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千里——桑菊饮

作者:桑菊饮  录入:08-07

 文案:

 在全球人类都在接受巨大的天灾冲击时,为国之干城的军队自然应该奔赴在救援的第一线。 一个一直将各种任务完成得相当优秀的小队,某日突然被召回总部,得到首长亲自下达的一个特殊救援任务: 去到数千里之外的一个地方,将某一位或可能还活着的人安全护送回到总部。 只要在找到的那一刻任务对象还活着,那就要不计代价,务必完成。 PS: 这是一个暧昧向的故事,虽然标了耽美。因为言情、女尊、百合更不合适…… 这是一个钟情于末世小说那段时间的情绪产品。 这是一个希望能打破永远写不完结的怪圈而发的故事。 这是一个更新无定期的坑,入坑须谨慎。 内容标签: 末世 主角:陈瀚,顾正然 配角:李封,刘宇,丁小光,姚青,等等~~ 序章 距尘星纪年3000前三十年,因为预言故,凡舟车所至之地,几乎都有人在讨论关于世界末日的问题,结果那一年,虽然各种灾难都有发生,但都在人类可以理解并承受的范围之内。在又一次的新年钟声敲响之时,全世界都格外多怀了一份欣喜之情来迎接新的一年。 此后几年全星球虽然仍然你灾我难,但总的来说还算是这一世纪以来最平和的时间段。如此平静了一些年,情况却急转直下,就如同欲扬先抑的艺术手法一样,在全世界都松缓了一口气的时候,一夜之间,天崩地裂,山河色衰。 全球范围的陨石雨,如同受到了巨大磁铁的吸引的铁块,成群结队,蜂拥而至。尘星这个美丽的绿色星球在三天之内千疮百孔。虽然各国都有预警,但无力阻挡如此庞大的灾害团体,集所有军事力量,也只能将袭击向各大城市的巨型目标击碎。 虽然人类都接受警示进入了各个防空设施,但有效设施的容纳限制及灾害的狂暴力度还是使全球人口骤减。而在随后的海啸、地震等后续灾难中,一减再减。 浮尘使全星球长时间都处于灰蒙蒙的天气之中,农作物、房屋等大量被毁,灾后重建的难度之巨历无前例。但幸而有准备时间,所以各国的军队、物资都大部分幸存。 次生灾难还将有一些什么,人们不知道。只是在灾难首发的两周之后,一种未曾出现过的病毒显形于世,并以暴风般的速度席卷整个星球,疯狂的压缩着幸存者的生存空间。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是一个古老的世道经验之谈。但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对即使是重大型的灾难,应对及处理也已经很难会失去控制,所以星球上近数百年来都已经没有发生过大面积的疫情。但这次的灾难程度与范围实在是太大了,不可逆转的病毒的侵袭,从根本上撕开了人类能够承受的底线。 在无解的局面下,只有寄希望于时间。 在永不停息的时间巨轮下,下一秒被转上来的有可能是山穷水尽,也有可能会是柳暗花明。 第1章:任务 陈瀚,十七岁时进入军校,因各项成绩优异出众,毕业后直接进入承京军区直属高层指挥的特种大队。经过几年时间的摸爬滚打,个人素质终于晋升到可以独挡一面,各种危机却相继而来,最大的危机当然是眼下全球都在一起面对的巨大天灾。 本来在抗灾前线的他,在大约一个月之前被召回了安全区,然后接了一个秘密任务,此时带着下属小队,艰难的行走在临碧市郊区北岭的上山路上。 虽然半年前的陨石灾难并不是地毯式的,但伙同次生灾害,令各地的道路都有不同程度的毁损。这个城郊的山岭道路,更是正好毁在一个关键地带,导致他需要带着队员数次下坡上岩才能前往目的地。但是,如此是不是证明他们的任务对象有很大概率都还安然无恙呢! 对于这次任务,小队中的大多数成员都抱有深度不耐,明明正是家国、人类的存亡之时,他们这支足可以护卫数百人的精英小队却被任命来寻找并护送一个首长的儿子,而如果还想继续在军队里以达到高效作业的话,就还不能抗令。所谓‘秘密’也就是秘在于此处,不是多有价值,只是要秘而不宣。 一路上行的途中,陈瀚已对这里作了一个简单的信息收集。并非深山幽谷,只是临碧市郊的一座普通山岭而已,南面有一大片果林,所以公路得以修建到了山腰,但是据说他们的任务对象是住在近于峰顶之处,所以即便是道路未断,他们也是要步行上去的。 顾正然,这次任务对象的名字。 出生于2947年,现年29岁。父亲是承京军区的现任首长,母族在南溶军区也举足轻重,十足十的官家子弟。从资料里的照片上看,也是英姿勃勃、青年俊才的模样,令人不能理解为什么会住在这么一个疏于人烟的地方。资料上说的就是‘住’,而并不是因某种偶然以被困此处。 下午二点过十五分,已经能看见那幢修建于山中的屋子了。 青蓝色的长瓦,石片拼贴的外墙,原木色的大门,向前推开的木格窗户,整个色调与环境非常协调,一种浓郁的田园风情。而且屋子未见有任何损毁,屋前的平地上也是干干净净,似乎与山下那灾荒破败的世情世态完全不在同一个世界。 “李封与我过去,其余人原地待命。”陈瀚说完,轻步向屋子走了过去,在大门口站了一下,还是抬手按了一下门铃,无回应。正准备抬脚踢向门锁处,只听得‘喀嚓’一声轻响,大门从面前打开,一个看起来年龄约莫二十六、七岁的男子冷淡的看向门口的两人,“你们是?” “顾正然先生,我们是承京军区的军人,我叫陈瀚,奉命前来带你离开。”陈瀚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是任务对象没错。只是气质闲定,衣着休闲,干净整洁,身上隐约还透出柠檬香皂的味道,丝毫没有灾难中人的气息,正常得令人难以置信。 顾正然看了看两人以及不远处其余数人,侧身让开门道:“进来吧。” 陈瀚随着走进屋子,李封跟上。屋子里与屋子的主人一样,不见丝毫异样的地方,与一个太平之世的山间别墅完全一样。陈瀚看了看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李封一直忍不住四下打量。虽然只短短几个月,但是已经彻底的改变了很多人的概念,以破烂为正常,以荒芜为世态。 “请喝茶。”顾正然给两人端了两杯茶来,在陈瀚的对面坐下后说道:“在谈离开这个问题之前,可以简单的给我介绍一下我国或是世界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你知道什么时候的世态?” “全国预警规避陨石天灾时我便在这里,后来通讯都断了。” “情况不太好,有大量的伤亡,还有不少次生灾难,不过现在这些都还在可以承受的程度。除了极少数国家,其它都还有有效政府的存在。”陈瀚停了一下,挑了下眉,“只是有一个病毒目前还无法抑制及预防,传染速度极快,波及范围很大,目前还有没哪个组织宣布对此负责。” 顾正然听后垂目沉默不语。陈瀚也没有再说什么,正常人在知道这些情况后,都会或恐惧、或忧愁、或沉默一阵子的。看样子这个地方是碰巧未受到陨石的袭击,又因为人烟几近于无再道路毁损,所以才一直安然至此。他也趁机将这人仔细观察了一下。 任务资料上的内容相当简单,所以他并不了解这个人。但是从刚才的开柜、端茶等一系列行动之中,他能看出这人的右手有点不太方便,虽然并不是很明显。从行、站、坐等姿势中,也明显的体现出有长期在军队中操练过的效果。所以,这是因伤退伍,山居疗养? 过了一会,顾正然开口道:“灾难之前我也常住在此,因为道路不是很方便,所以各种物质都有屯积。请你向你们的长官转达,我觉得住在这里可能会更好。” 此言一出,坐在侧面旁听的李封无力的撑头:千里迢迢来带个人他们已经够窝火的了,现在居然只带一句话。 “对不起,我的任务是将你带去承京,而不是将你的话带去。”陈瀚端起茶轻嗅了一下,香韵悠悠,细柔绵长。对茶道他是不懂的,以前也不怎么喝,但这时候觉得若能时常闻得这香气,倒也有点做神仙的感觉。 顾正然笑了,“如果我一定不走呢?” “打晕拖走。”陈瀚将喝了一口的茶水放下,干脆的语气深表言出必行。 “呵,你能现在联系到外面吗?” “不能。虽然恢复了一些地方的通讯,但大部分地区都还属于盲区。” “最迟什么时间动身?” “越快越好。” “那好吧,我去收拾一下。”顾正然倒也不多啰嗦,起身便要往内室走去。 “先等一下。”陈瀚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帆布包递给顾正然,“这是首长让交给你的。” 这只是一个顺带的事情,首长交代时也并未多说什么,若非他潜意识中还是将此事当作一个任务看待,很可能被忘掉。 顾正然接过打开,从中拿出了一套上校军装来。 陈瀚有点讶异,没想到包里居然是这个,但看又明显不是新的,并不像是任命时的军装。不过现在这世态,要求倒也不能太高。 “这是……”顾正然看着衣服,突然神情一滞,伸手再在包里一摸,又拿出了一块军牌。 陈瀚一见,顿时明了,心情也陡然间低沉了下去。 与顾正然有关系并且已经殉职的校官,他知道正好有一个:赵正旭。赵家这一代的长子,顾正然的亲哥。 没想到他这一趟,不仅是迎来,还兼代送往。 第2章:送往 屋子侧后方是一小片竹林,看得出来是人工种植,但已成林。 虽然是要到春季才大批换生新叶,但在这深秋之时,偶尔一阵风过,也会有零星的窄薄叶片飘飘坠下,无声而落。 竹林的中部,有两座墓地,一座是刚刚安葬的、赵正旭的衣冠冢。另一座则不是新坟了。姓裴名均,陈瀚看了一下碑上的生年末月,比他年小,今年二十八岁,可惜只活到三年前。不过看眼下这事态,是可惜还是可贺不能定论。 陈瀚站在距墓地三米之外,任由顾正然在坟前伫立。 回去的路程应该也是以月来计,不在乎多逗留这么一会儿。 拿到赵正旭的衣冠后到现在,顾正然只说了两句话:什么时间?因为什么? 在这个随时都在死人的乱世,换个被询问的对象,陈瀚还真不太能回答得上来,但赵正旭的事不只是他,全军区都知道。这个人于灾难前在军区内就很有名,身为首长的儿子是原因之一,更大的原因是能力极其出众,不论是单兵作战还是指挥才能,名符其实的将门之后。 而就在他接到现在这个任务的前几天,赵正旭带队出安全区去执行救援任务时于途中遇袭,全军覆没,无一生还。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遇见了什么,无人详知。只是据后来去那个地方侦察的人说,现场极其惨烈。 自从病毒暴发之后,即使是职业军人,出任务不减员的时候也是极少。这次他这个小队能全员无伤亡的在安全区外生存了一个月、行走了几千里,其实是个异数。他这个小队在灾后一直是减员率最低的,大概这也是为什么这次会选中他来接这个任务的原因。 又等了一会儿,陈瀚上前几步蹲下,将用棕叶叠成的一朵小花放在赵正旭的墓前。 在他进入特种部队时,赵正旭已经因年龄、成家、升迁等原因逐渐退出了一线,但担任过他一段时间的教官。虽然这半年来已经见证过太多的死亡,但听到此人殉职的消息时,还是不愿相信。没想到,竟然背着他的衣冠远行几千里,长达数十天。 “能再叠一个吗?” 陈瀚看了看递到眼前的几片棕叶,拿了过来。不一会,一个青中带黄的花朵再次绽放。顾正然道了声谢,拿过去看了一下,然后走了两步,放在了裴均的墓前,“如果我死在外地,你能将我也送到这里来安葬吗?” 陈瀚微怔,理解到他是在对自己讲话,调整了一下情绪后开口道:“军人不接受民间委托。” 顾正然抿了抿唇,也没有再说什么。注视着眼前一新一旧的两处墓地退行了几步,便转身向屋子走去。 “愿得安息。”陈瀚抬手轻抚过身前的木碑。因为时间与条件所限,只能这样。不过石碑也好,木碑也罢,对逝去的亡者与不忘的生者来说,都没有差别。 陈瀚回到屋内时,顾正然已经去收拾行装了。 李封道:“陈队,他先前说这里有物资屯积。” “嗯。”陈瀚踏了踏脚,靠在沙发上闭目休息。 虽然不少物资都得到保护,但灾难的程度实在太严重了,要多久才能安定并恢复生产完全是个未知数。而且现在几大军区与军委、政府的主从关系模糊,加上运输困难,所以物资并不能最大流通化,说是有效政府,那是美化了。而且面临上亿的难民,多少物质也不嫌多。 虽然他们是领特别任务出来的,但物质也并不宽裕。不过这地儿现在交通不便,最多也就他们人手一袋。而且毕竟还是有主的,好歹也要征求一下主人的意见。 顾正然收拾的很快,还换了一身衣服,深色的牛仔套装与一双军靴,再加一个背包,显得非常的干练。若非他是这个有点劳民伤财的任务对象,陈瀚对他的印象可以说还不错,至少没有表现出高干子弟大多都有的中二病。 与之提出物资征用的事,顾正然倒也没有反对,只是置疑道:“道路不便,可能也拿不了多少。” “带多少是多少吧,回去还不知道要走几天。”陈瀚对李封递了眼色,李封心领神会的转身出去叫人了。 顾正然不再多说什么,待得李封领了几个人回来后便带着去贮藏室了。 陈瀚将桌上的茶端起来又喝了一口,这个东西在现在已经不太常见了,毕竟不顶饱,谁会多带多存。而且因为生态的破坏,估计很多年都难以再发展起来。 从储藏间出来后,一行人等都拿了一些方便携带并食用的东西。这都是为路上准备的。这次孤军深入,远离基地,路上还不知道要经历些什么,带多了很可能是累赘与浪费。 走出屋子后,关上门,顾正然将钥匙随手放在门边的一个花盆下。 再看了一眼屋子与小竹林,回身踏上了下山的小径。 第3章:下山 一行人按原路线返回山下,新加入的顾正然体质不错、步伐矫健,并没有给团队拖后腿,一路上也基本没有再说什么话。这个人虽然与他哥不能相比,但还是具有一定敏于行而讷于言的特质,陈瀚很欣慰。 走到山下,又步行了半小时,终于到达了他们停车的地方。 他们出来时开的车已经老早就抛锚了,一路上已经换了无数款车,现今这两辆城市越野是今早上在路边上弄来的。 以前陈瀚就知道本国人多楼多车多路窄,现在更是体现了这些特征:哪里都能搞来几辆车,但哪里的路都能被车堵死;哪里都能找到房子,也哪里都能碰到那些原来住着房子的病毒感染者。 上山队员与留守队员再加上任务对象,一行人此时总共15位。两辆车有点挤,但总比走路好。 陈瀚将顾正然安排与自己同车,所有人登车上路,直奔承京而去。 当然,所谓的直奔,只是在很短的一段距离之内。临碧市与承京的直线距离都有千多公里,加上路况多灾多难,所以来的时候就走了近一个月,这返程时间应该也短不了多少。果然,只原路返行了小半天之后,来时还尚能勉强步行通行的一座桥此时已经彻底断掉了。 到桥头看了看下方的浊浪滚滚,顾正然道:“这儿我来过,那时河水已经快干涸了。” “现在各地经常都有暴雨,水资源匮乏之类的话题已是笑谈。”陈瀚拿出地图查看了一下,向右绕行虽然人烟稀少,相对安全,但桥的数量也少。以他们的团队,走左边比较有利,一行人遂向左寻路绕行。再往前行进不久,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虽然他的队伍很出色,但夜行也还是比较危险的事情,所以在一户有院墙的人家前车队停下,决定在此过夜。 院门微敞,屋门紧避。陈瀚领了几人进得院去,听了一下屋里传出来的声音,示意李封上去开门。轻微有寒光一闪,门锁在李封的举手之间便已脱落。抬脚一踹,两扇大门顿时猛然向后敞开。只在一驻足间,门内已经扑出了两个凶神恶煞、臭气薰人的屋内人。陈瀚与李封各踹送了一人到院子左下角,屋子里陆续出来四、五个同样感染了病毒的男女老少,也都被同队进院的刘宇等人先后踢进了墙角,扑过去几把军刺同出,速度的就解决了,并且将对院子的污染缩了最小。 因为响声容易招来那些病毒感染者,所以这几个月以来,各地区的兵士除了冷兵器使用率暴长之外,腿脚功夫也是大范围内都有进步,毕竟对那些有所腐败的‘人’,动腿比动手的感觉要好些,特别是在这个队长从小就练习腿法的小队里。 当不再有人扑出来后,陈瀚领着几人在这幢二层楼的屋子里迅速的搜查了一遍,确定这幢楼里已经没有其它的、能自由活动的物体。 将院外的一干人等叫了进来,屋里除了有些杂乱与血迹,其它功能都还一应俱全,包括厨房,连液化气都还有。分了两个人去准备晚饭,三个人上屋顶当第一轮执勤人员,其余人等尽数自己找地方休息。 顾正然在相对干净的饭厅餐椅上坐下,陈瀚扶起一张倒地的椅子也坐了下来,抽出一根烟点上。这是刚才在屋里找到的,对于压制这屋子里的怪味颇有功效。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近处还能见物。顾正然在他坐的角度从窗户看出去,还能看清院里一角,那里正堆着一堆应该以前是人的东西。 虽然路上已经有听说并远观过所谓的病毒感染者,但还是觉得很科幻。完全丧失了[人]这种生物应该拥有的感情、良知与理性,只剩下了进食的欲望,并且只对尚未感染的人类抱有强烈的啃食执念。这是大自然对于天上飞的只飞机不吃、水里游的只潜艇不吃、四条腿的只板凳不吃的人类的报复吗? “你是学法医的?”陈瀚吐出一个烟圈,基本算是很圆。 顾正然移回视线看向他道:“怎么说?” “在这个世道就是这个职业的心理承受力最高,你比较像。”刚才进院就只是顿了一下脚步,现在还能盯着看,陈瀚都想说声佩服了。 “只是觉得很不了解,观察一下而已。” 陈瀚表示‘你随意,我眯一下’后就闭目休息了。对于任务对象不会时不时尖叫、晕倒、呕吐之类的,他也感到很欣慰。这小半年来他被这些反应刺激得比看到感染者更容易竖汗毛。 小队虽然物资还不缺乏,但能吃一顿热饭还是要看天时地利,今晚上算是一个条件比较好的情况。一大锅杂烩烧,一大锅饭,在这个时期算是很上档次的饮食了。最先吃完的三个队员去将屋顶上的人换了下来,作了简单的守夜安排之后,不当职的全部休息。屋里四个有床的房间,只有二楼上的两间还能住宿。作为被保护对象的顾正然自然拥有一间,作为保护人的陈瀚自然与他同住。 虽然这半年来一直都是和衣而卧,但一夜无扰,整个小队也都还休息得不错。 陈瀚刚起身便见顾正然也坐了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先他下床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不觉眉头轻蹙了一下。 陈瀚见状也走到窗边一望,只见院外不远处有三三两两的游荡感染者正在往这里走来,似乎是受到了这里大批活人气息的吸引。只看了两眼便转过身向楼下走去,“没关系,还能简单的吃个早饭。” 血里火里了几个月,这确实不算什么情况,所以也没有人来向他报告。走下楼去时,正好周珉与钱家将早餐弄好,面包与矿泉水,还有一些袋装熟食。 顾正然将属于自己的那份吃完,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对正吩咐着收拾准备离开的陈瀚道:“我觉得我也应该拥有一些可以自卫的武器。” 陈瀚皱了皱眉,“你不会用得上的。” “有备无患。” 陈瀚想了一下,道:“你想用什么?” “枪吧。” 陈瀚从钱家那要来一支枪与一盒子弹放到他面前,“轻易不要开枪,声音容易引来感染者的围观。” 顾正然拿过来随身收好,点头一笑。 丁小光适时报告道:“队长,已经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陈瀚转身几步迈到院子里,“李封、刘宇开路,出院子后所有人迅速上车。” 李封活动了一下手指,用肩头靠了一下一起往外面走去的刘宇,“咱们任务要完成得漂亮一点。”虽然说是有备无患,但被保护对象质疑保护能力是很不爽的一件事。要说用枪的话,这队里就算是医务人员姚青,那也是膛线都废了好几组的人。而他们可不仅仅只会用枪。 李封取出随身携带的一柄战刀,据说这是祖传的,确实锋利异常,昨日开锁就是它的功能。刘宇也拿出制式军刺,打开门栓,两人冲了出去,手起刀落之间便将门前的几个感染者放倒在地。随后一行人分两组鱼贯而出,李、刘二人最后上车,油门猛踩,两辆车一起往提前约定好的方向绝尘而去。 顾正然回头看了看离开的方向,问道:“这样的小队,现在算是什么级别的?” 正在拿东西拭着刀刃的李封应了一声:“特种级别的。”安全区外呆了一个月并远涉数千里,无一伤亡。在现在这个世道,这是个很惊人的数据。 顾正然轻微挑了挑眉,“哦!那这次的任务就只是我?不觉得大材小用了吗?” “很觉得。”李封看着他道:“你有什么好的补偿建议?” 顾正然没有回复他,向副驾位上陈瀚道:“我哥出任务不可能比你的队伍弱,具体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但这个世道,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陈瀚将昨天找到的烟弹了一根出来点上。车窗外破败的景致,透过烟幕看过去格外的有一种不真实感。 有多少人都宁愿这只是大梦一场,但即便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相信,也不能有丝毫的改变。 第4章:出走 陈瀚小队的任务要求是以最快的时间将完好的顾正然带到承京基地,但路上的情况确实不太乐观,尽量选择路线保证以车代步,但在回程的第二天中午后不久,就因路况及燃油问题而不得不弃车步行了。 这种情况已经很习以为常了,车上的物资、弹药等一直都是用背包装着的,一人一个直接背上就走,他们在世道清平时就是超常规训练的兵种,负重也能长时间的小跑当慢走,行进速度并不慢。鉴于世道高危,一队活人不宜缓慢行走,加之顾正然看起来确实也不弱气,陈瀚直接就跳过询问他体能如何这个程序了。 弃车步行虽然慢一点,但也更自由,在物资还不缺乏的情况下,不需要去过于接近以前的人口密集区。一队人在几无响动的状态下连过了两个小镇之后,终于找到了一座堪堪可以过人的桥梁。过河之后,还是打算准备返回来时标出的、基本可以车行的道路,这样有很大机会能长时间以车代步。但是应该找地方住下了,虽然天气还不算太晚,但在步行的状态下需要提前安定。 附近没有像昨晚上那种有院有墙的好居所,便找了一幢只有两扇窗户坏了的二层楼,将窗户用木块等封好之后,一行人便歇了下来。 陈瀚看了看坐在一边休息的顾正然,算是挺硬气的,一路上虽然体能消耗看起来挺大,但几个小时下来,一直一声没吭。 这屋子大概是因为在灾难开始后就没人住的原故,屋内损毁不大,只是可用物资也很少,床倒是有三张,只是二楼有一个单人的。分配屋子时顾正然指着有单人床的小屋道:“我住这里。” 陈瀚一看这环境,不置可否道:“要一个人住?” 顾正然点头:“我有点神经衰弱,有个不熟悉的人在旁边容易失眠。” 虽然不确定是因为什么,但陈瀚倒是也知道这人昨晚确实没睡多少。如果明天还要继续像今天这样跑步前进的话,就必须要休息好才行。反正在二楼,倒是也没有什么危险,于是点头同意。 顾正然提着背包走进小房间,关门前回头道:“我先休息了,包里有面包,晚饭不用叫我。” 因为这屋里可用物资不多,大家都吃的干粮,顾正然的背包里他们也早就分配的有,所以确实也不用特意的一起吃。 晚饭后天色还不算太晚,陈瀚分派了几人去附近查看有没有可用的代步工具,再将整个房屋的安全性及附近状况又确定了一下,安排好轮流的执勤人员和需要注意的方面后就第一轮休息了。 天黑之前,去找代步工具的分队喜讯而归,只是不想弄出声响,记好位置,准备明日再去取。 整夜无异样,因为这里人家比较稀疏,所以早上起来时屋子外面晃悠的感染者都没怎么看见,就更别说会有拍门的了。 清晨,众人已经在收拾行装了,顾正然却还尚未从房间内出来。李封轻哼了一声,几步跨上二楼,敲了敲顾正然住的房间门。敲了两次,没人回应,一拧门锁,居然锁得死死的。继续敲,还是没回应。感觉事情有点不太正常了,正要向陈队报告一下,陈瀚已经因相对持久的敲门声上来了,“怎么回事?” 李封从门前侧退了半步,“敲门没反应。” 陈瀚一拧门锁,蹙眉后退了一步,抬腿一脚便将门板踹得从门锁处撕裂开去。门扉骤然敞开,小小的房间一眼便可以尽览,屋里哪还有什么人在! 窗户大敞,窗帘随着刚才开门引起的气流而轻柔的飘荡着,就在门边的一张小桌子面上有一张用小孩玩具压着的纸张,陈瀚低目看了看后两步跨到窗边扫视了一下,然后手撑在窗台上一用力,腾身跳了下去。李封将纸拿过来一看,正是顾正然的留书。 虽然字体行云流水,内涵文从字顺,但却可以令他们整队人吐血三升: 陈队长: 去承京不是我的意愿。 就此别过,希望后会无期。 ——顾正然留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你找到,你居然玩离队出走! 一晚上都有人执勤,你居然能无声无息的从二楼跳窗跑!人才啊这是。 李封无语的腹诽着,揣着纸张连忙转身下了楼去,只见陈瀚正从大门进来,面若冰霜道:“任务对象私自离开,全队即刻出发搜查。” 周围的一圈人看看队长的脸色,速度收拾行装。都问不出受保护对象为什么要跑这话,多数人都看向刚从楼上下来的李封。李封摊了摊手,表示也弄不明白。但是他知道他们这次接到的是一个很明确的硬命令,那就是将顾正然活着带回承京军区,虽然觉得这是父子情下的以权谋私,但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一个军令,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的。 陈瀚分派人手火速将附近都疏理了一遍,首先确定那人并没有藏身在周围等他们离开。虽然从窗下的印迹来看,顾正然是刚入凌晨时就走了,留在附近的可能性并不太大。 昨晚寻到的可用车辆并没有动,不知道是不想弄出声音,还是因为在楼上而并不知道这件事。在没有现存代步工具的情况下,又是晚上,应该走不了多远,所以明确应该追踪的方向最重要。 陈瀚叩着方向盘,思索着顾正然的可能去向。 都是军人出身,顾正然也知道他们不会就此便放弃任务,所以留言里根本没提让他们别再找他之类的屁话,只希望后会无期。 这一走,导致他们无休息的滞留在安全区外的时间增长,需要走过的地区更广,将危险性提高了不知多少。就这一点,等找回来之后,陈瀚觉得他完全不介意把那人弄成真的神经衰弱。 第5章:追寻 在半个小时后仍没有发现任何可指示顾正然去向的行迹时,整个队的气氛陷入了寂静。论侦察能力以前他们是在特种大队都是排得上号的,现在居然被一个二代给甩了,有那么点情何以堪的感觉。 陈瀚生气,但并没有发气。不论小队出了什么问题,他这个队长都要负主要责任,何况任务对象丢了这件事他确实责任最大,明明顾正然一开始就没有要跟他们走的打算,他居然一点都不防范,这完全是在多次任务途中被遇上的人哭着喊着求保护、求跟随、求包养给麻痹了,完全没有想过还有人会自动退出他们的团体。 昨日在放弃车辆而分配行李时,顾正然就要求要背一部分物资。 在这个世道,会出什么情况很难预料,所以即便是同队行动,物资也是分散的,每个人的行装里都有饮食、武器、药物等,所以当时并不觉得意外。更甚的是昨夜分配房间时,他还当当真真的被那人一天的顺从态度给影响了,若是像前晚一样共处一室,那绝对不会被悄无声息的走掉。 启动车辆,搜查范围扩大,两个小时后,终于在东南方某处发现了几小时前有人经过的痕迹。凭这两天的认识,顾正然是一个有计划的人,并且如此坚定的离开,那应该也是有明确的目的地。 摊开地图,从痕迹出现的方向一路延伸并扩展着看,陈瀚看到了一个令他呼吸一顿的地方:南溶市! 顾正然的母亲顾英正是南溶军区的一位高级女军官。 南溶虽然因为与承京地理距离太远,灾后并无太多实质上的合作,但关系还算不错。顾正然这很有可能是找自个儿的妈去了,但他们的任务是将人带去见爹,这事怎么想都有点胡闹。 “去古枫镇。”将地图收了起来,陈瀚将前行方向交代了之后退出了驾驶位以方便考虑问题。 如果真是那么远的目标,顾正然不可能一直徒步翻山越岭,而车行前往南溶市的话,古枫镇算是距此最近的一个有可能弄到可用车辆等东西的地方,也是在东南方。到那里去等或搜查,应该会有所收获。 如果沿途下去,两天之内都再没有任何发现的话,那就应该考虑回到临碧市郊那山上去看看了。 事实证明他的推测应该没有差错,车队刚刚走到古枫镇口,便见到了路旁倒着几具一看就是被人打倒不超过半天的感染者,旁边蜿蜒的液体还水份十足。迅速的一番搜查,在某街口青苔处看到一组新鲜的车轮印迹之后,众队员终于将心放了一半下来。 古枫镇也是在几个月前就荒废了的小镇,除了三三两两晃动的感染者,很多东西都比较静态,包括路面。顺着那处印迹很快就确定了车辆的前行道路,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追了上去。 半个小时后,畅通的道路条件在一个加油站前告罄,陈瀚打开最靠近后方的一辆小车,虽然里面什么可以用来辨识的东西都没有留下,但他可以确定是顾正然开过来的,因为车窗玻璃完好的小空间里,隐约还留有一点味道,柠檬香皂的味道。 刘宇查看了一下附近两具也是今天才扑地的感染者,与古枫镇口的一样,全都是被棍棒之类的东西一击命中头部,没有重复的攻击,也没有力度不够、角度不对的攻击。不由得感慨,“看来我们的任务对象武力值不弱啊。” “不然在见识了这世道后,还会敢一个人离开吗。”李封将附近仔细观察了一番,对稍远处的陈队长摇了摇头,表示从这边看不出来人离开的方向。这一弃车,对他们的‘追捕’行动既缩短了距离又增大的难度。 稍作逗留之后,一行人也弃车绕过堵塞路段继续向前,一路上再没有什么很明显的线索,但也不像在昨夜的落脚处周围那样全然空白。半天之后,陈瀚也开始有点佩服那人了,一个人在现在的世况下竟然还能移动如此迅速。 下午三时,小队接近吴岭县,看见路口前大批的倒地感染者,陈瀚下令停止,上前去查看了一下,被攻击时间应该就是今天,但不会是顾正然。各种武器与子弹的不同攻击,显示出这是一个团队的作为。而且从没有太明显的重复攻击上,也能看出来是配合得不错的团队。 从时间段上分析,顾正然若走的是这一条路,那极有可能会遇上这一队人。 陈瀚记得这边倒是有一支部队,但驻地应该距此地还有百多公里。 站上一辆车顶用望远镜将周围的情况观察了一下,感染者倒地的地方比较普遍,并不具有特殊性,所以那个团队不像只是过来收取物资的,清理感染者应该也是目的。由此推测,军人团队的可能性更大。 如果没有直接遇上,顾正然是会避开还是会跟着过去,并不好确定。但有基地在附近,那周围的各种物资都不可能还有多少,特别是相对安全点的那些地方,夸张一点说,就犹如被巨型蝗虫过境了一样。 内需庞杂,敌方强大,每一个基地都在搞坚壁清野的活动。 若是不绕大圈子,那往南溶去就要从那驻地边上过。这方圆多少里估计都被清洗过了,顾正然要想再就这个方向远行或活下来,也必需要有物资才行。进基地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看了一下路况,陈瀚分派道:“李封与张文浩去找能用的车辆。其余人原地休息,保持警戒。” 眼下,在没有其它线索的情况下,过去看看是有必要的。 反正安全基地一般都是易出难进,没有找到的话,要出来也容易。 第6章:入城 虽然还是四下里很是荒废,但从一直勉强可以行车的路况来看,应该是有人清理过。行进到距那个部队的驻地二十里外的地方,陈瀚将小队安顿了下来。在许多地方都有‘占山为王’之态的现在,即便是部队驻地,也不能贸然的就全员过去。 “周珉,郭术,刘宇,王立秋跟我走,其余人留在这里,由李封负责。”陈瀚对李封交待了一下注意事项后开了一辆先前寻来的小车,往旧世界信息中的511部队的驻地驰去。 越走越宽阔,也没有再看到附近有晃悠的感染者,没过多久就看到了一堵围墙,应该在原驻地的围墙上有所加高,了望楼上偶尔有瞄准镜反射出的光。几个人刚刚过去,便见到围墙上的一道小门打开,出来了三个身着军装、手提枪只的人,居中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人开口道:“你们是什么人?” “军人。”陈瀚抬腿下车,缓步走到三人面前道:“几个月前执行救灾任务后与大部队走散了,本来是一个连,现在……”说着往身后四人处扫了一眼以示就剩下这些人了,“走到这附近看物资被收取得很干净,估计有安全基地,所以就找过来了,能进去吗?” 说话的人打量了五人一番,然后点头道:“当然可以,只要确定你们没有被感染,但枪支需要上缴。安全区内不提供免费饮食,可以作建设或出任务换取,严令禁止打架斗殴。” “没问题,住的地方有吧!”因为考虑到会没收武器,所以都没带来,只留了一些快废掉的。 “有。” 五人跟着从小门进了围墙,见到的不是广阔的景象,而是由内墙隔出来的一条走廊。顺着走了一段到了一扇门前,进去之后入目的是依外墙而建的一个隔离区域,也就是在两墙之间形成了一片空地,空地里还有十几个人。 开门的人道:“八小时之后你们就可以进安全区了。” 陈瀚点头以示了解,因为还没有发现潜伏期超过六小时的感染者,所以这个是否感染的观察制度现在各大安全区都有执行,不管有伤没伤都一视同仁,小心无大错。 他原本的打算就是进来这里找顾正然,因为从时间上算,顾正然不可能到这里已经八小时了,到时候他把人拖出去就行了。但是眼下的情况明显又脱离了他的预定,这里的十几个人一眼便可以看遍,根本就没有那一位。 可能一是顾正然没有来这,可能二是来了,只是已经进去了。 这样的一个武装部队驻扎在这里,应该是不会允许附近还有其它团体与他抢物资的。作为511这样一支部队,分开为两个驻地又会显得过于分散兵力,也是为领导者所不取,所以顾正然进入这个基地的可能性还是最大。 如果顾正然是一个普通人,他会因为在这个观察区见不到人而削弱人在这里的推测,但那人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军二代,走到这种地方来,认个熟人很正常,至少弄个单独的、有顶的观察间并不算太难。所以他们肯定要进去看看。 与另外四人定了轮班休息之后,陈瀚坐到墙边睡觉。 现在这世道,能找一个四边有墙还有人守门的地方睡觉是挺不容易的事,需要防范的就只是同处这十几人会不会有人突然发病,太轻松了。 八小时之后正是深夜时分,看守挺没时间概念的把他们都关到了清晨。 这一批人很幸运,没一个感染者,所以没有夜半惊魂的事情发生。 陈瀚微眯着眼睛将清晨下的安全区打量了一下,大门后是一个广场,从广场边上就延展开的是一长排一长排的板房,有正规的板房,也有木板钉成的。因为天色刚刚开亮,住户们大多都还没有活动,只偶尔有小孩子的声音传出。 登记之后,有人带路将五人领到一长排板房的某一间前,伸手推开,“你们就住这。因为你们是军人,有能力出任务与保卫安全区,所以安排的是有床铺的房间。但每个月每人需要交纳三十斤粮食的租金,半个月收一次。” 刘宇闻言不禁说道:“三十斤粮食都可以吃得很好了。” “但不会住得这么放心。”带路人笑道:“出任务与搞建设都可以抵扣,不会很难办到的。现在国家机构名存实亡,安全区基本都是一个需要自给自足的小社会,管理者需要用各种方法才能将这里维持下来,希望你们能理解。” “谢谢。”