稀口密,真是生动可爱,美啊……果然兔毫最美啊,比油滴、曜变天目都美多了,天哪……极品!” 孔信还是摇头,“这个对我有特殊意义,不能卖。” 老收藏家怎么都抵抗不住建盏的诱惑,腆着脸,“好好商量嘛,价钱随便你开啦,这种独特的美感在其他瓷器上是找不回来的,唉,这么美……八百万,怎么样?” 孔信失笑,“张教授,你这是趁火打劫啊,知道我现在穷了,就拿钱来诱惑我。” 老收藏家一喜,“成交了?” “美的你!”孔信将他拉回沙发边,倒上热茶,“这个真不能卖,你开八千万我也不卖。” “看样子确实是有重要意义,”老收藏家认真地看着他,“但是据我了解,你对建盏不是特别热衷啊。” “那是我爱人送的。” “……”老收藏家吃了一惊,郑重送上大拇指,“情种!” 孔信拎着茶壶,“那现在可以安分喝茶了吧,请你们欣赏我的茶道还不感激涕零……” “嗯,喝茶,”王八贤应了一声,叼着烟看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送走老收藏家,孔信拿着支票MUA~亲了一口,开心道,“三十万到手!王八蛋,佣金回头打给你。” “随便你,”王八贤肥硕的身体填满一整张单人沙发,他仰脸看向多宝阁里的建盏,“那玩意儿是子庚送的?” “嗯,”孔信躺在沙发里,一只脚踩在桌子边沿,豪放地亲他的支票。 卧室门无声地推开,温知君揉着眼睛走出来,“早上好……” “都中午了,”孔信随口道,“洗手间架子上那套天蓝色洗漱用品是你的,”转脸看向王八贤,“把你那张河马嘴闭上,我都快透过喉咙看到你十二指肠了。” 王八贤倒吸一口冷气,眼睛瞪得简直要脱眶,“卧……槽……有你的呀,孔信,昨晚才被罗子庚带回家,今天就让我看到温知君从你床上下来,你他妈……磕大力丸了吧,卧槽,碉堡了,看这样子你还是双面插座啊,真是牛的一比!” “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孔信沉下脸,“昨晚什么都没发生,我和知君、和子庚,都彻底完了。” 王八贤皱眉,“什么?” “我和子庚分手了,和知君永远只做朋友。” “啧,牛掰,”王八贤竖起大拇指,“真不愧是本王一直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信乖乖,这魄力,劈腿劈到鸡飞蛋打,正常人谁能比得上。” 孔信不悦地一眼看过去,王八贤识趣地闭嘴了。 温知君洗漱完了,靸拉着拖鞋过来,倒一杯茶水慢慢喝着,“我待会得回疗养院,手术虽然很成功,但医生说还需要好几年的调养。” “换了个心脏啊,这是一辈子的事情,”王八贤一副好像很懂医术的样子为他指点迷津,“知君你的身体啊,就不适合结婚,相信本王,男的、女的都不能找,守好童子身,才是与病魔抗拒的唯一制胜法宝。” “闭嘴吧,”孔信瞪他,“你缺不缺德?” 温知君却浅浅地笑了,“八叔说得也有点道理,反正我暂时是要清心寡欲了,等过几年,身体好了,也要好好猎一回艳。” “呸!谁是你八叔?”王八贤一口老血,“我是你八哥!啊呸!更不许叫!以后见面叩头,叫八千岁!” 送走温知君,王八贤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拿起来看了一眼,突然大叫一声卧槽,“这群盗窃疯子真是太他妈嚣张了,在我们专属经济区就敢盗捞,操,海警吃屎的!” “怎么了?” “海上贼王迈克哈伯知道吧?”王八贤道,“现在出了个比他更不要脸的,叫佐伊卡特,拿着菲律宾的执照在南中国海打捞沉船,操他大爷的!” 孔信眉头紧皱,“什么时候的沉船?” “明朝,满满一船永宣瓷器,”王八贤悲戚,放佛被人割了十几斤肉,惨死在沙发上,“一船十墓,爷爷的,打捞了这一艘船,相当于一铲子掀了十三陵啊!” 孔信不由得对他肃然起敬,平时一直觉得这厮唯利是图,是个不靠谱的混账王八蛋,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有一颗跳动着的中国心。 想了想,安慰道,“打捞沉船不是小事,短时间完成不了工程,可以让中国海警去处理。” “没用,要能处理早处理了,这里头水深着呢,弄不好就牵扯到国际关系,太复杂,现在第一批瓷器已经拍卖了,”王八贤惨痛道,“妈呀,心疼死本王了,这么大的肥肉居然没我的份……” “……”孔信默默收回对他的赞扬,思索片刻,“按照我们国家的《水下文物保护管理条例》,任何在中国内水和领海的文物,不论其来源、归属,全部都是我们的,佐伊卡特既然是在南中国海打捞,那我们海警有权利告他。” “人家又不傻,傻站在那儿等着你逮吗?早拖到公海了,根据《国际海洋公约》,无人认领的沉船允许拍卖,他再打捞就合法了,”王八贤用手机不停地收发着邮件,“卡特对这艘船肯定流了很久的哈喇子了,大海那么宽阔,他先是找到沉船,再拖到公海,麻痹没个两三年干不完这事儿啊,居然都被他完成了,可见下了多少工夫,人比人气死人,下回我也得找几个考古专家、海难研究者、潜水员,组个打捞公司去。” “死了这条心吧,就你那挫样儿估计连个打捞执照都办不下来,”孔信给他泼冷水,“你说第一批瓷器已经流入市场,我得去广东沿海。” 王八贤明白他的意思,群众擅长跟风,一旦出现一单极大的生意,立刻会有成百上千的人跟上来,既然佐伊卡特打捞出了明代永宣瓷器,那肯定会有其他盗捞贩子闻风而至,沿海的渔民也会去搀和一脚。 南中国海和地中海、加勒比海被并称为三大沉船墓场,此处气候多变、遍地暗礁,自古以来是个海难频发的地方,据估计大概有2000艘沉船长眠于此,事实恐怕只多不少。 王八贤叮嘱,“那你小心一点,闷声发大财,别当出头鸟,更不要贪财,小心把命丢海里去!” “别乌鸦嘴,”孔信不耐烦,“我就去凑个热闹,风声不对我就走了,回来正好参加潘氏的慈善拍卖会。” 兵贵神速,他当天下午就打点行装去了沿海,这里是海上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礁石星罗棋布,大多数都没有名字,附近的渔民都管这边叫黄金礁林,因为几百年来,渔民几乎都在这里捞出来过小碗、小盘或者黄金、铜钱,按照他们早些年的习惯,小碗小盘打捞上来之后要重新扔回海里,那是海王爷吃饭的家伙,带走了,海王爷要不高兴,而黄金铜钱是海王爷的赏赐,可以带回家。 近些年来,渔民们懂得多了,打捞上来的瓷器便不再往海里扔,而是卖给下乡铲地皮的古董贩子,海王爷吃不吃饭,到底没有自己吃饭重要。 这小渔村孔信之前来过,和旅馆的老板娘打情骂俏很是熟练,荤素不忌地闲扯几句才知道这一两天内,村里已经来了很多古董贩子,还有专业的盗捞团队已经出海,去黄金礁林探索沉船。 住进去之后给自己熟悉的几个渔民打了电话,当天是下午六点的潮水,八点多时候,房门被敲响,孔信镇定地问,“谁?” “老子项海生!” 孔信笑着打开门,两个精悍的男人走进来,他之前在这里铲地皮认识的他们,海上经验十足的水手,常年泡在海水里,人性有些模糊,多出几分粗糙的兽性,对于陆地上的什么法律道德一律不认,只认自己心里那杆秤。 “孔老板也来分一杯羹?”项海生大咧咧坐在椅子上,将一个行李箱往地上放倒,打开,两件青花大瓶,一个甜白釉如意花斛,一个青釉僧帽壶,还有两只青花小碗。 “我只是来凑个热闹,”孔信淡淡一笑,拿起僧帽壶查看,“项老大生意不错嘛,水垢这么厚,一看就是刚出水的海捞货。” 项海生眯着眼睛点了烟,“我们没动手打捞,黄金礁林已经抢成鸡窝了,这是两帮海盗火拼,我们捡的。” 孔信:“……” 大家不是第一次合作,孔信很快就付了钱送他们离开,刚倒一杯茶,坐在桌边把玩那只青花小碗,突然房门又被敲响,“谁?” “开门。”一个低沉声音在门外响起。 孔信心头一跳,起身开了门,看向风尘仆仆走进来的罗子庚,“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你是不是疯了,”罗子庚走进来,一眼就看到桌子上的青花小碗,脸色倏地阴沉下来,“敢收这东西?违法的知道吗?你想坐牢吗?” 70、偶遇官窑王 “我没有疯,”孔信平静地说,“我只是一个下乡铲地皮的古董贩子,海里怎么盗捞跟我没关系,我收几件古董就走人,谁逮我去坐牢?再说,不许我收,那你罗老板千里迢迢飞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罗子庚一顿,当得知他来沿海,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他打的什么主意,立刻就随后追过来,飞机加汽车,一刻都没休息,没想到还是没能阻止他买了海捞货,连急带气,头疼起来,他磨着后槽牙瞪向孔信,“不要管我来是为了什么,反正不是来收古董,我劝你不要跟我耍嘴皮子,真被警察抓到,没有人会听你狡辩,你这是赃物!“ “什么赃物!”孔信被他惹火,“你看看,渔村现在这么多古董贩子,难道个个都要坐牢?你偏执一根筋,不知变通,不要用你那套准则来要求别人。” 罗子庚知道法律对他没什么约束力,这家伙向来随心所欲、目无法纪,更何况他现在没有雄厚的资金去和大收藏家们在拍卖会上逐鹿,便更加会将目光放在这些钻法律空子的小生意上。 “你堂堂孔大少,如果被警察抓,会产生什么后果知不知道?你的名声难道都不要了吗?” 孔信仿佛猛地被刺到,冷冷笑了一声,“我已经不是孔家大少了,难道你忘记了?” 罗子庚心头一疼,血粼粼的记忆被提了起来,那让他痛不欲生的一吻,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咬牙切齿,“多谢你提醒。” 两人在狭小的房间中对峙,彼此都没有在说话,海风从窗户刮进来,空气中有着潮水的湿润与微咸。 半天后,孔信轻轻叹出一口气,放软了语气,“子庚,我知道你关心我,我其实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罗子庚转过眼神不看他,他对这个男人没有抵抗力,特别是灯光暧昧的夜晚,他怕自己一心软就会重新败倒在他脚下,任他玩弄欺瞒。 他罗子庚向来心高气傲,即使倾家荡产也不会允许自己认输,他是不会失败的男人,可是一旦遇到孔信,立刻颓了三分气势,稀里哗啦就输得一塌糊涂。 冷声道,“我是关心你,无论目的如何,你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这份恩情,我永远都会记着,所以我才会阻止你,我不希望你弄脏自己的手,盗捞和盗墓一样,都是违法行为,你来收海捞货,和你收新出土的赃物没有分别,都是犯罪。” “我不怕犯罪,”孔信道,“之所以不收新坑货,是因为刚从墓里盗出来,带着还没盘掉的尸臭,我不喜欢,海捞货没有这个味道,再说,我收的只是渔民无意间从海中打捞上来的,警察能奈我何?” “强词夺理!”罗子庚怒道,“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你只不过是想趁乱发大财,收海捞货成本低,这些渔民给个几万块就能打发,不会管你转手就卖几十、几百万,你太想东山再起、太想向所有人证明你自己、太想狠狠抽孔伯伯一巴掌了,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在犯法吗?国家规定,任何打捞上来的文物都归属国家所有,那些渔民属于盗窃国家财物,你的行为属于销赃,被警察抓到,没收文物事小,让你孔信身败名裂看你怎么办!” 孔信被他戳到痛脚,狠狠一口气堵在心口,憋得头昏,坐在桌边仰头汩汩灌一杯凉茶,不肯在说话。 罗子庚一眼扫到残茶,皱眉,“你又喝凉茶,茶水凉喝容易导致肾结石,跟你说过多少遍了!” 孔信一愣,眼睛微微发热,“你……” 罗子庚生硬道,“今天收到多少东西?” “就这些。” “我雇一个渔民帮你转手给其他古董贩子,”罗子庚道,“你明天就回南京,不要搀和这边的事情。” 说完,转身往门外走。 “你不许走!”孔信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整个人扑上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他,“你不许走!你还这么关心我,你……你怎么狠心不要我了?嗯?子庚?” 罗子庚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我只是不愿见你自甘堕落,就算被逐出家门,你到底还是孔伯伯的儿子,他对我帮助很大,我不愿见他伤心。” 孔信身体一僵,“胡说八道,你他妈当我傻?” “也许吧,”罗子庚双手抓着他的手腕慢慢拉开,“反正不是你傻就是我傻,我已经傻了这么长时间,不差多这一次。” 说着用力推他一把,就势退到门边,拉开房门,“我做不到随时都监控着你,如果你一定要收,我也拦不住,只希望你能悬崖勒马好自为之。” 说完转身离开房间。 房门在背后关上,接着砰地一震,显然被孔信在门内踹了一脚,罗子庚倚在墙边,小指颤抖地掏出烟来点着,慢慢吸着,燥热的气体卷进肺中,平息着他无法控制的情绪。 孔信此人风流无情又擅长花言巧语,自己差一点又要落进他的温柔圈套,他仰脸看着天花板,缓缓吐出一口淡烟。 ——情根深种的自己硬要装出冷淡无情,而左右摇摆的他却一副深情款款的情圣嘴脸,这个世界还真是是非不清黑白颠倒,可笑至极。 烟盒空了,罗子庚捏烂空烟盒,丢进垃圾桶中,走出旅馆去外面买烟。 夜晚的渔村一片寂静,只有码头上传来潮水拍打堤岸的声音,小小的个人超市也快要打烊,罗子庚买了包烟出来,站在路边拆开,弹起一根到嘴里,刚要点燃,眼光突然扫到路边一个身影快步走过,感觉略熟。 他含着烟,不动声色看那人走过面前,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一惊,“康纯杰?” 那人猛地回过头来,长眉凤目,美得充满杀伤力的眼神,不是康纯杰又是谁,对方也吃了一惊,“你是……罗子庚?” 下一秒就是迅速把无袖卫衣的帽子扣到了头上,左右扫一眼,压低声音,“孔义也来了?” “没有,”罗子庚打量他一眼,觉得他除了比五年前瘦了许多,别的没有太大变化,“你怎么在这里?” 得知孔义不在,康纯杰放松下来,“我当然有自己的事情。” 罗子庚看看月色,“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去酒店,我订了房间。” 康纯杰站在原地没动,双手抱臂倨傲地睥睨着他,“你想跟我开房间?不好意思,你不是我的菜。” “不好意思你想多了,”罗子庚面无表情,“我知道你喜欢孔义那一挂的,请你去酒店只是考虑到我们两个外乡人站在路边聊天,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你也知道现在是特殊时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于是康纯杰乖乖跟在罗子庚身后去了酒店,进门后,罗子庚打开电水壶烧水,将遥控器扔给他,“自己看电视。” “我自己房间没有电视吗?”康纯杰进门就占据空调下面的沙发,大马金刀地坐下,跟九五之尊坐在他的龙椅上一样,冷冷道,“你把我带来,要跟我说什么?”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罗子庚也不绕圈子。 康纯杰脸色一冷,“无可奉告。” “……”罗子庚顿一下,“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五年前你可没有这么的不合作。” “那都是五年前了,”康纯杰道,“我对孔家人没什么好感,包括孔信,还有你。” “我不姓孔。” 康纯杰扬起下巴,一脸鄙视,“但你是孔信门下走狗。” 罗子庚给他气笑了,“这个说法新鲜,不过你的消息有点太滞后,我现在已经不是他门下走狗了,我出师了,和孔信也闹崩了,你现在可以接纳我成为你阵营里的人了么?” 康纯杰怔了一秒,“你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 “潘南华,对不对?”罗子庚笃定地说,“据我所知,他现在人已经到了渔村,而你可以仿制任何时期的官窑瓷器,完全没有必要来这里和古董贩子们争抢那些海捞货,反正都是违法乱纪的东西,谁也不比谁高贵。” “我没有违法乱纪!”康纯杰义正言辞,“我有国家颁发的民间手工艺人证书,任何一件从我手里出去的瓷器都是作为仿古工艺品,而不是古董!我也不承认它们是古董!如果违法乱纪,那也是别人拿了我的瓷器在违法乱纪!” 罗子庚抬抬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在调查潘南华什么?你还有别的帮手吗?你手里已经掌握了什么证据?” 康纯杰扭过头,生硬道,“没有。” “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查到,他太狡猾了,”康纯杰脸上没什么表情,眼中却迸发出恨不得食其肉喝气血的恨意,“我也没有帮手,但我知道他在以假充真,扰乱市场!” “这个我也知道,你给他做了柴窑贯耳瓶,对吧?然后在香港拍卖会出现了,8亿港元,康纯杰,你不愧是官窑王,创造了一个奇迹。” 康纯杰眼中闪过既自负又不愿承认此事的矛盾光彩,他左手紧紧抓紧沙发扶手,“我去过上海预展,百分百是我做的那件,可恶,潘南华……我竟然白白送给他8个亿!” “当然,事实是没有那么多,要扣除佣金,还有听祥叔说,他之前已经给过你一亿研究经费,”罗子庚淡淡地笑道,“你也就送了他5亿多吧。” 调好的一盆热油交上去,立刻让康纯杰心中的怒火更加旺盛,却要强撑着维持表面冷静的假象,罗子庚觉得他都快要分裂了。 “除了柴窑,还有别的。” “什么?” “除了柴窑,我还给他做了别的瓷器,”康纯杰面无表情,“四年内,他一共从我那里拿走七十三件仿古工艺品,从秘色瓷,到五大名窑,到明清官窑,我有账本。” 罗子庚立刻感觉脊背冰凉,康纯杰的手艺他是知道的,七十三件仿古工艺品,一脚跨过唐宋元明清,雨过天晴云破处、夺得千峰翠色来、钧窑挂红价值连城、脱口垂足郎不流……每一件自古以来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潘南华竟然一口气拿走七十三件之多,那可是除了康纯杰本人,谁都无法辨别的顶级仿品,如果尽数流入市场,后果实在太过可怕。 “马上潘氏将举办一场慈善拍卖会,这些仿品……” 康纯杰点头,“我也想过去当场拆穿他,但是那样我就无法保证自己的安全,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很惜命的。” “我也不支持你当场拆穿,”罗子庚道,“以他的鄙劣,如果要身败名裂,他一定会拉上你垫背的。” 康纯杰道,“所以我打算和他来阴的,潘南华雇了潜水员在黄金礁林打捞沉船上的瓷器,我准备搜集证据,告发他。” “他老奸巨猾,你还是小心为上,既然他在盗捞……”罗子庚思索片刻,“这件事情我来办,就算不能大伤他的元气,让他损失点钱财还是可以的,阿纯,你这段时间都是住在哪里?” “南京。” “……我知道是南京,既然你要监视潘南华,肯定在南京,是南京哪里?”罗子庚心里称奇,孔义撒下人马天南地北地找人,没想到人家就藏在眼皮子低下。 “一个小区里,”康纯杰冷声道,“具体地址我不会告诉你的。” 罗子庚微笑,“不用担心我会向孔义通风报信,我已经跟孔家没有太大联系,之所以问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在南京没有条件烧窑,那你靠什么生活?” 康纯杰茫然地看着他,“生活?你指钱吗?我不缺钱,我的儿子也不缺钱,康家的钱够我们花到下下辈子。” “……”罗子庚笑容有些僵了,“其实是……我直说了吧,我现在开了一间古董店,叫赏古轩,想请你来当客座专家,如何?” 康纯杰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一口回绝,“不可能,我知道你很羡慕的我鉴赏眼力,但我不可能放下身份给别人打工,不过你也不用太过伤心,我可以跟你合作,赏古轩是吧,我要入股。” “嗯?” “我也要当老板。” 罗子庚笑起来,“这样也没什么问题,具体股份等你对店面规模有一定了解了再说吧,我希望我们能一直合作,不管是对付古玩,还是潘南华。” “还有孔家,”康纯杰补充,“你开赏古轩是特意和古今阁抢生意的吗?很好,让我们一起搞死他们。” 罗子庚:“……” 71、一起出海去 第二天一早,罗子庚就去敲开孔信的房门,硬是将几件海捞货拿走,托一个渔民转手卖给其他古董贩子。 孔信拿着到手的八万块钱,默默无语。 罗子庚低头看着他,浮起一层淡淡的苦笑,抬手去抚摸他的耳朵,却在落下去的一瞬间生生克制住,改变方向落在他的肩上,冷淡地说,“并没有让你有所损失。” “你还让我挣了三千块钱,”孔信木然道。 “……嗯,”罗子庚面无表情,“如果你接下来还打算继续收的话,我还会来拿走,也许下次你连三百块都挣不到。” 孔信沉默片刻,突然自嘲一笑,“你在暗示我,想要见你,就收海捞货吗?” 罗子庚倏地呼吸一窒,眼神复杂地看他一眼,与他嘲讽的眼神对视片刻,移开视线,“我没有心情跟你开玩笑。” “生活不就是个大玩笑吗?”孔信道,“你每天活得那么严肃认真,很快乐吗?” “我不违纪,不犯法,我不用担心警察上门,我当然快乐。” 说完,罗子庚看看腕表,毫不留恋地转身走出房间,已经早晨六点,潮水要上来了,他雇了一个渔民带他出海,错过潮水,今天就出不去了。 孔信追出去,一把拉住他,“你别走,我请你吃早饭。” “我吃过了,”罗子庚抓住他的手腕拉开,手掌碰到那熟悉的皮肤,心头一阵微颤,他想就此将孔信拉入怀中,好好亲吻一番,吻得他再也无法说出花言巧语,再也无法说出任何谎言。 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松开手,他不能回头,既然已经决定与他划清界限,他不能再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人生如棋,一步错,将步步错,他已决心要戒掉孔信,不能为了一晌贪欢而自毁长城。 孔信不依不饶地换一只手拉住他,“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发自内心地恶心我,你觉得我给你带了绿帽,但是罗子庚,你凭良心说,我们在一起那五年,我对你怎样?我有没有跟别人上过一次床?” 罗子庚转过目光,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那五年你对我很好,让我很幸福,但是孔信,不跟别人上床和忠贞画不上等号,既然要凭良心,你凭良心说,跟我在一起那五年,你有没有真的放下表哥?” 孔信一怔。 罗子庚嗤笑,推开他,无知者最幸福,他糊里糊涂地幸福了五年,然后在五年后被一榔头敲醒,那件事情如同一根硬刺插在心头,每一次动心都是钻心刺骨的痛,无法再做一个无知者,便无法再真正幸福, 手机响起来,罗子庚接通电话,是雇的那个渔民在催他上船,应付两声挂断电话,他转头看向孔信,“我走了,你没事就回南京,别再打黄金礁林的主意。” “你要去哪?”孔信皱起眉头,“我听到刚那人跟你说话了?出海?这种时候你出海干什么?” “跟你没关系。” “我喜欢你,你的任何事情都跟我有关系!” 罗子庚顿住,“别闹。” “你不让我收海捞货,你自己更不会收,”孔信笃定地说,“那么你出海便不是去盗捞,这片海域不干净,全是泥滩,你也不可能是去游玩,据我所知你对海钓也没有兴趣,所以你根本没有理由出海。” “够了,别闹了,我赶时间。” 孔信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不说清楚,你今天别想走。” “你!”罗子庚怒,“你还是小孩子吗?我跟你已经分手,我们没有关系了,我做什么事情没有必要告诉你。” 孔信一派淡定,“你拦着我不许收海捞货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罗子庚语噎。 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渔民已经等得不耐烦,这附近海域是半日潮,错过这一次潮水,下次涨潮就是晚上,这一天不出海作业,就是平白蒙受一天损失。 孔信一把摸出他响个不停的手机,瞥一眼手机屏幕,“船老大?呵呵,催得倒挺急,这样吧,既然你不肯告诉我你在做什么,那么我只好跟着你了。” “不行!”罗子庚一口拒绝。 “你一定是在冒险,”孔信笃定,“罗子庚我连你屁股上有几根毛都一清二楚,看你眼神就知道你在算什么小九九,你瞒不住我的。” 罗子庚挫败地看着他,“好,我告诉你,我听说潘南华带船去了黄金礁林,我想去看看他在干什么,这不是在冒险,我也不打算做什么,你满意了?” “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 “如果没有危险你为什么不让我去?” 铃声已经结束,罗子庚看一下时间,败下阵来,“好,但是你要保证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许擅自行动。” 两人从旅馆直奔码头,现在是养海期间,大型渔船都泊在码头休整,而小型的机帆船不在此列,一艘艘小船在马达声中开出码头,罗子庚奔过去,一个黝黑的船老大双腿叉开站在一艘机帆船上,挥手,“这里!” 两人上了船,潮水已经涨起来了,小船左右摇晃,孔信脸色有些发白,罗子庚皱眉,“晕水?那你回去,别来掺和了。” “不晕,”孔信咬牙。 罗子庚意味深长看他一眼,不明白他到底在坚持什么。 机船开动起来没有那么晃了,孔信稍稍舒服了些,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吃早饭,否则当场吐出来就把脸皮丢到姥姥家了。 坐在船舱看码头越来越远,小船开进广阔的海域便没有了参照物,触目所及一片汪洋大海,最近的船看上去离这里也得几百米远。 船行得慢,他们半天才到黄金礁林,这里自古而来海难频发,全因暗礁太多,这些暗礁落潮的时候会露出水面,涨潮却都藏在水底,所幸船老大很有经验,操纵着小船从一个个礁石之间穿过。 马达声多了起来,几十艘机船从四面八方来到这片海域,乱糟糟地停泊着,还不断有机船开过来,海面上一片浮油,在夏日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每艘船边都不停地有水鬼跳下去或者钻出来,每一次冒出水面,必然有新鲜瓷器出水,带他们过来的船老大也穿好潜水服,带着设备下了水。 罗子庚在船舱中没有露面,掏出相机从窗户对准外面飞快地拍着。 孔信神情严肃起来,“你在干什么?你疯了?” “我很理智,”罗子庚拍了一会儿,收起相机,捡起船舱中一个老式望远镜对着不远处气氛紧张的大船看去。 “你在找潘南华?” “我已经找到了,”罗子庚放下望远镜,从背包中掏出一个远景镜头给相机换上,对着某个方向认真地调整数据,略带遗憾道,“他太狡猾了,拍不到他清晰的照片,只能拍到他身边的人,那几个都是常跟在他身边的,是他的心腹。” “嗬!”船老大钻出水面,他腰上系着一根绳子,爬上船后攥着绳子慢慢将一个大鱼篓拖上来,打开,三个青花瓷器出现在二人面前。 “水下还有多少?”罗子庚问。 “多着呢,”船老大抹一把脸,捞过舀子盛满淡水从头浇下,甩甩头发,“这下面是沉船压沉船,龙骨都烂了,不知道有多少艘,古代一艘船得装好几万个瓶子呢,我看啊,就算所有人一起来捞,还得捞一两个星期。” “国家损失大了,”罗子庚感叹,“水下文物的保护工作本来就难,再被哄抢,根本就压不住。” “想那么多干啥?国家就知道收税,给你口饭吃了吗?这是海王爷赏饭,”船老大咧嘴一笑,拎着瓷器蹲到罗子庚面前,“老弟,你是行家,你来看看,这是啥瓷啊?能值多少钱?” 孔信正在艰难地抵抗着晕船,瞥一眼带着厚实水垢的瓷器,只见露出的白色部分洁白如玉,青花色调稀薄光亮,忍不住开口道,“这是外销瓷的代表,福建德化产的德化瓷,以白瓷闻名,声如磬、白如玉,在国际上享有‘中国白’的美称,和景德镇瓷、景泰蓝一起被称为中国传统工艺三宝,康熙朝开放海禁之后,德化瓷大量外销,你看这个花纹,”他拿起一只大盘,“它虽然是青花,但图案画的是圣经故事,这就是外销瓷的典型,中西合璧,这是开放海禁之后中西文化交流的结果,这种瓷器在当时的国内基本没有市场,但是极受欧洲人们的喜爱。” “嗬!”船老大满眼惊喜,“老弟你这个朋友懂得真多啊,得是个大人物吧?” 罗子庚看一眼明明晕船晕到脸色煞白,还强撑着手拿大盘爱不释手的孔信,苦笑,“嗯,大人物。” “嘿,那你们说说我这三个瓷器能卖多少钱?” 孔信道,“你卖给古董贩子,这三件,能拿到三万块钱算你本事大,送到国内拍卖行差不多三十万,送到国际拍卖行,嘿嘿,再翻个跟头。” 船老大倒吸一口冷气,“亲娘喂,这么贵!” “不过,”罗子庚凉凉道,“我国法律规定,一切水下文物皆属于国家,被海警抓到你一分钱都拿不到,全部没收。” 船老大瞪眼,“老子一没偷二没抢,自己凭力气捞来的凭什么没收?” 罗子庚刚要说话,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扫一眼屏幕,压低声音接通电话,嗯了两声,收起手机,对船老大笑道,“刚接到消息,海警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再不抓紧时间回航,可就要全打水漂了。” “操!哪个龟儿子报的海警!”船老大破口大骂,架着小船掉头就跑。 机船在回去的路上和五艘海警的船擦肩而过,罗子庚看着白色的警船,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回到码头,孔信额头沁出一层汗水,脸色苍白,透着令人怜惜的脆弱,他看向罗子庚,眸色深沉,“你在笑什么?海警是你招过去的?” “简单的招海警没用,他们只会将盗捞船只驱逐出境,”罗子庚淡定地说,“我在上船之前,请一个朋友致电告知了国家水下文物研究中心,那些老学究怎么能容忍国家财产被如此粗暴打捞、甚至瓜分?肯定会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没想到反应这么快,我们还没来得及回航就派出海警了。” “你!”孔信吃了一惊,揪住他的领子大骂,“如果被别人知道,你会被记恨上的!你个傻小子,敢组织水鬼去盗捞的都是亡命之徒,你挡他们财路是在给自己挖坟你知道吗?” 他晕船晕得去了半条命,手指软绵绵地抓着领子,轻而易举就被罗子庚推开他,“如果没有完全的把握我不会出手,”他从相机中取出内存卡,“现在我只需要将这个匿名寄给海警,整件事就与我再没有关系。” 孔信怔怔地看着他手里小小的卡片,这里面是潘南华的心腹指挥水鬼盗捞的照片,就算扳不倒潘南华,但绝对会让他倒一个大霉, 他不敢相信地咬紧嘴唇,为什么短短几个月,他已经不认识眼前这个年轻人了?他仿佛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古玩街上被碰瓷的青涩少年,再也不是当年在病床前照顾自己入眠的年轻人,再也不是那个战斗之后在路灯下疯狂亲吻自己的男人了。 他变得阴郁、深沉,冷酷无情,他已经再也不是自己的罗子庚了。 72、意料外相遇 从渔村回来孔信便没有再联系罗子庚,听说潘南华倒了个不大不小的霉,心腹被警察调查,又牵扯到在南海盗捞,这种事情虽然不至于坐牢,但潘南华最爱沽名钓誉,这件事简直就是在他辛苦维持多年的爱国收藏家面具上狠狠砸出一个窟窿,名誉大为受损。 “所以他这慈善拍卖会必须要办,还要办出风度,办出品位,办出五讲四美三热爱、拍卖捐献一条龙的爱国主义高尚情操,”王八贤摸摸孔信的脸,“这老家伙藏品不少,咱们睁大眼睛看看,争取捡他个大漏。” 孔信一笑,“潘南华是只老狐狸,捡他的漏简直比登天还难,我就来打个酱油。” “打什么酱油?”王八贤瞪眼,“你要参加竞拍,拍个十件八件回去,魄力足够的话包圆都行,让广大同行都把自己那虾皮子眼擦亮咯,咱们孔大爷虽然霉运当头,但是照样霸气侧漏,那些什么虾兵蟹将臭鱼烂虾都给老子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别怕没钱,本王家里金山都准备好了,事后别忘了付我利息。” “滚你的!” 车子开进风景秀丽的山中,潘南华此番拍卖会在紫金山上一个叫做合欢园的度假园林里举办,七月份正是合欢盛开的季节,园子里曲径幽深,满园花开,相当漂亮。 