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卷土重来(穿越)上——青色羽翼

作者:青色羽翼  录入:07-18

 文案:

 青逸,少阳宗大道门大弟子,一生严于律己,从未做过有违正道之事,渡劫时却遇到了修魔者都不会有的四九重劫。本应未能抵挡住最后一道劫雷而魂飞魄散,却重生到七百年前,自己刚刚修真之时。 冷肃,前生魔宗魔主,为人心狠手辣,正道人士无不除之而后快。今生却在少年时期便落入了青逸的“魔掌”之中…… 于是这其实是师兄大人重生后对自己CP各种宠溺各种关爱的宠文,中间偶有小虐也无法抵挡HE的结局。 按照懒青设定,此文强强互攻。面瘫VS傲娇 内容标签: 强强 修真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青逸,冷肃 ┃ 配角:可多了,出一个想一个吧 ┃ 其它:前世今生,HE,互攻,春风一度 1.少阳宗(一) 青逸是在看到天宇道人那张熟悉的脸时才冷静下来的,当然,他那张天生面瘫的脸在别人眼里冷静和愤怒都是一样冷冷酷酷的,看不出丝毫差距。 他面色冷酷地坐到天宇道人面前,面色冷酷地听着他的嘱咐,面色冷酷地不时点头应上一下。表面上看起来与平常一样,实际上思绪早就溜达到九重天外去了。 没有什么比天劫失败本应该魂飞魄散的人,一睁眼却发现自己回到了七百年前更惊讶更无法接受现实了。是那七百年的种种都不过是梦境?还是眼前一切只是临死前的幻象? 青逸猜不出来,猜不出来的情况下他选择了淡定,反正不过是三种可能,一是自己做了一个长达七百年的梦;二便是眼前一切都是他死前的回忆幻象;三嘛……说不定是因为经历最后一道劫雷时发生的事,使他真的进入时空轮回中,回到了七百年前? 这其中最惨不过是第二种可能,一三者都是自己还活着并且很年轻,第二种嘛,临死前还能回顾自己的一生,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于是青逸淡定下来,目光直视天宇,看着那四百年前飞升,至今足有三百年未见的师傅,不由有些心潮澎湃。 当然,在天宇道人眼中,不管是沉思的青逸还是心潮澎湃的青逸,那都是没有任何区别的。因此他一直都在巴拉巴拉的说,并在青逸毫无意见地点头时产生了极为矛盾的情绪,一是感慨自己有这么个听话且让人放心的徒弟,二是……徒弟啊,你太听话了,我刚才说的事情,你就不能拒绝吗!咱大道门有什么不好的,你连不舍都没有就要走了吗?好吧,只是暂时走了。 事情是这样的,青逸所在的门派叫做大道门,是修真界三大门派之一少阳宗的分支。形象一点解释就是类似某某重点大学的分校,标榜是重点大学,学费还不是一般的高,实际上你毕业的时候毕业证上写的还是某某分校。 少阳宗家大业大,千万年来总会出现那么几个天赋秉异却让人不待见的弟子。这种人吧,他从来不犯大错,但就是不招人待见,只要有他在门派里大部分弟子包括师门长辈都很不爽,可偏偏这人法力极高,是少阳宗不可缺少的战力。打个比方来说,就是凡人所说的夜壶,见着吧,还犯腻歪,但还真离不开它! 对于这种人,少阳宗最后想出了个绝妙的办法,找个灵气差不多的无主的小山头把人踢过去,眼不见为净,还能说好听的是特意为他准备的安静的修炼场所,而真到需要此人时还可以以师门号令把人叫回来。 长此以往,被分出去的人收起了弟子,而弟子再收弟子,最后便成了分支门派。挂着少阳宗的名字,偶尔还有些来往,但实际上双方都互相膈应着,巴不得这层鸡肋一般的关系赶紧断了算了。 而天宇此时与青逸说的事情,便是与这鸡肋关系有关的一项规定。但凡分支弟子境界到了融合期,也就是炼精化气的顶峰,眼看着要步入炼气化神的境界时,都要回主宗修炼十年,学习主宗的核心法门。这其实是少阳宗主宗对分支的一种制衡,炼气化神是修真境界的一个门槛,只有到了这个境界才能真正算作修真者,而无数向道的人都被关在了门外,终生无法再前进一步。 换言之,凡是能修炼到融合期的弟子,都是快要进入修真界大门却还在俗世间游荡的人。趁着这个时刻将人带回主宗,十年内若是能进入心动期,便是可造之材,偏偏这关键的十年又是主宗培养的,此时主宗若是伸出橄榄枝,分支弟子很容易就会脱离分支进入主宗。都是少阳宗,算不得欺师灭祖叛出门派。这种做法虽说是霸道了些,却也让人有苦说不出,分支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弟子被主宗抢走却连怨言都没法说一句,此等做法实在是高明。 长此以往,分支弟子都以去主宗为荣,大部分都拼了老命往主宗钻,使得分支始终不能超越主宗。 这样的僵局在五百年前被打破,大道门弟子一清在主宗修炼十年后不仅进入心动期,更是迅速达到灵寂期,实在是难得的天才。岂料此人太过狂妄,居然拒绝了主宗的邀请,十年间扫荡了主宗心法后又跑回大道门去,并在三百年内渡劫成功,成为一字辈弟子中的第一人,也让各个分支看到了出头的希望。 此后分支但凡有进入融合期的弟子,都会用各种办法拒绝主宗的邀请,或者在弟子前去主宗修炼前拼命洗脑,想方设法留下弟子。更有些门派甚至暗示弟子多去主宗背心法,回来咱们大家共享,一时间主宗很难再从分支筛选优秀的人才。 青逸隐约记得此事,当时他并没有去主宗修炼,而是在和师父天宇道人商议后,以触犯门规为由在思过崖闭关三十年,以此躲过主宗的邀请。并在这三十年参悟门派心法,修成了元婴,俨然成为少阳宗青字辈弟子中的第一人。 可现在…… 回过神来的青逸面无表情地看着天宇道人,寻思着反悔还来得及吗? 偏偏此时,一道银光从天宇道人手中飞出,迅速地离开山门,向着少阳宗的方向飞去。 飞扬令,少阳宗用来传递信息或紧急求救用的法门,由元婴期以上的修真者制作,元婴期以下的弟子仅有一个,只能在紧急时候使用的符令。其速度比御剑飞行快上千百倍,转念之间便抵达目的地,若是用现代速度单位表示,差不多是30万千米每秒,换言之,光速…… 这下子拍马都追不上了,天宇道人在符令发出后眼中隐约含着泪光,他第一个弟子啊,大道门新一代的希望啊,就要这么被主宗抢走了吗?天宇道人的心在滴血。 “师父。” “青逸,修真无岁月,十年很快,为师希望十年后还能听到徒儿你叫为师一声师父。”天宇道人忍不住打出感情牌,期望留住自己的得意弟子。 青逸缓缓开口:“师父,我刚想告诉你若是借口触犯门规面壁思过就不用去主宗了。” “……” “可师父出手太快,徒儿还没来得及说飞扬令便发出了。” “……” “师父,你脸裂了。” “……” 徒儿,师父不是脸裂了,师父是心裂了。 修真者没有俗世那些繁琐的规矩,更没有过多的行李,飞扬令发出不久后,青逸便收拾收拾准备启程了。天宇道人裂着脸跟在青逸身后,踢了旁边的青扬一脚:“还不快去送送你师兄?” 青扬是天宇的二弟子,比青逸小了十岁,从上山开始就是由青逸带大的,说是师弟,其实青逸是拿他当儿子养的。天宇踢出青扬,也是打感情牌,希望十年后青逸还能拿记得大道门,还能记得回来。 青逸面色温柔(外人眼里还是面无表情)地摸了摸青扬的脑袋:“十年很快。” 青扬跑过去抱住青逸的大腿,把眼泪鼻涕都蹭在青逸的道袍上:“师兄走了,青扬就没饭吃了。” 青逸脸未裂心倒是裂了,犹记得当年自己闭关时青扬抱着他的大腿说的也是这句话,当时他还担忧一下这糟心的孩子这么些年可怎么办。谁知三十年后出关,青扬居然成了大道门的掌厨,并自发地照顾起新入门弟子的伙食来。唯一的问题就是吃过他做的饭的弟子整天都哭爹喊娘的,做梦都想要修炼到辟谷,辟谷乃是炼气化神的一个标志,师弟们如此有上进心,青逸和师门长辈表示很欣慰。 只是……青扬你这熊孩子这三十年究竟吃了什么味觉跑偏到这个程度?他一个元婴期修真者吃了青扬做的菜居然隐约有元婴要出窍以逃避那杀人的滋味的迹象,难怪百年内大道门弟子修炼速度都跟乘坐了飞扬令似的,大道门能壮大起来青扬乃是首功! 青逸一边怀念着青扬那杀人般的饭菜,一边使用清风诀离开山门,向与少阳宗约定的地点飞去。融合期的弟子是无法驾驭飞剑的,要去少阳宗都由主宗弟子接引过去,青逸只能慢吞吞地往约定地点飞。 此刻他已经完全确定,这一切并非幻梦,而是他真真正正地回到了七百年前,一切初始的时刻。 这时候,冷肃还没有修魔,六合镜还没有冥化,一切尚未发生。 注:修真境界如下—— 初级境界——炼精化气:旋照丶开光丶融合; 中级境界——炼气化神:心动丶灵寂丶元婴; 高级境界——炼神返虚:出窍丶分神丶合体; 大乘境界——聚虚合道:渡劫丶大乘丶飞升。 2.少阳宗(二) 由于融合期的弟子没办法飞行太长时间,主宗弟子与青逸约定的地点就在大道门山门下不远处,青逸先是在山门转了一圈,欣赏了一番这山清水秀的秀丽景色后,才慢吞吞地飞至约定地点。因为耗费了过多的真元,到达时青逸脸色有些苍白,让人一眼便看出此人体力严重透支了。 韬光养晦是青逸这十年的打算,先给主宗弟子一个绣花枕头的印象,再削弱存在感,让他们有一种哪怕此人达到心动期依旧没什么发展前途的感觉,如此一来拒绝主宗的邀请也会变得容易许多。不过这十年也不能浪费了,主宗邵阳山灵气充足,在那里修炼比起大道门要快上数倍。青逸重生一次,尽管真元不足,但对“道”的体悟却是没有消失的。他现在的心境足以渡劫,修炼时也不需要注意心魔之类的麻烦,只要累积真元,很快便能列入高手之位。 十年内至少要达到元婴期,这是青逸给自己定下的目标。元婴是修真境界的一个分水岭,修成元婴后便是半仙之体,只要不碰上天劫不遇上死敌那基本上就算是走火入魔也能兵解了修散仙,不死不灭。青逸现在的境界已经到了渡劫期,更有很多办法来掩饰自己的境界,只要不是遇上与他同样快要渡劫的高手,是不会有人看出他的境界的。 来接青逸的是一位灵寂期的弟子,叫青焕,没有主宗弟子趾高气扬的感觉,娃娃脸反倒显得他有些可爱。其气场与面色冷峻的青逸一比,立刻落了下乘。之所以会派这样一个面相生嫩的弟子来,主要是因为青逸二十五岁便修炼至融合期巅峰的实力。青逸这般修炼速度在修真界历史上虽算不得独一无二,却也是超出常人了,对于这样一个大有前景的弟子,主宗采用的是大都是怀柔政策。因为这等人本身就带着些傲气,若是过度打压只会让其对主宗反感,就算是这十年间得了主宗的照顾,也只会认为是自己努力的结果。这种人必须让他感觉到主宗的强大和宽容,既让他觉得自己技不如人,却又让他感觉不到丝毫的轻视。 青焕已经等了许久,但依旧是好脾气的样子,他见青逸神色间略带疲惫,还关切地问候了几句。青逸不咸不淡地回答了,两人只说了几句便冷场了。 青焕本打算等休息一会儿再走,却被青逸婉拒了。确定青逸只是有些脱力而没有其他不舒适的表现,便放下心来,祭出自己的赤风双剑,与青逸一人一剑,飞向邵阳山。 青逸一脸平静地站在剑上,因为疾速飞行而产生的劲风使他有些宽大的衣袖翩飞,墨色的长发不断被风吹起,凌乱地落在肩上,整个人在这罡风中竟然隐约带上了那么点仙雾缭绕的感觉,仿佛他本就是那高高在上的神祗,坠落红尘不过是为了经历百世千劫。青焕一时间有些发愣,整个人都呆了,青逸的脸孔此时看起来竟然是那般神圣。青焕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仙雾不见了,翩飞的衣袖变成风中瑟缩的破烂布片,青逸还是那个不过融合期的修真者。 娃娃脸带上一丝迷惘,青焕自进入心动期这五十年也接引过几个分支弟子,面对使用飞剑的他,有钦羡的,有谄媚的,也有故作不屑,但没有一个像青逸这般,仿佛他这高了他两个境界的主宗师兄不过是天边浮云,根本入不得青逸的眼。 虽然是两座山门,但主宗与分支的距离到底不远,就算青焕飞行的速度不快,两人飞了半日也到了邵阳山。不过若是以青逸过去的速度,这点距离只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根据少阳宗主宗的规矩,元婴期以前的弟子不得使用飞剑等法宝飞行,这是在提醒弟子就算已入修真门槛,若未修成元婴,依旧不过是凡人一名。 青焕向青逸解释了规矩后,早早收回飞剑,从山下步行至主宗峰顶。青逸不置可否,说的头头是道,归根究底不过是一种等级的限制。 为了让新来弟子尽快熟悉主宗的情况,青焕刻意放慢了脚步,一边走一边向青逸介绍这里的情况。 “那边是迷踪林,新晋弟子都要去那里做三年的功课,为磨练心智。本来以师弟你的修为是无需再做这些基本功课的,但门规如此,师弟毕竟是新入山,所以这功课还是免不了的。”青焕说到这里有些赫然,所谓功课就是劈柴挑水之类的粗活,是尚未筑基的弟子锻炼心智用的,主宗弟子但凡过了旋照期就无需再做这些事情,可分支弟子还是要做的。 青逸点点头,面上看不出喜怒。 “迷踪林对面是古剑派,算是外门,师弟无需在意,也无需理会他们。” 青逸挑挑眉,看向青焕。 这……是在让他细说古剑派的事情吗?说了无需在意意思就是要他不要多问,怎么这个新来的就这么不知趣呢?一般遇到这种情况,青焕都会提起真气,用强大的威压逼得对方压下好奇心,可面对青逸,他总有一种技不如人的感觉。好像他一释放压力,就会被对方反噬一般。 “呃……外门就是一些低阶弟子收些资质还不错的孩子,教授他们一点强身健体的功夫,也算是导人向善。” 青焕说的含糊,青逸却听明白了。所谓外门,入不得少阳宗的护山大阵,是俗世还能看见的江湖门派。但这门派中掌权人都是少阳宗的主宗的人,他们会从门派弟子中挑选资质好性格坚毅的人进入主宗,变相的优胜劣汰,为主宗选择人才。而主持外门的大都是境界比较低,又很难再前进一步的弟子,他们的实力在修真界虽算不得什么,但在凡世中却是数一数二的好手,使用这些弟子既可以把资质不足的弟子踢出主宗,又可以在尘世间培养少阳宗的势力。 虽说修真便是脱离红尘,本不该理会凡世间的种种,但都是从凡人修过来的,谁也不是真正的超凡脱俗,否则也不会出现门派之别了。三大门派虽已经是修真界的翘楚,但月有阴晴圆缺,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门派能够永远繁盛,大家暗地里都牟着劲儿。 青逸点了点头,不再注意古剑派,他对这些事没兴趣,当务之急是要在重遇冷肃之前尽可能增强自己的实力。九十年后修真界百年一度的论道大会上,魔宗冷肃横空而出,秒杀正派一干新秀弟子,血染凤淮山,六合镜中收了多少亡魂,而这些罪孽,最后都算到了青逸头上! 为什么自己一生向道,最后却被四九重劫劈得形神俱灭,青逸表面上疑惑,其实内心深处并不是不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冷肃。 青焕还在不停向青逸介绍邵阳山的一切,殊不知青逸早就陷入回忆中,只是面上还是那副样子,不时点点头而已。 两人绕过古剑派,一路走向迷踪林,青焕原意是想要青逸带着熟悉一下迷踪林,那里有最基本的五行阵,是为了让初入门的弟子体会一下五行的妙用。五行阵不难破解,但对于尚在炼精化气境界的弟子来说还是有些危险的。他本打算带着青逸走一遍五行阵中的生路,以免他迷路,却不曾想还未到迷踪林便看见几个十几岁的少年在斗殴。 迷踪林入林便会迷路,古剑派弟子视其为禁地,入内会饿死在林中。少阳宗弟子入山都走迷踪林,两者互不干涉,是以古剑派的人很少见到少阳宗的修真者,就算遇到了,也只当是武功高强的隐士高人。 青焕没想到迷踪林前会遇到古剑派的人,看起来这几个少年也是打架打红了眼,才会一路跑到这附近的。若是平时,青焕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就隐身进入迷踪林,只是今日身边还跟着个青逸,方才此人还特意询问了一下古剑派的事情,一时间青焕不知是该打晕了青逸进迷踪林,还是与他好好商议着来。当然,若是换成别人,青焕根本不需要犹豫,直接揍翻了了事,反正实力差距摆在那,对方肯定不会反抗。可面对青逸,青焕心中总是有些犯怵,是以停下脚步犹豫起来。 他这一停步,将青逸从思绪中唤了回来,也注意到不远处那斗殴的少年。说是斗殴,不如说是四五个人高马大的少年在单方面欺负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几个人将那孩子围在中间拳打脚踢,其中一个看似为首的少年还发出了得意的笑声。 谁知这笑声并未持续太久,一直挨打的孩子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为首少年扑倒,骑在他身上,抡起地上一块石头将少年砸得头破血流。 其他几个少年被孩子的举动惊到了,连忙冲上前要把人拽下来。谁知孩子死死压在少年身上,用石头下死手砸,就连被人踢在脑袋上都不停手,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夕阳西下,最后一抹阳光打在孩子满是鲜血的脸上,那一瞬间,青逸呆住了。 “你也有被欺负的时候。”青逸面无表情地看着冷肃,脸上没有相信,也没有不相信。 冷肃凌厉的眉挑了起来:“谁没有弱小的时候,当日我被凌天翔他们几个打得昏迷不醒丢进迷踪林三天三夜险些饿死,不过凌天翔也没讨到好,他被我砸伤,整整养了三个月伤才痊愈。” 凌天翔,少阳宗主宗弟子,从外门进入主宗被赐名青翔,是低辈弟子中的翘楚,少阳宗新秀之一。百年论道大会上被冷肃一剑穿心,灵魂困在六合镜中,最后化作厉魂剑中的一抹冤魂,不生不死。 然而青逸并没有提到凌天翔的最后结局,他只是轻轻搂过冷肃,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手掌轻抚冷肃的背脊,仿佛在拥抱当年那个饱受欺凌的孩子。 冷肃的拳头几次攥起又松开,最终没有回抱青逸,只是由他抱着,静静地,享受着分别前最后的安宁。 青逸,如果你真要离开,那我宁愿毁掉你。 ——前生! 3.少阳宗(三) 青焕见青逸的目光定在那几个斗殴少年身上,平静无波的眼神莫名地让他感到背脊一阵冰寒。圆圆的娃娃脸染上了一丝苦意,几经思量后,青焕把往日师门嘱咐丢在脑后,决定唯青逸命是从,生物本能让他潜意识里明白自己是生物链中位于下层那个o(╯□╰)o。 “师兄……弟,”险些将青逸唤成师兄的青焕下意识地询问,“师弟觉得……” 他已经做好了多管闲事擅自与外门弟子接触被师门惩罚的心理准备了,谁知青逸徐徐开口:“在下以为,我们应当隐去身形,不叫红尘中人发现吾等行迹。” 声音冷漠刻骨,仿佛冰冷的死物,没有丝毫感情。青焕打了个哆嗦,他明明是想要劝青逸这么做的,谁知听了他话,却忍不住说:“可若是任由那几个少年厮打下去,说不定会害了那孩子。” 因为青逸那莫名的低气压,青焕说这话的时候手心里捏着一把汗,战战兢兢地把话说完。谁知话一出口,身上一松,方才那莫名的森寒消失不见了。他讶异抬头,却见眼前人虽然还是那副要死不死的模样,眉眼间却好像带了丝柔和。青焕揉揉眼,发现根本没有什么温情,青逸的表情还是那般冷漠。 “俗世而已,皮囊而已,一切因果皆有定数,师兄莫要因一时冲动坏了这天道轮回,造成更大的损伤。”青逸依旧无情地说道。 这个道理青焕也是懂的,冥冥之中自有因果,他们修真者已经是窥天之道,脱离了凡世的因果轮回。修真界有修真界的规矩,若是妄自介入尘世间,只怕会引起大乱,所以即使是凡间改朝换代生灵涂炭,也不见有传说中的仙人现身改变世事,最多就是有一两个幸运的人见过在红尘中历练的修真者,被顺手救起而已。 不过眼前只是几个少年争执,救下一命也只是顺手为之,根本不会影响什么,而对那个孩子来说,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青焕隐约有些不忿,娃娃脸不由得鼓了起来,眉眼间带着些怒气,堵着气与青逸隐去身形绕过那几个少年进了迷踪林。 走在前面的青焕没有看到,身后的青逸余光一直缠绕在那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孩子身上,隐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拳头紧紧攥起,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又像是在拼命挣扎。 出了迷踪林便是主宗的山门所在,青焕领着青逸熟悉了环境后,便带着他见了山门内唯一一个还没“闭关”的师门长辈,天阙真人。 不过是一个融合期弟子,用不着主宗所有的师门长辈接见,只要找个差不多身份法力的人说上两句体己的话就行。左右修真无岁月,一闭关就是三年五载,多现成的借口,千万年闭门谢客的理由都是它,换都不用换一个。 天阙带着青逸去了藏经阁,那里有元婴期以下的修道心法,分别放在不同书架上,每个书架都需要一定法力方能开启,只要偶尔来看一下藏经阁内的书架,就知道分支弟子修炼到什么程度了,多方便。至于元婴期以上的心法就需要师徒之间相传了,根本不会放在外面任人翻查。低阶法门也不怕被人偷看,有实力通过护山大阵偷偷潜入邵阳山的,谁会看得上这么低等法门。 这些书对青逸来说也没有用,他脑子里从筑基到渡劫的所有修炼法决都有,前生更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本金仙修炼用的心诀,根本不在乎这些低阶心法。于是他依旧不咸不淡地谢过天阙,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之后青焕带青逸去为他安排的住处,是后山的一个小茅屋,没床没被子,要不是有个屋顶基本上就是天为被地为席了。当然,棚顶的大洞不错,晚上睡觉时躺在屋子里还能看星星。 不过这些俗物对于修真者来说并不重要,此处胜在安静,属于三不管地带,也不会有主宗弟子来讨没趣,青逸表示很满意,当然这点在他那张面瘫脸上是看不出来的。其实多数分支弟子的住处与主宗弟子的还是很接近的,这样有利于大家互相切磋,增进感情,不过切磋出来的多数都是火花。但青焕不敢把青逸与主宗弟子安排得太近,万一起了冲突,吃亏的一定不会是青逸。后山是一些筑基灵药的种植处,青逸早已过了那个时期,想是不会与几年才来采集一次灵药的低阶弟子一般见识的。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居住地,等三年后基本功课做完,主宗会根据藏经阁内书架的变化确定该弟子应该是重点培养对象还是放养对象。 安顿好一切后,青焕才离开,匆匆向方才天阙真人所在的偏殿走去,汇报自己这一路观察的结果。 “青逸此人,你看如何?” 青焕拧了拧眉,才答道:“天资过人,冷心冷情,视万物为虚无,泰山崩于前而不动色。” “如此,倒是好苗子,只是这种人难以诱之以利动之以情,更不能操之过急。罢了,且看他三年后如何,届时再做打算。”天阙挥了挥手,闪身回了内室,不再在意。 青逸离开后不久,冷肃便被一闷棍打倒,无声无息地趴在凌天翔身上,仿佛死了一般。 凌天翔运足力气,一掌将冷肃从自己身上推开,男孩在地上滚了几圈,头上的血染红了山间的石子。 凌天翔也失血过多,头晕晕的,一阵恶心,他厌恶地看了冷肃一眼,虚弱地说:“我们走!” “凌师兄,这小子呢?”方才将冷肃砸晕的狗腿一问道。 “管他死活!” “可是……”狗腿二毕竟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方才打得狠时不管不顾的,此时见冷肃瘦瘦小小的身子仿佛破布一般瘫在地上,忍不住抖着手去探他鼻息,却发现自己根本觉不到冷肃的呼吸。 “师……兄……”狗腿二抖着声说,“他、他、好像……没、没气儿了!” 这一句话把几人都吓惨了,凌天翔马上就要晕倒也被这话弄得清醒过来,他艰难地爬到冷肃身边,将耳朵贴在他心口,心口还是一片温热,但确实听不到心跳了。 凌天翔脸一白,几个人都吓得说不出话来,欺负没权没势的小师弟不算什么,但同门相残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狗腿三年纪小些,颤着音就哭了出来,凌天翔猛地一个巴掌扇在他脸上,响亮的巴掌声让几个六神无主的少年都静了下来。 “去山里抓头鹿,把人绑在鹿腿上!”凌天翔捂着脑袋吩咐。 几个少年此时都没了主心骨,唯他马首是瞻,迅速的跑出去抓鹿。都是习武之人,山间野物又多,没一会儿便抓了一只雄鹿过来,解开冷肃的衣带将人绑在鹿腿上。 凌天翔在狗腿四的搀扶下走到鹿身旁,抽出短刀,先是一刀划破鹿的双眼,随后狠狠刺在鹿腹上,雄鹿疼得发足狂奔,拽着冷肃便向前奔去。雄鹿跑时狗腿一二三在旁引路,见鹿一跑偏便踢上一脚,直逼得那头雄鹿拖着冷肃进了迷踪林。一入林内,痛得发狂的雄鹿必定失了方向,而它腹部被凌天翔刺中,没多会便会失血过多死去,如此一来,冷肃算是彻底被他们送进迷踪林。就算将来有人发现他失踪了,也可以推说是冷肃自己不顾师门禁令进了迷踪林。 几个人搀扶着凌天翔回古剑派,而冷肃则在一阵颠簸后,与雄鹿一同躺在了林子深处。 冷肃并没有死,他天生体质特殊,只要一失去意识便仿若死人一般,没了呼吸心跳,身体渐渐变得冷硬,仿佛一具尸体。小时候他曾在睡着后差点被自己的体温冻死,至此冷肃便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男孩倒在林间,身体越来越冷,夜也越来越深。 被冻得骨头发寒,冷肃潜意识里知道自己不能再晕下去,挣扎着想要爬起,怎奈失血太多,后脑又受了重击,根本无法起身,只能任由自己的身体渐渐与寒冷的夜融为一体。手掌在土地上微微抓着,仿佛要抓住最后的希望。 就在冷肃的体温要将自己彻底冻死时,一个温暖的双臂将他抱起,宛若春风般的气息包裹住冷肃的身体,一股暖流融入他四肢百骸。 那样的温暖,是他从未体会过的。冷肃的眼皮上好像压着巨石一般,仅是抖动一下都那么痛苦,但他还是挣扎着睁开了眼,夜色正浓,朦胧间只看到一张要死不活的面瘫脸,看着就让人泄气。 冷肃彻底晕了过去。 然而那暖流却一直在他身边环绕,久久不曾散去。 树林间,死寂一般的冰寒席卷了冷肃的整个身躯,骨骼发出凄厉的惨叫,这叫声却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 背叛、遗弃、饥饿、疼痛、欺凌、羞辱……世界只给他这些,他也只懂得这些。 “恨吗?那些人欺你辱你负你伤你,这世间没有真善,只有被掩饰的恶,恨吗?” 恨!恨得咬牙切齿,恨得刻骨铭心。男孩想要大声怒吼,却发不出声音。 “想要压制住恶,只有变成极恶,想要在这人间地狱中存活,只能化作最强的厉鬼。” 怎样……才能极恶,怎样……才能成为人人惧怕的厉鬼?男孩在心底问道。 “呵,只要你解放我……” 你是谁? “我?我是……” “啊——”林间传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宛若野兽濒死时最后的吼叫,宛若发狠的孤狼在丛林中怒号,吼声中带着仇恨、绝望以及男孩最后的稚嫩。 原本如尸体一般的男孩僵硬地爬起身,用手沾了沾额上已经干涸的鲜血,放在口中舔了舔,那般苦涩咸腥,充满了疯狂的压抑。 ——你是谁? ——我?我是你的心。 ——前生 注:此文只有师兄重生,别误会。文章中前生是用另外一种方式介绍两人前生的纠葛,冷肃没有重生。 4.少阳宗(四) 冷肃是被正午直射入屋子的阳光晒醒的,略有些刺目的光芒让他难以睁开眼睛,只得在地上滚了一圈,避开光。 不过……地上滚了一圈?他刚睁眼时明明看到了屋顶?疑惑间他仰头望天,看见破旧的茅草棚子上露着一个大洞…… 好吧,他应该庆幸自己是被阳光晒醒的,而不是被雨水浇醒的。 