陈瀚看了看屋里的两个三层床,“确实已经很不错了。” “在广场上有在这里生活所需要的各种指南,你们可以去看看。”带路人微一点头,说完后便离开了。 隔离时几个人都休息得不错,短时间内不需要使用只有床板的三层铺。陈瀚招呼几人走出房间,分开在安全区里四下了解情况。约定上午十点在住宿点汇合,然后看看能不能弄到一个出城的任务,去与城外的其它人互通一下消息。 这个基地前方、也就是进来时的方向是原址未变,但靠着山边的后方就变化巨大,依山建防,扩地百亩。收留的流亡百姓已超过原驻军十数倍,所以收取物资的距离已经远至百公里以外。虽然多数人都是过大集体生活的食宿状况,但至少管理方还确实有按劳发放粮食。 陈瀚去广场上看了看所谓的生活指南,无外乎就是一些找谁去安排工作与在哪里领生活必须品等等。然后转向往大门方向逛去,顾正然要是来了,那边是必然经过的地方。见离大门不远处有昨天出去见他们的那一位带队,于是走上前去,“兄弟贵姓?” “姓陶。”陶队长看了看他,“不着急工作?” “在外面跑了几个月,难得有这么个地方,想歇两天。”陈瀚拿了包烟出来抽出一根,剩下的抛给了对面的人,将自己这根点上,抽了一口后悠然的吐了几个烟圈,“还有一点存粮,你们很人性化的没有强迫上缴,所以还可以闲几天。” 陶队长将还有大半盒的烟接在手里,道:“征收物资也要看携带数量,何况你们这种青壮年是基地优先接受的类别,需要你们的地方很多。” “过两天再说吧,现在能什么事都没的呆着就最好。” 陈瀚靠着墙看了下上午的天空,灰蒙蒙的。这个世界现在虽然依旧有昼夜之分,但已经很难再看到青天红日。在这样的天色之下,疲倦的状态已经不只是为了此时的交流需要。 第7章:寻觅 于约定时间,五人都回到了宿舍处。陈瀚于那位门卫队长处得到了很多信息,但不包括顾正然的,毕竟很多事情还不明就里,不能问得太过明显与贸然,而那位陶队长也是讲话很有分寸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正规军,而且职位并不低。 既然已经明白表示短时间内不想做什么,出任务的事就只交给余下的四人了。 为了方便去联系其它人,不适合与更多人一起活动,于是第一天尝试性的选了一个比搞建设报酬相对丰厚一些的出基地巡察任务,顺带给基地设在外面的几个观察哨点运送物资。 所知道的最远的哨点在十多里地之外,与基地之间拥有有线电话联系。 当时就是念及一般的基地都会在城外设立岗哨,所以在进入五十里的范围内就没有再走大路,现在看来哨站倒是还不到李封他们所驻扎的地方,不过很显然外面的绝对不止这么几个点,分布太稀疏了一点,位置也并不关键。很可能大部分都是由这里的正规军配送物资,这几个点只是为了验证外出的巡察队有没有认真完成任务。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陈瀚立即取消了让他们趁机去联系其余人等的安排。等改日换个收取物资之类的、时间与路线都比较自由的任务时再说。 走的时候约定在一星期之内联系,在这个时间内分队会一直很隐蔽的等待消息。究竟他们有没有被发现异样,需要再观察。他对分队的情况并不担心,他们五人的安全与去留也基本没有问题,但是终归现状极不稳妥。 快点弄清楚顾正然究竟在没在这,才能将眼下这个局面打破。 围墙之下是一条环形车道,门后方的大广场,这些应该都是为战争作准备用的。坐在广场边的一个台子上,陈瀚看着基地内人来人往及密密麻麻的屋子,情况有点一筹莫展。 在人群中去找一个人比在荒野中困难太多。在荒野中,人容易留下生存过的痕迹,再好的反侦察术在施加手段或扩大范围之后,都有可以被侦察到的地方。而在人群中,个人行为淹没在众行为之中,最大的痕迹就是与人接触留下的印象了,但要不露痕迹的找到合适的人来问,也是一个难题。 观察了一会,陈瀚起身向几个蹲在一边堆土玩的小孩子,最大的也就四、五岁的样子。看起来虽然有点瘦,但从神色及衣着上来看,是有人照顾的。 接近大门这一方是整个基地的前方,在规划出来的广场周围,全部都是‘棚户区’,基本都是后来避难于此又没有多少能力的人群在住。其中当然也不乏小孩子,但大一点的都去干活了。 孩子是明天,这个概念在这个世道还是很明确的,所以凡是安全基地,对小孩还是有一定的照顾政策。 离他最近的一个小男孩大约只有三岁多,身上有些泥土,但整个倒也还算干净。这个基地有几处很好的水源,还是泉水,地质灾难对其也没产生多大的影响,所以这里才会这样发展起来。 陈瀚蹲在一边看他们聚土、挖坑,嘀嘀咕咕,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了另一个小身影。 赵志毅,乳名赵小宝。赵正旭的儿子。 上一次抱他已经是灾难前的事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虽然凭家世来说,应该是生活得比眼前这些小孩子更好一些,但是,那个一只手轻易就能将之举起来放到肩上坐着的人永远的不在了,再多的好应该也会黯然失色。 眼前这小孩儿的头发有点儿长了,理发在现在确实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事情。松松软软的,似乎洗过没几天,有点儿发亮。陈瀚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去揉了揉那个小脑袋。小家伙反应很快,蹦起来跑到另一个看起来大一点的孩子旁边,有点炸毛的瞪着陈瀚,又胆儿小着不敢说话。 “别怕,”陈瀚见小家伙们有要一哄而散的征兆,赶忙安抚道:“过来叔叔给你们糖吃。”说完后他发觉这台词真不像好人说的,幸好他长得不太像队里郭术那样魁梧惊人,应该不太会吓到小朋友吧。 世道乱了半年多了,在这种有囤积、有武力的地方,粮食暂时还不太成问题,但像糖之类的东西就稀少了,不过他兜里还真有几颗。本来也没有,前两天在顾正然那个山中别墅里的茶几上顺的。 全世界大多数人都在血与火之中挣扎,但就是还有人能清茶一盏,瓜子、糖果各一碟的活着。 想到那个人,陈瀚就伤神了。 在与那伙基本每天都在这广场边玩的小孩儿们混了一会之后,了解到前天确实有一个年轻人进来,本来小家伙们是没看见的,只是在出去做任务的车队回来后,不知道为什么在门口那很是耽误了一阵,然后他们就见到车上下来一个陌生的年轻叔叔。 从衣着、相貌、发型、身高等描述中,很像。 消息的结束语是:直接进往中心区去了。 中心区是管理区,算是基地内最有份量的区域,一般人是不允许进去的。时间太少,否则他要在这个基地混成一个中层人员应该是毫无问题,但眼下还是只有走非法途径了。要尽快的确定目标与情况,那样才能进行下一步行动。 在陨石雨之后的夜晚,基本都是漆黑的,没有星光,没有月光,人类制造的大面积灯光也因为电站与供电系统大区域的受损而陷入沉寂,像这种运转还算良好的基地,也只有部分重要的区域拥有可以使用的电力系统。 月黑之夜,正适潜入。 在将中心区的情况在白天时尽量掌握了一下之后,陈瀚独身前行,其余四人在外围等候,若是事情弄到不好收拾,就预备直接趁夜突出安全区。 按说应该再进去两人互为策应,但论体能、潜行、格斗的综合素质,就算是副队李封都与他有一定的距离,所以独自行动隐蔽性与成功率更高。 因为中心区与整个安全区之间只是为了人事隔离,所以除了部分重点,警戒程度相对较低,陈瀚悄无声息的便进去了。进去很简单,要如何才能不被人知的找到顾正然就不容易了。 这一片区以前应该是部队中干部的办工及住宿点,一幢幢的房子,都是五、六层楼,很多都是以前就建成的楼房,不少地方都有门卫,这也直接导致他若要去近距离、不被发现的接近就会比较麻烦。 转了一个小时还是没有任何收获后,陈瀚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好,将刚才转过的地方在脑海中再过了一次,还是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接下来就只有重点侦察那些有门卫的地方了,虽然费点事,但不从楼梯上楼也很简单,一幢一幢的找吧。 他的所在之处视野比较开阔,属于我可见人、人难见我的极佳藏身之所。在思索着要从哪幢楼开始时,随意四下环视的视线却撞上了一个身影。 在几个月的时间中,让习惯了数百年霓虹闪耀的人们也习惯了夜里无光的生活。 人类的适应能力是很惊人的,但对光明的追寻也几乎是天性的。 这个片区里并不是四下明亮,所以他才能活动自如,但有些楼宇的一些窗户里,还是透着感觉已经久违了的明亮灯光。而在左前方某一个滑入他视线中的明亮窗户里,正站着他飞檐走壁过来在这里反复寻找的人。 第8章:伺机 陈瀚看着那站在窗后的人理性、自然的举动,很明显并没有被感染。 本以为要折腾几晚上才能把这地方搜全了,眼下这事态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 五层楼上,楼下有几个守卫,楼里不清楚,从刚才的观察来看,这算是重点中的重点了。虽然在这种情况下,要他凭一己之力将人无声无息的带走有点难度,但凭着天时优势,去就近观察一下还是办得到的。 绕到只偶尔有巡察的楼背面,顺着墙外的管道与窗沿无声的爬了上去,到了五楼上,转到了能观察到顾正然所在房间又比较隐蔽的一个窗口前,应该是卧室,从半开关的房门中看出去,还可以看见仍旧站在客厅窗前之人的少半个身形。 窗户有很结实的防盗栏,徒手是绝对弄不开的,但主要的是他还不知道顾正然的想法,本来这个人就是私自离开他们的,万一现在别人是很乐意在这里呢? 不配合最可怕,导致他现在都不能将人引过来沟通一下。 就在他本着眼下的地理优势而观察周围可见的地形时,忽然身旁原本隐隐透着客厅灯光的光线一暗,随之脚步声渐行渐进,那人进卧室了。随着卧室里柔和的灯光亮起,陈瀚只好移位到暗阴浓郁的凹角处,凭着旁边的一根管道借力,才得已不从五楼上掉下去。 不一会,灯光熄灭,陈瀚重新回到窗边。室内一片漆黑,顾正然睡了,但肯定还没有睡着。陈瀚再一次考虑要不要与这人沟通一下。刚才不能确定客厅里还有没有其它人,但现在可以肯定卧室里只有一个人。 从两天的相处来看,这人对他们并无敌意,而且若要将人带出去,接触是难免的。几经思量之后,陈瀚抬手伸进护栏,在窗玻璃上极轻微的叩击了两声,停了一停后又叩击了两声。随后便听得床铺上有响动,很快,挨着墙的窗玻璃被悄然推开一点,顾正然在窗内低声问道:“谁?” 从人没有开灯这一点来看,陈瀚知道这次的沟通已经算是成功了。 这人并不想在这里,看情况像是被严加看守起来了。陈瀚挑了挑眉,难道这就是此人的意愿? “陈瀚。” 里面的人沉默不语。 知道对方已经明白他的来意,此情此景,不宜多绕。陈瀚放缓声调道:“愿意走吗?” “不承诺以后不再擅自离开。” “无所谓。”陈瀚记得捆绑术什么的,赵教官教的时候他学得很好。 第一次进入中心区,陈瀚的目的圆满达成且进退悄然。 顾正然会进这个安全区,确实是因为在途中时遇到了从这里出去的一支小队。因为当时离开陈瀚的小队时,各种物资都携带有限,而环境如陈瀚所料一致,这方圆很广的一带,都因为这个安全区的存在而被搜刮精光了,进基地是最好的选择。谁知道一进安全区,就被囚禁了。好吃好喝的被关着,也没有人来搭理。 除了家世的原因,顾正然说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地方会值得于这种世态下被别人如此对待。 对他这个推测,陈瀚也默认。现在已经基本军政一体,而承京军区的基地算是正统的国家领导团体,大地区的通讯也依然存在,但就他所知,足下这个511基地并没有与承京有什么接触,不然几天前他就会直接进来要人了。 武器、粮食、医药,从直接物资到生产机械,不知道作为两个军区高级人士之子的顾正然到底能换多少。但可以猜测肯定不少,不然值不起这番看守。首长能将一个特殊小队派来护送自己的儿子,估计也会给得起很多。 即便这世道算是乱了,但陈瀚的观念却变化很小。无论是从他是军人的职业感,还是作为人的是非观,他都必须想办法将顾正然弄出去。虽然这里的环境还算可以,但承京基地同样不错,而且至少据他所知,承京基地还没有过对其它的幸存者团体作出同类相谋的事情。 如果在以前,他这队人要将一个严加看守的人弄走是一件比较简单的事,但是现在装备各种不齐全,一般都是原始发挥,开门靠踢,开锁靠劈,要想不动声色,那太不容易了。 陈瀚考虑着能不能不大范围正面冲突的把人弄走。 如果他与李封两人合作,短时间内无声的将门卫全部放倒应该没什么问题,出了中心区就只剩外面那堵墙了。虽然因为现在的世道故,整个基地四周都是高墙密哨,但在未惊动他人的情况下找个地方翻墙出去也是有把握的。只是什么地方合适还需要再考察。 陈瀚与门卫队长陶斌算是比较熟,虽然这人比较有原则,但在原则之外还是挺随意的一个人,守门是一个挺无聊的事,又与他脾气相投,所以凡是他过去了,都会不介意的闲聊一会。他需要对这个地方尽量的多作了解。 就在通知李封找机会进来的第二天,基地外来了几个被一队军人保护着过来的人,文质彬彬,衣衫整洁,一点也不像是乱世之人。也没有进基地门口的隔离段,直接进城去了。 “挺气派的啊!这里经常进不用隔离观察的人?”陈瀚看着那队人的背影,语气中对自己当初被隔离到第二天的事表示了感慨。那几人中有一个挺眼熟的,应该有在B市的基地见过,但却一时想不起是谁。莫不是交换谈判人?但这才几天!在磁场变异而飞机无用的现在,这时间不对。 陶斌摇摇头,“不多。” “那今天这些?” “不清楚,看样子是高层请来的,估计是什么科研人士吧。” 科研?陈瀚又想了想,还是有点无头绪,眼下不宜深思,便息了念头。“哎对了,过两天我也打算挣衣食了,有没有什么建议与提点?”这里的主要及重要位置都是由原班人马掌握,后来者,基本都只能去基地外清理感染者、收集物资、建设施工等辛苦活。 陶斌想了想,道:“你适合去外面。” “我也觉得。”陈瀚真不觉得自己有哪里看起来是适合玩命的,但还是很诚恳的点头。 又逗留了一会,告别了陶斌往住处走。脑海里将先前觉得熟悉的那人的模样记起仔细回想了一下,应该有在承京的基地见过。 说请来的当然只是场面话,挖墙角过来的倒是真的。这事无论乱世治世,都是有的。科研人员,现在也是熊猫级别的,世界出现如此大的变化,人们急切的需要对它有所了解。 突然间,陈瀚停住了步子。 他想起来了,那个人是生物医学方面的人才,是现居承京基地的生物医学泰斗方显的助手之一! 第9章:出离 方显在两个多月之前提出对将人变成怪物的病毒有可能被免疫时,相当的振兴人心,使当时被这种超出天灾范围、超出常情可以理解的灾难冲击得有点群体心灵崩溃的幸存者加强了生存的信念。 灾难的强度与多样化完成超出了人们的预想,感染者的出现更是令人疯狂。幸存者团体在有一个时期,自杀率达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而死者有的没有变化,有的却会异化。若不是这样的一项研究有所成果,那不论是什么样的基地,都很有可能会随时崩溃。 当然,人们并不完全听什么信什么,但在很大一部分人实地看见有人行走在感染者群中而并不被注意时,当时就轰动了。这种已经有所免疫的人被咬伤或抓伤会不会感染还不知道,基地声称因为人道主义思想,不能那样去研究。 只要不是三岁小儿,都知道这是假话,肯定是不能免疫。但至少不会被识辨得出,这也是一个很大的成果。只是据说这个成果的很多因素都还只是个例,还没有普适性,需要更进一步的研究。也因为这一个项目,使得承京基地在幸存的很多团体中获得了绝对的主导地位。 那些研究是怎么进行的陈瀚不知道,但是很明白,无论哪个团体能够拿出可以普适性的成果,那都会获得本国甚至这个星球上所有人类的支持。所以对这个项目挖墙角,应该是各个有能力的基地之第一要务。 要有能力,这是重点,否则很可能犯怀璧之罪。所以511这么一个小基地也要来争这一项,有点令人意外。这个世态,在给大多数人降临了毁灭的同时,也赋予了一部分人庞大的野心。 陈瀚松开眉头,重新向住处信步而去。 虽然他所在的基地被人挖了墙角,但他的任务与此无关,而且免疫这件事么,其实谁研究出来都一样。失利的是没有研究出来的少数人,获益的是被病毒从生命到心灵威胁着的广大人众。 看着与自己一样的人类,一律不论男女老少、邪正善恶的都变成了非人非鬼的怪东西,精神稍微不够粗犷的都会有心理扭曲的倾向。他早就决定,如果被感染了,那只要还有一丝理智,他都要把自己弄成灰飞烟灭。 李封以最快的时间与最自然的方式进来了,只是也被关了八小时。 要想完全不正面冲突是不太现实的,为防时久生变,陈瀚已经决定与李封会合后便立即行动。 是夜,陈瀚带着李封及刘宇按前几天的路线再次顺利的悄然进入了中心区,潜行到一个能看到顾正然所住卧室的地方。因为沟通不便,故而前次就约好如果来营救,会在晚上十二点在此地以灯光作信号,以便他在内做好准备,半个小时之后便准时行动。 按时发了信号,再潜行到楼对面的一个隐避处,观察了一会那五个卫兵,看了看时间,陈瀚带着两人绕到了楼的另一侧,然后身子一直,步履一整,负着手由通道正中向楼梯处走去。李封与刘宇在身后左右跟随,活脱脱就是一个领导带着警卫来视察工作的模样! 三人身上都是作训服,军人风范更是一等,在这光线不很明亮的楼前正大光明的一站,五个卫兵居然齐刷刷的给敬了一个军礼。回礼之后,陈瀚严肃的问道:“五楼的人今天还好吗?” “很好,长官!一切都没有异常。” “我要上楼去看看。” “好的!请长官出示通行证。” 陈瀚一边抬脚向前,一边作势要通行证的向李封伸了下手,突然间疾奔了一步,腾身而起,照着离得最远的两位的后颈一个连踢,旋身落地,伸手拉住晕过去的两人将其轻巧的放在地上。另一边的三个,几乎在同时就被李封与刘宇也搞定了。除了几声沉闷的打击声,全程无噪音。 “刘宇在这,李封与我上去。” 李封随着陈瀚快步进楼,二三四楼全部畅通,陈瀚放缓步伐,502号门前果然还有两个守卫。但由于楼下的宁静,这两位显然更不警惕,在瞬间眩晕的打击下,顺着墙壁就溜下去了。 李封俯身从其中一人身上摸出钥匙,顾正然已经背着包在门后等着。 陈瀚带着三人飞奔着向区外撤去,跑了不一会,在片区外等待的其余三人已经有两个进墙来接应他们,因为快速反应,全员无扰的出了中心区。但这只是一个开始,从这个地方到任何一个方向的基地边沿都有不短的距离。 出了中心区刚两分钟,突然之间全基地的应急灯全部被打开。回头一看,中心区内已经一片的灯光明耀。应该是巡逻队发现了情况。陈瀚低声说了一句“全速!”全队进入争分夺秒的状态。七个人按原定路线移动,在一幢房屋的阴影处稍作歇息,需要观察一下情况再说。 陈瀚深吸了一口气,瞧了一眼旁边因为狂奔了这么久而撑着头作深呼吸的人。因为私自那一走而搞出来的这一系列的事,他会跟他算帐的。现在主要的是以最快的速度闯出去,不能给对方太多的反应时间。 因为声响容易吸引感染者,所以在现在已经不流行拉警报器那一套。晚上若是各区的大灯一开,那就是有紧急情况,睡着或已醒的人都在宵禁制度下没有丝毫的动静,整个基地只听得见成队的跑步声及一些车辆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特别的厚重。 避开巡察队伍对他们来讲并不麻烦,或疾行或静止,顾正然还算是跟得上他们的节奏,一行人顺利的来到距围墙不足五十米的地方,这是白天就观察好的地点,因为围墙的幅度及建筑物的遮蔽,基本不会暴露在太远的视线下。 几米高的墙体在陈瀚这个小队面前确实是不够看的。确定左右暂无人接近后,一行人连警戒带助顾正然一把,整个都没用上一分钟便全都到了墙外。 511只是一个常规驻军区,能弄成现在这样井井有条的样子是领导人有方法,论快速反应能力、论单兵,那确实差太远。 在安排李封进来时就决定好了行动时间与大概方案,与三个在前半夜潜到基地外带着武器来接应的队员顺利汇合,火速奔赴小队这几天的隐蔽处所,那儿有车。要趁着墙里的人还不太确定他们是不是已经出来之前走得越远越好。 回撤的路线与来接应的小队一样,走的是已经清楚部分基地观察点的那个方向,所以未曾惊动什么。在车子上路奔向吴岭县方向之后,陈瀚松了一下神经。亏得基地将附近的感染者清理得有够干净,不然一队大活人在三更半夜时狂奔十几里地远这事,在这个世道真是太危险了。 在返回到一定距离之后需要改道,不然又要被堵在那个加油站处,虽然不保证改道后不会被堵。 观察地图后选了一条途中城镇较少且地理环境较平的路,知会前边开车的姚青,陈瀚关上手电也准备休息了,恢复体能是很有必要的。 侧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顾正然,人正靠在座位上休息,呼吸都还没有平稳下来。 顾公子即使曾经也练过,但山中隐士当久了,体能要与他们拼那还是距离不小的,虽然看不清,但从刚才上车时那沉重的气息、热气腾腾的状态,基本可以想像那一身裹着衣服蒸过桑那的样子,头发尖都滴水了吧。 夜里行车,速度并不快,一个多小时之后,拐弯进入了预定的分道。又一个多小时之后,路断了。到附近去侦察了一下情况的刘宇与李晨回复说周围人烟稀少,比较荒凉,相对来也就没有多少感染者。于是陈瀚决定就是车上休息,离天亮也不远了,待有一定远观条件后,再决定怎么走。 这已经是秋末了,连虫鸣鸟叫都不怎么有,发动机关闭后,周围一片寂静。 一静下来之后,陈瀚听到了旁边人不太正常的呼吸声。已经歇下来近三个小时了,顾正然的气息却仍然颇显急促粗重,难道…… 陈瀚连忙打开手电一看,只见顾正然正闭着眼靠在车座上,眉心微皱,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着,但呼吸灼热、面色泛红。一看就是一个感冒发热的症状,但是在这个世道,发烧也可能是成为感染者的一个预兆! “姚青!”陈瀚轻呼了一声在驾驶坐上休息的人,“顾正然好像不太对,你来看一看。” 姚青闻言,直接从与副驾坐之间的空隙处翻到了中排,手脚麻利的给顾正然检查了一遍,蹙眉道:“应该是感冒发烧,但也不绝对,还是上铐吧。而且就算是感冒,也比较严重,现在他基本已经是半昏迷状态。我带的有两种退烧药,但在灾害发生后,药效似乎都降低了,也只有靠他自己了。” 陈瀚闻言,心情有点阴郁。 一队人千山万水接了一个人出来,又毫发无损的给从一个基地带出来,居然被病赶上了。 第10章:潜匿 依姚青的建议给铐上了,人还有一点意识,药片倒也吞得顺利。 这状况下陈瀚当然不想再休息了,这人的动静需要时刻观察着。 关注着那沉重的呼吸,陈瀚猜测这病是刚才那十几里疾奔,大汗之后又凉下来引起的。但若不是他私自离开,又怎么会有这一出?当然,也是他们将人从山上给弄下来的。但是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居然都没下山来看看家人怎么样了,反倒是他老子派了一队人来找他。 待天色再亮开了一点,李封带人去侦察了一下,又绕路车行了几十里,之后因道路被洪水淹没而弃车,徒步绕行到一地势较高的位置才涉过了新成的河流。本来按方向也可顺流而下,但担心511基地会搜查,过河而行对非肉眼可见的痕迹链也可以清除很多。 时间已至中午,陈瀚看了一下被人轮流背负着的任务对象,高烧依旧,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药物效果有限,姚青也无可奈何。找地方休息一下是十分必要的,药品中有酒精,需要抽时间给物理降温一下,再不管用,也真的只有听天由命了。 附近人烟稀少,这也是选择走这一方向的原因。他们出任务时携带的压缩军用粮消耗得并不多,一路上有能补给的地方就都补给过,就算现在缺乏补充,只要有可饮用的水源,那也可以支撑半个月。 在终于找到一个比较理想的休息处时,已经快黄昏时。将屋子清查了一遍之后,陈瀚安排好人员去勘察附近的情况,然后将注意力转移到正被姚青照顾着的顾正然身上。 “情况怎样?”看了下依旧人事不醒的人,陈瀚不太抱有什么好消息的希望,但还是问了一句。 “不明朗。给他喝了些水,所幸还有进食的意识。”姚青转过头看向蹙着眉的陈瀚,“现在你的打算是?” “情况不急迫的话,在这里休整一下再决定。”陈瀚也拉过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放松了一下肢体。平常的任务一般也就几天,这次一出来就是一个多月了,又在这个世道,虽然一直是轮流休息,但队伍还是会疲倦,经过训练的人是体能更好,耐性更强,但不是不会累。况且任务对象这个状态,着实也不宜于再赶路。 姚青看了看他下意识捏了几下的左腿,“今天趟那么久水,对你这腿有影响吧。” “感觉不舒服而已,不影响什么。”陈瀚不以为意的跺了跺脚,虽然报告说是比完好无损时脆弱了那么一点,但感觉起来还真是基本不影响什么。不过原本因为这腿都在准备要转业了,只是计划赶不上这世道的变化。 姚青放下手中的酒精,关切道:“我帮你按一下?”他与李封、刘宇、郭术等几个是和陈瀚在一起好几年的老队员,相处起来自然许多。 “不用。”陈瀚侧身看向床上的人,“你先去休息,我看着他,入夜后你来接班。” 姚青迟疑了一下,示意了一下边上的酒精,“我想给他物理降降温。” “我来吧。” 姚青见状也不再多言,叮嘱了几个注意事项后便去找地方休息了。 顾正然的身体素质虽然不错,但毕竟不比他们这样皮粗肉厚的,这一天在路上的折腾来去,导致手腕处有些部位被手铐磨得都有点破皮,但这铐子在人清醒过来之前是不能取的,万一真的是感染了,突然异变后对近身看着他的人威胁很大。今天路上都一直用东西绑着他的嘴,也是为防止异变后会咬伤背着他的人。所以带着这么个不定时的炸弹,真的不适合赶路。 陈瀚在他手肘处擦了一会酒精,看了一下手腕的状况,又从医疗箱里拿出一卷纱布给他每个手腕上缠了几层。 这一夜比较清静,外部无异动,而顾正然依然未醒。 下半夜看守顾正然的是李封,现在已经被姚青换了下来。刘宇拿已经分配好的早餐给李封,拍拍他肩,“吃了去睡会吧,怎么就守了半晚上的人,眼圈都青了!” 李封表示非常伤心的看着他,“昨天眼圈就青了,难道你一直没发现吗?” 刘宇笑着给了他一拳,转身去打理自己的随身物品去了。昨天只是简单的侦察了一下周围,既然要准备留住两天,肯定不会这样草草了事。陈瀚刚已经安排了,上午李封休息,带队外出侦察就是他的事。 李封啃了口干粮,想了想这生活质量,叹气。 坐旁边擦拭着枪支的李晨笑道:“怎么了副队?每个月那么几天么?” “信不信我削你!”李封将长刀往桌上一拍,明明他的武器比陈瀚的腿脚功夫看起来犀利多了,但为什么这队里的人除了丁小光之外都会挑衅他,而在陈瀚面前却都多正经严肃的?! 李晨哈哈一笑,“你不就嫉妒我比你高了那么一点么,至于上刀来削?” 李封气势一泄,继续啃干粮,对坐在一边不语的陈瀚道:“顾正然后半夜状态有点不好,姚青跟你说没?” “说了。”有点烧得说胡话了。但药没效,他再心焦也于事无补,怎么的也只能看病人自己的。 对刘宇又明确了一下主要侦察的方向,陈瀚便到了顾正然所在的房间。姚青正在给人用湿毛巾擦脸。因为体温一直在三十九度以上,所以面色带着不太正常的潮红,发际处也是一圈的汗。 陈瀚打量着这张有几分熟悉感的面庞。大概因为在灾难发生后就一直没有下过山,一头漆黑的短发已经略为偏长,衬托着五官比赵正旭柔和了一些,却还是有着大致的神似。 过了一会,人动了一下,似乎要醒转,却又怎么也醒不来,又开始间或的说着一些含混到别人听不太明白的话。不知道是病痛的原因还是意识所致,一如昨晚一样,显得极其的难过而痛苦。 听其发音中隐约有着已经过世的亲人,陈瀚思绪绕回到几月前因任务路过而回家乡时所见,那是一种国破山河碎的情形,在多重天灾的冲击之下,不说故人亲友,即便是山形地貌那也是面目全非。 虽然政府为了安定军心,作为军属的父母及时得到了比较妥善的安顿,但是那么多的旁系亲属及乡邻、同学,都在本地的安全区里艰难的生存着或因各种原因而死去。纵然有拔山填海之力,面对如此世情世态,也只有空自恨天无柄,恨地无环。 已经是上午十点,天色却依旧的阴沉无比,一看便是大雨欲来的前兆。 下雨天对他们在这里的潜藏有益,但却令人难以喜欢得起来。 第11章:登程 经过勘查,现在的住处在一个乡村小居民点的外围,那个居民点也就十来户人,人口很少,看样子基本是老小,但已经没有正常的活人,刘宇带着小队很简单就清理了。每家的存粮都够他们吃一两个月,但是怕烟被发现,只有晚上才能用火。 乡村人口稀疏,如果再没有人追踪他们的话,那基本还是比较安全的。再加上连续两日的暴雨,对他们先前来时的行迹也是很有效的清洗。 陈瀚根据他们经过的吴岭县的位置,再由走过的路途一推算,从地图上来看,应该是在一个名叫固川镇的下属乡村里。乡下的路被堵的不多,但因为天灾而断的就太多了,而且改道的选择很少。他们要想增加速度,还是需要回到大路上。 在往511基地及其它有路可行的方向安排了哨位,现在需要等待的就是顾正然的状况了。 高烧、昏迷了三个昼夜,异变的可能性大大降低,病死的可能性大大升高。 在听到他的体温降下来那时,陈瀚已经在考虑回去应该怎么向首长汇报他目前唯一的儿子已经病死的这个消息,并未激动的看了一眼来报告的姚青,“是稳定在正常人的温度还是在一路下降?” 姚青:“……” 因为一直昏迷,一度也不太有进食意识,所以顾正然这三天的饮食都是泡散了的饼干糊糊与稀粥,而且还不多,这时因为体温降下来,面上不正常的潮红一去,顿时显得面色惨白,看起来比发烧时病得还要严重。 “还是无法清醒过来吗?”陈瀚皱眉,这人一直睡着,在现在这条件下,不睡死也得饿死。 “现在是虚弱导致的,不能等他自己醒。”姚青将一碗菜粥放到边上,然后伸手去掐顾正然的人中,只见那人眉心一紧,眼皮轻轻抖动了下,缓缓睁了开来。眼神虽然有点恍惚,但明显还是有主观思维的。 “顾正然!”姚青大声喊他,见他将目光转移并聚焦到自己身上时道:“你病了,昏迷了几天,现在一定要强撑着精神吃点东西,不然很危险。”说着先将一杯温水端过来,对陈瀚道:“队长你把他扶起来。” 陈瀚走到床前将人扶起来,看现在精神游离的状态,陈瀚估计他还在回魂之中。好在稳定了一下之后对姚青的喂水有明显的主观接受意愿,然后一小碗粥下去,人似乎有了一点精神。 陈瀚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将旁边小桌上、刚刚姚青收碗出去前留下的半杯温水伸手拿过来,在递给他还是端着给他喝之间迟疑了一下,顾正然已经抬手接了过去,虽然手是有点抖的。 “现在…在哪?”烧了三天,虽然经过一些滋润,顾正然的声音依旧很沙哑。 “固川镇,离511基地不算很远。” “我病多久了?” “三个昼夜。” 顾正然沉默了一会,突然笑了声,“真够命大的。” 可不是! 这么持续昏迷的高烧,在就几片已经药效不大的退烧药的支持下能醒过来、退下去,还看似没烧成什么短路状态,陈瀚也觉得挺神奇的。 “继续去承京?” “是。”陈瀚点头,“不过等你身体稍微恢复一下,这里比较僻静,而且物质丰富。” 虽然他现在无论是主观还是客观上都不会再给顾正然单独离开的可能,但若是能从思想上把这个事情协调好,陈瀚觉得那就最好不过了。 “你要去南溶?看你妈妈?至少在我出来找你之前的信息中来看,她的状况很好。”作为女性,又是军中高官,只要南溶基地仍在,那就没什么事。而且若是这么担心的话,那为什么不在灾前就去在一起? “我知道。”顾正然转了转手中的杯子,思忖道:“只要军队还没全乱,我妈与你们首长都是不会有什么事的。只是想去看看而已。” “先回承京不行么?说不定特权特办,会派车队送你呢。” 顾正然顿了一下,道:“从你们被专程派出来找我这个情况看,你觉得我去承京后还能出得来?” 陈瀚不语,心想那你又为什么死活不回去呢!就算是以前与家人有再大的矛盾,于现在也可以淡化了不是!但他不想说出来,他只负责将人送回去,至于思想毛病、家庭矛盾之类的,看这情况他着实也管不了。 “如果你无法阻止我从你面前离开,你就让我走。” “不可能。”陈瀚不假思索道:“我只会尽力去把你找回来,然后送到承京。” 顾正然沉默了一下,将手中的杯子往边上的小桌上一搁,闭上眼表示拒绝再交流。 陈瀚:“……” 在姚青与丁小光的药、食之下,顾正然可以说是在以火箭的速度好转起来。 陈瀚原本估计他还需要近一个星期来恢复,谁知道只三天就体能大半恢复了,除了看起来似乎瘦了一点,基本无异于之前。在恢复期间,头发被姚青在取得同意之后剪成了毛寸,更是显得精神了不少。 一队人直到再次启程向承京出发,顾正然都未再表示有任何异议。越是这样,陈瀚越是不敢掉以轻心,凡事不再说,除了已经认命之外,就是还很有可能在一门心思的想做。 兜兜转转,在从另一个方向回到大路之前,他们并没有遭遇上什么大型一点的事件。上了路,第一件事就是找车。因为人类的突发性大量死亡及异变,在这不算长期的半年多之内,很多物资都是处于暴仓状态的,只是看你有没有那个能力去拿。 这次弄了一个小卡,虽然开起来声响大了些,但越野性能更高了。不过越野性能再高,也无法达到水陆空三栖的本领,绕路、回走、涉水,终于在重新上路的第二天中午,小卡被弃。 弃了车,便没有再直接走在大道上。又步行了一阵,陈瀚下令休息,吃点东西之后再走。 干粮刚啃了两口,丁小光突然倏地站起,“队长!” “怎么?”陈瀚口中问着,但已经将干粮往口袋一装,其它人也迅速的将刚刚放下的行装整好,因为这一般都是表示有危机。 果然,丁小光向左侧一指,“有危险,越来越近!” 他们这个小队能减员率很低,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有丁小光这个异数。 超强的危机第六感,在乱世前就有,只是没现在这样精准。 陈瀚拽起顾正然,领着全队往右边一个小山包后一趴。遇上危险就马上飞奔是不正确的,首先要先搞清楚危机的具体来源。这处休憩地也是经过考虑的,就算是没有丁小光的第六感,在各方位也都能比接近方更先发现对方。 看天色、地形,不像是自然灾害带来的危机。伏身贴耳于地面上倾听,只听见从丁小光所指的方向传来众多而又暗有规律的声响,陈瀚确定那是人的脚步声,是活人,不是感染者。那是一种既有节奏而又快速移动的声响,感染者干不出来这么既有组织又有条理的事。 最少是十人以上,而且因为是人,所以不能保证还有没有后续部队。听脚步应该是经过训练的,很有可能是511基地的人。肯定是开始还在暴露性大的车行时便被发现了,只是没法追上来,不然对方不可能具有这么正确的方向性。 因为511基地对顾正然的背景了解,陈瀚想过对方会不会在去承京与南溶的必经之地设伏,所以趁着顾正然的生病,就在低调活动、严密布哨的状态下蛰伏了几天,尽可能让对方认为他们已经脱离了可控制范围。 除了军令这个理由,坚决不往南溶去,也是因为顾正然原本的方向就是前往南溶,再往那去很有可能会被堵上。