王八贤戴着墨镜,咬着雪茄,身后跟着八个冷面保镖,气势如虹地挺进合欢园,大声点评,“本王就不喜欢合欢花,开得乱糟糟的,被风一吹雨一打还脏不拉西,不如菊花,那形,那色,啧,美不胜收,最牛掰的是,菊花看着娇嫩,其实坚强着呢,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傲然凌霜,这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品质!” 孔信:“……” 两人兑换了号牌,走进会场中,拍卖会以酒会的形式举行,会场内西装革履、环佩叮当,孔信一眼就看到正在和一个老收藏家谈笑的罗子庚,只见他穿着量身定制的黑色西装,越发映衬得身材挺拔意气奋发,他是古玩行里的新锐,几次出手,几次捡漏,简直是传奇一般,最可贵的是这个年轻人不骄不躁,对前辈足够尊敬,对同行足够和气,深得老一辈收藏家的喜爱。 “嘿,嘿,眼睛都直了,”王八贤凉凉道,“你啊,别一棵树上吊死了,这小子翅膀硬了,想一脚踹掉你这老鸟了,咱就别硬扒着不放了,做男人,最要紧的是可软可硬、收放自如。” “滚你大爷的,你才老鸟!” “哈哈不好意思我忘了,”王八贤哈哈大笑,凑过去咬住他耳朵小声道,“你的鸟没用来着……哈哈哈……” 孔信眼睛慢慢斜过去,脸色阴森,“你是想死了吧?” “开个玩笑啦,”王八贤兰花指戳他腮帮子,“你这冤家,这么不禁逗,讨厌么!” “绝交!” 孔信咬牙切齿地丢下一句,端着酒杯往名媛堆里飘过去,他虽然霉运当头,但是一贯英俊潇洒,又擅长讲笑话讨人开心,荷尔蒙一开简直就是人形魅力散发仪,身边很快就围了几个贵妇请他点评预展上的几件古董。 王八贤暗骂一声骚包,转身去和别人拉关系去了,他做掮客的,手里可以没有古董,但是不能没有人脉,这种场合最喜欢了,随随便便就能认识好多土豪,挣钱唰唰的。 罗子庚淡淡地瞥过来一眼,扫到孔信被贵妇围住的身影,唇角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你看到谁了?”老收藏家顺着他的眼神看去,一怔,“那不是孔信吗?” 说着拉过罗子庚走过去,“孔大少,好久不见。” 孔信正口花花逗得贵妇们哈哈大笑,含笑回过头,“王老,我已经不是孔大少了。” “唉,仰山兄真是越老越糊涂了,跟自家儿子置什么气,”老收藏家道,“你也是,跟父亲服个软,一切不就解决了嘛,何苦闹得这么不好看。” 孔信苦笑,“是我做错事,罚我吃点苦头,这是应该的。” “什么应该不应该啊,”老收藏家道,“谁年轻时没做过错事?也没见个个都被赶出家门,仰山兄太较真,是吧,小罗?” 罗子庚看着孔信越发瘦削的脸颊,点点头,“是啊,一点小错而已。” “不是小错,”孔信摇头,“我犯了大错,没有资格得到原谅的大错。” 罗子庚怔怔地看着他,钻心刺骨一般地疼痛,他突然茫然了,孔信的痛苦是真实的,自己的痛苦也是真实的,两个人都这么痛苦,究竟是为了什么? “别这么悲观,”老收藏家拍拍孔信的肩膀,“多去你爸爸那里走动走动,两父子还有什么解不开的仇吗?” 孔信笑着点头,“多谢王老指点。” “哈哈!哥,好!久!不!见!”一声张狂的笑声,罗子庚回头,只见孔信脸色一僵,孔义八爪鱼一样挂在了他的肩头。 罗子庚心下一顿,突然有些幸灾乐祸,分外期待康纯杰见到眼前这家伙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哈罗,王老,”孔义扬扬酒杯,和对面的老收藏家打招呼,“您也来参加拍卖啊。” 老收藏家笑笑,“是啊,呵呵,孔小少爷真是活力十足,衬得我们老咯,以后的古玩行是你们的天下啦。” “千万别夸我,我会骄傲,”孔义一脸假笑,“我嘛都不懂,被大伯派过来学习的,古玩行里还需要您老这样的老收藏家来掌舵呢。” 罗子庚估摸着康纯杰去洗手间差不多该回来了,举了举酒杯,“我先失陪一下,你们接着聊。” 孔义爽快地点头,拉着老收藏家道,“王老我上次听了你的讲座,心里特别有感触,好多问题想请教你,你是青铜器的专家,你给我讲讲老三代的工艺究竟妙在什么地方呗。” “这个问题我们以今天的47号拍品为例,你来看……”老收藏家好为人师,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不懂就问的,立刻开心地拉着孔义讲解。 孔义认真地听着,俯身看着展柜里古朴的青铜尊,不停点头,余光扫到玻璃展柜后的一个人影,整个人突然电击一般怔住了。 “所以说,老三代真是巧夺天工,妙不可言啊……哎,小孔,你在听吗?” “阿纯……媳妇……”孔义喃喃道。 老收藏家顿时炸毛,“什么???” “我媳妇,”孔义突然回过神,大叫一声,“卧槽,我媳妇!” 康纯杰在展柜对面,显然也看到他了,怔了半秒,突然转身,闪进人群不见了。 “还敢跑?”孔义一口将酒灌进喉咙,拔腿追了过去。 康纯杰躲进人群中,透过人缝回头看一眼,发现孔义竟然追上来了,连忙掉头往会场外疾步走去。 合欢园内曲径幽深假山林立,康纯杰转过一个月洞门,回头看孔义没有追上来,松了一口气,倚着太湖假山石闭上眼睛,抬手捂住胸口,喃喃道,“阿义……” “叫什么叫?留着力气床上叫去!”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康纯杰一惊,猛地站直身子,发现孔义从假山石另一面绕过来,高大的身体将路封得死死的。 “你!”康纯杰冷着脸,“我不认识你!” “哎哟,那刚才是哪个小媳妇饥渴地叫着本少大名?”孔义吊儿郎当,他脸上流着汗水,慢慢靠近,火热的气息几乎直接铺在康纯杰的脸上。 “让开!” “不让。” “你!” “对,我,”孔义将康纯杰像个走投无路的羔羊一般堵在角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欣赏着他的慌乱。 康纯杰突然意识到今时今日,两人地位竟已陡然对换,乐在其中的猎人成了孔义,而自己变成了被围堵的猎物,一丝羞愤涌上心头。 孔义看着这个昔日趾高气扬的家伙如今一副羞愤欲死的窘状,不禁心头微酸,抬手抚摸他耳边的头发,放柔了声音,“阿纯,我好想你。” “我一点都不想你,”康纯杰冷冷道。 “当年是我错了,”孔义低声道,“没有珍惜你,这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情,阿纯,五年了,我每天都在后悔,每天晚上都想你想得睡不着觉。” 康纯杰扭过头不看他,“再相信你的话我就是傻子。” “你可不就是个傻子嘛!”孔义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都不知道来找老公求安慰,一个人躲哪儿舔爪子去了?” “你滚开,”康纯杰出离愤怒,眼中迸发出惊人的恨意,“孔义,当年我要你记住的话你都忘了吗?我说过,不是你不要我,而是我康纯杰不要你了,我!不!爱!你!你不要再自作多情,经历这么多事,我不会再听信你的花言巧语!” 面对愤怒的康纯杰,孔义迅速改变策略,一秒钟变软包子,扁了扁嘴,眼中含了一包泪,“可是我还深深地爱着你,阿纯,我的媳妇……” “滚!” “阿纯……” “滚啊!” “纯纯……” 康纯杰恼火地深吸一口气,深恨自己身边没有保镖,否则绝对拉走他,装麻袋扔进秦淮河。 孔义眼泪吧唧吧唧往下掉,带着哭腔,“纯纯,你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的吗?我吃不好,睡不好,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你的音容笑貌,一睁开眼睛,身边只有冷冰冰的空气,我的心好疼,我的身体好冷……卧槽!你居然打我?” 康纯杰收回左拳,冷冷道,“如果你再纠缠,我还会继续打你。” 孔义倒吸一口冷气,豪放地一把撕开衬衫,“来吧,往我的心口打,你打得越疼,我对你的爱只会越深!” “……你!”康纯杰脸色铁青,毒日当头,被他堵在这个角落里,一丝凉风都没有,还离他火热的身体这么近,康纯杰简直要疯了。 ——最抓狂的是,闻到熟悉的雄性气息,压抑五年的欲望竟然有了抬头的迹象,如果被发现,简直是不堪设想。 “纯纯,别生气了好不好?”孔义小声祈求,“你在外面一定过得不好,你看你都瘦了,求求你,别在让我这么心疼……” 康纯杰咬紧下唇,注意力全在自己缓缓抬头的小弟弟上,表面冷淡无情,内心早已悲愤欲死:下去!下去!下去啊混蛋! 孔义慢慢靠近,双手渐渐环住他的肩膀,“当得知是潘南华害的你之后,我恨死他了,本来我眼力差,大伯不许我来参加拍卖会,但是潘南华那个伪君子的拍卖会我怎么能不来掺和?没想到还能遇到你,纯纯,这是上天在暗示我们在一起,我们从头开始好不好?当年我对你不够好,以后我一定加倍补偿,只要你别再离开我,只求你……啊哦,”他突然一声怪叫,戏谑地注视着康纯杰的眼睛,“是什么在抵着我?哇,有人耍流氓!” 同样被对方硬起来的东西抵着大腿根,康纯杰悲愤得耳朵都红了,“我就是耍流氓又怎样?我就是不和你在一起又怎样?什么上天的暗示,上天在五年前就已经让我们分开,如果你再不让开,别怪我不客气。” 孔义嬉皮笑脸,“你要怎么不客气?强X我?啊,官人,快来,奴家已经硬起来了哟~~”说着,摆动着胯,下流地撞了他一下。 康纯杰气得发抖,“我杀了你!” “媳妇,这个习惯可不好,”孔义严肃地说,“随便杀人是犯法行为,我建议你下次恐吓我的时候要说:我强X了你!那我一定会怕死的,真的,你要不要来试试?” 康纯杰猛地抬膝,往他大腿根撞去。 “卧槽!”孔义倏地后跳。 康纯杰看准时机,推开他就跑。 “小心!”孔义大叫。 只听一声哀嚎,康纯杰和月洞门内跨出来的一个人迎面撞了上去。 孔义冲上去一把拉起康纯杰,“媳妇你没事吧?” 康纯杰面无表情地爬起来,膝盖一软,差点又跌回去,目光转向那个被撞的人,“你怎么样?” “我不知道,”那人悲戚地看着他,“我皮比较厚,没感觉到疼,我是不是装傻了?” 孔义掏出名片递给他,陪笑道,“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如果你事后感觉有哪里不舒服,随时可以来找我。” “哦,”那人拍拍屁股爬起来,收起名片走了。 孔义扶着康纯杰,“为啥你撞人把自己给撞瘸了?” “跟你无关。” “啧,真傲娇,”孔义摇摇头,走到他面前蹲下,“来,老公背你。” 康纯杰看都没看他一眼,绕过去,一瘸一拐地往会场走去。 “操,逞什么强啊?”孔义早料到这个结果,连忙追上去,一把抓住他,“现在你在我手里,跑不了的,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老老实实让我背着去看医生,要么我抱你过去,当着所有人的面,公主抱!” 康纯杰气得嘴唇发白。 孔义再次蹲下,“选吧。” 康纯杰咬着嘴唇不说话。 孔义等了半天没有反应,回头一看,整颗心都融化了,这小媳妇含羞带愤还要硬装坚强的样子实在是太带劲儿了! 叹一声气,走过去搂住他,吻一下他的耳尖,头发上熟悉的味道当他内心柔软,低声道,“阿纯,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你不肯原谅我,但你不要折磨自己好吗?让我将功补过,不要拒绝我的帮助,好吗?” 康纯杰冷冷地看他一眼,哑声,“谁允许你吻我的?蹲下!” 孔义刷的蹲了下来。 康纯杰爬到他的背上,“起来。” “遵命,”孔义稳稳地背起康纯杰,嘴角露出掩饰不住的笑容,“我的老婆大人。” “闭嘴!” “……” 73、新锐拍卖师 什么叫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康纯杰就是个典型,小钢炮一样撞别人一个屁股墩,结果人家没事儿,自己把脚扭了。 从医生那里出来,孔义皱眉看着他的脚,“回家去歇着吧,拍卖别参加了,反正以你的手艺,想要什么样的自己烧不出啦啊?” 康纯杰执拗,“我不是来竞拍的,潘南华的拍品中有三成陶瓷是我的仿品。” “卧槽!”孔义大骂,“太特么嚣张了!还慈善拍卖会,他爷爷的,慈善好好的词儿就是给这帮孙子黑成翔的!” “我想尽我的可能挽救一些,”康纯杰看他一眼,淡淡道,“蹲下。” 孔义刷的蹲在他的面前。 康纯杰爬上后背,“去会场。” 孔义轻松背着他,穿过满园盛开的合欢花往会场走,一路嘟嘟囔囔,“媳妇啊,你变轻了呢,屁股上也没多少肉了,没有以前圆润了……” “闭嘴!” “给个说话的机会啦,”孔义在他屁股上拍一巴掌,嘿嘿笑道,“我真没想到,居然今天能再遇到你,媳妇,你说这是不是上天被我的真情感动了?” “闭嘴!” “矮油别害羞嘛,”孔义背着他欢快地又跑又跳,跟只撒欢的大型犬似的,“我真高兴,你其实也很高兴吧?你看你刚才躲在假山后面还默念我的名字,你一定对我情根深种,爱得死去活来……唔唔……” 康纯杰一把捂住他的嘴,咬牙切齿,“再啰嗦,我撕了你的嘴。” 孔义眼泪哗哗流。 康纯杰满意地松开手,孔义一歪头,在他手上吻一下,“媳妇,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还带着手套?” “跟你没关系。” “你好傲娇哦。” “闭嘴!” 回到会场中,孔义扶着康纯杰到沙发边坐下,屁颠屁颠给他端了杯果汁来,自己蹲在旁边,“媳妇,你这段时间都在哪儿呀?” “我一直在南京。” “卧槽!”孔义大叫,“我派人天南地北地找,你居然在南京?艾玛传说中的灯下黑啊!” 康纯杰轻抿一口果汁,轻飘飘抬眼看他,“你觉得我不可能在南京?” 孔义突然忸怩起来,小声道,“那个……我当年伤害了你么,我觉得你可能不会喜欢南京这座伤城……” “呵呵。” 孔义倒吸一口冷气,瞪着康纯杰,颤声,“媳妇,你现在气场好诡异,你你你……你不会变成女王了吧?不要啊,我不是M啊……” “你不是M谁是M?”一声戏谑,孔信端着酒杯走过来,和康纯杰碰了下杯,“好久不见,官窑王大人。” 康纯杰眸色黯了黯,“官窑王已经死了,我只是康纯杰。” “你还是我媳妇,”孔义小声补充,“孔康氏。” 康纯杰一脚把他蹬翻。 孔义叽里咕噜滚了出去,嬉皮笑脸地滚了回来,“别这么热情嘛,人家会害羞的。” “阿纯,”孔信笑道,“我支持你好好修理一下这小二百五。” 康纯杰眼中滑过一丝不悦,“他不是二百五,他只是真性情。” “……”孔信瞪眼,“你不会这么快就被拿下了吧?” “什么拿下不拿下?”康纯杰生硬道,“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我讨厌他,但我不会诋毁他。” 孔义眼里含了一包泪,扁嘴,“纯纯,不要讨厌我……” 孔信摇摇头,戳着孔义脑门,“几辈子修来福气啊,世界真特么不公平,我这么惊采绝艳的好男人还要被抛弃,你一个渣攻怎么就情路这么顺畅?” “谁渣攻啊?”孔义嚷嚷,一扭头,千娇百媚地趴在康纯杰的膝盖上,“奴家对纯纯是痴心一片,再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情路顺畅的?明明都坎坷得一脸血了好么?” 孔信叹气,“说真的,我们是兄弟,但你比我幸运多了。” “扯!”孔义反驳,“你的所有不幸都是自己作出来的,都弄了些什么破事儿啊,我要是子庚我就揍你!扒了裤子啪啪啪,揍到你再也不敢偷汉子!” “卧槽!”孔信瞪眼。 还没来得及暴力只见一只拳头光速砸在了孔义的眼睛上,孔义嗷地一声眼泪哗哗地下来了,“纯纯……” 康纯杰淡定地收回拳头,优雅地坐在沙发上,眼睛斜下去看他一眼,“你还敢怂恿别人打老婆?” 孔义立刻狠抽自己一巴掌,感情无比澎湃地忏悔,“这贱嘴!该打!打死算了,老婆是要好好疼的,麻痹谁打老婆谁注定孤独一生!” 孔信哈哈大笑。 罗子庚走过来,看向康纯杰,“确定有多少仿品?” “玉器家具什么的我不擅长,”康纯杰道,“光瓷器来说,有至少四成是仿品,其中三成是我做的,还有其他几个高仿,不知道潘南华从哪里得到。” 说着他掀开预展图册,“我已经做过标记,如果你要竞拍,记得绕过这些。” 罗子庚飞快地扫一眼,“跟我鉴定的差不多。” 孔义凑在他们之间,目瞪口呆,“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仿品?操他爷爷个腿啊,拿这个拍卖,再把拍卖所得的钱捐出去做慈善?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 “现在我还怀疑潘南华所谓做慈善只是个幌子,他虽然爱名声,但显然更爱钱财,”孔信冷笑两声,“做慈善能赚个好名声,但如果要用这么多钱去买,我觉得他会很舍不得。” 罗子庚吃了一惊,“他可能以慈善为幌子在洗钱?” “我只是个推测,没有证据。” “我会留意这方面的,”罗子庚想了想,对康纯杰道,“待会就算仿品拍出了天价,你也要稳住,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些仿品是你做的。” 康纯杰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现在相信命是最重要的,自然会保护好自己。” 暖场结束,潘南华走上台,他穿着中式的对襟褂子,头上的白发没有染色,灯光下两鬓花白,带着老式的眼镜,显得温文儒雅、质朴真诚,不像开公司的商人,反倒更像个清贫的国学教授。 “咳,欢迎各位来到本次慈善拍卖会,在座的都是大收藏家,想必都对我们中华文明上下五千年历史了如指掌,自古以来,我们便知少年强则国强,而如今,在贫困山区,却有相当一部分孩子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这些可都是祖国的希望啊!”他苍劲有力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叹一声气,“每次我去贫困山区看望那些孩子时,都会心酸落泪,可是凭我一己之力却无法救助每一个孩子,所以我决定拿出自己的收藏,举办这次慈善拍卖会,募集到的善款将全部用于修建希望小学,我已年近花甲,纵然热爱古董,但我更热爱我们的国家,更热爱我们国家的未来!” 掌声雷鸣,潘南华背后的电子屏幕上来回播放着他在山区救助孩子们的照片,会场中几个多愁善感的名媛纷纷眼眶泛红,孔义蹭蹭孔信,“他那照片不会是PS的吧?” “没有必要,”孔信淡定地说,“潘南华不会办这种蠢事。” 罗子庚道,“如果这是一场真正的慈善拍卖会,那对孩子们是件好事,最怕有人居心不良,绑架慈善,那就太可恶了。” 潘南华老当益壮,感情澎湃完,拿下眼镜擦了擦眼角,重新整理一下情绪,微笑着说,“再次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来到这里,下面,请允许我为大家介绍本次拍卖会的掌槌者,来自嘉华拍卖行英国分行的新锐拍卖师,KeithChi,掌声欢迎。” 一个英俊的年轻人从容地走上台,掌心夹着精致的小槌,洋溢着热情的笑容给大家鞠一躬,“大家好,我是KeithChi,很高兴能够主持本次拍卖会,下面,请让我们这一场慈善盛宴,正式开槌!” 他身材修长,俊美精致,出场的一瞬间,周围名媛们发出一声惊叹,“好帅!” 罗子庚转过脸看向孔信,只见他面无表情地翻着手里的图册,挑了挑眉,“看我干什么?余情未了?” “呵,”罗子庚一笑,“只怕是有人余情未了。” 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孔信将图册合上,扭头看向他,戏谑道,“罗先生,我理解你被我戴了绿帽子的心情,但不管怎样,你已经抛弃我了,难道还不允许我吃一下回头草吗?不要挡在我走向幸福的康庄大道上哟。” 罗子庚一噎,脸色渐渐变黑,生硬道,“你不会幸福!绝对不会。” “哟哟哟,”孔信心情越发好起来,竖起图册挡住其他人的视线,凑到罗子庚脸边,压低声音,“你准备怎么阻拦我的幸福?在我去跟别人开房的时候拦住我吗?傻小子,上次在酒吧被你拦住是我有心挽留你,现在我们都掰成这个傻逼样儿了,你以为你还能拦得住我吗?” 罗子庚猛地皱眉,“你不能!我不允许!” “傻逼,”孔信白他一眼,将图册摔到他脸上,拿起号牌,高高举起,“郎窑红棒槌瓶,四十三万。” “49号先生出价四十三万!”拍卖师视线扫过来,两人目光对视的一刹那,各自嘴角浮起笑容,孔信无声地笑着,“啊,我的小……纪……” 罗子庚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孔信冷笑两声,“你不肯原谅我,又不肯放手,难道就要一直这么折磨自己然后顺便折磨折磨我吗?” “……是!”罗子庚咬牙切齿,“我就是要折磨你,我要看到你孤独终老才会开心。” “你神经病啊,”孔信脸上笑容消失,他转头看着身边英俊的男人,伤感地叹一声气,低声道,“我是真心喜欢你,可是你不信,一个那么显而易见的误会你却信了,子庚,你如今实力越来越强大,心眼却越来越小了。” 罗子庚扭过头去,“是,我是心眼小,我无法容忍我老婆心心念念想着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还是我表哥!我无法忍受!” “我不再想他了,”孔信道,“我跟知君已经说清楚,永远只做朋友,我觉得我更喜欢你。” “哈哈,”罗子庚突然面容扭曲地笑起来,“更?哈哈……更喜欢……我好感动……是不是还要让我谢谢你赏赐般的喜欢?孔信,你可真够残忍的。” “你忍受不了我,那就放过我怎么样?我们都放手,各自去追求自己的未来,谁也不要再干扰谁。” “不可能,”罗子庚斩钉截铁。 孔信头疼地揉压太阳穴,“你究竟想要怎样?是你自己不要我的。” 罗子庚眼神疯狂地看着他,低声慢慢道,“我不要你,我也不允许别人要你,我说过,你和表哥,你们永远都不会幸福。” “你已经疯了。” 中场休息的时候,孔信走到康纯杰身边,“下一场我跟你换个位置。” “干啥?”孔义从外面背了很大的背包进来,正好听到孔信这句话,立马恼了,“你干啥要让我老婆到那边去坐?位置是确定的,你不知道吗?别这么土包子,OK?” “不然我跟你换,再坐在那里我非得疯了不可。” 孔义瞄一眼坐在原处从容翻着图册的罗子庚,凑到孔信耳边,“他性骚扰你?还是拒绝你的性骚扰?” 康纯杰抬眼,“胡说什么?” “嘿,嘿,我是特意给他俩创造机会才让他们坐在一起的,多交流一下,俩人重归于好呗,折腾什么呀,”孔义满眼爱意地看着康纯杰,捂住胸口,“现在我才知道,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坐在一起,那是一种怎样的幸福。” “少啰嗦,给我过去!” 孔信硬是将孔义推了过去,自己一屁股坐在康纯杰旁边的位置,舒服地看向台上的中场表演。 再坐在原处,他自己疯不疯的不一定,但罗子庚肯定会被怄成个变态。 74、孔义出风头 孔义自己眼光不行,所以很有自知之明地不掺和竞拍,窝在椅子里翻着康纯杰做过标记的那一本图册。 “哎,子庚,你看我媳妇多牛掰,以假乱真啊,啧啧,”孔义赞不绝口,“看这器型,看着画工,艾玛光看这些作品都能想象出他工作时候的帅样,那小脸儿,那小眼神儿,哦漏,不行了,我要硬了。” “……”罗子庚无语地看他一眼,“你敢去他面前硬一下吗?” “等我求得他的原谅,肯定一天硬八遍啊,”孔义自信道,“哦,美好的性福生活……你不知道我有多怀念两人在一起时那幸福美满的生活……” 罗子庚垂眸,双手无意识地翻着手里的图册,一幅幅精美绝伦的图片一闪而过,眼前仿佛浮现出当年孔信手把手教导自己的样子,一件件瓷器的特点,一个个时期的风格…… 即使到现在,自己还是深爱着孔信,这一点毋庸置疑,他带给自己的绝妙性福是世间任何快感都比拟不了的。 可是自己,在孔信心中又是排在第几位? 他闭上眼睛,揉揉太阳穴,真是厌倦透了这种感觉,回不了头,放不了手,明明深爱,却偏要狠心折磨。 他无比厌倦着这样的自己,可是却下不了决心放孔信离开。 ——这么狠心剥夺了我幸福的你,我怎么能容忍你得到没有我的幸福? “哎,哎,发什么愣啊?”孔义肩膀撞他一下,一脸坏笑,“瞧这一脸黄样儿,是不是想到什么不和谐的内容了?分享一下啦,我哥床上功夫怎么样?我觉得他当1应该不错,先天不够经验凑,不过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是当0的吧?还是你俩猜拳,谁赢了谁1?” 罗子庚斜他一眼,“不好意思,涉及隐私,无可奉告。” “操!”孔义兰花指戳他脑袋,“你这小妖精真不够意思!” 罗子庚转脸看向他,突然认真地说,“阿义,你觉得幸福,是因为自知康纯杰这么多年来对你矢志不渝,因为自信所以快乐,如果我告诉你,其实他在遇到你之前有过很多男朋友,甚至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还想着别的男人,你现在还感觉幸福吗?” 孔义惊愕地张大嘴,“卧……槽!” 罗子庚轻声道,“看,你也无法接受。” “不是……”孔义眨眨眼睛,“你这是代入了谁啊?我哥?哎,子庚,关于这一点我要批评你一句,钻什么牛角尖啊?以前的男朋友算个毛,我哥认识你的时候都二十七了吧,你不能要求他的历史是白纸一张,那不现实,有本事你先遇到他呀,你自己来晚了,怪谁呢?至于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还想着别的男人,这确实有点不厚道,但我还是要批评你,床上功夫不到家吧?有本事你干到他谁都想不了,满脑子都是你,想到你就流水,这才叫纯爷们!” “……只有性么?”罗子庚皱眉,“爱情怎么能只有性?” “嘿,”孔义眉飞色舞,“我跟你讲,如果爱情满分是一百,性绝对占九十九分,你要真心喜欢一个人,跟他嘿咻时候的那种感觉,是其他任何人都给不了的,爱是怎么来的?爱是做出来的!” 罗子庚若有所思,“是么?” “不是我自夸,你罗子庚虽然眼力好,会做生意,但谈起恋爱来,你也就是小学生水平,”孔义大拇指戳戳自己,“我孔二少才是谈情说爱的高材生。” 罗子庚笑起来,“吹吧你,有本事把康纯杰追到手,他现在对你可没什么好感。” “等着看!”孔义抓着图册一阵狂翻,找到一副图,仔细看两眼,再抬头看看展台上的罐子,再低头看看图册,“哎,子庚,台上的是这件吧,晚明绿釉珐华罐,高37厘米,直口短颈。” “这件是仿品,”罗子庚低声道,“你要干什么?” “我要和潘南华直接对话,”孔义呲牙一笑,在拍卖师喊出开始出价的一瞬间,刷的举起了号牌。 “73号先生出价十万两千。”拍卖师纪凯高声叫道,“这是一件正宗山西珐华器,低温彩釉陶瓷……” 罗子庚看着台上从容谈笑的纪凯,眼神复杂,没想到五年之后他真的回来了,还蜕变得如此彻底。 富有亲和力的笑容,明明面对着全场观众,却让你觉得他的笑容只对向你一个人,明明一视同仁,却让你觉得他在芸芸众生之中是偏向你的,充满支持、鼓励的眼神,不经意间就诱导竞拍者乖乖举起号牌。 “等等,”孔义大声道,挥舞着号牌从座位上站起来,“我只是举牌,不是竞价。” 纪凯一愣,脸上笑容却无懈可击,“这位先生,在拍卖场,举牌就代表参与竞价。” “OK,就当我是竞价了吧,”孔义施施然走下座位,信步往展台走去,“我想现在你一定很惊讶我为什么要走上台来,其实我是上帝派来拯救你们的,你们摊上大事儿了,知道吗?” 纪凯大概从业五年,从未见过如此不按牌理出牌的家伙,“先生,请遵守拍场规则,回到您的座位上去。” “NONONO,”孔义晃晃手指,长腿一跨,跳上展台,俯身看着灯光下雍荣华丽的绿釉珐华罐,“这是潘总的私人收藏是吧,据说都是真品……” 潘南华走上台来,“孔二少?你打算干什么?” “哈,您认识我啊?”孔义一脸谦和恭敬,忙凑上去伸手,“哎,潘总,敬仰敬仰,没想到我这样默默无名的小字辈儿,您老人家还有所耳闻,一定是因为洒家实在帅得摧枯拉朽了,芳名远扬……” 潘南华脸色不太好看,用脚趾头都能看出来,这孔二少是上来找茬的,沉声道,“孔家二少对古玩一腔热血,屡败屡战,老朽我虽然孤陋寡闻,但也听到过几个小故事,自然认识。” 这话已经难听了,但也算实话,孔二少的眼力,已经是古玩行里一个公认的笑话了,特别是在孔大少那双锐眼的映衬下,更是废柴得惨不忍睹。 “哈哈哈,”孔义豪爽大笑,“您老这么夸我,真是不好意思啊哈哈哈。” “孔二少,现在请你回到自己的座位,不要扰乱拍场正常秩序。” “我有个问题,问完就下去,”孔义指着站台上的珐华罐,“你这玩意儿保真吗?” 现场僵了一下,拍卖法里有免责条款,从来没有规定过拍品要保真,大家在拍场厮杀,一凭财力、二凭眼力,如果不幸拍到赝品,你谁都找不着,只能自己认栽,虽然有些大型拍卖行会为了拍行信誉而主动提出补偿,但是在古玩行里,其他人恐怕都要悄悄笑话两句了。 所谓好眼力都是真金白银历练出来的,没有那金刚钻,千万别揽瓷器活。 不过那是普通拍卖会,本次拍卖就不一样了,所有拍品都出自潘南华的甄选,大多数是他自己的收藏,还有少数为其他收藏家赞助,各位都是古玩行里跌打滚爬多年的老狐狸,若再说不保真,那这份慈善的心,可就要打个折扣了。 孔义此话一出,潘南华脸色立刻沉下去,“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孔义一脸无辜,“我就是看好了,想买,但是又怕买到仿品,在座各位都知道,二少我是出了名的棒槌,眼力差,还管不住自己掏钱的手,我要是再买个仿品回去,我爹和大伯都不会放过我的。” 潘南华一身儒雅,眼光却相当狠戾,盯着他的脸死死看了半天,想不出自己和这位阎王有什么过节,惹得他这种时候来砸场子。 但是这二少是个棒槌,这可是条铁律。 想到这里,他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呵呵,二少可真是谨慎,这个绿釉珐华罐是我十几年前在山西亲自收的,潘某玩了一辈子古董了,陶瓷史上但凡有点看头的宝贝我都玩了个七七八八,别的看不准,这个绿釉珐华罐,可是百分之百的真品。” “说得好!”孔义高声称赞,啪啪啪拍了三巴掌,“晚辈就是佩服潘总您这敢说敢做的个性,你说这是真品,想必它就是真的了,唉,没想到我又打了一次眼,竟然隔它十几米,就被这刺眼的贼光闪瞎了钛合金X眼!” “你!”潘南华大怒,但凡有点历史的瓷器,外面都仿佛有一层柔和的光芒,称之为宝光,而仿品,因为出窑没多久,不但没有长年累月盘出来的宝光,反而有一层刺眼的贼光。 “孔义,你不要在这胡言乱语!” “我说什么啦?”孔义大咧咧道,“我被他的贼光闪瞎眼了,你还没给我付医药费呢!” 潘南华眼中一抹阴毒闪过,“人是为自己的话负责的!” “我负责!”孔义笑得天真烂漫,“我们来个现场鉴定,你敢不敢?” “你……”潘南华一犹豫。 孔义哈哈大笑,“你怕了?” “你再胡言乱语下去,不要怪我做长辈的不客气,”潘南华气愤地说,“如果你的家人教育不好你,老朽不介意替你父母好好管教管教你!” “瞧这话说的,”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孔信抱臂坐在座位上,挑眉,“潘总,阿义他再不是个东西,也是孔家人,他爹,他大伯,包括他奶奶,都活蹦乱跳地活着,别人有啥资格管教他?” “你们!”潘南华怒道,“你们兄弟两个有什么阴谋?” “跟我哥没关系,”孔义道,“我就是觉得你这珐华罐有问题,不心虚的话,你就拿出来我鉴定一下,不敢吗?” “这不符合规矩,现在是拍卖过程中,此时不再提供验货服务,”纪凯忙上来打圆场,微笑道,“潘总请息怒,孔二少也请你回到你的座位上,否则惊动了保安可就不好看了。” “拍卖是吧?”孔义长腿迈开,几个大步冲回自己座位,拖出中场休息时背来大包,抬头对康纯杰远远飞了个吻,单手拎着背包冲回去,往展台上一放,刷的拉开拉链。 全场哗然。 只见满满一背包钞票,捆得整整齐齐。 孔义捞出一扎,放在手里掂了掂,啪地拍到了桌子上,“一万美元!” “你干什么?”潘南华气哑了声音,“保安!保安!” “喊什么喊?一把年纪了小心脑血栓,”孔义白他一眼,从容不迫地往桌子上砸了十扎,“这个绿釉珐华罐,我出十万美元,在座的前辈们有更高的价格没?” 会场内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珐华器是在琉璃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被有些专家认为是琉璃与珐琅的结合,从元代开始烧造,到雍正年间停止,前后只有三四百年的历史,虽然花样华丽,但是并没有像青花、粉彩一样收到狂热的追捧,因而价格一直不是很高,十万美元买这一个并不算惊艳的绿釉珐华罐,孔二少是又开始烧钱了。 爱八卦是所有人的共同点,于是全场人纷纷闭嘴表示没有更高的价格,津津有味地看台上两人的好戏。 “OK,这个珐华罐是我的了,”孔义欢呼一声,挑衅地对潘南华挤挤眼睛,“拿来,让本少给前辈好好上一课!” “你!”