刚醒来的男孩有些饿,他四下打量,发现这里并不比迷踪林的条件好到哪儿去,破烂的棚顶,腐朽的梁柱以及空无一物的草屋,只有方才他躺着的地方铺着一个厚厚的兽皮垫子。 试着抬了下手臂,身上的疼痛消失了大半,比较壮观的伤口都被处理过。 屋子里没有人,冷肃回忆了一下,依稀知道有人把他带出迷踪林,剩下的事情便不记得了。不过看自己现在身处的环境,想来那人也不过是顺手为之,毕竟能从迷踪林自由进出的大都是世外高人,那种人能将他带出来,还帮他包扎伤口,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即使是个孩子,冷肃也明白,这世间没有谁欠了谁的,对方救了他不代表要照顾他,给他一个足以避风的茅屋就很够意思了。 保住一命的男孩艰难地爬起身,推开茅草席子(门窗都没有),想要外出找点吃的,却看见茅草屋外堆着一捆十分壮观的柴。呃……已经不能用捆来形容了,应该叫小山。伸手摸了摸,柴都是新砍的。 冷肃的视线并没用在柴山上停留太久,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食物,他饿了太久,在和凌天翔他们打架之前就已经饿了两天了,若不是被逼得太狠,他也不会下死手打人。可惜凌天翔的内力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以他当时的力气并不容易给他造成致命伤。 摸了个比较尖比较长的柴薪当做武器,山林里应该有弱小一点的动物,当然也有猛兽,现下只能拿这东西做武器,其余等填饱肚子再说。 “醒了?”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冷肃蓦地回身,同时向后跳了两步,拉开与对方的距离,但心下还是有些忐忑。他天生五感较常人敏锐,就算是古剑派掌门放轻脚步也能被他察觉,而这人居然一声不响地就到他身后这么近的地方,武功不知有多可怕。 定睛望去,却见眼前人不过是一青年,生得还很好看,可惜一张脸没半点表情,就跟谁欠了他钱不还似的。 青年走近两步,他个子很高,一接近冷肃才发现自己只到他腰际,压迫感极强,逼得他只想再退后几步,却又不想在此人面前露出怯意,只得硬挺着。 “嘭”的一声重物落地,青年将手中的东西丢在地上,之后平声问道:“饿吗?” 声音没有音调起伏,怎么听都像不怀好意。好在冷肃听清他话中的内容,不由瞥了一眼地上的东西,当场就僵住了,那是……熊吧?两米多高的熊吧?这人就这么一只手托回来的吗?这是有多大的臂力?不对不对,现在重点应该是,这熊是他为自己找来的食物? 男孩的脑子有点乱,这时一只温暖的手伸过来摸了摸他的头:“等一下就好。” 冷肃就呆愣愣地看着青年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把剑,抬手轻轻挥了数下,随着他挥剑的动作衣袖飘扬,竟是那般好看,比起他曾经见过的高手对决还要潇洒。几道虹光闪过,黑熊的皮肉分离,皮毛上竟没带上一丝血肉,完美到极致。 然后……然后那青年就开始用那把锋利无比,映日生辉的宝剑剔肉,最后用剑在石头上一敲,溅出的火花点燃了他早就准备好的枯叶。 于是,刚才那一系列令人钦羡帅气无比拉风无比的动作,其实是在做饭吗? 男孩有一种啊(四声)、啊(轻声)的失落感,但同时那颗一直高悬的心,已经稳稳地放下了。 这个人,暂时不会伤害自己。 冷肃眼中诡异也可以说是细心温柔的行为对青逸来说再正常不过,从十五岁那年青扬上山开始,他手中的铁剑就只有砍柴做饭这一功能。冷肃可比青扬好养活,当年那个哭着喊爹娘的小娃娃着实让青逸头疼了许久,而面前的男孩却是如此安静。 青逸突然有些心疼,冷肃不应该是这样一个瘦小倔强的孩子,在他的记忆里,哪怕是最狼狈的时候,他都是那样高傲,从来不会让人看到自己的软弱。即使是当初二人被困在九幽冥府,身陷囹圄之时,面对那般狼狈之事,冷肃依旧是冷肃,让人半分都看轻不得。 记忆中那张狠绝的脸难以与眼前男孩融合在一起,青逸摸了摸自己心脏的位置,苦涩的感觉蔓延开来。 将野菜汤装进从古剑派“取”来的瓷碗中,递到正用恶狠狠眼神瞪着熊肉的男孩:“喝。” 男孩望着熊掌咽了下口水,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野菜汤,果然这等好事不是自己的,他能匀得一碗热汤已是万幸。 青逸知道冷肃饿了许久,不能一下子吃肉,先让他喝些汤,等肚子暖和一些后,再给他吃肉。此时肉已经烤好,见冷肃喝得香甜,青逸方才想起自己自重生起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他现在还没到辟谷期,若不是有这一身真元撑着,早就饿晕了。 随手拿起一块肉吃了,冷肃那边看着烤肉落入他人之口,悲愤万分,大口喝汤,用牙齿咬着瓷碗边缘,假装自己吃的也是熊肉。野菜汤有一大锅,冷肃喝过一碗连牙缝都不够塞,他估计着那人不会计较这么一大锅破菜汤,便上前又装了一大碗,没多会功夫肚子就喝得滚瓜圆。 正要再盛一碗时,手腕被人捉住,青逸冷冰冰地说:“不许喝了。” 冷肃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碗,暗暗唾弃此人,还有那么多汤……好在他已经喝饱了,肚子暂时装不下其他东西,便顺从地放下碗。 谁知这时青逸拿起那个烤得外焦里嫩香喷喷热乎乎的熊掌递给冷肃。 冷肃:…… 他已经喝饱了! 男孩用控诉的眼神看着青逸,青逸皱了皱眉,伸手摸了摸冷肃圆鼓鼓的肚子,只得把熊掌收回来,并且担(面)忧(瘫)地说:“谁许你喝这么多了。” 冷肃(瞪着熊掌):(ˉ﹃ˉ) 青逸:“现在不准。” 冷肃:(╯﹏╰)b 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做其他事情,青逸不时摸摸冷肃的小肚子,确定他可以进食后才把肉给了他,男孩一通狼吞虎咽吃相惨不忍睹,青逸开始怀疑眼前此人是否是当年那做派优雅的血公子冷肃,或许只是相貌神似? 冷肃吃到一半就被青逸将肉抢走,小孩子吃饭总是没有分寸的,青逸照顾孩子有经验,知道这些已经是极限,再吃就要坏肚子,便不再让他吃下去。 男孩忍了忍,想到自己寄人篱下,只得在衣服上蹭了蹭油乎乎爪子,再度安静地看着青逸。 青逸暗暗叹气,一道水清诀使出,细细温温的水流滑过冷肃的手和脸,将油污洗净后,这才看着舒服些。 这下冷肃再也忍不住了,不由得开口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青逸面无表情地伸手揉了下冷肃乱糟糟的头发,柔(平)声道:“青逸,举手之劳。” “在下冷肃,多谢恩公相助,日后定当……”救人、疗伤、喂食,这已经足够了。冷肃心傲,眼见这人一副厌弃(面瘫)的样子,决定还是先行离去,日后若是有机会,再报此恩。 不过他话未说完,就被青逸打断了:“多大了?” “……十三……或者十二。” 青逸又皱了下眉,不过比青扬小上两三岁,却这般瘦小,宛若七八岁孩童一般。 “今日蒙恩公相救,在下没齿难忘,日后……”冷肃见青逸又皱眉,在原话基础上又补了些感谢词,继续拜别。 “家住何方?”再次被打断。 “……不知。” 皱眉。 “日后定当……”告辞。 “父母何在?”打断。 “……不知。” 皱眉。 “……” 一番鸡同鸭讲后,青逸大概明白了事情原委。凌天翔乃是古剑派掌门之子,天赋极高,他生来自傲自大,在古剑派从来都是横着走的。冷肃不过是被古剑派烧火工捡回来的孩子,资质一般,被欺凌也是常有的现象。不过这孩子性子倔,从不肯低头说句软话,还对凌天翔言语相斥,凌天翔天之骄子,又怎能忍受自己被这一肮脏不堪的下人训斥,时不时找他麻烦自然是常事。 问明后青逸陷入了沉思,前生他只是知道青翔修道前名为凌天翔,却不知他原是少阳宗外门的弟子,而冷肃竟然也与古剑派有些渊源。难怪自冷肃成为魔宗魔主后,少阳宗主宗几乎被灭门。倒是其他分支并未受到多少损失,而大道门更是分毫无损。 冷肃见青逸又面色凝重(面瘫)地看着他,不由得直接问:“你又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你能毫发无伤地出入迷踪林?” 三天后,冷肃又回到了古剑派,身上的伤很重。捡到他的烧火工早就去世了,古剑派能养他一个资质平平的少年已经是仁至义尽,他自己去厨房胡乱吃了些冷饭,随意处理了伤口,回到柴房睡倒头便睡着了。 狗腿三脸色惨白地跑到凌天翔的房间:“师、师兄,那……那小杂种回来了!他、他……没死!” 躺在床上包着头的凌天翔慢慢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伤口,低声自语:“还没死吗?” 狗腿二:“他……没死,万一他把我们将他丢到迷踪林里的事情告诉师父怎么办?” “他哪里跟我爹说得上话!”凌天翔的表情带上一丝阴霾,“先放着,等我伤好了再说。” ——前生! 5.少阳宗(五) 那一天青逸并没有回答他有关迷踪林的种种,冷肃也识趣的没有再问下去。他想要告辞,却始终没能开口,这里太美好,有他过去渴望的所有东西。避风的港湾,美味的食物,以及一个不会伤害他的人。 冷肃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在后山住下了,他也不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青逸究竟是什么人。 他只知道青逸武功很高,江湖上所谓的大侠比不上他的一根手指;他只知道青逸很冷漠,冷漠的让人看不出一丝一毫情绪;但他还知道青逸很温暖,夜晚在他身边睡觉,永远不用担心会被冻得全身发抖。 第一个夜晚冷肃缩在角落里,在他看来有一个遮风的屋子就可以了,兽皮垫子只有一个,他不会得寸进尺想要睡在上面。谁知青逸见他蜷缩在墙角,走上前用一只手将他拎了起来,比起那只两米多高的黑熊,小小的男孩太轻,轻的没有重量。 冷肃看着青逸嫌弃(面瘫)的表情,心下有些不安。他知道自己过了,因为食物厚着脸皮留在这里,任性地不去考虑是否会给人添麻烦。青逸独自一人住在山上,显然是不喜欢他人打扰,自己贸然留在这里,对方一定很烦。说不定明天就要被赶走了,说不定他现在会被丢出茅屋。 在胡思乱想中,冷肃发现自己被轻轻地放在兽皮垫子上,而青逸也跟着躺了上来。兽皮垫子只能容纳一个成人,加上冷肃就显得有些拥挤。男孩正努力往外边蹭,不与青逸抢垫子时,一只有力的臂膀将男孩小小的身躯搂住,让他躺在臂弯中,身体紧贴着宽阔的胸膛。 冷肃睁大了眼睛,仿佛不相信自己现在的情况,只是愣愣地由着青逸抱着,不敢动也不敢呼吸,生怕一个吹气便将这美丽的梦境唤醒。 “睡觉。”淡漠的声音响起,一只手贴上背脊,暖流流入身体,全身都温暖起来。 这是梦中的暖流,冷肃眯起眼想着,身体从未有过的舒适感让他困倦起来。明明努力睁着眼睛想要在黑暗中看清青逸此时的表情,眼皮却越来越重,最终抵不过睡魔,闭上了双眼,沉沉睡去。 静夜里,一大一小相拥而眠。暖流始终在冷肃体内环绕,却无法打通他的经脉。 青逸微微皱眉,以他的功力根本不能控制六合镜。当初在九幽冥府,他帮助冷肃收服六合镜时已经到了元婴后期,能够不停歇地从外界获取真元,饶是如此也差点被六合镜吸成干尸,连本命真元都给吸掉一半,功力缩水到连元婴都差点维持不住。而此时以他融合期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帮助冷肃解开六合镜的禁制。 如果不解开禁制,终其一生,冷肃都不可能修炼出一丝一毫的真元,这恐怕也是他在古剑派默默无闻的原因。以冷肃过人的天赋,如果不是被六合镜限制住全身的经脉,早就被少阳宗看中,他们也会成为主宗与分支两看相厌的师兄弟,更不会有那些难以解开的纠葛。 而当初,冷肃又是如何靠自己的力量解开禁制,并将六合镜收为已用的呢?青逸揉了揉男孩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有些干枯发黄的头发,陷入深思,而他那不断注入冷肃体内的真元,一点点地被六合镜吸取。 毫不知情的男孩舒服地在青逸怀中找了个好位置,将脑袋窝了进去,脸颊在胸膛上蹭着。一时间青逸不知回忆起了什么,从来都没有表情的脸通红,一声不知是喜是悲是乐是愁的叹息消泯于静夜中。 冷肃坐在茅屋前的石头上看着青逸发呆,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青逸每天都会出去一趟,扛回足以烧上半年的柴;青逸每天都会挖坑,直到挖出一口深深的水井;青逸每天都会到屋子后面去查看那些奇怪的花草,时不时拔出一两个;青逸每天都会带着点木头石瓦回来,将茅屋修修补补,直到它变得很像一个家;青逸每天都会去古剑派“取”厨具做桌子,直到茅屋里出现一个桌子两个凳子一张木床,屋外出现一个灶台;青逸每天都会打猎摘菜,为他洗手作羹汤,然后每天把他收集起来的兽皮丢掉! 最后一点让冷肃难以接受,他不过是想要再做一个兽皮垫子,省得每晚两个人挤在一起。青逸每次搂住他时表情总是很不耐(面瘫),显然是不习惯与人接触,既然这么难受,那他做一个兽皮垫子自己睡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把兽皮丢掉?冷肃难以理解,却也乐得接受。和青逸一起睡很舒服,总是一夜无梦到天亮,他从有意识起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可在青逸身边,永远都是那么舒服。 反正是他丢掉自己的垫子,又不肯再做一张床,还每天把睡在地上的他拎起来不甘愿(面瘫)地搂在怀里。这可不是他厚脸皮,没办法,他被逼的只能一起睡。 冷肃无奈地叹气,露出╮(╯_╰)╭的表情。 冷肃内心:丢掉丢掉,把兽皮都丢掉,一直没住处才好!~\(≧▽≦)~! 所以说,少年情怀总是诗。 “过来。”依旧是淡漠的声音,不过冷肃已经很习惯这样的相处,他跳下石头走到青逸面前。 “脱衣服。” (⊙o⊙)! 见冷肃没反应,青逸自己伸手将男孩破烂的衣衫扯下去,冷肃没有多少衣服穿,即使是冬天,他也只有这么一件单衣。外衣扯掉便是男孩瘦弱的胸膛,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能吹倒。青逸日前为冷肃疗伤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他的身体,锁骨并不是精致而是十分难看地突出着,两侧的皮肤下能够看到肋骨的痕迹。好在这几日养好了些,皮肤有了光泽,不似之前那般苍白。 冷肃看着青逸,任由那双手在他身上拂过,强撑着忍耐,可当那手掌伸向他下身,褪下他亵裤时,男孩终于忍不住,狠狠向青逸双腿间踢上一脚。随后也不管踢没踢中,转身就跑,大有一去不回头的架势。 冷肃不是无知少年,哪怕他只有十三岁,却也见过俗世间的小倌馆。确切地说,在他杀了人逃向深山之前,就是被养在那里的。他就是在那里长大的,也自知将来要做些什么。可当九岁那年有个面目可憎的老头看上他时,他实在无法忍耐那种毛骨悚然的碰触,惊骇之下,下腹(丹田处)升起一股莫名的力气,当他缓过神来后,老头已经死了。 他拼命地跑,将自己全身涂上泥,也不知怎么,总是在即将被人追上时身体就会不自觉地力大无穷,从而躲过追捕。最后他跑到邵阳山脚实在撑不住晕倒了,却幸运地被下山采买食材的烧火工捡回去,从而躲过了追捕。 也就是因为这样,冷肃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任何人,青逸救了他,照顾他,他也一直保持着警惕。他想过要走,只是青逸太温暖,夜晚的好眠让他舍不得离开这里,加之古剑派只怕没了他的位置只能暂时呆在这里。 果然他没有猜错,这个世界不会有人毫无理由地对另外一个人好,一切善意的背后都隐藏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恶意。 男孩才跑了两步就被人抓了回去,他不喊不叫,也没有挣扎。呼救是没有用的,只会浪费时间,而对方武功高强,挣扎也只是浪费力气。他在忍耐,在等待时机,等待对方放松的那一刻,抓住机会逃跑。 男孩身体有些发冷,僵硬着任由青逸将他的亵裤脱下,露出并不算多肉的屁股。感觉到温润的指尖在臀瓣上滑过,冷肃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身后的人一只手将他搂住,另外一只手向前他小腹探去,手掌贴在他的丹田处,下腹传来火热的感觉。 “在这里。”身后人淡淡地说着。 “张嘴。” 手掌上移,摸到他紧咬着的嘴唇,两根手指大力掰开他的牙齿,硬是往嘴里不知塞了什么东西。 是……那种催情的药物吗?冷肃用舌头死死顶着药丸不让自己咽下它,谁知青逸在他颈部正中线上舌骨上缘凹陷处(廉泉穴)一按,他便不由自主地吞咽,将那药丸咽了下去。 吞下药丸后,青逸便将冷肃抱起,放到茅屋的床上。男孩躺在这几日一直睡着的兽皮垫子上,死死地盯着青逸,仿佛要把这个人的容貌、表情、肌肉、皮肤、骨骼连一根发丝都不拉的记下来,狠狠地记在心里。 青逸看着他的眼神,心中一动。这样的眼神他见过一次,在九幽冥府。 冷肃眼看着这几日虽然冰冷但一直温柔待他的男人,阴沉(面瘫)地对他伸出手,然后…… 捏住了他的鼻子。 (⊙_⊙?) “谁让你躺着的,坐起来。” 妈的还要他骑乘吗?(孩子,你懂的太多了!) 冷肃一边坐起来,一边瞪着青逸,隐约觉得,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好像有什么不协调的地方。是哪里不对呢? 男孩细细地扫过青逸的面庞,终于发现那双眼睛,好像……带着一丝揶揄? 手掌抓起男孩细瘦的大腿,冷肃手掌死死抓住兽皮垫子,有些绝望地等待着那时刻。心中一片荒凉,头脑一片空白,恍惚有什么声音在他心中响起,但他的耳朵仿佛被堵住一般,听不清那声音究竟在说什么。 两条腿被拉开,摆成盘膝的姿势。青逸也盘膝上床,坐在冷肃对面。 “五心朝天,按我说的口诀引导我注入到你体内的真气,我要帮你打通经脉。” 冷肃:( ⊙ o ⊙)! 九幽冥府,无生无死,无日无夜,无天无地,只是一片虚无。 冷肃沉默地站在这片虚无中,脸色铁青,表情很是难看。 青逸站在他背后,平声问道:“你所说的离开这里的方法是什么?” 血公子转过头,死死地盯着青逸,仿佛要将这人拆骨入腹,又仿佛要将他的容貌死死记在心中。 青逸听见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知六合者知天下,六合镜包容天地,只要开启六合镜,便能照出那离开九幽冥府的唯一通路。” “说的简单,六合镜在何处?” “我体内。” “既然如此,还不快些使用?莫非你驾驭不了?” “六合镜自有灵识,早就企图惑我心智,化我真元,取我元婴,夺我身躯。封住它已经够麻烦了,此次开启,若不能让它彻底为我所用,只怕……” 青逸明白他话中含义,也清楚若不尽快离开此处,他二人只怕都会成为这虚无的一部分。冷肃这般说一定是需要他的帮助,便问道:“需要我做什么,你说便是。” “用你少阳宗的赤阳真气,和我的血煞冥元,阴阳调和,正邪归一,六合也抵不过这天之道。” 青逸隐约明白了些,把面无表情发挥到了面无表情的极致:“那两种真气要如何才能阴阳调和正邪归一?” 冷肃僵硬地扭过脖子不去看青逸,薄唇微张,吐出二字—— “双修。” ——前生 6.少阳宗(六) 冷肃总算是知道青逸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衣服剥个精光了,修长的手指在他身上穴位迅速点过,身上的主要穴道都没有放过,几乎点遍了他的全身。 “感受到真气了吗?”青逸皱眉问道。 冷肃努力按照青逸交给他的口诀运转,想象着体内有气息流过经脉。他的确感觉到了那些真气,可它们根本不听口诀的指挥,从穴道进入体内后,便直奔着丹田而去。 男孩摇摇头:“有是有,但口诀无法运用,都进入了丹田。一入丹田,我便再也感觉不到真气的存在了。” 果然如此,六合镜内三千世界,仅凭他这小小融合期修真者的真元根本无法填满,可是这并不代表青逸没有办法。他一脸严肃地将手掌放在冷肃的小腹上,认真地说:“疼也忍着,不许动,不许喊,泻了真气便没办法了,别忘了随着口诀引气入体。” 冷肃点头表示知道,他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准备。 手掌五指按在丹田五处穴道上,青逸运足真元注入到这几个穴道中,另一只手抵在冷肃手心,将自己的真气导入他体内。 注入进丹田内的五道真气在冷肃体内交织成网,隔绝了体内其余的经脉。这些真气在将六合镜与外界隔离的同时,也能将其他真气运送到经脉中,使冷肃不会因为体内真元堵塞爆体而亡。 在冷肃和青逸都看不见的地方,六合镜发出强烈的光芒,于此同时,冷肃只觉得丹田处剧痛无比,仿佛要将他上半身下半身分割开来一般,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腹中拼命挣扎,想要冲出他的身体。 既不能动,也不能喊,男孩死死地咬住下唇,汗珠一滴滴从额上淌下,滴在兽皮垫子上。如此痛苦之下,他还不能忘记引导真气,此刻青逸输入到他体内的真气终于开始听从指挥,顺着他的经脉在体内运转起来。 好像有刀子从内部一刀刀割着他的小腹,疼得冷肃怀疑下一秒自己的肚子就会爆开。不,这并不是怀疑,而是腹中真的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 “别怕,”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我在,不会有事。忍着些,让真气在体内运转一个周天。” 他的声音不似手掌那般炽热,而是冰冷的,仿佛冰凌落地般的清澈冷冽。冷肃剧痛之下拼命看着青逸企图转移注意力,却见那一向高高在上宛若天人的青年额上沁满汗珠,一滴滴,都是火热的关切。 冷肃突然不怕疼了,他把心一横,硬是引着真气在自己体内行走。真气在通过丹田处时,疼痛加剧,六合镜在体内翻江倒海的闹腾,冷肃险些撑不住要喊出来。他一张口,便有人堵了上来,痛苦和呻吟都被温热的唇堵了回去。 舌尖舔过被咬伤的嘴唇,冷肃瞪大了眼睛,唇齿间带着酥麻。这酥麻感被无限地放大,连丹田处剧烈的疼痛都被这仿佛羽毛般的轻麻给掩盖了过去。 朦胧间听见有人说:“好了。” 冷肃眨了眨眼,发现对方的唇已经离开,而小腹也不再疼痛,身体更是轻盈无比,仿佛刚才那痛苦只是一场短暂的梦魇。 男孩微张着嘴,呆愣愣地看着青逸。过去种种浮现在脑海中,师兄忍不住撇过头,将刚才顺手拎进来的破衣服丢到冷肃身上:“穿上。” 冷肃木然地拿过衣服,视线忍不住跟着青逸,却只看见一个走出房门的背影。 摸了摸自己滚烫的双颊,男孩一边舔着嘴唇,一边将破衣服套在身上。身体在发烫,被青逸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残留着他的体温,那般让人眷恋。 离开茅屋的青逸仰头望天,白云变成了少年的唇形,飘在空中仿佛在嘲笑他前生的荒唐,今世的慌乱。 “该准备几件衣服了。”青逸低声自语,飘一般地离开了茅屋,又打算去古剑派取东西了。 这几天古剑派不太平,总有东西莫名其妙地消失,今天少个碗,明天缺口锅,东西不多,但总让人心里慌。查了半天没查出是哪个弟子手脚不干净,又没丢失财物,闹鬼的说法便在门派中传了开来,一时间门派弟子都有些浮躁,其中最糟心的便是凌天翔及狗腿一二三四了。 掌门倒还好,青逸不是傻子,第一次拿东西之后便向青焕说了,言明他只是暂时借用,等不需要了便会归还。青焕自知给青逸安排那位置实在坑爹,要啥没啥,便也跟掌门讲了,告诉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左右青逸只会拿些必需品。 可凌天翔不一样,整个古剑派也只有他的掌门父亲知道少阳宗的存在,碍于门规,凌掌门也不敢告诉自己儿子有那么一个修仙门派。凌天翔在冷肃“死”的时候还没觉得什么,不过是死了一个下人,他下山游玩的时候,经常听说哪个高门大户打死下人的事情,自觉这样没什么不妥。可这一丢东西闹鬼,他心中就难以平静下来了,毕竟还是少年人,第一次失手害死了人,心里实在是害怕,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而他还伤着,夜晚便更加难熬了。 青逸也不想青天白日里去“取”东西,他先是吩咐冷肃不要出房间,他去去就回。并在茅屋外布置了阵法,如果此时有人来,会以为他在阵法内闭关修炼,自然不会打扰他。安顿好一切后,青逸便离开了茅屋,却在在迷踪林等到天黑后才去了古剑派。 他日间耗费了过多的真元,此时还未恢复过来,动作较以往迟缓了许多,不过还是未能叫其他人发现。走了几个屋子找衣服,不是旧的就是难看的,无论哪一件都不适合冷肃。 此时青逸脑海中一直闪现着九幽冥府时冷肃那强行维持冷静却又一脸愤恨的样子,如天边之云沾上了泥土,而这泥土还是他亲手蹭上去的。当时他告诉自己这是权宜之计,事后也很快抛在脑后,此时回忆起来,竟是比前生绮丽百倍,当然,其中百分之九十九都是青逸这个面瘫闷骚自己脑补出来的。 在青逸心中,冷肃是高傲的张扬的,却又是深沉的幽暗的。那一身玄衣紧紧地裹在身上,描摹出那灼人的风姿,低调却又张扬着,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所看到的衣物都不适合那个冷肃,青逸摸了一件又一件,最终都放了回去。 就这样挑着挑着挑到了凌天翔的屋子,他本就身份特殊,此时又受了伤,自然是一个人住着。凌掌门素来疼他这个有望进入主宗修真的爱子,钱财上从来没短过他,是以凌天翔的衣服塞了好几个大柜子,样式齐全,从幼时到现在的都有。成长快的时候更是有好些衣服连穿都没穿过就丢进箱底,再没瞧上一眼。 而青逸打开凌天翔的衣柜后则是眼睛一亮,有些衣服不仅是大小合适,样式也是极其适合冷肃。青逸选了两件适中的衣物,关上柜门便要离开。 岂知凌天翔并未睡着,而他又因为害怕五感灵敏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青逸动作再轻也会发出一点点声音,这声音就被凌天翔听到了。 他通体发寒,却又有些心不甘。少年人心性总是高的,他一想到那个平日里总是看不惯他又对他言语相对的脏孩子,就觉得自己因为这家伙的鬼魂而吓成这样实在是让他难以接受。 一股傲气涌上来,凌天翔忍不住喊出声:“冷肃!你莫要在暗处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你生我不怕,你死了我更不把你放在眼里!哪怕小爷我有伤在身,也能叫你有来无回!” “哦?” 冰冷的疑问声传来,凌天翔见有了回应,怕到极点反倒大脑一片空白,没什么感觉了。他鼓起勇气骂了起来,手掌也死死握住白天放在身边的剑。 “衣服料子不错……你是青……凌天翔?”那声音依旧淡淡地,听不出任何情绪。 “就是小爷!小爷……” 凌天翔正骂着,却瞧见眼前人影一晃,自己的声音就消失了,无论他怎么骂,都无法出声,而身体也动弹不得。 依稀瞧见那身影高大,实在不似冷肃那小萝卜丁。凌天翔皱眉查探自己的身体,却发现他并非被魇住,而是穴道被封。 那是人,不是鬼,更不是冷肃。 