因为天灾人祸故,现在往一个方向的可行路线相当有限。没想到即使这样,还是没有能避过去。 第12章:暴雨 对方是有目标的直奔而来,这里虽然不是平原,附近也没什么绝对性可利用的地势。在只有两条腿的移动条件下,跑是没有多少意义的了。 陈瀚迅速将队伍分散,自己选了一个最接近来人的地方隐蔽,李封、刘宇分别带着其余队员去了左右两处潜伏,李晨与王立秋各自去了附近两处最佳的狙击位,郭术、姚青则带着顾正然藏了起来。 很快,来人就出现在了视线之中。近三十位着装整齐而步履踏实的军人,还有两条军犬。为首的两个陈瀚还有点面熟,在511应该有见过一两次。 陈瀚原本希望能就这样擦肩而过,但在看到那两条军犬之后就知道没这可能了。他们能将刚才留下的可见痕迹处理掉,但在急切且装备有限的情况下,要将气味也清除了,是不太现实的。 见军犬带着人直接向顾正然的藏身之处去时,陈瀚只好果断现身。对方看见了他,立刻停下了队伍,为首者之一上前了一步,打量了他一下后开口道:“让你的人都出来吧,只要将裴均交出来,我们不会为难你们的。” “什么?”对于人名,陈瀚有点风太大的感觉。 “装不知道没意义。”那人有点不耐道:“我方只是不想产生不必要的冲突。” 情势迫人,陈瀚也没时间去理清关于名字的那点诡异感,也确实不想多绕什么圈子。“你们想要拿他换什么与我说说,只要不是太过,我想都是没问题的。” “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带他回基地。” “那就很遗憾了。” 陈瀚注视着前方的两个领队,左手一直轻握着。现在只要他的一个手势,这两人就很难逃脱被狙击成功的命运,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这样做。 灾害降临了这么久,虽然他的队伍也与人产生过生死冲突,但那都是想做乱世枭雄、草菅人命的不法分子,还没有与管理有序的团体、特别是军人团体有过直接冲突。 “队长!” 随着丁小光的一声惊呼,陈瀚猛然间心头一寒,他虽然没有丁小光那大范围的超常危机第六感,但切身相关时却也不弱。他听到了枪响,所以在闪身滚向一边时,迅速下达了一个作战命令。 虽然不愿意与还有理性的同类兵刃相见,但肯定也不会任人宰割。 自从灾难之后,世界各地都很安静,大范围上一切属于机械的声响基本都停止了。在这原本就寂静着的荒野之地,由一声枪响而陡然之间带起的密织枪声,显得更是林震鸟飞,惊心动魄。 作战时间很短,从第一声枪响到重新寂静下来,总共还不到一分钟。来人显然没有料想到他们有这么强的武器与作战能力。在热武器的时代,一时的轻敌,就是瞬间的葬送。 被一枪致命的是刚才偷袭他的那位,其余的人也都算是丧失了反抗能力。陈瀚左臂被刚才偷袭的子弹擦过,姚青迅速拿出了消毒水与绑带给他包扎。 看着眼前横七竖八、坐着、躺着歪了一地的人,陈瀚对一边的李封道:“三分钟,问出后援、车辆、对我们的搜查计划,为什么要这么穷追不舍。” 李封迅速吩咐人手带了几个人去了不同的方向审问,并与刘宇分别将领头的两位重点突击。 在间或响起的惨叫声中,姚青利落的将陈瀚的手臂处理妥当。同时李封的情势收集也基本完成,略一综合汇报之后,陈瀚轻舒了口气。 被511安插在路途上的侦察是今天早上发现他们的,由于通讯的不便,当时只联系到了这支小队,因为当时他们正开着卡车,移动不慢,怕再丢了,这队人就不待后援的追上了来。当然,主要是当时觉得一队人来追也足够了。虽然也有安排人去通知基地,但这里对511基地来说已经有点边缘,估计也不是很快就能赶来的。 车辆在路上,但油也不多,基本不能用了。原因不清楚,但基地对顾正然的搜查是拉网式的,并且有悬赏。能安然的休息了几天,只是因为痕迹被大雨冲刷了又凑巧正好处在了网眼里而已。 而且,先前陈瀚并不是没有听清,顾正然在511那里确实是叫‘裴均’。 陈瀚看了看被人守着、一直很安静的闲坐在一旁的顾正然,眼下不是说什么的好时机,立即到有公路的地方找可以使用的车辆才是必需。至于地上这些很大一部分都腿上有伤的人,狠了狠心,还是做不到下令全部灭口,在这个人类罹受大难的时期,那样做似乎比太平之世更为残忍。他怕自己,也怕队员的心理会崩溃。刚才那一种枪声会不会引来什么,谁都不知道。是生是死,就顺其自然吧。 天上又飘起了绵绵的细雨,看天色,这应该只是又一个暴雨天的前奏。 依旧选择了来时的那条道路作为方向,全队斜插前进,回到大路上时已经是下午三时过。 此时已经是暴雨如注,空气都显得有点稀薄。急行军了几小时,加上恶劣的天气状况,陈瀚知道必需要先找地方暂时休息一下了。特别是顾正然,这才大病初愈,在这种情况下能一直没晕过去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不用看地图,从路旁的车辆限速标志推测,也知道前方不远处应该有一个小镇之类的居民聚集地。不能再随便往前走,也不能在这种条件下走回头路,于是在一条距主干道约一公里远的支道旁找了一幢楼,上下三层,横排四间,间间都是卷帘门紧闭,似乎没有人在。 李封破锁带人进去上下巡察了一番,确实是空屋,而且一楼的第二间门面房还是一个小卖部,烟酒食盐零食饼干什么的都还有不少。估计主人是去避灾了,觉得很快就可以再回来开店。 让人出去给陈瀚报告,李封拧开了一瓶酒喝了一口后递给旁边的刘宇。虽然他们有规定执行任务时不准喝酒,但真的是太冷了。从这动不动就暴雨的状况便能看出来,现在气候已经完全变态。况且也快入冬了,这气温下在大雨里淋了几小时,虽然体格过硬,但他们总归还是个人啊。 刘宇接过酒瓶,突然道:“现在你这开锁工夫估计比江洋大盗都不差,拿起东西来也彻底没有人民子弟兵的形象了。” 李封怔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手,无奈道:“麻的形势比人强啊,你说我咋就不知不觉做得这么顺溜了呢!” 刘宇笑着举起酒瓶也喝了一口,示意‘共犯’之。 李封哈哈一笑,回头将身上的装备放下,把衣服扒下来拧掉水后将背心与裤子重新穿上,外套搭在屋里的一张椅子背上。虽然背包是防水的,但里面确实没有空间多装衣服,也就只有这样了。这一个多月来,一身衣服被老天爷水洗多次了,所以有时候神奇得连汗味都没有。 陈瀚带了全部的人进屋,一、三层留人执勤,其余人等在第二层休息。 李封将酒递给陈瀚,“喝一口?” 陈瀚拿过酒瓶看了看,扫视了周围的队员一眼,顺手递给了郭术,“一人两口,不准过量。” 众队员欢呼而去。 感受了一下身上的有点刺骨的寒冷,陈瀚皱了皱眉。不让多喝不只是担心会醉酒误事,在这大寒天气,又没有有效的外部保暖措施,喝酒驱寒对身体底子是饮鸩止渴的效果。 陈瀚吩咐姚青将顾正然看护着,转身就出了房间。 虽然有话要问这人,但现在不是好时机。这里距城镇太近,疏忽不得一点。 第13章:话题 陈瀚上顶楼观察了一下四周,除了狂暴的雨声,没有其它什么声响。 这暴雨虽然迟滞了他们的行动,但也基本又将行迹全都消除,甚至可以障蔽感染者对他们的发现。但君子不居危墙之下,在这个地方他们最多只能停留到明天天色见晓的时候,而且不能只作眼下的安排。 第一是需要在附近的能见之处再觅一个合适的地方,分一个小队过去,两边互为照应。 二是必需要找到车辆,不然不止速度拿不起来,再让雨淋来淋去的话,顾正然的情况着实堪忧,上次没烧成肺炎、脑膜炎之类,已经是老天开眼。队里的人以前都受过极限环境的训练,也都有点熬不住了。 更重要的是:必须要去探探前方集镇上的情况。不能过于迷信暴雨的障蔽能力,他们的子弹并不多,如果被感染者围了的话,就算是杀出去了,要想不减员也是幻想。 因为丁小光这个异数的存在,队里的减员率几乎是全军区出去执行任务的团队中最小的,但也只是相对而言,有些时候,也有明知有危险也要硬上的情况。就算是被他亲手送走的被感染了或生不如死的队员,也不止一个两个。 数位挚交已经先后殉职,最放在心上的人也已经埋葬。若非是父母犹在,本性的生存欲、军人的使命感尚存,只怕意识中那一面洗涤消沉、镇静狂躁的湖水,随时都会同这如注的暴雨一般从九天之上飞流直下,继而混浊不堪。 又站了几秒钟,手指一屈,指甲陷入掌心,瞬间将有点迟缓的状态刺激到无影无踪。转身下到二楼,让李封带三个人去找第二个落脚点,他自身则带王立秋、周珉及精通机械的张文浩去侦察前方的情况,顺带寻找车辆。 “队长。”听完他的安排,刘宇往他面前站了一步,“侦察及找车的任务由我带人去吧。” 陈瀚看了他一眼,“理由。” “就算我被困住了,有你在这,也能有最有效的方法来救援。”刘宇对张口欲言的李封作了一个不要说话的手势,将刚晾起没一会的衣服重新穿上,装备挂上,很快就全副武装起来。 他本来就是队里的侦察兵,只是在乱世的危机四伏之后,这个任务才经常由反应力、武力值超越常人的李封来担任。但是超越常人并不就等于是超人,李副队只是因为人比较活跃,醒着的时候不容易让人发现疲态而已。经常与李封一起换班休息的他很清楚,这人最近差不多都需要踢才会醒。 陈队长就更不能了,这队里若是没有了他,就算单兵依旧,整体能力也会下调好几阶,在战略及领导能力上李封完全不能由副转正。而且他没发现他手臂上已经快血流成河了吗! 陈瀚想了一下,道:“两个小时,丁小光也去。” 丁小光腾的站起,“是!” 两队人同时出去之后,陈瀚走进顾正然休息的房间。 姚青一见他,就拿了药箱过来重新给他处理伤口。没有限制活动再加上雨水的浸泡,原来的包扎已经完全作废。 顾正然早已换上了被姚青从房间里找出来的干衣服,歇过了这一会儿,已经从先前透支体能的疲倦中缓过劲来,坐在一边沉默的看着包扎伤口的过程。 处理好伤处后,姚青又去翻了一些干衣服出来。他这个算是搞后勤的,也对这种不告而取的事很熟练了。挑了两件尺码大概合适的给陈瀚,其余的丢给了楼内其余的几人。 陈瀚对这个在进楼之后也一直没停下来过的人说道:“你去休息吧,我在这里。” 姚青点头,提起背包就出去找地方休息了。 他是队里的卫生兵,与其它队员相比,体能上一直都有一点差距。 陈瀚搬了把椅子在顾正然面前坐下,看着这个据说姓裴的顾某人,“不想去休息吗?” 顾正然看了看他,道:“你若不打算为了问话而把我弄醒,我这就睡。” 陈瀚脸色一沉,“为什么要骗我?” 麻的说511基地是为了与承京基地作交换才把他看押起来的,结果居然连真名实姓都没有暴露。 顾正然笑了,“为什么不能骗你?” 陈瀚按下火气,对这个不能用刑讯手段的人,火大只能伤了自己。“他们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的来追你?” “这与你的任务有关吗?” “当然有关,可以针对性采取措施,做到最大程度不受阻扰的护送你。” “我有这样希望吗?”随着话语,顾正然脸上的笑意逐渐冷了下去,“你与你的首长,和511基地那些人没什么两样。枉顾他人意愿,强加自我意志。自以为拯救苍生,却擅自决定他人的生死。” 陈瀚闻言捏了捏手腕,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顾正然也不待他的回应,继续不急不徐道:“你送君千里归家见父,我却夜半私逃毫不配合。今天的冲突里如果你队里折损了人,是不是这个罪也应该由我来担待?” 陈瀚换了个坐姿,平静道:“这个世道,想多了要疯,真的。你有你的想法,但我只想妥善的完成我的任务,一切思维以此为中心与目的。至于是非对错,眼下的情况还没有达到需要我考虑这方面的程度。” 顾正然闻言沉默不语。 陈瀚也暂时绝了与他沟通的想法,这人的心思太密,想得太多,令人头痛。 “你认识我哥?” 听到这突然的一句,正准备闭目歇一会的陈瀚轻微一怔,蹙眉道:“何以见得?” “一切思维以任务为中心与目的,这是他常说的话。” 陈瀚点头,“以前他是我的教官。” 顾正然注视着他道:“背着他的衣冠走了几千里,什么感觉?” 陈瀚悄然深呼吸了一下,叹了口气,“你拿出来后我才知道是他的。” “对他的死,你有难过吗?” 陈瀚默然,看他还要说什么。结果见顾正然不再开口了,但目光并未移开,显然还在等他的回复,于是点了点头。 顾正然挑了挑眉:“他是死于救援任务之中,也算是为国为民了,不觉得他死得其所?” “那又怎样。” 即便是在治世,军人也是任务高于生命的,但这又怎么能左右人的心情?不说是救援任务了,就算是赵正旭为了拯救星球而死的,难道他的亲人朋友就应该欢欣鼓舞,大赞他死得其所! 陈瀚低头看了看时间,侦察小队已经出去快一个小时了。 起身走到窗边,外面的雨势依旧。满天的乌云,又接近傍晚,有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态势。 他不理解顾正然为什么要谈论这个话题,但他一点都不想再继续下去。 第14章:跟随 这一条支道上算是比较清静,观察好合适的位置后,李封带着李晨、钱家与吴杰,毫不费力的就在第二个落脚处安定下来。 将背包放下后,李封把枪支弹药检察了一遍,再挨个儿往身上挂好。李晨一看他这动作,皱眉道:“副队你这是要干什么?” “你们三个在这把主楼看好,我出去溜达一会。”李封嘿嘿一笑,提着腰刀转身就要下楼。 李晨轻微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去拦他,只说道:“注意安全。” 李封反手比了一个OK,大跨步飞速下楼。 下楼后避开了主楼的可视角度,然后朝那个治世的居民聚集处奔去。 刘宇是个随和的人,一般都态度不强硬,但强硬起来不一般,所以他不想与已经有了决定的这个人争论什么,但这次的侦察任务确实很危险。暴雨虽然提供了一定的掩护,但相对而言也有很多妨碍,听觉、视力等等都要大打折扣。虽然有丁小光,但在步入十面埋伏般的危机群中时,丁小光也有崩溃、死机的可能。 侦察小队的移动速度并不慢,李封因为自己的任务那么一耽搁,一路疾行都没能追上。当然,也有可能是走岔了道,这天气也让他完全没有了可以跟踪的线索。 又追了一阵子,还是没有任何发现,李封觉得他必需要到高处观察之后才能继续行动了。环视了一下,前方不远处有一排七层高的楼房。从位置到高度,都非常的合适。 大雨中奔行确实会有缺氧的感觉,他在一个屋沿下站着休息了片刻,踩着路面上已经积起了的、约半尺深的雨水向楼房处跑去。看到第一个单元楼梯口的单元门是锁着的,李封迟疑了一下,这次没有再发挥他高超的开锁技能,因为若是放出来一幢楼的感染者,他非得给交代在这里不可。到时他这个擅自行动的人,队里想给他收尸都难找地方。 找了一幢单元门是开着的,将警觉性放到最高的轻着脚步走了进去,雨声顿时小了起来,楼里挺安静的。二层,三层,终于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某个房内敲击着。李封吐了口气,太过安静了反而也让人精神紧绷,知道这楼里还有感染者他倒是放松下来,这种贱命要怎么破! 楼道里虽然有血迹,但都很陈旧。除了三楼那个,没有再发现响动。李封直上楼顶,向城镇那方看去,一派的烟雨蒙蒙,可视范围还是不大,依旧不见刘宇等人的行踪。但是一看不远处的建筑群,再前进的话就孤身进城了,很可能增援不成反而惹出祸来。 从城镇方向到他们驻扎地的几条可能路线,在这个楼顶基本上都可以看见,李封决定先在这里等一会。队长给的时间是两小时,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半,再有半小时仍不见人回来,他就必须要去看一看。 能避雨的地方不能观察,只有靠在楼顶的女儿墙上任大雨自由冲刷了。 他和刘宇、王立秋是同期进入特种队的,并且在训练时就是一个组。以前队里还有一位同期生,三个月前就已经不在了。也没多少时间与精力去抒发离愁别恨,只能尽量使还活着的人继续活下去,包括自己。 第三次看时间,已经又二十分钟过去了,李封按捺下心中逐渐升起的焦躁,计划着要从哪条道路向城镇去。突然一辆客车从前方的雨幕中奔驰过来,心中正是一喜,只见客车一个九十度的转弯,又向另一个方向开了过去。 侦察兵对地形及路线有超常的记忆训练,不可能走不需要的路。李封看着客车从另一个路口又转回了来时的方向,顿时肯定:一是并不是刘宇他们,二就是后面有问题!于是继续在楼顶观察。 没一会儿李封就明白了。因为他已经看见了跟着车行路线奔跑着的一大队、超过两位数的感染者!在看清情况的那一瞬间,便不觉紧了紧握着刀鞘的手指,心知今天只怕是难以善了。 基地有专家验证过,感染者的听觉与跟随能力都特别强,只要被它们发现了,除非你跑到相距数里之外,否则它就会追上来。今天这状况车无法开得太快,而且这里距离驻扎地并不算远,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带着往那个方向去。 不能往驻扎地跑,更不能往城镇中去。李封看了看车辆的行向,推断了一下接下来的可行方向,速度下楼,抄近路去拦车。 一路狂奔,终于赶在了车辆经过之前到达了预定路口。车辆在开过来时明显减速,车门“呯”的一声打开,刘宇伸手出来拉住他,李封借力一跃,稳妥的跳进了车厢内。 “你怎么来了!”刘宇一边观察着后方,一边质问道。 “出来溜达溜达。”李封将帽子拿下来拧拧水,又重新戴上。“什么情况?我看见后面好大一群。”而且副驾位上是丁小光,开车的居然不是他们的人,车厢里还多了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 “没找到合适的小车,在一个城郊客运站弄来了这个。”刘宇示意了一下开车的中年男子与男孩子,“遇到了困在里面的两父子,带他们出来时也就把后面那一群带出来了。因为路况原因一直没有甩掉,若不是王师傅对地区熟悉,情况比现在还麻烦。” “油量呢?” “不多了,近城的方向有个油站,看情况还好,回来时没机会停车。” 李封皱了皱眉,“前边情况怎么样?现在打算怎么办?” 刘宇观察着车外,迟疑了一下后说道:“城里全是感染者,路也断了,不能去。另外几个方向的路况有的不太好,有的还情况不明。再结合眼下的燃油状况,我想只能把它们先处理了再说。” 感染者会不会相互召唤,至今没有定论,但有群体活动的习性。虽然眼下只有这么多,但不排除会越来越多。鉴于眼下车辆燃油无法长途的情况下,就更不敢再往驻扎点退去了。轻易把所有人拖进危险状况下,这不是一个职业军人应有的抉择。 “没事。”看他情绪低沉,李封安抚式的拍拍他,将身上的微声枪弹放在最顺手的地方。“做好近距离作战的准备。万不得已时只能用微声枪,尽量节省弹药。等会一起与我下车,王立秋你用枪随队掩护。” 既然很明确不远处有感染者的大群体,那会发出大声响的武器基本可以算是废了。他们是装备最好的小队了,微声枪弹占一多半的比例。但是因为交通方式,所以携带量却非常有限,而且弹药不比食物,能补充的地方很少,自从出来之后,就一直在减少。这回程才走了这么一点,绝对不可以肆意消耗。 其余几人也整理了一下武器,周岷拔出军刺擦了擦,看向车窗外:“要解决它们,需要有个很合适的地点。”虽然感染者不会使用工具,但只要将人伤到一点就可以传染病毒而让人出局,所以近战的危险性是最大的。 他们这个队伍在出发前是经过调整的,但并不是按作战能力最强来配置,而是整体生存能力。比如姚青是卫生兵,丁小光是信息通讯,张文浩是机械专长等等。这几位虽然论作战能力也都比普通士兵强,但与他们专业的特种作战人员相比还是很有差距的。王立秋需要负责掩护及警戒,近战的主力便只有他与李封、刘宇三个人,不找个好地形,那就等于是去送死了。 李封明白他的意思,当下也不再说什么,仔细关注着外面的环境。过了一会突然眼眸一亮,疾声道:“停一下!” 车子刚停,便打开车门跳了下去,“保持随时能走的状态,我去那边察看一下。” 第15章:离恨 李封的目的是找一个易守难攻又能撤退的地方。这一片地区算是条件不错了,应该是依着前方那个城新建起来的小区,五至七层的楼一排排的,似乎入住率还不高,在车上看到因为响动而零星有跑出来的感染者,但数量很少。 他看到了一条街道,两边全是楼房,但目标街道这边并不是楼幢正门的方向。百多米长的街道,四米多宽,是两边楼的后街,算是一条不窄的巷子。几道与楼相连的门基本都是关上的,巷道出头也是一条大路,附近应该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合适的地方了。 李封回头带着刘宇、王立秋、张文浩、周岷四人就下了车,因为刘宇建议丁小光留在车上。临下车前刘宇再次对丁小光叮嘱道:“你不要下车,协助王师傅到巷子那头守住巷口,接应我们。” 丁小光点头表示明白,注视着他们,欲言又止。 他是队里年纪最小的,当初是因为电子信息才能出色进的队,但不意味他其它方面就很白。况且第六感这个东西,也是心思灵敏的人才会明显。刘宇是要他把车看住,不能往危险的地方去,不能让撤退的巷口被堵,也不能让这新来的两父子单独在车上,一是防止他们脱离队伍自行开车走了,二是普通人对突发情况容易应对失措。 小男孩一个人坐在中排的座位上,右手贴着窗玻璃,注视着车窗外雨幕中那一队身影,小小的身体有点轻微的颤抖,抿着嘴唇一声未吭。 陨石灾难预警之后,学校就停课了。父亲在客运站里工作,不放心把他托付给亲友照顾,就一直留在身边,结果却一起被困在了站里。看着那一队把他们从困境中解脱出来的人离开,虽然有点不明白他们要去干什么,但却感觉得到那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开车的中年男子也担忧的看着下车的众人,最清楚油量表的他知道这个选择是必须的。但他对那一群感染者有着很深的恐惧感,这不只是因为被它们困顿了半年多的原因,更多是因为那其中很多人都是他以前所认识的。 曾经还有一些人也与他和小孩一起被困在了客运站里,第一批决定冲出去的人很多,但是人多力量大这个信念在最终的事实面前不堪一击。缺少合适的武器,缺少组织配合,缺少能力,缺少勇气……缺少的东西实在太多了,那次的行动除了使客运站里的感染者数目更多了之外,没有产生任何其它意义。 余下的少数人中,有几个尝试了一些其它出去的途径与方法,有两个成功的活到了他的视线之外,结局不明,但那惊险的过程他没有自信可以带着孩子也去试一试。剩下的、像他一样不敢做任何冒险尝试的人,一个病死了,一个吊死了,最后一个在月前也跳楼了。 然后,他们无一例外的又全都‘活’了过来。 死在楼里那两个人最终是怎么解决了的,不敢细想,那些事情他都不敢再去细想,那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恐怖的事情。他不是一个具有英雄之力的人,只是想让自己的孩子能好好儿的活着而已。 就在路口的这一耽搁,后面已经能看见追来的感染者了。不知疲倦的它们在有目标的情况下,能一直保持着快速前进的状态。在这种天气条件下,车辆如果再一绕一停,短时间内基本是拉开不了多少距离的。 车辆顺着巷子开走,李封几人就留了下来,退进了巷内。 拔刀出鞘,李封深呼吸了一口。这样的情况不是没有遇到过,他一直坚信狭路相逢勇者胜,要拿出不怕死的精神来求生。看着扑进了巷口内的异变团体,挥刀率先迎了上去。 因为环境原因,四个人形成了一个坚固的战线,在接连的重物倒地声、感染者愤怒的嘶吼声中,巷子中近尺深的混浊积水更加的脏污不堪。 李封重点照顾张文浩,周岷与刘宇并肩,因为地形之利、配合熟练以及王立秋的火力支持,虽然战线一直在后撤,但情况还不错,与预定状态相差不远。 大雨依旧无差别的从天空中倾盆而下,兵刃上无论多少次染上污血,也都在抽出来的瞬间被清洗成银锋雪刃。 因积水过深,地面的情况基本是看不清,一个移步间,周岷只觉脚下一绊,重心失控的直接扑向前方。紧急中直出军刺插~~进面前一个感染者的前胸,借力稳住身形。正要抽回军刺,突然手臂一阵剧痛。 王立秋与且战且退的前队一直保持着近十米的距离,负责警戒周围以及战场救急。一看周岷突然突出了战线,连忙一枪击倒周岷近旁的一个感染者,却终不及藏身在后的另一个,第二枪过去时,已为时过晚。 “周岷!”刘宇挥起军刺穿透了已被刺穿前胸的感染者的头颅,拉起周岷后退了几步,李封与张文浩扩大攻击面,暂时守住了战线。 周岷看着自己右手前臂上不断涌出的血液,鲜红而热烈,顺着雨水不断的滴落在脚下的积水中,与感染者那暗红的血液有着明显的不同,却都汇聚在了这一巷子污浊的积水之中。 又听到一声枪响,刘宇转头看李封他们,四个人的战线由两个人支撑,危机百出。于是也不及对周岷再说什么,转身又回去补位。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周岷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顺着伤口往上臂攀爬。 作为全国最大的基地,作为基地中最精锐的部队,在病毒暴发之后,他们新发的作战服上都在容易受伤的部位加上了防护材料。但看着手臂上狰狞的伤口,终于第一次对那种恐怖的咬合力有了切身的感受。 这种任何不妨碍个人行动的护具都无法抗拒的力量,究竟是什么东西赋予的?病毒吗?死神吗?天意吗? 握了握仍然紧攥在手中的军刺,周岷脚下一用力,从刘宇旁边冲了出去,扑进了感染者的群体里,将正对面的一个冲倒在地,军刺一插,直接从其口中穿透而直击地面。 他想近距离观察一下那似钢类铁般的恶齿,但巷子里的污水已经瞬间将感染者的头部淹没。踹开一个扑下来要咬他的感染者,站起身反扑了过去。 他打得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骨头破碎及断裂的声音寂静了周围所有的响动。抛开了回避及防护动作,一直以来视如毒虫猛兽一般的感染者,在他面前就是如此的不堪一击!那可以切肤断骨的尖牙利齿、似乎在仇恨着全人类的猩红血瞳,在军制利器的劈刺之下,飞抛着四下零散掉落,淹没在了混浊的积水之中。 自从交战以来,一直是且战且退的小队,在周岷的暴发之下,隐隐有跨步向前的趋势。李封一看他这已经完全不要命了的架式,顿时红了眼,连劈了几个感染者,抢步到他身后不远处,“周岷你回来!” 周岷听而不闻,继续向前深进。 回去等死?他做不到。他这个兵种的军人,是真正没有一个怕死的,但是不能白死。 李封已无法再继续跟着深入,于是回头去与刘宇、张文浩协同作战。刚才的情况他也看见了,只是与周岷的站位相距最远,无法救急,现在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再让这两个人出事。 还没有退到巷口,整个巷子里就只还有五个站立着的身影了。从前方的入口到脚下,一路躺满了尸体。如果不是十步之外那个作战服差不多都成条状、浑身上下无数道伤的周岷,这次的作战可以说是非常的完美。 刘宇抬脚要走过去,周岷作了一个制止的手势,摸了一下才发现身上的枪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扯掉了。于是看向王立秋,回手对着自己的头部作了一个开枪的手势。 “不!”刘宇一步挡住了王立秋的视线,对周岷道:“我们一起回去!” “然后让队长来终结我?”说话扯动了脸上的伤口,周岷皱了皱眉。从这还有点痛感来看,可能坚持着回驻地还是没问题的,但他真的不想回去了。“以前感染了的队员在变异后都是由他动的手,不要再给他增加压力了。” 刘宇想再说什么,却如哽在喉。抹了把在脸上奔流的液体,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今天这个小队他是带队,弄成被感染者追击的局面也有他的抉择因素,看着出生入死的队友转眼就要生离死别,心中的痛苦难以形容。 周岷见状,已知队友是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对他动手,时间却不能再浪费下去。低头看了眼已经又被雨水洗刷得干干净净的军刺,翻腕回刺,雪亮锋利的平刃瞬间透穿左胸。 感染者要被爆头才能死透了,但在没有枪的情况下要他那样自裁实在有点残忍。 如果这个世道还可以许愿的话,那他有两个愿望。 一是希望小妹能健康的活下去。 二是希望王立秋不要给他迎面一枪。 第16章:送别 因为又到了油站一趟,已经超过了陈瀚给的两小时,回程走了一多半时,遇到了陈瀚带着钱家、吴杰前来的接应小队。 上车后,陈瀚对包括李封在内多出来的三个人只扫视了一眼,随即注意到少了一人,同时也发现了车辆最后排的异常,几步跨过去,揭开盖在上面的衣服看了一眼,沉默了几秒,将衣服重新盖上。回头向刘宇问道:“驻地能留宿吗?” “可以到明天。城里虽然感染者不少,但靠这个方向有新成的水流阻拦,虽然不算深,但若没有明确的目标导向,它们一时应该不会涉水过来。”刘宇看了一眼后座,低沉道:“队长……” 陈瀚打断道:“其它的回去再说。” 能得到可以留宿的消息,算是一个好消息。即便有车,因为路面普遍积水,情况不明,也很容易出状况,特别是在夜晚。至于周岷,只看过遗体,他已经基本可以推测出当时的情况。 回到驻地,因为周岷的事,整个队的气氛顿时沉重起来。 将周岷安顿在一个房间里,陈瀚看向两张新面孔,“能自我介绍一下吗?” 中年男子回答道:“我叫王启,这是我儿子王晓峰。我是城郊客运站的工作人员,灾难预警之后学校停了课,我就把他带在身边,结果一起被困在了客运站里。”略一停顿,坚定了一下语气继续道:“我希望能与你们一道走。开车没有问题,要去杀那些怪物也行,只希望你们能关照晓峰一下。” 陈瀚看了看眼前这个还算镇定的男人与那个满目悲伤与惊惶的男孩子,点了点头。“介绍一下这里的情况,着重地理及一些你觉得重要的。” 王启沉默了一下,说道:“灾后变化太大了,特别是道路,我以前所了解的不一定还有用。” “没关系,你说就行了。” “那好。前面的城镇是茂青镇,脚下这里是青乡八队……” 边听边问了一些问题,了解完想知道的情况后,陈瀚说道:“你与小孩先去旁边的房间找个地方休息,明天要早走。刘宇作行动汇报。” 一直在旁边没出声的刘宇听到自己的名字,定了定神,开始系统的汇报侦察过程。 其实行动一直都算是很顺利,因为感染者对暴雨天似乎也不是很喜欢,没有声响吸引的话,都基本在建筑物里,他们又不进建筑物。 这种天气,普通小车是用不上了,进了水坑直接熄火,正好侦察路线上有一个城郊客运站。 比较顺利的拿到了车,但却发现客运大楼里还有幸存者。那人为了引起他们注意的疯狂举动,已经惊动了藏身在候车大厅里的那一大队感染者。如果他们当时就开车走的话,应该不会被追得那么紧,甚至可能不会被追击。但是已经暴露了的那两个幸存者肯定也就完了。他是这次侦察任务的带队,也是他作的营救决定。 “你没有以任务为首要。”坐在一边的顾正然这么突然说了一句。 刘宇闻言怔了一下,继而垂目不语。 “麻的你说什么呢!”李封暴躁了。“情况侦察,寻找车辆,有什么问题吗?什么叫没有以任务为首要!” 顾正然抬抬眉,“原来你们千里迢迢,是为了找辆小客车回去。” 李封拍墙。陈队长脸色已经堪比此时的天色了,这人还在火上浇油!保护对象能打吗? 陈瀚站起身,“李副队,你应该在这里吗?” 李封闻言一凛,立马顺墙站好。他刚才一直忘记自己是私自行动的了,从经验看,陈队长叫他李副队时,表示对他很不满意,再不去应该去的地方,很可能会被踢出去。所以在踟躇了一下之后,还是转身下楼去了。 李封走后,陈瀚让刘宇继续。听完了直至接应上之前的所有事情,并没有就任何方面说什么,只是分派道:“执勤组保持高度警戒,其余人等各自休息。” 冬季加上雨天,此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众人散开后,陈瀚拿了电筒,打开地图开始计划明天的路线。 军用的电子地图在找到顾正然之前的一次事故中报废了,虽然沿途都可以弄来纸质地图,但太简略。根据王启对一些地形、环境的说明,才分析出了一条最有可能受灾不严重的路来。 收起地图,关上电筒,陈瀚靠在椅背上闭目休息了一会。听到有人走过来才睁开眼睛,已经适应黑暗的视力能看见来人的轮廓,应该是丁小光。 “队长,你吃点东西。”丁小光将干粮和水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陈瀚拿过饼干吃了两口,见他还不走,便问道:“还有什么事?” “队长……”丁小光迟疑了一下,说道:“今天在客运站,我知道有很大的危机,但还是没阻拦救援,我是不是错了?”他的知道不是凭情况的推测,可以算是预知了。甚至在五个人下车去的时候,他的感知更清晰。但在那种情况下,已经别无选择。 陈瀚沉默了一会,道:“每一个选择,都会拥有后果。而且很多时候就算你没有知情与选择的能力,也要承担事件的后果。”至于会为拥有某个特殊的能力而感到额外的痛苦,那也许就是能力的陪嫁。 他既没有否定刘宇的抉择,但也没有安抚。刘宇与丁小光皆因为各自的原因纠结在心,而布置出这个侦察任务的他,难道就没有一点感受?这半年多以来,他觉得他已经快心如铁石了,但那种在看见队员死亡的瞬间,还是会感觉得胸腔被压抑得连呼吸都有点困难。 任务是必须不惜代价去完成的,但求生的意志又怎么会因此而虚化?如果能不在乎自己与队员的生死的话,他就不会将丁小光的特异之处对上层隐而不报以能一直留在队里。 那种能力完全可以施展在更有价值的地方,为更大的队伍指引方向。比如说,赵正旭的队伍。 突然又想到了顾正然先前那句话,虽然表面上是对刘宇说的,但他听得出来是在针对他‘一切思维以任务为中心与目的’的说法。 对于一个正在执行任务的军人来说,一切妨碍任务的举措都是多余的,特别是这种可能关乎到任务成败的举措。但他能以此否定作为一个人应该做的事吗?特别是在那种关乎到生死存亡的事前。当事情真的到了要分是非对错的程度时,他又真能斩钉截铁的分清吗!很难。 虽然天象在半夜时由暴雨转到了霏霏小雨,但也是一场不小的水患,加上前几天的雨水积聚,地势低的地方早就一片汪洋了。 所幸的是这一夜还算平静。青乡八队所在的海拔也算是高的。 关于周岷,在这种天气下想火化实在是没有条件,而且也容易暴露,所以在天刚蒙蒙亮时,队里的人便找来的工具,在屋后的空地里挖了一个大坑,垫着一块木板,盖上一张被子,简易掩埋了。 王启也带着王晓峰一起参与了这个简单而又肃穆的葬礼。 看着将自己与父亲带出绝境的人慢慢被泥土掩埋,王晓峰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但是已经习惯不再出声。 陈瀚从周岷的背包夹层里拿了一封信出来。这种类似遗书的信件,太平之世时出任务前是留在队里的,现在基地根本没人力管这个,所以若有的话,那也就都随身带着。 信上的内容很简短,只有一句话。在众人的关注之中,陈瀚念了一遍:“周晴,承京东大区第十二小区458号。” 队里的人都知道,周岷的双亲已经过世,只有周晴这么一个妹妹。留书如此,意思很明确,希望活着的队友能代为照顾一下。 