潘南华几乎吐血,死死盯着他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片刻,终于狠下决心,对工作人员道,“拿给他,我倒要看看孔家二少究竟有多大能耐!” 精致的罐子放在面前,孔义掏出放大镜,装模作样地检查一番,然后又掏出显微成像仪,在罐身华丽的花纹上一寸一寸看过。 潘南华阴沉着脸,“孔二少,如果找不出证据,你可要承担这个诽谤的责任!” “急什么?”孔信坐在座位上,懒洋洋地讥笑,“潘总宅心仁厚,为山区的孩子们无私献出了自己的毕生收藏,我弟弟的质疑也只不过是为你着想,担心万一有赝品混在里面,您老人家一世英名可就毁了,您说是吧?” 潘南华咬牙切齿,“原来孔大少也质疑老朽的眼力。” “不敢,”孔信笑容可掬,嘴甜舌滑,“潘总眼力可好了,晚辈敬佩还来不及呢。” “哎哟卧槽,烫手咧,”孔义突然显微镜一扔,搓着双手做出一副被烫到的样子,“艾玛这玩意儿刚出窑吧,把人家的纤纤玉指都烫到啦!” 潘南华怒,“有证据就说证据,没有证据,哼,恐怕你要到公安局走一趟了,扰乱拍卖秩序,给潘氏、给我国的慈善事业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人民不会……” “嘿嘿,”孔义笑了两声,猛回身,一拳头砸在珐华罐上,只听哗啦一声,前一秒还精致可人的罐子,下一秒已经变成满地碎片。 现场一阵激烈骚动。 潘南华大喝,“孔义,你闹够了没有?” 孔义手指在一堆碎片中哗啦片刻,捡起一片,微笑着站起来,“DEAR潘总,你不是要证据吗?” 突然他高高举起瓷器,高声叫道,“请各位藏友上来一看,我手里这个瓷片上,刻着什么?” 坐在前排的一个老收藏家犹豫了几秒钟,走上台,对潘南华讪笑着拱了拱手,看向孔义手中瓷片,突然倒吸一口冷气,“纯风慕义!!!” “对,纯风慕义!”孔义死死瞪向潘南华,“纯风慕义!见多识广的朋友都知道,这是景德镇官窑王康纯杰的作品,现代仿!距今不过五年,哈哈,潘总,好一个从山西珐华器,好一个十几年前,您老人家穿越了吧!” “你!你!你……”潘南华脸色铁青,手指颤抖着指向孔义,突然两眼一翻,抽了过去。 75、离奇的生意 孔二少出名了,一拳头砸碎珐华罐,把潘南华的伪善嘴脸砸了个清清楚楚,慈善拍卖会被迫中止。 简直是慈善和古玩的双份丑闻,记者立刻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前仆后继,什么《金陵X报》《扬子X报》《现代X报》,争前恐后赶来采访。 孔义对着镜头一脸无辜,“伪造?什么伪造?你说潘南华先生故意卖仿品?哇!这是诽谤啊你知道吗?我对潘氏神马都不了解,我只是觉得那个罐子是仿品,直觉而已啦。” 连带着孔信也红了一把,因为孔二少的黑历史实在太惨不忍睹,没有人相信凭他的眼力能判断出珐华罐的真伪,大家自然而然将这个功劳安在了孔信的头上。 还有记者拍到拍卖现场孔义和罗子庚对着图册上的绿釉珐华罐交流着什么,俨然就是罗子庚在对他进行指点,因为下一刻,孔义就义无反顾地举起了号牌。 一时间,对孔信和罗子庚眼力的赞叹甚至盖过孔义那惊世一拳,什么青年才俊、鬼眼师徒,两人简直成了古玩行里明亮的双子星,耀眼得光芒万丈。 “卧槽,太生猛了,真是一步步逼你们进透明柜啊,下一步估计就能把你俩那点隐私扒出来了,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别瞪我,来,我们来看看报纸,”王八贤抖抖报纸,“啧,初生牛犊不怕虎,一拳打醒古玩圈,卧槽,二少现在简直是打假英雄啊,哎哟,还有这个,一秒钟废柴变天才,究竟是谁在穿越,哟……你们兄弟俩现在红得我都有点想要签名了。” “回头给你签一百张,你拿回去当传家之宝吧。” “那我要求签在你的下身上,不然不要。” “滚!” 王八贤翻完了报纸,抬头看一眼小蜜蜂一样忙碌着擦那些珍藏古玩的孔信,“哎,提醒你个事儿。” “嗯?” “小心点潘南华。” 孔信嗤笑一声,不以为意,“那老东西现在身败名裂,躲到医院去装病,他该头疼怎么进行形象修复,而不是来报复我。” 王八贤把玩着打火机,“你别掉以轻心,网上出现了个什么康仿鉴别指南,还真有人按照那个指南找到了暗记,正吵吵着找潘南华退货呢,那老小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你们弟兄俩摆了他这一道,老货记恨着呢,我下面马仔反应他在调查你们,反正小心点,别让他抓到把柄。” “我就是个小古玩商,遵纪守法,依法纳税,我还能有什么把柄?” “你黑历史一堆你知道吗?”王八贤瞪眼,“你和罗子庚那点破事要是扒出来,你们俩就成笑柄了知道不?还有跟温知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啥被老爷子赶出家门,这些事要是存心查,根本就瞒不住,你知道么,呆逼!” 孔信手里抹布一摔,“我怎么就成呆逼了?我同性恋犯法吗?告诉你,我现在谁都不怕!谁爱扒谁随便扒,反正我已经被赶出家门了,我怕个毛?” “卧槽,你这是自暴自弃了吧?”王八贤拍拍他的脸,笑道,“乖,别闹,生活还是很美好的,我这有个生意你做不?雍正青花,一对缠枝莲托梵文小杯,四五十万就能拿下,你没问题吧?” “路子正吗?” “传承有序,”王八贤道,“小杯原本是宝主他姥爷的,老爷子驾鹤西游,他妈什么都分到,就分到这么一对小杯,打算卖钱给他做生意。” 孔信皱眉,“别是人家编个故事,你就信了吧?” “我是谁?”王八贤指指自己鼻子,“从会说话就开始做买卖,我会被那些阿猫阿狗骗?你是小时候被我骗得少了吧,这会儿敢来质疑本王?” 孔信大笑,“滚吧你,把那人约出来,我看看货,哎,别再去什么粉红旅馆翠绿旅馆了,买个古董弄得跟买白粉似的,什么品位啊。” “操!”王八贤怒,“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你不能侮辱我的品位!” 转头就安排了一个脏乱差到不能直视的小旅馆,夏日炎炎,孔信好不容易找到那个隐藏在犄角旮旯的地方,一进门,就被闷得喘不过气来,走没两步,就一身大汗。 孔大少虽然没有洁癖,但也衣冠整洁了三十多年,每次出入这种隐蔽小旅馆,都让他想把王八贤揪出来,直接丢到太阳底下晒三天去,晒出来的油绝对不亚于董卓。 一脚踢开房门,一阵冷气扑面而来,孔信心头的火苗悄悄灭了点儿,王八贤白背心花裤衩正坐在空调底下吹冷风,见到他进来,笑容满面,“哎哟,快来吹吹,看上去热得不轻呀?” “谁的功劳?”孔信瞪他一眼,目光转向房内另一个人身上,整整衣衫,伸出手去,“这位就是宝主吧?贵姓?” “不敢当,不敢当,我免贵姓李,”那人局促地握住他的手,谄笑,“孔老板是吧,久仰大名,听说你鉴赏能力是这个,”说着竖起大拇指。 “过誉了,”孔信一笑,“青花缠枝莲托梵文小杯,对吧?拿出来我看看吧。” “哎,好。” 小李小心翼翼地将一对青花小杯拿出来,递给孔信,“您请看。” 孔信没接,淡淡道,“兄弟是对古玩不了解?” “嘿,还真是外行,”王八贤一拍大腿,嚷嚷,“放桌子上,别直接递给孔老板,待会儿摔碎了,算谁的?” “看我这脑子!”小李讪笑,将小杯放在桌子上。 孔信这才拿起来仔细地看,“造型优美,胎薄体轻,白釉莹润,笔法纤细,青花发色淡雅,唔,大清雍正年制,不错,是个雍正官窑。” 小李搓着手,“孔老板,您看这价钱……” “你开个价吧。” 小李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伸出三个手指头,眼睛贼溜溜地转着,“……这些?” 孔信点头,“三万啊?便宜了点,五万吧。” “不是!”小李急瞪眼,“三百万!少了三百万我不会卖的。” 孔信哈哈大笑,对他客气道,“那你就拿回去吧,老弟,我看你不像是经常关注古玩的人,对瓷器价格不太了解,这个两个小杯,三百万,绝对是欺负棒槌呢,你看我像棒槌吗?” 小李急得抓耳挠腮,“那……那两百五十万!” “二十万,不能再多了。” “不行不行,”小李嘟囔,“那差距也太大了呀,再加点儿呗,你刚才也说了,这是雍正官窑,雍正哎!” 孔信笑道,“雍正官窑里的青花精品数不胜数,你这一对呢,既不算出挑,也没有差到哪里去,就是一般,二十万,已经是个合理的价格了,老弟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我孔信做生意坑过谁?” 小李赔笑,“就是你从来不坑人,所以才特意找到你的嘛,那个……你再加点儿呗,一百万!咱凑个整数。” “二十万也是整数啊。” 小李噎住,一脸的不甘心啊,两人拉锯了半个多小时,最后三十三万成交,孔信拿出支票本。 那人又出幺蛾子了,死活不要支票,银行转账也不行,就要现金。 王八贤目瞪口呆,“卧槽,你是有什么猫腻吧?拿现金你想出门被抢吗?” 小李长吁短叹,“你们不知道,我老婆就在银行工作,让她知道我突然有了这么多钱,肯定刮个爪干毛净,我还做什么生意啊,唉,结婚的男人真是一把辛酸泪。” 孔信没办法,去取了现金过来,两人才算成交,小李猴急地把一捆捆钞票塞进随身的背包,激动得手都颤抖了。 孔信笑笑,分一根烟给他,“下回你自己或者朋友有古董要出手,随时都可以找我。” “好好好,”小李叼着烟,背好背包就跑了。 王八贤看着他的背影笑道,“真他妈没出息。” “就你有出息,”孔信将青花小杯包装好,“走了,下回再找这破旅馆,我就跟你绝交。” “哎哟卧槽,你这是过河拆桥吧?”王八贤肥硕的胳膊一搭,将人搂进怀里,“杀价真够黑的啊,奸商!” “黑个屁,在我心里,就值这个价。” “那是你心黑。” “滚。” 两人勾肩搭背走出旅馆,刚一伸手拉房门,突然砰地一声,房门被踹开,六七个警察出现在门口,“放下抵抗!乖乖跟我们走一趟。” 孔信吃了一惊,“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惊愕,王八贤嬉皮笑脸迎上去,掏出烟,“嘿,警察同志,是不是找错地方了?你们是搜赌还是扫黄?我跟我兄弟我们衣冠楚楚呢,啥不道德的事儿都没干……” “不要套近乎!”警察推开他分烟的手,“你们涉嫌盗窃国家财产,请跟我们去一趟公安局。” 王八贤倒吸一口冷气,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盗窃国家财产?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本王富可敌国,我盗窃国家财产?” “不要做无谓的抵抗,拒捕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 孔信将王八贤拉到身后,对警察平心静气道,“同志,是不是弄错了?我们两个都是古玩商,刚刚在这里成交了一单生意,你们看,东西还在这里。” 一个警察掏出照片,一看,立刻兴奋大叫,“就是这个!博物馆失窃的青花什么什么莲小杯子,人赃俱获,你们还不认罪?” 孔信错愕,“这是我刚刚买的!” “不要狡辩,有什么话回公安局说,带走!” 直到被推进审讯室,孔信都没搞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翻来覆去说了整件事情的经过,感觉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又是调查又是取证,最后警察终于确认他和盗窃国家财产没有直接关系。 但是这对雍正青花缠枝莲托梵文小杯是博物馆刚刚失窃的东西,要没收。 孔信糊里糊涂被逮进去,一肚子火气地放出来,在公安局拍桌子摔板凳,“三十三万!难道我就要白白蒙受这个损失?” “你要冷静,”警察淡定地安慰道,“要相信警方,等抓到你所说的小李,我们自然会让他把钱退还给你。” 孔信粗声,“如果你们抓不到呢?” 警察和气地看着他,“孔老板,你是有名的古玩商,怎么会不明白为小偷销赃的后果呢?” 孔信气结,相信警方,相信警方……还不如相信王八贤!他妈的,王八贤那老不着调的滚哪儿去了??? 没有任何说法,白白损失三十三万,孔信铁青着脸走出公安局,麻痹连车都没有,还得自己打车回去,没有天理了! “孔哥!”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大门外响起。 孔信惊讶地闻声抬眼,只见一辆白色的雪佛莱停在门口,纪凯衬衫挽到手肘,正笑着对他挥手。 76、哪来的儿子 孔信眼神复杂地看着纪凯,五年不见,当年的大男孩已经成了个成熟的男人,而自己却越混越回去了。 “这么看我干嘛?”纪凯仰脸道,“不认识了?” “可不是不认识了么,”孔信刮刮他的鼻子,“男大十八变呀,慈善拍卖会上一出来差点把哥吓尿,知道不?” 纪凯得意地大笑,“我故意的!” “你这小兔子!” 纪凯拉开车门,“上车吧,金陵饭店来一桌,给你去去晦气。” 孔信站在原地没动,“吵吵了一天一夜,我累得很,想回去休息了。” “这样啊,那我先订个房间。”说着掏出手机。 “小纪,”孔信按住他的手,“你明白我的意思。” 纪凯脸上笑容僵下来,他反手握住孔信,低声道,“哥,五年了,我每一天都很想你。” 孔信挣开他,“小纪,我们不可能的。” “为什么?”纪凯眼中滑过一丝受伤,“当年我配不上你,输给罗子庚我心服口服,这五年来,我在英国,每一次遇到挫折,遇到困难,我都告诉自己要坚持下去,要成为能够和你比肩的人,我做到了,我现在是嘉华拍卖行最好的拍卖师……” “别说了,”孔信打断他,“五年前拒绝你,不是看不起你,而是我不爱你,五年后,我一样还是不爱你,跟你身份地位都没有关系。” “你爱的是谁?罗子庚?” 孔信点头,“是。” “可是你们应该已经分手了吧?”纪凯道,“我打听过,他现在跟你基本没有联系,你看,你出这么大的事情,半个古玩行都知道了,他都没有来接你,疏通关系让你提前出来的,是我,是我纪凯。” 孔信心头仿佛针扎一般地疼,他基本没有依靠过罗子庚,一直以来,他觉得自己是无敌的,眼力好、魄力足,整个古玩行里他敢横着走,他从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跌这么大个跟头,会那么渴望得到罗子庚的关心。 在拘留室里的那一夜,又惊又怒又怕,心理空前脆弱,也空前地思念罗子庚,他不停地想,如果罗子庚在身边,如果罗子庚还爱着他,如果罗子庚还肯和他在一起…… 世界上没有如果,有的只有自作自受。 走出公安局看到纪凯的一刹那,心头巨大的落差让人仿佛五脏六腑都掏空,刹那间,一个念头涌上心头——这辈子大概就栽在罗子庚手里了。 “小纪,”孔信深吸一口气,轻声道,“爱一个人,和他为我做了多少是没有关系的,就算他什么都不做,爱,就是爱,就算你为我做得再多,不爱,就是不爱。” 纪凯脸上笑容彻底消失,他痴痴地看着孔信,眼圈悄悄地发红。 孔信低声,“对不起。” “没什么,你不爱我,这怪不了你,大概是我还不够好吧,”纪凯深吸一口气,“那什么……你累了是吧,我送你回家休息。” “那多谢了。” 车子在拥挤的街道上穿行,两人都没有说话,孔信是累极了,他一夜都没敢合眼,一遍一遍地梳理整件事情,想找出来究竟是谁摆自己一道,此时坐在舒适的座位上,整个人昏昏欲睡。 “这件事应该和潘南华没有关系,”纪凯突然道,“他现在为了形象管理焦头烂额,正分秒必争地准备记者招待会,偷出博物馆藏品嫁祸给你,他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精力。” 孔信应了一声,“也许吧。” “不过他现在恨死你们兄弟了,你还是小心一点为上。” 孔信皱了皱眉,“你离他远点儿,那老东西吃人不吐骨头,是个过河会拆桥的货,你别被他利用了。” “嗯,”纪凯抿嘴一笑,“哥,你还关心我,真好。” 孔信木然地看向车窗外,淡淡道,“我只是拿你当弟弟一样,你还这么年轻,前途似锦,不要被那老东西毁了前程,还记得当年跳楼的罗总吗?就落在我们车旁边,血肉模糊。” “我还记得你当时一把将我压在怀里,不让我看,多亏你,不然我肯定要吓出心理阴影。” “当年罗总投资古董失败,潘南华功不可没,”孔信想起每次提起潘南华时罗子庚的表情,微微叹息,“他是罗总的艺术品经纪人,却怂恿罗总高价买仿品,谋取私利,这样的人是不能合作的。” 纪凯点头,“我知道了,这一次为他掌槌,其实是公司的安排,我和他没有额外的牵连。” “那就好。” “不过你们兄弟两个还真是胆大,特别是孔义,居然一拳就把那个珐华罐打碎,他没想过万一那是真品,这一拳下去,可就要毁掉一件文物了。” 孔信一笑,没有透露出康纯杰的存在,笑道,“他就是个二百五,做事从来不想后果,我当时也被他吓一跳。” 说着说着,心里渐渐沉下来,康纯杰的存在是外人都不知道的,特别是潘南华,他以为康纯杰已经死了,世界上再没有人能够鉴定出康仿,所以才敢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如此大量地出货。 万一让他知道康纯杰还活着…… 回到家里,孔信一关上门就给孔义打了电话,“阿义,你暂时不要和康纯杰接触太多,潘南华肯定在怀疑你为什么能够鉴定出珐华罐,如果让他顺着你查到康纯杰,那后果不堪设想。” “……”孔义那边一阵诡异的沉默。 孔信皱眉,“说话!” “……我正在阿纯家门外。” 孔信无语,“你除了谈情说爱就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了吗?二叔没催你回美国?” “我请了追妻假,我爸准了。” 你家为什么会有那种奇怪的假期?孔信腹诽,说道,“反正你小心点,两人在家滚个床单就行了,别出门去招摇,别让人家看到你们在一起。” 孔义沮丧,“别提了,还滚床单呢,从拍卖会之后我到现在都没见到他人。” “那你怎么找到他家的?” “哥夫给的。” 孔信一愣,“什么?” “你家罗子庚啊,”孔义道,“看样子你还不知道吧,阿纯入股赏古轩了,我找子庚叫了一声哥夫,他就痛痛快快地把地址给我了,不过阿纯好像不太想见我,不给我开门啊。” “……你确定他给你的是真地址?” “卧槽!你男人品行大大的坏了!” 孔义挂了电话就开始砸门,嚷嚷,“开门!开门!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勾引我,你有本事开门啊!躲在门里算什么男人!” 门内丝毫反应都没有。 孔信想了想,直接电话打给罗子庚,“你玩儿我呢吧?你给我的是真地址吗?我都敲三个小时门了,没人来应啊。” “当然是真的,你自己慢慢敲吧,我在忙着,”罗子庚不耐烦地挂了电话。 孔义又敲了好一会儿,把对门的人都给敲出来了,康纯杰家大门就是纹丝不动,孔义站在门口郁闷半天,转身按了对门的门铃。 一个膀大腰圆的胖阿姨出来,叉腰,“干啥?” “嘿嘿,大姐,”孔义掏出两张毛爷爷塞进她的手里,“帮我个忙呗,很简单的,就冲对门吼一句话。” 一句话能赚两百?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胖阿姨狐疑,“什么话呀?” 孔义凑上去,耳语一句。 半秒钟后,胖阿姨果断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你有病吧?” 孔义沉默片刻,又塞过去两百块,“干不干?” 胖阿姨迅速收好钱,“干!” 孔义回头去敲门,声音虚弱,“阿纯开门……我好累……我头好晕……大概是中暑了……今天三十八度……阿纯……我爱你……我中暑也爱你……啊!” 说完,刷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卧倒。 接着胖阿姨冲过来,嗷地一嗓子嚎破苍穹,“小伙子,你怎么晕倒了?小伙子你吐血了啊!你不要死啊!!!” 只听旁边房门咔地一响,康纯杰穿着家居服冲出来,急忙问,“怎么了?” 胖阿姨看看他,再看看孔义,再看看他,“你叫阿纯?他……爱你?” 康纯杰扫她一眼,“是又怎样?” “同性恋啊你们?” “嘿,同性恋怎么啦?同性恋不是人啊?”孔义满血满蓝地从地上爬起来,冲胖阿姨道,“同性恋刚才还出四百块钱买你吼一嗓子呢,有钱赚就行了,细节不要太在意。” 胖阿姨竖个大拇指,夸赞,“有种。” 康纯杰脸色铁青,看一眼脸色红润的孔义,恼怒地转身往回走,走了两步,一个火热的身体就贴了上来,他沉声,“放开!” “我不,”孔义死死扒着他,“我一放开你就跑了。” “你不可能在我身上趴一辈子。” “我就要趴一辈子,”孔义埋首在他发丝间,深深吸一口,满足地舒出来,“还是这个味道,还是这个配方……” 康纯杰脸色一冷,“去死。” “人家要死在你身上。” 两人以连体婴的姿势进了家门,大门砰的一声关上,孔义歪头在康纯杰脸上偷个香,“你真心狠,把我关在外面三个多小时。” 康纯杰厌恶地抹去他口水,“腿长在你自己身上,为什么不走?” 孔义有些委屈,“我走了就找不到你了。” 看着他幽怨的小模样,康纯杰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怔了片刻,将他丢在客厅不管,转身去了书房。 书桌前的小朋友抬起头,扁嘴,“背不会。” 康纯杰冷冷道,“你都五岁了,居然连中国古代史都背不会,一定是没有用心背的原因。罚你三天不许吃脆脆冰。” “不要啊!”小朋友含了一包泪,“给我吃一根呗,我就能把这一章背下来了。” “不行,”康纯杰说,“你要突破自己的基因障碍,证明后天勤奋是可以弥补先天不足的。” 小朋友含着泪,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啊?”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孔义贼眉鼠眼探头进来,冷不丁就和一包泪的小朋友对上了眼,两秒钟后,嗷地一声跳起来,“小家伙,原来是你啊!嘿嘿,康纯杰!你来给我解释一下那天晚上怎么回事!” 康纯杰不屑地瞥他一眼,“什么晚上?” “别给老公装蒜啊,”孔义大咧咧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没有点燃,乐得简直要抖腿,“那天晚上是你吧,指使你家小孩给我送了瓶水……不对!卧槽哪来的小孩?康纯杰你生的?” 烟掉了,孔义瞪大眼睛,俨然已经石化。 康纯杰坐在沙发上,对小孩招招手,小孩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依偎进他怀里,康纯杰慈爱地抚摸着孩子,淡淡道,“这是我儿子,女人生的。” 孔义咬住下唇,后退了一步,靠在墙上,“这……” “我是一个男人,想有个儿子很正常吧,”康纯杰故作亲昵地亲了下小孩的额头,一副父慈子孝的场面。 孔义颤抖着嘴唇,“你……你结婚了?” 康纯杰一愣,点头,“是啊。” 孔义突然觉得整颗心都空了,仿佛心心念念了很长时间的一件衣服,省吃俭用好多天终于可以去买下的时候,却发现那件衣服已经穿在了别人的身上。 明知自己已经没有了希望,却还是觉得那衣服漂亮极了。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父子俩,喃喃道,“你夫人……她……” “她很好,和我很恩爱,”康纯杰冷静到近乎残忍地看着他,“很疼孩子,我们一家三口非常幸福。” “虽然你是我爸爸,”小孩突然仰脸道,“但是撒谎是不对的。” 脆生生的声音让书房内空气一滞,孔义突然心头一揪,“什么?撒什么谎?” “他小孩胡说八道,”康纯杰飞快地说,“我已经结婚了,你可以滚了。” “你就是撒谎,”小孩鼓起腮帮子,“我一点都不幸福,你都不给我吃脆脆冰。” 康纯杰沉下脸来,“吃什么脆脆冰!” “还有,你说过的,妈妈跟人跑啦,”小孩指责,“一定是因为你不给她吃脆脆冰。” 康纯杰:“……” “小家伙,过来,”孔义对小孩招招手,“我给你买一百个脆脆冰。” 小孩果断抛弃爸爸,投入了孔义的怀抱,孔义蹲在地上,搂着小孩仔细看了看,抬头看向康纯杰。 康纯杰脸色一冷,“你看什么?” “真是你儿子?他长得一点都不像你,”孔义道,“不过还是有点眼熟,像谁呢?” “跟你没有关系,”康纯杰恼怒,一把将小孩扯进自己怀里,恶声恶气,“康天真我警告你,再跟这个人说话,你这辈子都别想吃脆脆冰了。” 小孩立刻含了一包泪,“矮油爸爸,你真的好残忍哦。” 77、我只喜欢你 小崽子一秒钟就转换阵营,抱敌人大腿欺负自己爹爹的行径让康纯杰伤透了心,坐在沙发上生闷气,怄得五脏六腑都疼了。 孔义悄悄走过去,蹲在沙发边,抬手摸摸他的头发,“唉,你嫌弃我,怨恨我,唾弃我,都可以,别跟自己生气,气坏了你,可要心疼死我呀。” “滚。” “嘿嘿,暂时还不能滚,我要好好疼你,”孔义单膝跪地,痴汉状将脸贴在他的大腿上,使劲蹭了两下,深吸一口气,“真好,阿纯,真的,能再找到你,真好。” 康纯杰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爱,从来没有减少过,恨,也有那么那么多,当初从南京落魄而走的时候,坐在飞机上,看着这座伤城渐渐模糊,他掐着掌心告诉自己,敢如此残忍伤害自己的人,要么此生永不再见,要么一定要血债血偿。 手指捏起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康纯杰面无表情地看着孔义,“你想跟我复婚?” 孔义一愣,“……咱们没结过婚吧?” 康纯杰眸色一冷。 孔义立刻大叫,“复!复!复!复婚!复婚!艾玛我太想复婚了,我吃饭也想,睡觉也想,我想得小心肝儿都碎了。” “哼,”康纯杰满意地勾起唇角,“可惜我不想跟你复婚。” 孔义含了一包泪,“纯纯……” 康纯杰淡淡道,“不过你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终于要挨表扬了,孔义感动得热泪盈眶,“媳妇我可取之处很多的,我英俊潇洒、意气奋发、动力持久,人送外号8寸永动机……” “嗯?”康纯杰抬眼。 孔义刷的捂住嘴,“我啥都没说,您说,您说。” 康纯杰冷笑,“管好你的嘴。” 孔义拼命点头。 康纯杰表扬小狗一样摸摸他的头发,含了半丝笑意思索道,“刚才你说的也有点道理,动力是不错……康天真,去其他房间玩去。” 瞪了大眼睛旁听得津津有味的小孩立刻笑开小脸,举起手里的大部头,“古代史……” “今天不用背了。” “嘿,爸爸,我爱你,”小孩凑上来,在爸爸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欢快地跑了,脆生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今天吃三根脆脆冰还是两根?” “一根都不许吃。” 客厅里传来小孩打电动的声音,康纯杰把玩着孔义的发丝,垂眸看着蹲在旁边大型犬一样的男人,“我恩准你回到我身边。” 孔义困惑地歪头,“没有但是么?” “但是,”康纯杰瞪他一眼,“你没有名分,就是个男宠。” “沃特??????” “有意见你可以提,我可以考虑的。” 孔义急得原地打转,抓狂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男宠?男宠?男宠?你小说看多了吧,我是男宠,那正宫是谁?卧槽!还有正宫?擦!我居然不是正宫?你你你……你想干嘛?你还想找别人?” 康纯杰鄙夷地看着他,“你这样的,也就配当个男宠。” “不行!绝对不行!我不接受!这他妈什么世界观?” 康纯杰冷下脸,“要么当男宠,要么从我身边滚出去。” 孔义噎住,抱住康纯杰的大腿痛哭,“那也不能是男宠啊……至少给我升个侍妾……” “滚!” 傍晚,康家阿姨买了菜来做饭的时候就发现主家背后跟了个小碎步的高大汉子,愣了一下,“咦,这不是那天晚上的那位先生嘛,康先生,上次还多谢他陪宝宝玩儿呢。” “什么先生?”康纯杰坐在客厅沙发上陪康天真打电动,随口道,“他叫二棒槌,是我的男宠,以后别叫错名字。” “……”阿姨笑容一僵。 孔义蹲在旁边举起爪子挥了挥,“阿姨你好,希望我们以后相处愉快。” “呵呵……愉快……愉快……”阿姨带着一脸僵笑飘进厨房:主家脑子有病啊!有病还不治啊!有病不治还引以为豪啊!!! 不管怎么样,至少近了老婆的身了,孔义心里默默给自己比个V字,腹黑地想呵呵小样儿,这会儿你就嚣张吧,等上了床咱们见真章。 孔信在公安局消耗太多能量,回家倒头就睡,等醒来已经是半夜,赤脚走到冰箱边,饿得胃疼却什么都不想吃,拿一瓶酒躺在沙发上慢慢喝着。 室内没有开灯,窗帘大开,皎洁的月辉铺洒进来,照在琳琅满目的多宝阁上,最顶格上是黑色的兔毫纹建盏,月光下质朴无华,却自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孔信怔怔看了一会儿,走过去拿过建盏,闭着眼睛慢慢抚摸,仿佛那个人还在身边。 酒意上头,孔信软绵绵地躺在沙发上,突然很想听听罗子庚的声音,摸出手机,恍惚地调出那个熟悉的号码,颤抖的手指却怎么都按不到拨通健,按了几次都按歪。 孔信自嘲地一笑,看来是上天不让他回头,将手机随手一丢,眼泪却忍不住落了下来。 他吻了吻建盏,轻轻抱在怀里,如同抱着那个男人,在醉意中渐渐闭上眼睛。 再醒来时已经天色大亮,孔信摸向怀中,突然一个激灵,建盏不在了,他心头一凉,忙跳下来寻找,生怕自己一觉把这个古茶碗压碎。 沙发上、茶几上、地上……都没有,孔信皱紧眉头,怎么会凭空没有了?宿醉之后头痛欲裂,他用力按住太阳穴,拼命回忆自己喝醉之后到底将茶碗放到哪里去了。 夏日的清晨,阳光亮得刺眼,孔信跌跌撞撞走过去拉窗帘,突然余光扫到多宝阁,整个人倏地一震——建盏正稳稳地立在多宝阁里,安稳得仿佛从来没有拿出来过。 卧槽!!! 孔信心底狂吼,这是撞鬼了么?自己昨天晚上那些伤春悲秋全是幻觉???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孔信一惊,猛地转过头去,只见罗子庚从厨房走出来,身上系着可笑的裸女围裙。 “你……”他惊讶地张大嘴。 “是不是又空腹喝酒了?”罗子庚捡起桌子上的空酒瓶扔进垃圾桶,一靠近他就皱起眉头,“快去洗漱。” 孔信蓬头垢面,满眼血丝,怔怔地站在沙发前看着眼前的男人,“你……你怎么来了?” 罗子庚低头看着他,“你昨晚打电话给我了。” “我……我打通了?”孔信从沙发缝里抠出手机,发现居然真的打给罗子庚了,凌晨3点,他有些尴尬,“那……你当我喝多了胡闹就行了。” “你在电话里哭了。” “卧槽怎么可能???”孔信震惊,他一直坚信自己虽然是GAY,但是不娘不C不弱气,横行霸道鬼神不忌,简直堪称铮铮铁血真汉子,凌晨三点打电话给前男友已经够傻X了,居然还他妈流马尿了??? “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罗子庚平静地说,“正好王八贤跟我在一起,他给了钥匙,我就来了。” 孔信回忆了一下自己那乱七八糟的状态,颤声,“你……看到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看到,”罗子庚嘴角溢出一丝笑意,转身进了厨房,“早上吃鸡汁汤包怎么样?” “等等!”孔信突然呵斥一声,上前一步,伸手拧住他的下巴,强迫罗子庚转过头来,死死盯着他的嘴,“张嘴。” 罗子庚皱眉,“干什么?” “你的虎牙呢?” 罗子庚轻描淡写一笑,“拔了。” 孔信浑身一震,松开手,无意识地后退一步,眼前的笑容让他简直无地自容,他从未掩饰过对虎牙的喜爱,他喜欢看罗子庚露出虎牙的笑容,喜欢在接吻的时候舔他的虎牙,甚至在疲惫到极致的时候,看到对方露齿一笑,都会整个人轻松下来。 “为……为什么?” “你不知道么?”罗子庚自嘲地一笑,“我全身上下和表哥最像的,大概就是那对虎牙了吧。” 孔信满心苦涩,他可以对任何人满嘴黄腔荤素不忌,却独独面对罗子庚时,总想被他高高捧在天上,可是如今见到他自嘲的笑容,觉得自己仿佛已经低进了尘埃里。 罗子庚摸摸孔信的头发,“我不想再活在他的阴影下了。” 热腾腾的小包子端上桌来,孔信木然坐在桌边,看着罗子庚淡定地过滤豆浆,清晨的阳光从窗子投设进来,罗子庚披着一身晨光,眉眼五官一如当年,气质却已大不相同。 五年时光,到底不是白过的。 孔信在心底叹息,人总是要成长,当年那些年少轻狂的少年,都已经变了个模样,罗子庚名气大涨,纪凯风光归来,连孔义都要刮目相看,只有自己…… 只有自己,越混越惨,逐出家门、众叛亲离、一事无成……人生大梦三十年,换来的全是梦幻泡影,水花朝露。 食不知味地吃完了早饭,孔信茫然地看着忙碌着收拾桌子的罗子庚,“你……究竟是怎么了?吃错药了?” 罗子庚脸色一沉。 “抱歉,当我什么都没说。” 