于此同时,青逸已经拿着衣服离开古剑派。 方才那凌天翔,便是弱时欺凌冷肃,逼他堕入魔道的罪魁祸首之一,也是冷肃当年的罪孽之一。 青逸并没有打算将凌天翔怎么样,他只是希望冷肃就此离这些远远的,待十年后随他回大道门,与青扬一起叫他一声“师兄”。 不过这十年,要如何藏住他呢?又如何一边照顾他,一边闭关修炼呢? 青逸没有想到的是,天之意难测,注定之数无法更改,前生今世皆是如此。 五年时光犹如过眼烟云转瞬即逝,已经是少年的冷肃看着一脸志得意满的凌天翔,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小人得志。 “没想到这五年你居然一直在古剑派坚持下来,还偷学了武功,还骗到了与我一同参加此次古剑派的比武。” 五年来冷肃的努力没有任何人看到,他拼命忍耐着,敛去少年人的锋芒,尽力避开凌天翔,终于换来了这个脱颖而出的机会。可是…… “不过,杂种就是杂种,废物就是废物。就算你参加比试,不还是我的手下败将?”凌天翔得意地笑着,看样子已经完全忘记了比试时的惊险,以及自己父亲做的手脚。 凌掌门比任何人都清楚每四年一次的比武都有人暗中观察,挑选能够进入少阳宗的弟子。他此生是无望了,但独子凌天翔却是修真的好苗子,必须让凌天翔进入主宗,为此他可以不择手段! “明天我就要走了,到更高的地方。”凌天翔露出难以抑制的笑容,“不过你,永远也看不到了。” 长剑刺入已经遍体鳞伤的冷肃心口,一剑穿心,丝毫不给人活路。凌天翔心中一直有一个难解的扣,当年将冷肃丢进迷踪林之事,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污点。掌门曾说过,想要去那个神秘的地方,品行必须端正,心志必须高洁,不能有丝毫的偏颇。自从知道那可以让他永登极乐的地方后,他便开始暗暗抹去自己过去的污点,如今,知道当年那件事的人,只剩下这五年间躲得极好的冷肃了。 长剑刺心,凌天翔还不满意,举剑想要斩下冷肃的头颅,让他死得透透的,再无复生的可能。 “师兄,师父有事找你!”不远处传来喊声,凌天翔想也没想,一脚踢出,将冷肃的“尸体”踢进山隘中,少年的身体在山坡上滚了几圈,被淹没在长长的野草中。 凌天翔收回剑若无其事地看向刚刚跑来通报的师弟,点点头,跟着人走了。 等一会儿,再来收拾你。 他走后不久,被深藏在野草中的“尸体”猛地睁开眼,眼中是一片纯然的黑,再无一丝杂色。 自此便上升神之路吗?天道便是这般黑白不分是非不辨吗?既然如此,我何以敬天畏天,何以追求那毫无意义的天道! 不登神路,便堕天! ——前生 7.少阳宗(七) 青逸很晚还没回来,冷肃躺在兽皮垫子上滚来滚去,身上被青逸碰过的地方总是有些不对劲儿,说不出是舒服还是别的什么…… 从来没有这般轻松过,他似乎能感觉到血脉在体内欢畅地流转,身体比起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舒适。青逸离去后,他曾跑到茅屋外蹦跳快跑,发现自己一跃能有两尺多高,仿佛会了轻功一般。 过去的他,由于常年吃不好睡不好,再加上力气总好像被什么抽空了一般,根本没办法剧烈活动。以往他都是硬挺过来的,进入古剑派后也希望自己能够依靠习武改善身体的情况,岂料却被断定为资质愚钝,经脉堵塞,无法习武。那是绝望的宣判,代表着他一生的平庸和低下。 然而…… 冷肃把自己裹在垫子里团成个球,想起青逸那淡漠却俊逸的脸庞上滚落的汗珠,想起那火热手掌贴在自己身上的温度,想起那突如其来的唇齿相交舌间嬉戏,心脏猛然以高频率高振幅跳动起来。 男孩是固执的,他依旧是认为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谁好。即便是青逸武功高强内力深厚,此番为他打通经脉只怕也伤了不少元气,肯付出如此代价帮他这样一个毫无价值的人,一定是要利用他做什么事情。 前些日子会留在青逸身边,是为了得到舒适的生活,他可以帮助青逸处理一些杂事,但不能忍受男人对他做出那等苟且之事,所以在青逸脱他衣服时会逃跑;而现在,被打通经脉的冷肃认为,此刻青逸若是要他,只怕他也会咬牙从了。凡事都有它的价码,冷肃将他自己的身体也放在了这标价的天平之上。 然而,这般大费周章,怎么可能只是为了一个干瘦孩子的身体,怎么可能只是为了一响贪欢。冷肃想要留在青逸这里,却又害怕青逸想要的东西他给不了,或者说是不想给。 或许是心事过重,或许是没有那暖流在身边,也或许是经脉被打通精力过于旺盛,总之冷肃是没有睡着,大半夜的一直在胡思乱想,想着想着思绪就会飘到青逸怎么还没回来上,再想着想着就会琢磨这人到底去了哪里,再想着想着…… 满脑袋都是那个面无表情对他不屑一顾目中无人的家伙,冷肃觉得自己不应该太过在意此人的目的,留在这里能够得到他过去从未得到过的温暖和好处,既然如此就留着又何妨?左右那人现在还未露出真面目,他且再留上一段时日,既能得到更好的待遇,又能近距离观察那人,探查他究竟是什么目的…… 话说,青逸怎么还不回来! 男孩把脑袋蒙在垫子里郁闷地想着。 青逸回来时已经天色泛白了,他并非在古剑派耽误了太长时间,而是一时间竟不想回那茅屋,便在外面转了一阵。 他带着早晨的雾气进入茅屋,将衣服放在椅子上,侧头看了看躺在垫子上一动不动的冷肃。 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少年毛绒绒的脑袋,头发像杂草一样摸起来一点都不舒服,不似前生那般,直顺柔滑,长长的散落在腰间,黑发与紧致的肌肤交织出一片瑰丽的色彩,带着梦幻般的气息。 察觉到自己又在想入非非,青逸很快收回了手。前生的他对冷肃并不像其他人那般憎恶,却也没什么特别交好的心思。即使是在九幽冥府迫于无奈有了极为亲密的关系,事后这关系也被他丢在了脑后。唯独在虚妄幻境中,因为幻境的影响,冷肃曾对他说过一些过去的事情,而他则不由得安慰了一下当时那个看起来很脆弱的冷肃。或许那时有悸动,可在离开幻境后就消失了。 可现在……青逸苦笑了一下,莫非是因为天劫前冷肃那个两败俱伤的诅咒?那个让他离世,却又让他重生的魔界秘法。他至今都不明白冷肃为什么要这么做,既毁了他,却又要救他。 冷肃当然没有睡着,青逸没有掩藏脚步声,进门前他就知道这人回来了,连忙老老实实地躺好,闭上眼睛,装出一副睡着的样子。其实现在天差不多亮了,他就算是醒着也没关系,可他就是不想让青逸看到他醒着,好像这人不回来抱着他,他就睡不着似的。 大手摸在他的头上,冷肃发现青逸很喜欢摸他的头,明明只是一堆杂草,却乐此不疲。动作很轻柔,让他慢慢放松精神,迷迷糊糊就要睡着时,手却离开了。这一拿开他又清醒了,这点让冷肃很不满,难道才这么几天,他就离不开这人了吗? 而且青逸虽然收回手,但还一直坐在床上,冷肃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想睁眼却又不敢睁眼。 “别装睡了,起来吧。”淡淡的声音响起,男孩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一副被揭穿的恼羞成怒的样子,很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猫。 “我是被你弄醒了!”男孩嘴硬地说道。 “你睡不着的,”青逸无情地戳穿他的谎言,“就算打通了经脉,你体内所有的气息也都会被吸走,一旦睡着那东西没了压制,就会企图吞噬你的本命精元,为了防止它抽取你的精元,一旦失去知觉,你的身体就会自动封闭所有气穴,进入假死状态。而你却是活着且有知觉的,这样的状态持续时间长了,你就越睡越冷,如果不及时醒来便会冻死。这几日每晚我都在你体内不断注入真气,所以你才会睡得那么好。” 冷肃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想起这几天每夜的暖流,一直在体内温暖他的身体,原来不是拥抱的温度,而是注入体内的真气。青逸脱掉他衣服后,曾摸着他的肚子说“在这里”,那是…… “这里,有什么东西?”男孩白着脸指着自己的肚子问。 “六合镜。” “那是什么?” “上古神器,随着盘古开天辟地一同产生的双界之一,我们这个世界的镜像,六合镜。天地四方视为六合,也就是说,你的身体里,容纳着整个世界。”青逸并没有隐瞒,而是如实地告诉他。冷肃最终无论如何都会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与其被有心人利用了去,倒不如由他将真相告诉他。 “神器?神仙用的东西?神仙的东西,为什么要吸取我的精元,吸人精元的,不都是妖魔鬼怪做的事情?”冷肃虽对修真一无所知,但神话故事还是听到过一些的。 “神器也要有人来使用它,如果不能使用,那么神器变魔器也不是不可能。”当年的六合镜,被冷肃从体内取出后,就堕入邪道。他借助九幽冥府的死气将六合镜冥化,用生魂的怨气填满六合镜,使它成为修真界第一凶器,不知要了多少人的性命。 “也就是说,只要有它在体内,我就永远无法习武,甚至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它吸成人干,对吗?”冷肃看着青逸,眼中一片平静,宛若暴风雨前最后的安宁。 只要再说一句,这个倔强的男孩就会堕入深渊吧?当年究竟是谁告诉冷肃六合镜的事情呢?告诉这样一个孩子他此生的命运,告诉他你的人生没有任何希望。然后再利用孩子绝望的心,诱他修魔,企图利用他的身体滋养六合镜,最后剖开他的身体取出那独一无二的神器。 这些事,冷肃没有告诉过青逸,但从九幽冥府出来后,青逸就听到了血公子反噬,魔主兵解的消息。冷肃他,只怕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却一直同魔主虚与委蛇,直到他有机会驾驭六合镜。 如果不是误入鸿蒙心境中,他们就不会在各个虚无界中徘徊,更不会进入九幽冥府。鸿蒙心境内包含天地混沌之时的所有虚无界,而冷肃偏偏在进入九幽冥府后告诉他六合镜的事情,只怕就是存了利用他的心思。将青逸的元婴和他自己的身躯都当成了道具,利用这一切一切获取力量,得到他想要的。 然而没有这些利用,得到六合镜的就是那处心积虑的魔宗宗主,而世间也就永远没有了那个高傲的血公子。 青逸伸手搂住那个看似坚强实则脆弱的孩子,让他紧紧贴在自己怀中,轻声在他耳边说:“不会的,我帮你打通经脉就是为了帮你暂时禁制六合镜。而日后我会再想办法帮你取出它。” 不会让你再一次面对那样尴尬的境地,用那种决然的手段争取自己的生命。我会帮助你,这是我前生的债,也是今世的孽。 然而男孩并未如他所想那般释然,而是在他怀中,避开他的视线,露出“原来是这样啊”的神色。 果然,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他好,青逸要的,只是剖开他的肚子,取出他身体里的宝物。 邵阳山下,一个满是伤痕的人拼命地逃离,他要离开这。凌天翔必然会回来处理他的“尸体”,到时候看人不在,一定会猜到他还没死。他不想死,更不想死在凌天翔手上,就算要死,也要在杀掉凌天翔后! 血流的太多了,眼睛已经迷糊,耳朵也不似平日那般灵敏,身体更是不听使唤,手脚僵硬着,拼尽全力才能挪动一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剑穿心还未死,但他在与凌天翔比试前就被凌掌门打伤,又在场上被凌天翔重伤,如果不是心中还有一腔恨意支撑,他早就倒下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没有呼吸和心跳被父母当成怪物买到青楼楚馆,在那低贱之处随意被人践踏自己的尊严,还要被人凌虐。他不甘,他不服,他要争得一条出路,他选择抗争。他成功了,来到古剑派,却被彻底打入绝望的深渊——他无法习武,一生再无出路。 说到这儿,倒是要感谢凌天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那日在迷踪林听到奇怪的声音后,他就能习武了。他偷看其他人练武,居然也能与正式入门的弟子有一拼之力。可是,一切都抵不过那天道不公。 如果连苍天都放弃他,那他就不信天不信神,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想要变强吗?想要报复吗?想要将那些欺凌你的人踩在脚下吗?”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是……谁?”冷肃艰难地发出声音。 “我说过,我是你的心,我可以给你力量。” “呵……你要什么?” “我是你的心,你只要把心交给我,就什么都有了。”声音是那样的贴心,仿佛从心底发出,带着若有若无的诱惑。 果然,无论是什么,都在觊觎他,没有谁会毫无理由地对他好,这个世界只有利用和背叛,只有残酷的弱肉强食。 “不会……给你……”少年艰难地说着,身上泛出淡淡的光芒,那道坚毅的灵魂之光死死压制住六合镜,让它无法再侵入少年的内心。 吾命由我不由天! ——前生 注:这个符号后的内容都是前生,一般在章节末尾。此文本打算是先写十万字前生再写今世的,但因为是主重生,就只能前生今世放在一起了。 8.少阳宗(八) 以青逸现在的实力,是不可能封印冷肃的六合镜的。如果冷肃自己能够修炼,学会一些使用法宝的法门再合两人之力就容易许多。而现在,除非他的灵魂强大到足以完全压制六合镜的灵识,否则永远不可能摆脱它的约束。 至少要到元婴期,等到了元婴期,他实力足够之时,便可以去寻找封印六合镜的宝物。六合镜就算是神器也只是法宝,没有人的使用就不难对付,要压制的只是它那不甘寂寞的灵识。若真是神器的力量,别说大道门,就是整个少阳宗都无法抵挡,否则当年主宗也不会险些被冷肃灭门。 不过无论怎样都要等十年后离开主宗再说,如果要等十年,冷肃就不能一直呆在邵阳山上。这里毕竟是主宗,青逸自己已经是寄人篱下,更不可能长久地藏住一个人。且不说长老们盯着他的实力,三年后必有人来查探,就算是现在,也有可能遇到来后山采药的低阶弟子。前些日子就来了那么一个,好在青逸本身实力超他,只是一个简单的阵法就藏住了冷肃,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再者,若要迅速变强,必须闭关修炼,而他闭关这段时间,冷肃一个人不可能听他的话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可若是乱跑不是触动邵阳山的护山大阵,就是会被人发现;就算他不乱跑,可一闭关就不知道多少时日,三五年都有可能,这么长时间只有冷肃一个人,怎么会不被来采药和查看他情况的人发现。 所以一定要在闭关之前将冷肃送到山下,住得近一些,让他一出关就能去看他,安全一些,让他平平静静地渡过这十年。而这期间,还要教他一切俗世的武功,这也是青逸帮冷肃打通经脉的原因。 就算冷肃无法修炼,但全身经脉打通,体质便会高出常人许多,就算没有内力,单凭招数都能跻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参见学了独孤九剑的令狐冲) 想好一切后,青逸就开始教授冷肃基本的拳法和剑术,前生青扬和青芒共同消失后,他足足有三百年的时间在红尘中游荡,是对自己的一种惩罚,也是历练。而这三百年间,武林间所有武功都被他学了个遍,随便拿出一套来都是江湖中人争抢的武功秘籍,现在都便宜了冷肃。 男孩学得很认真很刻苦,他知道能够学武不易,以前他的身体是连招式都学不得的,如今有这机会,无论青逸最终要怎么对他,在这之前他都要增强实力,以便在将来有一拼的力量。可惜他不知,青逸并非俗世之人,区区武功招数又怎么可能伤他分毫,他举手投足之间就能叫他动弹不得,哪还会给他施展招数的机会。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青逸早就砍够了三年的柴,堆在屋后便不再去迷踪林了。期间青焕来过一次,发觉他之前青逸便将冷肃打晕藏起,晕倒后的冷肃没有呼吸心跳,宛若一具没有灵魂的死尸,青焕再厉害也无法察觉到他。 这些日子他每日陪着冷肃练武,顺便做日常的修炼,每日呼吸吐纳,按少阳宗心法修炼,疯狂地将外界灵气转化为自身真元,很快便到了瓶颈处,丹田内的莲花隐隐有要结实的迹象。 如此就不能再这样松散地修炼了,必须闭关数月,一鼓作气让丹田内莲花心脏生长出来,彻底进入心动期,真正达到炼气化神的境界。 而这两个月,男孩吃得好睡得好锻炼得好,身体迅速结实起来,还长了个子。不过因为还在生长期,吃多少都不胖,所以还像以前那样瘦,晚上抱起来都硌得慌。这期间冷肃的拳法已有小成,等闲三流低手他一个能打七八个,若是用剑,足可与二流人士一拼。 如此一来,便不得不与冷肃分开了。 一日训练结束,冷肃将青逸丢出的树叶全部用石头钉在树上,一叶不留,他的暗器功夫也拿得出手了。 男孩已经开始介于少年与孩童之间,声音没了以往的清亮开始变得沙哑,听起来有些难受,冷肃也变得不太爱说话。少年总是爱美的,自己声音难听,自然是不想让人听到,尤其是不想被青逸听到。 青逸倒是不在意这些,他已经养了一个青扬,自然知道这个时期的年轻人都是这样,他不觉得冷肃的声音难听,反倒想把这声音记住,毕竟人生只有一次,以后再也听不到了。偏偏冷肃不想说话,弄得他很是郁闷,果然到了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不听爹的话了。 树叶没有一个掉落,冷肃回头看向青逸,眉宇间带着一丝得意,这段日子被养好的不仅是他的身体,还有那饱受摧残的信心。 “可以。”向来不知道怎么夸人的青逸平声说道。 冷肃撇撇嘴,算了,指望这个只惦记着他肚子里宝物的人夸奖他,做梦吧。 “你的武艺略有小成,如此便可以送你下山了。”青逸淡淡地说。 冷肃正拿汗巾擦脸的动作一僵,送下山是什么意思?是要下手了吗? 青逸没有察觉到冷肃的情绪,继续说着:“此处并非我住处,只是因为一些原因必须在这里呆上十年,但你却是不能的。既然你已有了自保之力,明日我便送你下山,找个住处安顿下来。” 冷肃皱眉道:“你不是说要帮我取出六合镜吗?” “是要取出,但现在不能。你先在外面住下,过些日子我来找你。” “这里不错。”这是一向倔强的冷肃最低声下气的乞求了。 其实他知道,下山他就更有机会离开青逸,他现在有点功夫,天大地大,到处都是他的家。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离开青逸,明明知道这人图谋不轨,却也舍不得。 到底为什么舍不得呢?冷肃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夜幕降临,青逸把他搂上床时他才恍然大悟般地说:“离了你,我就不能安睡了。” 他一定是因为这样,才离不开青逸的。不能睡的日子太痛苦,他实在不想再忍受了。 青逸抱人的动作僵了一瞬,旋即便恢复自然,他用死板的声音说:“那就忍着,以前你也忍过去了。” 听了这无情的话,冷肃咬了下嘴唇,向床边蹭蹭,尽力不与青逸肢体接触。 少年总是别扭的,明明第二日便要分离,他是想要尽力汲取着温暖的体温,哪怕这温暖只是虚假的伪善。可是听到青逸无情的话后,他又不愿被他碰了,早分晚分都是分,不差这一晚。 青逸感受到少年的别扭,却也不阻止,由着他僵着身子睡了一晚。 这些天冷肃的睡眠一直很好,才一晚的僵硬就让他浑身不适,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揉着熊猫眼随青逸下山,走着走着却发现他们竟然到了迷踪林! “这里是……”冷肃犹豫地说,“难道我们一直是呆在穿越过迷踪林后的地方?” 青逸微微颔首,算是肯定他的猜测。 “可迷踪林本就是邵阳山山顶了,但我们刚刚明明是从山上往下走……”迷踪林有两条出路,一条是通往少阳宗主宗的路,而另外一条则是山体另外一侧的下山之路。至于山顶大片的土地,都被护山大阵的给保护住,俗世之人根本看不到。 在冷肃能修真之前,青逸并不打算解释这些事,毕竟知道这些,对他不好。若是被下山历练的修真者知道了,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事端。 “忘掉你刚才说的话,不要问也不要猜,更不要试图知道。我想要你知道时,自然会告诉你。”青逸对冷肃说。 他没有看见,他这样说时冷肃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他的,那样被遗弃的神情。 冷肃心中想着,啊,果然,他一开始没相信这人是对的。 可是,他又是多么希望自己是猜错了,多么希望这人就是真心对他好,什么企图都没有。 罢了,左右,他能相信的也只有自己! 冷肃一声不吭地跟在青逸身后,冷眼看他忙前忙后,找住处,买房子,整整在泰康镇上折腾了一天才把他安顿好,而青逸要离开时天已经黑了。他有些不明白,看起来很穷的青逸怎么就有那么多钱呢?明明衣服很旧很破,却总能从那破烂的衣袋里掏出银两。而且,一百两银子,也就是十斤,那么一大坨的银子,他都是藏哪儿了藏哪儿了? 青逸给冷肃买了个独立的小院,房子不大,但很舒适,院子里还有一株桃树,届时结果时就有口福了。买过房子后又买一些生活必需品,又是折腾了许久,等把冷肃的被子铺好后,天已经黑透了。 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这样的,只要买了房屋,将银两留给冷肃离开便是。他本来就是寄人篱下,这般随便离开邵阳山,被人发现了倒是不会像在大道门一般罚他,却会抹黑大道门的脸面。其实只要赶在入夜前回去,就算有人来都可以推说自己是去迷踪林砍柴,但过夜…… 青逸看向冷肃,少年已经脱了外衣躺下,他背对着青逸不去看他,也不知送一送。 视线扫过地上的外衣,是从凌天翔那里拿来的,冷肃这段时间长得快,已经有些小了。 叹了口气,再一次对内心妥协,青逸缓缓上床,搂住背对着他的冷肃平声说:“明日还得去买些衣物,之前的有些小了。” 一直对着墙的少年弯起嘴角,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竟然在笑。 少年身上的光芒渐渐消散,心底的声音再一次远去。然而冷肃不知道,刚才那一幕,已经落入有心人的眼中。 “只是想教训一下那牛鼻子,没想到追丢了那家伙,倒是捡到宝了。”暗处一个人喃喃自语。 眼见着少年一点点向远处爬去,满身伤痕却丝毫都没有求助的意思,那人笑了笑,从阴影中走出。 “喂,要不要帮忙?”一个带着邪气的声音响起。 “滚!”冷肃毫不客气地说。 那人倒不生气,反而继续说:“你这一副想逃跑的样子是有人在追杀吧?再这么磨蹭下去,就会被追上了。” “关你屁事!” “是吗?”那声的声音带了丝危险,“关我很多事,我可以将你抓住在这里等着来追杀你的人,也可以……亲手杀了你!” “哼,你想做什么?” “哦?这下不嘴硬了?” “我想活着,而你想利用做我什么不是吗?”少年的冷静令人惊讶。 “有意思,”那人弯起嘴角,声音里带上一丝兴趣,“你很有意思,我想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救你,教你功夫,给你力量,但你要为我卖命,直到有一天你比我强或者被我夺取功力时。”修魔功法多得是夺取人的元婴的方法,一个元婴抵得上百年功力,再加上那六合镜,天劫都无所谓了。 冷肃垂下眼,不叫那人看到自己的情绪:“交易吗?成交。” “痛快!你叫什么?” “冷肃,你呢?” “寒逆霄。” 魔宗魔主,寒逆霄。 ——前生 9.少阳宗(九) 第二日冷肃带着青逸去成衣店(青逸当然比不上冷肃熟悉这里)买了许多衣物,从现在穿的,到冷肃长到十五六岁的衣服都有,越买冷肃脸越黑,第一次穿上了属于自己的新衣也不见他如何开心。 “你是打算让我在这里待几年?”吃饭时少年盯着那堆破烂(新衣服)问。 “不知,总之有时间就会来。”青逸也望着那堆破烂(新衣服),果然这些凡俗间的衣物都不适合那个狠戾却又华贵的冷肃,太难看了。待得修成元婴,要记得帮他炼制一件护体的宝衣,既看起来好看,又能保护他。 少年恶狠狠地咬了一口菜,今天中午这顿饭是他与青逸一同做的,两人共同低着气压在厨房忙碌,做出来的食物却意外的好吃。之前只吃过青逸做的简单食物就觉得很可口了,此时材料齐全,发现这人做的食物竟不亚于过去他在青楼偷吃的名厨做的菜。而属于冷肃做的那团菜,黑乎乎地摆在盘子里,不知道是哪个世界的不明毒物。 青逸夹起一口冷肃做的菜,面不改色的吃下,就连冷肃要抢着吃都被他阻止了。 父亲第一次吃到孩子做的菜的心情,是没有人会理解的。 吃过饭青逸又留下了不少银子,放在冷肃卧房内道:“藏好这些钱,可以的话请个厨子。” 虽然吃到孩子做的菜很开心,但此君水平与师弟青扬有一拼,为什么他养出来都是厨艺白痴?好在修真到最后这些口舌之欲就无需在意了,否则他就算将来渡劫成功都放不下心飞升仙界。 冷肃没有接过钱,他看着青逸,看着他放下东西,看着他收拾好桌子,看着慢慢转身,看着他缓步离开这个孤单的小院子。 “等一下!”少年突然大喊,自从与青逸相识,他从未这般失态过。 青逸回身,看见少年喊过后死死咬住嘴唇瞪着他不放,一脸倔强的样子。 “何事?” “你……”少年咬了咬牙,“你若走了,我晚上……” 他可不是舍不得这个居心不良的家伙,只是这人不在,他就没办法睡个好觉。 青逸也正头疼这事呢,孩子好容易长了点个子,这么一睡不好,只怕又要受罪了。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让冷肃留在少阳宗,若是被人发现了,两人都要遭殃。 “你若有本事,就凭自己的力量压制六合镜;若不能,就只能忍着了。”青逸丢下这句有些无情的话就走了,他有点不敢回头看少年的表情,他现在还太弱小,没办法回应少年的期待,只能让他失望,让他受苦。 冷肃眼睁睁地看着青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像弃犬一样被丢在这此时显得无比空旷的小院子里,只看见一个很高大却不属于他的背影。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望着青逸的背影,一动不动,直到夜幕降临,直到明亮的月光洒在他身上。 他再一次被丢弃了。 幼年时父母将他卖掉,青楼时被“妈妈”丢给那个恶心的老头,古剑派中他被凌天翔丢进迷踪林,而现在,他被青逸丢在这个小院子里,他永远只是一个人。 “你以为,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吗?”不知多久,身上沾满露水的少年动了动,他握起青逸留下的一锭银子,紧紧攥在手心里。 你以为,给了我钱财,教了我招数,我就会留在这里等你回来夺取我身体里的宝物吗? 你以为,我会为了那一两夜安睡而在这小镇中等你好几年吗? 你以为,稍稍对我好一点,我就会像条狗一样忠实地等你吗? 为什么?为什么到最后他都要被抛弃? “因为你只会把命运寄托在别人手中。”一个声音从心底响起。 冷肃微一皱眉,他知道这个声音,无数次遇难时他都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对他说话,可他总是听不到。