刘宇将一根木桩插到墓前,突然间也同王晓峰一样泪流满面,“如果这世道还能太平,如果那时我还活着,我会带她来看你的。” 可以生死相托的队员就这么永别,要说后悔当时的抉择,是不应该,要说不后悔,却又不是。他终于切身明白作为随时都在决定着队伍方向与善后的队长所要承受的东西。 他这一悲,气氛更是低沉。 站在旁边的顾正然开口道:“损八百保三千,死一生二,想来他也会死而不怨。” “闭嘴!”陈瀚低声喝斥了一句。 什么死得其所、死而不怨,这些形容大义之士的词,彼时以及此时,在他听来都是无比之刺耳。 第17章:世景 陈瀚对王启说了511基地的位置与状况,表示他可以选择去那里,但是他们不会给送过去。 王启在考虑了一下之后,决定还是与他们一起走。毕竟这里离511基地也不算近,又是这一场水患,谁都不知道路上的情况。他带着一个小孩子,把握真的不大。而且谁知道那个不能说是大型的基地会不会一直安全下去呢!这个陈队长虽然没有说他们要到哪里去,但从昨天那些队员的素质来看,绝对不会是从小地方出来的。 全队重新启程,气氛比较凝滞。 刘宇、丁小光心事重重,其余的成员也一时轻松不起来。 王启开车的技术不错,越开也越佩服这个队长,在他的路线指导下,虽然因为水患及山体塌方严重,但是绕来转去,竟然还一直可以车行前进。他这个本地人在昨天被追击时都几次差点开上绝路。 顾正然是受保护对象,王晓峰也是受保护对象,所以被安排在了一排座位上。 可能是刚才葬礼的气氛还没化开,也或许是这么久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宣泄的机会,从葬礼开始到行车上路快半小时,王晓峰的眼泪都没有停下来过。 “哭什么呢?”虽然无声,但看他实在是没完没了,顾正然开口问了一声。自认为语调还算柔和,结果小孩没搭理他,泪依然流。 “他伤心。像你这种孤僻的人,是不会有这些人类感情的。” 说话的是坐在通道对面座位上的李封。从昨天开始到现在,他对这个任务对象的好感直线下降为负。 顾正然漠然的看了他一眼,继续对王晓峰道:“不想说话?” 王晓峰仿佛没听见,依旧不吭声。 在这种外面已经在发大水的时候,他实在不喜欢身边还有人在下泪雨。于是转开视线,将柔和的语调收了起来。“那你坐其它地方去。” 李封还要再说什么,却被他后排的姚青拍了一下肩给拦住了。 作为一个修过心理学的医护兵,姚青已经明显看出这个小孩子有心理问题。还会流泪,说明还是比较好治疗的。目前这车上的空位虽然已经被‘打劫’来的物资占用了一些,但也还有,他想看看这个小孩会怎么来处理眼下的情况。 王晓峰拿衣袖抹了抹脸,侧头看了眼与自己同排坐着的叔叔。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比较安全的环境,他其实很害怕被其中的任何人排斥。几番尝试之后,迟疑着开口道,“我……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顾正然闻言,默了一下。他只是希望这位不要再哭了而已,并不是想要找人说话。但是小朋友已经表示退步了,他这个大人总不能别扭着。可是也不好再追问他哭什么吧。想了想,说道:“年龄、姓名、爱好吧。” “我叫王晓峰,今年九岁,喜欢……踢球,但已经很长时间没踢了……” 目光看见车窗外远近各处都在迎风摇摆的树木,顾正然随口道:“大小的小,吹风的风?” “不是,是晨晓的晓,山峰的峰。” 晨晓的山峰。 今天启程的时间很早,加上天色阴暗,现在才有点明显的晓色晨光。想到小孩刚才那泪雨蒙蒙的模样,看着远处那被晨色笼罩其中以隐隐绰绰的山峰,倒是也很对应。 蓦地,念头转到以前一见到就会抱着他小腿求举高的侄儿赵小宝。虽然今年才六岁,但看小时候的长势,估计现在与这个王晓峰也都差不多高了。虽然已经快三年没见过,但曾经那声声“二叔”却还是一想起便清晰无比。 想到赵小宝,难免就牵念起据说因为救援任务而已经尸无埋身之地的兄长。 在已知的历史之中,任何朝代都需要武装力量。军人这个职业,从古至今都是在保家卫国上壮怀激烈,于亲友至爱中亏欠深深。 出身于那样的家庭,要说与父母之间的亲情氛围有多浓厚,那是不真实的。他小时候一直与大哥同爷爷奶奶一起住,与双亲一年也就是见几面的事情。但并非没有感情,至少在一家之长要求他从军时,即便心中不愿意,即便大哥赵正旭明确表示他不想就不用去,他也还是应了。 他只是思想自由了一点,说不上叛逆。每个人都有希望得到至亲认可的时期,他也不例外。他所有在意的人都是军人这个职业,他也不介意与他们站在一起。但是如今,最在意的人全都死了,也全都因为这个职业及相关培养出来的理念。 有的人在某些情况下是必然会死的,至少死的概率很大。而且就算是再给这人一次选择的机会,也还是不会有什么本质上的改变。虽然他一直不认为个人理念或国家意志、种族欲望就可以凌驾他人的自由,但若这人是心甘情愿,那又何尝不是一种自由意志! 矛盾在于,你觉得某个人珍贵到即便给一个星球你也不换,但这某个人却甘愿成为星球上的一块砖。他四四方方的铺在那里觉得实现了自我价值,你却就算是围着这块砖千回百转,也还是无法接受与心甘。 其实有时候想想,如果他能像陈大队长吼他‘闭嘴’时那么粗暴专~~制,那他屋后很可能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坟了。 车辆在路上时快时慢的开着,听到车厢里王晓峰与人的那两句对话,王启抹了把脸,对副驾位上的陈瀚说道:“陈队长,因为我们两父子,连累了你们的一个队员,真的很对不起。” 昨天一直不敢说这话,是怕这些人会心中隔阂。虽然算是掩耳盗铃,但也还是不想当面说破。 陈瀚放下地图,靠在椅背上松缓了一下,“过去的事就不说了。” “有什么要我做的你尽管分派,我虽然是个普通人,比不得你们,但是我会尽力的。”王启从后视镜里看了一下儿子,降低了一点音量继续说道:“车站楼里原本有家餐厅,里面的物资够我两父子吃几年了,当时拼了命的想出来,就是因为发现晓峰的状况不太对,他已经有将近一个月不怎么说话,也不爱动,所以看到有人过来,我才会那么冲动。” 陈瀚回头看了一下王晓峰的所在。 在那种情况下被困了半年多,还不能发出大一点的声响,不说小孩子,就算是大人,也基本都会有明显的心理问题了。王启大概是全靠有儿子支撑着意志,所以当发觉儿子出现了异常时,才会那么的不顾一切。 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在这个万物最基本的欲求面前,似乎什么举措都不为过。 车况很好,油量充足还有备用,不透风漏雨,还一人一座。在遇到更好的代步工具之前,陈瀚想他会以最大的努力来保住这辆车。 两天之后,终于绕上了前去临碧市时走过的路线,速度一下子就提了上去。没有再遇上511基地的人,又走了一天,可受影响距离也完全摆脱。这个世道,在脱离一定范围之后,要想寻找一小队人无疑是大海捞针,而且还是在满是鲨鱼的大海里。 更可喜的是,来时侦察过的路线在这短时间之内变化不大,只要这个情况继续下去,回程时间至少可以缩短一半。队里的气氛也随着时间的变化与情况的顺遂而逐渐好了一些。特别是王晓峰,在姚青专业的心理引导下,变化很明显。 三天之后,进入了因受陨石冲击而诱发过大面积强烈地震的平西省,其荒凉惨淡令人触目惊心。青山尽现黄土,大地沟壑纵横,万屋倾塌颓败,江河乱道横流。 一路的世景世况,小队的原成员已经见惯不惊了,而顾正然、王启以及王晓峰却是首次见识。说起来临碧市及511基地所在的岳东地区算是受天灾较轻的,若不是病毒蔓延的原因,估计很快就能恢复一定程度的生产、生活。 王晓峰终究是个小孩,感触不深。对另外两人却似乎是很大的冲击。顾正然一路上都很沉默,基本整天都不太能让人感觉得到他的存在。王启也算是个意志坚强的人了,还是在途中一灾区前克制不住而号啕大哭。 以前因为生活琐碎、工作烦恼而时有感叹世道艰辛。 如果那都能叫世道艰辛的话,眼下这状况又要用什么词才足以来形容人生的长途! 虽然家道平常,夫妻离异,孩子也说不上是天之骄子,但还是生活平顺、健康快乐。而从今以后,小家伙要在怎样的境况下生存以及生长!? 第18章:雪夜 在进入平西地区之后不久,因为道路损毁太过严重,再绕行又不知要绕多远,可能遇到的情况会更为复杂不明,所以陈瀚宣布弃车。直接按来时就探明的路线步行穿过这个地区,顺利的话,也就是几天的事情。 队伍一整理,除王启与顾正然之外每人都是一个大背包。 顾正然有自己的简单行装,而且还是一个不情愿的任务对象,陈瀚没打算让他同其它队员一样,只要能不找麻烦的乖乖跟着走,那就是最大的配合了。而王启则是要负责王晓峰,小孩的耐力不行,短时间内大概还能勉强跟上,时间一长就必然是不行的。 在灾难前,王启是一个坐着上班的人,体能相当一般。虽然王晓峰也很努力,没有全程让他背着,但团队移动的速度并不慢。也幸而他是个男人,而且正当壮年。一整天下来,傍晚时在决定好宿营地后吃了点东西,直接倒地就睡了。 自己走时就小跑、被背着时就睡觉的王晓峰倒不是很疲倦,坐在父亲旁边发呆。姚青将他叫到另一边,给拿了一些在路上收集来的零食和饮料,让他在几个背包搭成的铺上休息。 因为强烈地震的原故,平西地区质量一般的房屋基本都被夷为平地了,尚还耸立着的也大多都是肉眼可见的危房,比较能保证安全的人工建筑就是用几根铁柱与钢瓦盖起来的棚子,他们就是找了一个这样的地方做宿营地。倒是安全,但也只能遮挡一下天上的露气。众人就近找来了一些板材将宿营地围了一下,又在中央生了一堆火,才将营地内的温度升高了一点。 陈瀚在第一批就休息了,这是一直的惯例。因为数据显示,很难得会有意外在一个活动团体刚刚停下来时便发生,而作为带队人,他需要保持最好的状态。 凌晨醒来。陈瀚将离火堆近的位置让给了休息的成员,自己在边上找了地方坐下。这一班负责警戒的有王立秋与吴杰、王义,他需要做的是考虑天明之后的行动路线及相关事宜。 选择走平西地区这一条路线,是因为就眼下的情况来说,这一条线是最为安全的。 因为地震灾害太过剧烈,很多受灾人群全被直接埋到了地下。仍然活着的也基本都集中在了当时的安全之地,所以这一个区域的感染者并不分散,有时候走一天也遇不上几个。而因为有丁小光的存在,与大群体的感染者也不容易会遇上。而且从此地直接穿行,也是行程最短的路线,各方面一综合,走这一条路线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余光之中看见有人从火堆旁起身离开向宿营地之外走去,陈瀚目光一聚,看清了正是顾正然。于是对吴杰示意了一下,吴杰立即跟了上去。过了很一会还是不见人回来,陈瀚起身走出去一探究竟。只见顾正然并未走远,只是在宿营地外的一个台子上坐着。 让吴杰回去执勤,陈瀚站在与顾正然相距几米之外的一棵树下,等着这人回去。夜风凌厉,似乎还携带着雪花,片片冰凉飘贴到脸上,又并不是雨点的感觉。 又等了一会,顾正然依旧没有要回去的动向。陈瀚觉得在大寒之季的凌晨,两个人这么一站一坐的在这吹着雪风,实在是有点蠢得可以,于是迈步走了过去。“不再去休息一会?以后几天时间,都不会比今天更轻松。” 顾正然抬头看了看他,虽然因为天色原因而表情不甚清晰,但语调倒不是很冷,“还以为直到任务完结,你也不会再与我说什么。” 陈瀚闻言顿了顿,上前一步在其旁边坐下。 自从青乡出发之后,他与这个任务对象确实再没有任何交流。没有时间,似乎也没有必要。 关于赵正旭与周岷的事,无论这人是意如词面的表示认可,或是心存反讽的表示否定,他都不能认同。他既不认为他们死得其所,也不认为他们毫无意义。而这种心理,似不足以与他人道。 “去宿营地吧,你右臂似乎有旧伤,太过受寒不好。” “无所谓,反正它已经让我睡不着了。”顾正然捏了捏右臂,不太在意的没有再搭理它。 陈瀚也没有再说什么。会那么提说,是因为在这种天气里,他自己也正切身感受着旧伤处那种不轻不重但很磨人的钝痛。但在这种没有有效保暖措施的条件下,是不是被冻到没有知觉会更好点!顾正然坐在这吹着也是这么个意思? 气氛安静了一会,顾正然突然道:“我从来不认为生命的数量与重量之间是可以权衡的。” 陈瀚感觉到他是在说前几天那个事由,轻微皱眉道:“那为什么还要那样说?” “我觉得你们需要那样的理由。”顾正然一顿,语气挑了挑,“难道不需要?” 陈瀚默然了一下,思索着说道:“我想可能还真是不太需要。你知道在军方接到灾难预警后,除了全力在观测站预告的陨石降落稀疏地区深挖洞、广积粮之外,第一件做的事是什么吗?” 顾正然没有应话,陈瀚继续道:“那就是将所有服役军人的直系亲属全都接到了军区管理的基地里避难。因此即便实际及持续灾情比预料中的严重了太多,几大军区还是依然没有过要散乱崩盘的迹象。所以不用为着什么更为高尚一点的理由,就算是为了家人能够继续得到安定,绝大多数军人也会服从命令,不惧生死。” 在轻微愕然之后顾正然叹息了一声,“真是好手段。” “军属确实是受到灾难冲击最小的一个群体,几乎所有的军人都对政府及军区深怀感恩之情。”陈瀚看向他道:“你知道谁是这个方案的提议者吗?” 顾正然蹙眉,陈瀚用这种语气问他,是肯定他能知道这个方案提议者,而他两人共同认识的人物之中,也就只有一个人具有拿出这个提议的资格,“是你们首长?” “也就是你的父亲。”陈瀚看着慢慢有点微亮的天色,继续道:“保家卫国,先保家之后方能卫国。这是他说的。承京基地是将这个方案执行得最彻底的地方,很多退役军人及亲属,基地也是优先妥善安排的。他是一个有大能力的人,虽然在病毒出现时基地也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但在各种措施之下,还是稳定了下来。作为一个国家机构,扶危继绝是当然职责。承京还能一直有能力实施一定范围内的灾难控制与救援,并且好几个大型军区基地都愿意与之同进共退,这都与他有必然性的关系。” 顾正然沉默了一会,长吐了口气,“即便如此,他还是只是你们的首长。神的面前万物平等,他首先就将人分了三六九等。估计除了军人军属,还有各领域的高端人才都是优先受到妥善安顿的吧。可能还包括一些要员的三千表亲、八方内眷之类。” “我觉得在现世状况下,没有人能比他做得更好。把标准放低一点,何必苛责?”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顾正然注视着他,虽然天色只是微亮,但近距离还是有一定可视程度,“而且,你真的完全认可?你没有被判定在中下等的亲友?” 陈瀚无言以对。 怎么可能没有!除了父母之外,其余所有的亲友都在这世道之中苦苦挣扎以生存或死去。内心深处又何尝不希望、不认为机会应该平等的放在每一个人面前,是物竞天择而不是人工制定。 “队长!”突然,丁小光急切的声音从宿营地里传出。 陈瀚闻声腾地站起,丢下脑中所有杂乱的东西,拽起顾正然迅速回到了宿营地。其它醒着的成员已经快速的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并同时在叫醒其它人。因为丁小光一旦出现这种状态,那就表示着有危机在迫近! “具体?”陈瀚观察着周围,天色刚刚有点微亮,四周非常寂静,并不见任何异常。 “东北方,具体不太清楚,似乎还有点远。”丁小光抱着脑袋,焦急的原地转圈。 在来执行这个任务之前不到一个月才来到这个小队的吴杰与王义闻言松了口气。他们是在一次紧急情况中才知道队里最年青的丁小光居然有这么个特殊的能力,而且其后也是百验百灵,所以他们不得不信。但是年轻人就是容易一惊一乍的,既然还有点远,又何必叫那么大声!正要说两句轻松点的话以缓和一下气氛,结果一看陈队长的脸色,都咽了。 陈瀚的脸色确实好不起来。 因为以前丁小光也有过这种判断。最后事实证明,能感应到比较远的危机,只说明一个问题:那个危机很庞大! 将与这个地区有关的了解一一从脑海中拉过,也还是一时看不到重点。速度打开地图,将城市范围、地形概况等能见到的东西都再过目一遍。 虽然此地的东北方正是岳东地区,但是陈瀚并不认为这次的危机与511基地有多大的关系。这实在是已经离之甚远,再者若真的是人,那倒也不足为惧。他们这一小队人,要想在平西这个地区藏起来或移动速度超过大队人马,那是很简单的事情。 是大迁移般的群体感染者?这个情况虽然不多见,但基地情报中也还是有提到过。不过感染者只是听觉灵敏,而且凡是大队移动的,就不会轻易停下来。他们只需要找幢高一点的危楼藏身,等群体过去之后就没事了。 但若万一是地质性危机呢! 陈瀚抬手撑着前额,看着眼前的地图,将各方面的情况一再汇合分析。 若不能肯定危机的具体,根本就无法决定规避的方案。而面对一个庞大的危机,他们又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再耽搁? 在各种设想的飞速转换间,灾难性的三个字眼砰然而出,陈瀚思维一顿,还未及再推定一下可能性,只听得顾正然的声音略为迟疑道:“堰塞湖?” 第19章:困顿 ——堰塞湖。 地震灾区最严重的次生灾难之一。 前去临碧市而准备走平西地区时,陈瀚也曾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因为地震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年,在基地情报中,这个地区大部分地方已经多次被冲洗过,所以这个风险便大大的降低了。后来实地走过,确实也没有任何相关的险情发生。 他忽略了,一心考虑着尽量能原路返回的他,忽略了前些日子作为上游的岳东地区的连日暴雨。 虽然丁小光说应该还有一定的距离,但谁又能知道他们需要多少时间才能脱离水域范围! 全队迅速整装完毕,郭术将还迷糊着的王晓峰抱上,整体以最快的速度向最近的一个山峰跑去。 之前的路线并不在郊区,因为山体滑坡之类的原因,走野地比较迟缓且危险性也大,所以一直都还是基本沿着城市路线在走。而城市所在的地区往往比较平原,而且靠近河流。 那个山峰,也就只是城内的一个小高地,应该是乱世前的城区公园山。凭昨日观察地形的记忆,除了几十层高的人工建筑,附近就没有比那个地方更高的了,再远就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到达的。 李封与刘宇在前方探路,这个方向的情况白天只是遥观了一下,具体根本不清楚。现在的天色虽然已经有点蒙蒙亮,但完全看不远。不说其它,在这四处都是垮塌状况的城区,单说路况也是情形万分复杂。 陈瀚拉着顾正然紧跟在前队之后,顾正然甩不开他的手,也就只好这样了。 这样黯然的天色,这样复杂的环境,这样紧迫的情形,陈瀚宁愿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友好重归于冷淡,也不能让他自由行动。不说故意逃走,就算是跑散了,他们要怎么去找!而等洪水之后,估计不论是死是活,都难以再找回来了。 几次绕道之后,用了一小时左右,一行人终于赶到了目的地。 这座小山没有被城市扩展给推平掉,原因之一大概就是因为本质是一座以生根石为主的石头山,而且也不算很高,所以在地震中受影响不算很大。确定了这一点之后,陈瀚将心放下了一些,这样的地点在大水之中也会更稳固一些。山上原有的其它建筑基本已经崩坏,只还有几幢木结构的茶楼,也有所损毁,但清理过后避避风雨也还是可以。 全队停止下来,天色已经慢慢亮开,李封带人去确定周围的情况,在看不太清的时间段,又完全未经侦察的突然全队深入这个地方,需要尽快清理或确定潜在危险。 王启对抱着王晓峰跑了这么远的郭术一连串的道谢,然后接过王晓峰,抱着在一块石头上坐下。 他是被突然叫起来后还没搞清楚情况就被拽着跑的,途中根本就没有时间发问,也不需要发问。跑,肯定有必需要跑的理由,别人没有丢下他们父子,已经算是恩情厚重了。在经过那令人疯狂的半年困顿之后,他早已抛弃了以往报怨社会时纳税人的自恃。责任、义务、法律条文什么的,那大多都是人类团体为了维护次序而制定的,他没有理由相信这些是不可变的。 王晓峰将手藏在父亲的衣襟里,并将脸埋在他胸前避风。这个时间段,山上的寒风很大,凡是暴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被割得阵阵发痛。 对于身外之境的突变,他一直还没有理解过来是怎么回事。迷迷糊糊的,感觉就晃了起来,清醒过来后发现是被团队里的大个子叔叔抱着在奔跑。转着头四下找,看见爸爸也在,于是便安定下来。 一队人刚在山上安顿下来,随着天色的开启,就看见挟带着各种东西的洪水从东北方滚滚而来,沿途的许多已经毁损或尚还伫立着的危险建筑,都在浪潮的冲击之下土崩瓦解,本来沟沟壑壑的坎坷地貌,顿时被水灌得平平整整。那泥黄色的浊浪,以滔天之势向他们所在的山头扑了过来,最终在山前一顿,然后两边分开而行,顿时山体被淹没了一大半。 全体成员一齐停下了正在进行的事情,对着这个场景默然了一阵。 他们原本就只是大地上一支微小的队伍,现在陡然之间,变成了汪洋中一座岛上的几只蝼蚁。 本来昨日的劳顿就没有完全恢复,加上先前一小时的疾奔,看着眼前山下的情景,王启只觉得双腿一直没有办法停下来不抖。抬手蒙住了王晓峰的眼睛,不敢让他看山下的场面。 水浪一阵阵的拍打着山体,虽然第一波都稳定的承受住了就证明这座小山不会轻易被冲走,但还是让人心惊胆颤。而且水流中挟带了太多的东西,比如那许多在里面载沉载浮、还在张牙舞爪的‘生物’,那都是曾经的人啊!水淹不死,这特么修炼成精了吗! 度过初始的震撼期,众人继续各司其职。随着天色逐渐明朗,增加了一些优势。将还露在水面上的山体清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其它可以自由活动的东西。除了将顺水而来且抓住山体以爬上来的少数感染者清理掉,山上基本无危险。 虽然已时至中午,但天色还是阴沉沉的。这是灾后的常见天色,就像是陨石击起的灰尘将整个星球包裹了一层那般。这样的环境对生物的生存究竟还会产生哪些方面的影响,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 陈瀚靠在东北方的一块巨石上,望着滔滔而来的浊流,视线的着重点却是天空中依旧在飘飘洒洒的雪花上。这个景致至少是这个季节可以有的,所以也格外的让人珍惜。 眼下这个情况,他们必须要等水退了才能说得上行动。看这水势,要退到人可以步行的程度至少要好几天才行,所以暂时可以不考虑有些方面的问题。 连续在路上行进了五、六天,虽然大危险没有,但小问题一直不断。因为前几天一直有车,所以其它队员倒是比较轻松,但他的神经却是一直没能放松多少,只是分析路线就已经让他够头痛了。能停下来休整休整,也未尝不好。 既来之,则安之。凡事都可以往好的方向去看待。 其实他经常都会出各式各样的纰漏,就像这次对路线的选择。但是很少表现出懊恼,只是在进行补救时不遗余力。 当初在第一次担任队长一职时,他去找过教官讨经验,赵教官说:尽量不出错,但出错是难免的。你可以犯常人都会犯的错误,但必须要以超常人的状态来面对及镇压错误。重要的是——永远不能让队员觉得你已经六神无主。 所以他一直都很淡定,特别是在使用队长身份时。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看了一眼坐在几米之外的顾正然,陈瀚回头继续靠着岩石看雪景。 除了负责警戒的,其它人都在收拾那几幢木屋,拆拆补补,打算弄一幢坚固的,其余的就当柴火。包括王启,都带着王晓峰在那做力所能及的事,唯二能抄着手什么都不干的,就是这个任务对象与他这个队长。 正因为此人在这,他才到这来的。虽然这里暂时已经成了一个孤岛,但还是不能让人脱离视线。可以确定人暂时不能再私自离开,但不能确定他会不会跳水轻生。毕竟完全不了解,这人一直以来又都有点脱离常情思维,所以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有在想什么。 而且果然的,刚刚缓和了一点的关系,又重归冰天雪地了。 之前他没有见过顾正然,但却应该是有听说过。 赵正旭不止一次对他说过:你就像我弟一样。 他以为只是一个比喻,虽然从未出口反驳,却都是极不认同,心想从性格再到姓氏,绝逼不可能是你弟! 结果赵正旭真还有这样一个不同姓氏、不同性格的弟。 顾正然是一个自负的人,内心坚定固我,基本不受外界的影响。而他虽然自觉性格并不倨傲,但作为从懂事时起就是同辈人中最出色的一个,他当然也自负过。无论是武力、智力、魄力,即便是在进入军校后,在同辈人中也是个中翘楚,他又为什么不能自负! 他们同样对某些人、事执着到死,同样是对这世上的许多事存有会令自己纠结的想法,甚至面对未知的危机,同时都想到了那三个字。差别只在于,他因各种原因而越来越规整,而顾正然呢,明显不是。 第20章:岛居 被困在山上第三天,周围的水位才开始明显下升。而从被困的当晚起,飘扬的飞雪便成了容易堆积的细密雪粒,并且连降两日,使山上已经到处可见积雪。 山上的植物多是以前作为景观的常青树,被积雪一盖,银妆素裹。洁白的雪与混浊的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山上宛如世外仙境,山下却是乱世浊波。 降雪除了使气温大降之外,对整个小队也是一个方面的福音:水源。 这山是座石头山,根本就没有水源,小队随身携带的也就只够全队几日的饮用,而且还是在冬天这种消耗不大且克制饮用的情况下。山下虽然已经水多成灾,但作为感染者的洗澡水,正常人根本就不敢使用,这场大雪无疑是解了燃眉之急。 被重点加固的一幢木屋中央的木地板,被拆现了几平方米水泥地面用来作生火的地方。原来以为是晚上用来升升温,结果在大雪的逼迫下,从第二天开始,屋里就没有熄过火。陈瀚关注着即便在中午也是零下的温度,对这个冬天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因为在灾后天空一直很混沌,很少能直接看见太阳,所以今年的夏季并没有太热,但是这才入冬不久,平西省也不是应该低温的地区,这个状况一点也不正常。就算是在眼下的温度里,如果他们再冒着雨雪上路,很有可能都会被冻成冰棍。 他们接到这个任务出来时,气温尚好。行装中不可能多带衣物,身上更不可能多穿,基本都只有两层,现在对于到屋外去执勤都已经是一种考验了,需要不停的活动才行。所以就算是不太合群的顾正然,也多时只能选择留在大屋里。 除了执勤的人员,其余人等基本都聚在屋内,陈瀚将一些问题提出,希望能集思广益。 一,如何在行动中增加保暖措施。 二,雨雪天如何最大限度的保证衣物干燥。 这其实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李封感叹道:“早知道就带着雨衣了。” 因为这次是数千里的远程行动,又没有稳定的交通工具,所以携带空间都给了必备物资,像雨衣、帐篷、睡袋这些东西,统统都是不在携带之列。而若不是因为气温的缘故,也根本不需要考虑。 姚青忧虑道:“至少第二条要达到,不然在气温不变或继续下降的情况下,很危险。” “我有个想法。”郭术搓了搓大手,说道:“这山上的常青观赏树,最多的就是棕榈树,我老家那边有一种雨具叫蓑衣,就是用棕榈树的棕片、棕丝做成的,防风、避雨、保暖的效果都挺好。” 陈瀚问道:“你会做?” “不会。”郭术摇头,“只是见过,不过也不是什么高技术的产品,只是可能做不到那么合身而已。” 决定好后,说做就做,全队人集体出去,李封被指派成了伐木工,将山上的棕榈树砍了一大堆,然后抱着祖传的宝刀感慨不已,真是开锁、杀敌、砍树的必备神器啊! 大家一起将树上的棕片都扒了。思维方向打开后,又收集了好些山上另一样同样四季常青的箸叶草,其叶韧性极好且很宽阔,看起来也完全可以成为材料。 郭术将棕片修整后与箸叶一层层铺起来,最后看起来若能有效固定的话,确实有可能实现那三个用途。绳子是装备之一,而且可以拆细了用,于是一堆人群策群力的开始研究最佳固定方案与样式。 面对热火朝天的钻研现场,顾正然袖手旁观。对这种手工活动,他确实不在行。虽然在郭术一描绘之后他也能理解这个雨具的样子及原理,但以前真没有见过。倒是看到有些棕片上梢带着的棕叶,想到了某人曾经在赵正旭的衣冠冢前折过的手工品。 屋子里的研究小组闹闹嚷嚷,让人根本无法清静下来。于是他扯了几片泛着黄的嫩叶子,依着看过一次的记忆叠起来。但当时并没仔细观察,又过了这么久,所以试了好几次,结果也完全不理想。正要将材料丢回大堆里,却看见陈大队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旁边正笑看着他手上的东西。 其实在他拿叶子的时候陈瀚就发现了,因为在没有特意分派队员负责的情况下,他都会将一部分的注意力放在这人身上。结果那怎么编都不对的状态,令人越看越想笑。这个一直有点冷漠的人,在这个格外寒冷的季节里一个随意的举措,却让人感觉忽然柔和起来。 顾正然看见他,要丢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偷师不成反被抓包,是一个颇为尴尬的情景。幸得他不是一个容易惊诧的人,才能保持神色不变。想了一下,索性将材料递给了这个旁观者。 看着递到面前的叶子,陈瀚挑了挑眉,对照这两天被视而不见的态度,眼下这是要化干戈为玉帛的表示? 他伸手接过东西,在其旁边半蹲下,放慢速度示范性的折起来。折花的要点并不多,而且还是重复性操作,是个很简单的手工品。 这个活动很快就被排斥在干活区外的王晓峰发现了。他向两人靠近过来,观察了一下后小心开口道:“队长叔叔,你折的是花吗?” “是。”陈瀚放下示范品,摸了摸王晓峰的脑袋。这个很听话的孩子他也颇为喜欢,况且王启尽量在做各种事,那种不希望两父子成为团队累赘的努力全队的人都看在眼里。有这样一个通晓人情、事理的父亲,儿子也很容易就受到了大家的爱护。就像是躲避水患的那天凌晨,紧急情况之下,队里体力最好的郭术不需安排就将王晓峰抱着跑到了目的地为止。 陈瀚看了看他发亮的眼睛,又拿了片棕叶,说道:“想看蚂蚱吗?” 王晓峰点头。陈瀚拿出军刀将叶子按需整理了一下,两三分钟之后,一只非常形似的蚂蚱就出现了。王晓峰拿着惊奇的左看右看,然后飞奔回正在与众人一起研究蓑衣的父亲那去了。结果马上就吸引了一批人。问明出处后,李晨惊讶道:“没想到队长你还挺多才多艺的啊!” 陈瀚笑而不语。 儿时的家就在集镇上,有一个卖草编的老人在他家旁边摆了几个月的小摊。那时候觉得新奇,有空就去守着,除了大型一些的龙、凤、虎之类的没学全之外,蚂蚱、蝴蝶、蜻蜓等那是一辈子都记得的。 接下来的两天,队里其它人都在与蓑衣作斗争,而陈队长则是在重拾儿时的兴趣。顾正然多数只是看着,偶尔才会动动手。王晓峰倒是成了一门心思的草编学徒,被李封教唆着认认真真的非要把陈瀚叫师傅。 陈瀚突然有了种自己成了保姆的感觉,别人都在忙正事,就他在这带孩子。 屋里分成了两个草编团体,小团体的三个人基本都很安静。 王晓峰还不像普通小孩那么活泼,不知道以前就是这样,还是心理状态没有完全恢复的原因。与顾正然的关系虽然缓和了不少,但此人一直都不太多话,而且,陈瀚也不太想与他多聊什么。 对于511基地扣留并追捕此人的真实原因,虽然顾正然拒绝相告,但在有车代步那几天偶尔的空闲时,他也会难免的要去想一想。 在这个人命贱如草芥的时期能被看得那么重要,一是身份特殊,二是自身特殊。 顾正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嗣,对身份问题可能比较敏感,所以在陌生的环境中用了别人的名字,反正在这个时期,身份真伪也很难辨别。如果不是他使用的“裴均”这个身份有什么问题的话,那状况就是出在他本身了。而他既然决定使用‘裴均’这个身份,应该也是有把握的,不会那么轻易的因为这个身份就出状况。 推测到了这一步,陈瀚就一点也不想再去深入与证实了。因为当今之世,不论身份而本身就很特殊的人似乎只有一种: ——免疫体。 顾正然自从灾难之后就一直在临碧市的郊区山上。如果他真的具有免疫体质,也就是说这是天生就有的,那基地所谓的免疫研究成果,是不是其实也是天然的!? 如果这是一个真相,那这是可能会令群体崩溃的一个真相。 幸存者对免疫的巨大期望,其实还只是一个幻影?那这些为幻影而快要疯狂的人,在面对极少数拥有免疫体质的天眷之人,又会怎样做? 还有一些事情,他已经不敢去想了。那时他深刻的体会到了自己曾经对顾正然说过的一句话:想多了要疯,真的。 有小半天的时间他对要何去何从也有过迷惑,因为那时还在以车代步,需要交流的大多只有司机,所以众人都没有发现。当时反观寂静漠然的坐在中排座位上的任务对象,他想问的事情太多,却又难以吐出一句。这才是那几日都避开了交流的最大原因。 但思绪无论怎样千回百转,结论终归还是只有一个。 ——回承京。 因为顾正然有可能是免疫体而不带回承京?这理由若是说出去,似乎怎么听都会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没见511基地花了多大气力来求取这样的一个人吗!而且,若是他在行动报告之中不提,顾正然本身也不说,回去之后又应该是常居于基地之内,其它人也不会有机会知道的吧! 况且,这一切都只是建立在他不愿意去证实的推测上。 把人带回承京是军令,而且这次是小队整体直面首长接受的这个任务,在这个事情上他不可能擅自有其它的抉择。已经有队员在这次行动中付出了生命,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一场游戏。 第21章:竞争 或许是因为地形的原因,虽然已经没有多大的进水量,这个城市还是在一星期之后才亮出了大部分地面。又等了一天,全队收拾行装离开了山上的驻地。 虽然水资源不缺,但粮食已经只剩下了几天的份额,急需补给,不能等到弹尽粮绝才开始动身。 郭术主导研究出来的蓑衣算是比较成功的,裁除了棕片上较重的棕头,更多的是用柔软体轻且韧性极强的网状纤维部分与箸叶。不算太重,确实也有防雨、防风及保暖的效果。为了方便活动,长度不到膝盖,臂上只至手肘,帽子也经过再加工,整套一穿上,瞬间有变身猎户的感觉。 他们要尽快走出被水淹过的地区,当时水位那么高,现在附近可以收集的食品应该是极其有限了。而且这一带的建筑群内淤泥很深,城区内又有被大水携带来的一些感染者,从这种种情况分析,并不适合再在这座城里收集什么。 雪还是一直在下,只是没有开始两天那么狂暴。虽然路面被泥与雪覆盖,但因为低温及没有下雨的原故,没有积水的地方其实比较好走,没有泥泞感,反而被冻得很结实。但是因为要不断的对积水区绕行,速度还是快不起来,而且入夜必须要找到能避风雪的地方休息才可以。 