罗子庚却淡淡地笑了,走到孔信椅子边,双手按住他的肩膀,低头看着他的眼睛,“今天凌晨,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你躺在沙发上,抱着我送你的建盏,睡着了还在哭。” “……” “原来你这么爱我,”罗子庚落下结论。 孔信张口结舌,老脸有些发红,自己爱罗子庚,这是他一直深信不疑的,可自己相信是一回事,被对方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是另一回事。 喃喃道,“我没说过我爱你么?” “你这张嘴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这句话,还会相信的就是傻子,”罗子庚凉凉道,“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 孔信有些恍惚,“可是知君……你不是一直在介意……” “我现在还是在介意,”罗子庚手指摩挲着他的脖颈,眼神中透着苦楚,“比他晚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子庚,”孔信一把握住他的手,“你相信我,那天在酒店……那真的是误会。” 罗子庚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你知道吗?孔哥,这些天与其说生你的气,不如说我在气我自己,我们在一起五年,五年啊……最后换来那样的结局,那天表哥发病,你们在车上说着那样的话,我真想……真想开着车撞上什么算了,我们一了百了。” 孔信心底一疼,罗子庚的眼神他读得懂,这小子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后来,你肯挽留我,我很高兴的,”罗子庚惨笑一下,“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讨好你,我记得你的每一个习惯,记得你的喜好,你的厌恶……我觉得太累了,又发生那样的事,让我觉得我五年的努力全是一场笑话,我想放弃了,可是你肯挽留我,我又觉得我还可以再努力一下,也许再一个五年,你就会全身心都是我的,以后一辈子都是我的,我开赏古轩,你前前后后地忙碌,我觉得真幸福呀,我们在为共同的生活而努力,我们的未来那么光明……可惜开业那天……” “别说了,”孔信打断他,开业那天发生的事情他一辈子都不愿回忆,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父亲用怎样鄙夷的眼神逐自己出了家门,也忘不了罗子庚是怎样嘲讽地看着自己竭力维护温知君。 那是不管过多长时间,每一次想起来都会钻心刺骨的痛。 他低声道,“子庚,你生气,其实有很大方面在怪我宁愿和知君出柜,也不愿提及你吧?明明是我们彼此相爱,可是在其他人的眼里,我却成了知君的男朋友。” “是!”罗子庚咬牙切齿,“我最介意的,就是在这种面对千夫所指的时刻,你宁愿选择和表哥并肩,而不要我站在你的身边,你考虑过我吗?你知道当我看到你竭尽全力维护表哥的时候,我是什么感觉吗?你明明那么脆弱、那么想有个人来依靠,为什么就是要自己强撑?那我就要看看你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 孔信低头,“对不起,我撑不下去了,我当时只是不想你牵扯进来,当时事情已经够乱了,你们两兄弟和我们两姐弟掺合在一起,爸妈他们是要崩溃的。” 罗子庚叹一声气,搂着孔信的脖子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低声叹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就是憋不过这一口气……我忍受不了你喜欢他,直到昨天晚上……” “我终于相信了,”孔信轻声道,“我只喜欢你。” 78、潘氏记者会 宿醉的恶果不是轻易就能消除的,吃过早饭之后,孔信就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罗子庚收拾了厨房,解下围裙放好,“你接着休息,我走了。” 孔信倏地清醒,“你还在生气?” 罗子庚一怔,继而笑了,“不是生气,傻样儿,我手头还有工作没有完成,得抓紧时间。” “你一个古玩商哪来那么多工作?”孔信皱眉,古玩行里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除非特殊时期,哪有要抓紧时间工作这个说法? 罗子庚走过来,俯身在他额头印下一吻,“暂时还不告诉你。” 孔信眨巴眨巴眼睛,伸长手臂勒住他的脖子不许他走,“你小子又做什么事情了?还在针对潘南华?这个老狐狸最近被惹毛,你要小心点儿。” “不是潘南华,”罗子庚索性蹲了下来,低头看着满眼血丝的男人,“你这几天瘦了很多,在公安局被欺负了?” “没有,”孔信道,“我们前脚被抓进去,后脚王八贤的手下就去打通关系了,被关进去一天,我吃得挺好。” 罗子庚一笑,“瞧你这没心没肺的怂样儿。” “反了你?” “呵呵,”罗子庚拍拍他的脸,“外人都说你犀利锐气,其实啊,你内心就是一怂包,被人算计了、欺负了永远不知道报复回去,你看,没有我在身边,你这日子过得是一团糟。” 孔信仿佛看到他点漆般的眼眸中一丝狠戾一闪而过,待定睛看去,却仿佛什么都没有,那双沉静的眸子依旧深如寒潭,看不清他的内心世界。 讪讪道,“那你这不是回来了么,可说好了,不许再跑了啊。” “嗯,”罗子庚笑着点点头。 送走罗子庚,孔信躺在偌大的房间里,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突然忍不住想笑,乐颠颠地将那个建盏拿下来,吧唧一口亲上去,然后摸着柔滑的黑釉满心欢喜:和好了,终于和好了,真好! 潘南华的记者会如期举行,潘氏最近可谓是多事之秋,前有潘总秘书涉嫌南海盗捞被调查,后有老潘本人卷入文物造假嫌疑。 记者们来了百八十口子,将潘氏的会客厅挤了个满满当当,孔信西装革履,信步走进会客厅,一进门就被几个记者围住了。 “孔老板,你在慈善拍卖会上曾与孔义一唱一和,请问是否早已知道珐华罐为仿品才故意为之?” 孔信微微一笑,弹开他的话筒,“孔某眼力有限,不敢对潘总的藏品说三道四,抱歉。” 潇洒地从记者群中走出来,他一抬眼就看到罗子庚正坐在座位上玩手机,一屁股坐过去,“罗老板最近忙得很啊,想见一面都难。” “两天没见面而已,”罗子庚手指一刻没停地收发着邮件,淡淡道,“孔老板未免太容易寂寞了。” “我不但容易寂寞,我还耐不住寂寞,”孔信哼哼,放肆的目光在会场内四扫而过,落在某一处,满意地笑了,“啧啧,纪凯今天还真帅。” 罗子庚手指一顿,抬头望去,看到纪凯正和嘉华拍卖行的几个高层一起走进来,只见他身穿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装,显得细腰长腿,有种别样的性感,额发略长,虚虚遮住一边眉毛,让他气质略显忧郁。 看一眼身边的老男人,罗子庚凉凉地笑了,“是挺帅,五年一过,他越长越帅了,慈善拍卖会上第一次亮相很帅,今天很帅,前两天去公安局接你的时候也很帅。” 孔信一怔,慢慢转头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邮件发完,罗子庚收起手机,闲适地靠在座椅靠背上看向他,笑道,“老公有什么事情是不知道的?嗯?” 孔信突然觉得脊背发凉,“那天你也去公安局了?” “还有幸目睹了一场内幕。” “什么内幕?”孔信怒道,“你有病吧?躲哪个犄角旮旯呢?看我为你那么辛苦地保护贞操很有成就感么?” 罗子庚扑哧一声笑起来,拉住他的手放在掌心双手握住,压低声音,“别恼,我开玩笑的,其实我当时只是去晚了,远远看到你上了他的车,不过,听你这说法,还保护贞糙了?” “滚吧你,老子根本就没有贞操那玩意儿!” 罗子庚眼中笑意淡了几分,“纪凯对你一直没有死心。” 孔信往那边看一眼,纪凯正陪着嘉华拍行的高层和几个名记谈笑晏晏,摇摇头,“没有得到的,始终是最好的,像我姐一样,凭她的条件,自有大把的屌丝等她垂青,但她就是视而不见,全身心扑在得不到的温知君身上,这是执念,不是爱情。” 罗子庚看着这个年长的恋人,心想你曾经何尝不是执念,得不到温知君,便永远觉得他最好。 你们是同胞姐弟,相貌不同性别不同,骨子里却何其相似。 当初我若不离开,在你眼里便永远也无法和表哥相比,要想抓住你的心,必须要让你尝到求而不得,让你知道,并不是每一次转身,背后都有我在默默等待。 “哎你那什么眼神啊?”孔信瞪眼,“你不会现在还觉得我和纪凯有事儿吧?我告诉你我不会和他在一起的,当年不会,现在依然不会,这五年来他都理解错了方向,我当年拒绝他,并不是因为身份地位,如今,我也不会因为身份地位而和他在一起,也许婚姻要讲究门当户对,但爱情,真心不需要。” 罗子庚笑道,“我觉得他很可怜,努力五年,还是得不到你的垂青。” “难道每一个喜欢我的人我都要喜欢回去吗?”孔信嗤笑一声,“那就算把本少大卸八块都不够分的,再说,你舍得吗?”他挑起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背在他腿间状似不经意地轻轻蹭过一遍又一遍,压低了声音,“把我让给别人,让我和别人上床,张开双腿给别人干,你舍得吗?” 罗子庚一把抓住他捣乱的手,“不舍得。” 孔信最后撩拨一下,发现他裤子顶起来了,得意地瞥他一眼,降下懿旨,“今晚去我家。” 罗子庚叹气,“我今晚有事。” “你找事儿吧?”孔信挑眉,“你真觉得我没你不行?罗子庚你真有种,今晚你来不来?不来我找别人,喜欢我的人多着呢,小纪、知君、王八贤……还有我们小区那门卫,每次见到我都银荡地笑……” 罗子庚黑下脸,“别闹。” “我怎么闹了?”我憋一个多月了你知道吗?”孔信义正言辞,“科学研究表明,每周至少两次性生活的人比没有性生活的人寿命长好几年,知道吗?你个文盲,你这是在谋财害命!” 罗子庚被他气笑了,屈指弹一下他的额头,“真是败给你这张嘴了,我晚上过去。” “谁败给谁啊?找你上个床比后宫里翻牌子还难,要不是用着还不错,我真怀疑你性功能障碍。” “够了啊,”罗子庚警惕地看看周围,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叹气,要不是舍不得,真想操他这张嘴。 两人吵吵闹闹十几分钟,潘南华这边才姗姗来迟,老头子住院一周,再出现在公众面前,仿佛已经老了十几岁,原本花白的两鬓竟然已经雪白。 拄着手杖出现在台上,哆哆嗦嗦吞了药,咳嗽两声,拿过话筒,“尊敬的各位同行、各位记者朋友,感谢大家来到本次记者会,不管是想鸣不平,还是想落井下石的,老朽……老朽都感激不尽。” 孔信咬罗子庚耳朵,“你觉得这老货还有什么办法翻身?” “办法总是多的,”罗子庚目光嘲讽地看着台上大打煽情牌的老人,凉凉道,“如果连这个难关都过不了,那他在古玩行也混不到现在的地位。” 台上潘南华啰啰嗦嗦说了一通前言,然后让工作人员请上一个土里土气的农民,“这位就是绿釉珐华罐的上一任所有者,十二年前,老朽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古董贩子,在山西旅游的时候偶然相遇,从他的手中以八千元的价格买到这个珐华罐。” 农民局促地站在闪光灯下,颠三倒四地讲着两人相遇时种种经过。 孔信嗤笑,“找个农民来演一场戏就能糊弄过去?潘南华这是要死鸭子嘴硬啊?” 只听潘南华沉痛地唏嘘,“如大家所见,当初老朽收到的是如假包换的山西珐华罐,可是真品却在慈善拍卖会上变成了仿品,老朽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我看到这份监控录像。” 说着,背后的大屏幕上出现一段影像,一看就是家中的监控录像,一个年轻人潜入收藏室,用怀里的罐子换出了保险柜中的珐华罐,只见他动作从容不迫,目的性十足,并且前后没有触发任何警报。 众人哗然,记者们的长枪短炮全部对向了监控录像。 潘南华痛心疾首,“大家也看到,此人对我的收藏室极为熟悉,并且能出入我家如入无人之境,可见是熟人作案,不错,他就是我身边的得力助手,我一直以来十分依赖的秘书,张强!” 罗子庚冷笑一声,“丢车保帅?老头子还真舍得。” “毒蛇在手,壮士断腕,老爷子有魄力啊,左膀右臂说砍就砍,真是大手笔,”孔信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着录像上的人影,“卧槽,这人眼熟啊。” “张秘书,你当然眼熟,”罗子庚道,“表哥订婚那天,他来送过礼,当初出面胁迫康纯杰的张三,就是他。” 孔信若有所思,“得看着点儿孔义,我怕他买凶杀人。” 潘南华停下来,剧烈咳嗽,旁边护士送上水和药,老家伙吞了药丸,抚平胸口,整个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好不可怜,让台下众人不禁唏嘘:那个叫张强的秘书真是可恶,竟然将一位宅心仁厚的爱国收藏家害到这个地步。 “咳咳咳,”潘南华咳嗽几声,喘几口粗气,继续道,“警方已经正式拘捕了张强,铁证如山,他也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整件事情就是这个样子,是老朽能力不足,中了奸人的算计,慈善拍卖会被迫中止,无论对古玩圈,还是对慈善事业,都是一个重大的打击,但我不会怪罪孔义,正是他那惊世一拳,砸碎了珐华罐,也砸醒了我,后生可畏啊,一个隐藏那么深的康仿暗记他都能看到,实在是不可思议,让老朽佩服。” “卧槽!”孔信咬牙低骂一声,“老东西防守反击,他想把阿义拖进来。” 孔家二少是出了名的棒槌,连潘南华都看不出来的高仿他竟然能够隔十几米看得清清楚楚,然后干净利落地一拳打碎,在罐子内胎上找到暗记,如果说他没有事先就知道,这种可能性简直是负数。 一时间会场内记者们亢奋不已,各自构想着新闻的标题,收藏世家的公子爷到底怎么看出来的?是真的眼力过人,还是与那个盗窃者有牵连,艾玛,这简直像小说一样,八卦太多了! 记者会结束,罗子庚就赶回赏古轩,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孔信给孔义打了个电话,让他应付记者的时候小心点儿,别把康纯杰给暴露出去。 孔义那边不知在干什么,喘得跟狗似的,还有小孩子的嬉闹声,孔信皱了皱眉,“你在哪儿?” “在我媳妇家啊,”孔义美滋滋道,“生活太美好了,哥,羡慕不?嫉妒不?赶紧和罗子庚和好吧,美好的生活在等着你呀。” 孔信笑起来,“我们已经和好了。” “艾玛恭喜啊,你终于又能过上臭不要脸的性福生活了。” “滚吧你,”孔信在心底竖个中指,心想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罗子庚那小子到底在忙啥? 孔义嘿嘿地笑,“哥,跟你讲个很好玩的事儿,阿纯有个儿子,我一眼就觉得可眼熟了,想了半天我终于想明白,艾玛原来长得像我呀,你说好不好玩啊哈哈哈……” “……”孔信凌乱了,“儿子?康纯杰跟谁生的?” “当然是女人啊,”孔义自然而然道,“这不是重点。” “那重点是什么?” “重点是儿子长得可像我小时候了,啊哈哈哈,你说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子肖前夫啊,我是他第一个男人,经验设进去改变了他的DNA,所以他生个儿子长得像我啊哈哈哈不都说这是个谬论吗?可现在有反例了耶,啊想起来我就要笑死了……” 通话戛然而止,孔信愣了一下,拿起手机,才发现那边竟然挂了电话,他晃晃脑袋,觉得今天外面太阳不算大吧,他怎么就觉得孔义说的事情让人这么晕呢? 79、最爱的男人 好不容易约了炮,孔信回到家之后就开始忙活,乱糟糟的大床整理干净,卧室里点上精油香薰,想了想,又把沙发整理一遍,还有窗台、玄关…… 向来信奉君子远庖厨的孔大少还翻着菜谱煲了个十全威猛大补汤,放了牛鞭羊肉海马肉苁蓉…… 趁着大补汤在砂锅里炖着的空隙还去刷了浴缸,拿着润滑剂犹豫半天,决定还是将扩张这种羞耻PLAY的前戏交给罗子庚吧,感觉他每次都是相当的乐在其中。 裹着浴袍出来,正好门响了一声,罗子庚边打电话边进来,一抬头,和浴室门口的孔信四目相对,神情倏地愣住了。 “喂喂喂?说话!嘿,罗子庚你掉下水道了?”手机里传来王八贤咋咋呼呼的声音。 罗子庚回过神来,“哦,我到家了,那事儿回头再说,挂了。” 木然挂断电话,罗子庚看着倚着浴室门一脸春情亢奋的孔信,笑起来,慢慢走过去,抬手轻抚他的脸颊,拇指在他脸上刮了两下,笑着叹气,“傻哥哥。” 孔信笑眯了眼睛,“傻小子。” 罗子庚手掌沿着脖颈下滑,钻进浴袍敞开的领口,摸着新浴之后细滑的皮肤,二指夹起胸前的小突起,用力拧了一把。 “嗯……”孔信毫不掩饰地呻吟了一声,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凑上去吻住他的嘴唇。 两人站在浴室门口缠绵地亲吻着,一个衣冠整齐,一个只着浴袍,孔信动情地纠缠着他的舌头,罗子庚边吻边欣赏着他闭着眼睛一脸享受的表情,心中一片冷硬的地方渐渐融化开。 吻了有十几分钟,孔信松开口,一条晶莹的银丝从两人口中拖开,他舔了舔嘴唇,坏笑,“给你个选择的机会,先吃饭,还是先吃哥?” 罗子庚笑,“一块儿吃怎么样?” “美的你,”孔信将他推到餐厅,“既然你已经放弃选择,那我来安排,洗手,桌边坐好,等着尝本少的手艺。” 罗子庚看着他钻进厨房的忙碌身影,突然觉得身心一片轻松,果然在外不管多累,回家来看到他的笑脸,整个人都会轻松。 一盆味道诡异的汤端上桌,罗子庚拿勺子捞了两下,捞出一段类似某个部位的东西,扶额,“孔哥,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唔,这个应该是牛鞭,”孔信体贴地给他盛了一大碗,“快尝尝,我第一次做。” “……”罗子庚盯着比脸还大的汤碗欲哭无泪:我哪里做得不好,让老婆要给我壮阳? 还有,点着如此暧昧荡漾的烛光香薰,你就让我喝大补汤? “看什么?怕我毒死你?”孔信挑眉,舀起一勺含在嘴里,揪住罗子庚的衣领低头吻了下去。 唇舌纠缠,罗子庚被迫吞了那口汤,意料之外的味道还不错,伸手抱住整个人压过来的孔信,仰脸与他亲吻,接吻的间隙笑道,“不是先吃饭么?” “老子改主意了,”孔信慢慢骑坐在他的身上,捧起他的脸,低头缠缠绵绵地吻着,“怎么?不吃饭没力气?” 罗子庚失笑,一把扯下他的浴袍,性感漂亮的胸膛露出来,两粒突起红艳艳地俏立着,罗子庚屈指一弹,“怕是有人忍不住了。” 孔信喘息着笑骂,“操!知道就给我赶紧的!” 两人从餐厅做了一次,转到沙发上又做了一次,等躺倒在大床上的时候,孔信已经软得跟水一样了。 卧室中没有开灯,香薰灯柔柔的暖光洒落在床上,两具光裸的身体抵死纠缠着,汗湿的身体在灯光下泛着荧荧的宝光,如同千古流传的稀世珍瓷一般令人如痴如醉。 罗子庚大大拉开他的双腿,扶着老二缓缓捣进去,孔信眉头一抽,目光迷离地看着他,“轻点儿啊混蛋……老子这么大年龄了……” “呵,你多大?”罗子庚扣着他精致的胯骨好整以暇地动着腰,粗声喘息,“嗯?多大?” 孔信双手死死抓住身下的床单,随着他的顶撞身体细细战栗,压抑的呻吟溢出齿间,“嗯……我……我反正比你大……嗯啊……” 罗子庚俯身,狂热地亲吻着他的嘴唇,笑,“再大也是我老婆……再说,你有我大?嗯?”说着,腰部猛地如同开了马达一般剧烈撞击开来。 “操……啊……”孔信一声怒骂,声音都变了,敏感点被丧心病狂地顶撞着,惊人的快感传至大脑皮层,整个人都要疯了,他握住自己老二,急促地撸动,喘息,“快……快……那里……嗯啊……我要……” 罗子庚拉开他的手,就不让他抚慰自己,一边用力动着腰,一边笑道,“回答我,你有我大?” “操你大爷的……”孔信颤抖着,喃喃道,“好大……你让我……” “在跟谁说话呢?”罗子庚温柔地吻着他的眼角,坏心地笑问,“嗯?在求谁?” “你……”孔信甩着汗湿的头发,“摸一下……子庚……子庚……” 罗子庚含住他的耳垂,火热呼吸扑在耳洞中,压低声音,“子庚是谁?” “唔……”惊人的快感传至四肢百骸,下面却得不到释放,孔信整个人都要崩溃了,身上火热的身躯让他如此迷恋,眼角无意识地流出泪水,视线已经模糊,他茫然地看着身上的人影,抽泣,“是子庚……是……是我男人……” “你最爱的人是谁?” “……子庚。” “这辈子唯一的爱人是谁?” “子庚……” “一生一世矢志不渝从一而终白头到老的人是……” “子庚!是子庚!罗子庚!” 孔信崩溃大叫,混沌的大脑仿佛瞬间清明,全世界只剩那一个人,子庚……罗子庚…… 罗子庚眼角流下泪水,狠狠一撞顶进去,酣畅淋漓泄出来的瞬间,附在他的耳边轻声道,“你可以射了。” 刹那间,浓白的液体喷射出来,两人胸腹间都是点点白浊。 孔信满面泪光,失神地躺在他的身底,罗子庚尽数射在他的体内,长长舒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倒了下去。 两人拥抱着躺在大床上,空气中弥漫着依兰精油的香气,过了好几分钟,罗子庚才回过神来,就着下面相连的状态搂住孔信,轻吻他的脸颊,“我爱你,孔哥。” 孔信睁开眼睛,喃喃道,“我也爱你。” 恢复了些体力,罗子庚慢慢退出来,立刻温热的液体跟着流出来,沾湿了床单,孔信下半身一片濡湿,这是被雄性狠狠侵犯过的狼藉,在昏暗灯光的辉映下,显得惊人的银靡。 罗子庚手指摸索在探进洞口,轻轻揉弄,“还行吗?” “不行了,”孔信有气无力地摇摇头,“爪子拿开,再撩拨明天又要肾亏腰疼。” 罗子庚失笑,“嗯,今天放过你了,反正来日方长。” “是啊,来日方长……” 两人去冲过澡,换了床单,躺在干燥舒适的大床上,孔信舒服地抽着事后烟,“知道你为什么变这么猛吗?” “我一直都很猛。” “切,吹吧你,”孔信回身,一口烟喷到他的脸上,自豪地道,“要多亏我那一锅大补汤啊,小子,我决定以后每周给你炖两次。” 罗子庚崩溃,“饶了我吧。” 正说着,突然床头柜上手机响了起来,罗子庚压在孔信身上伸手拿过手机,扫一眼屏幕,接通,“喂?” 王八贤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吃完晚饭了没?过来过来,有东西给你看,别让我信乖乖知道。” 孔信凑过去大声道,“八千岁放心,我不知道。” “卧槽你俩在一起啊!”王八贤骂一句,颓下来,“那……算了,你也过来吧,烩萃楼的四楼雅间,本王请你们用膳。” 挂了电话,罗子庚担忧地看着孔信,“你还能乱跑?那里不难受?” “不就是滚了三次床单么,我又不是生了三个孩子,怎么不能乱跑了?”孔信翻他一个白眼。 “……” 两人穿戴整齐,罗子庚拿了车钥匙,此时才八点多,外面华灯初上,孔信歪在副驾驶位上看着罗子庚认真地开车,“哎,你和王八贤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去了。” “就最近,”罗子庚淡淡道,“你蹲公安局的时候,他出来得早,我找他了解了点情况。” “什么情况。” “就是那个李什么东西的,我让他讲了一遍是怎么给你牵线,结果把你弄进局子里的。” 孔信有些尴尬,脸皮再厚,被警察抓走也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又不是嫖娼被抓,讪讪道,“你们在查那件事?不是交给警察了么?” “我想查得快一点,”罗子庚伸手摸一把他的头发,“你啊,二乎乎的,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报复回去。” “我……我是最近事情太多……” 罗子庚一笑,没有再说话。 晚上是烩萃楼生意最火爆的时候,大厅里坐满了人,服务员们陀螺一样小跑着送菜,两人穿过人群上了四楼,烩萃楼一楼是大厅,二、三楼包间,四楼一般不对外开放,除非是老熟人。 服务员将二人引到门口,点了下头就走了,孔信推开门,只见雅间里一大桌子山珍海味,王八贤左手羊腿右手龙虾吃得津津有味。 “哈罗,好久不见,信乖乖你又变漂亮了,啧啧,看这眼角含春,跟个刚侍寝完的小媳妇似的。” 孔信差点摔倒,“卧槽!” 王八贤用羊腿指指他的脖子,“子庚,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滚完床单就该让老婆好好休息,带出来满大街逛什么,瞧那脖子跟被狗啃了似的,好歹扯片儿布挡挡。” 孔信老脸一红。 罗子庚淡然地笑,“他硬要出来,我想着反正你也不是外人。” “我不是外人难道是内人?”王八贤瞪眼,眼角对旁边茶几上一撇,“刚传真过来的资料,自己看。” 罗子庚看孔信一眼,走过去拿起一个信封,打开,抽出里面几张纸,粗略地扫一眼,喃喃道,“怪不得你不让孔哥过来。” “什么事,”孔信心下一沉,从他手里拿过来,一看,突然愣住了,“这不是那个李什么吗?从博物馆偷个瓶子坑老子三十万的那个,和……姐姐有关系?” 王八贤喝一口酒,“这小子叫李四,查了这么多天,终于给本王顺着手机号给揪出来了,哼,以为买张不记名手机号就万事大吉了?真是愚蠢的俗人,他以前追求过敏敏,不查不知道,一查吓老子一跳,这孙子对敏敏那是一个狂热。” 孔信手指微微颤抖,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他能金刚葫芦娃一般迎着各方的明枪暗箭眼睛都不眨一下,却无法想象那阴毒的栽赃竟然和自己的姐姐有关。 “多大仇啊,这是,唉……”王八贤风卷残云地嚼完满桌美食,优雅地擦擦嘴,“信乖乖,你也别放在心上了,敏敏这是自作孽,我们只要把这个信封交给警察就行了。” “不能交,”孔信死死抓着那几张纸,喃喃道,“不能交……” 罗子庚沉声,“她那样伤害你,根本就没拿你当亲弟弟看待,孔哥,你可不能妇人之仁。” “不是妇人之仁,”孔信摇头,“这是家丑,她不止代表了她孔敏一个人,她背后还有孔家,上百年的收藏世家啊……” 王八贤淡淡地点起一根烟,吞云吐雾,“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不知道,”孔信茫然,“我不知道……” “那就交给我,”王八贤从他手底抽走文件,重新塞回信封内,“敏敏这小丫头学坏了,连本王都能给折腾进局子,那可不能让她再继续错下去,不过你放心,我保证家丑不外扬,外人,谁也不会知道。” 80、管他叫爸爸 偌大个雅间弥漫着美食的香气,孔信却觉得腻得几乎无法呼吸,剧烈活动之后就乱跑的后遗症表现出来,他疲惫地坐在沙发上,叹气,“老八,多谢你。” 王八贤喷出一口烟,叫,“卧槽你居然对本王说谢字,孔信你大爷的,本王错看你了!” 孔信被他逗笑,“我就敷衍你一下,别特么当真。” 服务员将残羹冷炙撤走,送上茶水,王八贤一手夹烟,另一只手把玩着精致的紫砂小茶盅,“这事儿呢,你们俩就装不知道好了,那个李四,我会让他到该去的地方去,至于那三十万,我估计大头都在敏敏手里,反正都是孔家人,没什么差别。” 罗子庚插嘴,“孔哥已经不是孔家人了。” “他早晚得回去,孔先生年纪不小了,古今阁那么大份家业难道能交给敏敏么?更不能交给阿义,那小子对古玩是七窍通了六窍,他奶奶的一窍不通,所以就算现在孔先生气得不认这个儿子,但没办法,等他不能动了,还得交给孔信,总不能把让给外人。” 罗子庚皱了皱眉头,孔信是个十分看重家庭的人,可是给他最沉重打击的偏偏都是最亲近的家人,包括自己。 逐出家门,栽赃陷害,到头来,还要去为这个家庭卖命吗? 罗子庚自认自己做不到。 “老头子还不到六十岁,健康得很,”孔信淡淡道,“我估计他再掌权个十几二十年没有问题,所以考虑他身后事,有点早了。” “你们家的破事儿,我不爱管。”王八贤转头看向罗子庚,“内个……听说你表哥一直住在疗养院?” “大概吧,”罗子庚含糊道,从开业那天出事之后他就没怎么和温知君见面,两人各自心知肚明,见面也是尴尬。 王八贤嘲笑,“嘿,又是一家破事儿,你们呀,可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但看这狗血劲儿啊,够般配。” “闭嘴吧你,”孔信斥道,“一把年纪了整天八卦些这个干吗?温知君在哪儿关你屁事?” “对对对,不关我屁事,关你屁股的事儿。” 孔信怒,“找事儿?” 王八贤立马举手投降,“不跟你打嘴炮,就是提个醒,你们两家藏着掖着的那点儿事,我都能打听出来,更何况是潘南华,他估计恨死你们兄弟俩了,孔义是出了名的棒槌,能认出珐华罐是仿品?他肯定觉得是你在背后出谋划策,你小心点儿吧,保护好身边的人。” “嗯。” 从烩萃楼回家,孔信一直兴致缺缺,躺在床上,罗子庚从背后抱住他,亲亲他的脖颈,“别想太多。” “嗯,”孔信叹出一口气,“我在想我姐,为什么能够这么疯狂,我是他亲弟弟啊。” 罗子庚轻笑一声,“如果你真的和表哥在一起了,我估计也会整得他生不如死。” 孔信一僵,“你……” “爱你,所以放你自由……这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我得不到你,别人也别想得到,”罗子庚轻描淡写道,“我的爱就是这么自私。” 孔信心里很不是滋味,讪讪地笑了两声,没有说话,罗子庚的爱他已经感受到了,还差点逼疯了他,幸亏他们已经和好如初,否则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罗子庚将他翻过来,含住嘴唇亲吻,孔信仰脸回应,舌尖习惯性地去舔他的虎牙,却只碰到规则的烤瓷牙,倏地一愣,才想起来罗子庚已经将虎牙拔掉,心头丝丝麻麻地疼了起来。 “怎么不专心?”罗子庚捧着他的脸笑,俊朗的脸上满是成熟,却再也没有那份笑出了虎牙的俏皮。 孔信在心底叹气,没有说什么,搂住他的脖子,凶猛地吻了上去。 常言道几家欢喜几家忧,在孔大少和罗子庚再次滚上床单的同时,城市里的另一个地方,有一个憋着一肚子火的男人还在为了争取一个侍寝的名额苦苦奋斗。 “我今晚没兴致,”康纯杰打开门,看一眼门外眼睛都绿了的男人,打个哈欠,“我困了,你该滚哪儿滚哪儿去。” 孔义靠着门框往里挪,谄媚,“媳妇,咱们五年没嘿咻了,你不憋得慌?” 康纯杰斜他一眼,“你五年没做?” “我……”孔义噎住,在刚回到美国的那段时间,他确实银靡了一阵子,直到发现无论身下压着怎样倾国倾城的美人,都无法与那个长眉凤眼的男人相比。 只要对方不是康纯杰,做得再疯狂,心里也是空的,而只要想到康纯杰,就算一个人打灰机,心里也满满都是欢喜。 在不经意间,他竟已被TJ得非他不行。 康纯杰冷冷地关上门,“没有贞操的贱男人,你真是连个男宠都不配。” “卧槽!” 大门砰的一声在眼前关上,差点没拍扁他的鼻子,孔义捂着脸痛不欲生,“媳妇,媳妇,唔……女王大人,你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我一定好好服侍您。” “滚。” 孔义倚着门慢慢滑下去,蹲在门边唉声叹气,他真是恨死没节操的自己了,麻痹真是贱骨头,想着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骂道:活该!如果我是阿纯我也不原谅你!贱!你贱毙了! 咔哒,儿童房的门开了,孔义抬头,见到客厅昏暗的壁灯下,康天真身穿小奶牛睡袍,蹑手蹑脚地一溜小跑去打开冰箱,摸出一根脆脆冰就往儿童房里溜。 孔义目瞪口呆。 突然背后房门一动,孔义猛回头,看到康纯杰面无表情站在门口,“康天真,以为我睡了你就可以偷吃脆脆冰?哼,你真是太天真了。” 小孩飞快地拆开包装,含进嘴里,含糊道,“爸爸你好聪明哦。” 康纯杰脸色瞬间黑下来。 “……”孔义目光在他爷俩之间转换:这熊孩子到底随谁啊? 小孩咔嚓咔嚓咬着脆脆冰,“爸爸,你不让二棒槌进屋吗,他好可怜。” 孔义瞬间泪流满面,摸着暖呼呼的心窝子万般感慨:康纯杰啊,你的良心还比不上一个五岁的孩子,你这个凶残的妖姬!!! 康纯杰沉下声来,“谁准你叫他二棒槌的?” “你啊,你说他叫二棒槌,是你的男……男什么来着?”小孩一脸无辜地歪头看过来。 孔义刹那间感受到了全世界的恶意。 康纯杰冷冷道,“虽然他是个下流无耻猥琐卑鄙多行不义必自毙的傻逼,但他到底是你的长辈,天真,你要喊他二叔。” “不行!”孔义义正言辞道,“叫我二叔会让人误会他是你和我哥生的孩子,要叫我爸爸。” 康纯杰怔了一下,眼神突然复杂起来,怔怔地看着孔义,不知道在想什么。 孔义吓了一跳,“纯……纯纯?你你你……你怎么了?” 康纯杰回过神,对小孩招招手,康天真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抱住他大腿,康纯杰疼惜地摸摸他的小脑袋,低声道,“天真,叫爸爸。” “爸爸,你傻啦?”