上一次他以为青逸要侵犯自己时,第一次切实听到了声音,却因为青逸后来温柔的举动再一次堵住耳朵。 “想要不被遗弃,让别人依靠你就好了;想要那个人回来陪你,只要抓住他,将他捆在身边不就行了吗?”心中的声音仿佛最贴心的朋友般,一点点侵蚀着冷肃的内心。 闭嘴!少年在心中怒斥,明明听到了声音,他却比任何人要清醒。 青逸曾经告诉过他,六合镜之所以夺取他的生气,是因为它有灵识却没有自由的身体。现在六合镜在他体内,它最想要的就是吞噬他的灵魂,夺取他的身体。不能被它诱惑,不能相信它的任何一句话。 “呵?那么相信他?他也不过是想要等你被我吸成人干后,取出我罢了。”声音被人戳穿了意图并没有恼羞成怒,反而是冷静地击中了冷肃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冷肃是想要相信青逸的,他想要相信他没有任何目的,而是完完全全地想对他好。然而世间会有这样的人吗?不可能的,更何况相处这么久,青逸从未对他露出过一个笑容,即使是欺骗的笑容也不屑于给他。 “是啊,没有人会完全对你好,不过我不一样。我不骗你不欺你,我和你交易,你得到你想要的,而我……” “闭嘴!”少年再次坚定地说,“我不相信他,更不可能相信你,别想控制我!” 他一拳砸在墙上,原本毫无功力的拳头此时居然充满了力量,仅此一击墙上便出现了裂痕! 少年拳头死死握着,一言不发,额角沁出汗珠,显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而在他体内丹田处,六合镜闪着妖异的色彩,拼命反抗着少年突然出现的庞大神识。 是的,神识。 神识小无内,所以佛说:“一杯水里有八千万众生”;神识大无外,所以佛说“大千世界”。神识是众生的心和识,寄于心,牵引心,隐于灵魂之内。它可以渺小到一生都无法发现,也可以庞大到连宇宙都能容纳。神识是种子,是灵魂的种子。 六合镜就是因为有了神识才会想要拥有自由,才会想到得到身体,神与身的统一,是生命的本能。 神识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修真者通过修真可以不断强化自己的神识,等修炼到分神期,便可以从神识中分出一部分,幻化出自己的分身。而也有一些天生神识强大的人,不过因为未能修真,他们不会运用这灵魂之根,所以无法在外在体现出来。但这些人都会在历史上刻上自己的姓名,不是英雄便是枭雄。 冷肃的神识很强大,他的灵魂无比坚毅,根本不受六合镜的诱惑。那一刻他只想要六合镜闭嘴,只是不想听这东西在他耳边说青逸的不是。 青逸纵有千般不是,也只能是他冷肃来说,怎么由得这等下作之物诋毁!更何况从相遇至今,青逸从未伤害过他,他一直在帮助他,照顾他,让他过上了从未有过的生活,那样的幸福和快乐。就算他居心不良,就算这一切只是阴谋背后的幻影,只要青逸一天没有下手,这些猜测就都不是事实! 少年的精神一瞬间壮大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他明明是闭上眼,却仿佛能看到自己身边的一切景色。他觉得自己的视野开阔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他甚至看到月亮上的每一个石块,原来月亮上并不是人们猜测中的美丽月宫,而只是一个个丑陋的坑洼。 他不仅在外面看到很远,他还能看到自己的身体。他看到自己的骨骼血脉,看到一股股闪着生命之光的力量从他体内的经脉中流向丹田,被那面闪着琉璃色光芒的镜子吸收。 原来是这样啊…… 冷肃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他突然冷静下来,将那突然出现在丹田内的能感觉到却看不到的神识渗入到六合镜内。神识进入,他感到一股慌乱的情绪,在害怕,也在拼命的反抗,也很……强大。 是的,六合镜的力量很强大,他的神识进入后终于“看”到了里面的空间,那是远远望不到边际的空间,是八荒六合,是整个世界。 他无法消灭六合镜的灵识,灵识藏在镜中,根本不可能找到。冷肃有一种感觉,如果贸然将神识潜入六合镜中,六合镜会趁机将他困在镜中,夺取他的身体。 冷肃只得将神识退出,分出一部分神识包裹在六合镜外,彻底将它封在其中。 而在这过程中,冷肃的身体因为力量不足,本能地运用起青逸教过的口诀引起入体,从外界疯狂地吸取灵气,充满了四肢百骸。 如果有眼光的人看到,会震惊地发现,冷肃这样一个从未修真的少年,居然在这一刻顿悟了。 顿悟,是无数修真者向往却又少有人能达到的境界。古圣人有一夜悟道的传说,便是进入了这顿悟的境界,一瞬间神识放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看见了世间所有,了却红尘种种,顿悟飞升。 冷肃当然不可能到这个程度,传说中的顿悟之人都是苦修多年的高人,只差临门一脚,自然能在一夜间得到寻常修真者难以领会到的体悟。而冷肃只是一个从来未接触过修真的普通人,他最初会使用神识,不过是强烈地希望六合镜闭嘴,这愿望让他迫使自己的神识无限放大,误打误撞间进入了这个境界。 而这种没有理论基础的顿悟,却是一把双面刃。 第二日清晨,冷肃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盘膝以五心朝天的姿势坐在庭院中间,体内充满了真气。内力充盈,虽比不上青逸,但比起寻常武林人士却是强上许多,这小小的少年在一夜之间已经跻身一流高手之中。 青逸交给冷肃的心法口诀是少阳宗最基本的引气入体法门,虽然对修真者来说不过是最普通的心法,但对武林人士来说,却是至宝。修真者是与天地沟通,吸纳天地精华,引外界灵气入体化为自身真元,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而武林中人所谓的内力却是以自身为基础,将先天真元修炼成可感受到的内力,当内部所有力量转化为内力后,便再难有进境了。以一身之力对天地之力,孰高孰低,一眼便能分明。 青逸当时教给冷肃口诀只是帮他打通经脉时所用,也不过只是引气入体的一部分口诀,无人指导之下根本不可能修炼。冷肃却因为一夜顿悟,学会了引气入体的方法,开始用少阳宗的心法修炼。 然而,只有最基本口诀的冷肃根本不会按照正派人士修炼时那般感悟天地,在天道的指引之下正确地吸收灵气修炼。 他所学会的,只有拼命的掠夺真气,只有疯狂地增加实力。这并非修真者的修炼方法,而是修魔。 一夜顿悟,一夜入魔,冷肃此生注定修魔,这是他的命数。 “修魔?”已经痊愈的少年看起来竟是那般好看,凌厉的眉眼仿佛画一般,看得人移不开双眼。 寒逆霄本就是从心所欲之人,见到美好之物,自然是看个够本。他盯着冷肃瞧了许久后才说:“修真,悟天之道,应天之数;修妖;偷天之灵,窃地之魂;修魔,夺天地之气,掠世间一切。去他的狗屁天道,去他的修道规矩,有力量我们就抢,不择手段。” 他在冷肃面前伸出手,在虚空中紧紧抓了一下,仿佛将这世界握入掌心。 “你刚才说我们?”少年斜眼看着魔主,竟是丝毫不受他方才的撼魂术影响。 寒逆霄并没有惊讶,能够抵御六合镜的人,又怎么会被他诱惑。这个少年,虽然尚未修炼,气势却已有小成,日后修炼起来一定事半功倍。这样一来,六合镜很快便会魔化,到时只要毁了这少年,就能无需任何代价得到这神器。 魔主笑了,他轻笑着说:“没错,我们。” 少年盯着寒逆霄的笑脸,一双眼仿佛能看透天地般清晰。 “夺天吗?”冷肃喃喃自语,许久后才道,“是啊,我们。” 吾等不需恳求天地恩赐,吾等要与这天地相争。 ——前生 10.少阳宗(十) 后山平时并没有人来,青逸安然无恙地回到那里,望着比起刚来时充满人气的屋子,他一时间竟觉得这小小的茅屋有些空旷。 将冷肃一个人安置在山下,总归是不放心的,但也只能如此了。虽然冷肃只一个少年,但有钱有功夫,再加上青逸特意买了一个低调的小院,只要冷肃安安分分地待在泰康镇上不去招惹那些招惹不起的人,十年二十年都不会有任何事。而冷肃孤身一人毫无功力都在古剑派硬撑了那么多年,又怎么会过不了这样平静的生活。 青逸将心放回肚子里,把冷肃的事情抛诸脑后。 在茅屋外围布置好阵法显示出自己在闭关后,青逸盘膝坐在床上,手掌抚过这些日子一直睡的兽皮垫子,敛去眼中的情绪。 再抬眼时,他便又是那个大道门的师兄,公正无私,冷漠无情。 气沉丹田,按照记忆中少阳宗修炼的心诀,静静与天地沟通,缓慢却稳定地吸取着外界灵气,一点点增强着自己的实力。 在青逸闭关时,青焕来到了茅屋前,默不作声地看着茅屋外的阵法。 青逸上山才三个月,这期间青焕已经来过了三四次,这对于对时间没有太多感觉的修真者来说实在是有些难得。青焕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关注这个人,在意他到无法专心修炼的程度。 青逸去古剑派“取”必需品的事情天阙真人也知道,当他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由得嗤笑一下,随后吩咐青焕不必太过在意这个分支弟子。嫌住处太过简陋,贪图古剑派那些小东西,这等心性的人在修真之路上不会有太大前途的,就算是去修魔也不会有出路。 修魔者贪婪,但他们贪得光明正大贪得理直气壮,看上什么就去抢,不会有这等小心思来占便宜。青逸此人,纵是天赋再高,这等心性到了心动期就会很难抵御外界的诱惑,最终蹉跎了时光无法晋级;就算他运气好渡过了心动期,也抵不过丹破婴生时的心魔劫,修真之路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天阙已经放弃了他,其余长老也不可能再去在意青逸,只等十年一过便叫这人赶快回去便是,要是这十年间有机会把人撵走就更好了,省得他在后山偷那些筑基灵药。邵阳山的一草一木都是有数的,青逸曾用后山药材为冷肃炼制筑基丹药,在打通经脉时增加他的体质。而这药没炼制多久就被上山采药的弟子发现了,他不好意思直接问青逸是否是他使用了,毕竟融合期弟子还贪图这些筑基的药材,实在是难以想象。小弟子回去上报给师父,少阳宗长辈一合计,左右也没多少灵药,用便用了。不过以后得找个机会让他搬去与主宗弟子同住,要不指不定这品行不佳之人还要偷多少东西呢。最好他跟其他弟子起一点争执,这样便有理由将人送回大道门了。 青焕得了指示,本应立刻去找青逸让他搬回去,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此人并非师门长辈猜测那般下作。当日与他共同御剑飞往邵阳山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般卓人的风姿,又怎能是那般品行不端之人? 他并没有让青逸搬家,而是放着不管,偶尔去看一次藏经阁,却发现一本心法都没有被动过。 是无法打开禁制,还是对这些心法不屑一顾? 犹豫了几日后,青焕决定去找青逸说搬家之事,看他是何反应,谁知一来便见这人在闭关修炼。阵法布置得很一般,以他融合期巅峰的实力来说有些过于简陋了。他甚至可以隔着阵法看见那人盘膝坐在屋中,天地灵气汇聚在他身周。 而且这阵法只是最简单的防御,根本没有其他功效。谁不知闭关修炼时要摆聚灵阵以便更好地吸收灵气,免得突破时后继无力,而青逸却犯了这等最基本的错误,到底是分支教授得不好,还是这人根本就是浪得虚名? 青焕隔着阵法看着青逸的脸,那样的冷漠,仿佛什么都入不了这人的眼,进不了这人的心。如此淡漠之人,又怎会做出那等贪图小便宜的事情? 青焕久久地站在阵法前,娃娃脸上带着一丝凝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修真无岁月,转眼间青逸闭关已有一个寒暑。 这一年青逸得益匪浅,他在刚闭关不久后便毫无凶险地进入了心动期,丹田内真气化成的莲花生出了一实一虚两颗心脏,真实的心脏中蕴藏着一颗小小的金丹,代表着他已经正式脱离红尘,踏入修真界,达到了炼气化神的境界。炼精化气,其实是一种体悟,对“道”的最基本体悟,并将这种体悟化为修炼方法,既化精神为真气。万事开头难,这是对修真的一种精神体悟。而炼气化神,则是将真气凝聚,用真气强大神识,淬炼元神,而这元神的最初便是金丹。 此时青逸金丹大道已成,却并未出关。他知晓自己实力太差,金丹虽难得,但在修真界修成金丹的人数不胜数,这点功夫根本就不够看。他借着此次闭关,狠狠地淬炼了一下刚修成的金丹,莲实心脏愈发稳固,一直到心动期巅峰才收手。 以青逸的实力一次性进入灵寂期并非难事,然而修炼过快容易招致心魔,根基不稳对将来的修炼也无益处,短短一年时间便到心动期巅峰,现在他需要出关好好锻炼一下自己。 心动期是修真者要度过的第一个劫难,由于出现两个心脏,修真者往往容易被外界所惑,分不清自己的心动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此时是最容易被心魔迷惑,至此再无进境的。往往达到心动期的修真者都会下山历练,师门会给他一些有难度却能够做到的任务,以磨练弟子心智和法力。青逸心智坚毅倒是无需再淬炼,只是现在他真的需要实战一番以磨练自己。 可惜现下是在主宗,若是被人知晓他短短时间便入心动期,却是有些麻烦的。 不过当务之急是去看冷肃,青逸将这些问题抛在脑后,神识归位,睁开双眼。 心动期毕竟是容易被外界所惑,即使是青逸,此时眼中竟也带了一丝闪亮的眸光,那里有着对红尘的最后向往。 神识刚一归位,青逸便发觉外面有人。他面不改色地走下床(因为布置阵法所以这一年并未落灰,而修真时便不会有新陈代谢,否则几十年的闭关早就臭死了),撤了阵法。 看见面前的青焕,青逸佯装出讶异(面瘫)的模样,平声问道:“师兄为何在此?” 青焕看着青逸的眼神有些疑惑:“本是有些事情想要告之师弟的,而师弟在闭关,便不时来这里看看,不想竟等了一年之久。” 言下之意就是没想到以青逸的境界竟会闭关这么久,以及他确实有事经常来这里查探。 青焕仔细观察了一番青逸,从气息来看,他还是闭关前的融合期,只是眼中已有了最初的心欲,想必已经到了心动期的门槛。 “恭喜师弟此次大有所获,接下来只要布下聚灵阵及清心阵,冲击心动期指日可待。” 青逸淡淡看了他一眼道:“闭关太累,歇上一段时日再说。” 青焕:(⊙_⊙)这玩意还带歇的吗? 青逸心境是比青焕要高,缺的只是真元。青逸想要青焕认为他是什么境界,就能伪装出什么境界。闭关一年若无进展谁都不会信,他表现出瓶颈期的样子,便是在迷惑青焕。瓶颈期与心动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境界,就算只有一步之遥,却有多少人没能迈出这一步,所以青逸就算到了瓶颈期,余下八年多无法突破也没关系。 “师兄此来是有何事?”青逸转移话题,不让青焕再纠结于此。 “哦,前些时日师弟取了些生活物品,显是这里生活不便,我已经为你重新安排了住处,现在是来带师弟去新住处的。”青焕总算想起了一年前的正事。 青逸微微皱眉,他是想要立刻去看冷肃的,而且青焕言下之意便是将他与主宗弟子安排在一起,这样实在是有些麻烦。不过人在屋檐下,青逸没有话语权,只能听从安排。 他跟着青焕离开后山,去了凤雏峰。 凤雏峰便是主宗元婴期以下的弟子居住之处,地域不小,每个弟子都是独居一室,还有专门的比试场地,方便弟子们切磋。 青逸知晓了住处后便想下山去看冷肃,左右他还有三年砍柴任务,到时候就说是补前一年闭关时的砍柴,谅谁也不敢说什么。 修真时日长,有时候也会无聊,此时有个分支弟子搬进来本应该是件很轰动的大事,至少够这些还未到超凡脱俗境界的弟子围观几天的,但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另外一件事上,根本没人注意青逸。就连青焕将青逸送到住处后听到此事,都忍不住跟着来八卦的小弟子去看热闹了。 原因无他,邵阳山来了个美女,大美女,修魔的大美女——夜媚婳。 本打算偷偷下山的青逸一下子顿住脚步,不受控制般地跟着青焕去看热闹。 夜媚婳,虽然修魔却是散修,凭借夜火双鞭闯荡,倒也没人敢惹。上一世据闻她在论道大会后加入魔宗,成为血公子的几个练功炉鼎之一。 “炉鼎?”已经是心动期的冷肃比起少年时更加沉稳,这些年的修炼让他凌厉的气势沉淀下来,化为一种隐晦的张扬,将狠辣都隐藏在外表的华贵之中,已初显血公子的风范。 “就是阴阳天道,男女欢合。既能春风一度享尽人间美事,又可毫不费力地获得数十年乃至数百年的真元,实在是无上法门。”寒逆霄笑着说道,语气中满是银靡的诱惑。 夺人功力吗?冷肃看着面前几个寒逆霄为他准备的女子,艳若桃李,眉眼间皆是风情,举手投足都是香气。一个女子上前挽住冷肃的手臂,酥峰若有若无地在他身上蹭着:“公子,小女子……” “滚!”冷肃无情一推,一掌便将那女子拍飞,毫无怜惜之意。 寒逆霄一愣,眉宇间隐约有了不悦之色:“这可是无上的好事,若不是你,我还舍不得将这几个绝色拿出来呢。” 冷肃淡淡说:“庸脂俗粉,也算得上绝色?无需宗主费心,冷肃若有看中的炉鼎,自己抢便是。” “哦?”寒逆霄高深莫测地笑了下,“你看中什么样的了?” 冷肃淡淡地说:“最起码要是正派那些装模作样的仙子们,她们修炼的是正宗法门,用起来事半功倍,一个就能抵上你这几十个。” “你倒是会挑好的。”寒逆霄看着冷肃离开的背影,渐渐冷下了脸。 这个人越来越难控制了。 论道大会后—— 夜媚婳直接坐在冷肃大腿上,浅笑道:“宗主今日真是大杀四方,叫那些道貌岸然的牛鼻子都吃了个大亏,实在是让小女子心折。” 冷肃冷漠地看着那巧笑嫣然的美人,毫无感情地说:“你只是个炉鼎,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夜媚婳脸色一白,离开冷肃的身体,颤巍巍地解开了身上衣物,顺从地缠上冷肃的身躯,却只换来毫无怜惜的粗暴。 将自己深深埋在夜媚婳体内,享受着人间极致的美好,冷肃的表情冷若冰霜,仿佛在进行一件让他极为厌恶的事情。 他想要的炉鼎,只有一个! ——前生 注: 1、本章前生讲了两个时段,一是冷肃还未认识青逸还很弱的时候;二是冷肃从九幽冥府出来后,杀了寒逆霄夺取宗主之位的时候。 2、修真各种境界的表现: 筑基 铸造身体基础,可以用简单的符咒。祈福禳灾,驱病救人。 一:旋照 修行起步阶段,可以看出修真者的种种迹象,符咒上可以表现出异相。如:飞行,起火,爆炸。体内丹田位置有发光的莲子形物体发育。 二:开光 能看到常人所看不见的。 三:融合 筑基的身体跟修为开始结合在一起,是个能力提升的阶段。莲子生长发育并开花,莲花清晰的生长于丹田。 四:心动 修真的第一个危险阶段,金丹结成之时,心灵出现悸动。莲花开始结出独有的心脏,两颗心的跳跃和对真意的迷茫,是心动期的特点。 五:灵寂 波动后的平稳,步入真正修真的前阶段,符咒等已经颇惧灵验,可以幻化形体,展现万千幻想,法术等威力大涨。开始与武术界有本质上的区别。 六:元婴 莲花心脏发育成一个本相婴儿,真正步入修真殿堂。可以使用飞剑飞行。法术道术进入一个崭新的阶段。符咒等已经具备某些实体的性质。 七:出窍 类似元婴性质的神识可以飞出体外,进行诸如观察,操控物体,影响其他低修为的心志等活动,对物的控制能力进一步加强。 八:分神 可以操控肉身了,可以同时做两件以上的事,可以同时对不同的地点施加影响。 九:合体 外神与元婴结合在一起共同修为,肉身基本趋近实体化,好象再造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十:渡劫 修为趋近大乘时,身体已经具备宇宙万象,是一个能量与精神的完美结合体。与之相对的一方面会产生相反性质的能量集合,两种力量互相吸引,趋向与共同湮灭,天劫就是这样产生的,所以不论你身在何方都是躲不掉的。渡劫的过程就是违反宇宙定律的过程。 十一:大乘 巩固修为的果实,慢慢累积力量,直到圆满。就会白日飞升。 11.浮望山(一) 此时的夜媚婳已成名十数年,虽独自一人闯荡,但她毕竟是个女修,功力也达到元婴期,是以修真界正派人士对她还是十分礼遇的。至于修魔和修妖者,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传闻夜媚婳与魔宗寒逆霄关系匪浅,倒是没人敢打上她的主意。 青逸对大道门以外的人和事从来都是不在意的,此时却不知为何十分想去看看夜媚婳,没有什么特殊目的,只是想去看看。他跟着青焕上前,将身躯藏匿与众弟子间,只见一红衣少女俏生生地站在比武场中央,右手持鞭,面前倒着一个少阳宗弟子。 “第四个了。”少女用力一甩鞭,地面上燃起赤红的火焰,与少女娇艳的容颜相映生辉,竟让人移不开双目,就连被她打翻在地的弟子都被她摄去了心神,身上也不觉得疼了。 凤雏峰皆是低辈弟子,功力不高,境界也未达到美人枯骨的程度。平日里女弟子本身就少,而且也比不上夜媚婳这般张扬秀丽,仿佛入夜前染红天际的火烧云,既引人注目,又昭示着夜的降临。 夜媚婳美目扫过少阳宗弟子,冷哼一声道:“吾等皆是道友,我诚心诚意来少阳宗讨教切磋,岂料原来号称三大宗之一的少阳宗竟是这般人才凋零,还是说你少阳宗家大业大,看不起我这小小散修,随便弄些阿猫阿狗来打发我?” 这话说的好,一句话把刚才输给她的弟子扁得一文不值,要么是整个少阳宗人才凋零,要么是不及她的弟子都是无能之人,总之是把少阳宗从上到下损了个遍。偏偏少阳宗弟子还不能把她怎么样,就算是来踢馆的,可人家是规规矩矩递上拜帖进来的,少阳宗总不至于将她关在门外吧?传出去少阳宗居然怕一个小小散修,那可是丢大人了。 可这夜媚婳进门前是规规矩矩,又是拜帖又是行礼的,但一将她放进护山大阵中,这人就一溜烟飞到凤雏峰欺负低辈弟子来了,还美其名曰她辈分不高,不敢妄自挑战长辈,还是找同辈们切磋一番吧。可谁不知道你夜媚婳十几年前就修成元婴了,你一个元婴期修真者跑到元婴期以下弟子居住的凤雏峰来讨教,你是找茬啊还是找茬啊还是找茬啊? 偏偏少阳宗天字辈的修真者都是她的长辈,也不好出手教训一个规规矩矩递拜帖进来的姑娘。但夜媚婳她只是辈分低,年龄却一点都不低,几乎与天字辈的长老平齐。修真这东西说起来玄妙,可根本上来讲就是靠天吃饭,靠时间出功夫。除了那些天赋异禀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剩下哪个不是慢慢磨上来的,夜媚婳修真足有三百余年了,跑来与这一群不过修炼百余年的弟子切磋,这绝对是欺负人。 好在她下手知道轻重,最多是让人受些皮外伤,所以这些弟子也就忍下了。不过在她鞭子下被抽飞的人达到两位数后,凤雏峰弟子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了。让你抽一个两个是我们让着你,可你别得寸进尺啊,难道真要把所有低辈弟子都抽个遍?到时候传出去少阳宗还要不要做人。 不过当第十个弟子飞出去之后,夜媚婳收了鞭子,妙目一扫便对着众弟子中境界最高的青焕说:“算了,我是来切磋的,不是踢馆的。听说你们少阳宗有个百年内便修成元婴的,我便与他试试吧。” 少阳宗家大业大,即便是青字辈弟子也有不少元婴期以上的,有些资质极高的低辈弟子反倒比天字辈长老的功力都高出许多。夜媚婳口中那人,是少阳宗青字辈的翘楚,最有希望超越当年大道门一清的天才,青炎。 话一出口众人便知道她的目的何在了,青焕娃娃脸一苦,青炎师兄又弄个人回来,这回还是个姑娘! 青炎这人就是传说中的扫把星,体质异于常人,招祸功力十星,每次下山都能招惹一大堆该惹的不该惹的人。比如当年他心动期第一次下山,在幽梦谷转了一圈,挖了一块幽梦谷中常见的晶炎淬炼石,没成想就把在幽梦谷中闭关多年的梦溪老叟给挖出来了。那老叟活了千八百年了,大乘期早就过了,但人家就不飞升,硬生生毁了灵根重新修炼,偏要在这俗世打滚。老叟脾气古怪,此次出关见到青炎便起了逗弄之心,非说那块石头是他五百年前摸过的,青炎不告自取视为偷,还闹哄哄地跑上少阳宗讹走了一大堆灵药。 再比如说十年前论道大会吧,青炎才面壁出来(惹上老叟后被罚了),好容易赶上这么个盛会,结果赶路时走岔路了,惹上一个千年鬼将,险些被抓回北邙山培养新一代恶鬼。 再比如说这次,青炎再一次面壁出来奉师命下山办事,人还没回来呢,麻烦先回来了。不过好在这姑娘人比花娇,可比当初那一老叟一鬼将强多了。 不过这可难为青焕了,青炎还没回来呢,而夜媚婳来者是客他也不好意思赶走,只得干巴巴地解释道:“青炎师弟下山还未归来。” 青焕上山一百三十余年了,是以他功力虽不及青炎,但上山时间却是比他早的。 “那我在这儿等他。”夜媚婳收起鞭子,横了青焕一眼,“还不给本姑娘准备住处?” 青焕苦着脸:“这……” “怎么?你少阳宗乃修真界泰山北斗,是不是看不起我这小小散修啊?”夜媚婳聪明,她一个小小魔修本就与修真门派不相往来或者还有那么点互相看不顺眼,但人家这次是规规矩矩拜帖进来的,还是要求教的。虽说千百年来就没有魔修来修真门派求教,但咱们大门派总不至于将一个姑娘赶出去,人家脸皮厚你还真比不上。 青焕正一脸愁苦地琢磨着怎么把这姑奶奶给赶出去呢,却听见一个浑厚的声音说道:“不用了,我回来了。” 一个魁梧高大的青年越过众弟子走向夜媚婳,抱拳道:“日前多有得罪,望姑娘海涵。” 夜媚婳眼一挑:“我是姑娘不是君子,肚子里撑不下船,海涵不了。” 青炎挠了挠头,一脸憋闷的说:“那姑娘打我一顿吧,我肯定不还手。” “打你?打你我的碧落长生草就能重新长出来吗?本姑娘守了百年才育得那么一株,被你跟大白菜似的啃了!” 高大青年一头雾水道:“难道那不是白菜?难怪如此难吃!” 夜媚婳气得笑了出来,伸手掐住青炎的耳朵:“我不管,百年苦心被你的大白菜给毁了,你怎么赔我?” 她下手极为用力,青炎的耳朵被她拧得山路十八弯却不见他喊疼,只是奇怪道:“碧落长生草一无多少灵气,二无疗伤功效,就是拿它做炼丹的辅助药材都嫌药效不够,姑娘守那东西一百年,不是浪费时间吗?姑娘你都三百岁……哎哟!” 夜媚婳初时只是用手劲儿,现下用上了真气,青炎的耳朵宛若针扎一般,好不难受。 “姑奶奶我就喜欢守着一株没用的草,你要怎样!”夜媚婳此时也不浅笑了,她一手掐耳,一手叉腰,宛若母夜叉。 青逸初见夜媚婳时心中总有种不舒服的感觉,此时见他二人这般,心中蓦地舒坦了。他见周围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两人身上,便打算偷偷离开一趟,去看看冷肃,一年未见,甚是挂念。 岂知他刚走出几步,身后夜媚婳就与青炎大打出手,好吧,是青炎单方面挨打。 周围弟子连忙四散,生怕被殃及池鱼,怎奈夜媚婳双鞭威力极大,方才她留手之下众人都无法抵挡,现下她全力出手,双鞭乱舞,整个比试场地都在她鞭子范围之内。 青逸本不欲理会,却不曾想一鞭被青炎挡开失了准头直奔他而来,鞭势极强,若是被抽中,他这小小心动期修真者,侥幸不死也得重伤。 青炎见状连忙祭出飞剑,想要替青逸挡开,怎奈出手太晚,鞭子已经劈头盖脸地抽向青逸。 夜媚婳只想着找青炎讨个说法,并未打算与少阳宗为敌,是以方才处处留手,就算将来算起账来也是她有理。可这一鞭子若是抽到这毫无防备低辈弟子身上把人抽死,那可就麻烦了。她连忙收鞭,却已经来不及了。 众人皆是面色大变,有胆子小的女弟子已经捂住了脸,所有人都认为青逸此次非死即伤,谁知这人微一抬手,竟将那威势极大的鞭子握在手中!