幸而退水的方向与他们要走的路线不完全重叠,两天之后,终于斜插出了水灾区,甚至也错开了地震重灾线,在下午四时左右找了座看起来还比较稳固的房子安顿下来。 休息了一下之后,姚青从药箱里拿了消炎的口服药给王启。 除了王启感了风寒之外,全队人都将气温陡变的状况在初期给扛了过来,包括最弱小的王晓峰与最令姚青担忧的顾正然。抵抗力这个东西,还真是从外部看不太出来。 消炎退烧的针剂在顾正然生病时就用光了,药片好像更是作用不大,但聊胜于无。况且顾正然曾经烧得那么厉害还是都撑过来了,如果不加剧及并发其它症状,那咳嗽什么的真不能算是病。 放下行装,李封带了人到附近去寻找物资。 等屋内升起火,将一身寒湿之气驱走,众人才有各自找位置休息的想法。 姚青在火上支起携带的铝锅,收集来相对干净的雪煮开,然后开始等米下锅。 队里还存有的一点口粮已经全是可即食的,那个是在条件苛刻的情况下应急,像现在这样还有条件生火的状态,最好是吃需要加工的。而需要加工的原材料,还有待于李副队的收集。 根据来时的路线预定,再过两天基本就能走出道路毁损过大的区域,那时候选择以车代步才是最恰当的时机。因为路况与绕行及燃油问题,有时候用车还不如步行直接穿插来得快速。而且声响还容易召来感染者跟随,往往遇阻回绕时正好遇上。 再有两天,团队状况应该就会有很大的改善。因为来时他们将车况很好、只是因路况而放弃的车辆停放点在地图上作了标记,有的上面都还有一定的物资。在这种世道,他们有很大机会可以再次取用。 收起地图,陈瀚看了看时间,走到窗边,目光投向李封小队前去的方向。 一个小时了。行动时间是两小时,但若再过半小时不见回来,他就会带人去接应。 虽然这个副队性子比较跳脱,偶尔还会自作主张一下,但陈瀚很清楚他在队里的重要性。刀刃一样的武力,小强一样的活力,大海一般的心理承受力,这每一种都是现世道的最佳装备。而且虽然看起来偶尔会自作主张一下,但实际上却从未与他这个队长有过分庭抗礼之意,完全不存在会让队伍不团结的因素。 在陈队长的心理时间之内,出去的五人小队都全须全尾的带着物资回来了。 李封将背包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抖,一脸求表扬的神情。姚青捡起一件看了看——加厚的毛绒保暖内衣!这是去洗劫了内衣店吗! 陈瀚琐眉,“哪来的?” 从地图看,距这里最近的一个小镇集,一个多小时用跑的倒是可以来回,但他根本就没有允许他们进城镇去收集东西。 “就一普通居民家里。”李封兴奋道:“估计是个家庭网店之类的,我拆了包装给每人装了一套,全挑的大码,郭术都穿得下。” 姚青在堆里翻了翻,“全部?那王晓峰呢?” “当然有考虑,你不要小看我的细心。”李封从堆里拎了套红色的出来,“小孩的颜色多,本来想给他拿套天蓝色的,但还是觉得这个颜色有火热的感觉。” 陈瀚接过李封亲自递来的一套,再看了看另外几背包的粮食,心中的忧虑放下了一半。虽然他这队人不至于会‘一朝无粮兵马散’,但只要是人,那都饿不了几顿。现在这个季节与状况,野外能吃的东西也很少。 另一半无法放下的忧虑却是来自于他个人本身。 在这种严寒的威势下,估计这次就算是平安的回去了,他能不能再出任务也有待商榷。 腿上的伤在正常状况下,不是不可恢复性的,只是需要时间,而他缺的正是时间。刚刚出院准备办退役手续,灾情就暴发了,然后他就没有一次在基地呆过五天以上的经历。 从只是在安静休息时才能体察到的隐痛,到有点不能安眠的钝痛,以至于现在于内情外境的逼迫下,大量活动已经是对意志的一种考验了。能再坚持多久,他自己也没有把握。 虽然有姚青这个医务兵,但他很清楚对于这种情况任何医务人员都只有束手无策。所以干脆在被问及时就略过了。每次休息时,在缓解了无法抗拒的那部分疲倦之后,就只有听着王启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坐等天明。 因为王启似乎靠在墙边睡着了,姚青就着手帮助王晓峰脱外套,尽量缩短脱与穿的间隔时间。外套解开之后姚青怔了一下,因为发现孩子里面穿的并不是他自己的里衣,而是一件毛衣,袖子挽起变成两层,下摆札进了裤子里,明显是一件大人的毛衣。而从袖口看去,里面还有大人的衣服。 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姚青突然间觉得眼眶有点湿润。迅速将保暖衣给小孩贴身穿好,将其它衣服也套上,还是用裤子一扎,再罩上运动外套。然后起身将一套大人的给王启拿了过去。 李封虽然对顾正然有点意见,但这么些天过去了,而且情绪与正事他还是分得开的,所以所谓的每人一套当然也包括顾正然的,但是,他是不会给这人送到手上的。 陈瀚见众人都在各忙各的,光线原因也看不清靠在背包上的顾正然是醒是睡,反正不见过来领衣服的动静,于是走过去拍了下这人的肩膀。 顾正然腾地坐起,借着火光疑惑的看了看周围,又看向他。陈瀚见状明白这人刚才是真睡着了,将手里的衣服放到他身上,“把这穿上。” 顾正然拿起东西看了看,终于明白周围都在脱脱穿穿是怎么回事了。于是扒了外套穿上,然后原样儿倒下去又睡了。 陈瀚…… 这种无语的感觉是怎么回事!难道之前他是有觉得这人会说声谢吗?真是太天真了。 没进城镇,带回来的食品大多都是如大米之类需要再加工的,姚青准备的热水正好恰当。全队人员加衣之后再吃了顿热饭,将严寒的威势逼退了不少。 晚上众人都聚在了有火的厅里休息,只有王启找了一个有点隔音的小房间。他不想咳嗽声影响大家休息,而且声音虽然不会传得很远,但在这个万籁俱寂时期的夜晚,附近若有感染者的话,那绝对会被召来。他要最大限度的杜绝这个情况的发生。 看到他的行动,刘宇将先前找出来铺在地上的几张被子、褥子之类的抽出一张烤了一会后给拿了进去。王启道了谢,接过裹在身上,感觉得到是被烤过的,因为确实很暖。 “换执勤时就会给你换一换。”有隔音效果的小房间不宜生火,而且王启也完全受不了烟,在厅里也离火堆比较远。 “刘小哥,”王启叫住要出去的人,平抑了一下气息后说道:“就你所知道的基地里,对小孩是怎样安置的?” 刘宇闻言沉默了一下,回身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大多还是比较照顾的,定时定餐。但年龄稍大的都会需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像晓峰这样的呢?” “具体我也不清楚,我们队在基地的时间很少。”刘宇停顿了一下,道:“你要坚持下去。就算是在基地,一个没有人关照的小孩也是很不容易的。” 不会有人管你是不是穿得够暖、吃得够饱,不会有人及时发现你已经生病,不会有人在意你是不是被大一些的孩子欺负。像草籽被洒向大地一样,生死存亡全凭天意与自身的生命力。 基地也在尽最大的努力,但眼下能保证粮食供给就已经很不错了,主要的用力方向是与天灾和感染者争取更大的生存空间,幸存者之间的青年、中年,无论男女全部都在进行军事训练,筑城、垦地、作战,都需要人力。而且若身体素质不行的话,逃命都跑不快。 王启沉默了很一会,又咳嗽了一阵,平息下来后语气略为轻快道:“我大概知道你们的目的地是哪里,说实话,这辈子我还没有去过呢。以前答应过晓峰要带他去看看,计划是等他小学毕业时找个有学生优惠的旅游团,没想到会提前,还是由你们这样的队伍保护着去。” ——所以说每一件事不尽然从哪方面看都是坏的。 走出小房间后,刘宇还在回想着先前他回复王启的这句话。 对于这颗星球来说,这次的灾难或许根本不算是灾难,因为陨石的冲击还不至于让它改变轨道,它依旧那样运行着,反而停止了太多人类对它的伤害行为。一年或多年后,天空的阴霾一散,四季进入常轨,春发夏茂,秋实冬藏。也许在它看来,人少点或没有人的它会更健康、更美丽。 但站在人的立场上,也同样要追求自身的存在与延续,这难道就是‘人要与天竞自由’? 第22章:分道 在第二天重新出发之前,陈瀚对全队人作了一个路线讲述。 这是每次行动之前的必须项,特别是在这种机变性、不可预知性很大的行动之中。在联系不便的情况下,万一人员被迫分散了,也可以在分散地点之外有能再汇合的预设点与路线。 路上除了偶遇的零星或小股的感染者,没有其它事件的发生。一队人在蓑衣与帽子被雪飘白了之后,除了偶尔会有一阵极力忍耐并掩住的咳嗽声外,几乎是无形无声的穿行在旷野或公路之上。 队伍在预定的两日之内到达最近的一个车辆停放点,但是状况却没有能如意。两辆车虽然都还在,但车里的汽油已经全被抽走,显然有人捷足先登了。 队员们虽然沮丧了一会,但并不太过失落,毕竟这也是很寻常的事情。陈瀚干脆决定就地休息一阵,已经是下午四时,再过两小时天就黑了,接下来的行程中需要优先解决的是住宿问题。 突然间旁边传来“扑通”一声闷响,众人寻声一看,只见王晓峰惊惶失措,而王启正倒在了他身前的地面上! 姚青丢下行李迅速为其检查了一番,确定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可能是过度劳累加上重感冒而引起的。呼吸道感染,在没有有效的治疗手段下又长途跋涉,并且是在寒风凛冽的条件下,要不加重是完全不可能的。明显的支气管发炎,呼吸不畅。这两日能跟上他们的行程,估计已经是竭力而为了。 听了姚青的结论,陈瀚沉默了一会,吩咐就近找地方过夜。 从脱离地震重灾区域开始,他们就不再从靠近城市的路线走了,周围多是乡间地带,要找个单家独院是比较简单的事情。而王启也在不久之后便醒转过来,在休息处抱着王晓峰轻声安抚着。本来为了怕感冒会传染,这段时间他与王晓峰都相对比较疏远,但先前他的晕倒令小孩感到十分紧张,怎么也不肯再离开他身边。 陈瀚旁观着那对父子,思考着小队的情况。 就算是车还在,也没有办法一直都能以车代步,而王启的病情已经完全不能快速前行及应付突发状况。继续带着是个大困难,但是已经相处了这么久,难道要扔到这些荒无人烟的地方?这又怎么能行! 在醒过来之后,除了对王晓峰,王启一直都比较沉默,连习惯性的道谢都少了。看得出来他对这种矛盾的情况完全明白,这两日一直在努力坚持,但凡事不是只要你坚持就一定能通过。 正思量间,负责附近侦察的钱家快步走进屋来,“队长,西北方出现有人活动的迹象。” 陈瀚随行出去查看,只见西北方有一束青烟正袅袅而上,显然是有人在生火,而且是普通人。虽然感染者不会被烟火吸引,但这样毫不掩饰的作法绝对不是受过野外作战训练的人。他们也生火,但是要天色够晚,或者是风大,或者是让烟在屋子里闷着慢慢散。决不会有这种一束青烟直上的状况,除非是个陷阱。 很快,快速过去近距侦察的小队回报,在山坳那边有一小群人,人数大约是在十个左右,因为是在屋子里,不能确定,只是从雪地上的足印中推论得出。 灾难已经降临近一年,很难有成群的普通人游荡在外或长住于防卫力差的普通民居之中。这种状况,一是可能之前的居所最近失陷了,二是从幸存者的基地出来收集物资之类的。从车辆的状况及屋内衣食等物资的稀缺来看,这附近活动的人并不稀少,很有可能是有基地存在。 现在凡是大型基地,之间多数都有联系,而就算不联系,也能推测出哪些地方可能会有基地。承京的情报可以算是很全面的,但小的就肯定会统计不完全。 陈瀚回屋拿地图仔细查看了周围的状况。一看到“胜庄”这个地名,顿时便明白了。 这个地方在一定的区域里有城墙,因为在灾前它是一个专拍古装剧的影视基地。比起在一片空地上筑墙,这里有了许多现存条件,在连接、加固一番之后,完全有条件成为一个小型基地。而这是一个离各个军事区域都不近的地方,应该不在现今各军区的管辖之下,很可能是一个民间基地。 民间基地的特征:一是有先天条件。二是在物资还不紧张的情况下,对周边并没有太过仔细的清收行为。三是对清除感染者的行动一点也不热衷。所以在距511基地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出有基地的存在,而在这里却没有那么明显。 思索了一会,陈瀚向王启走去,大略说了一下发现与推论。 王启是个思维灵敏的人,马上就领会了他的意思。他很明白就眼下的状况,如果能有个稳定的地方让他与王晓峰留下来,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只是问道:“陈队长,这样的基地会有次序吗?” 陈瀚迟疑了一下,道:“不太清楚,但我会弄明白的。” 次序当然是有的,但是是什么样的次序就不一定了。他只是想将这两父子找地方安顿下来,并不打算随便一扔就好,那与就这样将人留在途中有什么不同? 当初不送他们去511基地,最大原因是小队正在被511基地追捕。现在他至少要将两人送到那队人那里,基地的状况应该也能从那了解得到大概。用走的也不到半小时的路程,天色尚还允许。 既然想求取庇护,而且还要打探情况,那用军人这种身份将人送过去似乎并不适合。但全队人都久在军中,又都是身穿作战服,要扮演一个普通人的可信度基本为零。若能换成寻常装束,应该会更好一些。 除了王启,团队里就只有顾正然是普通衣装。陈瀚走过去简约的说了一下事情及希望能对调衣服的事。顾正然看了看在屋子一角的父子俩,一言不发的将外套脱了下来。 陈瀚正要伸手去拿,却被刘宇先一步拿走了,并对着他认真道:“队长,他们是由我接回来的,还是由我送去安顿吧。” 陈瀚注视了他一会,见他的目光坚定不移,于是点了点头。 对于队里的每一个成员,在各方面他都有一定的掌握。作为这样一个需要伪装及情况打探、随机应变的任务,刘宇无疑是非常合适的。不过自从上次在青乡的侦察任务之后,此人一直都只是严谨的执行被安排的事务,从不再主动提出什么。这是终于调整过来了,还是心中有所执念? 姚青曾向他感慨过,这个世道最紧迫需要之一的是心理治疗,因为大家看起来都要疯了。但是最无能为力的是心理医生,因为说得再多,分析得再好,也于现实无改。他迄今为止在心理治疗上最有成就的,就是对王晓峰了。 他一直觉得,如果刘宇能突破性格上的一些弱项,完全就可以担任队长一职。而且因为是同期生,其与李封的交情也相当好。或许当他真至于无法再走进或走出基地时,这个必然还是要接受各种任务的小队,可以即时拥有一个出色且不陌生的带队组合。 一个队长,至少心理要能承受得起计划有差错甚或是失败,以不致使问题进一步扩大化。既然其自身有再次承当的勇气,他也应该给予信任。 刘宇将衣服换了,用屋里一张毯子包了一些东西背上,再抱上王晓峰,与状态相当不好的王启一组队,就真成了乱世流民。 陈瀚让王立秋带丁小光与吴杰远距跟随,如果事情顺利,刘宇可以明天早上再随三人抽身归队,如果有难以控制的情况,可以鸣枪求援。 因为一直是集体行动,所以对于只与爸爸和一位叔叔上路的状况,王晓峰显然有点不太明白与接受,拉着陈瀚不放手道:“师傅,你与其它叔叔为什么不一起走?” “爸爸和你要去一个有很多人的地方住,而我要送顾叔叔去另一个地方。”对于那个称呼,陈瀚已经不打算再让他改正了,小孩有时也是很顽固的。 一听说是要分开,王晓峰瞬间眼圈就红了,“我不要去很多人的地方,我要和你们在一起!” 王启走过来拉过他抓着陈瀚的手,抹掉他的眼泪,“听话,爸爸生病了,没有办法再与叔叔他们一起走。” 王晓峰听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陈瀚眼泪不断。 虽然人都有群居性,但‘与很多人在一起生活’这个设想,对于他来说其实并不美好,因为他与爸爸曾经就是被很多‘人’困在了客运站的楼里。那个将他接出大楼的周叔叔,也是因为追在车子后那一大群‘人’而被埋在地下。虽然爸爸告诉过他那些‘人’都‘变异’成了怪物,但他似懂非懂。 其实他一直都不想离开那座小山,在路上的这几天,他总是会回想起那里。 有一堆火,大家都在一起,编出一件件的衣服与各种各样的动物,那是这近一年来他感觉最快乐的时候。 陈瀚摸了摸他的头,将防风雪的棕帽给他戴上,抑住心中的情绪,率先转身离开。 因为没有兄弟姐妹与子女,所以之前他以为这辈子最搁在心里的小孩子就是赵志毅。也许是时期使然,这个才相处半个来月的小家伙,居然也同样的令他不忍别离。 第23章:接触 一个小时之后,西北方还是寂静依旧,也不见刘宇等人回来,应该是接洽比较顺利,暂时在那边住下了。 天气已经黑了下来,等屋内升起火,陈瀚安排了执勤,按常态第一轮进入休息。中途未经打扰,醒来时看了看时间,已是凌晨一点过四十。看了看刘宇他们前去的方向,还是那么平静。在屋周围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不当之处后又回到了屋内。 除了两位执勤队员之外,其余的人都紧靠在火堆旁休息。随意的一打量之下陈瀚突然一惊,顾正然呢!瞬间又反应过来,那人在昨夜换成了他们的作战服。但是,人数不对!现在休息的人应该连他共有八人,但他能看见的却只有六个! 陈瀚两步跨了过去,将因角度或遮盖物的原因而看不见脸的三人掀到火光处,全是队里的成员! “张元!王义!”陈瀚几步奔到屋外,急促而低沉的喝道。 正在负责一明一暗警戒的两人应声而出,“队长,什么事?” “有人出去以后还没有回来吗?” “有。”王义看了眼稍远处的一个地方,“张文浩吧,蹲那快二十分钟了。”因为食物类型很偏,基本只有回基地时才能有点清鲜的东西,所以入厕半小时之类的情况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陈瀚一听心都凉了,队里与顾正然体形相似的有好几位,张文浩也是一个。但顾正然会被误认为是张文浩绝不是偶然,那个双手灵巧、擅长机械的队员有个特征性的习惯——喜欢压手指,顾正然绝对是用这个误导了执勤人员! 果然,那个模糊的暗影只是一个物件造成的而已,周围渺无人迹,早已空空如也。 刘宇带着王启父子敲开那队陌生人的屋门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对方也很是警惕,但好歹并没有一见面便水火不容,虽然搜了身,但还是让他们进屋了。 橙红色的火光令屋内颇有暖意,刘宇带着王启父子坐在屋里的一角。屋里的人数是十位,与之前侦察得出的结论相符。 凡是团队,基本都有一个带头人,其中一个看起来很精悍的中年人比较像,但刘宇并没有刻意关注他。陈队长要易装的目的很明显,尽量不显出什么特殊性,武力、智力都算。王启父子算是弱者,他不需要去探清这队人对强者的态度。 “你说你们是因为前几天一场水灾而失去了居住地?”旁边一个面颊瘦削的人开口道。 刘宇应声说是。这是他在门前对话中透露出的信息。“原来还算是个好地方,结果大水一来,垒起的墙大多都毁了,人也被冲走了很多,附近很远都被高水位浸泡过,淤泥也深,已经不适合再居住了。” “那你们的打算呢?” “寻找一个能被接纳的安全基地。”刘宇不太刻意的将屋里的人打量了一圈,“这附近有这样的地方吗?或者是跟着你们走,需要什么条件?” 一个身着羽绒服的青年往火堆里加了一些柴,看了三人一眼,不屑道:“条件你们肯定是达不到的,我们是出来收集物资的,你们能背还是能扛?那两个能自己走着就不错了。” 王启抱着王晓锋往边上退了退,新加的湿柴升起的烟太大,让他有点受不了。虽然从接近这屋开始,他就尽量的少显病态,但明显效果不大。有话说世上最不能掩盖的事有三件,贫穷、爱情与咳嗽。就算他拼了命,也不能在烟熏的情况下还能忍住。 刘宇抓住此人话中的另一个重点,“你们是从基地出来的!你们的基地接纳流民吗?” “还是那句话,条件肯定达不到。”青年拍了拍手,站起来走到王启身旁转了一圈,表示不解道:“如果是个女人,那拖个油瓶指不定也有人会同意收留。你说一个男人,还是个病夫,能干嘛?” 四下传出几个笑声。王启看了一眼沉默的刘宇,传入耳内的话语让他遍体生寒,对这一次的‘投奔’行为已经不抱希望了,但是这人又还会带着他们回去吗! 青年回身踢了踢刘宇带来的包袱,道:“让你们在这屋里呆一晚上,这堆东西留下,天亮以后自己滚。我也不看里面的东西是不是有这价值了,意思一下而已。” 王晓峰对这个陌生的环境一直很畏惧,而且在路上时也被交待什么也不要说,所以一直都没有发出过声音。对话他听得清但并不完全懂,看到包袱被踢,伸手想去抓住。那里面除了刘宇收拾的一些装扮流民的物资,还有好几个他最成功的草编动物。 在这个时期,存活下来的许多人都比较敏锐,虽然王晓峰刚一伸手王启就将他箍了回去,但是青年却已经看见了,于是颇有兴致的蹲下看着他,“不想给吗?” “不是!”王启将王晓峰往另一边抱了一点,心气一冲,更是咳得难以控制,断断续续道:“小孩子…不懂事,不要见…怪……” 青年突然一伸手,将王晓峰的棕帽给拿了下来,然后啧了一声,“看来以前你们生活得不错嘛,孩子养得这么好。” 王晓峰确实从来没有被饿过,又被困在楼内大半年,肤色极为白皙,这在寒风中一吹,透出几分嫣红,压根不像灾难时期的小孩。这人的目光让他感到害怕,转过头躲开了视线。谁知面颊一痛,被人捏住脸又转了回去。 王启见状急了,抓住这人的手就要甩开。只听得‘啪’的一声,脸上火辣辣一阵痛,耳内嗡嗡作响。青年还要再继续,突然手臂被拉住。 “兄弟,世道都这样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刘宇紧抓着他的手臂,注意力却大多都在另外九人身上。眼看事情要越来越糟,他无法再低调得下去了。 青年一甩手臂,刘宇顺势就松了手,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起正面冲突。正好那个精悍的中年人开口了,“好了老七,明天还有事,早点休息。” 青年瞪了他一眼,回到火边坐下。为了减轻敌对感,刘宇也随即坐了下来。虽然这群人的态度让他觉得这次的行动已是无果,但既然已经来了,那要走得干净利落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我朋友的病有些影响旁人休息,既然各位不愿收留,那我们就去旁边找个地方过夜吧。” “不用。”中年人道:“不喜欢明知道有其它会动的东西在附近,却又不清楚具体在哪里。” 最终三人被安排到了厅旁的一个小房间里。 刘宇走到窗边看了看,外边有防盗栏,因为考虑会被搜身,所有武器都让丁小光拿着了,现在要不出声响的徒手从这里出去不容易。约定在一定时间后若没有动静,王立秋带着丁小光与吴杰,就会从生火的小屋看不见的角度绕到相距二十米左右的另一幢民居中,现在应该已经过去了,但在这个小房间里却看不见那里。 王晓峰见屋里只有他们三人,于是用有点发颤的声线小声道:“叔叔,我想回去……”先前的事情让他极度惊吓,没有尖叫完全是因为这一年以来的习惯。 “会的。不要害怕。”刘宇回身走到两人旁边坐下。就算他不是一个军人,只要还是一个男人,他都不会在这种情况将人丢下不管。伸手顺了顺王晓峰的头发,孩子的头发有点长,因为觉得这样脖子会暖和些,所以没人提议给剪掉。 王启平稳了一会后轻声道:“对不起,又让你落入这种危险的环境里。” “不用这么说。”这种情况他也并非是没有设想,现在将这两父子置于安全位置之后,他的行动就自由多了。但在不能悄然潜走的情况下,要他主动去找那些人的麻烦?这个选择有点过于冒失。况且就算能以一敌十或王立秋等人过来协助,那又要将那队人怎样呢?控制起来? 就算那队人没有经过什么正规训练,但能活到现在还敢主动出基地,那都是很彪悍的,要控制的难度会很大。那么一律下死手?回头一想,对方的行为还真不至于要这样。歧视弱者也好,呈威风也罢,在这个时期,其实都是很寻常的事情。 第24章:冲突 顾正然跑了。 眼下人员分散,确实是最佳时机。 两次潜逃,两次成功。想着交换衣服这个自己提供给他的掩饰条件,陈瀚对自己差一点怒气攻心,顾正然对他这一巴掌甩得那是极为清脆嘹亮。 “去拿手电来!让其它人都呆屋内,不要乱走。” 被空空如也的状况怔了一下的王义听见命令后火速跑回屋去。 因为刚才陈瀚认人时那一阵掀,屋内休息的人已经都起来了,也明白出了什么问题。 任务对象又跑了!而且这次还是在与他们同住一屋的情况下。李封恨不得立马就去将人追回来给撕巴撕巴了,但也很清楚现在不出去将足迹踩乱了才是必须。 周围都是雪地,虽然使环境在星月之光非常微弱的情况下也有了一定的可视度,但对于潜逃的人来说也是很大的障碍。不过既然有心要跑,那肯定不会在眼下就露出很明显的行迹。 足迹由最后所见之处延伸到了昨日众人活动频繁的地方,然后混入了。一是有可能从来时的路退着走了,一是从刘宇等人所去的方向走了,只有这两条线上可以隐藏行迹。 退着走速度很成问题,而且只要一改变就会被发现,所以往西北方去的可能性最大。 陈瀚自己带队向西北方追去,天色尚暗,无法作远距离观察,因为昨日的侦察及后来刘宇等人的行动,这条路上的脚印非常复杂,而且顾正然穿的是与他们同款的军靴,导致更是行迹难辨。 只要有时间,凭顾正然这心思,陈瀚觉得就算他脱离了可以隐形的路线,要掩盖或迷惑痕迹应该也不难,所以不能等到天亮再来追查。推测他第一时间应该是尽量利用可行路线远离宿营地,然后再考虑改道藏匿,所以将接近营地的路段详查工作留给了附近清查的成员,自己带队一路奔行。 宿营地这边全员总动、焦头烂额,刘宇那里却是深夜静寂、四下悄然。 既然不打算强硬突破现状,那就只有静观其变。为了保持体能,休息是必须的。这间屋里的唯一家具就是一张小桌子,要休息只有席地而靠墙。而且在这种处境下,说休息也就只是闭目小憩而已。 在听到一声开门的吱呀声同时手背被人拧了一下,刘宇瞬间便清醒过来。借着从门外透过来的火光,只见有两个人影正向他们走了过来。 用手指点了一下王启表示他醒着,保持着姿势未动,等待着来人的靠近。 王启看着二人手中折射着光线的兵刃,咬紧了牙关才没有抖出声来。感觉到旁边的刘宇一跃而起之后,转身将怀中已经睡着了的王晓峰护到了靠墙一面。只听得‘嘭’一声闷响,其中一个一声不吭的倒地不起,另一个远一点的竟躲开了刘宇稍后一击,有机会大喊了半声。 这个时期的人都很警觉,厅里瞬时间嘈杂起来。已被推开的房门在对面窗边,无法快速关上,刘宇便站在墙边未动。虽然人数有差距,但如果是对方进来,那他有据门以守的优势。但厅里的人并没有那么冲动,在喊了两声“老七、彭子”而未见回答后就安静了下来。 对方一冷静,要解决的难度就会以几何倍数增长。刘宇正要想法通知王立秋他们,那个中年人的声音响起道:“小屋里的朋友,我们好意收留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你们的两个人三更半夜拿着刀进来,是好意吗?”由于门是敞开的,小屋内勉强能见,刘宇用手势指示关注着自己的王启到一个离门窗都远的角落去。 “他们现在怎么了?” “晕了。” “让他们出来,我放你们走。” 会相信这种话,大概只有王晓峰。况且那两人会不会直接晕死了,刘宇也不敢肯定,面对提刀相对的人及那种情况,他没有刻意的控制力道。 中年人的话音刚落,突然窗外有人影一闪,玻璃窗哗啦的一声碎裂,刘宇后退两步,掀翻了桌内唯一的一张小桌以半掩身形。甩手将一把刀掷向窗口,一声痛呼随即响起。几乎同时门口有物影闪过,一根冒烟带火的柴头被扔了出来,接二连三,屋里顿时烟薰火燎。 看见有几人已经趁机抢进了屋内,刘宇将小桌子砸过去,人也随之扑了上去。 王启在因为玻璃碎响而醒过来的王晓峰的耳边安抚着,被呛得几乎呼吸不能、晕头转向。听着击打声、痛呼声相继响起,心知刘宇在和他人作生死之搏,但除了不去添乱,什么也做不了。 危机一出现时,丁小光便从休息中惊醒过来。三人刚出暂居的房屋,这边的玻璃破裂声、惨叫痛呼声就此起彼伏了。大门敞开着,丁小光与吴杰借着火光看见刘宇满身的血,便直接冲了进去。 王立秋持枪暂时留在屋外,看见屋里都是玩命的架势,于是端起枪,将能观察并瞄准的两人瞬间放倒。 在这种内外夹击之下,对方很快就崩溃了。五死五伤。而因为失血量与现在的气温,其中四个也只是暂时还活着而已。三个已经陷入昏迷,还有点意识的是那个带头的中年人。唯一一个没有受致命伤的是最先进小房间的二人之一,叫老七的那个当场气绝,另一个则只是昏迷。 刚清点完人数,便听得某处传来响动,刘宇看过去,只见已经确定为死亡的两人正在往起的爬。正从外面进来的王立秋见状立即过去处理,顺带给另外几个已死亡的也每人补了一刀。 不管是怎么死的,都有可能变成感染者,也就是说其实很可能所有人都携带着那种病毒,只是需要死亡或其它感染者来诱发而已。差别只在于:死亡诱发有概率,而感染者诱发则是百分百。 “你们是什么人!”看着他们的举动,那个精悍的中年人原本因受伤而苍白的脸色更加灰败。 刘宇左手臂在格挡中被砍了一刀,伤口不算太深,但看着还是挺吓人的。待丁小光帮忙快速绑好后,走到中年人面前,心情颇为复杂道:“我们只是送那两父子来投奔的。” 中年人看了几人一眼,怨恨之情难免,“既然是英雄,不承认适者生存,那不管什么老弱病残,也该一直带着才对!充什么好人!他们去基地也是很难活下来的,是不是死在那就与你们无关了?” 刘宇看着他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无语。 已经这样了,说什么都不再重要。不管这队人品性如何,总之若不是他们的到来,至少不会死在今天。从细节来看,最先进小房间那两人是私自行动,只是其余的人在发现情况不对后完全不准备沟通就是了。 在这个无法可依、无理可据、无门可告的非常时期,人总是相信先下手为强,信奉你死我活,更是习惯了与感染者的搏斗经验——不害怕、不沟通、势不两立。其实生存的能力与生存的机会从来都不完全对等,适当的柔和有时更为效果显着。 丁小光带着王启与王晓峰从小房间出来,那里面现在仍然烟雾缭绕的。在厅内残余的火光中看见了屋里的惨况,王启在冷汗淋漓之余,下意识的将王晓峰的眼睛蒙了起来。 刘宇见状突生感慨。 听说基地里还是有接纳小孩子的学校在运转,只是课程有很大的改变,除了基础知识,传授的全部是如何应对各种天灾人祸,如何在严酷的环境中生存下来之类的。他不敢去想这样培训起来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但这似乎是最正确的选择。要能活下来,才能有机会去选择你活的方式。只是若能被人从身到心的顾护着,就算是活一天,那又是怎样的幸福! “丁小光你带他两父子去你们刚才住的地方。” “是。” “吴杰你把昏迷的那个弄醒。” 刚入夜时的那个冲突不大,吃亏的还是自己这一方,刘宇不觉得对方是泄愤行凶。但是进来时都搜过身了,唯一的包袱也留在了大厅里,难道纯粹就是有杀人的冲动?! 除非是对植物人,否则弄醒人的方法那是有千万个。 刘宇走到那个被用痛觉叫醒的人面前,问道:“为什么要来害我们?” 那人环顾了一下周围,看见同伙差不多都横七竖八的,有点茫然道:“是…是老七的提议……” “为什么!” 那人被刘宇陡然提高的音量惊得一哆嗦,“孩子…你们那个小孩子……啊!!” 看着被自己一脚踹到了墙边的人,刘宇气得面色煞白。虽然话未说完,但总不会是看见小孩子长得好,想抢去养吧!他就是想到也许会有这些个原因,才让丁小光将那两父子带走。虽然在这种灾难时期,各种病态心理都不少见,但是看到这种,还是令人有要将其千刀万剐的冲动。 ‘——嘭!’ 见到那人突然被一枪爆头,刘宇倏地回头看向负责警戒的王立秋。只见其正将枪放下,看见他的目光后微顿了一下,开口道:“有点冲动,浪费子弹了。” 刘宇…… 因为天亮以后的行动与今晚这个计划的成败相关系,也不算远,而且对路况已经很熟,所以全队打算连夜赶回宿营地。 刚回程不远,突然见到一个人影从宿营地方向奔了过来,在发现几人之后迅速换了前行方向。刘宇一惊,难道是有人去侦察过宿营地吗! 第25章:选择 陈瀚带着几名队员往西北方一路追寻,在尚还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迹时,却突然看到有几个人影从前方迎面而来,全队瞬间在路两旁分散隐蔽。待得近了一些,大约能看清轮廓之后,陈瀚心一沉,现身快步迎了上去,“刘宇,怎么回事?” 来人竟然是刘宇、丁小光以及王启父子。 “队长!”已经拨出军刺的两人闻声后松了口气,刘宇再见到随后现身的另外几个队友,思维一转,“你们是出来追人的?” “是。”陈瀚道:“你们有看到?王立秋与吴杰呢?”虽然看情况刘宇他们肯定是出了问题,但只要人还好,眼下没有时间再问这个。 “我们在前方看到了一个从这边跑过去的人影,我让王立秋与吴杰去追了。”一看队里这状况,刘宇就知道自己刚才的决定是正确的。 “钱家与丁小光两人送王启他们回去。刘宇带路。有没有交待不许开枪?” “没有。”这个除非有什么特殊情况,否则一般都是队员自行取舍。 既然被队里的人直接看到,陈瀚不相信顾正然还能跑得掉。只是希望他不要太能跑,以免被王立秋给一枪放倒了就好。 在刘宇带着几人回到遇见人影处,又顺着王立秋他们的脚迹快速跟进了一段,就见王立秋与吴杰已经带着顾某人回来了。陈瀚将人打量了一下,没见有伤残之处,于是松了口气,下令回宿营地。 对于这个应该从来就没有安心跟他们走的人,问任何话都是多余的。而且人追回来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刘宇他们的情况了,虽然看不清,但从刚才一遇见开始,他就闻到了一股很浓的血腥气。那边绝对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你们有人受伤没有?” “只有我,轻伤,不妨碍。”刘宇自知一身都是血,但那多半都不是他的。 “怎么回事?” “那些人是出来收集物资的,胜庄应该确实有个民间基地。” 刘宇有点沉涩的将事情经过进行了简约的叙述,陈瀚听后沉默了一下,再问道:“留有需要处理的事情吗?” 刘宇顿了顿,道:“没有。” 回到宿营地,陈瀚看了眼正在与姚青讲话的王晓峰,好像受影响不大,反而是因为又回来了而显得有点开心。据说一开始是睡着了,后来在黑漆漆的夜晚里再加上王启的顾护,什么也没看清,不是很清楚究竟在什么境况下去走了一遭。 王启就不同了,坐在离火堆并不很远的地方缓了这么久,都还是脸色苍白无比。对于他们这一队人回来的事,基本没有给予多少关注。 为了处理伤口,刘宇一进屋将外套脱了下来,上面大片的暗红色触目惊心,必须要想法洗一洗才能再往身上穿了。当然,如果顾正然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就此换回来。 陈瀚借着火光看了眼顾某人,只见其淡定得就好像刚才只是出去散了个步一样。重新坐在火边闭着眼休息,更像是一直都没有出去过,弄得领着另一分队去搜查回来的李封聚了半天的怒气完全没有契机往外面发放。不过主要原因是他一进门就看到姚青正在给刘宇缝伤口,于是注意力完全转移了。 “怎么就受伤了呢!”