小孩仰脸。 “没傻,”康纯杰指着孔义,“以后管他也叫爸爸。” 小孩歪头看向孔义,“二爸爸?” “你才二呢!”孔义条件反射,“老子比你亲爹还大!” 话音未落,康纯杰一脚把他踹翻,孔义一骨碌爬起来,立马恢复理智,谄笑,“哎,叫得好,叫得妙,叫得青蛙呱呱叫,真不愧是我老婆的儿子,叫得真动听,艾玛这小嗓子,叫一声爸爸人家骨头都酥了……” “正经说话。” 孔义一秒钟恢复严肃,郑重地伸手到康天真面前,“小康先生,希望我们父子以后合作愉快。” 康天真郑重其事地和他握爪,“嗯,二爸爸。” “嘿嘿,小伙子,咱把那个二字去掉也行,直接叫爸爸。” “才不要,”小孩死死抱住康纯杰的大腿,“我有爸爸了。” 打发了小孩回房间去睡觉,康纯杰转身刚要关门,却发现孔义已经脱个精光,呈大字型躺在自己的床上,腿间一柱擎天。 呼吸有些急促,深吸一口气,冷下脸,“带着你的老二,给我滚出去。” “矮油女王大人,表这么无情,”孔义下流地撸着那玩意儿,肌肉结实的身体肉欲横流,嗲声,“奴家侍寝来了。” 康纯杰无意识地舔一下干涸的嘴唇,转身,“你……你不出去我出去。” 孔义倏地跳下床,一把从背后抱住他,“别走,阿纯,我爱你,我想跟你做爱,我想抱着你睡觉,我想……我想再也不跟你分开。” 硬邦邦的棍子隔着睡袍抵在股缝,康纯杰觉得腿有些发软,不禁暗自怨恨自己这具不争气的身体,他想狠狠憋这个混蛋几年,来出一口恶气,可偏偏自己却一看到他的裸体就浑身酥软,那个地方还隐隐透着空虚,真是……太可恶! 孔义紧紧抱住他,低头吻着他的脖颈,喃喃道,“你气我没节操我懂的,阿纯,我都懂的,如果你跟别人上床了我也会难过,阿纯,我想好好疼疼你,我想从今往后……这辈子都疼你,阿纯,别生气了好不好?给我一个机会将功补过,好不好?” 火热的亲吻扑在敏感的脖颈,康纯杰微微战栗,他微张开嘴,努力让自己呼吸平稳下来,冷声,“我……我才不会给你机会,机会……机会是要自己创造的。” “创造机会嘛……”孔义笑道,突然双臂猛地发力,一把抱起康纯杰,两人躺倒在大床上,一翻身,抬腿压住他的膝盖,手掌从睡袍下摆滑进去,直接摸向他的腿间,喘着粗气笑道,“媳妇,这个机会……我创造得怎么样?” 被他健壮的身体压住,康纯杰早已经四肢发软,只有老二硬得都流水了,咬住下唇扭过头去,不肯说话。 “媳妇害羞了,”孔义轻笑,撩起他的睡袍,摆动着腰,用自己老二去碰了碰他那个地方,“哟,打个招呼,老朋友了……” “闭嘴!”康纯杰恼怒地一拳挥过去。 孔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歪头亲吻一下,“在床上还带着手套?媳妇你这是什么癖好啊,”说着伸手要给他拿下来。 康纯杰突然抽回手,“不行。” 孔义怔了一下,目光落在他藏在身后的手上,声音一沉,“你手怎么了?” “跟你没关系。” “你是我媳妇,能跟我没关系?”孔义轻斥,说着强硬地握住他的手腕拖过来,硬是给脱了手套。 康纯杰挣扎半天,没能挣脱,手套脱掉的瞬间抽回手,一翻身将其藏在身底,带着哭腔,“不许看!” 孔义刹那间浑身冰冷,一把抄起他的胳膊硬是将人拉进怀里,另一只手扣住他的手腕,死死盯着那曾经创造了无数奇迹的手指。 只见修长的中指旁边,是两根颜色略浅的手指,没有指甲,苍白地毫无血色。 “这……这是怎么了?”孔义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阿纯?谁欺负你了?你的手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康纯杰难堪地扭过头去,咬紧后槽牙不说话。 孔义吼,“说话!他妈的哪个孙子欺负你了?” 康纯杰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没什么,装了两根假指不怎么影响生活。” “放屁!!!”孔义吼,“你装什么圣母?怎么可能不影响生活?那是手指!十指连心!那该有多疼!!!” 康纯杰咬着下唇不说话。 “是不是被炸的?是不是潘南华?” 康纯杰怔怔看着他,点了点头。 “麻痹我要让他全家陪葬!!!”孔义暴躁地怒吼。 康纯杰小声道,“你冷静一点。” “阿纯!”孔义突然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双臂紧紧勒住,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嘴唇狂乱地亲吻着他的脖颈,痛苦的低吼中带着哭腔,“阿纯……我的阿纯……” 81、有人来砸场 那一晚孔义像疯了一样,死死抱着康纯杰,疯狂地顶到最深处,等两人都射了的时候,康纯杰有气无力地想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爽过,但也真心是怕了,再来一次绝对吃不消。 孔义就着下面还连在一起的姿势从背后抱住康纯杰,拉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亲吻,如同吻着一个上古流传下来的稀世珍宝,虽然残破,但是价值连城。 康纯杰身体还残存着高朝的余韵,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窝在孔义的怀里,心中弥漫了一种温暖的气流,他满心欢喜地想:原来被人爱着是这种感觉,真是从未有过的美好体验。 第二天一早,康纯杰是在惊人的快感中醒来的,睁开眼睛,就看到孔义正趴跪在旁边,捧着他晨勃的老二又舔又吸。 “变态你……”他猛地仰起脸,爽得咬住了下唇。 孔义嘿嘿银笑着,拉开他的双腿,轻车熟路地顶了进去。 康纯杰两颊潮红,大张双腿仰躺在床上,眼神迷离地看着身上驰骋的男人,总觉得这人虽然笑起来还是一脸贱相,但总觉得仿佛有哪里不一样了。 两人白日宣银的后果就是,康天真小朋友直到被送去幼儿园,都没有见到自己的爸爸和二爸爸,没有亲情浇灌的祖国花朵表示心情不好,一整天都无法茁壮成长呢。 在床上厮混半天,两人爬起来吃过早饭就一起去了古玩街,康纯杰去赏古轩,孔义进了古今阁,现在孔信被踹出家门,孔仰山不问世事惯了,孔敏更是没有管理能力,整个孔家被压到了孔义肩上,他若再划水,全家都要喝西北风。 幸好孔信留下的是一个秩序井然的机构,还有专家坐班,就算他对古玩一窍不通,也能勉强管理起来。 “二少,这是这几天收进来的,你过下目。” 四件瓷器在面前一字排开,孔义惊讶,“这么多?” 一个专家笑道,“这几天运气简直太好,三天收了四件官窑,价格也很适中,我看了,件件都是精品啊。” “是吗?”孔义欣喜,捧着一只赏瓶把玩,“哎,看这釉色、这纹饰,果真是乾隆官窑,好!好!好!” “好什么?”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手里那瓶子的瓶口内侧七厘米处,拿放大镜看看。” 孔义回头,看到康纯杰面无表情地走进门来,“你说这是仿品?” “你不信?” 孔义立刻转头吩咐小伙计,“放大镜,手电筒。” “二少,你这是不相信我的眼力?”专家惊愕道,“凭我三十多年的经验,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乾隆官窑,真的不能再真了。” 孔义咧嘴笑道,“我当然相信你,咱们古今阁还指望你们几位老先生掌眼呢,只是小心一点总没有坏处。” 说着接过小伙计递过来的手电筒和放大镜,小心翼翼地伸进瓶口,凑上去认真观察,突然视线中出现一道浅浅的阴刻细线,他浑身一僵,移动着手电筒找过去,刺眼的强光中只见雪白胎体上一枚四字两行暗记:纯风慕义。 他抬头看向康纯杰,喃喃道,“康仿……” “什么?”专家错愕,抓过手电筒和放大镜就看了过去,片刻之后,几个人都满脸震惊,久久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孔义看着另外三个瓷器,突然心头一颤,抓过一只高足盘,用放大镜一寸一寸地看。 “别费工夫了,”康纯杰抱臂站在旁边,淡淡道,“都是。” 孔义想到一个可能性,心里猛地沉了下去。 可怕的事实让专家分外难堪,深究的目光投向康纯杰,“这位是……” “他是我的朋友,眼力可好了,外地人,你们都没见过也正常,”孔义抢先回答,长臂一伸,勾住康纯杰的脖子将他拖过来,对店里的员工笑道,“叫孔慷誓,慷慨的慷,誓言的誓,是不是个好名字啊哈哈哈。” 康纯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孔义笑声戛然而止,后背蹭地出了一身冷汗。 专家们个个都是人精,不但看古董眼力非凡,看人际关系更是一看一个准,一眼就看出自家二少对这个孔慷誓谄媚得很,立马围上来,发誓要比二少更谄媚,围着康纯杰大赞少年英杰啊,年纪轻轻眼力就这么好,师承哪里啊? 康纯杰一律不回答,一脸“我不和凡人说话”的高贵冷艳。 在办公室中,孔义将四件瓷器放在一起,死死地盯了十几分钟,抬眼看向几位专家,“你们还记得卖家都是哪些人?” “生脸儿,都不是古玩行里的,”专家们回忆着,“有的说是祖上传下来的,有的说是老婆的嫁妆,还有朋友送的……来历都挺清晰。” 孔义冷哼,“来历不清晰,目的才叫一个清晰,本少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在南京还真没得罪几个人,这么巧出现四个人都来喂本少吃药?奶奶的,分明是就那一个人想本少跌跟头。” 专家茫然,“谁?” “跟你们没关系,那人是冲着我来的,”孔义打发了专家,回头看向康纯杰,深吸一口气,“能猜出来潘南华想搞什么吗?” 康纯杰看着他,“你知道?” 孔义反手慢慢滑过四件瓷器,指甲摩擦,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想把我和造假扯到一起。” 康纯杰猛地皱起眉头。 “昨天的记者会你没看,没见到老东西有多恶心人,”孔义冷笑,“当时他就有意想把舆论往那方面引导,想把我和造假或者盗窃扯到一起,我还纳闷他能怎么做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如果今天你没有过来,恐怕过不了几天,便会有人要上门砸场子了,哼,本少岂是他那老货能随便陷害的!” 康纯杰目光突然变得寒戾,“我去买凶,压上我所有家产,肯定能干掉他。” 孔义:“……” 康纯杰转身往外走,摸出手机,“我现在就打电话给祥叔……” “停停停,”孔义忙拦住他,“媳妇,别脏了你的手,那老东西是该死,我不但要让他死,还要让他身败名裂地死。” 康纯杰疑惑地看着他。 孔义嘿嘿地笑了,晃悠着走到他身边,左膝一弯,慢慢地单膝跪了下去,拉起他右手,隔着手套温柔地亲吻那两根假指,抬头笑出两个酒窝,“老婆大人,这事儿你就别管啦,交给为夫,有人自己往枪口上撞,为夫怎能不替你除了那老妖怪呢?” 康纯杰怔怔地看他灿烂的笑靥,漠然地别过脸去,冷声,“随便你。” 收了四只康仿,孔义让店里的人都不许声张,照例开门做生意,过了四五天,突然来了一个男人,穿的是中式对襟衬衫,手里转着一对皮子发红的文玩核桃,叼着蜜蜡过滤烟嘴,在店里踱着方步转了两圈,指着柜子上的那个赏瓶,“这个瓶子不错,乾隆官窑?” “先生您眼光真好,”孔义笑容满面,舌绽莲花,“这可是正宗的乾隆官窑,青花,缠枝莲,乾隆爷用这个赏给文武百官,象征清廉,多好的寓意啊,您手里这只,说不定还是当年和中堂手里赏玩过的呢。” “和中堂?”那人呲牙一笑,指着自己的烟嘴道,“这还是纪大烟袋当年叼过的烟嘴呢。” 孔义哈哈大笑,“那必须的!” “还有这个高足盘,”那人手指移向第二件康仿,“粉青釉,青得柔媚,青得可爱,看上去真是美啊。” “好眼力!先生我一看就知道你这眼力牛掰啊,”孔义随手捞过第三件,“看这个莲瓣碗,还有这蒜头瓶,可都是我们古今阁最近几天收进来的精品,妥妥的官窑,这工艺、这画工……美得他娘的不能再美了!” 那人转着文玩核桃,笑着点头,“不错不错,这四个都甚合我意,小孔老板,开价吧。” “够爽快!”孔义竖起大拇指大加赞赏,然后一脸不敢相信地问,“您是诚心买吧?四件官窑啊,可不是小数。” “看不起我?”那人瞪眼,抬手夹烟,露出手指上巨大的祖母绿戒面,“区区四件乾隆官窑而已,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牛掰!真心牛掰!”孔义笑着瞥他一眼,竖起三根手指,“这些?” “三十万?价格公道!”说着就要掏出钱包。 孔义一把按住他的手,“哥哥哎,您老人家跟我小字辈儿开玩笑是吧?三十万?您也就买它一个底!” 那人一愣,惊愕地看着他,“什么?” 孔义笑道,“三千万,不二价。” 那人意味深长地盯着他嘿嘿冷笑两声,财大气粗,“三千万就三千万,只要你能保证是真品。” “店里别的货我不敢说,这四个,百分百保真,才收进来不到半个月,所有客座专家都鉴定过,”孔义叼着烟吊儿郎当地笑,“这要是假的,你来砸了我的店,我心服口服。” 那人眼睛一亮,“此话当真?” 孔义大拇指戳自己的鼻子,“本少说的话,什么时候假过?” “好!”那人突然脸色一变,厉声斥道,“你这四件可都是假的!孔义,古今阁销售假货、以假充真,你可对得起当年孔老先生留下来的诚字诀?” 孔义眼神冰冷,“先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说这是假的,要拿出证据来,否则小心我告你诽谤!” 周末的古玩街人山人海,这边一起争执,店外立刻就围起一大群看热闹的人来,毕竟古今阁百年老店,大家都想看看,是谁敢来这里砸场子。 “证据?”那人冷笑,“这些瓷器里面可都有康仿的暗记!” 此言一出,人群内一片哗然,前段时间,康仿作乱慈善拍卖会,让孔义出了个大风头,也让潘南华狠狠地倒了个大霉,没想到这么快就风水轮流转,古今阁如今也要栽在康仿上了? “胡说八道!”孔义随手抓过那只赏瓶往他面前一放,“这么正宗的乾隆官窑,你敢说这是康仿?先生,眼力不行要承认,别在这里贻笑大方!” 那人眸子中精光一闪,“孔义,如果我证明了这是康仿,别的不要求,只要你滚出古玩行。” “沃特????” 那人高贵冷艳地看着他,“我一进门就看到这个仿品了,虽然仿得够逼真,但假的就是假的,真不了,那刺眼的贼光隔几十米都刺瞎了我的眼睛!” 孔义挖挖耳朵,“这话我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店外立刻一个人叫道,“那是二少你砸潘氏场子时说的!” 那人转身看到围观群众,拱了拱手,“各位玩友,在下是南华基金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鉴定师,今天就要来揭露这个孔义的真面目,他看似也是古玩行中一员,殊不知却与康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慈善拍卖会上那件珐华罐就是他坑害的潘老先生!” 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半秒钟后,窃窃私语的声音在店外响了起来,这些年潘南华热衷慈善、积极参加各种电视鉴宝节目、出书、开讲座,在大多数人眼里,俨然就一个德高望重的老慈善家。 孔义倚着柜台,目光落在那人手上,怒极反笑,嘬着牙花子道,“编故事谁不会?有本事就拿出实料来,否则别在这儿恶心你二少,小心我吐你一脸。” 那人猖狂地冷笑起来,随着他的目光落在手上的赏瓶上,“这就叫你心服口服!” 话音未落,突然高高举起手,猛地松开,只听众人一阵惊呼,转眼间,几百年前象征清廉的赏瓶碎落一地碎片。 孔义怒吼,“你干什么?这可是乾隆官窑!!!” “孔二少,就许你砸碎潘老先生的绿釉珐华罐,就不许我砸你的假官窑?”那人信心满满地笑道,蹲下去,一边手指在碎片中拨弄翻找,一边对围观群众解释道,“大家都知道,康仿的暗记从来不会在明面儿上,只要砸碎,必然能找到那个纯风慕义的标记……咦?” 孔义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仔细翻过每一个碎片,过了几分钟,凉凉道,“哥们儿,找着了没?兄弟都快等睡了。” 那人手指颤抖了,他动作渐渐加快,慌乱地翻着瓷片,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下来。 “快找,暗记呢?”孔义突然拔高声音,咆哮,“有本事让老子心服口服!没本事就他妈给老子原价赔偿!!!” 82、事情闹大了 “这不可能……不可能……”那人趴跪在地上,手指狂乱地翻动着,“不可能……明明是康仿……明明送来的是……” “送来?”孔义抓住一个字眼,“你送来什么?康仿?” 众人愕然。 “不不……你听错了……”那人矢口否认,满脸不敢相信地看着满地碎瓷片,“这不可能……不可能……” 说着,他猛地爬起来,伸手去抓柜台上另外三件瓷器。 孔义反应迅速,直直一脚,直接将人蹬出店门,厉声,“你要干什么?” “这件找不到暗记,其他还有三件,一定能找到,”那人爬起来,疯狂地盯着柜台上的瓷器,“我一定能找到!” “放你娘的屁!”孔义义正言辞道,“我一个没看住,让你摔了一个乾隆赏瓶还不算,难道还能纵容你继续摔我的瓷器?这可都是堂堂正正的乾隆官窑!不是我孔义一个人的,那是孔家的宝贝!是古玩行的宝贝!是国家的宝贝!是这一个时代的宝贝!!!” “说的好!”人群里传出一声高赞,接着叫好和鼓掌声如雷鸣般响起来。 罗子庚站在人群后,看一眼带头喝好后悄悄退出,一脸“深藏功与名”状的孔信,抿嘴笑着摇摇头。 孔义鄙夷地看着近乎狂乱状态的那个人,大声骂道,“南华基金会的鉴定师?哼哼,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古今阁,不是你那什么南华基金会,岂能容你在此撒野!赔钱!道歉!我要让全古玩行人都看看,南华基金会是怎样坑蒙拐骗、欺凌弱小的!” “你……”那人退后一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惊又怕地看着他。 孔义目光斜睨着他,邪笑,“哥们儿,今天当着各位藏友的面,你给我讲讲,咱们到底多大仇,你不惜搭上自己辛苦挣了半辈子的声誉和未来的前程来砸我一个乾隆官窑。” “不不……”那人惊恐地看着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群众,突然觉得整颗心都凉了:当初得到这个任务的时候他还暗自庆幸潘总果然看重自己,将这样一个既能出气又能出名的任务交到自己手里,如今…… 看看什么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他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 孔义垂眸,欣赏着他的惊慌,一步步走过来,压低声音,“哥们儿,咱俩到底多大仇呀?” “没有……我和你没有仇……” “那你为什么害我?”孔义猫戏耗子一般玩味地笑道,“或者,你只是一把枪,在背后扣着扳机的……还另有其人?” 那人一怔,内心动摇起来。 孔义低声道,“要想明白啊,我和你可无冤无仇,为别人搭上自己的前途,值得吗?” “我……是……是……”那人犹豫着,目光慌乱地看向周围,扫过人们的讥笑、嘲讽,突然落在某处,片刻后,猛地抬头,“你想引导我说出谁?孔义?你想陷害谁?我背后没有别人,我……我就是看你一个棒槌还整天嚣张跋扈,我就是要给你点颜色瞧瞧!” 余光看到对面茶楼上,潘南华的白发一闪而过,孔义心下了然,摇着头叹息道,“我给过你机会的,傻逼。” 说完,他突然脸色一变,厉声道,“那你就赔偿吧!正宗乾隆官窑!我之前开价三千万!你他妈给老子赔!!!” 赏瓶是清雍正朝诞生的一种全新造型,类似玉壶春瓶,专门作为给百官的赏赐,因而被称为赏瓶。 如今市面上雍正朝的赏瓶存世不多,乾隆赏瓶却有不少,北京翰海拍卖行曾拍出一个82.5万已经是高价,孔义喊三千万,完全是逗这孙子玩儿呢。 一个漫天叫价,一个便要坐地还钱,这在正经生意里是很正常了,可偏偏孔义就一口咬定了三千万,少一个字儿都不行! 那人自然死活不愿意,孔义二话没说,直接报警。 这事情闹大了。 “闹!使劲地闹!”孔信系着围裙在厨房炖汤,大声道,“要让这事儿成为古玩行里的大新闻,要让他潘南华寝食难安,省的那老货坏事做尽,他真以为古玩行能任他翻出天去?” 罗子庚在洗菜,“可也不要逼太紧,万一狗急跳墙就不好了。” 两人正说着,突然门铃响,罗子庚去开门,惊喜,“你们?” “哈哈,想不到吧!”孔义的猖狂大笑从门外传来,接着狗腿地小声道,“纯纯,快进来。” 孔信拿着汤勺走出厨房,看到拖家带口的孔义,两兄弟相互看着对方,怔了半秒钟,突然齐刷刷指着对方开始互喷。 孔义大笑这辈子居然会有看到孔信下厨的一天,洒家这辈子值了,孔信大骂孔义这个没节操的二百五居然都老婆孩子热炕头了,真特么天理不公。 康纯杰面无表情地牵着小孩进来,“康天真,来,见过你大伯,”说着抬眼看到贤惠版的孔信,突然咦了一声。 孔义笑得肚子抽筋,“哇卡卡卡笑死了吧,他那么凶残居然会下厨,哎哟亲娘喂,笑得我老二都疼了。” “下厨有什么问题?”康纯杰倨傲地斜睨他,“一个称职的好老婆必须要会为老公洗手作羹汤。” “……”孔信大为尴尬。 孔义扁嘴,拉着康纯杰的胳膊撒娇,“咱们和好这么久了,你一次也没为我下过厨。” 康纯杰瞥他一眼,“你只是个男宠而已,凭什么要我为你下厨?” 孔义大哭,“纯纯……” “嚎什么嚎?”康纯杰沉下脸色,“还想呆在我身边,就记住自己的身份!” 嚎声戛然而止。 “卧槽!男宠?男宠???”孔信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孔义你特么现在是男宠?男宠?卧槽,喜大普奔啊!” “你懂什么?”孔义呛声,转脸抱着康纯杰的胳膊一脸小鸟依人,嗲声,“就算当男宠,人家也要留在纯纯身边。” 康天真仰脸看着他们,“二爸爸,男宠是干什么的呀?” “乖儿子,男宠就是宠爱你爸爸的男人,”孔义挺起胸脯,自豪道,“爱他,宠他,纵容他,就算他满身都是缺点,在二爸爸的眼里,缺点也很可爱。” “哇!”康天真双手握拳,星星眼,“爸爸,天真真也做你的男宠好不好?” “沃特?????????” 罗子庚给客人们倒上热茶,孔信这边的浓汤也已经出锅,诱人的香味飘过来,孔义口水哗哗地流,“尼桑,你炖啥汤啊?艾玛,真是贤惠得不忍直视。” 砰地一声,一锅热汤放在了桌上,孔信面无表情,“十草十虫十全大补汤。” “卧……槽……”孔义兴奋大叫,刷的如一条野狗般扑了上去,急道,“快快快,给我一个碗,我要喝半锅!纯纯,你的性福来了!” 康纯杰脸黑成个锅底,“你敢喝一口,今晚就从我家滚出去。” 罗子庚笑道,“阿义你要想喝就敞开了喝,你不知道我每天过得是什么日子。” 孔信斜眼,“什么日子?” “性福赛神仙,”罗子庚连忙谄媚,转脸在心底暗叹:真是作孽,隔三差五被喂一锅味道奇异的怪汤,哪天床上要是敢不努力,第二天绝对要喝翻倍,媳妇最近有点像是苗疆来的…… “这还差不多,”孔信笑着踢他一脚,“傻看什么,做饭去。” 罗子庚被踢进厨房,翻翻冰箱,随便炒几个小菜,一家人围着餐桌吃吃喝喝,孔信道,“阿义,那事儿你不用着急,使劲闹,潘南华是个爱面子的,他要是不想丢面子,早晚找你低头。” 孔义啜着酒,冷哼,“低头?他低个头我就放过他?哼,本少要让他血债血偿!” “嗯?” 孔义看向康纯杰。 康纯杰淡淡笑了一下,放下筷子,脱下手套,露出装了假指的右手,“那一场爆炸,我并不是毫发无伤。” 孔信倒吸一口冷气,“我操!” “确实该血债血偿,”罗子庚剥了一只虾放在他的碗里,轻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潘南华必然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康天真已经会自己吃饭,扒着碗,眼睛在桌子上转一圈,突然道,“啊,原来你是大伯伯的男宠!” 孔信手一抖,筷子掉了。 吃完饭,趁康纯杰去洗手间的空隙,孔信一把揪住孔义的领子,将人拖到角落,“老实交代,那小孩其实是你的孽种吧?” “你才孽种呢,”孔义郁闷,“那是阿纯跟外面女人生的,就是长得比较像我。” 孔信恨铁不成钢,“你智商被狗吃了吧?小孩今年五岁,你跟康纯杰分手五年,你用点脑子算算他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成么?” 孔义脑子一转,突然就卧槽了,“你说我戴绿帽?” 孔信没好气,“我没那么说!” “哥!你可是我亲哥!你真是良心大大的坏了,”孔义瞬间抓狂,指责,“有你这么挑衅我们夫妻感情的?纯纯对我可是一往情深!” “谁跟你是夫妻?”孔信火上浇油,“没听他说么,你就是个男宠!” 孔义晕,“你也信他那一套?他性格傲娇,心里拗不过而已,反正这些名义上的东西我都不在意,他怎么说能舒服点,我就陪他怎么演呗。” 孔信凉凉道,“你突然变成情圣了,我真接受不了!” 孔义反唇相讥,“你以为你变得这么贤惠我就能接受得了????” “滚你大爷的!” “哥,清醒点儿,我大爷是你爸呀!” “……”孔信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噎死,憋得胸口疼,板着脸,“我没说你戴绿帽,我的意思是……你没觉得那小孩跟你像得有点太过分了吗?” 83、潘南华妥协 孔义一脸茫然地看着他,“长得像不是好事儿么?这样我们更像一家人了。” “操!”孔信对他的智商彻底绝望了,无力道,“家里有老影集,你去找来看看,看看你年轻时那张脸,跟你儿子到底有多像!” “其实连影集都不用看,”罗子庚走过来,抬手揽过孔信的肩膀,对孔义笑道,“你是混血,而康纯杰是完完全全的汉族人,你看看小天真的那个样子,他到底是谁的儿子不是一目了然了么?” 孔义表情突然如同雷劈一般凝固了,过了半天,眨眨眼睛,“你们说啥?” 孔信拉下脸,“你听得清清楚楚,少特么装!” “这不可能啊,按照年龄算的话,六年前我刚遇到阿纯,我们……”孔义的声音渐渐消失,脸色凝重起来。 孔信担心他犯浑,忙道,“其实这是好事……” 孔义抬手止住他的话,目光投向康纯杰在的方向,片刻之后,突然道,“我今天才知道阿纯有多爱我。” 六年前,他们久别重逢,自己早已遗忘,他却固执地记得,如今回首,那段被囚禁在康家大宅的时光简直像一个银秽的梦一般,让他充满了愧疚,却美得不堪回首。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你这银棍是拴不住的,”孔信凉凉道,“我脑补了一下当年康纯杰被你甩了之后是什么样子,突然就觉得你这二百五真是用灵魂、用良知在作着死。” 孔义捂脸,“我是渣呀!” “你才知道?” 孔义一手捂脸,一手指向孔信,“罗子庚,这家伙嘴贱成这样,你还不上家法么?” 罗子庚一笑,“家法?我该有什么样的家法?” “捆绑!皮鞭!束缚套!超~强~震动!” “卧槽!”孔信深深震惊,“你敢让康纯杰知道你这不为人知的性癖好吗?” “那些家法我都没有,不过,”罗子庚转头看着孔信,笑得粉温柔,“这个行吗?” 孔信茫然,“嗯?……唔!” 罗子庚手臂猛地用力,将他禁锢在自己胸前,凶猛地亲吻上去,孔信象征性挣扎了两下,一想到孔义正在旁边,立刻开启死不要脸模式,一脸放荡地回吻过去。 “丧—心—病—狂!”孔义目瞪口呆。 一吻结束,罗子庚舔去孔信嘴角的水渍,笑道,“下次再嘴贱,就堵住你的嘴。” 孔信软绵绵一拳砸在他的胸肌上,嗲声,“讨厌!” 孔义一把捂住嘴,飞奔去洗手间,“我要吐了!!!” 酒足饭饱,孔义一手搂着老婆,一手牵着儿子,告辞离开,目送他们一家三口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罗子庚目色深沉。 孔信叼着烟倚在门口,凉凉道,“那是命,羡慕不来。” 罗子庚一笑,搂住他的肩膀将人带入门内,“不羡慕,如果我处在康纯杰的境地,而你是阿义,我绝对不会偷偷试管一个孩子就完了的。” 孔信换位一想,突然脊背冰凉:以罗子庚的性格,那绝对是要一声不吭就掀起腥风血雨的。 默默带着孩子孤独此生? 只有康纯杰那种佯装坚强的小受才会这么办的好么! “不过,如果我是阿义,而你处在康纯杰那个境地,”罗子庚突然有些自嘲地笑道,“大概……说分手就分手,连努力一下都不会的吧,更别说养一个孩子……你大概还会觉得那是拖累。” 孔信脚步一顿,心头突然一阵伤感,罗子庚没有安全感,即使两人如今的感情中他占尽上风,但终究对自己的感情没有信心。 他抬头看向罗子庚,正色道,“我知道我有前科,甚至在你看来是劣迹斑斑,但是罗子庚,现在我是和你在一起,我们是情侣,难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爱你?” “我信,”罗子庚一把将他搂到怀里,用力抱住,手掌抚摸着他的后背,放柔了声音,“我信的,我们的未来里都有对方,孔哥,你一直在努力地喜欢我,我也会努力相信你,我们一起努力。” 孔信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闭了闭眼睛,“嗯。” 康纯杰家所在的小区离孔信家不远,一家三口散着步就走过去了,康天真骑在孔义的脖子上,小手一挥,“出发!目标,脆脆冰!三根!!!” “嗯?”康纯杰抬眼看过去。 康天真扁嘴,“人家就吃一根,你和二爸爸一人一根啦,干嘛又瞪我!” 孔义笑出来,扛着他故意摇晃,“瞪你是爱你的表现,没见你爸爸每天都瞪我么。” “你骗人!”康天真死死揪住他的头发,大声道,“爸爸明明每天都打你!” “……”孔义想把这小混蛋丢出去,心想讨人嫌到这种程度,必定一定以及肯定不是自己的儿子! 小孩子自言自语,“打是亲,骂是爱……” 孔义心情瞬间舒坦,心想:嘿,看来还继承了本少一点善解人意嘛。 笑道,“你连这个都知道?” “当然,”小孩子美滋滋道,“我老婆说的!” “卧槽!”孔义腿一软,差点摔倒,大吼,“你才五岁!哪来的老婆!!!” “矮油,”小孩拍他脑门一巴掌,自豪道,“伦家在幼儿园很受欢迎的哟,”说着自己扒着手指头数,“丽丽、小红、小强……他们都可喜欢我啦。” “……” 那什么丽丽小红也就算了,小强……这明显是个男孩子吧,混小子五岁就会男女通吃,特么一定是当年卵子质量不高! 孔义被这混小子坑出一脸血,转头看向康纯杰,“你怎么教育孩子的?” 康纯杰面无表情看他一眼,眼中仿佛千言万语,却闭紧嘴唇,拒绝回答。 孔义简直要怄死。 走到家门口,康纯杰打开门,突然淡淡道,“我已经努力要让他突破基因障碍,虽然到目前为止没有什么成效,但我相信能够成功。” “基因障碍?” 康纯杰看他一眼,坚定地点头,“基因障碍。” 孔义突然有一种连基因都被歧视的感觉。 五岁的小男孩简直像只猴子一般精力旺盛,孔义陪着孩子玩了不到半个小时,便喘得跟条狗一样。 手机响起来,他满头大汗地摆摆手,爬回沙发,抓过手机,看着上面陌生的号码,疑惑了一下,接通,“喂?” “孔二少,好久不见,”那边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我是潘南华。” “哦,原来是潘总,”孔义瘫在沙发上,爱理不理,“什么事?” 潘南华在那边和气地笑了两声,“最近虽然没能和二少见面,但二少的事迹却如雷贯耳,明天晚上八点,烩萃楼,叔叔做东,邀请孔家两位大少爷来叙叙旧,如何?” 一条湿毛巾搭在了头上,孔义回头,看到康天真骑在沙发靠背上,拿着一条湿毛巾在笨拙地帮他擦脖子上的汗水。 而康纯杰抱臂站在书房门口看向他们,清冷的眸子中似有一丝笑意。 孔义心头一阵暖流,嬉皮笑脸对康纯杰飞一个吻,转脸对电话里冷冷道,“难得潘总如此有诚意,明晚八点,烩萃楼?好,我会准时到的。” 第二天晚上,孔义在家抱着康纯杰厮混了两个多小时,才爬起来穿好裤子,半跪在床前拉着他的那只废手吻了又吻,“老公去会一会那老不死的,你要在家乖乖的。” 康纯杰趴在枕头上,两颊还残留着潮红,水汪汪的眼角瞥他一眼,闷声,“滚吧。” 孔义嘿嘿地笑,穿好衣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家门。 楼下,孔信的车子正好停在门口,孔义上车,骂骂咧咧,“潘南华那老货订啥时候不好,偏要订晚上,打扰我们夫妻生活!” “做这么多,你小心马上风,”孔信鄙视他,心想炫耀什么,好像谁没有夫妻生活似的。 两人走进烩萃楼,一个秘书早一步迎了上来,“两位总算来了,潘总正在百合厅等你们,请随我来。” 