夜媚婳此时已经撤去力道,青逸一抓鞭子她的攻击恰好停止,倒好似是青逸出手制止了她一般。 青逸不去看就知道众人的脸色,他面不改色地放下鞭子,对着夜媚婳微一拱手道:“多谢姑娘手下留情。” 12.浮望山(二) 青逸给了台阶,夜媚婳自然见好就收,收回散落在地上的鞭子哼了一声,一双妙目来回在青炎与青逸身上扫着。 夜媚婳当然是没来得及撤回力道,而青逸也的确不过是心动期修真者,且还没来得及炼制一些可以防身的法宝。不过他胜在眼光准境界高,在低阶弟子眼中看来夜媚婳鞭法犀利,用力精准,可在青逸眼中,这已经撤回后劲的鞭子根本不足为惧,只要及时卸去鞭子上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真气即可。心动期的弟子已经可以适当调动一些天地元力,而青逸能够调动的更多,他借着接鞭的瞬间将元力蓄在掌心,待鞭子抽至时,四两拨千斤地将力道导至外界。这过程说起来轻松,实则极难,有哪个心动期弟子的真元能比元婴期还要精粹,又有哪个低辈弟子能在无形中将力道化去。这需要对天地元力有极强的感悟,否则根本不可能。 当然,这也是因为夜媚婳及时收力的原因,青逸境界再高真元也是不足的,他最多能与灵寂初期的人一拼,可元婴期修真者若是使上真力,后劲连绵不绝,他三招都撑不过。 可在夜媚婳眼中就不一样了,别人认为是她手下留情,但她自己清楚,方才那一刻她是真的来不及撤回所有劲力,而那鞭子上的力量若是抽在融合期修真者身上,一抽一个死。连金丹都没有的炼精化气期弟子被打倒,绝对死得透透的,根本无救治的可能。(青逸本身实力心动期巅峰,不过他表现出来的只有融合期巅峰,因为他前生已经到渡劫期,所以渡劫期以下的人是看不出他的境界的。) 青炎见夜媚婳不再打了,以为她消了气:“的确是在下眼拙,浪费了姑娘的灵药。日后姑娘若有需要在下之时,在下定当竭尽所能。” 夜媚婳眼睛一转:“不用日后了,今日事今日了,修真者欠人因果也是影响修炼的。这样吧,你现下便与我去浮望山,那里或许还能找到一两株成熟的碧落长生草。浮望山天寒地冻的,我虽然不怕冷,但也抵御不住山顶上的冽寒旋风。你少阳宗的赤阳真气至阳至纯,正好可以去那里帮我挡风。” “这……那在下立刻禀明师父,与姑娘同去便是。”青炎自知理亏,尽管不晓得那碧落长生草有何用处,却还是十分干脆地应了下来。 夜媚婳目的就是要他陪自己去浮望山,此时得偿所愿,却还不打算就此罢手。浮望山地处凶险,就算有她和青炎两个元婴期却还是不保险,若是能再有一个人…… 一双灵动的眼睛扫到青逸身上,此人能轻松接下她的火鞭,起码也应该是元婴初期。可在她看来这人只有融合期,换言之,此人在掩饰自己的境界。看来方才他的台阶并非是帮自己保存颜面,而是在众人面前隐藏自己的真正实力。 夜媚婳莞尔一笑,伸手抚摸了下自己的鞭子,对青逸说道:“哎呀,本姑娘的鞭子怎么有个豁口?我手下留情,却没想到有人不知留手,坏了我的鞭子可怎么办?” 她句句提到留手,便是在提醒青逸有把柄落在自己手里,最好乖乖听话。谁知她还未说出真正意图,青逸便道:“好。” (⊙_⊙)? “我陪姑娘去浮望山便是。”青逸淡淡扫了夜媚婳一眼,将她的小心思尽收眼底。 夜媚婳眼睛眨了眨,笑道:“算你识相。” 说完转向青炎:“你去跟天应真人说,你们两个我都要了。” 青炎看了下青逸,面露疑惑,这人谁啊,以前没见过呢?不过看他修行的应该是少阳宗正宗心法,应该是他闭关这些年新进的弟子吧。不过他只是融合期,这么贸然跟去就算有两个元婴期护着也不安全,还先禀明师父再说吧。 于是点了点头,嗖的一下飞去主峰找师傅请假去了。 夜媚婳看了青逸一眼,眸光闪烁:“我带你一程。” 说罢祭起夜火双鞭,带着青逸走了。 众人皆醉他独醒的青焕:青炎师弟,那不是咱主宗弟子! 反应过来连忙赶往正殿,怎奈邵阳山上元婴期以下弟子不得御剑飞行,等他慢吞吞爬到正殿时,那三个人早就走了。好在当时天阙真人在场,已经点明了青逸乃大道门弟子之事,暗中传音给掌门天阳真人。天阳真人听了青逸这些时日的表现,认为他不过是为了去浮望山捡便宜才答应跟过去的,心下不喜,连见都没见一面就直接让他走了。 与其让夜媚婳在这里胡搅蛮缠,不若让这个可有可无的弟子跟着。而且浮望山虽然凶险,不过只要不贪心,机警些,且有青炎护着,倒也不会有什么大事,至少青炎带着个人逃还是能做到的。 青逸为什么要去浮望山?因为浮望山产玉,还是宝玉,封邪宝玉,玉凌髓。 玉凌髓是道家用来禁制邪物元神的宝物,不过它必须在人体内用真气滋养才能生效,因此多用于解救夺舍之人。若被夺舍之人原魂仍在,只要将玉凌髓收入丹田内,随后再用真气滋养玉凌髓,时间久了,没有躯体依托的邪物便会被玉凌髓炼化。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世。玉凌髓不仅不会伤害人的身体,反而能在吸收真气的同时用自身灵气反补宿主,对修炼有益无害。 玉凌髓是好物,可惜是个鸡肋。但万物相生相克,这寻常人不要需要的宝物正是冷肃体内六合镜的克星。只要助冷肃将玉凌髓收入体内,便能将六合镜封入玉凌髓内。只可惜六合镜不是邪魂,只能暂时封印在冷肃体内,待得他二人实力增强之后再想办法收服六合镜。 原本青逸是打算这十年内修炼至元婴期后再去浮望山寻找玉凌髓,如此一来冷肃却又要多受几年的苦。夜夜不能寐,体内生气被吸收,青逸想起来就心疼,巴不得自己替冷肃受罪。此刻有青炎和夜媚婳两个元婴期的冤大头要带他去浮望山,青逸自然乐得答应,冷肃能少受一年苦便少受一年。 青逸本打算去看冷肃,因为有了两个同行者便只能作罢,他不希望有任何修真者见到冷肃,六合镜乃至宝,不知有多少人想打它的主意。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现下他们实力不足,只能忍耐了。 谁知几人到了泰康镇上空,夜媚婳却不走了,一定要住上一晚再走,青炎无奈看着她道:“姑娘,吾等修行之人,早已脱离红尘俗骨,早就不必睡觉了吧?” 夜媚婳眼睛一挑:“整夜不眠皮肤会不好。” 青炎:“修道之人,还在乎皮囊那外物作甚!更何况姑娘真算起来已经是三百余岁的老妇,还在乎……” 话音未落便被夜媚婳拍飞,青逸只觉得那瞬间夜媚婳如有神助,别说青炎只是元婴期,就算是大乘期高手来也会被一掌拍飞! 这么一闹腾,青逸倒是想起那碧落长生草有何妙用了,以它做主药,能够炼制出养颜灵丹。民间有传闻一八十老妪看起来却似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就是因为服用了这碧落长生草。之所以会知道这事,主要还是因为当年大道门的小师妹青檬整日缠着小师弟青芒炼制丹药,青逸当时本打算告诫青檬利用外丹修炼乃是下下成,岂料青檬杏眼一瞪,一时间青逸倒是不敢说些什么了。 永远不要和女修士提年龄的问题,永远不要对女修士说容貌不过是外物,这点是青逸从青檬身上学到的。 夜媚婳痛扁了青炎一顿后便一马当先地去客栈订房了,当然,她只定了一间。 鼻青脸肿的青炎跟在后面,摸了摸衣兜,脸一白,随后望向青逸。 青逸淡淡道:“我自有去处,明日卯时回这客栈。” 还未走就被青炎拽住衣角,大个子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师弟去何处我就去何处。” 青逸眉一挑:“师兄随意。” 一刻钟后,青炎目瞪口呆地被一群涂脂抹粉的姑娘围在中间,脸上还有一个唇印。至于青逸,给了鸨母一大把银子之后便没影了,找都找不到。 青炎:“青逸师兄,救命啊!!!!!!!” 所以说,师兄到哪里都是师兄。 甩开青炎后,青逸快步走向当初给冷肃买的小房子,初时健步如飞,快到时脚步却慢了下来。 不知那孩子过得好不好?一定不好,每个夜晚都无法入眠的孩子怎么可能过得好。 不知那孩子有没有长个子?一定有,前生冷肃与他身高相仿,皆是六尺左右。(一米三尺,我就假装六尺是一米九吧,两米不符合我的审美。) 不知那孩子有没有怨他?一定有,他还记得临走时冷肃那倔强的眼神,宛若雪地中受伤的孤狼,那般惹人心怜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青逸满心满眼都是那孩子,他说不出为什么,就是当年青扬虽青芒一同消失生死未卜时,他都未曾这般担忧过。青逸知道自己天生冷情,对外物不会放下太多心,否则也不会与冷肃出了九幽冥府后就把其中的事情丢到脑后。可此时,他却整颗心都挂在那孩子身上,回忆着两人相处时的一点一滴,男孩的倔强,男孩冰冷的体温以及夜晚偎依在他怀里时那柔和的睡脸。 然而,满腔热情在进入空无一人的小屋时瞬间冷却下来。 屋子里毫无生气,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人住了。青逸站在桌子面前,拿起了被压在茶壶下面的纸条—— 我走了,一定比你强。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但青逸就是知道这是冷肃留给他的,那样幼稚的字体,那样简洁的语句。 冷肃不识字,所学也不过是在后山那段时间青逸有空时教他的那几个,那时小小的男孩蹲在屋外,拿着树枝在地上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写着,表情那样认真,又那样幸福,仿佛他写的不是简单的字,而是一生的希望。 青逸不知道的是,那两个月,当他去迷踪林砍柴时,男孩拿着树枝,一遍一遍不停歇地写着两个字—— 青逸。 注:没有分隔符和——前生的就不是前生的内容,是今世。 13.浮望山(三) 夜凉如水。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泛白,青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立在屋内一整夜。此时方知,原来一个人的屋内竟是这般空旷孤寂,他就是这样把那孩子独自丢在他精心选择的牢笼中,让他忍受着一个个不眠之夜。 是的,牢笼。重生起再遇到冷肃那一刻,青逸就想要制作一个精美的牢笼,以关爱为名将那孩子锁进来,磨平这孤狼的爪子和牙齿。看似关心宠爱的举动背后,不过是一种变相的囚禁。口口声声说是为他好,实则只是为了防止将来的惨剧发生。 自那被血染红的论道大会开始,冷肃开始出现在众人眼前,将这修真界搅成一团乱麻。多少人死在血公子的手下,又有多少元婴被他炼制成法宝或丹药。冷肃简直是无恶不作,往日魔宗常做的恶事他做,往日魔宗不敢做的他也做,逆天而行,一时间魔涨道消,人间焦土。 即便是重来一世,即便是现在的冷肃还一无所知,可青逸心中永远忘不了那个天劫时出现在他面前的男子,一身沥血红衣,微凉的手掌掐住他的脖颈,宛若地狱深处传来的声音在他耳边低喃:“你若死了,我要大道门满门替你陪葬!” 重来一世,青逸最初的打算就是在遇见冷肃之前拼命修炼,以便能在第一次见到他时就全力将其击杀。不曾想,他们相遇的时间提前了,冷肃不过是个满身伤痕的孩子,带着孤傲的眼神,仇视着这世间的一切。 那一刻青逸的身体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一般走向迷踪林内昏迷的男孩,只想将他抱在怀里,只想要温暖他。或许前生冷肃作恶多端,可没有人天生就是恶人,如果这一世由他来好好教他疼他,青逸不相信还会教出一个魔宗宗主,还会教出一个血公子,还会教出一个堕天。 所以他要牢牢地把冷肃锁在自己身边,要他离不开他,要他永远呆在他为他精心打造的牢笼中,折断黑色的羽翼,再也无法翱翔于天际。 故意耗费真气助他安眠,就是要他无法离开这种舒适的感觉,要他安分地在这里等他,等他不知何年何月才来一次的探望。 然而,终究还是心软了。他本应该在冷肃身下设下血禁,让他无论去往何处,都不能逃脱他的掌控。可在分离时,少年那强忍着难过的表情让他心软心痛,让他留给他一点空间,一点信任。 将手中的纸条藏入怀中,紧紧贴在心口,青逸默默睁开一直紧闭的双眼,眼中再无一丝柔情,只有淡漠,对世间一切都不在意的淡漠。 冷肃,下一次遇见你,一定会拔去你的羽翼,断去你的退路,让你再无法离开我的视线。 “师兄!青逸师兄!”一个魁梧的身影冲到青逸面前,与那粗犷容貌不相符的大圆眼睛中满是委屈和指责:“你昨晚去哪儿了?” 青逸淡淡一瞥:“自然是与青炎师兄你同往一处。” “怎么可能!昨日一入春风楼你便无影无踪了,丢下我一人被那群妖女痴缠,不要想要骗我!” “我进房了。” “啊?” “在你与那些妖女搏斗之时,我已经进房了,师兄可曾去后边厢房找过我?” “……”他被那群衣着暴露的姑娘摸两下元婴都快飞了,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哪还敢再进去,还要去行那事的厢房内找人,他疯了吗? 青逸淡淡地看着青炎,脸上写着“如此无用,还来怪我”,青炎发现自己居然能从那张面瘫脸上看到这样的字,这不符合天道! 此时夜媚婳已结了账出来,直觉青逸青炎之间气氛诡异,不由伸手抓住青炎道:“还不快些赶路,已经耽误一晚的时间了。” 明明是你耽误的!青炎在心中暗暗腹诽,但他也已经知道了不能违抗女人,尤其是不能违抗法力高强的漂亮女人。 夜媚婳心中也在腹诽,明明是青炎法力高境界高,怎么她就有一种是青炎在被欺负的感觉呢?怎么还有一种如果不介入青炎就会继续被欺负的感觉呢?果然青逸此人隐藏了实力! 几人重新上路,青逸还是立在夜媚婳的双鞭上,一路无话。夜媚婳本以为他们会这样一路直行,谁知午时青逸突然开口:“我饿了,该吃些东西了。” 青炎夜媚婳:( ⊙ o ⊙)! 青逸:“我还只是融合期,没有辟谷,是需要吃些食物的。” 谁信啊! 尽管没人相信,几人还是找个僻静处吃了些东西才上路。到了晚上夜媚婳又提前找了个城镇住下,这么一次次的折腾,本就在极北之处的浮望山,居然飞了整整七天才到。 浮望山本就远,方圆千里都渺无人烟。修真者倒是不畏惧这等严寒,可除了一些功力高深的散修,平时谁也不想来这么个地方。更何况浮望山的灵气都被山上的玉给抢光了,这等天地灵物比起修真者来吸收灵气更快,自然不会有人没事闲的跑来这里闭关修炼。青炎也是因此才敢跟夜媚婳出来的,否则以他那扫把星体质,指不定招惹上什么人呢。 因为不知碧落长生草生在何处,几人在山脚下便收起法宝,打算一点点往上搜寻。浮望山四周都无法住人,不过山脚下温度比起山顶还是暖和许多,几人提起真气,倒还不算冷,不过若是真的找到山顶,夜媚婳与青炎还好,青逸这等功力之人只怕要会被冻伤,即使他现在已经有了金丹,也无法抵挡那寒气对身体的侵蚀。 浮望山的寒气并非只是一般世俗间的寒冷,而是玉之寒。但凡带玉之人都清楚,玉性温良,夏日佩戴比体温还要凉快些,可若是冬日,玉贴身带着,一旦遇到冷气,会寒得骨头生疼。浮望山的玉不是寻常之玉,是千百年来吸收这天地寒气的玉,整个浮望山山体都是上好的白玉,只是走在上面身体就会被冻僵,没一会儿便驾鹤西归了,否则以人心之贪婪早就将这山给挖空了。 山体的玉不过是寻常之物,修真稍有成就的人都是看不上眼的,而俗世之人没有天地灵气护体,根本无法入山,是以浮望山这些年依旧在。 不过在修真界还有一个传说,浮望山之所以如此寒冷,并非只是玉凌髓的原因,更是因为浮望山山下是通往岁寒城的路。岁寒城是传说中雪女之城,世间所有雪女都藏在岁寒城中,偶有一两个会利用岁寒城百年开城之时偷跑出来迷惑世人。而岁寒城中的雪女却并非修真界熟知的那么简单,她们都是千万年在岁寒城中修炼,若是浮望山被挖空,城门大开,这些雪女可以让整个人间化为冰寒之谷。 传闻天地初开之时是没有浮望山的,岁寒城中的雪女起了凡心,大开城门,却让整个人间陷入一片死寂,后世成那个时代为冰河世纪。当时天地间一片纯白,大地被数千米的深冰覆盖,众生沉睡在冰川之下,无数生灵再也没有醒来,消泯于天地之间。 天帝震怒,以一方宝玉封印岁寒城,令其百年方能开城一次,方才给人间一条生路。而那块宝玉坠落人间后,便成了浮望山。 这传说是真是假无人知晓,不过有一样是真的,那就是浮望山中,有不老之灵药。 雪女是寂寞的,雪女是痴情的,雪女也同样是美丽的,如冰玉般永远的美丽。 浮望山寸草不生,却独独这碧落长生草能生长在玉中,以玉为土,根茎深埋在玉中,用的玉的灵气滋养自身。有碧落长生草之处,必是玉之精髓。也就是说,碧落长生草与玉凌髓相辅相成,二者必在同一处。 是以青逸才会与他二人同行,在他们取得碧落长生草之时,得到它根部的玉凌髓。 浮望山上白雪皑皑,那碧落长生草也是生在雪下,只凭外表是见不着的。三人只能一点点寻找,哪里灵气足一些,就去哪里挖。可惜这山上碧落长生草倒是不少,只是都没有成熟的。 “既然碧落长生草只能生长在此处,那姑娘那株又是如何培育成的?”青炎找了几个后实在忍不住问道。 “我将那株幼草连根拔起,一百年间不断寻找世间灵玉,硬生生用玉养出来的!”说起这个夜媚婳就生气,耗费百年苦功,好容易要成熟了,结果被这么个二货给当成大白菜啃了。 这个大白菜可不是比喻的,而是真的被当成了大白菜。碧落长生草虽然名字好听,功用不凡,但它的外表,还真跟大白菜似的。底端如羊脂般致密细腻,摸起来温润似玉;而顶端叶处呈团花状,颜色浓绿悦目,色纯正不邪,在阳光照射下竟是透明的。可是!它就算再漂亮,这白底绿叶的,长得就是大白菜样!加之某人修真前日子苦,此生挚爱大白菜,面壁多年后出关见到一块玉旁边长棵大白菜就馋了,直觉认为那阵法是用来保护宝玉的,大白菜只是因为阵法范围比较广跟着进来的。于是破了阵法啃了白菜将那作为养料的玉好生生的护起来,最后还用更加精纯正派的真元把阵法给补上了。 夜媚婳算着日子知道大白菜……不,碧落长生草该成熟了,提前出关来查看,半路上就感应到自己的阵法被破了,一路疯狂赶来,恰好瞧见某二货吧嗒吧嗒把最后一口大白菜塞嘴里,一边塞还一边嘟囔,这白菜怎么这么难吃。 于是……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就打起来了。夜媚婳二话不说直接抽人,青炎不明所以,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破了阵法这姑娘生气呢,加之师父的任务还没完成,连忙祭出炎阳剑跑了。夜媚婳没追上人倒是认出那正宗的真气了,人追不上就跑少阳宗算账去了。她拜帖上就说明了事情原委,夜媚婳虽然是魔修,但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又非魔宗弟子,仅是修炼理念不同,少阳宗又是理亏,自然不好把人拒之门外,但师门长老也不愿因为这么点小事惹上是非,便将夜媚婳放进来,又连忙传令青炎回来解决,是以有了之前那场闹剧。 “既然姑娘当时就是来浮望山寻的幼草,那为何不一开始就找那成熟的,何苦费上百年心血?”青炎不明所以地问道。 “百年前我不过灵寂期,修炼的功法又属阴寒,能来这山脚下已经不错了,当时我把山腰之下的碧落长生草都找遍了,方才找到那一株稍微成熟点的。碧落长生草需要极好的玉才能成活,而山脚下不过是些普通的白玉,难有活过十年的草,而山顶当时我又上不去,只能自己养了。”说完又瞪了青炎一眼,百年苦功,就这么被这家伙给毁了。好在现在有这修炼至阳心法的童子身青炎带路,自己功力又增加了,一定能到达山顶。 “那我们现在为何在山下寻找,不若直接去山顶。”青炎挠了挠头。 “若是能在山脚下找到最好了,浮望山毕竟是传说中天界寒玉,山上有什么都只是听传闻,万一有危险也不好。”夜媚婳叹口气。 青炎点点头,不再发问,与她一同找了起来。 几人挖了两天两夜,挖到半山腰都未能挖到,而青逸已经冻得脸色泛白了。青炎多次提出要帮他输入真气抵御严寒,都被青逸拒绝了。眼下不过是山腰,他们说不得还要爬到山顶才能找到。现在他还能撑住,青炎还是保存实力,他万一后继无力,到了山顶几人就真的危险了。 夜媚婳也冷了不少,但她功力深厚,还能挺住。不过她已经不像开始那般生怕伤到碧落长生草用手挖开积雪,而是改为用真气催动衣袖将雪推开,无奈,实在是太冷了,彻骨生寒。 衣袖一挥十尺见方的雪都被推开,这一推之下,青逸瞧见不远处竟然有双脚,心脏突然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注:雪女是日本传说,但在中国古代《清嘉录》中也有记载,俗称雪山女的女仙是广德祠山神张大帝的女儿,根据《清嘉录》的记载,每年二月初八是张大帝的生日,此前后数日,地方上必然遭遇风雨,引起气温下降,这被认为是张大帝女儿风山女、雪山女归省所致。而在印度教传说中,另有一位著名的雪山女神,被称为“喜玛拉雅山女儿”的帕尔瓦蒂,她和丈夫湿婆神居住在吉罗娑山上,是一位神力高强美艳绝伦的女神。 本文中雪女是懒青糅合出来的,岁寒城和浮望山神马的也是,哪一个传说都不是,当然也有每个传说的影子。 14.浮望山(四) 夜媚婳见到那双脚倒是没有惊讶:“有人?又是个贪图浮望山财富来的吧?” 多有世俗之人贪婪,却无一生还,都被掩埋在这儿皑皑白雪之下,埋骨于冰川之中。青炎与夜媚婳均未感觉到那人身上有生气,显是已经死了,便不去在意,继续寻找碧落长生草。 青逸心中狂跳不止,眼睛死死盯着那双脚,不受控制地向那人走去。 他蹲下身,一点点扫去冰雪,露出一张被冻得惨白的脸。那是一张少年的脸,明明稚气未脱,却带着一丝历尽千帆的沧桑;明明生得俊秀,带着少年人的漂亮,神色却十分倔强,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 青逸永远忘不了拨开冰雪那一刻,冷肃被冻僵的脸映入他眼帘,一瞬间他的心空了,仿佛这天地都化为乌有,只剩下这张脸,只剩下内心无比的悲愤和自责。视线离不开少年的脸,少年闭着眼睛皱着眉,如同过去无数次见到那般,每次无法入眠都是这样难过却又强自隐忍的表情。那张脸那个表情深深地刻在青逸心上,千年万年都不曾忘过,每一次想起都是腐骨蚀心的痛。 他仿佛不怕冷一般将手插入冰雪之中,完全不在意那刺骨的冷意会将双臂冻伤。在雪中碰到冷肃的身体,青逸一把将人捞起,冷肃整个身体立刻从雪中被拔出,被青逸紧紧搂进怀里。 他将脸贴在少年的脸上,那样冰冷,比这浮望山上最冷的寒玉还要刺骨,仿佛无论多炙热的火焰都无法温暖他。 青逸顾不得夜媚婳与青炎还在身边,毫不犹豫地解开自己的衣服,将冷肃的身躯贴在自己炽热的胸膛上,用外衣将两人共同裹住,手掌握住他的露在外面的鞋子,不停摩擦着。由于冰冻,少年的衣物与身体有些粘在一起,不能就这样直接脱下衣服,否则会将冷肃的皮肤一同扯下。衣物贴在青逸的胸膛上,冰化成水,好不难受。而青逸没有感觉一般,一边将自身真气输入到冷肃体内,一边拼命催动赤阳真气让自己的体温不至于降下来。 “你干什么?疯了吗?”夜媚婳见到青逸这般举动,冲上来想要阻止他自杀般的行为,却被青逸比浮望山寒玉还要冷的眼神制止了。 “别碰他。”平板的声音中是压抑不住的愤怒,也不知是在气谁。 “他……早就没了生气,已经……”夜媚婳元婴期的实力在青逸面前竟有些撑不下去,那一眼的威势让她有些胆怯,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个融合期修真者,而是一位大乘期的高手。而这样可怕的感觉,她只在寒逆霄那里感觉到过,这异样的畏惧让她无法说出“死了”二字。 青炎走到青逸身侧,望见他那有些决然的眼神,什么也没说,盘膝坐下,双手抵在青逸背上,将自己的真元渡入青逸体内,不让他被冻僵。 衣物一软下来,青逸便将它们扯下来,将少年冰冷的肌肤贴在身上,真气拼命在少年体内运转着,企图带动他体内的本命真元。 此刻青逸心中再无其他,只想要温暖这个少年,哪怕只是一具尸体,也要让他暖暖的,再也不会冷到分毫。他想将这少年被冻僵的眉眼捂化,想将那几乎无时无刻不紧皱的眉抚平,想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印上自己的痕迹。 寒风刺骨,夜幕降临,少年的身体一点点被温暖,青逸的胸前已经没了知觉,说不清是冻得无法感到温度,还是因为紧贴着少年的肌肤而让他只能察觉到少年的冰冷。 夜媚婳先是在旁边看了许久,见夜色降临,便从玉衡带(储物腰带)中取出一件女衣放在冰雪上,随后一道普通的烈火诀使出,女衣上燃起火堆,却分毫都伤不到衣物。而衣下的冰雪完全没有因为火焰而融化。 青逸看了夜媚婳一眼,点了下头,将冷肃一直露在外面无法裹进怀中的脚靠近火堆,闪烁的火光映在少年的双足上,那双还没有长成的脚此时竟有些白玉般的感觉,让人看着就想要摸上一摸。青逸望着那双脚,却瞧见那莹白的脚趾微微动了一下。 那是在极静之中的动,一下子众人的呼吸都仿佛停止了,生怕是自己的错觉,生怕那不过是因为火光乱晃而出现的视觉落差。 青逸移开握住冷肃脚踝的手掌,慢慢贴上他心口,掌下传来一下下缓慢却又有力的跳动。 用自己的外衣裹住冷肃的身体后,青逸将耳朵靠在他的胸膛上,噗通、噗通,微小的跳动声宛若世间最美丽的天籁之音。 青逸抬起手,清楚地看见一向镇定的自己的手,居然在微微颤抖,无论怎样压抑都无法制止这抖动。那不是恐惧和懊恼,而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兴奋。 他的少年,还活着。 青逸紧紧握了一下拳头,狠狠砸进冰雪中,战栗和火热被冰雪掩埋,再次抬眼时,他便又是那个冷面冷心的大道门师兄,又是那个冷肃眼中冷血无情的青逸。他目光淡淡扫了一下青炎,少阳宗元婴期弟子,青字辈翘楚——青炎打了个冷战,自动自发从袖里乾坤中(金丹期后的修真者可以做出自己的芥子空间,随着功力增加空间也增加。不过若是真元耗尽空间也会消失,所以大多数人在有条件的情况下还是会使用储物法宝)取出一套衣物,递给青逸。 师兄点了点头,给冷肃穿上这件略大的衣服,又重新将人搂在怀中,丝毫不肯放手。 夜媚婳美目在青逸身上上下打量,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坐在火堆旁,静静地看着青逸在这冰天雪地中依然坚定不移地将自己的真气输入在少年体内。 夜媚婳和青炎都不知道,自己这一时的心软救了他们一条命。上一世青炎惨死在论道大会上,而他的双修道侣夜媚婳为了报仇以身犯险加入魔宗,却被冷肃看出意图做了练功炉鼎,一身修为尽毁,最后二人元神一同成了炼制邪道法宝的材料。 冷肃从来不是好人,他天生心肠狠毒,以九岁稚龄之身杀伤凡人,修魔时更是为了提高功力不知吸了多少散修的修为。他命主天狼,生来便是为这世界带来灾劫和罪孽的。 那是温暖的火焰,在黑暗中点亮他的几乎快要熄灭的灵魂,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一如那个人般。 一年前自己莫名其妙地可以修炼了,体内六合镜不知为何再也没有发出惑人的声音,也同样的再也没有吸收他拼命修炼而来的真气。唯独无法入睡,一旦入睡,身体就会冷下来,也不知是习惯还是自己的本能在提防六合镜趁他熟睡时反噬。 一个个不眠之夜他都在不停修炼,只有拼命吸收天地灵气才能缓解那因为无法入睡的疲劳。冷肃明显地察觉到,自己吸收的灵气与青逸那时有所不同。青逸吸收灵气时,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整个山林都在雀跃,一种难以言喻的融合感萦绕在青逸身周,那天地灵气自愿自发地被青逸吸收,那样的温顺。而自己修炼时,仿佛一个强取豪夺的土匪,外界灵气不甘不愿地被他收入体内,尽管这样吸收的速度很快,可总是有种违和感,总觉得他只是累积天地的怒气,总有一日会被反扑。 