接替了丁小光给手术照明的岗位,李封看着那道几寸长的伤口,担忧之情溢于言表。虽然这个季节不容易感染,但也不容易愈合。而且常言说有伤就有寒,天气已经这么冷了,失血不是小事情啊! 刘宇看着一针针的缝合,虽然因为局部麻醉而感觉不到痛,但视觉效果还是挺让人不舒服的,于是移开注意力与李封交谈道:“行动失败,起了冲突。” 李封注视着伤口,有点遗恨,“若是我去就好了。” “什么意思!”刘宇挑眉,“你去事情就摆平了,我去就只能负伤回来了是不是?” “是…啊不!”李封一意识到问题,马上改口,“我是说人多力量大,我要是能一起去,你大概就不会受伤了。”只可惜上次擅自行动的问题都还挂在陈队长那里悬而未决,所以最近一直都在表现‘一切行动听指挥’。 “好了。”姚青手法娴熟的给包扎上,开始收拾用具,“幸好不在关节处,养起来不算麻烦,最近不要用力。只是这衣服……”保暖衣与里衣的袖子因为与伤口粘住了,加上为了方便手术,所以剪了,眼下伤处要如何保暖才是问题。 “没事。”刘宇抬了抬手臂,皮肉伤,又是左臂,如果无紧急情况,倒也影响不大。至于保暖,袖子还有半截,伤处纱布都缠多层了,随便再找点干净的布条裹一裹,应该不比原来差。耳内听得旁边一阵细碎的声响,侧头一看,只见李封正脱下保暖衣往他面前一放,“这件穿上。” 刘宇怔了一下,笑道:“算了,现在穿套头衫也不太方便,明天再去附近的房屋里找找吧。” “这个简单。”李封宝刀一拨,将衣服拎起在前胸那一块上当中一划,“你看,成开衫了。” 刘宇…… 事情再紧张,缓下来时也要能进入休息状态,这是他们必须拥有的素质。趁着天色还未亮开,全队继续进入轮休。因为这一奔走及惊险历程,王启的状况更不好了,但他还是坚持裹了张毯子到一个小房间去休息。王晓峰见状也非要跟去,姚青便又在屋内翻出了一个破盆给装了一盆红炭端过去。 陈瀚看着在休息时也倦态毕呈的刘宇,对先前的险恶境况虽未亲临,但也能推想。在这个时期会从安全区出来混的,就算是逼不得已而出来的,也很少会有善茬。所以他才想以普通人的身份去了解,那样更有可能接近真相,但没想到答案居然会是这样的猛烈。 很清楚这个世道有多诡异,但却也必然要与世接触。这次能算是全身而退,是万幸。胜庄那个基地内的情况也未必就真有那样恶劣,但估计王启已经没有信心再去尝试了。 他们可以将人送到基地前,但不可能再进去给彻底安顿下来,那样如果情况有异常,他这个小队要想脱身也很麻烦。况且能保一时,也未必能安一世。眼下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先前的休息时间已经足够,此时考虑着这些,更是睡意全无。而被追回来的顾正然内心里显然也没有表面上那样平静,过了一会,便起身靠在窗边看着外面出神。 这人对情况的观察与对时机的掌握都很不错,那个时间是刚刚将头一天赶路的疲倦缓解过来,而且昨晚安排的执勤人员之中,就王义与张元这一组相对毛糙一些,如果他再晚一会醒来,再拖延个一二十分钟是很有可能的。只是没想到居然会被从前方堵上吧。 陈瀚观察了一会,最后还是走了过去,“在感慨人算不如天算?” 顾正然回目看了看他,竟略带笑意道:“在想以后会不会被捆起来抬着走。” 想得倒美! 陈瀚被他这话刺激得停顿了一下,才平缓道:“不把你带回去,我们也没有办法回基地。在这个遍地危机的时期,还能活着都不容易,你不要再让我们为难。” 顾正然闻言不置可否,目光重新转回到先前的方向。 陈瀚也不再说话。就那一句,也已经过分了。这样的话不应该出现在执行任务者与任务对象之间,在不顾忌此人意愿的状况下,他也没有立场要求这人理解他们的处境。 沉默间,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旁边响起。 陈瀚侧头一看,只见是王晓峰走了过来,于是低身将他抱起,“怎么不睡呢?冷吗?” 王晓峰摇摇头,看了看顾正然,然后靠在他肩上不吭声。 “爸爸休息了吗?”陈瀚听了一下,一时没听见王启的咳嗽声,估计是趁着平稳的时候睡着了。 王晓峰点点头,还是不吭声。陈瀚猜他大概是睡不着,一个人醒着在小房间有点害怕,所以出来了。于是也就不再问什么,只是将他抱到火边坐下。一个决定差点将他扔进火炕里,要说不愧疚是假的。 过了一会,王晓峰突然起身跑到顾正然旁边,从衣兜里拿出一张叠起来的纸递了过去,“顾叔叔,爸爸让我在心里数够五百下的时候,把这个交给你。” 顾正然诧异的接过,打开看见上面有字迹,于是拿着往火边走来。陈瀚也意外的站起身,只见顾正然面色一变,将纸丢给他:“让姚青进来一下,你带王晓峰就在这。”说着已经转身往王启所在的房间快步走去。 陈瀚拿过纸张,上面只有一段话,虽然比较凌乱,但也让人能看得明白。 顾先生: 虽然对你的身份并不清楚,但既然能受到陈队长他们的千里护送,我知道你并非常人。在人群之中的生活能力与基础,应该比陈队长他们在野外的生存能力还要强,所以今天便将晓峰托付与你。虽然也想过带他一起走,但却终将还是不忍心。我也不知道将他留在这个残酷的时代里是不是正确的选择,但却还是希望他能健康长大,慢慢变老,所以恳请顾先生能接受这个请求。若有灵魂,结草衔环,若有来世,甘为牛马。再三恳请。 ——————————王启留 第26章:永源 于王晓峰声嘶力竭的悲涕声中,在这次任务里,小队第二次将人埋入地下。 500是一个数字,换算成秒也就不到十分钟,但却也足以致使天人永隔,此生不复相见。 姚青很明显的感觉到,他对王晓峰的心理修复彻底的崩了。这个小孩虽然之前对他与陈瀚以及队里的一些人都还是挺亲近的,但父亲在他心中的位置与分量终归无人可以取代。如山崩,似地裂,巨创难弥。 从确定死亡到埋葬结束,顾正然都没有再说什么,对于王启的委托并没有表态是否接受。陈瀚也没有问及此事,他觉得就算是问了,最好的答复也是不置可否。 作为一个非常冷静、自有想法的人,在如今这个世态下陡然面对这样一个托付,没有直接说拒绝接受,很大原因应该是托付者已经无法听见了。而只要队伍还在,这样一个小孩子那是无论怎样也是可以带着的。以后的事,今日说来都嫌早。 来时沿途留下的车辆,有一部分成功的得以再次利用,在车、步交替前行之下,三天之后,全队赶到了离涬江不足百里的地方。过了涬江,距承京也就只几日的路程,而且会越来越好走,因为基地驻军对周边一直是在大力整顿。 ——涬江,全国的主脉水流之一,将国土进行南四北六的划分。横跨于江上的很多大桥都在各种灾难之中损毁,再加上江岸城市的恶劣现状、灾后多雨的洪水滔滔,南北通行现在是很艰难的事情。 在距江岸城市永源市二十多公里之外的眉乡县,小队在郊区选了一处民居住了下来。 作为一个全球性的巨大灾害,没有人能将这个消息压制下去。而在陨石灾难预警之后,全球的人口集聚点都进行了一次大调整。有钱有势的人飞去了测定中受灾最轻的国家,普通人中有很多都奔向了从各种消息渠道得出的轻灾省,不管正确不正确。永源这个临江市,也聚集了远远超出平时的人口,倒不是因为是轻灾区的原故,而是就在永源市区边沿,有一座横跨涬江两岸的永源大桥。 永源市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江岸城市,但作为一个通往大江两岸的枢纽之地,灾前及灾后都有太多的人流。在发现了无法诊治的病毒时,政府开始以为只是地区性的,所以将像跨江大桥这种要塞之地立刻就封锁了。 在通讯系统严重受损的情况下,桥头两岸被因不知情而陆续赶来的人群拥塞成灾,急速形成了江岸城市人口的大量膨胀。后来病毒大面积暴发,除了原本就是人口众多的城市之外,最严重的便是这类地区。在已掌握的情报之中,于拥有尚未被灾难损毁的跨江大桥地区,永源已经是相对来说情况最好的一个了。 小队已经没有再用车辆。 一是再往前走,大路上基本是被车辆全塞住了的。 二是需要尽量悄无声息的接近大桥,否则别说一个十几人的小队,就算是一个连、一个团的部队,也未必就能走得通。 再者于灾后,除了夏季时的一小段时间,不少地区都有程度不同而终日难散的雾霾,特别是江河所在区域尤其严重。对于稍远一些的情况难以观察,完全不适合高速运动。 详看地图的同时,陈瀚仔细的回忆着来时的路线与状况。 在这个蜂腰之地,要想不遇见感染者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过来时就算是一路杀过来的,没有丁小光,可能根本就走不出永源地区。路上尽量节约弹药,也是为了这归去时的重点之战。 对于勉强能尝试通行的几座跨江大桥,承京还是相当的重视。虽然眼下的人力、武力都不足以将桥及两头江岸都彻底控制下来,但还是在南岸那头相对安全的地方都驻有观察部队,也就是当初的封锁大队。月余之前他们从对岸上桥时,这个部队就曾助力了一把。 承京在北岸,虽然与南岸这边的一些基地有所联系,但无法再关系紧密。最友好的,也就是顾正然母族所在的南溶军区基地。现在早已相距遥远,况且就算很近,因这次任务对象的特殊性及脱离意向,也不能请求援助。这次过江,就只有凭小队自身的能力了。 领路一事已经全权交给了丁小光,今天全队离开公路,跟着他兜兜转转大半天,还算是比较顺利的前进了十来里路,虽然比起来时似乎更为艰难了一些,但也算是不错了。 越往北方走,气温越低,就算这边的物资很丰富,全队都能穿多少穿多少了,但晚上还是必须要生火,也顺带可以吃顿热饭。 因为潮湿寒冷的天气,容易烧的就只能是家具了,虽然尽量选择实木的,但上面也都有漆,加上助燃的油,开始时的气味还是相当的大。顾正然换了两个位置还是被薰得不行,反正做饭这些事也与他无关,于是避到了旁边的一个房间里去。陈瀚见状,带着王晓峰也走了进去。 天气已经暗了下来,从窗口看出去,雾色之中身影绰绰,而周围除了风声,却是四下寂静。顾正然回头看向在旁边打量房内物件的人,略为无奈道:“用得上寸步不离?” 陈瀚在一个书柜前停下步子。这房间以前应该是个书房,书柜与其中的书本都还完整的保存着,从中抽出了一本《世界著名童话》,答非所问道:“会给小孩子讲故事吗?” 顾正然看了看低着头坐在旁边椅子上的王晓峰,没有答话。如果抱着书读就算会的话,那他当然会。但他以前并没有这个经历,现在也没有这个兴趣。 陈瀚回身在王晓峰旁边坐下,趁着天色还能勉强见字,翻到第一个故事,轻声的读起来。 他们这个小队虽然长时间都在基地外,但执行的大多都是特殊任务。参与救援,那也是只管突破难点,就算是参与护送,那也是在外围御险,与人群长久近距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这次的行动,有些方面也算是别开生面,比如说是带小孩。 小孩在王启离开后,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困了会睡,给吃的也会吃,但总的来说,对外界事物反应很少。姚青说是自我封闭,需要安定、安全的环境,细心的照料与引导才有可能恢复,在现在这种条件下,也就只有尽力而为了。 不是没想过用多相处的方式让顾正然与王晓峰增加一些感情,然后一个跑起来会顾念一点,一个今后也有保障一些。但考虑到顾正然本就是个近乎封闭的性格,同步加速的话,这孩子不定会被带成什么样,所以也只是偶尔试探一下。 至于顾正然,虽然不便训斥与责罚,但既然敢跑,那也要有承受被轮流贴身监视的心理准备才是。况且越到这个环境他越不能放心。如果此人真的是免疫体质,那只要跑进感染者群之中,那他们就真的别想再将人找回来了。 半掩的房间忽被推开,刚给伤处换好药的刘宇走进房间,“队长你去休息吧。” “好。”陈瀚起身,伸手拍了拍王晓峰,转身出门去火边了。 今天的行程,顺利只是相对来说的,情况是一路都不清静,作为主战力的李封、郭术、王立秋等人已经在一安顿下来后就睡了,他若不拿本书读的话,也保不准站着都会睡过去。刘宇作为伤员,与姚青、张文浩等技术人员都算后补,轻松了一些,所以都是第一轮的执勤人员。 刘宇在陈瀚刚才的位置上坐下,看了看旁边的童话书,因为光线越发暗了,没有继续,只是用右手将王晓峰抱到腿上。一会儿还要吃饭,倒也不打算要他睡觉,但这样应该会暖和些。厅里还是有些怪味,绝对是有毒气体,小孩还是少吸入一些的好。 因一番因缘起伏,对王晓峰他有如子侄一般的感情。看现在的样子,若没有大人照顾,就算是在基地也真的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但是家人在承京下属的另一个军区基地,要送过去是很麻烦的事情。而且现世境况,就算是军属,每天也很辛苦,要多照拂这样一个小孩,便会增加更多的负担。 看了看依然靠在窗边的顾正然,刘宇思忖再三,还是开口道:“顾先生。” 顾正然倒没有充耳不闻,听见称呼后回身将目光投向了他。 “你不打算接受那个托付吗?”如果这人能接受,应该是最好不过的。毕竟从事实上来说,此人现在可谓是承京势力的太子爷。但经过几日的观察,虽然顾正然也偶尔会注视王晓峰一会儿,却并不像是关怀的情绪,更多的是目视当前却另有思绪。 顾正然看了眼小孩,平淡道:“似乎我已经被剥夺了自由吧,还有对事物取舍的权力与条件?” “这是两回事,没有人觉得你不可以。”刘宇虽然觉得这人有很多不好理解的方面,但问过队友顾正然在拿到留书时的反应,感觉应该并不是对什么都无动于衷的人。 顾正然沉默了一下,开口道:“我还没有决定要与你们去承京,在忽略这个前提下的一切事情都是空谈。” 刘宇心中有些郁积,但也没有再说什么。都是成年人了,还是挺固执的那种,思想工作之类的意义真不大。低头看了看靠在身前的王晓峰,本来面庞就小,被找来的儿童毛绒线帽一戴,再加上低着头,现在是一点儿脸都看不见,莫名的让人倍感怜惜。 王启的事虽然很沉重,但时也、运也、命也,存在着一定的必然性。从病情加重之时起,其实队里的人都对结局有了一定的预见。但王晓峰当时以及现在这样子,却将全队本来算是平静的心都揪了起来。 等等! 刘宇猛地抬头看向顾正然。将他的话再想一想,潜在含义是他有考虑要不要去承京!? 在这个时期,无论是对他们还是对王晓峰而言,这是不是都算是一个好消息! 第27章:往返 两天之后的下午,陈瀚、王立秋与丁小光组成的三人侦察小队终于成功绕到了可以隐约看见永源大桥的位置。一接近这边,丁小光的危机预警就爆表了——情况不出所料,桥头附近全被感染者封锁,而且比过来时更加密集。 这个时间是一天中能见度最高的时候,从望远镜中看着前方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密密麻麻’的感染者,陈瀚觉得‘头痛’一词已经定格在了第一词意上。 他们现在的位置已经算是身处这一带感染群体的中心,只是桥头周围最为密集而已。因为很多聚来的人群都是以过桥为目的,所以也几乎是以桥头为中心滞留了下来。 在没有外因的情况下,感染者不习惯向角度大的坡上行走,故而他们此时身处的山头上情况还算可以,但要从这里冲到桥头,直线距离也有两三里远。 极目而视,隐约可见涬江水浪滔滔,依旧是混浊无比。大桥上的情况只有靠近引桥的一段隐约可见,从这一段的情况来估计,还是比较畅通的。两头的封锁障碍体都在主桥桥头,虽然在暴~~乱中都被人弄开了,但缺口不大,对于不会排队通行的感染群体有很大的限制作用。 因为引桥太长,而且是直达感染者积聚的位置,所以他们当初在靠近障碍体的主桥上便选择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垂绳下了桥。针对感染者对声音特别敏感的特点,为了掩护他们,当时跟过来协助他们下桥的观察大队用便携式火箭弹暂时引开了大部分聚在桥头上下的感染者,可能这也是造成整个这一块感染者更加密集的原因。 观察了大桥的情况,陈瀚带着王立秋与丁小光向驻扎地撤回。虽然是从最好的路线走的,但还是几经遇阻,或杀或避,回到驻扎地时,天色已经快黑了。 驻扎地虽然离大桥还有一定的距离,但周围同样不清静。呆在这个地方,每多一天便多一分危险,情况已大概确定,需要尽快上桥过江。而要想上桥过江,除了当初那种‘声东遁西’的方式,眼下也不会再有更好的办法。 次日临近中午,全队都赶到昨日观察的小山头上,这已经是可以隐蔽的、距桥最近的一个位置。看着山下的状况,队里的人倒也不算太过惊诧,只初次眼见如此情况的顾正然蹙眉道:“这个样子很正常?” “并不少见。”陈瀚将望远镜递给他,“交通枢纽之地、测定为轻灾区而没有疏散的大城市,甚至一些反应不快速、手段不强硬的基地,差不多都这样子。” 对于感染者,基地研究人员的结论是‘一种无法恢复的病变’。在人的认识之中,那确实是不可恢复的。维持生命的血液系统、消化系统等等都已经停止了运转,甚至各部位都有所腐烂。如果这样还能恢复,那只能是神的能力,即所谓的‘生死人,肉白骨’。 顾正然接过望远镜看了一会,默然递还。陈瀚接过装好,也没有再说什么。现在的位置,是越安静越好。看了看腕表,离行动时间还差两分钟。待倒计时完毕,只听得稍远处一个爆炸声突然惊现。 全队人都很平静,这是安放的第一颗定时炸弹,之后还有五处,间隔都是五分钟,待得大桥附近散得稀疏一些,他们就趁机上桥。机会很可能只有一次,在感染者大面积转换位置之后,他们不一定还有退路。 看着感染者或快或慢、如潮水般向爆炸处寻去而露出的稀疏地带,全队都收紧了背包。郭术早就将王晓峰用绳子紧紧的背在背上,李封与张元、吴杰、王义前一步开路,陈瀚拽着顾正然与姚青等居中,王立秋与李晨断后,等第二次爆炸声响起之后,全员冲出隐蔽处,向桥头狂奔过去。 一路节省下来的弹药终于展开了威力,每枪不空,每刀见肉,一路血洗。李封领着前锋队将状态散发到最强,只要能将今天这一关过了,接下来就是瘫倒两天那也是绝对值的。 全队穿过桥头的封锁障碍时,刚刚听到最后一次的爆炸声。大冬天的,整队人差不多都是汗如雨下。所经之处的感染者虽然都被吸引了过来,但因为有爆炸声的干扰,没有造成大的群体效应。 队员将缺口用就近的材料快速封堵了一下,虽然在有目标的情况下这些东西应该会被感染者用蛮力破坏,但也可以争取一点时间。前后都给丁小光巨大的危机感,却必然要择一而行。 河面上依然雾气缭绕,全队均速向对岸跑去。永源大桥连引桥是七公里多长,过去后还要解决下桥的问题,每一项都不简单。从北岸上桥时除了有观察队的协助,还有另一个优势,那就是北岸桥头有一段是从一座山中辟开的道路,他们当时就是绕到山上直接下到距主桥不远的地方——这个优势也是选择从永源过江的原因之一。现在就算还能利用,也是需要攀登,所以要尽量在桥上感染者少的期间恢复体力。 进行到约两公里处,前队突然止住了脚步。陈瀚上前一看,只见在目视可见的前方,一路散落着一些军用装备以及大量感染者的尸体,有些地方还可见一些身着军装的残肢。似乎已经被雨水冲刷过,所以场面看起来并不太过血腥,只是显得有几分恐怖。而在来的时候,这些是没有的! 迅速查看了一下装备的型号,陈瀚可以确定这与送他们过江的那支观察队的装备完全一致。 站起身看向身后,南岸的感染者还没有追上来。北岸方向的桥上隐隐约约有一些,但并不构成威胁。如果是类似的情况,那对一个数十人并皆是全副武装的队伍根本不是灾难,可是装备与血色却从前方一路散落了过来。 “真的是他们!”李封看到不远处一个眼熟的物件,上前一证实,果然是在那个观察队中见过的东西。 要穿过永源地区,多少几十人根本无意义,而且还增加了暴露的可能性,所以那队人只是将他们送下了桥。但当时并没有引起多少感染者对桥上的注意,怎么会这样! 陈瀚没有答话,也没再关注眼下的场景。看着北岸沉默了一会,突然转身道:“往回跑,快!” 全队听令跟着回奔。就算本来没有想到的,在此情况下也明白了。 从场景中可以明显看出,痕迹是从北岸到南岸的方向形成的,但月前他们从北岸上桥时,因为地形原因,接近大桥范围比南岸困难,但真正上桥时却是比较隐秘的。如果那支队伍是被北岸来的威胁所覆灭,唯一的解释就是那边的感染者被南岸的响动大批的吸引了过来。 虽然不清楚那头的感染者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大量突破封锁障碍体的,但眼下已经没有时间去想这些。当时能将观察队堵在桥上,今天又怎么不会堵他们!刚才的爆炸声完全不小于当日! 先前还会考虑持续能力,现在为了避免两头被堵,皆是全速状态。回撤到一半时,终于与从南岸追来的感染者相遇。 李封微站了一下,回望了一眼北岸方向,只见桥那头似有一团黑云浪卷而来。‘次奥’了一声,带队冲进了追袭过来的南岸感染群体,他们必需要尽快回到障碍体那边,才有可能将身后的滔滔之势暂阻一下。 桥上的范围不大,感染者的数量也不算多,但在如此局势之中,为了节省时间,前队已经无法再清道前进,只是冲开一条道路,多数两边零散的感染者都由两侧及后方的队员处理。 在之前上桥以后,陈瀚便放开了顾正然,现在更是无暇多顾,只不让他身在最前或最后,注意着有没有跟来而已。 顾正然倒也没有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在不近不远的位置随队行动。但在这种情况下,谁又能一定保证谁的安全!人人自危才是常情。所以看他完全没有抵抗感染者的状态时,陈瀚便心念一沉,当见其从两个感染者旁边经过而互无干涉时,顿时连呼吸都停滞了一下。 果然,是的吗! 电光石火之间,心念已是百转。跨步上前将那两个感染者毁灭,伸手将人拉起,紧跟上前队。 “你,放,手!”这一番往返疾奔,顾正然现已有心肺欲裂之感,偏偏陈某人又来拉拉扯扯,打乱了他自身的节奏,更是难受。他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奔命’,索性停下来呢! 陈瀚没有对那三个字做出任何反应,只拉着他随先锋队往南岸桥头一路奔行。顾正然到底还是没有拖着停下来,只恼怒的暴了句粗口,配合着陈瀚重新调整奔跑节奏。 南岸桥头,虽然绝大多数的感染者都还在向之前的爆炸地移动,但被他们一路人引到封锁墙前及上了主桥的也越来越多,而且此时这边的声响及感染者的吼声,似乎还在召集更多的调头过来,引桥上已经又聚起来了。前方不易通行,身后的威胁却是越逼越近,情势更加紧迫。 陈瀚奔到桥边向下一看,桥下的情况还算可以,当初下桥的绳索也尚还存在,就在不远处,于是下令全体援绳下桥。 钱家、刘宇、丁小光及姚青听见命令后找到曾经放好的三条绳索,越过栏杆顺着绳子滑了下去,迅速将周围清剿出了一个安全范围。李封等人也一边作战一边靠了过来。 陈瀚仍然拽着顾正然,阻杀着向垂绳处围去的感染者,并没有让他先下桥的意向。 对于此人不让他离开可控范围的顽固程度,顾正然表示深深的无语,本来他是不受感染者关注的,现在却被牵连得还是一波波往他的所在扑了过来,虽然对方攻击的目标都是陈某人,但这么近,会被误伤好自然! 陈瀚发现左手边突然没有感染者再靠近,侧头一看之下,只见顾正然正左手熟练的使用着军刺将扑过来的感染者逐一击倒在地。感染者在被攻击之后似乎也终于发现了他,但是因为基本都是被一击致命,所以发现了也是无用。此时的顾某人看起来简直无敌了。 军刺是周岷的遗物,从胸前拔~~出来的。被困在山上的某天拿出来擦拭,被顾正然看见,问能不能代为保管,考虑到其确实没有近身防卫武器,便给了,但却从来没有想过还真有被用上的一天。 待李封等人退了过来,三绳齐下,全队人终于在桥下再次聚齐。 看着即将到来的‘北岸观光团’与此时已经在桥上向下探首的南岸感染者,李封迅速组织先锋队准备突围。从这里突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虽然这次感染者多了些,但他们也更了解环境,他不信就出不去了,不过具体的方向还是要陈瀚来决定。 过了一会还是没有听见陈瀚的声音,李封大感意外,在他心目中,陈队长绝不是这么没效率的人。回头一看之下,只见陈瀚单膝半跪在荒地上,完全没有要站起来的动向。 “队长!”姚青最先反应过来,跑过去蹲下要查看他的左腿,“怎么样?是不是刚才又伤了?” 陈瀚挡住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又缓了一下,才从几欲眩晕的痛觉中缓过劲来。 他下来的那根绳离地面有三米多的距离,这对他们来说完全不是问题,他也有注意着地时冲击力的缓释,但事实证明人就算对外境能有精确的判断,对自身也难以达到同等的程度。这长久以来积弊,在这一跳之下完全暴露了出来。 第28章:滞留 情况不允许过多耽搁。 面对接下来必然的大量活动,虽然药物止痛只是饮鸩止渴,但也必需得用。 全队进入第二方案,陈瀚依旧拽着顾正然,随队一齐奔向了永源市的广电大楼。大楼也在市郊,虽然与他们来的方向不同,但也在爆炸的吸引范围之内,此时此刻还有可能过得去。 对于是否能通过这座大桥,作为队长,他会进行百分百的努力,但却不抱百分百的希望。两岸的严峻情势,让任何一个人都乐观不起来,虽然他们来时顺利通过了,但那时情况比现在好,而且其中包括了别人的帮助与一些侥幸。 这一战之后,他们的弹药基本不会还有剩余,再有对沿江上下数百里的了解,如果这里、这次不能通过,那他们也很难再找到第二次机会或第二个更合适的位置。所以如果被堵在南岸不能上桥,那就必需要想法联系基地。如果被堵在北端无法下桥,那只有跳江。那边的江滩要宽阔一些,水势稍缓。虽然在这个时节下水很危险,但好歹也有一些生存的希望。 刚展开突围,北岸的感染者便已抵达,大势之下将南岸一些对向的感染者直接踩平在了桥上,直到封锁墙前才停止了下来。桥面在可见范围里已经被完全填充,但后方似乎还在大量的扑来,一时间有不少都被挤得翻过桥栏掉了下来。 感染者比人的承受力强韧太多,只要没有直接跌破脑袋,那就算是腿断了都还是在向他们一路爬行追来。陈瀚觉得他现在与那些感染者应该是同一境界的,一个脚断了还要跑,一方脚断了也要追。 不久之后,听得左后方轰然一声,封锁墙似乎被推倒了。在桥上没有中途遇阻的情况下,感染者的气势好像比上次更加威猛。空地被由点到面的充填,再加上听到声响后回转的感染群体,全队被迫难以再保持整体。分散再分散,陈瀚身旁就只有王立秋、钱家与顾正然。 在这种情势之下,凡被冲散之后要想再立马汇合那是不明智的,需要面对多出数倍的危机时间。如果要展开你救我、我救你的情节,那结局肯定是一起覆灭。大家都在向预定目标冲刺,遇到合适的地方也可以自行暂时隐藏,这样才能最大可能的存活。 理想方案是一路跑到广电大楼去,眼下最佳与最可能的方案却是就近找个居所躲起来。理想的藏身处是高楼大幢、一门把持之地,方便隔绝,比较稳固。但最可能的却是普通民居,因为大桥所在也算是市郊了,离大幢的建筑还有一定的距离。 陈瀚自知左腿肯定是骨头上出问题了,虽然在药效的支持下还能自由移动,但确实无法再健步如飞,能突破荒滩地带已经很是勉强。后面的尾随者越来越众,前面也一路受阻,再这样下去必然是覆灭的结果。 “王立秋、钱家,你俩快速突围隐蔽,然后去目的地汇合其它队员。” 钱家惊疑道:“那队长你呢!”凭陈队长此时的状态,如果他与王立秋走了,后果很严重啊!那顾正然先前在桥上还体现了一下存在价值,自从下桥又有团队护卫后,军刺都没见再拿出来过了,这人能靠谱? 三两步间,已经接近了陈瀚预定中的民居前,在王、钱二人将扑过来的几个感染者终结时,陈瀚推开半掩的房门走了进去。“我就在这里,没把握时你们就不要回来,想办法活下去就好。” “队长!”看着屋门被嘭的一声关上,钱家前扑了一步,却被王立秋拽了一下,“快走!” 情势不容拖延,钱家再将周围的环境打量了一眼,跟随王立秋飞步向前跑去。 陈瀚进到屋内,观察了一下,内部倒是安静,只是门上的锁已经坏了,但独户的人家一般都是双扇大门,也都有门把。于是用绳子将门栓起来,又拖了几件家具来抵住。刚才进门的角度并不隐蔽,肯定会有感染者上来敲门。虽然在那么厚的封锁墙都可以被推倒的事实下这点儿手段显得有点不足以观,但他要的只是拖延时间。 将注意力投向顾正然,只见其正在活动手腕。大概是因为外境太过紧张,上了力,隐约可见其手腕已经红里泛紫,真正有点歉意道:“抱歉,刚才没注意。” 还未待顾正然表什么态,外面的砸门、敲墙声已经响起,震耳欲聋。陈瀚走到窗边一看,屋前的小坝子已经‘人’满为患了,被声响吸引着来的还有更多。窗户上的防盗栏倒是很结实的那种,最脆弱的部分就是门。 突然间,从王立秋与钱家离开的方向传来几声响亮的枪声。陈瀚面色一沉,果然见外围的感染者已经开始转换方向。自从突出密集区之后,他们就已经不用枪了,除了剩下的子弹屈指可数之外,最主要的是有害无益。 回头了看一眼顾正然。也是,无论从是对自己这个队长不弃的方面,还是从对任务的执行方面,他们都有将感染者吸引走的理由,但这不是他想要的。环视了一下,拎起墙边的一张凳子往门上砸了过去,接连几下,声如响雷。 顾正然正靠在墙边低头想着什么,被这突然切近的巨响惊了一下。抬头看向这位陈队长,神情更是复杂了一些。 门外的感染者被刺激得更加狂暴,眼看大门就要抵挡不住了,陈瀚转身拉起顾正然向楼上跑去。 这幢民居是二层小楼,这是藏身的最基本要求条件,因为楼梯这个关口对于阻碍非常有效。陈瀚还在想楼上会不会有合适堵楼梯口的东西,结果一转过平台,就看见出口有一道门。没有比这更好的了,而且楼梯只有一米宽!在治世也习惯高墙厚门、擅于防盗阻贼、精于面积计算的国人果然是最有忧患意识与生存条件的。 楼梯口对面一米多远是墙,左转之后才是房间,陈瀚将门关上,再用家具将门与墙之间塞满。楼下的大门已经在他们刚进楼梯时便被破坏,现在估计已经满屋子都是感染者。在搬东西堵楼梯门时就传来拍门声,但除了将附近的感染者吸引住不离开,一时还真不太有威胁。只是在有明确目标的情况下,感染者是不会轻易散去的。 陈瀚找了把椅子坐下来,一环视,突然发现顾正然不在旁边。迟疑了一下,随之释然,闭上眼开始休息。 从顾正然第一次逃离就知道,就算没有工具,这小三米的楼层也难不住顾某人。但凭他现在的状态,事实上也留不下此人,所以走了,便走了吧。 休息了一会,陈瀚感觉了一下左腿的情况。如果说之前只是骨伤错位,现在八成已经错得离谱了,药效也已经在渐退,只要他不是超人,接下来除了单脚跳,便真的是寸步难移。 现在队员们要来接应他很难,要他自己去目的地汇合更难,能活下去的可能一是外面的感染者放弃这里,二是屋里有足够的物资,可以宅在这里将伤养着。想想,他自己不由自主的都笑了,真是一个笑话大全的好段子。 突然旁边传来声响,抬目一看,只见是顾正然,于是将握住军刺的手松了开。也是,现在周围可以算是无立锥之地了,跳下去,必然会砸在那些东西身上。 顾正然拉过一把椅子也坐了下来,“这里什么吃的都没有。” 陈瀚半闭着眼不很意外的应了一声。越接近这类感染者群聚的区域,物资情况越是呈两极化,一是成堆的东西——原主人突然死亡或异变导致的;二是一粒米都找不到——因为被人还多时抢光或原先躲在这的人吃得一干二净。他进屋后凭经验就感觉应该是后者。 看他这淡定的模样,顾正然道:“既然你找死,为什么不让我跟你的队员走?” “虽然我多半会死,但你未必就不能活。原因你清楚。” 顾正然停了停,倒也不回避,追问道:“你什么时候、怎么知道的?” “从511基地出来之后,推测的。” “为什么不想让你的队员知道这事?” 陈瀚垂目不语,研究着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虽然不清楚队员中有没有人像自己之前一样对此已经有所猜测,但他确实不想顾正然的这一点被其它人再次发现与证实。 顾正然注视着这个队长。这种人不想说的事,他还真就只有自己想。在开始往桥上跑的时候拽着他还能理解,防止他掉队吧。在桥上时还要拽着就不懂了,而且到了桥下,从身体状况来看,就任务角度来说,无论是让谁带着他,也不应该再亲自动手。 刚才他离开了一会,这人根本没在意。在知道他是免疫体质下,这个不在意一点也不正常。现在看这情形他是真不在乎自己走不走,所以之前那么紧拽不放的原因只可能一是不想让自己在其它成员面前脱身,二是不想让其它成员发现自己的异常。 这人一直与他认识的某些人一样是军人模范的样子,虽然在有些时候来看线条没有那么硬。但今天的一些事情,确实很在意料之外。从种种情况来看,这个一队之长是要放弃任务了?原因呢? 因为觉得已经无法完成,所以放弃?可虽然情况很糟糕,但还不至于这么绝望,至少没亲见全军覆没,怎知没有回天之力?况且他还以近乎疯狂的行为在尽力让他的队员活下去,这是怎样一种积极的态度! 尊重个人意志?这个东西在军人这个团体里,真的是太微弱了。有私人原因?可是他们之前完全不认识、不熟悉、无交情。至今了解的唯一交汇点,只有一个人。 顾正然开口道:“若联系上了基地,如果我哥还在,你觉得他会说什么?” “你哥?”陈瀚顿了一下,突然声调一沉,稳定而严厉道:“你叫陈瀚,不叫寒碜,别给我死在外面丢人。” 顾正然…… 他只是想知道在此人心目中赵正旭对这个任务会有的态度…… 陈瀚哈哈一笑,打算再说两句关于赵正旭的话,想了想,最后还是算了。亲兄弟之间,应该比他更能相互了解,如果不了解,那现在也已经不用再了解。其实人都不是机器,赵教官也不是一点人情都不讲。 在灾情预警及秘密召集军属时,他正因伤就医。像他这种已经定下来会因伤退伍的人,在这个时期便处于有点尴尬的状况。军方的这个措施很明显是为了稳定武装力量,如果他因伤情恢复等原因无法再参与作战、执行任务的话,那不管曾经为国为民为统治者做了什么,都可以在这个选择时期被界线在外。 今日家人能在承京中心基地过着现世最安定的生活,可能算是赵正旭屈指可数的一次‘以权谋私’,所以他出院就带队出基地了,即便此人可能并不是希望他为此而舍身忘死。 这也许是男人与女人的不同之一,女性大多希望自己是所在意之人唯一的柔软处,但男人却希望自己能成为对方身上最亮眼的闪光点。 虽然是同一个系统的人员,但却只在灾后一个月左右时偶然一遇,而且还很是匆匆。都忙得不可开交,职分也高低不同,无法了解其平时的动向,再一次听到相关的消息时,便是讣告了。 他真没想要死在外面丢人的,即便赵教官把这个人已经先丢了。只是人的努力总归是有所极限,像他这样长处于一线的人,能活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对于顾正然,这人若不想跑,那不如与自己在这里。有他的特殊体质在,自己活下去的可能性还会大一些。这人若想跑,在现在的环境里是谁也拦不住的,所以也没想过要让其它队员带此人走。 生命与使命同在,如果他有能力完全任务,他会将此人带回去。但如果他不能,那他希望这人能随心的活着,或死去。 第29章:血脉 随着时间的推移,夜色将大地一步步的笼罩,但陈瀚所在的小楼周围依旧还是水泄不通。感染者有从众的习惯,有执着的天性。 二楼中间的位置有一个开放性的阳台,也是左右两边房屋的通道。陈瀚坐在不被下方能见的墙边凳子上看着远近的情景,觉得这恐怕是世界上最不美观的景致了。 