小秘书长得眉清目秀,孔信色迷迷地盯着人家侧脸,笑得一脸无耻,“如今是你跟在潘总身边?我上次见到的那个张秘书呢?” “张哥有点私事暂时离开,”小秘书默默无语:张秘书被推出去挡枪子了,你们兄弟不知道吗? “哦,”孔信点头,“那李秘书呢?也有日子没见了。” “李哥也有点私事,”小秘书看他一眼,心想李秘书在南海给BOSS捞海货被警察调查啦,你真心不知道吗? 孔信灿烂地笑,拍拍小秘书的肩膀,“好好干,张秘书、李秘书在工作上都非常的杰出,你也要像他们一样啊!” 小秘书被他拍得寒毛都竖起来了:不要乌鸦嘴好吗!!! 停在百合厅门口,敲了两下房门,听到门内一声咳嗽后,推开门,“潘总,客人来了。” “嗯,”潘南华正坐在茶几前自己玩牌,闻声笑着站起来,刚要说话,突然一阵咳嗽,两鬓雪白的老人看上去仿佛已经风烛残年。 “咳咳……两位来了?快,快请坐……咳咳咳……”他用手帕捂着嘴,咳了半天,叹息道,“老啦,不行啦。” 孔信一笑,大咧咧走到茶几对面坐下,“潘总老当益壮。” “咳嗽这么严重……”孔义担忧地站在门口,喃喃道,“不会传染吧?” 潘南华:“……” 服务员陆陆续续地上菜,三人吃吃喝喝,酒过三巡,潘南华放下酒杯,重重地叹一声气,“最近,我手下有不懂事的小子,跑去古今阁惹事,给孔二少闹不痛快了。” “没事,”孔义津津有味地吃着松鼠桂鱼,头都没抬,“三千万,赔了就完事儿了。” “……”潘南华一笑,“二少真是快言快语。” 孔信端着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潘总的意思我们兄弟都明白,如今这顿饭什么意思,我们也明白,大家都心知肚明,呐,在此之前,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潘南华看向他,“请讲。” “今年春拍,我朋友在香港拍到一个柴窑贯耳瓶,总是怀疑不真,潘总可有时间帮我掌掌眼?” 84、刹车失灵了 潘南华浑身如同电击般猛地一颤,笑容僵住,哆嗦着嘴唇,“你……你知道些什么?” 孔信笑得云淡风轻,“潘总觉得我该知道些什么?” 潘南华失态只在几分钟,很快就恢复镇定,从容地笑笑,“孔大少见多识广,知道的总是很多的。” “不,”孔信摇头,“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傻逼,虽然老一辈总是夸我,但其实你看,我这辈子没啥出彩的地方啊,唯一折腾出点名气的,还是五年前和小孟在汝州一掷千金买了个柴窑,还没捂热乎就被撞成齑粉,这事儿可小小地让我出了点名气,哦,我记得当时潘叔叔还想买的来着,要知道会出车祸,早该卖给潘叔叔了,至少还能为全社会保存下那个稀世珍宝……” 潘南华看着他东拉西扯,脸上保持着微笑,那双老辣的眸子中却渐渐有聚起复杂的光芒,过了片刻,突然嘿嘿冷笑了两声,“原来是我低估孔大少了。” “什么意思?” 潘南华收敛了笑容,“孔大少刚才说得对,果然大家都心知肚明,敞开天窗说亮话才是明智的。” 孔信垂眸喝酒,一笑,“潘总想说什么亮话呢?” “本来我还在想,你们两兄弟为什么总跟我过不去,”潘南华淡淡道,“原来如今的果,都是因为以前种下了因。” “这是亮话?”孔义从盘子中抬起头来,“卧槽这比之前更难理解了好么!” 潘南华:“苏富比春拍上,孔大少和韩夜咬得那么紧,没想到私下还是朋友。” 孔信随口道,“我和他爱人比较熟。” “到底是年轻人啊,红粉知己总是比较多的,”潘南华突然一拍脑门,“哦,差点忘了,孔大少的蓝颜知己也很不错,温少如今做了心脏手术,凭他的手艺,想必很快就可以成为国内木雕第一人,温家十三刀啊,到底没有失传。” 孔信心头一跳,冷冷道,“我和温知君只是普通朋友。” “嗯?谁说不是吗?” “喂喂!你们打什么哑谜?”孔义吃完一条松鼠桂鱼,将蟹黄豆腐转到自己面前大快朵颐,口齿不清道,“时候不早了,咱们有话快讲好吗?本少还要回家睡美容觉呢。 “哈哈哈,”潘南华赞赏地笑,“二少果然爽快人。” “我不但是爽快人,还很乐意和爽快人打交道,遇到说话吐三句咽两句的就特么的想脱了鞋底抽他,”孔义大大咧咧,“潘总,你家鉴定师那事儿吧,只要你诚意到了,一切都好说。” “什么诚意?” 孔义勾起嘴角一笑,“我听说潘总有个柴窑贯耳瓶,借我玩玩,那三千万就一笔勾销了。” 潘南华脸色一变,沉声,“二少不要说笑!” “你没有贯耳瓶?”孔义嗤笑,“老潘,诚意不够啊。” 潘南华正色道,“难道这就是二少的诚意?哼,简直是胡搅蛮缠!” 孔义也收敛了笑意,微倾身体,隔着桌子看向潘南华,咬牙切齿,“我就是胡搅蛮缠了,你能怎样?” “你!” 孔义摔了筷子,站起来擦着嘴,“我看咱们也没必要谈下去了,潘总很明显没有诚意嘛,哥,咱们走。” “孔义你不要欺人太甚!” “到底是谁欺人太甚?”孔义冷冷地盯着他,唇角勾起一丝邪笑,他慢慢点一根烟,深吸一口,俯身喷到潘南华的脸上,压低声音,“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孔二少的老婆,姓康。” 潘南华一惊,瞬间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你和康纯杰……” “闭嘴!我老婆的名字也是你这个垃圾能叫的?”孔义如同看一只死蚂蚁一般斜睨着他,“咱们一开始就是个死局,不死不休,所以你最好祈祷别落到我的手里,否则就凭你对阿纯做出的那些龌龊事儿,我剐你一百遍都是轻的!” 兄弟两个走出烩萃楼,外面灯红酒绿,孔义从孔信手里抽出车钥匙,“你喝酒了,我来开车吧。” “嗯。” 回去的路上,孔信担忧地看着孔义,“暴露了阿纯,别惹出什么事来才好。” “哥,你现在是越来越像个女人了。” “滚!” “矮油,别对我娇嗔!” “……” 过了一会儿,孔义叼着烟,淡淡道,“别担心,哥,你把阿纯想得太脆弱了,他有能力来面对各种困难。” 孔信刚要说话,突然前方路口冲出一辆货车,大叫,“小心!!!” 孔义眼明手快,一脚踩向刹车,顿时整颗心沉了下去,“刹车坏了!卧槽……” “什么?” 对面货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孔义大吼,“护住头!!”说着猛地一打方向盘,失控的汽车疯狂地横过路面。 只听一声巨大的轰鸣,孔信胸口一痛,仿佛被一脚蹬进鬼门关,毛骨悚然的耳鸣声中听到孔义粗重的喘息,和嘶哑的声音,“是的……车祸……在……” 残存的意识很快就消失,孔信在浑身剧痛中晕了过去。 昏迷仿佛只有几分钟,再醒来时还在车中,车外传来救护车的声音,他动了动眼睛,透过车窗看到交警和医生正合力打开变形的车门。 “你醒了?”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孔信奋力扭过头去,看到孔义在安全气囊的保护下稳稳坐在驾驶席,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 孔义哑着声音笑了笑,“可我感觉有点糟糕,我有点怕。” “别胡说!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的,”孔信虚弱道,“祸害存千年,你肯定能长命百岁。” 孔义笑了两声,觉得笑声如同拉风箱一般,喘着粗气点头,“嗯,我们都会长命百岁……还有阿纯……哥,阿纯性格直来直去,自己带着孩子……很不容易……你以后多帮帮他……” 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话,孔信心头突然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斥道,“你自己的老婆,不要交给别人!” “嗯,我的老婆……”孔义大口喘了两声,突然贱兮兮地笑,“你们都是受,比较有共同语言。” “滚吧你!” “哥,”孔义转头看着他,嘴唇惨白,对他低声道,“我这辈子很幸运,有个疼我的傻逼老爸,有个爱护我的凶残哥哥,还有个爱我至深的神经病老婆……哦,我还有儿子,我的小天真……那个快乐的小2B,我真幸运……可惜……我这辈子没能给你们什么,总是我在索取……” 孔信看着他脸色渐渐泛出不祥的青白,心头的恐惧到了极点,颤声,“你不是没事吗?阿义,阿义,你怎么了?你感觉怎么样?医生!医生!你们快点……” 外面终于打开变形的车门,两个医生小心翼翼拖出孔义,被禁锢在副驾驶位的孔信突然仿佛被一根冰锥狠狠扎在了心口,四肢百骸都凉了——只见孔义的身下不停地往外流血,整条牛仔裤都被血染得变了颜色。 孔信伤得不重,有安全气囊的保护,只有手臂骨折,浑身有些轻微挫伤,孔义在事故发生的一瞬间狂打方向盘用自己所在的一侧撞上货车,车头都撞变形,进急救室十几个小时还没有出来。 罗子庚和康纯杰都已经赶到,孔信打着石膏出来,看到康纯杰牵着小天真站在急救室门口,谁都不理,瘦削的身体如同一根绷到极点的弦,轻轻一碰,就能让它崩断。 “这是怎么回事?”孔仰山拄着拐杖赶回来,一眼看到孔信,眼神倏地复杂起来。 多日不见,这位博学多识的长者如今已经实打实是个老人模样了,头顶有了不少白发,比几个月前老了有十几岁。 孔信心头满是愧疚,低声道,“我的车被做了手脚,刹车失灵。” 孔仰山重重跌坐在长椅上,声音痛苦,“怎么会这样……是谁?谁做的?” “不知道,”孔信摇头,“我怀疑是潘南华,因为我们去的时候还好好的,赴了他的宴回来的路上出的问题。” “潘南华……”孔仰山念着这个名字,痛不欲生地闭上眼睛,“阿义……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行景……行景怎么能接受这个事实?” 寂静的走廊里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只有远处护士跑动的声音。 “爸爸,我们为什么来这里?”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我困了。” 孔仰山抬头望去,看到牵着孩子站在急救室前的男人,一怔,“你是……纯杰?” 康纯杰转过身来,犹豫了一下,牵着小天真走过来,“大伯,你好,康天真,叫爷爷。” 小孩歪头打量半天,“爷爷,你和我信伯伯是什么关系?” 康纯杰道,“是父子。” “这是……”孔仰山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小孩,“你的孩子?” “嗯。” 孔仰山狐疑地看他一眼,捧起小孩的脸,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纯杰,这真是……你的亲生儿子?” “矮油爷爷你好讨厌!”康天真兰花指,“人家当然是爸爸的亲生儿子!” 康纯杰嘴角浮出一丝悲伤的笑容,摸着小孩的脑袋,轻声道,“是我的儿子,也是阿义的儿子。” 孔仰山一震,瞬间明白,长吁一口气,“好,好,你们……你们都大了,像模像样成个家,好好过日子,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 85、张三被策反 孔信看着老人斑白的头发,眸子中滑过一丝不舍,苦笑一下,转过身,不再看他们,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了自己的手,他抬头,看到罗子庚站在身后,以一个搀扶的姿势虚虚搂住他。 心中一暖,“子庚……” “别担心,阿义会挺过去的,”罗子庚低声说,“他对这个世界还有那么多眷恋,有阿纯和天真,他不会舍得离开的。” “嗯,”孔信点头,放松身体靠在了他的肩上。 没有注意到孔仰山的目光在看到他们两人的姿势后瞬间充满难以置信。 王八贤在第二天一早过来医院,一看孔信的黑眼圈,脸色拉下来,“子庚你怎么做人家徒弟的?出师了就不用尊师重道了?我信乖乖这小脸惨得跟颗土豆似的你眼瘸啊还是眼瘸啊还是眼瘸啊?” 罗子庚盯着他的责骂毫不在意,“孔哥太固执了,不肯去休息。” “我就知道你又跟自己过不去了,”王八贤拽着孔信的胳膊往外走,“过来,我有事儿跟你说。” 孔信被他拖得跌跌撞撞,怒,“王八蛋你温柔点儿成不?” “本王在床上温柔似水,你准备体验一下么?” “滚你大爷的!” 两人停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孔信皱眉,“你要干什么?” 王八贤叼着烟,点燃,吞云吐雾,“是不是潘南华?” “我不知道,”孔信低声道,“交警事故组还在调查取证,不过我觉得他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麻痹这老孙子!”王八贤猛地一脚踢在墙上,瞬间疼得龇牙咧嘴,但显然心里头舒坦了一点,深吁一口气,目光落在他打着石膏的手臂上,“还疼么?” “你觉得呢?”孔信没好气。 王八贤脸上没什么表情,盯着那石膏瞪了半天,冷哼两声,“你这嘴尖皮厚的小贱人,确实该受点伤,让你知道点儿疼才好。” “喂!你特么还是兄弟么?” “谁跟你是兄弟?”王八贤心情恶劣,过了一会儿,瞥他一眼,“上回你提到潘南华的慈善有水分,我让人去查了一下。” 孔信一怔,“怎么样?” “非常可怕,”王八贤道,“潘氏基金会每年捐献的钱物价值千万,但我派人去查,发现很多钱物半路都已折价出售,真正捐献的钱物不到十分之一。” 孔信震惊,“捐献品从公司出库,披上慈善外衣再折价出售……操,潘南华在洗钱!他竟然有这么多黑色收入,以他的身份……难道是文物走私?” 王八贤点头,“他的儿子在美国,和几家博物馆关系密切,我觉得他可能参与捐赠退税的暗箱操作。” 孔信目色深沉,古玩行水太深,深不见底,看上去家财万贯的,说不定收藏的全是赝品,而表面寒碜没出息的,说不定家中收藏堪比故宫,像王八贤这样吊儿郎当的坑爹货,其实每年资助贫困学生都不下千万,而像潘南华那样德艺双馨的慈善家,却在贪得无厌地盗窃着国家财产。 正是有着这类硕鼠的存在,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正在以一个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流失。 王八贤缓缓吐着烟圈,“美国的事情我不想去管,手也没那么长,但是潘南华在国内的所作所为,只要用心,总会抓住他的狐狸尾巴,孔信,只要你一声令下,我这边人马就开始动手,本王爪牙遍布全国,不计血本两个月,潘南华的老底我都能给你揪出来。” 有兄弟如此,说不感动是假的,孔信低声道,“全靠你了。” 王八贤咧嘴一笑,扯扯他的腮帮子,“乖乖,能指使本王的,也就你了,得给奖励。” “香吻一枚,要么?” “滚滚滚,你个死GAY滚一边儿去,妄图染指正直纯洁的本王?下辈子吧!” 孔信终于笑了出来,这么多年来,这个家伙总有办法,轻而易举地驱散他心头郁气,他深吁一口气,白他一眼“想要也不给。” “对了,”王八贤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摸出一个信封,表情变得分外猥琐,“我的人还发现一个非常有趣的事情,潘老头还真是老当益壮呀。” 孔信疑惑地接过信封,打开,一沓照片滑了出来,他捡起照片一看,突然冷笑一声,摇着头将照片重新装回信封,“上天欲令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潘南华自己都把坟挖好了,我们怎么能不送他一程?” 两人正在说着,突然孔信手机响起来,接起来嗯了两声,挂了电话,对王八贤道,“阿义手术结束了,回去吧。” 孔义已经推到病房,医生对孔仰山道,“病人的身体基础很好,求生意识非常顽强,情况很乐观。” “谢谢,谢谢,”孔仰山抓着医生的手满怀感激,“多谢医生们费心了。” 孔信走进病房,看到孔义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身上插着管子,康天真趴在床边,小脸皱起来,“二爸爸怎么了?太阳晒屁股了,二爸爸,起床,二爸爸,二爸爸,二棒槌!!!” 康纯杰站在旁边,双眼死死盯着病床上虚弱的男人,一言不发,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和孔义,其他一切都已不复存在。 孔信走过去,牵起小孩,“二爸爸病了,小天真要听话,帮二爸爸照顾好爸爸,明白吗?” 小孩回头,“爸爸,你怎么了?” 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康纯杰倏地回过神来,如梦初醒地转动视线,茫然地看向康天真,片刻后眼神柔软下来,抬手轻轻抚摸小孩的脑袋。 小孩抱住康纯杰大腿,“爸爸,大伯说二爸爸病了。” “嗯。” 小孩仰脸,握拳,“我会帮二爸爸照顾好你的!” 康纯杰微微笑了,“嗯。” 上午,拘留所 判决尚未下来,张强躺在狭窄的铁架床上,突然被通知有人探监,愣了一下,心想难道是潘总这么快就打通关系了? 他满怀欣喜地跟在警察身后到了探监室,看到等在里面的两个人,愣了一下,“孔大少?这位是……” 孔信没什么表情地坐在桌边,抬头对警察点了下头,对方早已打点好,无声地退了出去,关上门。 孔信抬眼看向张强,淡淡道,“好久不见,张三。” “你……”张强一震,“……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康纯杰拿下墨镜,面无表情地抬起眼。 张强突然腿一软,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连滚带爬想往外跑,“鬼啊!!!” “我不是鬼。” “这不可能……不可能……”张强吓得小腿痉挛,跌坐在地上惊恐地看向他,“你明明……” “我没死,”康纯杰道,“但我一样会回来复仇,张三,我第一个,就要杀了你!” “你……你做不到!”张强叫,“现在是法制社会……” “哈哈哈,”孔信拍着桌子大笑,“三儿,你应该没这么单纯吧,你自己怎么会蹲大狱,这一点,你该比我清楚,敢这么有恃无恐,恐怕是觉得背后有潘南华撑腰,我们动不了你而已。” 张强看向他,正是这人和他兄弟两个一唱一和,差点让潘南华声名扫地,为了维护声誉,才出此下策让自己认罪,虽说这段时间过得简直是地狱一般的生活,但是潘总承诺过会照顾自己家小,并且一旦自己刑满出狱,必然会成为当仁不让的潘南华第一心腹,在整个潘氏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渐渐冷静下来,他爬起来,坐回凳子上,目光扫过康纯杰,移向孔信,嘿嘿笑了两声,“孔大少这不是很清楚吗。” “我是很清楚,”孔信道,“不清楚的是你。” 张强眸色一沉,“什么意思?” “有个那么年轻漂亮的老婆,你居然还敢放心地去坐牢,真是脑子进水了,”孔信冷笑,突然甩出一沓照片到桌上,“自己看吧。” “什么东西……”张强目光一扫,倏地脊背僵硬,一把抓过照片,双手颤抖起来,只见一张张照片中,不是自己老婆坐进潘南华的车里,就是自己老婆进了潘家的别墅,或是模糊不清的卧室偷拍…… “不……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张强吼,“孔信,你以为PS几张照片我就会信你吗?你以为你可以离间我们?告诉你,做梦!” 孔信懒洋洋地歪坐在椅子上,拿指甲刀磨着指甲,轻轻吹口气,淡淡道,“信不信随你,反正我今天来就是请你欣赏尊夫人靓照的,既然你欣赏完了,那我走了。” 说着挽起康纯杰,“走了。” 两人干净利落的起身往门外走去。 “等等,”张强突然出声,“等等。” 孔信看康纯杰一眼,微微翘起嘴角,转过身,恢复面无表情,“怎么?” 张强蜷在椅子上,将脸埋在掌心,半晌,闷声,“孔大少特意过来,恐怕不只是送照片这么简单吧?” 孔信坐回桌边,正色道,“盗窃绿釉珐华罐的案子下周一将开庭审判,该怎么做,我想你明白。” 康纯杰左手握着右手毫无知觉的两根手指,抬头,冷眼看向他,“张三,我很恨你,但我更恨在你背后的那个,如果他不能得到报应,我会将所有仇恨转加到你的身上。” 张强手指颤了一下,“我只是一个小喽啰,所有事情都是潘南华指使我做的,官窑王,你要明白是非。” “我为什么要明白是非?”康纯杰反问,淡定道,“是非跟我没有关系,我只遵从我的内心。” “……你们能保证扳倒潘南华?”张强犹豫着问,临阵倒戈是兵家大忌,如果打蛇不死,必将后患无穷。 “我保证不了任何事情,”孔信冷笑,“但我相信你了解,我们早已经是不死不休了,扳不倒潘南华,输掉的会是我们的命,或者你可以选择甘愿戴绿帽子,和家财万贯的潘氏老总共妻,也是一件挺值得炫耀的事情。” 张强脸色倏地变得十分难看,他咬紧牙关,半晌,狠声,“好,我加入你们,事成之后,我要潘南华的一把骨灰。” 孔信嘿地一声笑了,懒洋洋道,“三儿啊,其实你爱的不是你老婆,而是潘南华吧?” 张强突然脸一黑,一脸膈应得如同吃了一百斤苍蝇。 “开个玩笑,”孔信摸出一包烟丢给他,“这几天待在这儿好好考虑法庭上该怎么说,我不会亏待你。” 86、奇怪的漆盒 孔二叔赶来医院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康纯杰正坐在床前对着昏迷的孔义说话,突然房门被推开,一个与孔仰山相貌有三分相似的中年男人冲了进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孔二叔回过神来,“哎哟喂,你是康纯杰吧?” 康纯杰点了下头,冷冷道,“你是谁?进来之前请敲门。” “……”孔二叔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噎死,卧槽了一声,郁闷道,“老子是你公公!” 康纯杰顿了一下,还是一张死人脸,淡淡道,“你好,公公。” “……叫爸爸!” “爸爸。” “这还差不多,”孔二叔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儿子,看了几秒钟,眉头紧紧地抽动,康纯杰觉得他要哭了,刚要转身离开,突然只见他猛吸一口气,刷的伸出手指,戳着孔义的鼻子大骂,“傻逼儿子,这么点伤就歇菜了?少特么拿乔,快点给老子醒过来,你老婆愁得黑眼圈都出来了,老子常常教育你什么,一切保护不了老婆的男人,都特么是废物!” 康纯杰站在他身后,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长辈指着儿子破口大骂,脸上却满是悲伤,不由得动容,低声,“爸,别骂他了,他肯定也很想醒过来,只是受伤太重。” “一切都是借口,这个混账犊子就是不骂不行,”孔二叔虚空对着床上的人挥了挥拳,过了会儿,压低了声音喃喃道,“傻逼儿子,你老子我命苦,一辈子求不得,积了半辈子的德养出你这么个人模狗样的傻逼,你可要醒过来啊,不然,你让你老子我可怎么办?” 吱呀——房门被推开,康天真背着书包探头探脑地进来,“爸爸,二爸爸有没有醒?哎哟,这又是哪来的爷爷?” 孔二叔低头看着康天真。 康天真仰脸看着孔二叔。 半分钟后,两人同时开口,“哎哟我看你有点儿眼熟呀。” 康纯杰:“……” “卧槽!”孔二叔瞪眼,连着惊呼,“卧槽!卧槽!卧槽!” 康纯杰皱眉,“当着孩子不要说脏话。” 孔二叔一把捂住嘴,满脸地无法置信,瞪着康纯杰看了几秒,刷的转过头,指着孔义大骂,“傻逼傻逼傻逼!什么时候造出这种孽?真特么是作死!作死啊!!!纯杰你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这小子天生就傻,回头爸爸揍他!” 康纯杰抓着小孩,摸一把额头的汗,给他摘下书包,将外套脱下来,抽过纸巾细心擦着他脸上的汗珠,“康天真,叫爷爷。” 小孩惊奇,“哎?” “这个爷爷是你亲爷爷。” 小孩歪头,“啥叫亲爷爷?那个白头发的爷爷不是亲爷爷么?” “那是大爷爷,是大伯的爸爸。”康纯杰眼神柔软,“这个爷爷是你二爸爸的爸爸,所以是亲爷爷。” “哦,”小孩自己抹去额头的汗珠,一转身,抱住孔二叔的大腿,“亲爷爷,天真真可想你啦。” 孔二叔受宠若惊,“你……你知道我?” “二爸爸说过的,”小孩郑重地道,“他说亲爷爷可疼天真真啦。” 孔二叔何等聪明,脑子一转就理清楚了前因后果,看着这个得来不易的孙子简直要揉碎了老而弥坚的小心肝儿,颤巍巍抬手,摸摸小孩的头发,感动道,“是啊,爷爷可疼小天真啦。” 小孩眨巴着大眼睛,“那你能请我吃根儿脆脆冰吗?” “……” 康纯杰脸色一沉,“康!天!真!” “矮油,我争取一下而已,”康天真兰花指,“不吃就不吃啦,爸爸你好小心眼儿哦。” 孔二叔看着小孩熟悉的神情,萌得心都要化了,大手一挥,“爷爷请你吃一百根!” 此言一出,康天真小脸突然垮了下来,扁嘴,“曾经二爸爸也说过要请我吃一百根的,呜呜……二爸爸……” 小孩一转身,趴在了孔义的病床上,哭得昏天黑地,“呜呜……二爸爸……你怎么还不醒……天真真好想你……” 脆生生的哭声催得孔二叔肝肠寸断,摸着小孩的脑袋,“别哭,别哭,你二爸爸会醒来的……二爸爸?为什么是二爸爸?” 康纯杰将小孩从病床上扯下来,淡淡道,“因为他二。” 小孩哭到一半被迫脱离场地,一时有点反应不上,怔了两秒,一转头,抱住康纯杰的大腿,接着哭,“二爸爸……呜呜……” 祖孙三代正在煽情地认亲,突然房门被推开,孔信双手拎着东西走进来,“咦,二叔,你来了,回家了没?” “还没,”孔二叔坐在沙发上,嘴里咬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送饭?有我的份没?” 孔信鄙视他,“在飞机上没有一边口花花地调戏空姐,一边胡吃海喝?” “老子飞机上差点愁断了肠子好不好?”孔二叔大声道,“傻逼儿子躺在医院生死未卜,我吃得下去吗?再说,我从来没调戏过空姐,明明调戏的是空少!” “……” 康天真趴在桌边将饭盒拿出来,打开,戳着里面的红烧排骨,撇嘴,“又是排骨,昨天就是排骨。” 孔信给他一个爆栗,“大伯我亲自下厨,你还敢提意见?” “你做饭没有子庚叔叔好吃。” “有的吃就不错了,”孔信揉着他的头发呼噜了一把,“不许剩,敢剩饭我就揍你!” “大伯你好凶残哦。” 正在说着,罗子庚突然大步走进来,“阿纯在的吧?” “你不是说忙吗?”孔信斜眼,“怎么又有时间了?” “吃醋了?”罗子庚一笑,凑过去大手兜住他的后脑,低头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从包中拿出一个漆盒放在桌子上,“哥,你看一下,感觉如何?” 孔信瞥一眼,“品相不错,民国的东西。” “再看。” 孔信狐疑地看他一眼,拿起漆盒,周身观察片刻,打开盒子,愣了一下,“子母乾坤盒?” 只见盒盖打开,里面出现一副棋盘,棋子有大有小,分别画着曹操、关羽等头像,正是华容道。 “你……你以前在新郑的午夜拍卖会上……” 罗子庚点头,“我也感觉很新奇,两个盒子实在是太像了,同样都打不开,直到我发现……” 他说着,将两只盒子翻过来,靠在一起。 孔信猛地瞪大眼睛,只见两个盒底精致的云龙纹凑在一起,结合成了一个含蕊待放的菊花图案,惊道,“这是什么?” “这个图案我曾经在景德镇康家大宅的门楣上看到,”罗子庚道,“阿纯应该认得。” 康纯杰闻言走过来,看了一眼,一怔,“这是以前的家徽,浮梁康氏自古以来就是个大家族,这个盒子,应该是康家的。” “华容道,”罗子庚将两个盒子递到康纯杰面前,“你能打开吗?” 康纯杰扫一眼,倨傲道,“对我来说简直太过简单。” 孔信无语,“……那你打开呀。” “先放在这里,我有时间就给你打开。” 罗子庚笑道,“那就交给你了,正好你在这里也挺无聊,玩玩华容道的游戏也不错。” “我并不无聊,”康纯杰正色道,“有阿义在旁边,我根本不会觉得无聊。” 张强盗窃案审理当天孔信和康纯杰去了法院,短短几天没见,当初那个还有三分帅气的张强已经彻底沦为一个胡子拉碴的糙男人。 孔信翘着二郎腿坐在坐位上,瞥一眼不远处带着保镖和秘书也来旁听的潘南华,一把按住旁边康纯杰的手腕,低声,“别惹事!” 康纯杰挣了两下没有挣开,咬牙切齿,“他害了阿义,我要杀了他!” “他带了保镖,”孔信凉凉道,“你连我都打不过,难道能打得过他的保镖?恐怕还没靠近就被一个小擒拿当场抓获了。” “那我和他同归于尽!” “阿义死了吗?” “你!” “阿义还好好地活着,虽然还没醒,但是医生说他情况非常乐观,这三五天的时间内就会醒过来,”孔信看着他的眼睛,“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阿纯,就算为了阿义,你也要沉得住气。” 康纯杰咬牙坐下,愤恨地撂狠话,“我不会放过他的!” “我们都不会放过他。” 庭上公诉方已经问道:张强,7月18日晚上11点,你潜入你的上司潘南华家中收藏室,用一件仿品换走了绿釉山西珐华罐,这件事情是否属实? 孔信看向潘南华,见他露出志得意满的微笑。 这个问题,张强没有回答。 公诉方再次问了一遍,潘南华脸上笑容减淡,思考了一会儿,扭头看向孔信。 孔信对他竖起两根手指,比划了个V字,弯了弯手指。 潘南华脸色倏地变得十分难看。 只听张强平淡地说,“那不是事实。” 现场一阵骚动,公诉方显然没想到他竟当场翻供,“根据潘南华提供的视频,你的确是潜入了收藏室……” “那个视频是假的,”张强漠然道,“被孔义当场戳穿谎言,引发了信誉危机,潘南华为了挽救形象,承诺给我八十万,让我认罪。” 潘南华不敢相信地倒吸一口冷气,差点回不过气来,猛地转头看向孔信,“是你?” 孔信大赞,“聪明。” “你怎么……” “潘总啊潘总,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孔信往他的旁边挪了几个位置,轻声笑道,“连道上混的都知道朋友妻不能欺,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老二都抬不起来了,怎么还能因为它惹祸呢?” 潘南华瞪着他,脸色突然变得铁青,狠抽两口气,颤抖着双手几乎要抽过去,旁边秘书连忙掏出药,喂他吞下去。 孔信悠然地微笑,俯身靠近他,压低声音笑道,“潘总,保重好身体呀,游戏玩儿得正哈皮,你这个反派大BOSS可不要中途掉线。” 87、潘南华被阴 庭审暂时终止,孔信站起身,弹弹西裤上的褶皱,对潘南华笑道,“最近孔某听到了个趣事儿,说咱们古玩行里有个人吧,他儿子在外国,爷儿俩都不是好东西,走私古董出国,和美国的博物馆狼狈为奸,骗取巨大的捐赠退税……” 潘南华倏地扭头,锐利的眼神投射过来,“孔信,你也在古玩行混了这么多年,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我想你心里清楚!” “我当然清楚得很,”孔信悠然道,“我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走私古董去国外这种龌龊事儿还是从来不沾的。” “你是执意要和我作对?” 孔信义正言辞道“胡说什么?孔某只是为国家着想,对事不对人。” 潘南华脸色铁青地看着他,半晌,磨着后槽牙狠声道,“你针对我可以,但你不能针对我的儿子!” 孔信吹一声口哨,“我看着办。” “你!”潘南华一怒,苍老的身体中仿佛蕴含着数不尽的愤恨,他死死盯了孔信半天,深吸一口气,挫败地闭上眼睛,“孔信……贤侄,我这辈子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什么都不知道,国内这一切他都没有参与。” “独生子啊,”孔信眼神下流地在他腿间逡巡,咋舌,“那你质量也太低了,怪不得都说质量和数量成反比。” “……孔信!” 孔信勾起唇角,单手插在西裤袋中,微微前倾了身体,巧笑倩兮,“我也不愿讲什么父债子还,只要你……足够诚意。” 说完,丢下潘南华,一把挽过康纯杰的胳膊,亲亲热热地走出法庭。 回到车里,康纯杰皱眉,“你在拿他的儿子做交易,这样是不对的。” “不是不对,是我做不到,”孔信脸上轻松的神情褪去,他有些疲倦地舒出一口气,低声道,“他儿子在美国,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去办了他,我只能利用潘南华对独生子的疼爱,来争取更多的利益。” “办不了?他做了违法的事情,理应受到惩罚。” “这个惩罚不是你我空口白牙就能判决的,”孔信知道康纯杰深恨着潘南华一家,安慰他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潘南华虽然老骥伏枥色心不已,但对独生子还是疼到了骨子里,不到两天,孔信就接到了电话,“孔大少,能否赏脸出来吃个便饭?” 