但冷肃不在乎,未来怎样对他来说无所谓,他要的只是当下,他要狠狠压过青逸,要比他更强,要让那个冷面冷心的人露出表情,哪怕只是畏惧和愤怒也好。可是记忆里的青逸太强了,无论他怎么吸收灵气,都比不上印象中那人的实力。不过没关系,他还有时间。那人说过十年之内不会离开邵阳山,十年之内他一定要比他强! 可是当体内的真气累积到一定程度后就无法再吸收了,明明感觉还有余力,却无法吸收真气。 冷肃通过修炼知道这世间每个地方的灵气浓厚程度都不一样,一些巍峨葱郁的高山和幽谧的深谷灵气大多很浓郁,而荒凉的地区总是很难吸收到灵气。他所遇到的每一个地方都及不上邵阳山,他便不停走着,不停寻找着比邵阳山灵气更多的地方,如果在那里,他一定能够继续修炼。 走了三四个月,才在淮阴山附近感觉到极强的灵气。他爬上山,越往上灵气越浓厚,可他无论怎样都无法爬到山顶,总是走着走着就回到半山腰。 淮阴山西侧是魔教(江湖教派)沥血堂,而东侧有闹鬼的传说,小孩子会走失在那里,无论怎样都找不到。而樵夫和猎户无论如何都不会往山上爬,半山腰有个界碑,哪怕眼看着猎物跑进界碑内他们都不会前进一步。 冷肃想到了迷踪林,想到了从未到达过的后山,心中隐约明白了。他尽力走到能到达之处灵气最充足的地方,不要命一般疯狂运起心诀,将外界灵气强行收入体内,哪怕经脉因为无法承受而疼痛难忍。 慢慢地有什么液体从眼睛、耳朵、鼻子、嘴角流出,七窍流血,冷肃知道自己可能要到尽头了。但他心中却总是觉得还有希望,还能再进一步。 如果经脉无法承受灵气,那就用他的身体他的血肉他的骨骼去承受!仿佛本能般,他十分自然地会了将灵气融入身体的办法,用这天地之力一点点淬炼着他的身体,骨骼和血肉发出痛苦的呻吟,他拼命忍着,直至全身皮肤迸裂,直至整个人都变成血人。 或许就要死了,或许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那个人了。青逸冷漠的眉眼浮现冷肃心头,执念成魔,刹那间有什么破开的感觉,灵气融入身体,与血肉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身体仿佛武器般被淬炼打磨,伤口渐渐愈合,最后恢复正常,却又与过去不同了。 冷肃睁开眼睛,一拳打在身旁的石头上,明明没有使用真气,身体却宛若钢铁一般坚硬,石头应力而碎,他的身体却没有丝毫损伤。 即使是青逸的身体也没有这般强健,冷肃勾起一个笑容。 “呵!”一个声音从上空中响起,冷肃警觉抬头,空中立着一个蓝衫之人,他身材高大,脚踏一把黑色的长戟,明明生得英武,却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冷肃初时惊诧,却迅速冷静下来。此人凝立在空中已经不是人间手段,又能不声不响地在他上空窥视许久,这等本事能秒杀一百个他。而他会窥探这么久出声而不是出手,显然是看中了他什么,要利用他做什么,目前是不会害他性命,不过下马威或者一些控制手段还是会有的。 果然听见那人说:“第一次看见有人走火入魔了还能硬生生靠着蛮劲儿从聚气期进入炼体,独自修魔可是很危险的,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爆体而亡。要不要做我的手下,为我卖命?” 冷肃荣辱不惊地反问:“有何好处?”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少年仰头凝视着空中那人,突然问道:“你是谁?” “寒逆霄。” 魔宗地处淮阴山,淮阴山主寒逆霄。 注:修魔境界——聚气丶炼体丶凝元丶意欲丶吞噬丶魔婴丶出窍丶离识丶合体丶渡劫丶大乘,分别对应修真的十一个境界:旋照、开光、融合、心动、灵寂、元婴、出窍、分神、合体、渡劫、大乘。筑基期无论修什么都要有的,是最基本的境界,多被视为旋照(聚气)初期。 15.浮望山(五) 冷肃就这样留在了淮阴山,真正接触到了修真与修魔。 与前生不同的是,寒逆霄并没有发现他体内的六合镜,在他眼中冷肃不过是一个颇有天赋的武林人士。武林中无意间领悟了吸收天地灵气方法的大有人在,只是很难有人再进一步。冷肃领悟了掠夺天地的心法,又硬生生地依靠自己的力量强行突破聚气和炼体之间的屏障,其修魔的天赋不俗。 寒逆霄无意间发现这么一株小幼苗,见猎心喜,随手捡回去再自然不过。只是他毕竟是魔宗宗主,怎么可能亲自教导一名不过刚进入炼体期的小弟子,他将冷肃随便丢给沥血堂,就丢在脑后了。如果冷肃能从沥血堂中活下来再次走到他面前,才能够真正值得他注意。 魔宗与修真百宗最大的区别就是,魔宗完全靠实力说话,而修真者不会刻意将人分成三六九等,不过实力强的人才有话语权这点是不变的。归根究底,无论修魔修真,都是为了增加自身实力,都是为了脱离这天道轮回,脱离那生老病死。不过修真是窥天之意,将自身化为天地,与天地同在;而修魔则是与天相对,反抗那天道规则,脱离天地的掌控。 对冷肃而言,比起拼命去体悟那乱七八糟的天道,他更喜欢自己做主。就算是顺应天地,也不过是从俗世的牢笼中换到更大的囚牢中,而他想要的是毫无约束的自由,他要靠自己的力量劈开牢笼,即使一生都无法做到,他也要拼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无论用何种手段。 如少阳宗那般的门派,就算实力强的人地位高,但也不会明摆着淘汰实力不足的人,可魔宗不同,没有实力也没有潜力的人,是绝对无法在魔宗存活的。 淮阴山有六座山峰,其中五个为天地人鬼神,沥血堂属人峰,地位最低,除了堂主副堂主其余皆是炼精化气境界的修魔者,换言之,不过凡间手段。沥血堂在淮阴山最外围,没有护山阵法的保护,俗世间完全看到,也是江湖中的魔教。天魔宗(魔宗本名)有规定,凡江湖中事如无心动期以上修真者援手,哪怕沥血堂被灭门,主宗都不会出手,主宗不会为那些没有实力也没有运气的人耗费心血。且沥血堂弟子大都不知修魔之事,只有被确定有修魔资质的人才会知晓主宗的秘密,大多数人都只认为自己是普通的江湖魔教沥血教。这一点倒与少阳宗外门古剑派神似,只不过手段略有不同罢了。 地峰与鬼峰是炼精化气弟子所在之处,分别叫做幽冥门和恶鬼道。若是入了地峰和鬼峰,地位立刻比沥血堂高,哪怕曾经的授业者见到你也必须低头。 天峰与神峰是练神返虚的高手所在之处,名为遮天阁和摘星楼,是魔宗的真正精锐,两峰加起来不过数十人。 再往上,就是五峰中央包围着的主峰,主峰没有固定的名字,随每代魔主心意命名。现在的主峰叫做逆霄,是寒逆霄懒得起名字直接用自己名字命名的。寒逆霄此人实力深不可测,就算是大乘期的高手都难以与他抗衡。原本修魔者的法术多以炼体和攻击为主,境界相同之人打斗起来多是修魔者占便宜。而寒逆霄又用秘法隐藏自己的实力,只要全力出击,是绝对不会引动魔劫的。 修真者的天劫是用来考较其心智实力的,只要并未做过太多伤天害理之事,心性足以抵抗天魔诱惑便能渡过天劫;可魔劫那是用来灭魔的,上天感应到又有一个魔头出世该消灭了,那魔劫可是往死了劈,要不是考虑到人间承受不了过强的雷劫,那可就不是四九重劫那么简单了。所以但凡修魔者到了合体后期之后,都会拼命想办法掩藏自己的实力,拼命积蓄力量,直到确信自己能扛过那七七四十九到惊天之雷后才会引动天劫。 修魔者引动雷劫之时也不会将自身力量全部展现出来,四九重劫固然可怕,但也只是天道规则根据其魔化程度自动地调整魔劫的强度。万一展露出太多实力,嘿嘿,就不是魔劫了,而是天界刑部金仙主动出手了,除非到了天魔境界才有可能躲过攻击,否则一拍一个死。(魔界境界:地魔(散魔)丶天魔丶玄魔丶真魔丶罗天真魔丶大罗真魔丶九幽玄魔丶魔君丶魔尊;仙人境界:天仙、玄仙、金仙、太乙玄仙、太乙金仙、大罗金仙、仙君、仙帝) 故此寒逆霄实力虽强,但他若是与人对战,最多只能使出八成力道,再往上,哼哼,魔劫等着呢。 冷肃不过是炼体境界,算起来也就是后天之境,哪怕他已经开始修魔,却也还是比不上江湖上隐世高手的,也就是一流高数的水准。沥血堂堂主也不太在乎这个弟子,不过丢给他一本能让他修炼到凝元(相当于融合)境界的修魔心法,以及去藏书阁寻找武功招数的权限,之后便不再管了。还是那句话,有实力才能引起人的重视。 其实冷肃是幸运的,因为他实力不足,因为他的修魔之路才开始起步,所以没有引起太多人的重视。前世寒逆霄亲眼见到他封印六合镜的过程,清楚此人并非池中之物,在将他带回魔宗后虽然全力培养,但也给他的元神下了禁制,一旦冷肃有反意,立刻将他扼杀。 就这样少年在沥血堂修炼了半年,因他是知晓修魔者之人,副堂主玄冥月(女)并没有给他安排太多江湖之事,而是让他专心修炼,并在很多方面给予照顾。 不过冷肃知道玄冥月不可能这么好心,他私下打探过,但凡沥血堂内有潜力的少年弟子,玄冥月开始都会十分关心照顾,可不久后就会发现那人的干枯的尸体。冷肃通过只能修魔者查看的书中猜到,玄冥月练的是采补之术,男子与她交欢,献出的可不只是普通的阳精,而是本命精元,几夜下来全身功力连同性命都给了玄冥月。 不过魔宗有规矩,采补之术须各凭本事,玄冥月只能诱惑,不能强取。否则稍有前途的弟子都被玄冥月给吸干了,魔宗还靠什么跟修真百宗为敌?玄冥月下手的对象,都是心智不坚和色迷心窍的人,这种往往都是没有太大前途的。 至于冷肃,在他眼中可没有男女之分。这世间所有人都是他的敌人,魔宗这样的宗派更好,他不会与人有太多的感情,利益才是维持人与人之间最好的纽带。 他无视玄冥月的示好,每日都冷冰冰的,却换来的玄冥月的另眼相看。不仅平日里对他多加照顾,在修炼上更是能帮的尽力帮助,那态度根本不像是对待一个低阶弟子,反而像是魔婴期高手。 玄冥月不是傻子,沥血堂堂主那个胖子每天只知道修炼,以期早日进入地峰或鬼峰,对沥血堂根本不闻不问,平日里堂内事务都是玄冥月处理的。玄冥月有眼光,她觉得冷肃此人绝非池中之物,与其现在下手扼杀幼苗,倒不如先行示好。这人虽然冷血,但毕竟还是个少年,对于自己弱小之时的善意还能接受一些,若是将来他修炼有所成,届时再示好便晚了。 再者嘛,她玄冥月也是喜欢好看少年的。冷肃在沥血堂吃的好修炼的好,人也壮实了,隐约有了前世的影子。血公子沥血无情,生得却是绝代风华,尤其一身高强的魔功,举手投足间都是诱惑,定力稍稍不足之人就会被摄去魂魄。现在虽没到前世的程度,但也是俊美少年了。生得那么好看,玄冥月看着也舒服,对他好些她愿意。 也多亏玄冥月的照顾,冷肃这半年来受益匪浅,虽然功力不过是按部就班地增长,但见识却是一日千里。他现在已经初步能辨认出意欲期以下的境界,也隐约猜到青逸不过是融合期实力,还未能到辟谷。 魔宗这半年冷肃过的极好,吃穿用度俱是人间极致,只是在他心中,这半年却远远比不上与青逸在一起的时光。 或许,是因为无法入眠的关系。冷肃现在已经很清楚,他是依靠自己强大的神识压制六合镜的,一旦放松警惕六合镜就会反噬。当初之所以能够睡着是因为有青逸在一旁盯着,他本能地知道很安全才能熟睡的。 冷肃也清楚,一旦有朝一日他修炼出了岔子心神不稳,六合镜一定会趁虚而入,夺了他的身体。现下还好,可等到了意欲期时,一定会出问题。 “夺舍?封邪?”一日冷肃状似无意间提出此事,玄冥月软软地躺在榻上,一双妖娆的眼睛在少年身上扫来扫去,“莫不是你想学习夺舍之法?可千万不要,你的身躯已经是这人间极致了,换了多可惜。” “只是瞧见了,想了解下。”冷肃漫不经心地说道,他平日里也会问些与当下修炼无关,却很长见识的事情。 “这个嘛……我只知道一种,”玄冥月靠过去,酥胸几乎贴在冷肃身上,“与碧落长生草相辅相生的玉凌髓可是有这功效的。” “碧落长生草?”冷肃抓住了玄冥月话中的重点。 玄冥月香舌舔过嘴唇,有些贪婪地说道:“那可是好东西,每个女人都想要的。” “哦?说来听听。”冷肃搂住玄冥月的腰,一双眼睛瞧着她,竟有些勾魂的感觉。 少年已有十四岁,虽不及高大的男子,但也有五尺半(假装是一米七吧),与玄冥月差不多高。而冷肃过了炼体期,身子壮实了不少,玄冥月毕竟是女人,比他还是纤细的。他这么一搂,顺势将玄冥月搂在怀中,将她放在自己大腿上坐着,表情却依旧是那么冷。 玄冥月她本就是意欲期,正是意念横生,顺心而为的时候,最是容易受诱惑,被冷肃这么一抱,真是爱死他那表情了。当下也不卖官司,将自己所知浮望山的传说皆说了出来。 “可惜元婴期以下的人去了那里就是找死,否则我早就弄上几株碧落长生草来了。”玄冥月最后惋惜地说着。 “是吗?”冷肃垂下眼,掩去自己的表情。 一个月后,冷肃接了个江湖上的任务,下山。 注:魔宗小科普—— 为什么五峰的名字比天魔宗的名字好听,那是因为,建立魔宗之人成魔之时是个天魔,于是就叫天魔宗了。而其余五峰的名字,是后辈们扩建魔宗时命名的。 16.浮望山(六) 冷肃清楚自己实力不足,贸然前去浮望山根本就是送死,可他别无选择。 还没有到意欲期的修魔者也是需要休息的,就算再修炼,也不可能完全缓解身体的疲劳,夜夜不眠,只会让他日渐憔悴。而在每一个不眠之夜中,冷肃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青逸,想起那人温暖的怀抱。 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只是短短数月的相处,却让他如此深刻地记住一个人。并不是没有人对他好过,这些好与青逸同样都是有目的的,却无法让他这般爱恨交织。或许是因为那每一个熟睡的夜晚吧?那人的气息进入他的睡梦中,无法消散。 冷肃很清楚,再这样下去,等自己凝元之时一定凶险万分,六合镜或许会完全夺取他的身体。 坐等也是死,去浮望山也是死,还不如博上一搏,或许会在被冻死之前找到玉凌髓。 身在沥血堂,就算玄冥月再照顾也不可能完全缩在山上修炼,沥血堂中比他强又不明修魔真相之人太多,像他这样天天缩在山里一定会招人嫉恨。他在明敌在暗,在自身实力不足的情况,就算有玄冥月另眼相看,也挡不住其他人的敌意。他必须偶尔去做一些任务,以掩人耳目。 冷肃就这样以掩人耳目为名下山,其实真正目的是为了去浮望山。 然而浮望山,比想象中要可怕。 冷肃并没有真正接触到修真界的可怕,不知道一个境界就是天差地别。他只见过诸如青逸玄冥月等人出手,余下的境界都是在书中看到,根本无法切实体会到真正的修真高手是怎样的强大。 不过是在半山腰,他便再也支撑不下去,倒在雪地中。 冰冷渐渐模糊意识,丹田内六合镜又开始蠢蠢欲动,身体完全僵硬下来,再也动弹不得。 在融入冰雪前那一刻冷肃眼前晃过一个人的背影,就这样离开他了吗?也好,不再恨也不再怨,这样就好。 然而,内心深处那最后的怅然是什么? 那是熟悉的温暖,如同那几个月一般,四肢百骸被暖流包围,心无比的放松,身体不由自主地缩在某个人的怀中,手掌下意思地抵在那人胸口。既想要接近,又不敢过于接近。 火光闪烁,冷肃猛地睁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让他朝思暮想的脸,依旧是那样冷漠无情。 他发觉自己缩在那人怀中,手掌抵着他的胸口,温暖的气息包裹着他的身躯。 原来,一切都不是梦。 “青逸师兄,他醒了!”一个憨实的声音传来,冷肃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却生得老实的男子坐在青逸身边。 冷肃眯眼,他发现自己竟有些看不清此人,并非看不清他的面貌,而是那人周身的气息让他觉得此人仿佛置于云里雾中一般,遥不可及,又极为贴近。 “看见了,”熟悉的声音响起,“青炎师兄,你才是师兄。” 声音很淡,很平静,却让人安心。 一个女人的声音插进来:“可算醒了,因为这家伙,我们一整天都没有进展!” 双眉紧皱,那个独来独往的人,身边什么时候有了这般看似关系十分亲密的人?为什么,这么不舒服! “明日会抓紧时间帮你找。”青逸回应了夜媚婳后对冷肃说,“你所说的要比我强,就是这样被埋在雪中冻死?” 少年蓦地脸红了起来,那般的难堪和愤慨。明明他从来都不在意别人轻视甚至侮辱的语句,别人看不起他,他看不起回去便是。可这一刻,他竟是那样想要反驳,却找不出想要反驳的话。 青逸起身道:“我送他下山,很快来找你们。” “喂!浮望山千里内没有人烟,你要送到什么时候?”夜媚婳不满意了,她身体不比修炼了至阳功法的青炎青逸,在这山里呆着绝对是酷刑。 青炎也说道:“他功力太低,虽不知是如何跑到这半山腰的,可若是就此离开,哪怕只是在山脚下,最多也只能撑上两三日。还不如让他跟着我们,我用真气护着他便是。” 冷肃不过炼体期,还未进入修魔的真正境界,不是修魔之人是看不出他究竟是修炼何种法门的。青炎虽然好奇青逸与他是什么关系,但也想不到一个修真者会与修魔者有这般纠葛。夜媚婳倒是看出点端倪,不过同为修魔,对方又不过是个刚入门的小孩,她自然不会戳破。但若是因为冷肃耽误自己太长时间,她可是不愿意的。 青逸思量片刻后道:“那就多谢师兄了。” 冷肃也没有说话,虽然不知这几人来这里做什么,但他知道这是自己唯一能找到玉凌髓的机会。果然天不亡他,终究还是给了他一丝希望。 青逸瞧着冷肃心中百味杂陈,以他的眼光阅历当然看出冷肃已经开始修魔了,更是发现他的六合镜已经被暂时禁制起来,而冷肃会来浮望山的目的一定与他相同,都是为了玉凌髓。 他心中有太多疑问,他是怎样禁制的六合镜,是谁教他修魔,又是谁让这样一个不过炼体期的少年独身前往浮望山?是谁,这般对待冷肃?如果不是他恰巧在此时来浮望山,只怕此生再也见不到在这个让他牵挂万分的少年了。 千言万语在外人面前都说不口,到最后只变成一句:“你功力这么差,是怎么走到这儿的?” 不是没有武林人士来浮望山挖取宝玉,可炼气化神以下的人皆抵挡不住这山脉的严寒,走到山脚下已经是极限了。 冷肃淡淡地说:“我冷惯了。” 无数个夜晚来自身体内部的苦寒,让他比常人更加耐寒。不过这并不是真正原因,他并没有打算将自己心中所想全部告诉青逸。 青逸自然看出他的心思,也不揭破。冷肃虽喜欢搏命,但也不是莽撞之徒。他会来浮望山,绝对不可能没有准备,只可惜他低估了浮望山。 “明日我们直接上山顶。”青逸突然道。 夜媚婳第一个反对:“山顶太危险了,寒气倒还能忍住,可若是遇到冽寒旋风,就太凶险了。” 更何况现在多了个累赘,青炎最多只能护住青逸一个,再多就不太现实了。 冽寒旋风是浮望山上独有的风,那并非平凡的风,而是带着玉之灵气的风,内含极可怕的力量,元婴期以下之人,稍稍沾上便会立刻化为冰人,死得透透的。元婴期的人倒是能避开,而青炎更是能够稍稍抵御一下旋风,可若是被卷进风阵中心,估计连元婴都剩不下了,这也是夜媚婳为什么宁可在山下挨冻也不敢直接登顶的原因。 青逸当然也不愿冒险,但冷肃等不了那么久。他们绕着山一点点找,只怕得找上十天半个月。冷肃才到这里就冻个半死,再呆上几日实在太危险了。而青炎也不可能无时无刻帮冷肃温暖身体,多数时间都只能靠他自己扛着。 “我有办法避开。”青逸想了想后才说道。 夜媚婳眼睛一亮,望着青逸。她自然也不愿意在这山上挨冻,山顶一定有成熟的碧落长生草,只要他们到了山顶一定能找到,就无需费上那么多时间了。 “只是有些危险。” “先说来听听。” “冽寒旋风并非没有规律,事实上平时山上无人之时它是不会出现的,使它出现的生气。它会摧毁女子身体,但却是追逐男子阳气的。若是阳气充足的男子被卷入其中,大约有一天的时间旋风不会再出现。而它一旦锁定了目标,便不会在乎其他事物,直至将目标捉住。” 一如雪女的传说的,雪女将心爱的男子藏在冰雪中,与冰冷的爱人共度一生。 一直默默听着的青炎突然警觉:“你是如何知晓此事的?浮望山传说不少,却从未听说过这等事情。” 那是自然是因为,实力不足之人未到山顶便长埋之中;实力足够之人,虽不能抵御这天地之力,但安全躲开还是很轻松的,是以并有有人刻意研究过。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 青逸淡淡看了冷肃一眼,少年嗤笑一下,果然救下他并非好意,他刚要识时务地主动表示自己去做诱饵,却被青逸拉住手,紧接着听到那一向平板的声音说道:“明日我引开冽寒旋风的注意,你们去找碧落长生草。” 与此同时,他拉住冷肃的手,在他的掌心写道:玉凌髓在成熟的碧落长生草根下。 “你好了没!磨磨蹭蹭是要等到我们都被这九幽冥府化去真元吗?”一向从容的血公子此时有些狼狈,却依旧强自维持着那高傲的模样。 青逸面无表情地将手探进他衣襟内,只一下,便被那滚烫的热度灼伤了皮肤,手掌停在他腰间…… “是你上我,不是我上你!”冷肃恶狠狠地说着,上前一把拽下青逸的腰带,打算自己动手。 青逸抓住他的手掌,自己解开衣物,那只停在他腰间的手慢慢动了起来,仿佛安抚一般地摩挲着他光滑的后背。 可惜冷肃不愿配合,二人之间的气氛渐渐尴尬起来,好像是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一般,青逸难得地询问道:“既然你一直没能驾驭六合镜,又是如何将他封印在体内的?” “玉凌髓。” 青逸望着他低下头,将唇贴在那优美的脖颈上,轻轻吻着。冷肃只觉得全身一阵战栗,身体也不由自主放软了不少。 “是元婴期以后取到的?还是有人帮你?” “旁人取来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信得着,寒逆霄在旁边盯着六合镜,指望着我用魔气将它魔化,不可能允许我找来玉凌髓封印六合镜。而六合镜在体内,我很难修炼到元婴期。寒逆霄助我达到心动期,那时入浮望山至少不会冻死。” 手掌下移,在腰线上停了一下,随后坚定地滑到那双丘之上,轻轻地揉着。 感觉到冷肃已经快石化了,青逸拼命找着话题:“一定很凶险吧?还是说运气好,没有遇到冽寒旋风?” “哼!我去过一次便知那东西是追着男子阳气跑的,侥幸逃了出来。之后就简单多了,替死鬼有的是。” 在臀上揉着的手突然一顿,冷肃正觉得缓了口气时,下身一凉,裤子已经被扯了下来。 被粗暴地推倒,方才还有些柔和的人面无表情地压上来,手掌捏住冷肃的下巴道:“立下心魔血誓。” 冷肃眼神一凛:“你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不想变成替死鬼。”青逸淡淡地说着,他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可笑,却又不知哪里可笑。 冷肃望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道:“好。” ——前生 17.浮望山(七) 青炎并不同意青逸的主意,能够成为少阳宗第一扫把星,就证明他有过人的揽祸本事。才听得青逸要去引开冽寒旋风便立刻说道:“此处我功力最高,应该由我去!” “你若去了,出事了该如何是好?”青逸淡淡反驳。 “你是把我当死人吗?”夜媚婳倒是挺同意青逸的决定的,其实他的决定才是最理智的。青炎功力最高,是她们的底牌,绝对不能有事;捡到的那个少年实力太差,说不定才刮个边就被冻死了;她自己当然是不愿意做炮灰的,但见青逸这般理所当然的模样,又有些不爽。 谁知青逸倒真好像把她当成死人一般,根本没回应她的话。左右夜媚婳肯定是不会抢这个任务的,他们既不同属一个师门也不是朋友,不过是互相利用,自然是能推就推。 冷肃一言未发,拽着青逸的衣服就向远处走,显然有话要单独说。此时冷肃还没有学会传音入密的法门,只能离得远些。 不过夜媚婳和青炎都是元婴期修真者,耳力必定极好,走多远都会被听见。青逸在空中画了一道隔音符,只要他们不刻意去听就不会听到。而青炎和夜媚婳两人关系并不融洽,会互相牵制着,两人都抹不开去偷听他们对话。 “这里。”青逸停下脚步,看着冷肃。 “你不能去。”冷肃说道。 “只有我能去。” “那边两个替死鬼,其中一个傻子还主动要送死,为什么一定要你……” “啪!”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冷肃的话,他捂着疼痛的脸,瞪着青逸。 青逸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语气森寒:“在你眼中,旁人都是替死鬼吗?看人的标准只有值不值得利用吗?” 青逸生气了,前生今世他都很少生气。在他看来,值得在意之人只有他的大道门,而那些人做错事他是不会真正生气的,错的多教训得多便是;至于不在意之人,又有什么值得他愤怒的?青逸的性格其实与他的表情并无二致,根本就是冷血,不在意之人就算死在他面前他都不会抬一下眼皮。 可是现在他在生气,冷肃的一切都让他生气。擅自离开泰康镇,若是过得如意也就算了,可他却依旧把自己弄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耗尽心力想要助他修真,结果最后依旧教出了个修魔者;已经尽力不叫他再受到屈辱伤害,他却依旧是这副狠毒的心肠。 一时间青逸仿佛与前生的自己重合了一般,觉得自己很可笑,却又不知哪里可笑。 冷肃觉得脸很疼,其实这不过是轻轻一下,只是用修真者并不强壮的身体力量打了一下,一丝真气都没用到。以他炼体的境界,身体强度已经较普通人强上许多,这点疼一会儿很快便消了。 可他仍然觉得疼,比过去被人打得奄奄一息还痛,比修炼走火入魔时七窍流血遍遍体鳞伤还痛,比深埋冰雪中彻骨冰寒还痛。 他看着青逸,声音竟带了一丝恨意:“你不也是吗?状似温柔善良,实则不过为了我体内的六合镜!可笑的是,你连掩饰一下都不会,若是我要这般利用一个人,必然……” “啪!”又是一巴掌打断了冷肃的话,青逸瞳色愈发幽深,将怒意深深掩埋在那深不可测的墨色之下。 他不在乎自己的一腔心血被当成别有心机,他只是愤怒冷肃心中竟然连一丝信任都没有,竟然没有一个人入得了他的心,没有一个人能换到他的真心相待。他只是一头孤狼,将所有人分成自己和自己以外的人。这样的人,注定就是…… 冷肃命数如此,若是这样放任下去,只怕会重演前生的惨剧。前生的一幕幕闪现在眼前,而唯一知道真相的他,唯一能够阻止这场灾劫的他,不应该为了一时的心软而放任他这样下去。青逸缓缓抬起手,放到冷肃胸前,想要设下血禁。 冷肃是何等机警之人,又怎会察觉不到青逸此时的恶意。他并不觉得意外,反倒有一种终于等到了的感觉,他静静地看着青逸道:“既然如此,何必浪费,不如将我推入那冽寒旋风中,这样你们便有整整一天的时间安全。既有人去当诱饵,又可以除掉我。” 他斜眼望去,见青逸竟还是那副样子,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真是连他的生死都无法入得这人的眼。少年自嘲地笑了一下:“还是说,你是舍不得我体内的六合镜?也是,冽寒旋风说不得会将我的尸体带到哪里,六合镜就这样没了,你一定……” 冷肃没有说下去,因为下一秒,他就被人搂进怀中,那样的温暖,将他刚刚被寒风吹得僵硬的身体一下子捂暖。 “我去,你管好自己就行。”冷肃听见青逸这样在他耳边说着,湿热的呼气吹着他的脖颈。 “你可以先取了六合镜趁我还未死之时将我丢进旋风中牵制,这样……”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种绝自己生路的话,是不想再自欺欺人,还是…… 博上一搏,给自己最后的希望? 青逸松开他:“我从未在乎过那种东西。” 说完便撤了隔音符,松开冷肃,径自向火堆走去,徒留少年望着他的背影发呆。 一年前他也是这般望着青逸离开的,那时的背影是那般疏离,而此刻,却是如此高大,仿佛能为他撑起天地。 