在这个方向与距离,以前应该是能看见广电大楼与距之约两公里的信号发射塔,但是因为雾霾的原因,现在即使在正午时也是看不见的。不知道王、钱二人及其它分散的队员有没有赶到那里去,信息技术精通的丁小光是否仍安然无恙。操心惯了,即使现在对这一切都用不上力了,但还是习惯性的会去想一想。 队里的成员如果没有伤病、没有被彻底围困,那要从永源市脱身并不是不可能的。但若说要向完成任务以及返回基地的方向走,那最佳的方案便是联系基地,申请援助。 顾正然从准备过夜的屋内出来,看了一眼他注目的方向,递了一包东西给他。陈瀚接过,借着还不算太暗的天色看了看,是一包饼干。 “多谢。”全队的背包在突围中便大多都丢掉了,他的更是在下桥之后就扔了。顾正然的倒是一直都很稳妥的背着,但只是普通大小的一个背包,而且饱和度还挺一般,想来也没装多少东西。在眼下这个‘腹背受敌、家徒四壁’的环境里,就算其情况特殊,这些也都是非常珍贵的。 顾正然走到栏杆边向外扫视了一下,楼下的感染者并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躁动。并不是完全没有感染者关注到他,而就好像只是看见了一个同类一样。他一直都很想知道,在这些‘人’的眼中他与其它普通人有什么不同。但又能有什么途径呢?能知道的,又都不会告诉他了。 停驻了一会,回身看向陈瀚道:“我看起来除了身体完好与尚有理智而外,其它还有地方与楼下的群体有差异吗?”看他注视着自己神情探究,又补充道:“我只是对自身的属性有点怀疑。” 陈瀚撕开饼干包装拿了一块细嚼慢咽道:“没感觉到你对人有食欲。” 顾正然…… 陈瀚打量着他,看样子这人一路上的沉默状态与这个事情多少也有些关系。事情一摊开,似乎也不介意交流一下。不过想来也是,这样的一个与众不同的情况,谁放在心里也都会有点堵吧。 想了想,陈瀚道:“你是在遇到511基地的人那里才发现自己情况非常的?” 顾正然点头。不然他也不会在路上对感染者出手。当时他去寻找物资,结果放了一屋子‘人’出来,看情况是绝对难以逃出生天,但他不是一个习惯放弃的人。战术性的快速从正对其势的门口退开,便意外的发现并没有‘人’在注意他。 感染者对接他下山的小队成员之‘热情’状况他是有亲眼目睹的,所以对于此等异事,他当然要一探究竟。反复测试之下,他确定自身真的是有异常之处。而这个过程,却被511基地当时一个外出小队的成员看见。 从常理推论,这种情况除了也已经是被病毒感染,便应该是与免疫有关。既然他一直都还有人生前几十年的意识与状态,那就只能是后者了。回过头去再看了看楼下,问道:“抛开任务来说,你觉得我应该去承京吗?” 陈瀚停顿了一下,反问道:“你那么不想去,也是有体质问题的原因?” “开始当然不是。我与你们首长之间有些隔阂,所以就算要下山,我也不会选择去承京。”顾正然走到他旁边,俯视道:“况且,当时我并不相信你们真是接受赵首长的命令过来的。” 陈瀚闻言眉峰一挑,“怎么说?” 顾正然道:“为个人私事而要很多人玩命的观念,在他那里应该是不存在的。而且灾后这么长时间才来,这并不正常。或许你觉得是因为我哥死了,所以他觉得有必要让我稳妥的保全下来?这个理由不充分。从香火论出发也还有赵小宝——我哥、也就是你教官的儿子。” 陈瀚…… 顾正然继续道:“退一步讲,既然大型基地之间还是能互通消息,那如果有什么前所未有的危险涉及到我的个人安全,也完全可以让南溶基地来人,更近,更快,也不会有眼下这个大江难渡的问题。单因这么一个不合情理的存在,我也是不会跟你们走的。第一可能,就是危险便来自于南溶那边,或是我妈出了什么事,已经无法再顾及到我了。” 陈瀚回忆了一下,记忆中没有相关的信息。南溶基地前段时期各方面是否有什么变化,作为消息不便的现在,他这个不算高阶的人士确实也不清楚。“既然还在乎到因此一定要去看看,那为什么灾前不下山过去?” 顾正然不语。见人又要恢复听而不闻的状态,陈瀚自知可能是涉及到此人不想说的事了,于是转过话题道:“有第一可能,那就是说还有第二?” 顾正然看了他一眼,道:“第二可能即你们不是承京基地的人,冒名而来。想利用我与承京达成某种交易。至于我哥的物件,伪造不会太艰难。” 陈瀚…… 难怪在511基地时这个理由被用得那么顺畅,原来是一直都在心思中回转着。 “就算你们确实是一路都在向承京去,也还有第三个可能,即你们是承京内部非赵首长势力的人,想把我弄回去作为军事政变筹码之类的,我当然也不能当这炮灰。” 陈瀚看了看手上那包饼干,突然觉得好难以下咽。 他一直没有过多考虑这些的原因一是任务是用来执行的,不是用来思考的。二是他与全队是亲自面见赵首长接的命令,当然就不会觉得有这些可能。立场与信息、甚至一些自我潜意识的趋避,都会决定思考的深度与方向。 顾正然也没打算要他回应什么,既然说了出来,便是因为心中已经对这些都有了定论。长吐了口气,看着慢慢笼罩下来的夜色与浓雾,徐缓道:“以上是在被困于511基地之前的想法。然后我发现居然自己还有第三种用处,于是情况越加复杂起来。而且你居然还是我哥的嫡系,所以有些猜测的根据性也就弱了,但另一些可能性却就必然的被凸显了出来。” 陈瀚想了想,艰涩道:“你的推测很有道理,但也不完全。既然你在灾前就住在山上,免疫体的问题应该不被人知,这些新出现的事物又怎么会直接牵涉到你?”这也是即便在后来,他也不愿去将这次任务的内涵过分深思的原因。 “511找来了一个病毒方面的专家,你知道那专家是从哪里挖来的吗?” 陈瀚默然了一下,点头,“那人我见过,是承京基地主导研究人员方显的助手。” “他的家人在南方这边的军区基地,所以被威逼利诱着从承京潜逃离开。511只是一个暂时落脚点,等还在途中的一批物品到了之后,便会一起去另一个大型基地,所以那几天只是将我软禁在那里而已。我的出现,对主办这件事的511基地负责人来说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神运。他们还特别想问出我的家人所在,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瀚蹙眉不语,顾正然回头注视着他道:“因为据之前的研究证明,免疫这个特质与基因很有关系。所以血脉至亲之中,极有可能也有同样的体质。而这种易耗费的稀缺物,当然是越多越好。我也是从那个专家给出的某些信息里,才确信我哥是真的死了。现在,你还相信你的教官是死于外出基地的任务之中吗?” 陈瀚垂目低下了身,此刻的心绪状态与腿上一直存在痛感交相作用,瞬间便是一身冷汗,在因天色渐晚而更加凌厉的寒风之中,周身沁寒。 其实无论是怎么死的,不都是死了吗,这又是为什么呢! 当黑夜将空间彻底弥漫之后,气温更是下降了许多。有火种,楼上的可燃物也还有家具,但助燃物很少,费了不小的功夫才将火升起来。 入夜之后不久,陈瀚渐觉整个人都不对了,体温明显升高,左腿更是肿得吓人,将左腿原本贴身的保暖裤割了一道口子直到膝盖,才能勉强舒适了一点。虽然意识还算清醒,但有天旋地转的感觉,所以只好在屋内的一张床上躺下了。 但体温似乎随着时间的前进还在逐渐升高,即使躺着,也觉得头重如山,对任何状况都昏倦到不想反应,与顾正然当初出511基地之后的病情程度估计马上就要不相上下了。但眼下不说退烧药,连水都没有多的,再加之腿上的伤无法处理,他觉得自己若要渡过这一劫,应该比顾正然那次更难吧。 在这生死之间若说挂念,现在似乎也只有家人了。其实他这一生与家人之间的缘分算起来也并不深厚,相处的时间很少。一直求学在外,然后进入军校,再后来即进入部队。那些丢念不下的情绪,更多是缘于血脉相系。 血脉,不论相互之间是爱是恨,这都是一种从生至死都难以解脱的关系。王启可以为了王晓峰舍身,又是什么可以令一个人让自己的儿女去为之忘死?! 思绪一下子回溯到接受任务的那天,首长那沉厚的声音说着“不计代价,务必完成。” 瞬时间又移景到临碧市郊那座山上。依旧翠绿的竹林,令西北风也显得不那么的萧瑟寒凉。那块巴掌宽的木碑前,绿中带黄的棕叶花随风而动,栩栩如生。 第30章:两地 永源市郊的广电大楼内。 李封瞪着眼前的两人,难以置信的又重复了一次:“你们就那样把队长和顾正然扔下就走了!” 王立秋与钱家默然。 李封捏着拳头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没往任何地方打下去,内心极度暴躁。他与刘宇及丁小光、李晨一直没有分散,三个强战力加上一个最佳方向指示人,成为第一批冲到了目的地的人。 当时的情况,分散之后要想立时汇合是很困难的,每一个分队都是前有不断的阻碍,后来庞大的追兵。而且任何其他分队都可以在途中找个合适的地方躲起来,但他们不能。他们如果在目的地之外被困,那整个联系基地的计划就无法再实施下去了。 但是,现在把队长与任务对象都搞丢了,这个计划还有实施的必要吗! “这也不能怪他们。”一直沉默的刘宇开口道:“队长这样决定,肯定是腿伤的原因。如果都困在那里,现在我们更是连位置都不清楚。一切等联系上基地以后再说吧。” 李封走到窗边向下看去,因为他们前后两批人的到来,导致现在这幢楼的四周已经被感染者围圆了,而且还有越来越多之势。虽然楼里找到了不少方便食品,但这时候无论是想进来或要出去,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刘宇手臂上的伤刚刚愈合,在这一场剧烈冲突之中,早就因为过度用力而又裂开了,半截衣袖都变了颜色。待安定之后,姚青给他再次消毒、用药、缠好,然后才去照看王晓峰。 他与郭术是在半路上与李封他们遇到的,小孩一直由郭术背着,虽然一路都是惊险不断,但并没有伤到,现在正蹲在一个角落里,姚青刚一走过去便被伸手拉住了。先前郭术放他下来时,他也是扯着不松手。姚青蹲下在他耳边说着温和的话语。小孩显然被这半天的凶险境况给吓到了,但如果什么反应都没有,那才是最令人忧心的。 因为永源地区并没有太重的地质性灾害,所以大楼内部相当完好。他们所需求的设备也都在,只是一些问题与故障还需要时间来解决。也是因为这段时间的两次大响动,很大范围内的房屋中都基本没有感染者的存在,除了自身就被困着的,都被吸引到了外面。将一些关键的位置一堵,短时间内基本无虞。否则单单是清理楼内,也是很庞大的工程。 将楼内情况基本摸清之后,天气已经彻底暗了。一夜无事,次日,丁小光继续修整设备,李晨与郭术陪同一起打个下手与保证安全。其余人等又将楼层仔细清查了一遍,刘宇因为伤势,便与姚青负责观察楼外的情况。 “姚青!”快中午时,站在窗边的刘宇放下望远镜回头疾呼道:“你快过来!” 在另一方向的姚青闻声跑了过来,“怎么?” 刘宇给他指了一个方向,“你看看。” 姚青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怔住了。 感染者虽然不尽是衣衫褴褛,但经过这快一年的风吹雨打,也绝对是不光鲜的,所以其中的一个很是扎眼,更别提这个扎眼的还背上、手上都带着包,想让人不注意到都很难。 “顾正然!”姚青难以置信的轻呼了一声,正巧那人抬头往楼上看来,似乎也发现了他们,做了几个手势。 “他让我们帮他上来!”刘宇愕然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你在这看着,我去找绳子与通知其它人。” 姚青似有若无的应了一声,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楼外。看着平静的行走于感染群体之中的人,他只觉得脑袋里的念头像活火山一样沸腾,又像一锅粥似的全无条理与形状。 几分钟之后,所有人都集中在了最低的安全楼层,除王晓峰之外,全部的目光都落在了刚从窗口进来的人身上。气氛寂静了几秒,姚青率先开口道:“我们队长呢?” 顾正然将背包放下来,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人,目视王立秋与钱家道:“还在那里。” 李封上前一步道:“你是怎么回事?” 顾正然没有答他的话,正准备低身打开背包,被突然袭来的一拳正中左肩,退了半步才卸去力道稳住身形。但紧接着眼前拳锋再现,连退两步,直接被逼回到了窗边。 “李封!”站得最近的姚青反应过来,一把拽住李封,“你干什么!” “揍他!”李封盯着靠在窗边的人,这个明明可以在感染者群体中自由往来的人,却令他们在这个环境中出生入死!再加上之前之前的一些事情,从开始到现在,他想揍这人很久了! 顾正然摸了一下面颊,现役特种兵的速度不是他比得过的,他的退让只是减轻的对方的力道而已。有一拳扫到了下颌,脱臼不至于,但淤伤估计是难免。看着现在已经被几个人拉住的李副队,平静道:“你们的陈队长从昨晚上开始就一直高烧昏迷,你确定还要耽搁时间?” 姚青将李封推到一边,急切道:“他腿上的伤呢?” “未见开放性伤口,但整个小腿肿大,内部有出血点是肯定的。”顾正然走到带来的包前,打开并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各种针剂、药品与生理盐水。看着姚青道:“要带你过去是不可能的,给个用药方案,输液计划也可以试试。” 姚青怔了怔,立即进入职业状态,将所有药品逐一清查,发现顾正然拿的基本还是在所需要的大范围内,显然不是乱拿一气。 同时,刘宇已经将李封拖到了十米之外去了。 “好了,好了。你要把我弄哪去!”李封怕他把刚包好的伤口一用力又渗血,只好顺着他去,但不要太过分,这是要打算把他从这一边的窗口丢下去吗! 刘宇停下,问:“冷静了吗?” “冷静了。”李封认真的表态,从看到包里的东西那一瞬起,他就冷静了。 姚青找来纸笔将口服药种类、剂量与输液计划表逐一写出,再将能想到、可能出现的状况与应对的方案全部记上,力求清晰又不想太费时间,心力太过集中,居然写出了一头的汗。将本子交给顾正然,“能识别吗?” “可以。”他写的同时顾正然便在看,所以接过来也没有再翻开,直接收到包里。正收拾背包准备原路下楼,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的丁小光抱着一个东西跑了过来,“把这个带上吧!” 顾正然看了一眼,应该是一个通讯的工具。“可以用?” “距离不再远的话,这边主机能运转后应该就可以。”丁小光给他讲了一下用法后道:“储备电可以用几小时,你过两个小时打开一次,这边若好了,就能联系得上。” 顾正然想了想,还是装上了。站上窗台准备下去时,又回头道:“已经过来的人全在这?”不待回复又道:“我一路上没再见有被围的地方。”说完脚一抬,顺着绳索几秒钟就下到了地面上,整理了下背包带子,在密集的感染群体之中平缓而稳定的向外围走去。 这临去之前的两句话,令楼内数人一起沉默了很一阵。 其意所指很明显,还没有来的,很可能永远都不会来了。 “他这是怎么回事?”除李封之外算是最活跃的李晨开口打破了沉寂,“好像只有那几个已经获得免疫研究成果的人才能这样吧!” 刘宇将从接任务到现在的很多关键点理了理,“这次任务可能不是我们之前理解的那么简单。” “不知道他这个状态是天然的还是人工的。”姚青停了一下,艰涩道:“若是人工的,那这次病毒很可能未必是随陨石从外界来的。若是天然的,那基地所谓的研究成果……” 随便哪一个,都是令人难以承受的结论,气氛一时凝滞起来。李封见状吼道:“想那么多干什么!想回家就要回北岸,想回北岸就要联系基地,丁小光!行动起来!” “是!”丁小光应声之后小跑着去做事了,郭术与李晨也相随而去。 刘宇看着逐渐走出视线的顾正然。从任务角度来说,他们不应该再让这人脱离可控范围,但似乎并没有人关注这一点。作为一个职业军人,任务内涵之类的事确实没有必要过多去想,但终归没有谁是单纯的人形武器,在那个于灾前灾后带着他们无数次出生入死的人命悬一线的情况之下,没有人还能提议将顾正然留下来。 陈瀚醒过来时,光线明示这是白天。 屋内挺安静的,似乎有人在一旁视线不及之处活动,估计是顾正然。 打算坐起来,刚一用劲,手背上便突然传来刺痛与牵拉感。举起来一看——输液针!顺着往上一看,输液瓶!左右观察了一下,这明明就是昏睡之前的地点! 顾正然听见声响,回头一看情况,两步过来拽住他左手观察了一下,道:“又废了。” 陈瀚调整视线一看,针头从进针之处以外的另一个位置穿透了血管与皮肤。眼下的事情有点异常,而且咽喉也还有不便于说话的感觉,于是便默着任由顾正然拔了针头,拿棉签让他压着针眼。 坐起来侧头一看,正好迎上顾正然递过来的一瓶水,接过来喝了几口,总算要好一点。视线移动之间见到屋内多出来的诸多东西,包括摆整在一堆的生理盐水与各种大小的针剂、药瓶,确定不是眼花了后回目打量了一会顾正然。 就算是免疫体,要经过楼下的阵式到外围去,对心理也是一种巨大的挑战。对这一块甚至整个永源市的地图他都记得非常清楚,这里还算是郊区,距此最近的医院至少也有好几公里。这算是一种不用言谢的大恩了吧! “现在什么时间?”手腕上的表不知道哪去了,估计是顾正然为了扎针给解了。 “上午十点。前天到这的。” 陈瀚又打量了一眼那一大堆的药品,“我这情况,有这必要吗?”虽然他之前便觉得有这人在,他活下去的可能性会大很多,但顾正然能这样,他还是挺意外的。现在这条件与处境,若无强大的外援,长时间内他都无法脱离这个地方,难道此人也打算要留在这? 顾正然看了看他,“你模仿我哥的那句话,是他真对你说过吧。” 陈瀚想明白他意所指而后,突然笑了起来。 他从来没觉得认识赵正旭是一个错误,果然到了关键时候,命都还是要靠这个缘份来捡的吗! 因为最后一个顾正然觉得可以下针的地方也破了,输液一事便暂停了下来。换成了口服药。看着此人拿着一个本子对着各种药盒子研究的样子,陈瀚觉得真的是一点都不靠谱,之前没在输液中直接生命归零,算是命大吧! 躺了太久,一身都痛,陈瀚起来到一张凳子上坐下,在扫视到之前视线死角的一个物件上时目光一定——通讯器!而且这并不是一个大众常用的通讯器!回目看向顾某人道:“你去过大楼那边!他们怎么样?” 顾正然看了一眼他之前注目的地方,正是丁小光让他带来的东西。只不过从拿回来到现在,他还没去看过。想了想,道:“我看到了九个人,包括王晓峰。” 陈瀚心中一紧。他们是十四人出来的,现在竟然已数不满十,而且还在如此的环境之中。“能打开吗?” 顾正然过去将通讯器拿过来,放到他面前,无声的表示‘你随意’。 陈瀚看了一下,不算太麻烦的东西。打开后暂未作任何调试,电流声轻微的响了一会,那边便传来了丁小光的声音,“通了!我是丁小光,听到请回答。” “我是陈瀚,你们情况怎么样?” “队长!”丁小光惊喜道:“我们还好,队长你呢?高烧退了吗?” “退了。”陈瀚道:“有哪些队员没有与你们在一起?与基地联系上了吗?” 那边停顿了片刻,换成了李封的声音道:“吴杰、张元、王义、张文浩。王义与吴杰已经确认殉职,其余两位情况不明。基地已经在昨晚上联系上了。” 陈瀚静了静,继续道:“基地的态度?” 那边沉默了一会,回道:“渡江救援不是小事,他们说需要制定计划的时间。并且,希望我们能证明任务对象安然无恙。” 安然无恙…… 陈瀚看了看旁边的顾正然,除了下颌处不知怎么来的一块瘀青之外,应该算是安然无恙。 但,若是不证明呢! 第31章:南溶 拿着通讯器,陈瀚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联系基地的方案动机,有请求救援的成分,但更多的是报告行动的状况。只要人没有死光,那他们有义务让基地知道这一队人与任务的状况,特别是在无法进展的情况下。 但是,现在事情的重点已经转移了,从‘报告’转移到了‘证明’,而证明的背后很明显潜伏着‘救援’。 无法证明,就有可能不被救援吗? 是有可能的,因为渡江救援确实不是一件简单的小事。 如果派地面部队过来,对弹药的耗费与人员的损失都有可能是他们这里人数的很多倍。至于空中救援,虽然有惯性导航系统可以不在乎外界磁场的紊乱,但各地的气象状况很难有良好的,特别是永源这种地区,机毁人亡的几率相当大,而且直升机那声势,走到哪里便可以将哪里形成感染者的集中地,对起飞与降落的基地也有很恶劣的影响,不然也不用这么人行千里路迢迢。 这等等的付出与冒险,是要有价值的对吧!所以,顾正然就是那个价值? 关键一:自己愿意进行这个证明吗? 虽然从他拽着顾正然藏身于此地开始,个人内心的愿意已经偏向于让这人从此天高海阔。但此时此刻,他还活着,还是队长。无论是为了自身还是队员,他都不可能主动的放弃这个得到救援的机会。他被困在这里,广电大楼那边肯定也是高强度的围困,楼内的生存物质又能有多少? 即便物资还可以,顾正然可能还不会见死不救。假以时日,也不是就完全找不到出困的方法,只要脱困,那在涬江南岸要生存下去对他们来说还是不难的。但是,难道他们出来是为了生存吗?若只为了生存,以往就会想法退出一线,之前更不应该往永源这个地区走。而且,家人呢?现在南北两岸的外部险恶形势及人类的势力划分,要何时才能畅行与统一? 关键二:顾正然会愿意给予这个证明吗? 这人多次想脱离这个事件。现在,也有理由、有条件、有能力选择不出这个证明,有什么理由能让他自己一改初衷!自身现在是受惠于人且走路都要靠扶墙,又有什么基础与能力可以要求别人! “队长,能听到吗?”长时间没等到回应,李封对通讯进行确认。 “能。”陈瀚收回思绪,问道:“对于任务现状与对象,你是怎么向基地作的报告” “任务现状简实报告,任务对象……”李封停了停,道:“队长,你之前知道顾正然是免疫体的事吗?” “不知道。”至少在接受任务时并不知道。 陈瀚侧头看了看默然旁立的人,这人既然已经去过大楼那边,这件事肯定是无法再隐藏了。侧头之间突然看见了顾正然之前便拿在手上的本子,近距离一看之下立马便认了出来,那是姚青随身记录医疗过程的手册!难道这是他过去的原因! “他们没有问,我也就没有汇报。”李封停了一下,解释道:“刘宇说无论顾正然身上的免疫力是人工的还是天然的,基地或者是首长应该都不希望有过多的人知道这事,我们只管执行任务。基地的意思是要我们证明任务对象安好,并且还在所控范围之内,但是这一点……” 陈瀚无语。是的,即便现在顾正然就在他的旁边,他也无法做到。 突然,顾正然开口道:“我要与南溶军区的顾英顾上校通话,如果你们能办到,我就配合你们的证明要求。” 等了一下,那边未见回复。顾正然轻微蹙眉,看向陈瀚。陈瀚开口道:“丁小光。” 丁小光马上道:“应该可以,只是需要时间!” “多久?” “最多半小时。” 交流了一下对南溶应该怎么定位己方团体与态度,陈瀚便将通讯器关了,靠在墙上休息。 联系南溶基地之类的举动对他们这次行动已经没有什么影响了,现在永源地区的情形较之前更为严峻,在‘北岸观光团’的充实之下,感染者于前日就很明显在加大密度,现在只可能更严重。这里距南岸的几个大型基地都比较远,而小型基地的武装力量要想在这个地区取得优势是不可能的。而且,他不认为顾正然现在联系母亲是为了想离开这里,离开一事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易如反掌不是么! 他们眼下若能全队顺利的回到承京,与顾正然是脱不了关系的。人类若真能因为免疫研究的成功而摆脱现今最大的阴影,与那些免疫体是脱不了关系的。但是,生命的数量就与重量挂钩?又想起顾正然说过的那句‘我从来不认为生命的数量与重量之间是可以权衡的。’ 但是,即便是在治世,每年又有多少国防工作及维护公共治安的人员殉职!难道这些岗位的成型原因不是‘以少数专职、专业人士来保证广大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可又曾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完全没有。 其实,一直盘桓心中辗转难释的郁结,是因为一个态度吧:这人不愿意。 从古至今,个人意愿都是很渺小的东西。但是换个角度来说,这世上又有什么能大得过个人意愿呢!即便是珍馐美馔、黄袍加身,若接受方心中无意,那也完全变味,何况其它。 这个任务到底是出于亲情还是别的原因,他现在还是不能确定。后者好像难以接受,可是难道亲情就是那么的无价?因为是父子之情而非其它,所以他们在这次行动中殉职的队员就值得了?肯定也不是。轻于鸿毛、重于泰山、值与不值这些等等看法,其实任何外界的事物都影响不了,只存在于每个具体的人之内心价值而已。 一时间没有交流的欲望,顾正然也在寻思着什么。室内一片寂静,楼梯口的砸门声便清晰起来。这个声音一直存在,但是因为被堵得很死,楼梯又窄又是上行,感染者也用不上力,所以一直还算稳固。 半小时转瞬即逝,陈瀚再次打开通讯器时,得到了南溶基地已经联系上了的结果,只是顾母还正在前往通讯处的途中,顾正然的舅舅顾将军要求与顾正然通话。 顾正然表示除顾母之外,南溶基地任何人的通讯要求都不予接受。南溶方面询问了一些情况,小队本就不是向它求援,设定的因由也是意向承京,只是应有背景的顾某人要求才联系的南溶,所以通讯节奏便缓了下来,等待顾母的消息。 陈瀚将前后细节与要点思量了一下,问道:“是担心你妈妈也是免疫体质?她是技术岗位,又是女性,就算是,也不容易会被发现吧。” 顾正然看了他一眼,道:“但是我哥是免疫体的事情已经泄露到南岸基地来了。” 陈瀚回思了一下,蹙眉道:“因为那个从承京出来的研究人员?” “他在承京那个地方,被原本就在军区医院工作的研究人员认出来,很简单。” 陈瀚默然。赵正旭本就不是一个无名之辈,于灾情预警后的特殊世态之下更是显示出了卓越的个人能力。赵首长的诸多关键抉择,都在他的力行主导之下达到了超乎原定的效果,于军中已经极有声望,否则基地也不用发讣告来交待其‘失踪’的原因。况且之前也在一线停留过几年,他们这类人员,每年进几次医院很正常,身份什么的,医院的人员确实比较容易了解。 突然想起顾某人曾经说只要军队没乱,相信母亲是没有什么事的,只是想去看看而已的话,其实心里是有这么多的纠结吗!抬目看了看面色有些阴沉的人,问道:“如果是呢?” 顾正然神色凝滞了一下,继而道:“只要她还活着,我总有办法救她的。” 陈瀚抬起手撑着头,身体状况只是将高烧退下去了而已,显得特别的疲乏,眼前的这一系列事情更是让人心累。叹息道:“如果已经需要‘救’的话,我想除了拿你自己去换,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 “这也是一个办法。” 陈瀚:…… 他开始怀疑先前同意联系南溶是不是一个错误的抉择了,虽然似乎并没有其它更好的选择。 如果顾正然怀疑加剧甚至证实了母亲也是免疫体,并且眼下情况不明,所以一定要前去南溶,他要怎样做?如果眼下他并非自身难保,应该会阻止。如果他没有身负军令,可能会协助。但这二者,他都不是。 在丁小光将通讯转接过来时,一个清澈而又不失温婉的中年女声从通讯器中响起,“正然!是你吗?” 顾正然很明显的放松了一些,回道:“是我。妈您还好吗?” “还好,除了工作忙点,与灾前没有差别。你现在在哪里?临碧那边自然灾害不大,为什么下山了?之前给你送的物资出了问题吗?” 陈瀚想起李封偶尔提说过的、那座山上房屋中惊人的物质贮备量,于生活上很全面且都是密封包装,足够一个人生活好几年。原来都是这位母亲给准备的吗! “不是,我想来看看您,但一路阴差阳错,不但没能过来,反而越走越远了。” 这时,突然传出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声道:“你现在具体位置在哪里?我派人来接你。” 顾正然沉默了一下,平淡道:“不用了,你从通讯上应该可以知道,我离那边挺远的。” “哥你愿意接正然过来!”差不多同时,顾英带着惊喜的声音响起,但明显不是对这边说的。 “在一知道正旭殉职的消息后,我就派人去接他了,只是现在看来,应该没有遇上。毕竟你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孩子,难道我是那么不顾念亲情的人吗。” “正然你听见了吧!”顾英略为激动道:“你外公现在也早就没空生你的气了,过来吧,妈很想你。” 顾正然微带疑惑而又蓦地肃然抓住某些重点道:“我哥他怎么了?!” 陈瀚默然旁听到这,深深的有种无语感。这人当初进部队当的是文艺兵吧!对情况不太了解的人完全无法分辨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你哥他……”顾英哽了一下,断断续续道:“已经…已经身故了……” 顾正然继续表示意外与惊愕,“怎么会!难道承京也失守了吗!” “不是,他去指挥一个救援战,在中途遇上了突发事故。小宝还那么小,你嫂子又柔弱……”讲到这里,顾英已经说不出话来。顾将军转过话题道:“正然你情况怎么样?看位置你们在江岸地区,难道是想要过江?那样很危险,还是回来吧,我联系这边最靠近你们那的基地去接应你们。” 顾正然道:“团体想去承京基地,他们很多人家都在承京那边。要决定往哪里去,不是我能左右的。” 顾英惊呼,“是挟持吗!那你现在……” “您放心。”顾正然打断她的话,平静道:“他们对我态度很好,况且去了承京我也还有一半血姓赵,赵首长再怎么无情,也不会让我死在外面或别人手里的。” “什么首……”顾英想纠正一下他的称呼,话到一半又止住,停了一下后道:“你爸也不容易,特别是现在这个世态下。前几月我与你哥最后一次通讯时,小宝在旁边说爷爷头发都全白了。若不是你外公身体不好,这些年我也不会留在南溶这边。小裴的事情已经过去快三年了,你哥现在也…也不在了,你就不要再与他置气……” 顾正然听着那边从提到兄长开始又哽咽了的话语,沉默片刻之后道:“我明白了。知道您很好,我就放心了。他们在催了,有什么新的变化,我会尽量要求他们联系您的。您多保重。” 看着因为关闭以戛然而止的通讯,陈瀚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好,于是沉默。 顾正然放下通讯器,靠着墙低垂着视线,也是一言未发。良久,重新打开通讯器,在确定与主机那边已经连接之后说道:“接承京吧。” 第32章:承京 顾正然与南溶的整个通讯,广电大楼里的队员除了警戒的,全都进行了旁听。 顾正然断开通话之后,丁小光也就随即截断了主机与南溶的通讯。顾正然在这番通话中的态度与内容,有太多的真真假假,他们不能贸然与南溶方面进行更深一步的接触,需要缓冲。 但毕竟已知的情报太少,还没有缓冲个明白,便接到了顾正然同意与承京联系的意向。丁小光得到陈瀚的认可,开始操作。这次是情况分明的,不需要作太多的汇报铺垫,接通之后两句说明,便直接转接了过去。 顾正然干净利落道:“我是顾正然。” 承京那边倒是沉默了一下才出声:“要回来吗?” 声音一响起,众人都听出来了,这明显不是之前通讯处的工作人员,而是赵首长本人。 顾正然顿了一下,平淡道:“现在问这话,不觉得有点假吗?” “不管是因为什么情况,我知道现在你可以自己选择方向。” 李封与刘宇面面相觑,虽然有些情况没有汇报,但看来并不妨碍基地对事情的判断。不过既然顾正然与他们之前不在同一个地方,且双方都是处于被围困并近乎枪废弹尽的状态,现在又能这么快就联系上,这本也就是一个很明显的疑点。 顾正然也不纠结这些,只是问道:“为什么派人到临碧去接我?” “这是你哥的遗愿。” 陈瀚倏地看向通讯器,顾正然也是一怔,他想过一千一万个原因与理由,但却独独没有这一条。 “因为他知道你在临碧已经无法再安身下去了。” 顾正然将思绪归拢回来,诘问道:“他怎么知道我在临碧无法安身?不要告诉我是因为研究人员的走脱,他走时我哥不是已经没了吗!” 对于他这明显知道内情很多的话语,赵首长很是沉默了一阵,然后才说道:“若不是趁着大抢救的忙乱,你觉得那人有机会走脱?他既然当时就走了,又怎么能肯定你哥那时就没有抢救过来?” “我不信!”顾正然道:“这种情况下,他是不会让我回承京的。” “他希望我能将你安排到安全的地方,我不认为还能有比承京更安全的地方。” 顾正然沉默了一会,蓦地一笑,“你真的这样认为吗?十成十,百分百!?”语气越言越厉道:“算了吧,就像当年一样,你敢肯定的说你完全没有刻意让裴均去死的用心!” 赵首长微顿了一下,平静道:“他有执行那个任务的能力与职位。” “是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顾正然深呼吸了一口,也重归于平缓:“我哥也有那个能力,他也是军人的身份,他顺理成章的也应该是如今的结局。我应该庆幸三年前退伍的坚决,才使我今天没有任何公职可作为理由。我不愿意去承京,你,还要我来吗?” 频道中长久的沉寂下来。顾正然坐了下来,将通讯器放在了旁边。 对于他离开511基地之后一系列的猜测,他自己也未尝愿意全信。毕竟虽然赵首长给他的印象一直是很顽固、武断,特别是在裴均的事上,令他终生不能接受。但父子至亲,血浓于水,难道不是吗!就像是王启之对于王晓峰,以死相托,心甘情愿。就算不百般维护,至少也不应该亲手推上死路。 他不认为赵正旭的事情完全是赵首长的决策,他了解,他明白,赵正旭也好,裴均也好,都是只要认为应该做,那就是明知前景是粉身碎骨,那也是坦然而往的人。恰恰那些足以致命的事,都被他们划分到‘应该做’的范围内。 赵首长之前的避重就轻与现在的沉默,都令他觉得始终报着那么两分不相信的态度而想来追寻一个确切的自己像个蠢材一样。其实想想,想要退伍都只能弄残的自己对于赵首长来说,又何曾有什么个人意愿可言!只是他太能折腾,所以好像还挺自由一样。 ‘咔哒’一声,陈瀚将通讯器关了。储备电理论上可以使用几小时,但也不好这样来消耗。 顾正然听见声响,侧头打量着他。虽然已经相处快一个月了,但他还是不太能弄懂这人。一方面全心竭力的将这次的任务往圆满完成的道路上带领,一方面似乎又并不很希望他去承京。所谓精分当如是? 若是之前,他或可能还会详加了解以利用这一点来寻求脱身之机。但是现在他已经不被外力束缚,此情此境,便也没有心思再去追索这其中的因由。看着他关了通讯器又转身过去坐下,视线在那只依然还肿着的腿上扫过,道:“你想过以后吗?” “没有。”陈瀚观察了他一下,想找出他这个话题的动机。 顾正然道:“现在开始想。” 陈瀚迟滞了一下,道:“从现实层面来说,这次若不能回去,那就不用说了。若还能回去,凭这腿,也必然会退役。” “你这腿多半会有后遗症,瘸了是轻的。真回去了,不会被基地扔出来?” 陈瀚看着他平静的神色,研究他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冷笑话,便遗憾的是倾向都不明显。“对于殉职者的家属与伤残军人,基地并不苛待。客观的来讲,人不能对所有事情都以某种态度一概而论。” 顾正然看看时间,起身到一旁的药品堆放处分取了一小把,又拿了一瓶水过来,一起递给他,“你该吃药了。” 