孔信正躺在沙发上看罗子庚如同勤劳小蜜蜂一般打扫卫生,懒洋洋道,“不好意思,最近我减肥。” “……”潘南华顿了一下,“那喝茶?我最近得了一块三十多年的普洱茶饼,轻身养颜最合适。” 孔信无辜地笑,“这个大热天的,跑大老远出门就喝个茶?” 罗子庚一边拖地,一边抬头扫了一眼墙上的温度计:很好,19度,果然很热。 潘南华咬了咬牙,他最不喜欢和孔信做生意,这厮眼光老辣,嘴尖舌滑,宰人没商量,还最爱蹬鼻子上脸,沉默了片刻,狠下心来,沉稳地笑道,“其实,我手里刚好有一个贯耳瓶,看着有点像柴窑,想请孔大少掌掌眼。” 孔信倏地坐直了身子,呼吸急促起来。 罗子庚被他动作吓了一跳,担忧地看过去。 孔信捂住手机,用口型道:贯耳瓶。 罗子庚一怔。 孔信深吸一口气,呼吸从容起来,他爽朗地笑着,“潘总说笑了,我一个小字辈儿,怎么能为潘总掌眼?借这个机会开开眼界罢了,呵呵,周五下午三点,烩萃楼,怎么样?” “好。” “哦,”孔信补充,“带上你的普洱茶饼,我最近吃得有点油腻,涮涮肠子。” “……” 挂了电话,孔信盘腿坐在沙发上,脸上阴晴不定。 罗子庚坐过来,将他揽到怀里,“怎么了?潘南华跟你提贯耳瓶了?” “他知道我在调查他们父子的事情,”孔信木然道,“他要用贯耳瓶保他的儿子。” 罗子庚皱眉,“他儿子这么值钱?” “独生子嘛……不对!”孔信突然抬头,“他儿子犯的事儿一定不小,让他毫不犹豫地就把贯耳瓶拿出来。” “那你想换吗?” 孔信茫然地看着前方,摇头,喃喃道,“我不知道。” 罗子庚抚摸着他的头发,他明白贯耳瓶对他的意义,那个美得近乎妖异的瓶子对他来说已经成了一个执念,而如今,这个瓶子摆在了他的面前,说不动心,是假的。 “换吧,”罗子庚轻声道,“张强当场翻供,还吐出了潘南华不少为非作歹的事情,那老家伙迟早要伏法,等他的伏法后,贯耳瓶不知道会落到哪个官员手里,我们怕是拿不回来的。” 孔信点头,“贯耳瓶是当年潘小九留下来的,对于潘南华来说意义非常,我主要是怕他鱼死网破。” “并且,他儿子在美国,如果这辈子都不回国的话,我们也拿他没有办法,”罗子庚吻吻他的额头,“周五下午三点?我陪你一起去。” 烩萃楼是老一辈钟爱的地方,下午三点,正是下午茶时间,进楼之后就看到三三两两的老人坐在一起喝茶打屁,孔信和熟人打了招呼,沿着木质楼梯拾级而上。 潘南华的秘书已经等在门口,“孔大少,请往这边走。” 孔信色迷迷地摸摸下巴,对罗子庚笑道,“潘南华虽然人品不咋地,选秘书的眼光始终是古玩行里头一份,瞧这小脸儿,这小腰儿……” “就算你再垂涎,他也不会是你的,”罗子庚笑道,“难道要和潘总抢人么?” “什么潘总啊,他马上就要去蹲局子了,”孔信眼神在小秘书的翘臀上下流地转一圈,“啧啧,可怜了这么漂亮的小秘书,说不定潘南华狗急跳墙,再来一招替身术,亲手将秘书送进大牢里去。” 小秘书明显道行不够,被他三言两语说得脸色发白,“孔……孔大少,到了。” “哦,这么快……”孔信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脸蛋,“我说的你记得考虑一下,良禽择木而栖,人往高处走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说完,推门进去,潘南华正在煮茶,类似的场景让孔信恍惚了一瞬,那天和孔义也是姗姗来迟,一推门就看到潘南华,场景太过相似,让他心里极度膈应。 “贤侄,呵呵,快点落座,来尝尝叔叔亲手煮的茶,”潘南华亲切地招呼,目光落在孔信身后的人身上,“这位是……有些眼熟啊。” 罗子庚笑笑,“这是我赏古轩新招的伙计,带来长长见识,大家都在古玩行里讨饭吃,眼熟是正常。” 潘南华眼中划过一丝困惑,笑了两声,招呼他们坐下喝茶。 孔信脸上带着笑容,往他对面一坐,“贯耳瓶呢?” 潘南华动作一顿,“贤侄急什么?” “我怕你使诈。” 潘南华将茶水倒进茶杯中,孔信目光落在桌上,“潘总大手笔,曜变天目都舍得拿出来待客。” “这个曜变天目茶碗是我从日本迎回来的,建盏精品中的精品,”潘南华笑道,“孔大少感觉如何?” 孔信冷冷一笑,“玩儿这一套?呵呵,说到底,令郎一条小命还不如贯耳瓶贵重啊,既然如此,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聊的,子庚,我们回去。” “别急,”潘南华忙拦住他,赔笑,“贤侄,别急,我们好好商量。” 孔信没有坐回去,居高临下看着他,不屑道,“令郎犯的那些事儿潘总想必比我清楚,自然也知道一旦东窗事发,后果将不堪设想。” 潘南华脸色难看,他叹一口气,拍了拍巴掌,房门打开,秘书拎着一个保险柜走进来,在离他们不远的茶几上,打开柜门。 孔信淡淡地扫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罗子庚却明白他已经快要支持不住了,这个高不过三十厘米的小小瓶子已经折磨了他五年,让他寝食难安,一想起来就无比痛心。 秘书轻声道,“请孔大少掌眼。” “难道有可能是假的?”孔信恶劣地嘬嘬牙花子,“不对呀,这个是真的,难道前段时间苏富比春拍的那个是假的?” 潘南华满眼狠毒,脸上却不得不陪着笑,“贤侄说笑了。” “我说什么笑了?”孔信正色道,“难道苏富比拍卖的那个贯耳瓶不是你送去的?” 潘南华仪仗拍卖行会为卖主保密,理直气壮道,“当然不是。” “你说谎,”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站在孔信身后的男人抬起头,双眼迸射出被欺骗的愤怒,“你这是严重的欺诈行为,我们一定会起诉你!” “你……”潘南华错愕地看着他。 男人从口袋中摸出证件,“我是香港苏富比拍卖行瓷杂部的专项调查员,现在我有理由相信你今年一月26日送去上拍的柴窑贯耳瓶为仿品,潘先生,你的行为已经严重扰乱了古董市场的稳定,我们必须要根据相关条例对你做出处罚,请等着法院的传票吧。” 潘南华倏地转头看向孔信,“你阴我!” “兵不厌诈,潘总,这是你教给我的,”孔信大咧咧坐下,捧起面前价值连城的曜变天目茶碗,凑上去细嗅茶香,如世外高人一般悠长地舒出一口气,“嗬,果然是好茶……” 88、打开的漆盒 潘南华铁青着脸,对拍行的调查员生硬道,“就算我送拍的是仿品,贵行也不能起诉我,在送拍时,我并未宣扬那就是真品,是贵行的鉴定师一口咬定是柴窑……” “老潘,”孔信友好地笑道,“如果是我,就不会把脸皮撕成这样,要知道这个消息一旦宣扬出去,你得罪的可不只是一个苏富比,你是在公然把整个古玩行玩弄在股掌之中,你觉得以后你的日子还好混么?” 潘南华嫉恨地剜他一眼,气得连嘴唇都泛起黑紫。 “潘总,您……吃药……”小秘书忙端来药瓶和温水。 “滚!”潘南华一把挥开他,摇晃着抓住椅子扶手,嘴唇气得颤抖,“孔信,你……你不得好死!” 孔信脸色一凛,大骂,“放你妈狗屁!老子感情甜蜜工作顺利生活快活似神仙,你他妈才不得好死!” 潘南华死死咬住后槽牙,双手无意识地狂抓了几下,额头上青筋爆出。 “秘书,还傻看着什么,快点给他喂药,”孔信道,“把他气死在这里对你有啥好处?” 小秘书忙哭丧着脸给潘南华硬生生将强效救心丸灌了下去,“潘总,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体……” 潘南华吞了药片,张大嘴喘了好几分钟,才渐渐平息下来,愤恨地盯着孔信,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好……把这个贯耳瓶拿走,作为我送拍了仿品的补偿,潘氏将拿出更多的藏品交由贵行拍卖,希望我们能从长远利益出发,达成一个双方互利互惠的共识。” “听说潘氏基金会收藏有两件精品元青花,”调查员礼貌地说,“我们香港苏富比将在明年年初举办一场元青花专场拍卖……” 潘南华心口一堵,恨声,“那是家父的遗物!” “真令人遗憾……” 扫一眼孔信幸灾乐祸的神情,潘南华突然改口,“不,那两件元青花就算是家父遗物,那也是全人类的财富,能够重见天日也是一件值得称庆的事情。” 调查员欣喜,“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古董的生命是无限的,它永远不会独属于某一个人。” 双方很快就达成共识,苏富比为了弥补过失,由负责人亲自上门,将真品柴窑贯耳瓶送到韩家,并允诺在日后的拍卖中,韩家将拥有更多的特权。 韩夜很快就派人将贯耳瓶送到南京,时隔五年,终于又见到了这个光彩夺目的瓷之神品,孔信眼神复杂,他双手颤抖着抚摸细腻的瓶壁,心中百感交集。 “你应该高兴才对,”罗子庚从背后抱住他,一下一下地亲吻着他的耳垂,“怎么脸色还这么差?” “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高兴,”孔信低声道,“但是我高兴不起来,当年就是因为它,我失去了小孟。” “瓶子是无辜的,你和孟哥之间早就有了裂痕,如果没有贯耳瓶,说不定还有葫芦瓶,还有鸡缸杯……” 孔信闭上眼睛,喃喃道,“是啊,贯耳瓶是无辜的,我和小孟之间本来就有裂痕,家庭、古今阁、温知君……” 罗子庚故意拉下脸,“我要生气了。” “傻样儿,”孔信笑了一下,“可笑我们争了那么多年,最后谁都没能得到温知君。” 罗子庚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嘴唇在他的脖颈间游走,低声道,“哥,你总是说敏姐对表哥是执念,其实,你何尝不是?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我在你身边,你却只能看到他,而当我离开你的时候,你才能意识到我的存在。” 孔信反手搂住他的脖子,歪头和他接吻,喘息的空隙里笑道,“傻小子,我对知君是执念,你对我是否爱你,又何尝不是?你总是不相信我的所说所做,直到现在,你还是固执地认为我爱知君。” “我知道你是爱我的,”罗子庚轻声,“我怕你心里同时有我和表哥两人,我怕以后的某一天,他的分量会超过我。” 孔信老脸有些微红,暗恨这个傻小子真不害臊,满嘴都是什么爱不爱,有意思吗?伸出舌尖舔着他已然平整的牙齿,接吻的间隙断断续续道,“你对自己就这么没信心?有本事就让我再也离不开你,再也不敢想他,你有这本事吗?” 罗子庚笑起来,双臂用力,猛地将人拦腰抱起,往卧室走去,“那就来试试,看你还能不能离开我。” 夜渐渐深了,病房中只亮了一盏蘑菇灯,康纯杰坐在窗边,手捧IPAD,语气平平地读着,“从此之后,王子和王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END。” 病床上,孔义平静地躺着,没有任何回应。 康纯杰面无表情收起IPAD,为孔义掖了掖被角,低头看着眼前的男人,从未有过的安静乖巧让他心下不安。 犹豫了片刻,他起身,抬腿跨上病床,面朝孔义小心翼翼地蜷缩下来,灯光昏暗,他痴痴地看着孔义俊朗的侧脸,眼睛有些发酸,凑上去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停下来静静等着他的反应。 昏睡的男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猛地睁开眼睛,坏笑着一个翻身将自己压在身底,他还在平静地睡着,没有丝毫反应。 康纯杰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又亲了一下,孔义还是没有反应。 “阿义……”康纯杰低低地叫了一声,凑上去含住他的嘴唇,细细地亲吻着,仿佛孔义不是在昏迷,而只是太累了,小小地睡了一觉,他会在自己的亲吻中醒来。 吻了十几分钟,康纯杰慢慢松开口,怔怔看着嘴唇艳红、脸色却苍白的男人,眼中盛满悲伤,他轻声道,“阿义,抱抱我……” 蘑菇灯没电了,病房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康纯杰茫然地看着周围仿佛漫无边际的黑暗,将身体缩得更小,他靠进孔义的颈窝,细嗅那熟悉的味道,轻声道,“阿义,我们睡觉吧……晚安……” 话音未落,眼泪已经沿着眼角滑落下来。 康纯杰紧紧靠着他温暖的身体陷入睡眠。 早晨的第一抹晨光投射到病床上的时候,康纯杰睁开眼睛,茫然地环顾病房,发现了坐在桌边一边看报纸一边吃早餐的孔二叔。 “爸……” “醒了?”二叔将报纸翻个面,“醒了就去洗漱吧,我带了早饭,是你喜欢吃的鸡汁汤包哟。” 康纯杰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 “阿义说的呀,难道你不喜欢吃?”孔二叔愤愤道,“这个傻逼儿子又骗我?” “不,”康纯杰浅笑,“我很喜欢吃。” 在他去洗漱的时候,孔二叔状似不经意见道,“刚才护士来给阿义换药,唧唧歪歪嫌你睡在病床,给我骂出去了,下回你尽管睡,小两口睡一张床交流感情,最好再那啥啥一下刺激他,嘿嘿嘿,你懂的……” 康纯杰撩水洗脸,然后发现自己脸红了,他淡定地双手在脸边扇风,默念:白回来!白回来!白回来!!! 待走出洗手间时,已经恢复面无表情,一眼扫到孔二叔手里的东西,惊讶,“你会玩华容道?” “从小玩到大好么,”孔二叔双手一刻不停地推动着棋子,得意道,“你爷爷和我爹是对好基友,可怜我从小在他们的蹂躏下成长,什么华容道、九连环、四喜人简直玩儿得比自己的身体还熟。” 康纯杰坐下吃饭,鸡汁汤包汤浓味美,皮蛋瘦肉粥鲜香怡人,心中仿佛有股暖流萦绕,他埋头吃了起来。 只听旁边咔哒一声,接着孔二叔惊道,“咦?” 康纯杰抬起头,只见二叔手里捧着漆盒,华容道的盒盖已经打开,露出里面狭小的空间——盒底躺着薄薄的几张纸。 孔二叔拎起其中一张,展开,“悔过书……愚夫昨日多喝二两马尿,以致熏着了夫人,实在罪无可恕……卧槽这什么玩意儿?” 康纯杰拿起最底下的一张红纸,“谨占吉期择定于……新人梳妆上头宜面向南…… 这是婚书?可惜只有半张,爸,打开另一个盒子看看,我打电话给子庚,这是他放在这儿的东西。” 罗子庚和孔信赶到的时候,孔二叔正好将另一个漆盒打开,果然也有几张悔过书和半份婚书,康纯杰将两张纸合在一起,粗略扫了一眼,脸色突然一变,“这是我爷爷奶奶的婚书!” “什么?” 众人皆惊。 “嗬,两位老人家感情真好啊……”孔二叔举起一份悔过书感叹,“看,昨夜于书房临摹唐寅仕女图通宵达旦,致使夫君独守空床,有违为妻之道,此乃我之罪过……啧啧……” “这不可能!不可能!!!”孔信突然一声惊呼,腿一软,拿着一张悔过书跌坐在椅子上。 “怎么了?”罗子庚忙从他手中抽出那张纸,只见康无邪的狂草写着,“夫人责骂得对,我虽仿烧柴窑以假乱真,然终究是仿品,不如依常翁之策,忍痛割爱,将贯耳瓶赠予潘小九,以解其痴症……” 如同一桶冰水迎头浇下,罗子庚不敢相信地看着手中薄薄的纸张,“仿品?当年送给潘小九的柴窑贯耳瓶是仿品?” 孔二叔脸色难得的凝重,“这是康无邪写给夫人的悔过书,肯定是实话,这么说,当年潘小九有了痴症,康无邪就把瓶子送给他来治病……常翁?小信,这还是在你爷爷的牵线下。” 孔信万念俱灰,喃喃道,“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可笑……可笑我们争得头破血流,可笑小孟还为它远走他乡,可笑潘南华为它机关算尽……哈哈……”他突然疯狂地仰脸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小声一点,”康纯杰担忧地扫一眼床上的孔义,斥道,“不要影响阿义休息!” 孔信双手握拳,坐在椅子上笑出了眼泪。 “这是天意弄人,孔哥,我们已经尽力了,”罗子庚双手按住他的肩膀,柔声安慰,“孔哥,你冷静一点,这不是我们的错了……” “我知道,”孔抹去眼角的泪水,笑得浑身都在颤抖,“我笑的就是天意弄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吵……死……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众人猛地回头,只见病床上,昏迷了一个星期的男人正缓缓睁开双眼。 康纯杰刹那间眼泪落了下来。 89、孔二少苏醒 孔二叔如子弹头一般倏地弹到床边,急切地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还难受?小信,小信,快去叫医生!” “嗨,老头,你都来了……”孔义哑着声音,“我睡多久了?” “一个星期了。” “一个星期带14个小时。”康纯杰站在人群外,轻声说。 孔义目光投向他,目光中懵懂困惑,轻声道,“爸,那是谁啊?” 惊!天!霹!雳! 孔信目瞪口呆,半天才憋出一句,“卧!槽!” 康纯杰静静地站在原地,眼中划过一抹令人心碎的绝望,他怔怔看着病床上的男人,眼角不停地滑下泪水。 “哎哎,你别哭,别哭啊,”孔义忙道,“哭了就不好看了,别哭……” “你管我?”康纯杰猛地眼色一凛,带着哭腔大骂,“区区一个男宠!你凭什么管我?你个棒槌!蠢货!白痴!王八蛋!!!” 孔义惊愕,“哎……” “你以为失忆就可以摆脱我了吗?我告诉你,做梦!!!”康纯杰流着泪水咬牙切齿,“你这辈子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能绑你一次,我就能绑你第二次!这回我不会再放你离开!孔义!王八蛋!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自己回来,我死都不会再放过你!!!” 正说着,突然房门被推开,康天真背着书包蹦进来,“爸爸,我放学……咦,二爸爸你醒啦?” 话音未落,小孩子已经跟个小钢炮一般猛地蹿过来,张开双臂就往病床上飞。 孔信忙一把拦住他,“别闹,你二爸爸伤还没好。” “哎哟我的心肝儿……”孔义看到阔别一周的宝贝儿子,爱得心都要化了,强撑着伸出手,“快来让爹看看……” 康天真欢快地跑到床沿,仰起脸让他捏自己的腮帮子,整个病房中弥漫着令人感动的父慈子孝气氛。 孔信拧着眉头,悄悄扫一眼孤绝地立在人群外的康纯杰,再看看笑得傻逼一样的孔义,对罗子庚小声咬耳朵,“所有人都记得,就忘了康纯杰么,选择性失忆?这什么破剧情?” 话未说完,只听康纯杰冷哼了一声,狠狠剜了孔义一眼,“既然这样,孔义,我们彻底一刀两断。” 说完,转身跑出病房。 “卧槽开什么玩笑?”孔义大叫,“哎哎,别跑,阿纯!纯纯!别走啊,我逗你玩儿的,回来……回来……”说着就努力挣扎着想爬下病床。 众人:“……” 孔信摸摸下巴,幸灾乐祸,“子庚,快看,二百五的一百种死法。” 康纯杰的身影倏地停下,他背对着大家站在门口,浑身仿佛冒起森森寒气,孔义缩缩缩,“纯纯……我……我就是想看看你紧张我……我就是……撒个娇……” “艾玛,”孔二叔痛苦地扭过头去,“这傻逼儿子当年绝壁抱错了。” “纯纯,别生气,我爱你,我怎么舍得忘了你呢?”孔义苦苦哀求,“纯纯,我就是逗你一下,你哭的时候我就后悔了,我心疼死了……” 康纯杰缓缓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床上的男人,“我刚才的话,不是气话。” “什么话?”孔义嗲声,“伦家刚才耳鸣,木有听清呢。” “孔义,我们彻底一刀两断。” “啦啦啦啦我神马都木有听到啦啦啦啦啦……” 康纯杰掉头就走。 “阿纯!我错了!”孔义一把掀开被子,就往床下跳。 “干什么!!!”孔二叔猛地按住他,悲恸大吼,“你拿自己的身体当儿戏???啊,怎么流这么多血?啊啊啊儿子你不要死啊你不要丢下爸爸!” 康纯杰倏地转身,一个箭步冲上来,“阿义!……你们合伙骗我?” 孔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含情脉脉,“纯纯,我知道错了,你别走,罚我睡一个月的沙发,罚我半年不许碰你……” “闭嘴!”康纯杰愤懑,“你敢半年不碰我……你……你去死吧!!!” 孔义乐得咧着嘴,“哎,我都死过一回啦,阎王爷问我二少你准备在地府哪儿高就?我大义凌然地说不行,媳妇正在家里等着呢,我得回去好好疼他。” 康纯杰板着脸,耳朵却悄悄红了,“胡说八道!” “嘿嘿,”孔义抓着他的手慢慢变到十指相扣的姿势,柔声道,“纯纯,你瘦了呢。” “跟你没关系!”康纯杰别扭地转过头,骂,“你……你实在可恶!” “对对,我可恶,”孔义讪讪地笑,“人家只是想借此机会提升一下待遇,别当男宠了呗,咱们都这样了,我得是正宫……” 康纯杰猛地转头,死死盯着他,恨声,“做梦!你连男宠都不配!我要把你降为性奴!” “卧槽!!!!” 这小两口互诉别后柔情,气氛太过诡异,医生站在康纯杰背后观察了孔义片刻,对孔二叔笑道,“看上去状态很好呢,其实这个病人最可贵的是他强烈的求生意识,这个世界上一定还有他不舍得放弃的人或事。” 孔义闻言,脸蛋红扑扑地说,“伦家不舍得纯纯。” 康纯杰:“闭嘴!” 经过一番详细检查,医生护士都震惊了,这人身体简直健康得像个BUG,神一般的恢复力,那么重的伤都在稳步痊愈着,速度简直堪称兽人。 既然他已经醒来,孔信和罗子庚很有眼力劲儿地带着漆盒告辞,孔二叔虽然很想留下来照顾一下孔义,但是考虑到儿子刚刚才把儿媳妇惹毛,觉得还是把二人世界的机会留给他们吧,于是顺手抄走了拼命想要和二爸爸哭诉一下爸爸最近对待自己有多变态的康天真。 病房中很快恢复安静,康纯杰坐在床边板着脸一言不发,孔义觉得房间安静得有点可怕了,小声叫,“媳妇……” 康纯杰抬眼瞥了他一眼。 孔义缩,“我好爱你。” 康纯杰没有说话。 孔义咬咬下唇,嗫嚅,“媳妇,我想抱抱你。” “医生说你不能乱动。” 孔义稍稍舒心,没有明着拒绝,看来媳妇还没有那么绝情,于是蹬鼻子上脸,“媳妇,那你抱抱我吧。” 康纯杰眼中划过一丝挣扎,怔了半秒,他刷的扭过头,狠狠瞪孔义一眼,不屑,“区区一个性奴,有什么资格让我抱你!” “……” 孔义扁嘴,眼中含了一包泪,“纯纯……” “叫什么叫?”康纯杰斥责,慢慢起身,走到床边,伸长双臂,俯身轻轻抱了他一下。 孔义立刻乐歪了嘴,瞄准他的脸颊,嘴唇一撅,哦也! 康纯杰轻轻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谁许你亲我的?性奴!” 孔义下流地挺胯,咬着他的耳垂黏糊糊地问,“性奴啥时候能侍寝啊?” “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如果还不痊愈,”康纯杰凶神恶煞,“我就休了你!” 孔义一声嘤咛,“讨厌~~~” 在车祸养伤期间,潘氏鉴定师的案子已经审结结束,最终法院宣判对方赔偿古今阁九十三万,孔义躺在病床上翻着判决书,沉吟片刻,将判决书一扔,冷笑,“九十三万就把本少爷给打发了?” “上诉吗?”孔信问。 “不,九十三万对那个瓶子来说已经到顶了,更何况也不是真品,只是阿纯让祥叔从景德镇送来的另一个仿品,”孔义道,“上诉也没意思了,但我就是觉得只坑了潘南华九十三万有点亏,那个龟孙子害我风流倜傥的翩翩美少年歇菜一个星期,害我媳妇差点哭瞎双眼,我不会就这么结束的。” 康纯杰一窘,“谁哭瞎双眼。” “矮油这是你对我爱的象征,害神马羞呀,”孔义抛个媚眼,“哥,你不是说张强在法庭上当场翻供吗?潘南华的伪善面具已经被砸开一个缝了,我们只需要添一把柴火就能烧死他大爷的。” 孔信垂眸想了想,“王八贤送了一份证据给我,潘南华这几年简直把海关给玩儿成了筛子,走私的古董数量大得惊人,我只要把证据交上去,他必死无疑。” 康纯杰问,“为什么不交?” “我怕他鱼死网破,”孔信叹一口气,“他威风了一辈子,最后跌在我们手里,我怕他会拉着大家同归于尽,子庚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温水煮青蛙,慢慢搞死他。” 康纯杰冷声,“你太妇人之仁,有这个机会,当然要一击必杀。” “我哥说的也有道理,”孔义道,“不过潘南华那样的尿性,打蛇不死必然会反受其害,我觉得不如快刀斩乱麻,”他双手乱劈仿佛在砍柴,“一鼓作气把他捏死,省得麻烦。” 孔信想了想,“也好。” 古玩行最近简直是腥风血雨,前有孔义一拳打出来个康仿,后有张强当庭翻供,前事尚未平息,一封匿名信又将潘氏基金会掀上了腥风血雨的巅峰。 ——潘南华贩假卖假、走私古董、涉嫌洗钱、消费慈善、草菅人命…… 孔信躺在赏古轩的贵妃榻上,拎着紫砂小茶壶啜饮着,“听说潘南华已经被警察带走三次了,这老家伙心理素质还真不错。” “再不错也要伏法,”罗子庚站在柜台后冷笑,“康纯杰准备给他添上最后一根柴火,送他上路。” 正说着,罗子庚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扫一眼,接通,“喂,妈?” 罗妈妈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罗子庚倏地一震,“你说表哥失踪?” 孔信猛地回过头去。 罗子庚很快就挂了电话,看向孔信,急切道,“表哥在疗养院失踪了,花园的凉亭里只找到他一只拖鞋……疗养院看管那么严密,他怎么会……” “你怀疑他被绑架?” “我不敢怀疑,”罗子庚皱紧眉头,“我得去疗养院一趟,哥,你在这里,或者回家……” “不,我跟你一起。” 两人拿车钥匙去开车,走了两步,孔信突然停住脚,突然开始疯狂地翻自己口袋,“我突然想到……我手机呢?” “什么?” 孔信翻出手机,解锁的时候手指已经颤抖,他哆嗦着嘴唇,“希望不是我想的那……” 声音戛然而止。 罗子庚拿过他的手机,扫一眼,心脏突然跳漏一拍,只见屏幕上有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想要你姘头,下午六点之前带着贯耳瓶来临江南路37号,不要妄想报警,后果你自己掂量。 90、厂房中交易 罗子庚死死盯着短信,脸色阴沉,孔信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急切道,“你别生气,我和知君真的已经没有什么了,当务之急是找到知君。” “我相信你,”罗子庚搂着他的脖颈亲了一下,低声道,“我在想,绑匪会是什么人,他明显知道柴窑贯耳瓶在你手里,这件事情是和苏富比私了的,就算知道也该以为贯耳瓶是在韩夜手中,知道整件事情的,只有苏富比、你我、小孟他们还有潘南华。” “小孟排除,苏富比没有必要,”孔信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地念着那个名字,“潘!南!华!” “报警吗?” 孔信轻轻摇头,“我不相信警方。” “我也不相信。” “找王八贤,”孔信抓过手机,“他手里能用的人多,下午我带着贯耳瓶去交易,要布置好人手,防止潘南华撕票。” 两人赶到疗养院,看到温姨妈和罗妈妈在相互抹着眼泪,看到孔信,脸色僵了一下,孔信自知温姨妈心里早已认定是自己掰弯了温知君,也没有多做解释,低声道,“是我连累了知君,但是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把知君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孔敏坐在旁边,死气沉沉地抬起头,看了孔信一眼,“如果知君出事呢?” “我不会让他出事。” “如果知君有丝毫损伤……”孔敏平静道,“我会一百倍地还给你。” 孔信看着如今分外陌生的姐姐,淡淡道,“好。” 临江南路在江北,车子在长江大桥上缓缓蠕动,孔信透过车窗看着一望无尽的粼粼江面,目色沉静。 罗子庚搂了搂他的肩膀,亲亲他脸颊,柔声,“放松,哥,我们一定会把表哥带回来的,潘南华狗急跳墙,就让他把那个假的贯耳瓶拿走。” “嗯。” 王八贤叼着烟,从前座回过头来,“乖乖,别的人你不相信,本王能力你还能不相信?那个地方已经被我的人包围得跟个尿壶似的,保证把人给你原封不动带回来。” 孔信点点头,“我相信你。” 临江南路37号是一个废弃工厂,孔信拎着保险箱下车,罗子庚和王八贤跟在身后,厂房门口有两个人,拦住他们,“什么人?” “孔信。” “孔大少真是情深意重啊,”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厂房内响起,潘南华拄着拐杖走到门口,几日不见,这个老人已然风烛残年,花白的头发此时已经全白,脸上皱纹更甚,昔日泛着慈祥光芒的眼睛却精光毕露。 孔信轻松地哈哈大笑,“我自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情深意重,潘总如今却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他微倾上身,靠近潘南华,稍微压低了声音,笑道,“几天没见,当初威风凛凛的潘总您老人家怎么混成这个挫样儿了?” “拜你所赐,”潘南华脸色一僵,继而咧开嘴狞笑,“我如今和过街老鼠一般,身败名裂,人人喊打,可全都是孔大少你的功劳。” “不不不,”孔信谦虚地推辞,“我不居功,多行不义必自毙,一切都是您老人家自己作死呢。” “少啰嗦!”潘南华声音一凛,“贯耳瓶呢?” 孔信握紧保险箱的把手,“我要见到知君。” 潘南华对旁边使了个眼色,跟在他身后的小秘书立刻走回厂房,没几分钟,只听门内传来一阵推搡的脚步声,接着温知君被拖倒的狼狈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 “知君!!!”孔信失声痛叫,一把推开潘南华,大步冲了过去,抓住温知君的手臂,“你伤到哪里了?” 他们有月余没有见面,温知君瘦得形销骨立,脸色泛着病态的苍白,眼下一片青灰,他连忙甩开孔信,用力推他,“你走!不要靠近我,我身上有炸弹,小信,快走!带子庚快走!!!” 孔信猛地如遭雷击,倏地明白为何自己冲过来的时候没有人阻拦,耳畔响起咔哒咔哒的走秒声,他猛回头看向潘南华,“你卑鄙!” 潘南华目光狠毒,“交出贯耳瓶,我就叫人拆了他的炸弹。” “老潘头儿,”王八贤叼着烟,浑身没有骨头一样倚在门口,眯着眼睛道,“厚道一点你是会死啊还是会死啊还是会死啊?” “跟你们打交道,厚道人早就死绝了。” 孔信冷笑两声,将保险箱放在地上,打开密码锁,箱盖打开,雨过天青色的绝美瓷器出现在众人面前,厂房阴暗的灯光丝毫不能遮其宝光。 潘南华贪婪地冲过去,伸手要拿,冷不丁身边黑影一闪,接着凄惨的惨叫响彻厂房。 罗子庚穿着皮鞋干净利落地踩住他抓向贯耳瓶的手掌,从容地低头看着他,“先把炸弹拆开。” 潘南华跪倒在地,痛得面目扭曲,哀叫两声,对秘书大叫,“拆开!” 秘书抓着对讲机说了两句,厂房深处走出来一个身形健硕的男人,看着像退役的特种兵,只见他一言不发地在温知君身后蹲下来,沉着冷静地开始拆弹。 温知君瑟瑟发抖,颤声道,“小信,我不知道贯耳瓶怎、怎么会在你手里,但是……但是小孟……小孟就是因为贯耳瓶才……你不能……” “别唧唧歪歪啦,”王八贤叼着烟瞥他一眼,“贯耳瓶再贵也只是个瓶子,你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瞧你也聪聪明明的孩子,算不过这笔账么?” “我……我这条命……” “你那条命对孔哥重要得很,”罗子庚踩着潘南华没动,道,“表哥,想想姨妈,你可是她唯一的依靠。” 孔信皱着眉头,轻声道,“知君,别怕,一定会没事的。” 温知君抿紧嘴唇,战战兢兢地听着背后那人拆弹的琐碎声音,过了一会儿,勉强扯出一个惨笑,“小信,子庚,你们能来救我,我已经死而无憾了,被关在这里的时候,我很怕……怕你们不来救我,我……我们在开业那天发生那样的事,给你们造成误会,我怕你们恨我……” “胡说什么?”孔信云淡风轻道,“你就是想得太多,才整天病歪歪。” 罗子庚和孔信对视一眼,转脸看向温知君,“表哥,我们并没有恨你,误会只会让我们之间关系更亲密。” “哈哈……哈哈哈……”一声丧心病狂的笑声响起,潘南华趴在地上,笑得几乎断气,他捶着地面,大笑,“好一个更亲密……好一个误会……原来你们才是一对!哈哈哈……孔仰山那老不死的上辈子造了天孽啊,生个儿子是个卖屁股的变态。” “放你娘的屁!”王八贤飞起一脚,直踹到他脸上。 罗子庚适时地脚一松,潘南华顿时横飞出去,重重跌在水泥地面,挣扎两下都没能爬起来。 孔信冷冷道,“就算我是个卖屁股的变态,也比你一个卖国的老贼干净多了。” 王八贤蹲下来,伸出一根手指,勾起潘南华的下巴,眯缝着眼睛看几乎被他一脚踢成个平面的脸,呲牙道,“老东西,知不知道孔信是本王在罩?再打嘴炮,送你去泰国哟~~” 只听咔哒一声,特种兵面无表情地将定时炸弹取了下来,抚平温知君的衣服,无声地退回厂房深处。 “炸弹已拆,”潘南华示意手下揪起温知君,目光贪婪地盯着地上的保险箱,“孔信,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孔信二话没说,拎起保险箱,慢慢走近,双方几乎要贴住的瞬间,对方用力一推温知君,接着一把抓过孔信手中的保险箱。 罗子庚眼明手快,扶起温知君,“怎么样?能走吗?” “嗯,”温知君点头,虽然腿脚还在发软,但是勉强站稳了,他深吁一口气,颤抖的身体渐渐平息,“谢谢你们。” “废话少说,”王八贤一摆头,“快点离开这里。” “哈哈……”潘南华死死抓着保险箱的扶手,狞笑,“离开?你们真以为进了这里还能离开?” 孔信猛地回头,只见七八个彪形大汉出现在门口,将厂房狭小的门几乎堵得严严实实,脸色微变,“潘南华,你不守约定!” “怪只怪你们太单纯。” “是啊,太单纯了,”王八贤痛心疾首,“本王竟然单纯地以为你会大发威风,所以一口气带了十几个保镖来,要知道你只有八个人,我带五个保镖就够了呀。” 话音未落,只听门外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接着门口的彪形大汉就和一群黑西装黑墨镜的保镖搏斗起来。 潘南华脸色大变。 王八贤抬手,将车钥匙扔给孔信,“你们先走,本王陪老潘头好好玩玩。” 孔信抓过钥匙,担忧地看他一眼,王八贤回他一个飞吻加嫣然一笑,孔信心里顿觉轻松,和罗子庚扶着温知君快步撤出。 远远看见王八贤的火红色悍马停在门外,孔信倏地松了一口气,“快,我们上车。” 突然手机响了一声,孔信放慢脚步,拿出手机扫了一眼,只见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别上车! 孔信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抬眼看向已经快走到车边的罗子庚和温知君,突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惊叫脱口而出,“危险!!!” 话未说完,突然只听一声巨响,两吨重的悍马被火浪掀了起来,巨大的气流冲击将孔信猛地掀飞出去,浑身剧痛让他瞬间就晕了过去。 昏迷仿佛只在几秒钟,孔信睁开眼睛,大脑一片混沌,耳边仿佛有永不停息的巨大轰鸣,他勉强爬起来,回头看去,顿时浑身冰凉。 只见罗子庚满面狼藉,爬起来一把抱住温知君,喉间爆发出嘶哑的哭声。 ——温知君在爆炸的最后一秒扑在罗子庚的身上,将这个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表弟紧紧护在了身底。 91、孔敏的疯狂 医院 急救室的灯一直闪烁着,罗子庚烦躁地站在窗边抽烟,孔信从背后抱住他,“吉人自有天相,知君会没事的,你放松一点。” “如果我反应再快一点……”罗子庚低声,“就算再快一秒,表哥就不会……” “老八的车子被安了炸弹,这是谁都不能预知的,你的反应已经很快,”孔信柔声安慰他,“出现这样的事情不是你的错。” 手机声突然响起来,仰在沙发上睡觉的王八贤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抓过手机放在脸边,“喂?怎么样?”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王八贤突然破口大骂,“麻痹吃干饭的废物,老子养你们有个毛用!少他妈找借口,麻了个痹的!” 挂了电话,看到孔信看向自己,扯了扯嘴角,低声道,“手下那帮鸟人报告,给老龟孙子跑了,原来潘氏一早就安排好接应,拿到贯耳瓶后连夜去香港,不过他现在被调查,根本出不了境,除非偷渡,卧槽,七老八十了还要偷渡真心是老当益壮。” 孔信沉思片刻,“通知小孟,他恨潘南华入骨,肯定会送他一份大礼。” 突然走廊外传来一阵急迫的高跟鞋声,孔信心头倏地揪了起来,一回头,只见孔敏踩着高跟鞋快步走过来,脸色铁青,如同一具只剩执念的行尸走肉。 孔信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姐……” “你不得好死!”孔敏尖声大叫,大步走到跟前,突然脚下一快,整个人飞快地扑了过来。 “孔哥!”罗子庚眼明手快一把抓过孔信手腕拽到身后,气得声音都变了,“敏姐,你疯了?” 只见孔敏一扑未中,踉跄着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把闪亮的水果刀,满面泪光地嘶喊,“你是怎么承诺的?孔信!你说过你会把他完整的带回来,可现在呢?你这个害人精!知君遇到你就没有过好事,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说着,举起水果刀凶狠地冲了过来。 “这女人疯了!”罗子庚拉着孔信抬手一挡,只见一道血光闪过,水果刀在他手臂上深深划出一条血痕。 孔信惊,“子庚!医生!包扎!他受伤了……” 医生带着保安冲过来,想要制住孔敏,可她毕竟是孔家大小姐,现场没有人敢随便惹她,更何况此时如同癫狂一般跳着脚哭骂,医生尴尬地去看罗子庚的伤口。 “我没事,一点小伤,不用急,”罗子庚轻声安慰他,“当务之急是给敏姐打镇定,她精神已经出问题了,必须要接受治疗。” 孔信点头,皱眉看着罗子庚憔悴的面孔,他们从爆炸现场回来就没来得及梳洗,罗子庚蓬头垢面,手臂流着血,狼藉的样子让他心里堵得慌,用力拉过罗子庚的手,“别逞强,我们去包扎。” “你们想跑?”孔敏尖声,“你们做的事情不得好死!孔信!我恨你一辈子!!!” 孔信回过头,冷冷地看着她,“姐,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姐姐,我们一母同胞,但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心凉至极,我自认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反而是你,总是不停地在向我索取,我对你已经够好,而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这一刀伤了子庚,也割断了我们的亲情,从此以后我们没有关系了,你说你恨我?呵呵,那你就恨吧,我知道你恨不得我死,但是那又能怎样?就凭你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你能拿我怎么样?” 孔敏彻底崩溃,流着泪嘶吼,“你说的对,我恨不得你死!我恨不得你去死!!!” 王八贤面无表情,冷眼看着面前的闹剧,懒洋洋地抬手打个响指,两个保镖立刻走过来,“老板?” “把她带走。”王八贤对他们比了个手势。 两个保镖立刻大步走过去,架起孔敏,二话不说往医院外走。 孔敏大惊,“你们干什么?王八贤你让他们放开我!这里可是医院!!!保安!保安!!!” 保镖一言不发,快步往外走。 孔敏奋力回头,死死指着孔信,嘶吼,“王八贤!孔信!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保镖架着她走进楼梯间,毫不怜香惜玉地拖下楼梯,孔敏疯狂地挣扎,嘶哑的哭声再也无法令人联想到她曾经高贵美丽的模样。 走到拐角处,孔敏猛地一脚踹在保镖的腿上,趁他疼得抽搐的空隙猛地往前一蹿,挣脱二人的禁锢。 没想到刚一转身,尖尖的鞋跟冷不丁刮在楼梯上,剧烈的酸痛从脚踝传来,孔敏大叫一声,整个身体失去平衡,一头摔了下去,顺着楼梯一路翻滚落下。 砰——一声闷响,孔敏一动不动地卧在地上,脑袋下,一滩鲜红慢慢蜿蜒。 孔仰山赶到的时候,孔敏已经包扎完毕,打了麻药尚未苏醒,孔仰山拄着手杖站在床前,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痛不欲生。 医院领导跟在他身后,委婉地讲了孔敏大闹医院、最终自己滚落楼梯的经过,完了还体贴地问,“鄙院走廊全部装有监控,孔先生想亲眼看一下事情真相吗?” “不用了,”孔仰山摆摆手,颓败地仰起脸,长长叹出一口气,“敏敏被我宠坏了……” 孔信站在病房门口,目色深沉地看着父亲苍老的身影,看了几分钟,转身离开。 急救室的灯突然熄灭,等在门外的人倏地全部站起来,温姨妈冲上去,“知君……” “姐,你冷静,”罗妈妈拉住她,“冷静一点。” 医生疲倦地走出来,看着病人亲属,眼中露出放松的笑意,“抢救回来了,病人只要能撑过今晚就没有问题。” 罗妈妈如释重负,扶着温姨妈笑道,“听到医生的话了吗?知君只要撑过今晚……” 温姨妈腿软地靠在她身上,喃喃道,“知君……我的知君……” 医生继续道,“但是我们发现病人身体素质非常差,应该是长期抑郁和营养不良,家属平时要多关心他的精神状况。” 温姨妈捂着脸,“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逼着知君改过自新……孩子都是被我逼病了的……” 罗妈妈摸着她的头发,“以后日子还久,孩子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做父母的,其实管不了太多。” “我知道你的意思,”温姨妈哭着倒在她怀里,“我不会再逼知君……他想喜欢谁都行,我不会再逼他……” 晚上孔仰山过去看了温知君一眼,回来就坐在孔敏的病房里长吁短叹,直到孔二叔过来送饭。 “嘿,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啊,”孔二叔叼着烟吊儿郎当靠在窗边,“我家傻逼儿子刚出院,你宝贝闺女又住进来了,咱们老孔家是不是祖坟里出啥问题了?为啥总犯血光之灾?” “胡说!” “啧啧,”孔二叔将烟掐灭,丢一颗口香糖到嘴里大嚼,待烟味儿去的差不多了,才大咧咧走到孔仰山面前蹲下,仰脸道,“哥,你没觉得自从你把小信逐出家门,咱家就不太顺畅?古今阁的账目我这两天查了一下,明显跟以前有差距,虽说阿义那傻逼儿子管理公司有两把刷子,但在古玩这一条上,他是个棒槌啊,下面人糊弄他太容易了。” “小信是有几份才能,但他太不懂事了,竟然敢对知君……就算他天生喜欢男人,但是天底下男人那么多,他怎么可以找知君?那可是他姐夫!”孔仰山气愤地用拐杖捶着地,“他就算找子庚,我都没话说,可他为什么偏偏要找知君!!!” 孔二叔看着气愤不已的大哥,眼珠子转了转,跃跃欲试地几经张口,最后还是克制住,默默闭了嘴,不厚道地心想等你知道真相的时候,眼泪一定会掉下来的,阿门。 夜渐渐深了,罗子庚劝母亲带温姨妈回去休息,自己留下来为温知君守夜,孔信在医院外的小饭馆里打包几个菜带回来,“子庚,吃点东西。” “我没胃口。” “没有胃口也要吃,”孔信将鸡丝青菜粥端出来,“喝点热粥,不然会垮掉的,难道……你是想让哥喂你。” 罗子庚抬起头一笑,眼中布满血丝,他抬起手,温柔地抚摸着孔信的头发,轻笑道,“哥,你自己吃吧,我确实吃不下。” 孔信将碗放回桌子上,伸手搂过罗子庚的脖子,用额头蹭着他的额角,“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傻小子,你在自责,对吗?你觉得之前一直吃知君醋的自己简直就是个傻逼,对吗?” 罗子庚苦笑,“为什么话到了你嘴里,总觉得有点变味?” 孔信伸出舌头,眼角一瞥,“你尝尝,有没有变味。” “你啊,”罗子庚苦笑着摇一摇头,在他嘴唇上亲一下,低声道,“当初一直纠结的我确实是钻了牛角尖,我远没有表哥豁达。” 孔信眼神黯了下,似是想到了悠远的以前,片刻后回过神来,对罗子庚轻声道,“我该庆幸你的不够豁达,如果你也像知君一样轻易就放开我,我大概这辈子再也不会爱上什么人了,我性格太被动,喜欢被人爱着的感觉。” “我会一直爱着你。” 92、潘南华之死 滴——孔信手机又响了一声,在夜里分外清晰,他低头扫一眼,皱起眉头,“这人到底是谁?” 罗子庚凑过去,只见屏幕上写着:潘南华预计凌晨四点从福建出海,“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嗯,”孔信拨通对方的号码,响不到半秒钟就被掐断,接着又一条短信传来:不方便。 “不方便通话?”罗子庚思索,“他好像对潘南华的一举一动非常了解,应该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这个时间点还不方便通话……难道还和潘南华在一起?潘南华肯定很信任他。” “身边值得信任的人……”孔信抬头看向罗子庚,两人都想到了,“那个秘书?” 罗子庚点头,“很有可能,不过……既然是潘南华身边的人,这人可靠吗?” 孔信发送短信: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对方回复:我不是帮你们,是在帮我自己。 罗子庚道,“身为秘书,肯定知道潘南华很多事情,所以他不能轻易脱离潘南华,否则很容易被灭口,他这么做……确实也是在帮他自己。” 凌晨的码头一片黑黢黢,海风萧瑟,潘南华在秘书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进入船舱,一个青年站了起来,“爸爸,一切都已经打点好,所有古董都已经顺利离境,只要我们从香港顺利转到去美国,立刻就能东山再起。” “这种事情你怎么能亲自来做?”潘南华如今虽狼狈不堪,但是气势却丝毫不输当年,怒斥,“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呆在美国不要管我!我这把老骨头就算搭在这里也不亏了,你是潘家一脉单传的男丁,怎么能这么冲动地跑回来?” 青年被骂得抬不起头,“我只是担心爸爸,现在深圳香港边界水警巡逻得太紧了,就算从福建走我也怕……” “所以你更不应该回来!”潘南华气得直喘。 小秘书忙掏出降压药,“潘总您息怒,潘少也是一片孝心,船已经开了,再多说什么也没有用。” 潘南华深深喘了一口气,“蠢货!看看你,再看看孔信!你实在是……”他气得摇摇头,“不堪大用!” 青年不服气,“孔信孔信……孔信那么牛,不也被你暗算过?五年都不知道真相。” “可是他竟然知道贯耳瓶在我手里,”潘南华后怕地说,“那件事情知道真相的人都已经死了,孟昕也被你逼着跳了海,可他竟然能知道……” 青年犹豫了片刻,低声道,“会不会孟昕没有死?” “不可能!”潘南华一口否定,“他手无缚鸡之力,跳海之后是必死无疑,并且那小子心比天高,就算没死,也不会再回头去找孔信。” 青年想了想,觉得父亲说得有理,父子二人一致认为孔信此人无事不知,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知道在海上漂泊了多久,货轮缓缓靠近码头,蛇头走下船舱,口吻轻松告诉他们准备下船,显然早已经驾轻就熟。 青年松了一口气,“爸,上岸了,谢天谢地,这一路还算顺利。” 码头上传来乱糟糟卸货的声音,潘南华也终于放下心来,让秘书搀扶着沿不断晃动的甲板走了下来。 几辆车影从黑暗中靠近,青年欣喜,“快看,接我们的车来了,爸爸,这边走……不好,不是我们的人,快跑!” 青年年纪轻轻,转身一跑,瞬间已经到了几米开外,没想到潘南华老当益壮,竟然也能撒丫子跑得比兔子还快,可惜,有东西比他们跑得更快,比如保镖,比如子弹…… 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发出一声短促的微鸣,接着潘南华就一声哀嚎,捂着大腿倒地打滚,被两个保镖狠踹两脚,死死压倒在地。 不到五分钟,货轮上下来的几名偷渡客都被抓获回来。 保镖小跑到一辆车前,恭敬道,“孟先生,韩总,一网打尽。” “嗯,不错,”韩夜转脸看向孟昕,“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孟昕坐着没动,冷眼看着车窗外翻滚着哀嚎的白发老人,“交给警方吧,潘南华父子在大陆犯下的罪行够他们把牢底坐穿了。” “太便宜他们了,”韩夜说,他永远忘不了当年初相识时孟昕的落魄惨状,不知道潘南华当初是怎么伤害他的,但是孟昕落下一身病根,每次看到他苍白的脸色,他都恨不得将潘氏父子碎尸万段。 孟昕打开车门,韩夜提高声音,“孟叔?” “我想见他一面,”孟昕回头,自嘲地一笑,“我能够今时今日的成就,可全都是拜他所赐。” 韩夜立刻勒令保镖们将潘南华父子死死控制住,陪同孟昕走到众人面前,“你就是潘南华?” 潘南华痛得面目扭曲,闻声勉强抬头看他们一眼,立刻大叫一声,满面惊恐地往后爬去,地下露出一滩液体的痕迹。 “居然吓尿了裤子,”孟昕嘲讽,轻描淡写地笑道,“表叔如今老了,不负当年逼我跳海的威风了。” 话音未落,韩夜猛地扭过头,惊愕地看着他,“他逼你跳海?” “我命好,在海里游了五个小时都没有淹死,后来遇到港民的渔船,”孟昕淡淡道,转头看向潘南华,“本来以为拿走我的贯耳瓶,表叔该富可敌国,没想到区区五年不到,表叔竟然落魄到这种地步,真是可惜。” “孟……孟昕!”潘南华的儿子被打得鼻青脸肿,狼狈地趴在地上颤声道,“我们把贯耳瓶还给你,你放过我们……我们可是亲戚啊……” “贯耳瓶现在就在我手里呢。” 说着,一个保镖将潘南华随身带着的保险箱送到孟昕面前,当着众人的面轻易破开密码锁,露出里面精美绝伦的瓶子。 孟昕扫一眼,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摇头道,“真是可笑,一个仿品而已,我们竟争得头破血流。” 潘南华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我说这个瓶子是仿品,表叔,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孟昕轻声道。 “不可能!”潘南华大叫,“你胡说八道!!!” 孟昕摇摇头,伸手,韩夜立刻将一个漆盒送上,他从容地打开漆盒,修长的手指在漆盒中翻找片刻,拿出一张纸,展开放在潘南华面前,“康无邪白纸黑字,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的柴窑,一切都是假的。” 潘南华挣扎着爬起来,咬牙扫一眼,脸色大变,嘶吼着扑向孟昕,“不可能!这不可能!!!这是假的!你造谣!!!” 韩夜一把拉过孟昕,飞起一脚将潘南华狠狠踹翻,另一只手握紧手枪,黑乎乎的暴力武器已经开了保险。 孟昕淡淡道,“鉴定纸质年代对你来说不算太难,是真是假你心里有数。” “不可能!不可能!!!”潘南华仰天嘶吼,疯了一般地挣扎,花白的头发在寒风中乱飘,面目狰狞,青筋爆出,整个人如同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韩夜将孟昕揽入怀中,捂住他的眼睛,轻声道,“他疯了。” 孟昕发出一声沉闷的嗯声,几分钟后,韩夜发现自己的掌心湿了,他低头吻吻孟昕的头发,“别难过,一切有我,孟叔,不要总是自责,如果没有发生过这些事情,我也不会遇到你,孟叔,我们因祸得福……” 搂着孟昕往车子旁边走,韩夜低声对保镖吩咐道,“既然他们父子俩喜欢跳海,那就装麻袋扔回海里,其他人交给警方。” “韩总!”一个小小的声音响起。 韩夜回头,只见一个年轻人正从保镖手底挣扎着看向他,细声,“我是潘南华的秘书,我弃暗投明,我……我有在暗中帮孔大少,我没有害过人,我……” 孟昕道,“孔信确实提过你,多谢你通风报信,阿夜,放了他。” “谢谢孟先生!” 孔信接到消息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收起手机,看向罗子庚,“刚才小孟的消息,潘南华父子都已经死了,尸体也处理掉,韩夜不愧是黑社会,效率果然不一般。” 罗子庚无语,“韩夜不是黑社会,他只是看上去不太和善而已。” “小孟命不错,”孔信一脸艳羡,“找到个黑社会做靠山,真是好有安全感啊,你是没有看到当初韩夜在我爸面前那一脸信誓旦旦,那小兔崽子刷起儿婿存在感杠杠的,果然只有黑社会才能那么霸气。” “说了不是黑社会,”罗子庚无力,心想你是在暗示什么吗???我也想去刷儿婿存在感,可是你敢吗?敢吗?敢吗? 正说着,床上的人手指动了一下,接着慢慢睁开眼睛,喑哑的嗓音,“小……信……” 孔信猛回头,对上温知君朦胧的眸子,欣喜,“知君你醒了!” 93、我们的幸福 医生检查完退出病房,温姨妈哭着扑到床前,疼惜地抚摸着儿子病态苍白的脸颊,哭道,“知君……我的知君……” “妈,”温知君轻声道,“别哭了,我没事。” “不哭,不哭,”温姨妈强行露出笑容,眼泪却吧嗒吧嗒往下掉,她抹着眼泪,强笑道,“知君很坚强,妈妈高兴。” 温知君轻笑,艰难地抬手抹去她脸上泪珠,“让您担心了。” “姐姐,别让知君劳神了,”罗妈妈上前拉住她,“医生说他身体底子太差,刚刚醒来,还是不要费神的好。” “都是我的错,”温姨妈黯然道,“我不该逼他的,知君啊,妈妈不逼你改错了,”她说着悄悄瞥孔信一眼,“你要喜欢谁,就去喜欢吧,只要你高兴,妈妈再也不拦着你了。” 温知君两颊浮起薄红,讪讪道,“妈,其实那件事情是个误会,我和小信……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 温姨妈惊,“什么?” 孔信也有些尴尬,同性恋就算了,还闹出那样的乌龙,实在是太掉面子了,他眼神瞟着罗子庚,努力轻松道,“嗯,是个误会,我有男朋友,但不是知君,我和知君是清白的。” 温姨妈一喜,看向儿子,“这么说,其实你还是……” “不,”温知君愧疚道,“我确实是同性恋,也的确喜欢过小信……” “可是他不喜欢你?”温姨妈准确地扑捉到关键点,惊愕,“小信现在的男朋友另有其人?” 孔信点点头。 温姨妈:“谁?” 孔信干笑,“一个普通男人而已,没有知君帅,胜在体贴……啊哈哈哈……” “是我,”罗子庚站在人群后淡淡道,“孔哥的男朋友,是我。” “……” 病房里一阵惊人的寂静。 片刻后,罗妈妈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泪流满面,“子庚,你说的是真的?子庚,你不要骗妈妈……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对得起妈妈?对得起你死去的爸爸?” “妈,对不起,”罗子庚低沉而坚定地说,“我爱他。” 罗妈妈飙着泪,掩面而走,“我要去见你爸爸……呜呜……” 孔信大为尴尬,“那个……我们一起去赔罪?” “我先去打探一下口风,”罗子庚飞快地抱了他一下,追着罗妈妈跑出病房。 “……这……怎么会这样?”温姨妈目瞪口呆,转头看着病床上的儿子,觉得自己儿子虽然身体羸弱,但是眉眼清俊温文尔雅,如果不是性别相同,和孔信简直是青梅竹马男才男貌,如今,怎么会这样? 她一脸的不敢相信,喃喃道,“知君……你这是……输给了子庚?” 温知君大窘:“……” 正好孔仰山拄着手杖走进门来,眉头微皱,“刚才看到子庚和他妈妈跑了出去,怎么回事?母子吵架了?” 温姨妈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木然道,“小信不爱知君,爱的是子庚。” “别……”孔信阻拦不及,后背噌地蹿起一层白毛汗,脖颈咔咔咔地慢慢转过头,头皮发麻地看向父亲,讪笑,“爸……” “我不是你爸爸!!!”孔仰山瞬间斯文扫地,愤怒地举起手杖,“你是不是玩弄知君的感情了?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孔信抱头鼠窜。 孔仰山怒道,“孔信!我以为你这段时间能够学会反思,没想到你还是游戏人间、不知悔改!你竟然敢对知君始乱终弃,你……” 温知君一脸慌乱,“孔伯伯我和小信不是这样的……” 孔仰山气急攻心,举着手杖突然僵住,身体开始摇晃。 “振作!”一声大喊,一个矫健的身影从门外蹿进来,一把扶住孔仰山,孔二叔眉头紧皱,“哥,你振作!小信,快叫医生!” 整个事件以孔仰山被气爆血管而告终。 病房中,孔信硬着头皮坐在沙发中,嘴里叼根没有点燃的烟,他语焉不详地讲着这些年和温知君和罗子庚的事情,无伤大雅的就多讲两句,尺度大的就一笔带过,饶是谈起生意来莲花朵朵开的巧舌,此时也有些迟钝。 孔仰山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不看他,过了半天,硬邦邦哼了一句,“你的意思是敏敏抢了你男朋友,还倒打一耙?” 孔信闷声闷气,“我没有这么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孔仰山道,“你觉得委屈了,觉得爸爸偏心。” 孔信顿了一下,冷声道,“对,我就是觉得委屈,我从十几岁就跟着你走南闯北,不到二十岁我手上能过几千万的生意,可是她呢?她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她不需要慧眼识珠,不需要巧舌如簧,她只要化化妆、逛逛街、跳跳舞,你们就觉得她非常优秀了,我整天和古玩商、和收藏家打交道,我动那么多脑子、费那么多口水,就为了给孔家多赚几块钱,可是她呢?她买一支唇膏要几万块,买一个手提包要几十万,从来没有人苛责她,难道我不应该委屈吗?” 气愤的声音飘散,病房中一片寂静,孔仰山沉默了。 孔信继续道,“这些话我本来是不想说,不管怎样,她是我姐姐,我愿意宠着她、让着她,但是她竟然拿着刀来捅我,她恨不得我死!!!” 想到前一天宝贝女儿在医院中做的事情,孔仰山气得一阵狂咳,喘着粗气,颓败道,“都是我的错,我……我把她宠坏了,也委屈了你。” 孔信眼眶发热,他咬着下唇扭过头,淡淡道,“我无意指责你,你不要气坏了身子。” “哎呀哎呀,”孔二叔拎一袋大白梨推门进来,“我就出去买个水果,怎么俩人脸色都跟煤球似的?唉,哥,一把年纪啦,别总是生气,气性大容易衰老哟,小信虽然被你逐出家门,但是血脉亲情这个是割舍不断的嘛,父子就是父子,不管到什么地步,都是一家人。” 孔仰山皱紧眉头,有些底气不足,“逐出家门那件事情,是我欠考虑,我错怪孔信了,他和知君两情相悦,反而是敏敏,当第三者插足。” “卧槽!两情相悦?”孔二叔削着大白梨,手劲一歪,老长老长的梨皮断了,他瞪眼,“你和知君两情相悦?你把子庚放在哪儿?五年啊,亲娘喂,子庚太可怜了……” 孔仰山一怒,“你怎么知道?行景,你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我我……”孔二叔颤抖,迅速开始卖队友,“我没想瞒着你的,是小信不许我说,都是他的错!对!是他的错!” 孔仰山气得吹胡子,“你们……这么大的事你们都瞒着我,是不是看我老了?不中用了?你们……” 两人手忙脚乱地安慰他,孔信忙给二叔使个眼色,用口型道:快转移话题! 孔二叔反应迅速,倏地举起手里的大白梨,一脸天真烂漫,“我会把大梨削成爱心形状哟,哥,你要不要尝尝?” 孔仰山:“……” 孔信痛苦地扭过头去:如此强大的遗传和变异,果然生命科学奇妙无比。 从这个病房出来,孔信走去温知君的病房,温姨妈已经回家安慰倍受打击的罗妈妈去了,只有罗子庚坐在病房中陪温知君聊天。 看到他进来,“孔伯伯怎么样?” “勉强算是原谅我了吧,本来他主要气的就不是我同性恋,而是我同性恋就算了,居然搞的还是姐姐的男朋友,”孔信疲倦道,“被二叔闹得头疼。” 罗子庚让他坐在前方的沙发中,自己给他揉揉太阳穴,“孔伯伯没说我什么?” “说你什么呀?他又不是不认识你,”孔信向后一倚,靠在他的怀里,舒服地像只猫儿一样眯起眼睛,“就那样呗,反正性取向已经定了,与其找别人还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的,你怎么着也算是古玩行里青年才俊一枚,当他儿媳妇没高攀。” 罗子庚严肃道,“是儿婿。” “喂!如果当初不是我心疼你……” “反正就是儿婿,”罗子庚笑眼中露出得意之色,亲昵道,“我妈已经想通了,她对你其实很满意。” “那就好,”孔信松了一口气,“我就怕她气得对你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说你们……”温知君躺在床上有气无力,“你们这是故意在我面前秀恩爱吗?” 孔信哈哈大笑,笑完了,颇有些感慨地叹道,“没想到我们圈圈绕绕,最后竟然成了这样的结局。” “是啊,”温知君伤感,“从所有人都喜欢我,到所有人的男朋友都不是我,大千世界真是变化无常。” 孔信笑了,“一个萝卜一个坑,感情的事,都是命里注定的,你肯定也会遇到一个真心疼你爱你的人。” “梦幻泡影,随缘吧,”温知君从容道,“我们以前都沉陷在感情的泥淖中,用情太多反而被多情所苦,我现在不强求了。” 罗子庚愕然,“表哥,你顿悟了?” 温知君一笑,“只是有感而发,经历这么多事情,现在我总算明白那句话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以前我们所谓的多情,其实不过是执迷不悟,如今我是想透了,这花花世界,在有人眼里是红尘,在有人眼里是净土,我们执迷不悟的感情,是烦恼,也可以是菩提,全看你能否解开心魔。” 孔信和罗子庚全都一脸膜拜地看着他,温知君一窘,“不说这些了,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小信重回古今阁?” “爸爸的意思是这样,”孔信得意地勾起嘴角,“孔家没我不行!” 罗子庚宠溺地看着他,“我觉得古今阁和赏古轩可以合作,康纯杰的手废了,但是康仿的灵魂废不了,上次阿义跟我说,想为康纯杰办一次艺术展,我想正好是我们两家合作的机会。” 孔家两兄弟代表古今阁,罗子庚和康纯杰掌管赏古轩,四个人为了艺术展的名字展开激烈的争执。 孔义还裹着纱布,指天画地地表示如果不叫“最爱最爱小纯纯艺术展”他就要去跳楼。 被康纯杰毫不留情一顿暴打,很老实地给嘴上按个拉链,乖巧地跟在他背后,对康纯杰的任何决定都举牌附议。 孔信道,“我们可以取赏古轩的古,和古今阁的今,叫做古今艺术展。” 罗子庚无语,“那为什么不是取赏古轩的赏,和古今阁的古,叫做赏古艺术展?” 孔信瞪眼。 罗子庚微笑。 经过一番激烈的争执,最后决定叫做赏今艺术展,虽然康仿都仿得是古董,但确实是今时今日的作品无疑。 半个月后,《纯风慕义——赏今艺术展》在金陵饭店隆重召开,康纯杰穿着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装,对着送到面前的长枪短炮面无表情道,“是的,五年前孔信在汝州买到的贯耳瓶是康仿……是的,今年苏富比春拍上创纪录的贯耳瓶也是康仿……哼,康仿是门艺术,尔等凡夫俗子眼力不好,吃药是必然……” 孔信等人在他不远处,听着那清冷的声音,纷纷捂脸,“卧槽……这是拉了全古玩行的仇恨啊……” “怕毛?”孔义暂时还没有脱离拐杖,舞着一对双拐,带康天真满场撒丫子胡吃海喝,自豪道,“我媳妇那叫真性情,是啵,天真真?” 康天真剃个锅盖头,吃得腮帮子都鼓起来,拼命点头,“#·%·#&*#·” 孔义满意地点头,转脸对孔信翻译,“我儿子说,纯杰爸爸的一切都是对的,都是不容反驳的,都是至高无上的!” 孔信痛苦地扭过头去,“你们这样的教育,真的没问题么?” 咔——王八贤关上了视频,屏幕上孔信等人笑容满面意气奋发,正是赏今艺术展的录像,他转头看向病床上的人,叼着烟,“看着了吧,没有你的世界,他们都小日子幸福赛神仙。” 病床上的人面无表情,浑身肌肉松弛,全身上下唯有一双眼睛能勉强转动,她惊恐而怨毒地看着王八贤,也仅此而已了,肌肉松弛剂让她像一个活死人一般,无法反抗、无法反驳。 夜晚的医院一片寂静,王八贤叼着烟走到床边,摇头叹气,“你对孔信做下的事情天理难容,能下手杀自己亲弟弟的,全天下除了你也没几个了吧,唉,作死哟~~” “可惜,”他摊手耸肩,“孔信妇人之仁,不舍得叫你死,可是你伤他那么深,我怎么还能叫你活?那你就当个活死人吧,白天我会让你沉睡,这样,他们都以为你成了植物人,我觉得这样也不错,好一个倾国倾城的睡美人呀,啧啧……” 护士将针管和药品端到面前,王八贤摆摆手,冷静地看着护士将一管肌肉松弛剂注入孔敏体内,转身离开病房,自言自语,“大家居然都以为我还喜欢你,啊呸,本王如此孔武有力一有为青年,眼睛长到脚底板去了,喜欢你这个毒妇?剧终啦……大家都有老婆孩子热炕头啦,本王居然没混出个一男半女?不行,绝对不行,我也要去寻找真爱,不过我到底是去包养一打女大学生呢?还是去包养一串小美男?” 正文完
推书 20234-08-10 :杀戮之王的垂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