不在乎六合镜,那你在乎的是什么呢?我也……可以妄想吗? 因为有了冷肃这个累赘,青炎和夜媚婳到最后也不得不妥协。由青逸尽可能地拖住冽寒旋风,夜媚婳去寻找碧落长生草,青炎带着冷肃,一边用真气帮他取暖,一边注意着青逸的动向,一有危险立刻带人逃下山。 商议时冷肃始终没有说话,只是青逸搂着他站在夜媚婳的鞭子上时,暗暗将一个拇指大小的珠子塞进青逸手里。 有了那场算不上争吵的对话,青逸和冷肃之间始终有些隔阂,尽管青逸还照顾着冷肃,但并未有过好脸色。可当那珠子放在手心时,青逸的眼神变得柔和了。 五蕴乃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火蕴珠虽然只能算得上是一件法器(法宝等级:凡兵、法器、宝器、灵器、仙器、神器),但若是五蕴聚齐却是灵器中的上上品。仙器与神器在修真界很少用,就是大乘期高手使用的大多是上品灵器。更何况对于刚刚修魔的冷肃来说,火蕴珠已经可以说是至宝了,他之所以能够活着撑到浮望山,想必就是火蕴珠的缘故。而且以冷肃的性格一定不会相信青炎会真的照顾自己,将火蕴珠交给自己,就是将自己救命稻草交给他。 一时间气也好怒也好都消失不见了,青逸心中充满了一种名为怜惜的感情。冷肃的确是心狠手辣没错,可是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只要好好教他,一定不会重蹈覆辙。 将已经长高了不少的少年搂在怀中,传音道:“火蕴珠是这么用的。” 咬破冷肃的指尖,取一滴心头血滴在火蕴珠上,默默将收服法宝的口诀传音给他,同时将真气导入冷肃体内,牵动他体内的真气。 冷肃有些不愿意,却抵不过青逸的力量,没一会儿功夫火蕴珠便吸收了他的心血,橙色的珠子中间带着一丝血色,在他手心闪着淡淡的红光,煞是好看。与之前不同的是,过去火蕴珠只是自身发热,就像拿着个暖手的珠子,可现在珠子只是放在手心,热气便顺着手臂自动地进入他的身体,整个身体很快便暖了起来。 “贴心放着,别再含在口中了。”青逸嘱咐道。之前他将冷肃全身的衣物都扒掉却没看见火蕴珠,想必他是含在口中了。只可惜冷肃还修成金丹,否则便可以将火蕴珠收入体内了。 少年的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又攥,就是不肯收起火蕴珠,青逸摸了摸他的头,这一年吃得好营养足,少年的头发长了不少,只是还有些乱翘翘的,一点都不安分。前生初遇冷肃的时候,那时他受了伤,好不狼狈,头发也是这样凌乱着有些翘,当时血公子还默默无闻,而向来感情淡漠的青逸只当眼前那重伤之人是路边一块石头,若不是…… 青逸眼神愈发柔和,仿佛刚才那场争吵从来没有发生过。或许正是因为有那样激烈的争吵,他才会明白冷肃的真正心意。少年不是不去相信别人,而是不敢相信,怕再一次受到伤害。然而即使如此,这一次他还是选择了相信,或者说,他仍然不相信自己,可依旧想要帮他。 火蕴珠被塞进手里那一刻,青逸就知道,冷肃还有救,只要他愿意去努力。原本一直想要用血禁永远控制住他的念头也收了起来,冷肃给了他信任,他也该回报于他。 从少年手中拿出火蕴珠,亲手放在他胸前的衣服内,传音道:“火蕴珠已滴血认主,除非你死去,否则旁人是不能使用的。若想给我用,先了结自己的性命吧。” 冷肃:还是你给我去死吧!(╰_╯)# 几人很快便到了山顶,一靠近青逸便将冷肃推到青炎那里,随后自己率先走下去。 青炎几人看着他渐渐走向山尖才下来,屏住呼吸,放大神识,感受着周围的灵气。 夜媚婳突然眼睛一亮,指着青逸脚下的一个地方,在那里她感到了无比浓厚的灵气,同时青逸也感觉到脚下的寒气有些与众不同。而此时,他们共同听到了一声低泣,宛如女子欢喜到极致时的哭声,随着那哭声的接近,周围的冰雪全部被吹起,大雪浑浊了视觉。 青逸深吸一口气,不退反上前,迎着那声音走过去。 茫茫大雪中冷肃瞧见他的背影,几乎想要追着他过去,不让这人就此被风雪掩埋。 18.浮望山(八) 风雪吹得人几乎站不住脚,夹杂着冰碴的雪花打在人的脸上,竟有一种刀割的感觉。好在三人中两人修魔,身体较之修真者要结实许多,而青炎自身功力高强,护体真气自动形成一层薄薄的气罩,不让冰雪伤到自己的身体。 冷肃功力最弱,在这强烈的狂风之下几乎要被吹跑,即使是使出新学的千斤坠功夫,也会被风吹得移动起来,原本已经冻得结实的地面上被拖出两道痕迹。他连忙伸出手抓住前面人的衣袖,才勉强使得自己不会被吹跑。 “哼!”前方传来清脆的哼声,夜媚婳此时不愿张口,便传音道,“怎么到最后变成我在照顾你这小东西?青炎怎么跑那么远去了?你可千万别冻死,女子本就阴气重,我修炼的又是阴寒的心法,若是你真的冻僵了,我的真气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夜媚婳与寒逆霄的师从颇有些渊源,从好几辈前算起来可以说是师兄妹的关系,也正因为这一表三千里的鸡肋关系,寒逆霄对这个远房师妹还是偶尔关照一下的,是以从修魔至今,夜媚婳从未遇到过什么凶险之事。她被保护的很好,纵使有些骄纵,却也从未伤过人的性命。这样的她,或许脾气蛮横许多,但若是冷肃在她面前遇难,她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也正是因为她这好名声,少阳宗才会无法将人拒之门外。若是修真界那位有名的紫洋金规规矩矩递上拜帖,估计少阳宗会直接出人来斩妖除魔了。紫洋金名字听起来俗,可含义却是十分深刻的,洋金花乃曼陀罗花在中州的名字,紫色曼陀罗,那是可是要多毒有多毒。紫洋金此人成名至今都没人知道他的真正性别,主要是因为无论男女都被他采补过,这人臭名远扬到连修魔者都不待见他,偏偏此人面目百变,至今未能有人知晓他的真面目。 不过前生的紫洋金青逸和冷肃都是见过的,又是一笔糊涂账。 暂且不提紫洋金,冷肃与夜媚婳一起无法保暖,若不是火蕴珠在心口顺着血脉将热气送入全身,他此时只怕已经是个冰人了。夜媚婳倒是惊奇了一下,她原本认为冷肃在这大风雪之下很快就撑不下去,没想到少年的手竟比她的还要暖和,当下握住冷肃的手取暖。 冷肃怒视,这到底是谁照顾谁! 当然,他的怒视被掩埋在冰雪中。 另一边青逸发现青炎竟是追着他而来,心下充满了怒意,冷肃还要靠着这人保暖,他来做什么! 偏偏此时某二货还往枪口上撞:“师兄,我想了许久,还是觉得让你来做此事,实在是不妥,还是由我来引开冽寒旋风,你脚下的灵气与之前我们遇到的都不同,你去……” 话没说完,就被人一脚踹飞,此时风又大,冷肃将炎阳剑整个的插入冰层中才停了下来,方才缓过来就听见青逸传声道:“你不在,冷肃怎么办!” 语气又急又怒,青炎认识青逸至此,从未见他这般失态过。 他嘿嘿笑了两下后回道:“火蕴珠已经被他收服,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事的。” 青炎不是傻子,冷肃能撑到半山腰一定是因为有宝物护身。他的炎阳剑是用火晶石为主材料炼制而成的,对火性法宝感应十分强烈,初时火蕴珠只是淡淡的散发热度他并未察觉到。不过方才青逸帮冷肃收服火蕴珠时,炎阳剑便立刻感觉到了。青炎与剑意相通,能够完全感应到火蕴珠的力量以及它能够撑到什么程度,这才放心离开冷肃来帮青逸。 青逸也知道他和冷肃私底下那些小动作不会完全瞒过去,是以并未惊讶。青炎说的对,此时最重要的是玉凌髓。 女子哀泣声越来越近,直冲着青炎与青逸而来。两人皆是男子,又都是童男,还同样修得至阳心法,对冽寒旋风来说那就是饕餮遇到美食,要是他们能看懂冽寒旋风的表情,估计都能看见它流下的口水。 狂风更强,青逸也几乎站不住,不过他并非像冷肃和夜媚婳般是往远处吹,而是和青炎一起向旋风处飞去。冽寒旋风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般,吸引着二人的身躯。青逸深吸一口气,他此时也悟了,若是只他一人,冽寒旋风的威力未必这么强,那东西根本就是为了一次性将他二人全部吸入而加强了力道! 青炎也明白这个道理,他连忙从乾坤袋中取出几个红色的小旗子插在地上,咬破舌尖,一口至阳真血喷在雪地上,小旗子发出光芒,形成一个红色的光罩,挡住了旋风的力道。 “烈火旗?”青逸挑眉。 青炎嘿嘿点头。 若是少阳宗长老见到,一定会大怒喝道:败家子! 烈火旗是什么东西?灵器中品!整个修真界都找不出来几个的至阳法宝,只有上了合体期的高手才能炼制出来,加之它是至纯法宝,威力堪比灵器上品!若是能找到火精髓来淬炼一下,都够用来抵挡普通天劫了!这样威力奇大的法宝青炎自然是无法完全驱使的,可也不能被他拿来当防护罩吧?暴殄天物啊! 不过对于青逸来说,此时有这法宝护着却是正合心意,他连忙运起真气推开冰雪,可惜冰雪太厚,几下刨开十来米深都没见到碧落长生草的影子。而冽寒旋风一见到烈火旗这样的至宝,口水流的更狠了,万物相生相克,相克之物必定相吸,这是本能。浮望山的玉本身也是寒性宝物,遇到烈火旗,嘿嘿……把整个山体的灵气都给用上了,誓要把烈火旗切吧切吧剁吧剁吧熬了喝汤呢! 换别的元婴期高手来,就算是被冽寒旋风卷入一点也能有办法逃脱,最多是身体受点冻伤。可青炎加上烈火旗,招来了整个浮望山的攻击,就算是分神期高手都未必能够抵挡。 青逸也察觉到此中奥妙,心下是有些后悔的,还不如忍上十年等自己到了元婴期再上山,只怕比现在要安全许多。不愧为少阳宗第一扫把星,这招祸的本事不分敌我不分人事不分有生命还是无生命。之前青炎招来的不过是人,现在可巧,把整座山给招来了。 如此一来,他二人要逃出来,基本不可能。只能等着那烈火旗的结界被旋风突破,然后两个人同时被卷入风中,永埋在这冰川中,一如亿万年前冰河世纪时消泯的生命般。 青炎一脸苦意望着青逸:“师兄,连累你了。” 青逸却是一脸镇定,只是继续挖着冰雪,灵气越来越浓厚,而烈火旗结界的力量也越来越弱。时间紧迫,青逸也不再掩饰功力,运起全身真元推动着冰雪,只一下便出现数十米的深坑,坑内赫然出现一棵大白菜……呃,一株碧落长生草。 死到临头的青炎在坑上看着大白菜咽了下口水道:“师兄,此物比起那日我吃的那颗更为可口,想必是成熟的。” 青逸没说话,他摸着碧落长生草的根部,一块与周围白玉不同的翠绿色宝玉紧紧护着碧落长生草的根部。 他用起过去学过的掌刃,化掌为刀,手掌落下竟仿佛利刃一般,轻松在白玉上割出一道笔直的豁口。青逸面不改色,几下便将碧落长生草和玉凌髓同时取出,并在坑底借着视觉的掩饰将玉凌髓从长生草根上取下,收入怀中。 与此同时,烈火旗再也抵挡不住整个浮望山千百年来累积的天地之力,结界好似新婚之夜处子的最后屏障般,挣扎几下便被破了。 青逸从深雪中跃出后,发现自己和青炎已经被冽寒旋风围在中央了。 而结界被破的同时,几乎将冷肃和夜媚婳吹到西天的狂风也停止了。雪花散落,他们清楚地看见十几里外那道连接天际的巨大旋风,而青炎与青逸已经失去了踪影。 “一旦冽寒旋风将目标卷入,就不会再攻击他人。”夜媚婳盯着那道旋风,喃喃自语。 冷肃死死地望着那巨大的旋风,整颗心仿佛陷入了冰川中,随着青逸一起被掩埋。 夜媚婳是后悔的,她从未像此时这般后悔。不过是一个碧落长生草,大不了再耗上百年养一颗便是,为什么仗着两人功力高强,偏要去山顶找已经成熟的呢?是她……害了青炎!那个生得憨呆脾气又好的老实人,就这么被冰雪掩盖了吗? 手心突然一凉,身旁少年温暖的手甩开她,拼命地向那道旋风跑过去。 夜媚婳一把上前抓住他道:“你是要去送死吗!” 冷肃转过头,眼中一片森寒,仿佛将自己所有的感情都冻结,夜媚婳听到他冰冷的声音说道:“我是来找玉凌髓的,你不也有想找的宝物吗?他们说不定已经将东西拿到手了。” 是的,他是为了看看玉凌髓是否到手才靠近冽寒旋风的,他是确定了旋风不会再伤到别人才去的,绝对不是为了看那个人是不是侥幸逃过,或许被卷入旋风的只有青炎。 夜媚婳也凑上前,她是为了找碧落长生草才上前的, 毕竟当时只有那里灵气最浓郁,绝对不是为了看那个人是不是侥幸逃过,或许被卷入旋风的只有青逸。 两人心思各异,却又奇异般地契合,共同向着旋风跑去。 此时,旋风内,青炎青逸两人半个身子都已经被冻成冰渣了,其中以青炎最为凄惨,毕竟祸根本就是他招来的,而烈火旗也被他收了回去。 “师、师兄,”青炎打着哆嗦道,“我、我们还、是靠近、些、些吧,还、还能、暖和、些……” “我在想一件事。”师兄的表情依旧沉静(面瘫)。 “什、什么事?”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我、一、一直在、少、少阳宗、活、活着……”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青逸淡淡道。 他说的不是今世,而是前生。他们同来浮望山虽然是他今世刻意改变了轨迹才有的结果,可是从事情本身来看,就算是没有他,青炎也一定会与夜媚婳来浮望山找碧落长生草,而以青炎这招祸的本事,也一定会遇到冽寒旋风,更一定会取出烈火旗招来整个浮望山的灵气。换言之,有他没他,青炎都一定会被旋风卷入,他只是被牵连的。 既然如此,前生一直活到论道大会的青炎,到底是怎么从浮望山回来的呢? 好像,只有一个可能。 正当二人即将被冻成冰人之时,一道流星划过天际,天空中降下七彩霞光,堪堪照在冽寒旋风之上,而已经靠近旋风的冷肃与夜媚婳也被这光芒笼罩住。 众人耳边同时响起一个声音:雪山女,祸人间,冰封万里;浮望玉,百年至,岁寒城开。 19.岁寒城(一) 传说中浮望山是天帝用来封印岁寒城的宝玉,但这也只是传说而已,没有人会把它当真,但它偏偏是真的。 七彩霞光照在几人身上的瞬间,旋风骤然停止,青逸半身冰封的样子出现在冷肃面前。少年的眼睛闪过一丝血色,他迅速冲上去,紧紧抱住青逸,丝毫不顾自己的身躯也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 “姑、姑娘,这、这个、给、给……”青炎已经冻得嘴都要僵硬了,却还勉强对夜媚婳伸出手,手中拿着那株方才在旋风中从青逸手中接过的碧落长生草。 夜媚婳没有接过那株耗费了她百年苦心的仙草,而是慢慢走到青炎身边,一步一步,一点点靠近青炎。看着那脸上挂满冰霜却还是那么憨厚的男人,夜媚婳觉得自己不该再继续接近他,每近一步,就代表着沦陷一步。可她停不下脚步,直至娇美的胴体几乎贴在青炎身上,她才停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朴实的脸。 说实话,青炎生得不算好看,但浓眉大眼的,怎么瞧怎么顺眼。明明那个摆着死人脸的青逸比较好看,甚至那个修魔的少年也是俊秀无边的人物,可夜媚婳就算看得青炎移不开眼,一点点描画着他的容貌,想要将他记在心里。 青炎维持着僵硬的姿势很痛苦,见夜媚婳没有接过东西的意思,忍不住说道:“姑、姑娘,你、你、是、是不是、不想、要、要了,也、也对,都三、三百、百岁了,还、还要、这……” “闭嘴!”一声轻斥打断了青炎磕磕巴巴的话,夜媚婳伸手抚上他蒙上一层冰霜的脸,柔声道:“你说话总是这么气人,真该把这张嘴堵上。” 她也确实堵上了——用自己的唇。 贴上唇的那一刻,夜媚婳知道自己从此将万劫不复,修魔修真又如何能够成为双修道侣。可她不在乎,修魔者都是从心所欲的,她喜欢这人,想要得到他,就一定会主动出击,管他旁人怎么想。就算青炎不肯接受她,至少她争取过,她不会后悔。 柔软的唇沾上冰凉的气息,青炎瞪圆了眼睛,拼命伸出手想要推开夜媚婳,手臂却又僵又硬,只能慢慢地移动。夜媚婳察觉到他的意图,捉住他的手腕,移开唇轻笑道:“你是想要推开我吗?我帮你。” 说罢又吻上去,并生涩地将自己的舌头探入青炎冰冷的口腔,同时帮着青炎将手推在自己身上,推到胸前,推到那片柔软之上。 青炎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明明已经冻得没有知觉的掌心却感觉到一团柔软,心里明明狂叫着不可以,身体却想要再摸几下,或者说,再捏几下。 夜媚婳性子直接,看上了便主动出手,根本把旁边的青逸和冷肃当成死人。而冷肃又哪有心思去瞧他们,只想用自己的身体温暖的青逸,就像梦中青逸对他做的那般。 青逸比起青炎的情况要好上许多,他一大半身子还能活动,见冷肃这样不管不顾地冲上来,青逸心中竟有一点开心。 他的少年,终于学会了去关心旁人,今生的冷肃,一定不会成为过去的血公子。 他伸出那只还能动的手,将少年搂进怀中,少年长高了,只比他矮上半个头,这样的身高差距使得两人拥在一起的身影显得无比契合。 源源不断的热度从冷肃心口传至青逸身上,身上暖和了,青逸才感觉到被冻伤的部分针扎一般的疼痛。好在他修成了金丹,可以依靠自身真元慢慢治愈身体,否则只怕要残疾一段时间了。 “我没事。”依旧是冷淡的声音,却带着一丝柔情。 冷肃握住青逸的手,抬眼望他:“你是不是……” 想要问的问题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一阵天旋地转打断了。 整个浮望山开始震撼,几人站立不稳,只能拼命抓住眼前人。夜媚婳死死贴在青炎身上,仿佛要把将他融进自己的骨血中,片刻都不能分开。青炎心中暗叹一口气,终于顺应内心的欲望不再挣扎,而是顺从地被夜媚婳搂着。 另一边青逸与冷肃都迅速紧紧抱住对方,一时间竟是那般有默契,四目相对,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关切。 冷肃微微张口:青逸,你是不是…… 大地裂开,浮望山上累积百年的冰雪滑落,整个山脉仿佛被剑劈开一般裂成两半,几人恰巧站在站在地裂中间地带,就这样掉落下去。 浮望山下是望不尽的黑暗,一股极强的力道将几人吸入裂缝中,无论他们怎么想要飞起都动弹不得,只能由着这股力量将他们吸入。 仿佛要坠入地狱中一般,冷肃只能紧紧抓住青逸。前路未卜,或许下一秒钟他们都会死去,他想要在这时刻问出自己方才未能说出口的话,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张口,整个身子都动弹不得,仿佛被冻住一般。 失去意识前冷肃心中所想的只有一句话:青逸,你是不是…… 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寒冷,难以抑制的寒冷。 他感觉不到任何人,这个漆黑的的世界仿佛只有他一个,他在这黑暗中不停地坠落,被深深掩埋。身体渐渐消失,仿佛与这黑暗同化一般,再也无法逃离这绝望孤寂。 这样也好,他从以前开始就是一个人,一个孤单之人。世人欺他辱他,他视世人为蝼蚁,没有人值得他在意,人类的价值只有能否为他利用,所有人…… 不对!至少还有,还有…… 还有谁?为什么,想不起来? 冷肃只觉得头疼欲裂,他捂住脑袋,却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说道:“夫君有什么不适吗?” 随着这个声音,黑暗消失了。冷肃睁开眼,只见一名美丽的白衣女子站在自己面前,一见她,冷肃心中便浮现出“美若天仙”这语句。世人从未见过天上仙子究竟是何样貌,这个词语代表了他们所能想象到了美丽的极致,也可以说,是他们无法想象到的美丽。 至少冷肃从未见过这般美丽之人,她皮肤白得宛如浮望山上的冰雪般,与白衣浑然一色,将这世间所有的丑陋都掩埋在纯白之下。如玉的肌肤,卓人的身姿,如画般的容颜宛若冰雕般精致却也虚幻。她整个人都在诠释“美”这个词语,她能够满足男子所有的幻想。 而这样一个仿佛天人般的女子用那清澈如冰凌落地的声音叫他:“夫君。” 冷肃愣了一下:“你叫我什么?” 女子眨了眨眼睛,贴坐在冷肃身边,头靠在冷肃肩上:“夫君你是怎样了?连雪儿都不记得了吗?” “我不认识你。”冷肃一把推开女子冷漠地说道,他心智极坚,是不可能仅是因为视觉上的美感就交出自己的心。 雪儿被推倒在地上,眼圈立刻红了,她望着冷肃的眼睛,用好似很遥远又很接近的声音说道:“夫君好好瞧瞧我,我们很早就认识了,你最重要的人便是雪儿。” 你最重要的就是我你最重要的人就是我你最重要的就是我…… 对你来说只有我是不一样的对你来说只有我是不一样的对你来说只有我是不一样的…… 两句话有如梦魇般不停在他脑中回荡,冷肃看着雪儿,突然忆起,记忆里好像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哪怕世界都是黑暗的,那个人也会发光,尽管那光芒又冷又弱,却依旧疯狂地吸引着他。 记忆里有人为他洗手作羹汤,有人在练功时静静地看着他,有人在夜晚与他肢体纠缠,有人让他思之欲狂,有人在危险前对他说“我去,你照顾好自己就是”。 那个人,那个人是这世界上最好看的人,即便是背影都那么漂亮,让他总是想要拥有,他还记得他想要问他一句话,却没能问出口。 为什么没能问出口呢?他要问的又是什么呢?少年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此时雪儿已从地上爬起来,再一次凑到他身前,薄唇轻启,冰冷的气息吹拂在冷肃脸上:“夫君,你心中是不是有一个极为重要之人,他是这世间最美之人。” “是。”冷肃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那……你看我美吗?”伸手转过冷肃的脸,让他直视自己,两只眼睛轻轻眨着,宛若惊飞的蝶。 “美……”冷肃的视线有些模糊。 “那是不是你见过最美的人?” “是……吗?”尽管眼神有些涣散,但少年还是坚持着。 雪儿眉头微蹙,仿佛娇嗔般斥道:“难道你心里还有别人?不是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眼神再度坚定起来。 “那,看着我想想,是不是雪儿在一直陪着你,对你来说最重要?”雪儿的脸映进冷肃眼中。 记忆里那个身影渐渐与雪儿融合,他只有这么一个重要的人。 雪儿贴在他身上轻声说:“我是夫君的,夫君只要我一个,在这里永远陪着吧。” “好……”吗?最后的疑问被记忆里女人的拥抱掩埋,冷肃眼中只有这一个雪儿,他伸出手搂住她的身体,冰冷刺骨。 另一边,夜媚婳看着眼前那一群长得都一样美得不像人也确实不是人的女人,怒斥道:“你们把他们都弄到哪儿去了?放开本姑娘!” “岁寒城中没有活人,活人进来也会变成冰人。”一个最为出挑的女子说道。 “你们这群老不死的女人,留不住男人,只会把他们冻成冰看着!”夜媚婳一想起雪女的传说就无法忍受,她根本不敢想象青炎也会变成那样。 那名出挑的女子没有生气,她只是伸出手放在夜媚婳头上道:“你也会如此的。” 银光一闪,夜媚婳的身体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个孤零零的雪人。 20.岁寒城(二) 岁寒城深埋浮望山下,城内有若迷宫一般,外人根本无法找到出路。常年在地下没有阳光,岁寒城只能靠着墙壁上挂着的夜明珠照明,是以除了特定房间和走廊有光,其余地方全是漆黑一片,想要逃出去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青炎指尖点着一簇小火焰,泛着微弱的光芒,他已经跑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了,却连这一条眼看就到转角处的长廊都没有走出去,如此看来,岁寒城不仅仅是迷宫这么简单了。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一个宛若从画中走出来的女子贴在他背后幽幽道:“夫君,你就这么不要我了吗?” 青炎满脑门的汗,百年修真从未遇到过女子,却不曾想来一趟浮望山,这一个两个的漂亮姑娘跑来倒贴。可惜姑娘们都太彪悍,要么是修魔的三百岁老……咳咳,不能说,说了会被鞭子抽;要么就是这一群不知活了多少年的雪女,连人都不是! 擦了擦汗道:“姑娘,在下……在下就说实话吧,我实在是不能喜欢你们的。” 如果非要选,他宁愿去选夜媚婳那个辣妹子,她好歹是个人啊!这里面的姑娘,多少岁了都两说,一个个好似冰雕,只一贴近就让他浑身发抖,最要命的是,一睁开眼就见个雪女往身上贴,口口声声叫夫君,没事还脱光衣服往他怀里钻。 天可怜见,这雪女全身跟个冰块似的,贴上去他浑身哆嗦,不由得将人推开道:“姑娘,你……还是离我远点吧。” “夫君,我冷……”雪女褪了衣服,手掌诱惑地在那两团绵软上画着圈,长腿微微打开,下身竟是寸草不生白花花一片,那世间男子向往的圣地若隐若现,简直就是人间尤物,能挺得住的就不是男人。 好吧,青炎就是这不是男人的男人,他天生火灵根,对上水灵性的东西就全身不舒服。雪女这副饥渴的模样在他面前还比不上夜媚婳那娇嗔的一眼,完了,怎么老是想起她呢? 青炎从体内祭出炎阳剑护在胸前,火光四射,逼得雪女不得不退后几步,只听他说道:“姑娘,我也冷,你离我远些我便暖和了。” 雪女眉眼间满是悲伤:“夫君,你怎可如此对我?千万年来我一直在等人来,好容易等到开门,迎来了夫君你……我……” 说着说着竟是哭了,冰碴子啪嗒啪嗒从眼睛里掉出来。青炎可不是什么会怜香惜玉之人,一见这冰碴子身上更是不舒服,本能地想要给眼前这妖女刺上一剑,让她身上暖和些,别动不动就掉冰粒。 不过他毕竟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雪女再如何也是可怜人,因为天生体质关系,被禁制在浮望山下亿万年,换成他估计也会变成雪男的。既然没办法下手攻击她,又不能遂了这雪女的意与她做对雪中夫妻,算了,惹不起他还是跑吧。 于是青炎一剑斩开紧闭的房门,岁寒城就连大门都是冰雪制成,一剑下去便华成了水。 他跑了许久,却不见出路,而那位称呼他为“夫君”的雪女一直跟着,甩都甩不掉。 悠悠的叹息在耳边响起:“夫君,岁寒城城门需得有人在外面开启才能打开,现下已经关了,夫君就是再想出去也不可能了。还不若与我做对冰鸳鸯,倒也是一桩美事。” 青炎胆子本来很大,可一听见这冰字真是全身都被寒起了鸡皮疙瘩。鸳鸯都不想做,更何况是冰的。 不过他也确实不能再这样跑下去,与其这样无头苍蝇般浪费真元,倒不如打探其他人的下落,想办法与他们会合再谋出路。 “我那些同伴被你们弄哪儿去了?”青炎就是那种连脑筋都不会转的人,直接问道。 雪女轻叹一声:“他们有那么好吗?有我陪你不就够了。” “闭嘴!”青炎剑指雪女的心口,雪女依旧是没穿衣服的,长剑贴在她左侧丰满上,没一会儿青炎就瞧见那完美的半圆开始融化起来。 “你们都是这般迷恋红尘之人,留在这里不好吗?”雪女用哀怨的声音说道,“那少年被雪妹妹看中带走,好似过得很幸福;至于另外那位男子,他可是……” 雪女抿嘴笑了一下:“那人可不是吾等小人物可觊觎的。” 青炎心下愈发不安,他趁着声问道:“还有一位呢?” “还有谁?”雪女瞪圆眼睛,“冰儿怎么不知道?” “一名身穿红衣的女子!”青炎的语气中带上怒意,他有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 果然听见雪女轻笑着说道:“女子?女子怎么可能活着进岁寒城。寒霜姐姐去看她资质了,若是可以,收进岁寒城做个妹妹,若是不成……” “不成怎样?”青炎的声音带着一丝危险。 