陈瀚…… 此情此时,怎么听这话都有歧义的感觉啊。 不过这几番断断续续的通讯下来,现在外面的天色确实已经不早了。顾正然将药与水拿给陈瀚后,转身走到阳台上。楼下熙熙攘攘的,如同以往的庙会一般,这已经不纯粹是因为陈队长在这里的原故了,而是大多都因整体密集度上升所致。 陈瀚从窗户中看着他的背影,从这个角度来看,比正面更像赵正旭,需要说果然是亲兄弟么! 今生极有可能的最后一次出任务,居然是与赵正旭的遗愿有关,这也算是最圆满不过的了吧。但却只是有关,说不定实际上还是南辕北辙。这也许就是理想与现实的状态,它们不一定全无关系,但却总是又有着霄壤之别。 天色渐暗,气温明显下降了。顾正然回屋支起几根木柴,用带回来的助燃剂很容易就烧了起来。陈瀚看着他从隔壁屋拿来一个自制的简易小铁架,挂上带耳的一只锅烧水。中午吃的是饼干,这似乎要煮面条之类的。 对这人之前从来都是等着食物分配到手上的印象太深刻了点,现在看其娴熟的动作一点也不比姚青他们差,陈瀚还诧异了一下。不过想来也是,一个人独居山上,确实也不应该是生活上的废才。 房间不大,红色的火苗将室内照得还是挺亮。陈瀚看着坐在旁边拿着根木棍偶尔调整一下火势的人,开口道:“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可以说一下吗?”就算他无法左右这人的行为,但也最好能在通讯器还可以用的时间内尽量了解情况,以便于能够对幸存的队员进行最合理的安排。 顾正然侧头看着他,半晌,道:“我自己回承京去……” 陈瀚默然。这是他们此行的目的,但现在却微妙的令他无语。 “那是不可能的。”顾正然回目看向火堆,用手中的木棍戳了戳木柴的燃烧处,飞起了一蓬细密的火花。“曾经就是曾经,那是永远也回不去的。” 陈瀚听音解意,觉得似乎词语有变,正揣摩着,只听这人又道: “返回临碧?很明显也不是一个应该的选择。”他自己很清楚,当初退伍的事情闹得有点大,虽然消息被压制着没成什么公众话题,但体制内凡是到一定级别的,差不多都拿回去当教育后代的经验及反面教材了。作为后续,他定居临碧也就不是什么很隐秘的事,南岸这边也不仅仅只是顾家知道。所谓什么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那只是万不得已的选择。 “还有南溶。”顾正然丢掉木棍,拍了拍手上的灰,继续道:“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对于我来说,那都是难以容身之地。所以打算什么的,真没有。” 临碧市也是预警中的轻灾地区,所以灾前联系时,母亲也默认了他留居的决定,并派人给送了很多物资上去。双方都觉得他当时的处境,不变动可能是最好的。 顾将军养的是女儿,顾三姨的儿子过于纨绔,所以顾老执意要他归宗于顾家,但这又令多少人生起了多少种心思!更何况后来他与裴均牵扯不清的关系让老人也大失所望,所以他从来都不想去那边给母亲带来难受的话题。 而将时间调到现在,顾将军有派人去临碧接自己,却没有让母亲知道,这有多不正常! 兄长的讣告是开放性的,又与顾家是那样的至亲,母亲得到消息的时间不可能太过滞后。南溶离临碧那么近,如果是在得知情况后就去接的他,又怎么可能走在陈瀚他们的后面!若是全军覆没在了路上,顾将军至少会询问一下他离开临碧的时间以便于证实,但是没有,应该很肯定是去晚了。所以到底是得知了什么消息之后才派的人,似乎也就不言而喻。 其实从赵首长没有在知道赵正旭是免疫体时就派人来接他,也明白并不是那么的绝情到底。也许有赵正旭的坚持,但从事实上看,也还是不能否认在首长的心中,两个儿子的份量是差也不多的情况。即便一个令他灰头土脸,一个让他风虎云龙。 这世上对他最过上心在意的,始终就是父母兄长这些人,只是终归还是要被放弃罢了。 回头想想,其实在他生命中最重的那些人看来,人生之中可以放弃的东西太多了。亲情、爱情、生命,等等等等,只要条件产生,哪怕是有人会肝肠寸断,也必然是义无反顾,全都——好狠的心。 退伍,只是愤恨使然。山居,也只是因为之前聚少散多而有常伴左右的夙愿。他有任何想前往或驻足的地方吗?没有。那三个地方他都不想或不能去,但除了这三个地方,去哪里又有什么差别?他又何必那么费力的跑来跑去! 这个星球即便接受了陨石的巨大冲击,又暴发了各种各样的灾难,似乎体积也没有变小。现在他能去的地方有多少?太多太多,而且还全是别的普通人难以到达的地方。但是有去的欲望吗?没有,一点都没有。 半晌,顾正然拿过通讯器打开,丁小光那边是一天二十小四在线的,很快就接到了承京去。 这距上次通话也就一个多小时而已,不算很久。 顾正然道:“还在吗?” “讲。” “再给首长你一个选择的机会吧。”顾正然拎起通讯器走到作为通道用的阳台上。夜里寒风更甚,声音都被吹得不是那么的平稳,“当年离开时我便说过,这辈子我是决不会再主动踏进承京半步的。但是,我会在现在的位置停留一个星期。” 第33章:冰封 对于这样的局面,李封及刘宇等人相视无言。 其实就算顾正然在他们的控制之下,也会是这样的现状。没有外援,他们短时间内或是一直也无法脱离现在的身境。但是,现在这不是被动造成的,而是顾正然的意志所至。 从他们出发时的状况看,从承京到永源肯定用不了一个星期。但无论是什么样能力的小队,都无法在现在的永源展开行动。而大部队要从北岸到南岸,这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没有人可以计算,那必然是一场战争,而战场情势瞬息万变。 从小队立场来说,如果顾正然只身过江或不知所踪,那他们极有可能会被困死在这里。若是能有救援,那生存下去并回到承京的可能性就高了太多。但是一想到救援队要面临的情况,整个小队成员都有那么一段时间的相顾茫然。 他们最终得到的指示是原地待命。 从那日顾正然讲了那段话后,承京便未曾再要求与之通话。南溶基地倒是又发来数次通讯请求,李封都作主给拒绝了。顾正然并没有提出需要再联系的要求,他们不必要节外生枝。而与陈队长的联系,为了控制耗电,基本每天只相互确定一下是否平安。 在各种药物的夹攻之下,四天之后,陈瀚的腿居然顽强的消肿了大半,但还是绝对的不能用力。从桥上跳下来时可能还并不算是很严重,但那一路奔命般的逃亡,没让骨头的断茬戳出开放性伤口,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 天气寒冷依旧,因为可燃物不多,顾正然也表示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并不打算再下楼去与感染者近距离接触,所以只有晚上才升火,也只有晚上一顿饭是热的。 陈瀚无所谓,还能活着就很不错了,何况现在他基本是吃闲饭的,也没资格讲究。而且说实话,他还真是难得有这样什么都不用考虑的‘假期’。就算前段时间在那个‘岛’上呆的几天,也同样是操心不尽。 广电大楼挺稳固的,里面的物资据说还行。而因于楼下密集的感染群,不管事情的发展如何,眼下都只有呆着。 过了几天猪一样的生活——吃东西与睡觉是唯一的必需活动。外面寒风凛烈的,没人会无事也去吹着。当初选眼下这一间屋来留住,也是因为门窗都是完好的。 白天的多部分时间基本是与顾正然一人一把椅子,并排坐在窗前。看着外面不算好的天色或沉默或闲谈两句,内容天上地下,往古来今,但不包括与眼下相关的一切事。他觉得顾正然并不乐意说这些,而且他也不愿意再提。 这天谈到某位历史人物,陈瀚说了一下看法后顾正然半晌没有接话,他也不见怪,闭上眼假寐。 他已经总结出了,这人偶尔突然不搭理人是正常的。况且不同的性格、生长环境与经历,造就了人与人之间永远是无法彻底了解对方的必然事实,哪一句话或哪一个词戳到了对方的忌讳点是无法预测的。只是因为性格不同而反应有异罢了,有的人会一笑而过,有的人会暴跳如雷,有的人会听若不闻。 听到旁边的人站了起来,并打开门走了出去,陈瀚抬眼一看,只见顾正然站在阳台上,直视着永源大桥的方向。就在这时,有红光从窗沿上一些的高度一闪而过。陈瀚迅速站起,跳到门边向永源大桥处定睛一看,只见有光亮频频从迷雾之中闪现,只是就算用望远镜,也看不清个所以然。 依方向分析,是承京的人吧! 从时而有一定范围的火光来看,应该是燃烧战术,这在当下时期,是兼顾了杀伤、消毒且微声的最佳作战方式,但是一定要保证后勤畅通才可能,毕竟这个战术要达到的效果一般都不是突进,而是彻底清场,相对而言,消耗便是非常庞大的。因为承京与最近的两个大油田之间的道路一直由重兵坚守、保持畅通,所以燃料并不缺乏,也才能制定这样的作战方案。 四天,就从备战直接冲到了大桥南岸,可以说这是神一样的速度吗!这是集中了优势兵力的特殊之战,还是基地在这两月之间对这一方向及武器方面皆有了大跨步的开拓?都有可能。而此时想来,应该还有一个更主要的原因,那就是北岸桥头一带的感染者大量的转移到了南岸。 先迅速占领北岸及大桥,然后全无后顾之忧的向南清理,效率确实可以惊人。 现在应该是在引桥上吧,有了桥上下的高度差,只要能守住并不宽阔的引桥桥头、武器充足,那完全就是一场歼灭战。据以这样的地利,低智的感染群再庞大也会形成添油之势。 感染群能将大部队阻挡在桥上多久?一天?两天?三天?但就算是阻上十天,他觉得顾正然应该也不会离开,一星期什么的并不是时间底线,他想知道的是赵首长会不会派人来而已,现在,已经来了。 “不想去看看?”陈瀚看着顾正然的侧面,错过了最初的时间,那张脸上现在已经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情绪。 “看什么?”顾正然回头注视了他一下,道:“看有多少人在血与火之中搏命拼杀?” 陈瀚默然。他没有顾正然言下所寓的那个意思,只是出于职业意识而已。如果他能,肯定会在第一时间赶过去了解情况及加入其中,但是现在有能力过去看看情况的,只有顾正然。 顾正然将视线转了回去,平淡道:“我觉得在生命的层次上,一即一切。所以为什么明知道他们已经来了,还要站在这里不走,这才是我需要对自己交待的。” 陈瀚:“……”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边战场情势越发激烈起来,但队伍并没有过快、过多的拓展占领面,偶尔还会响起几声枪声,很明显是引诱周围的感染群过去。他们的所在处距大桥不算很远,楼下的感染群已经在开始躁动,三三两两的向大桥方向转移。而因为那边越来越烈的冲天火势,雾气也在逐渐稀薄。只是随着夜色的降临,依旧还是看不清楚,但是火焰的颜色更加鲜亮夺目起来。 陈瀚坐在窗前看着远处的火光。这种战术他以前也亲见过,现场是非常恐怖的,对人的心理会产生极大的压抑感,所以具体作战的前线基本都是已经‘杀人如麻’的特殊部队。 生物对于火总是有一种敬畏感,即便是将它运用在方方面面的人类,在庞大的火势下,就算烧不及身,也同样的惊心动魄。而且感染者比通常人顽强多了,人型火炬四处奔走的画面非常普通。非得肢枯焦黑,才肯倒地成泥。 回头看了眼到了平常休息的时间便睡了的人,看样子是肯定不会提前离开了,只等着那把火,从桥头上一路烧过来。 第二天下午,李封与王立秋、姚青突然到来。 大桥方向的战线应该一直都没有推进太多,最多就是扩展出战场所需的空间,所以一直没有到陈瀚所在的位置。但接连两天一夜的战斗与间歇的、有所控制的声诱,已经将方圆很大范围的感染者都带动了,包括广电大楼那个位置的。除了少部分直接看着人进楼的还坚守在那边之外,其余的基本都跑了,他们这楼下更是那种状况。 姚青仔细将陈队长的腿检查了一下,情况还不算很差,虽然确实可能会有一些后遗症,但至少整个腿没有坏。而就在李封等三人到了不久,一支数十位身着统一防火服的尖刀队就到了楼下。 原本留守在屋内的一些感染者已经被李封等人给清除了,队伍里的两人直接顺利的便上了楼来。其中一个精悍的中年人在顾正然面前站定后道:“顾先生,我是承京军区特种三中队队长吴骏,今奉首长之命,带你回承京基地。” 顾正然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吴骏走到陈瀚面前,看了眼其余的三人,道:“你分队里就只这几人?” “还有五人在广电大楼那边。”陈瀚语气微顿,又道:“吴杰已经殉职了。”他知道队里的吴杰与这位中队长是叔侄关系,虽然李封他们对队里的情况应该都有汇报,但此人出现在这,未必就没有来求证一下的心思。 吴骏沉默了一下,问道:“你的腿怎样?” “左腿无法行动。” 吴骏对一起上来的人道:“担架,八支枪,两箱子弹,一盒冰封剂。” 那人应了一声,立刻下楼去了。很快,同另外几人一起将担架与枪弹拿了上来。吴骏看了看,对李封等三人道:“你们去接应队友,然后联系永源作战指挥处取得具体指示,同大部队一起将永源清整出来作为第一个跨江据点。” “是!” 吴骏又将一个小盒子递了过去,李封接过,疑惑道:“这是什么?” “药。”吴骏道:“如果感染了,在失去理智之前注射一支这个药剂,可以控制病毒的扩散与发作。” 此一言除了吴骏等人,全场皆惊。顾正然看向那个盒子,神色复杂难辨。李封连忙掀开盖子,观察着里面五支透着淡黄色的针剂,既惊且喜道:“病毒已经可以克制了吗!” “不完美。”吴骏道:“这个药剂名叫‘冰封’,基地病毒研究所一个月之前出的终于拥有普适性的最新研究成果。无法清除,只可以压制病毒。” “这也很不错了!”对于一受伤就必死无疑的情况来说,这绝对是一个飞跃!试想若之前就有这个药剂,周岷又怎会埋骨途中! “最好不要这样想。”吴骏道:“注射后人会陷入昏迷状态,这样才会产生压制的效果。” 陈瀚蹙眉道:“一直昏迷?” “可以解除,但对病毒的压制也会同时被解除。”吴骏停顿了一下,又道:“昏迷的人需要生命维持系统才能活下去,基地医疗区的承受能力极其有限。” “统治方的压力更大了吧。”顾正然突然开口道:“溃烂着死在病毒上是天灾,好好的死在医疗区,恐怕就难免要令人觉得是统治者的无能了。” 吴骏目光锐利的将这个任务对象扫视了一眼。对这种推测性质的言论他不会表态,不过事实确实如此。 ‘冰封’之药一出,对民众的心理是极大的安抚,但对管理方却造成了比之前更大的压力。从这个层面来说,现在比之前的情况更糟了,还不如不公布这个研究成果。据说为了能尽快拿出彻底清除病毒的药品,研究所这一月之内已经过劳死了两个专家。 但是,基地需要保证一些必要道路的安全畅通,更需要扩大安全范围,恢复各项生产,否则虽然眼下物资尚可,时间一长绝对会有更大的问题。而要扩大并保持,就需要不断的作战。士兵需要像‘冰封’这样的东西,否则更容易崩溃的不是呆在安全区的普通人,而是这个时刻都面临着感染者的高危群体。因局部丧失战斗意志而造成整体大伤亡的事故已经不只一次。 因此,他更不能理解为什么在现在这个时局下,还要主动发起这么大的战争。即便事实证明这确实是一个获得跨江据点的最佳时机,但有这个必要吗?战场伤员基地能消化得了吗!消化不了又会引起多大的后续问题!民众在很多情况下都是只讲情绪不讲理的。 不过,虽然不能理解,他及大多数甚至所有的战场军官还是都会严格的执行各项命令,包括从目前感染者最为稀少的方向突破出来迎接这位顾先生。因为从承京决策层在大灾之前后的所有表现来看,他们是值得信任的。 分头行动之后,陈瀚随吴骏等一起向大桥方向前行。虽然一路都在陆续作战,但总体还是很顺利,而且不久就与接应部队汇合了。在行军担架上,只要不望天,那一路上能够看见的景象全是尸山骨海,令人有一种从传说的冥间走过的感觉。 侧头调整一下视线便可以看见走在前面一些的顾正然。这人除了身上的衣服,什么都没有拿,不像当初他去接时,还会要求收拾一下东西。 因为对事件的了解,他能感觉得到在之前不久此人又一次的大起大落。这个拥有与赵正旭极其相似之背影的人,正在走着与之曾经走过的同样的路——从免疫体到研究体。 突然有一种痛,感觉就像是心如刀割。 到了可以通车的桥上,他被安排在了一辆有医护人员的车上。医护兵上来迅速给他检查了一下,明白伤情后说道:“我们会尽快安排你回基地手术,这里环境太差,别本来好好的,一划出伤口反而感染了。” 陈瀚无所谓,反正已经这么多天了。 “你很幸运。”医护兵感慨道:“现在这时期伤在腿上,居然还能活下来。” 幸运!陈瀚突然想大笑。他能活着并不是因为幸运,只是缘于某个人的一念之间而已。他也算是一个接受免疫体庇佑的普通人吧!虽然方法是间接的,却又是如此切实的。 抬眼看向因为另有所乘而正随队离开的人,突然大喊了一声,“顾正然!” 顾正然停下脚步,侧头看了看他。 陈瀚无言以对,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喊这一声。想将这人留下来?明显这是不可能的。就像那句古话:人生相遇,自是有时,送君千里,终需一别。从今以后,恐怕他连要听到这人的消息,都很难。 顾正然站了两秒,见他没有什么话说,便回头继续迈步随队向一辆军车走去。 他的人生,在各种‘内忧外患’之下,至今已可谓是山穷水尽。也许因此能造成某个大局面的柳暗花明,但是,那已不在他的关注之中。 第34章:临毕 永源大战一年半之后。 幸存者寸土寸金的领土时期慢慢缓了过去,于是基地管理方在安全辖区内的山丘地带规划了一个连绵数山的烈士陵园出来。虽然每个墓地占地不逾三尺,相当简单,前期的也基本都是衣冠冢,但意义却是非凡。 在规划图出来之后,整个陵园区基本都是全民自发义务按图整理的,因为现存的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家庭都有亲人会葬身于此,虽然这里只安葬原本在职及灾后征召的军人。 而因于此,终于有了一段较长假期的原陈瀚所领导的小队,在基地留住了两天之后,就开始天南海北的跑起来,他们打算将之前陆续殉职并就地掩埋的队员都带回承京。 孤身独葬山河间,马革裹尸人不还,从古至今,多少军人皆是如此。以人心度之,若有灵魂,在月夜霜降之时,恐怕也会觉得清冷吧。 在领到前去临碧的任务之前,殉职的队员都在北岸。永源之战以后,他们小队就没有再损失过成员,所以埋得离承京最远的就是周岷,因此也是最后去接的一个。 周岷的妹妹周晴就在承京基地,于是在决定行程之前,刘宇提议去征询一下她的意见,全体无异议。问询过后,她也不愿意让大哥一人远在他乡,于是行程便决定了下来。 一年多之前,陈瀚认了周晴作异姓妹妹,并让她搬来与父母同住一起,也好相互有个照应。她已是孤身一人,又是一个年青女子,虽然是在基地,虽然有了兄长的安抚金,但要想很好且很安稳的生活下去也还是不太容易。半年前在陈家的主持下与基地内一个同样孤身一人的技术男子成亲,如今已怀有身孕。 周晴视陈家父母如生身之人,陈母也很喜欢她,视如己出,悄悄埋怨陈瀚为什么之前不争取一下,由干女儿直接转变成儿媳妇,那该有多圆满!陈瀚闻言,默然了一下后抬了抬左腿,问:配吗? 陈母连忙转移话题。伤在儿身,痛在母心。 左小腿筋骨受损严重,并且手术治疗不及时,所以无法再恢复到完全健康的状态。虽然在一年多的治疗与休养之后行走无异,但绝对无法再疾奔跳跃,而且在近几年之内都要小心养护,因此也必然的无法再在原来的岗位上继续做下去。 不过并没有人要他退役。虽然最后的任务完成得很有瑕疵,但也得到了充分的肯定。基地虽然多方艰难,但对于有功之人是绝对不会用过就踢的,不管是从道义方面还是利益方面都需要这样。上级明确表示,在他治伤期间,一切待遇按原本的发放,待伤情彻底痊愈之后,会在基地内给安排一个足以胜任的工作。 但他还是申请退役了。他本来就是一个作战兵,既已无法作战,又何必还担着一个‘兵’的虚名。而且现在他对‘军人’这个词语,怀有超过所有其它词汇的复杂感情。既已无法完全拿起,那就不如彻底放下。 对于李封他们去各地接回殉职成友的事情他一开始便就知情,也只有他们这类经常都是单独行动的特殊小队才有这个可能,大部队的军事行动,要么就是兵败如山倒,连战场也没法打扫,要么便是集体火葬掩埋了。他们很少会陷入身困永源那种情况,所以队员之中除了殉职在永源的四位,其余的只要当地没有再发生地质灾害,那基本都还能找得到地方。 启程当日,李封等人开车到城门口时,见到陈瀚与王晓峰一人背了个行装等在那里,意外惊讶之余,又瞬间了然。王启也还在路上啊!虽然王启就算是接回来也不能安葬在烈士陵园内,但现在说真的,除了便于耕种的沃土良田,哪里都是空地。 在当初陈瀚从永源回基地之后没两天,王晓峰便同后一批的伤员一起到了基地。当时安放在孤儿院,陈瀚待伤势好了一些,便在办了一个简单的登记手续后将他接了出来,算是一种领养关系。现在陪他去安顿其生父,于情于理都应该。 待二人上车,李封松开刹车,搭上油门,同时不解道,“队长你前天怎么不说啊!”前日去征求周晴的意见时,陈瀚可是一直都在场,但当时却没有表任何态。 “那时还不确定能不能准备好。”陈瀚将背包取下来放在身前,人往边上靠了靠,给王晓峰留出了足够的座位。虽然原队员中钱家与李晨因为去下属基地见家人而没有再一道去,但基本都是大个子,车里也不宽松。 现在于承京控制下的跨江据点已经不只是永源一个了,但他们还是选择了从永源大桥过江这条路线。这条路线,对于他们以及整个种族来说,都是需要用粗笔来勾勒的。 在这将近两年以来,整个局势的变化较之于灾后那一年来说,可以说是翻天覆地。 永源之战,无论之后再过多少年,在国家以及种族的历史上都应是极其重要的一个篇章,这是国人在灾难之后第一个具有重大战略意义的战争,这是一个极具高瞻远瞩的决定,一举连通了涬江两岸,为承京后来迅速重新统一全国的成果奠定了最大的基础,融合了太多已经在各自为政的基地,最大限度的杜绝了与天灾抗争的同时或之后,还要面临‘乱世英雄起四方’的人祸场面。 当然,能够形成并稳定这个效果的最大主力,是承京基地对病毒的攻克。在冰封之剂推出的两个半月之后,可以将已感染但未发作之人的体内病毒彻底清除的‘尽燃’终于完成,它的出现如同永源之战一样,生生不熄的生命之火将毒素与威胁尽皆付之一炬。正好时逢永源大捷,已经开始在占领范围内逐区清查并建防。加上如此强有力的后方成果,必然是士气直上云霄。 消息一经扩散之后,承京便是万民所向之地。现今之世,人口是一个负担,但也是最大的生机与生产力,趁着还有贮备的富余物资,承京来者不拒,青壮入伍,其余也全部编入各个所需岗位,整个管理机构一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运转,各项分派、指示、汇报的文件像雪花一样进进出出。 由于气候的变异,天气明显变暖时,已经是第二年的仲夏了。经一个冬春管理层的殚精竭虑、高效运转,承京已经彻底的变了样子。而永源,从历史意义及眼下的情况来看,在很长的时间内,应该都会成为仅次于承京的第二大城市。所有的国人都觉得它象征着生命的源泉、命运的转轴。 一路车行,包括过了永源之后也是。虽然很多区域还不在控制之内,但至少将一些主要的交通基本都恢复了。只要没有大型的地质灾害,感染者最多就是将路堵着,但他们是会移动的。 王启的墓地顺利找到,陈瀚问王晓峰,要让父亲就住在这里,还是带去常住的地方安葬,王晓峰选择了后者。李封诧异道:“难道队长你带他出来不是为了这个?” “再问问而已。”陈瀚拉着王晓峰向一边走去,“我带他到附近转转,有些场面我想他还并不适合旁观。”虽然在陈家父母与周晴的爱护之下,王晓峰除了安静一些,自闭状态已经不太明显,但不知道如果看着火化,会不会又受刺激。 由于道路的改善,又启程后,第三天便到达了茂青镇青乡八队。凭他们对地理环境的记忆力,找到周岷的葬身之地也很简单。刘宇上前在当初他亲手插下的木桩前蹲下,上面已经长出的青苔。“你要当舅舅了,所以我没把周晴带来。你不介意挪个位置回去看看她吧?” “我觉得肯定不会介意的。”李封也蹲下,笑道:“凡是我们队的,我都给弄一块了,前后左右都是熟人。” 生死是大事,也是常事,特别是当今。距当初已近两年,当时那种无能为力的悲愤与伤痛已经沉淀下来。一队人将周岷的遗骸火化之后收起来,因天色原因又就近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准备返程时,突然发现陈瀚与王晓峰都不见了,看着房间里的简短留书,众人面面相觑。 [我另有他事,你们先回。请代言我父母,讲我在这边一基地遇到一个对骨伤恢复很有经验的医生,打算治疗一段时间看看。一月或三月,归期不定。] ————陈瀚 “这是怎么回事!”李封将留书翻了个面,打算再找点什么信息,但无果,“这场景真特么太熟悉了啊!队长怎么学起顾正然搞留书出走了啊!” 此言一出,众人凝滞了一下,然后都齐齐看向了临碧方向。李封也明白了他们突然看向那个方向的意思,略带不解与无奈道:“他将什么东西落在那了吗?隔了快两年了还去找!” 刘宇想了想,道:“他是去祭奠顾正然吧。” 半年多之前,随着烈士陵园的规划,在陵园的一区,很快就简易的建了一座纪念馆,可能待以后有条件了会再重建。里面纪录的是在灾难发生之后比较有显着功绩的亡者,这倒是不分是否是军人。 赵正旭与顾正然两人,齐肩并立的出现在第一厅。同时,关于免疫研究的整个事件及涉及人员,通过官方媒体第一次彻底透明。 在承京扩散‘尽燃’的消息而对各基地的和平演变期间,关于免疫研究的很多事情不知怎么的就流传开了。但虽然纷纷扬扬的,其实也没什么影响。而这一彻底透明,因为赵家两兄弟,除了给承京带来更大的凝聚力之外,没有造成任何负面的影响。民众需要的是药品,怎么来的谁又会去介意!反正被研究的是极少数人,且又不是自己,而‘自己’迫切需要研究的成果。 纪念馆中,每一位已经身故的先天免疫者都有几张照片。赵正旭与顾正然每人有一张灾前身着军装时的肖像,与其后越来越病态化的留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虽然在被困永源时他们对某些内情已有猜测,但被这样板上钉钉的证实,还是令人心中五味杂呈。那番千里之行在脑海中快速闪过,刘宇在心中叹了口气,回头看向丁小光,“有危险吗?” 丁小光静默了一下,摇头。随着时间的变迁,他的危机预警能力似乎在向明显的预知方向转移,这也是小队近一年多未曾减员的原因之一。只是涉及面与深度始终很有限,他自己也不想头顶神环,所以还是一直都没有上报。 既然陈瀚决定自己走,丁小光又说没有危险,众人便决定不追上去了。李封叹息道:“墓地不是在承京那边吗,有必要到临碧去祭奠?这才扔了拐多久啊!万一一磕又断了怎么办?” 刘宇看着他道:“李队长,你的骨头很硬?” 李封连忙笑道:“我这不是担心嘛!当着陈队我是不会这么说的。” 当初陈瀚叫他‘李副队’时,他就会产生‘有难要临头,队长要发火’的感觉。而现在他的刘副队叫他‘李队长’时,他居然也会有那种感觉!这是为什么啊?他很不能理解。 一直沉默着的姚青突然道:“他未必只是去祭奠。” “为什么这么说?”刘宇追问。这两年他们在基地的时间也不多,腿伤与退役会对陈队长产生什么样的心理影响,他们都不太了解。唯一有发言权的,就是半年前因受伤而回基地休息了两个月的姚青。趁现在还没回程,他要尽量弄明白,实在不行,就追上去将人拽回来。 姚青走到窗边远眺了一下,心下有些怅然。 他在基地的治疗期间,多半时间都与还在恢复期间的陈瀚在一起,但是陈队长从来不谈及关于那次任务的事,虽然那时关于免疫体的话题已经纷纷扬扬了。适逢纪念馆落成,便一同去了。他知道去那个地方气氛不会太过轻松,但从未曾想到事情会是那么的令他无措。 作为医护兵,他随陈瀚的小队出任务在灾前就有三年。这么长的时间,面临了那么多的生生死死,他觉得连他这个比较敏感的人也都麻木了。所以发现陈队长看着那两人并在一起的那一版介绍与照片,不知道是为了哪一个,无声响、无表情、默然泪下时,他怔了不止一分钟。连拍个肩这种最基本的治疗方式也没有做到,手足无措。 “虽然不能确定,但他背的包,几次我说帮忙拿他都不留余地的拒绝,还基本是寸步不离。” 刘宇思忖了一下,惊道:“不会吧!” 姚青笑了笑,既然不能确定,他也不便再说什么,虽然在他心里是已经肯定。 抬眼看了看远处的天际,似乎有一点光芒在缓缓升起。这两年天灾已经逐渐平缓下来,气候虽然还是不算好,但至少不再是终年难见太阳的状态。不过,这样的情况也很难得可以保持一整天。 太阳又重新在人们的眼中升起来了,这是多么令人鼓舞的事情!不过首先照耀到的地方却总是高山,经常是还来不及普照到平地山谷,便又重新藏进了云层万里。 第35章:完结 黎明即起,洒扫庭除。 虽然已经身无军职,并且是闲居山野,无拘无束,但要让陈瀚打破从小就定了型的生物钟还是很困难的。 等到他将屋前于夜里吹落的树叶扫完,王晓峰也已经把早餐做好了。小孩虽然还是不太有肉,但长高了一些,基本的家务都会做,在基地时与陈母学的。似乎完全秉承了王启的性格:做自己一切能做的事,尽量不麻烦、拖累别人。 前些日子他带着王晓峰走到这座屋前时,看见的仍然是青蓝色的长瓦、石片拼贴的外墙、向前推开的木格窗户,除了原木色的大门处于半开合状态与门前已经长起来的草,与当初几乎全无两样。 门锁已经被破坏,有人来过,但屋内并没有明显少什么东西,贮藏室内都还是依然很丰富,明显来人的目的与这些东西并无关系,而且从地板上的灰迹来看,那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花了两天时间与王晓峰一起将屋内屋外整理了一番,颇有焕然一新的感觉。这里很安全,从来就没有感染者的踪迹,原本的上山之路还是与两年前一样无法通行,所以也很难被没有目的的人发现。 屋内的物资很丰富,两个人别说住一两个月,就是住一两年都没问题。还有一个书房,满架满壁,正好现在他有的是时间,王晓峰也需要学习。 时逢夏秋之季,又在山上,气温比较宜人。天色好时,他便与王晓峰一人搬一把椅子,一齐坐在屋前的一棵大树下,或休息或看书,或是教王晓峰草编,与山下的世界彻底脱离。待他的腿再好一些,也可以在山坡上种植一些东西。如果不是父母尚在,他觉得他可能不会再考虑下山。 这辈子他并没有要成家的打算,带着这个小孩,既能圆了王启的心愿,也能略慰父母的心怀。领养时打算让小孩长随家人住在一起,但现在看父母对周晴像亲女儿似的,满心期待着尚还在孕育之中的婴儿降世,王晓峰也始终对他比较亲近,这次便带了出来。计划每年带回基地去住一段时间,待年龄再长一些,便由他自己选择生活地点与方式。 早餐过后,两人惯例性的出门散步。照老路线从小竹林中穿行,在四座相邻而建的墓地前滞留一下,然后穿过小竹林,爬上山顶,歇一会,再原路返回。 在他的建议下,王晓峰将王启也葬在了这里。带回承京安葬并不很好,王启生前都没去过那里,算是个很陌生的地方,而临碧在旧世界的省区上来说,也算是王启的故乡。再者,从眼下的形势分析,谁知道承京以后会扩建到什么程度呢!不需要很多年,只要一稳定,人口发展起来是很迅猛的事情。而位于临碧市郊的这座山岭,那可是在灾前都没有发展起来的地方。 他们来时,赵正旭的衣冠冢与裴均的墓地除了铺满了新一层的竹叶,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那两朵手工花,已经不知道被风吹到哪里去了。 赵正旭的真身墓地在承京的烈士陵园里,与顾正然相邻。他觉得赵正旭的意愿就在那里,所以没有去动,但另一位就不是了。 一路走了那么远,顾正然似乎从来没有提出过什么要求,唯一他有印象的,便是在这里问他如果自身死在外地,能不能也送到这里来安葬。当时不以为然,现在又怎能不记挂在心。 世局虽然已经大势逆转,但要彻底安定肯定还需要不短的时间。而在免疫研究透明公布之后,赵首长就逐渐退下了权力巅峰的位置,只在一些很重大的决策上才会出面表态。 听说还有人见到过他带着孙儿散步,但这明显是无稽之谈,作为一个力挽狂澜、解民于倒悬之苦的人,决不会是不再手握重权就立即常若庶民。凭身份与重要性,就算是彻底退出权力的中心,也不会轻易出现在民众面前。 虽然是无稽之谈,但却并非是意味着就没有那样的事。作为两个儿子都牺牲在这场灾难之中的人,而且还是那样的情况,陈瀚并不觉得在大势逆转之后这位长者还会对那个位置有多大的留恋。那满头的银丝雪发,顾正然的母亲都只是听说,他却是在接受那个任务时有亲眼见过。也不过就六十多岁的人,若非太过心累,又怎么会。 这世上最令人纠结难受的并不是是非对错,而是说不清是非、分不明对错,却又偏偏矛盾的凑到了一起的状况。就像他无论怎样设想,也还是不愿意看到赵正旭与顾正然如今的结局,但却从来也无法否定赵首长的做法,毕竟他的队员、他自己本身、他的家人,都受到了那些抉择的庇护。 绝不想家人一直活在那种朝不保夕、风雨飘摇的状态下。也绝不想拿那两人的性命去改变这个状态。这两个绝不想,又怎么能够并立!只唯愿此身能相替,但奈何注定未可能。 回到屋前院子里,已经是半上午了。他从屋里搬了椅子出来,坐在树下看王晓峰练军体拳。 这是王晓峰除雨天之外的每日必修课。经过乱世才会真正的体会到个人的身体素质有多重要,能跑能打就基本能活。况且小孩性格一直过于安静,需要适当的用其它方式来调节一下。 十数趟的练下来,王晓峰已经是浑身大汗。结束之后就小跑进屋里洗澡去了。陈瀚将椅背放低了一点,闭目小憩。 过了一会,他突然听到一个正在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明显不是从屋里出来的,而且王晓峰的脚步他很熟悉。精神瞬间集中,但并没有睁开双眼。从一直平稳均衡的脚步来分析,绝对不会是感染者。如此,保持眼下这种状况才能更据有主动性。 脚步声在他旁边停了下来,半晌都没有新的动静,似乎是在观察他。陈瀚思索着各种可能,但面上还是一丝不显。他专业课上还练过装死,别说装睡这么简单的事了。 他虽然没有丁小光那样的特殊能力,但对危险的气氛还是很敏感的。而现在,他没有感觉到有任何的不妥,四下无声,安静平和,可明明身边站了一个尚不分明的人。 刚打算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蓦地一阵风过,某种携带着柠檬香的隐约味道突然透入鼻腔。陈瀚心念一滞,倏地一下子坐了起来,将站在旁边的人惊得蹙了一下眉,然后道:“既然醒了就起来,这是我的椅子。” 陈瀚注视着眼前的人,有点难以置信。 这时只听得王晓峰惊呼了一声,“顾叔叔!不是说你已经、已经……” 顾正然看了一眼小孩,回头转向依然霸占着椅子的人道:“我恐怕是第一个知道自己的墓被盗了的人。” 陈瀚:“……” “而且盗墓者还被我自己给找到了。” 陈瀚:“……” “你不是不接受民间委托吗?” 陈瀚觉得自己终于能答上话了,“我已经不是军人了。” 正文完
推书 20234-08-08 :重生之爱哭包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