然而冰儿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一般,依旧笑着说:“若是不能,自然是化为雪人,我们还需要为个女人费心——” 话音戛然而止,冰儿的表情虽然多,但一直如同提线木偶般,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始终是僵直的,直到此时才稍稍露出些讶异的神情,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胸前,燃着纯阳真火的剑穿透她的胸口,毫无怜惜。 “妖女,你方才说的那名叫寒霜的女子在哪里?”青炎的剑很热,声音却比浮望山百年冰寒还要森然。 冰儿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淡淡地笑了,笑得那般开怀,剑的热度融化了她的身体,犹如冰雕一般美丽的身躯化为一滩春水,她幸福地望着青炎,露出安详的笑容:“我可以死了,真好。” 雪化为水,水渍流淌到青炎脚边,银铃般的声音回荡在青炎耳边。 ——我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全身都是冰雪雕成; ——我有感情,我会寂寞,我会悲伤,却无法通过表现出来,即使表现了,这里也没人能够看到; ——我想要死去,死去就可以不再这么痛苦; ——我挖出自己的心脏,却看见一块冰晶; ——扯下胳膊,冷风吹过来,冰会再次形成手臂;斩下双足,雪会飘来,生出新足; ——死不了,跑不了,笑不了,哭不了,只是一块冰雕,一块没人欣赏的冰雕; ——百年开城,来个人陪我吧,就算只能陪上几天就被冻成冰川我也开心; ——我会爱着你的冰雕,陪你说话,不会让你像我一样悲伤; ——我身上化为水,心脏没有再一次被冰晶填满; ——我心口好痛,痛原来是这种感觉,这么幸福; ——我可以死去,我可以消失; ——我化身为水,变成浮望山的冰雪,随着少有的阳光升入天空,化成天上的云朵; ——我成为雨滴,降落大海,鱼儿在我身边游荡; ——我不再寂寞; ——我……很幸福。 那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长廊中,青炎听见眼前地面上的水眷恋一般地在他脚边转了转,仿佛在说:夫君,我很幸福。 冷风吹来,地上的水被吹起,化为冰凌,化为雪花,雪花在青炎身边眷恋地飘着,久久不散。 青炎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雪落掌心,化成水滴,软软地淌在他手心。 “我要去见夜媚婳,我欠她一株草,一个人情,一个……”青炎对掌心的水滴说着,说到最后竟说不下去了。 我欠她,一个吻,一个问题,一个答案。 冷风再次吹来,掌心的水化为雪花,在青炎旁边飘了飘,随后向前方飞去。飞着飞着见青炎不动身,又转回来在他身边飘了一圈,继续飞向远处。 青炎隐约有些明悟,跟着那雪花走,雪花在他身边飘着,那么安静漂亮,比裸体诱人的女人还漂亮。 “如果可以,我会带你出去,化成云,落成雨,融入海。”青炎静静地许下诺言。 雪花雀跃地飘了几下,像是冰儿在轻笑。 巨大的冰壁上映着青炎和雪花的身影,一个人站在冰壁前轻叹口气:“冰儿是真是傻瓜,冰化成水,水凝成云,云落成雨,便是一个轮回。轮回过后,前尘往事皆成过眼烟云,半点都不记得,又哪比得上这亿万年长生不老的美丽和不死之身。” 那人再叹气:“冰儿真傻,好容易来了几个男人,你死了,别人也不会放过他的。” 从那巨大的冰壁上可以看到整个岁寒城的全部房间,冰壁上清晰地映出,与青炎隔着一个墙的房间里,约有数十个雪女正往他的方向走,其中为首之人赫然便是那将夜媚婳变成雪人的寒霜。 “永远不老不死,有趣吗?”一个淡漠的声音响起,那样的安静,丝毫不为眼前的情景所动。 那人转头,看见一青衣男子眉眼淡然地看着冰壁,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入不得他的眼,进不了他的心。 “你们修真,不也是想要逆天改命,想要长生不老吗?”那人从阴影中走出,一张脸精致好看,艳丽而不俗媚,冰壁上所有女子加起来都比不上他的一根手指,那样的魅色天成。 可是,他是他,是一个男子。 男子走上前,用手指勾住青逸的下巴,将脸贴上去,轻轻地蹭着。他的身体带着温暖的气息,他的肤下透着健康的血色。 “如果只是那对鸳鸯,他们若是能躲过雪女的痴缠,而下次开门前又未死,让他们走也就走了。”一双狭长的凤眼扫过青逸的俊脸,男子伸手抱住他低喃,“可是你来了,我怎么舍得让你走。” 青逸此时正坐在冰椅上,那人长腿一张,竟是跨坐在青逸身上,湿热的舌头在青逸脸上舔着,低哑的声音在他耳边低喃:“和我双修,好不好?” 师兄淡淡扫过那人的眉眼,竟是勾起唇角笑了。 青逸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的,很少有事物能让他觉得开心或悲伤惊讶到露出表情,是以从来没有人发现,这人竟是这般英俊。 那笑容仿佛融化了浮望山千百年的冰雪,岁寒城亿万年的寒壁。那样的让人移不开双目,只想要永远沉浸在这笑容中。 可这笑,是冰冷的,是嘲讽的。 男子听见师兄淡淡地说:“你?我可不要。” “太丑了。” 有个人,比你漂亮,比你英俊,比你有男子气概;他心狠手辣无恶不作,他绝情绝爱丧尽天良,他冷血无情满手鲜血。 他不是好人,可是他整个人都在活着,那样用力地活着,即便是毁天灭地也要活下去,他每一刻都在与天争命。 他身上,有着生命的颜色。 比你这虚假的不老,要美丽千百倍。 不对,是你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将他与你对比,是对他的侮辱。 男子一身金边黑衣,立在山峰之上,任由峰顶剧烈的罡风将他的衣袖吹散。青衣男子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遥远的天际,无喜无悲。 血公子唇角勾起一丝笑容,仿佛方才在九幽冥府遭受的屈辱根本不存在一般,他背对着青逸,有些迟疑地问道:“你为什么不笑?” “因为没有什么值得去开心。”青逸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冷漠,之前那场肢体交换对他来说仿佛根本没发生过,连过眼烟云都算不上,那般不值得注意。 他平淡的表情对于冷肃来说就是不折不扣的羞辱,他的确是吃过不少苦,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像青逸这般,对他丝毫感情都没有,连厌恶都没有。回忆起方才发生的一切一切,冷肃默默攥紧了拳头,仿佛发誓一般地对青逸说:“我会杀了你,将你的元神祭炼成法宝,要你永生永世都无法解脱,永远在无尽的痛苦中挣扎。” “是吗?”青逸淡淡回道,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我要走了。”已经离开鸿蒙心境,那么两人之间就再无纠葛,青逸随意丢下一句便御剑离开了。 由于双修时被冷肃吸取了不少真元,他现在体力有些不支,飞得很慢,徒留冷肃一人在峰顶孤单地看着他的背影。 一年后,大道门。 某个已经完全收服了六合镜的人,偷偷潜入大道门的山门。掌握了神器的他,区区大道门的修真界护山阵法,根本拦不住他。 冷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他只知道这一年间,他忘不了那时屈辱,偏偏他与青逸立下心魔血誓,元神受到禁制,不能杀了此人。 杀不得,忘不了,那张淡漠的脸成为了冷肃心中的一根刺,让他坐立难安。 他来到大道门,其实什么都没想,只想看看这个搅乱他内心的人。 “师兄,何者为天,何者为地,何者又为道?”一个与青逸穿着相同道袍的弟子跟在他后面追问着。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那个让冷肃刻骨铭心的人温柔地摸着师弟的头,嘴角勾出一丝宠溺的笑意,“何者为天,头顶为天;何者为地,脚踏为地;何者为道,我心为道。” 他指着自己的心口说道:“青音,你资质过人,可惜对道的体悟却是一塌糊涂。我限制你修炼的速度,也是怕你结丹之时过不了心魔这一关。此中奥妙,却是要你自己去体悟了。” 少年一脸钦慕地看着青逸,乖乖点头。 青逸向远处山林望了一眼,青音好奇道:“师兄在看什么?” “无他。”青逸垂下眼。 他确实什么都没看到,那里也的确什么都没有,只是好像有一道熟悉的视线在紧紧盯着他,就好像在九幽冥府鱼水交欢之时,那人羞愤的眼。 他收回视线,与青音离开,而方才他注目的地方,渐渐显出一个身影。 ——你为什么不笑? ——因为没有什么值得去开心。 ——可是你刚才在笑。 ——因为看到了珍视之人。 ——你为什么不对我笑? ——因为你在我心中什么都算不上。 ——我这一年腐骨蚀心地想着你,你却在做什么? ——同以往一样,修炼、孝敬师长,教导师弟。 ——那我呢?我算什么? ——你?你我之间,能算什么? 冷肃缓缓地收回凝望青逸的眼,体内魔气疯狂地注入到六合镜中,冥气焚烧着六合镜中仅存的残缺灵识,他享受一般地听着六合镜灵识的哀嚎。 “别想要再趁机惑我心神。”血公子转身,离开大道门。他的到来,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这世间没有什么值得他在意的,他唯一能掌握住的,只是手中的权柄。寒逆霄,夺我魔婴,毁我灵根,摄我心神之仇,是该算算了。 ——前生 注:此文乃是架空,但也有中国古代一些传说做背景。不过在懒青的文中,传说依旧是传说,文中人物不会有传说中的神马盘古女娲伏羲出现,此文只是架空。 21.岁寒城(三) 男子一掌击在墙壁上,亿万年的冰川震颤不已,这巨大的威势让整个岁寒城为之一颤。 青逸清楚地从冰壁上看到,青炎身形一颤,险些摔入无底的深谷;夜媚婳变成的雪人簌簌落雪,真怕她全身的雪都这么抖落下去,届时只怕再无复原的可能;而另外一边,最遥远的那个房间,冷肃搂着雪儿,扯下她的外衣,亵玩着雪女完美的胴体,欲行那苟且之事,根本不为这震颤而动。 却是雪儿怕了起来,她了解岁寒城,多少年都没有过这种可怕的声响。岁寒城太静了,连呼吸声,心跳声都没有,静到她们只能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听着千里上的浮望山上落雪的声音,一分一秒,一日一夜,年复一年,那样寂静得可怕。 雪儿吓得站起身来,拉过衣服就要往外冲,却被冷肃拽住。 少年衣襟大开,露出经过锻炼结实的胸膛,皮肤是健康的白色,瞧着就让人想要摸上一下,亲上一口。 冷肃将雪儿拽回到怀里,伸手探向她下身,嘴唇在她脖颈上舔舐,仿佛那冰冷如雪的身躯是软玉温香。他低声在雪儿耳边说道:“娘子,这个时候你要去哪儿?” 扯落雪儿的衣服,将她推到在地上,一只脚踩在雪女的胸上,有些残忍地研磨着。这样的动作若是换到寻常女子身上,会给那名女子带来极大的屈辱感和被征服的快感,胸口的疼痛与无法压抑的情欲会让人发狂,只想舔着这高高在上的男人的脚趾,乞求他施舍一点爱怜。 这不是对待情人的态度,倒像是奴隶。 雪儿冰雪铸成的身子是不会有痛感和快感的,但她有灵魂,她有心。她的心在屈辱,却也在雀跃。她太多年没见过男子,更从来没见到这般让她欲罢不能之人。 如果没有那巨大的震颤,雪儿只怕会就此化成一滩水,任由冷肃为所欲为。可现在恐惧席卷她的内心,让她无法专心与冷肃享乐。 “夫君,刚才那么大的声响,我怕……怕这城会塌。”岁寒城从来没有塌过,亿万年的冰川能抵挡仙界最炽热的梵天赤炎。可她依旧害怕,若是过去她不会害怕,她只会期待着天地异变,期待着自己无数年来一成不变的寂寞生活被改变,即便那改变是毁灭。 然而现在不同,她好幸福,她拥抱着男人炽热的体温,她得到了最温柔的爱抚,男人那样深情地看着她,她是整个岁寒城最幸福的女人! 只有拥有幸福,才会害怕失去,一无所有之人,永远是天下间最勇敢的人。 少年看着雪儿,勾起唇角,低喃的声音仿佛地狱中跑出霍乱人心的魅鬼:“哦?城会塌?什么城?” “岁寒城,岁寒城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声响,怎么才进来四个人,就……”雪儿蓦地闭嘴,不再继续说下去,生怕会不小心泄露什么消息,被冷肃听到,想起过去的事情,离开她。 谁知冷肃仿佛完全不在意她说的话,继续说:“那就出去看看吧,我和娘子一起,不要分开。” 雪儿咬了下嘴唇,依旧躺在地上,可怜巴巴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冷肃,心里十分矛盾。她希望冷肃能与她一起,她一秒都不想与这个男人分开。可是她又害怕,害怕出了这个屋子,冷肃就会想起以前的事情,就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冷肃淡淡说道:“你在怕什么?怕我逃离吗?怎么可能,就算是离开这里,我也要带上你的。” 明明是温柔的情话,被他说起来却是那么敷衍,就像是蹩脚的戏子唱得戏一般虚假。 可雪儿听不出来,她所听到的是离开,怎么可能离开?亿万年来都没人能离开岁寒城,冷肃也不能。 既然不能离开,就算他想起来又如何,她总是有办法让他再忘记的。 于是雪儿握住冷肃的脚说:“夫君先让我起来,雪儿与你一起出去。” 少年冷笑一下,收回脚,看着雪女穿上衣物,垂下眸,掩去眼中的焦急和期待。 雪女带着冷肃走出房间,听见少年在耳边问道:“我们是要去哪儿?” “去找寒霜姐姐,她和姐妹们去处理那个女人。”雪儿说完悄悄偷看了冷肃一眼,少年没有任何反应,对他口中的女人根本不在意,也不想多问。 雪儿微微放下心,果然夫君是她的。她选的夫君一定是比冰儿的那个好,她的夫君全身上下都是暖的,虽然会因此而把她灼伤,可她不怕痛,她只贪恋夫君身上的体温。 “方才为什么会发出那么巨大的声响,宛如地裂一般可怕?”冷肃没有理会夜媚婳,而是继续不着痕迹地问着。 “我也不晓得,我从来没遇到过此种状况。说不定是那个高高壮壮的男人?啊!冰儿姐姐死了!”雪儿突然惊呼,对于雪女来说,死亡是遥不可及的飘渺,她从来未想过什么是死亡。过去她曾幻想着死亡就会解脱,就会离开这可怕的孤寂,但现在她不想死,她有夫君。即使夫君的身体会因为与她亲密接触而变成冰雕,可就算是冰雕,她也会爱他,陪着他,直到天荒地老。 “哦?谁死了?你……你们还会死吗?”少年轻声问着,话语中满是关切,仿佛最亲密的情人在关心他的恋人。 “是那个大个子做的!”雪儿闭了一会儿眼睛后说道,“冰儿姐姐很开心,她的雪花飞满岁寒城,每一个姐妹都知道她很开心。” “要不要……替她报仇?”少年搂住雪儿的腰,用诱惑的声音说着。 雪儿摇了摇头:“莫说冰儿姐姐这般开心,就算她是含恨而死,我们也不会伤害外来的男子,没了冰儿姐姐,刚好可以给其他姐妹,不知是哪个运气好了。” “是么?”少年唇角勾起一丝嘲弄的笑,“你们可真是……” 一群亿万年没有男人的母猪。 “冰儿姐姐确实是被那人杀死,可这震撼不是他做的,他没有那么高的功力,那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这里真的要地裂了?”雪儿像是自语又像是在与冷肃商量,她的脑子不算好用,换谁发了亿万年的呆,脑子都不会好用的。周围没有能与她商议之人,她又将冷肃当成最亲密的人,自然是与他分享心事。 少年状似无意地问道:“那还有一个呢?说不定是他做的。” “不可能的,他被城主带走,城主功力那么高,绝对不可能让他……”雪儿的声音突然停止,她猛地扭头看着冷肃,一脸警觉。 “你还不算太笨。”少年笑了下,笑容很冷。 “夫君……你在说什么?我是你最重要的人啊!”雪儿拼命眨着眼睛,企图再度侵入冷肃的内心。 少年又岂会如她所愿,他伸手探入怀中,取出一物握在掌心,一掌击在雪儿心口。 “方才就觉得你不敢碰这东西,就算不能杀了你,也会叫你痛苦些,那城主在什么地方?” 雪儿的身上发出了犹如烧红的铁放入冷水中的“嗞嗞”声,白色雾气从胸前升起,雪女发出凄厉痛苦的惨叫。 “夫君,”雪儿美丽的脸哀戚地看着冷肃,“岁寒城……布满玄冰寒阵,不是冰雪铸成之人,是连一个长廊都走不出的。你找不到城主,出去也会被其他姐妹带走,何不留在这里,我……是真心爱着夫君的……” “是吗?那你没用了。”冷肃面不改色,以更大的力道将雪儿推到墙壁上,手掌狠狠用力,直接插入雪儿的心脏中。火蕴珠贴上冰晶化成的心脏,“嗞嗞”声不绝,雪儿痛苦地叫着,双手无力地扶住冷肃的手臂,想要把他的手移开,却因为一切力量来源的心脏被制住而无法使力。 火蕴珠越来越凉,冷肃划破自己的掌心,让血滴在火蕴珠上,鲜血流淌在雪儿的身体里。火蕴珠泛出妖艳的红光,从雪儿已经透明的身躯中照到冷肃脸上,血光映得一时间少年宛若魔神般。 “夫……君……”雪儿艰难地发出最后一声呼唤,终于再也支持不下去,整个身子都成为一滩水,眷恋地流淌在冷肃脚边。 少年用衣服擦了擦火蕴珠上的水,一脸厌弃地瞧着地上水渍,完全不去听雪儿最后的呼唤,而是一脚踩在水上,冷声说:“即使被你迷惑了心智,他的体温我也永远不会忘记,你那冰雕成的身体,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那让冷肃恶心的女人随着冰雪融化消失了,雪女不会在少年心中留下任何痕迹,只是被抛诸脑后,永远地遗忘了。 少年将火蕴珠贴身藏着,摸了摸怀中那在拥抱时被人放进来的玉凌髓,眼神坚定地望着前方,那是永不放弃的眼神。 城主吗? 男子砸了一会儿冰,却没有一拳打在青逸身上,亿万年的冰壁被砸去厚厚一层,却依旧见不到头。 美丽的男子再一次坐到青逸身上,捏住他的下巴,美丽的脸上些扭曲:“再问一次,要不要和我双修!” 青逸没有回答他,而是瞥了一眼冰壁道:“又融化了一个雪女,你不管吗?” “我管她们去死!不过是一群玩物!”男子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岁寒城每有机会开门一次时,都会有一两个幸运的雪女随着旋风出去,我却连一丝一毫的机会都没有!她们还有一丝希望,我呢?已经在这里十亿年了!冰雪永远不会消融,灵气都被浮望玉吸走,我连修炼都做不到,只能面对一群脑子坏了的女人!” 他疯狂地扯着青逸的衣服,将自己的身子在上面蹭着,舌头讨好地舔着他的脸,拼命地想要在他身上点火。也不能怪这男人好似癫狂一般,十亿年的禁制,换谁谁都会疯的。 他脱下自己的衣服,脸埋在他的脖颈上,低声说:“不是没有好处的,你我双修,我功力突破眼下这个境界就能唤出地火,地火就算无法完全摧毁岁寒城,也一定会有个出口。” 抬起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青逸:“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不好吗?” 师兄又笑了,这笑比方才还要好看,男子看得有些脸红,下面硬了起来。一直一直他都只是看中了青逸的灵魂,他灵魂中带着一道紫极天火,通过双修转入他的体内,就可以破开这地火封印,离开岁寒城。他也告诉自己,只是为了离开而牺牲一下身体,没关系的。可是现在,他好像不只是为了离开了。 青逸此时眼中全是怀念,他看着男子,语气很温柔,可说出的话却让人如坠寒冰—— “同样的错,不要指望我会犯两次。” 最后一道劫雷前,冷肃站在青逸遍体鳞伤的身躯前狠狠地说道:“你若死了,我要整个大道门为你陪葬!” 你所在意的师门,你所在意的师长,你所在意的师弟,会全部进入六合镜中的冥血炼狱,永生永世受苦,连魂飞魄散的权力都没有! 想来冷漠的人终于出现了一丝动容:“为何……你要如此纠缠,甚至于……” 劫雷前,血公子低下高贵的头颅,将青逸只剩下一半的残躯抱起,紧紧搂着他,心中暗暗想着:你是这世间唯一一个毫无好处却依旧救我之人,唯一一个不惧我不害我的人,唯一一个在我狼狈不堪之时对我伸出手的人! 可张开口,说出的却是:“因为你是这世间唯一一个如此羞辱我之人,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是吗?”青逸垂下了眼,低声道,“早知如此,当初就算成为九幽冥府中的一缕游魂,也绝不会碰你一根指头。” 重来一次,再不会重蹈覆辙。 足以毁天灭地的劫雷劈下,莫说是青逸此时残缺的身躯,整个大道门方圆百里都会毁于这劫雷之下。四九重劫的最后一道雷火,带着神界的紫极天火,是为了除去灭世天魔而存在的,宁错杀一千而绝不放过一个。 青逸回望着他最爱的大道门,他……无法再守护他们了。渐渐失去意识,他不想看到大道门的消亡,哪怕是一瞬也好,他要先于大道门消失。 闭上眼的青逸没有看到,那一身血衣的男子站在他身前,毫不畏惧地看着那可怕的劫雷。 “青逸,记住你说的话……”模糊间听见那人的声音,其余的,却都听不到了。 青逸,记住你说的话,重来一世,莫要再去招惹我。让我心狠手辣,不对这世间有任何眷恋。 惊天之雷斩下,声势浩大,紫光刺眼,整个大道门只剩下灭顶的雷声及紫光之下眼前的黑暗,一时间所有人都失去了意识。 劫雷过后,三师弟青音睁开眼,却发现那般巨大的灾劫,居然没有伤到大道门一草一木。 他拼命飞向青逸渡劫的那个山峰,那里什么都没有,山顶是灾劫后的荒凉,没有人,没有生命。 大师兄就这样渡劫失败,连一缕残躯都没有留下。 青音望着这荒凉的山顶,只见一片血红色的碎布飞至天际,异样的刺目。 ——前生 22.岁寒城(四) 青逸话一出口,男子几近疯狂,十亿年的孤寂,十亿年岁寒城的苦守,他已经快要凋零。刚来到这里时,他的功力还能给这岁寒城带来极大的伤害,而现在,他的全力攻击只能让这亿年冰壁掉下一点点冰碴,再过上十亿年呢?只怕那时他连一具枯骨都不剩下,枯萎、凋零。 男子望着青逸的眼中充满了杀气,极大的威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异样的可怕。青逸是到达过渡劫期的人,然而即使他有过那样的境界和眼力,却也从未见过有谁能有男子这般的威势,山河大地为之震撼的力量。 可惜…… 他已经是个空壳了。 浮望山亿年封印,真的只是为了这些雪女吗?既然如此,为何又要百年开城一次,放她们中一两个幸运儿出来呢?是天帝的仁慈,还是…… 面对男子的杀意,青逸只是平淡地说道:“你像一座巍峨的高山,拥有让人仰望的实力。可惜,这在旁人眼中极为雄伟的山脉,内部已经被挖空了,只余下外层的空壳,稍微一点震荡就会让整个山体崩溃。” 男子妖美的脸染上一丝痛苦的疯狂:“即使如此,我也能毁掉你这小小念丹期的仙人,别说是你,就是外面那个萌婴期的小仙,也抵不住我一招。” 念丹、萌婴?青逸记下这两个与众不同的说法,冷静地伸手,握住男子贴在自己的心口企图切断他心脉的手掌。 “我是不会和你双修的,”青逸淡淡说着,“但是方法未必只有这一个。” “不可能!”男子见青逸有缓和的意思,立刻又将身子贴上,“我苦苦想了十亿年,都没有任何办法。若不是你来了,再十亿年我也没办法出去。和我双修,对你来说没有什么损伤的,但我会……” 青逸挑了下眉:“为何你这么笃定与我双修就能出去?你也说了,我不过是一个念丹期的小人物。” “那是因为你……”男子突然闭嘴,不再说下去。 青逸继续握着他的手说道:“我认为我们现在应该合作,毕竟出去是我们共同的愿望不是吗?把你能说的都告诉我,否则没有合作的意义。” “有些事,或许你认为很隐秘,无论多少年都不能说出去。但是,外界已过十亿年,你真的确定你所守护的秘密,还是秘密吗?十亿年前,大地浑然一体,而现在沧海变桑田,或许你苦苦矜持的东西早已不在了。” 青逸的语气很淡,很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然而就是这样的语气,才慢慢缓和男子的情绪。 “你功力很强,在十亿年前一定是极为出名之人。可惜,我所知的传说中完全没有关于你的故事,事实上,我所知的最早的传说,也不过是上古神魔大战之时的事情,距今不过数万年,十亿年,对现在的人来说,只是一个故事。” “或许,你可以只拣些能说的事情说说,我们只是聊聊天也不错。” 男子的神情随着青逸的话语从疯狂到痛苦到绝望,最后全部归于平静。 十亿年已过,他已经凋零,那么曾经的人又在哪里呢?他现在出去,真的还能面对这世间吗? 平静化为对未知的迷惘,青逸恰到好处地给予他最后一击:“只是说话也好,你很多年没与人说话了吧?你所说的一切,我都会听着,即使我不了解,但绝不会像这冰壁一样永远不会回应你的话。” 男子依旧坐在青逸的腿上,他禁制着这个外来者,牢牢抓住他获得自由的唯一希望。然而现在,初见紫极天火的狂喜与焦急渐渐冷淡下来,望着这个眉眼平静的人,男子突然觉得,其实,只是聊聊天也不错,已经等了十亿年,不在乎,多等一会儿。 他也需要了解现在外面的世界,否则,他可能会无法适应。而这十亿年的生活,他也想要找人倾诉一下,最多……最多不去说那些想要保密的事情,只是单纯地平常地聊天也不错。 见男子的眼神归于平静,又带着一丝交流的渴望,青逸依旧用平板的声音说:“那么,第一步,在下青逸,你呢?” 这是亿万年来唯一一个能够进入他城主府的人,唯一一个与他对话的人。他那么弱小,却毫不畏惧他,无论怎样,都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不像那遥远又模糊的记忆中的人,见到他不是一脸畏惧就是厌恶至极。 男子把额头贴在青逸额头上,轻声道:“暮冰凌。” 夜幕之下,冰花绽开。 岁寒城有阵法在,若非冰雪铸成之人,是寸步难行的。然而青炎是幸运的,他得到了冰儿的真心真意,她的雪花飘散在整个岁寒城中,为青炎避开了所有危险,直接带着他去了夜媚婳所在之处。 那是一个圆圆的雪人,身子是圆的,脑袋是圆的,双脚掩在圆身子之下根本看不到,双手是短短的冰柱。五官简单的要命,鼻子是雪堆成的,耳朵只是两个洞,只有那双眼睛,黑亮黑亮的,宛若黑色宝石。 青炎默默蹲下身,伸手想要抚摸夜媚婳所化的雪人,却又怕自己身上的热度融化了这个雪人。 原本美丽傲人的女子,现在竟成这般模样,青炎发现自己的心在抽搐,有什么东西紧紧揪着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来。喉咙不知被什么哽着,他只能看着雪人,说不出一句话。 良久,周围的森寒让他清醒过来。青炎站起身,憨厚的声音变得沉稳,他对身后的人说着:“怎样才能让雪人恢复原状?” “既已化身冰雪,又怎么可能恢复。岁寒城内无生人,只要身在岁寒城中,就必须是冰雪铸成,就算你是男人,日后也是要变成冰雕的。”声音是那样的好听,却又是那样的冷,带着浮望山寒风的气息。 青炎转头,静静地看着身后的女子:“你就是寒霜?” 女子冰肌玉骨,宛若一朵冰原上绽开的白花,但她的表情是僵硬的,宛若冰雕一般僵硬。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女子与其他雪女不同,她是那样冷静睿智,亿万年的冰霜完全没有冻坏她的脑子。 “有问题想要问你。”青炎缓缓抬起炎阳剑,剑尖指着女子的眉心,纯阳真火从剑身上燃起,照亮了女子的脸。 “何必要提问,知道与否有什么关系?”女子毫不畏惧地看着面前的火,炙热的火焰没有让她的身体融化一分一毫。 这个女人是不一样的。 “既然都是亿万年前被封印在山下的雪女为何还有姐姐妹妹之分?”青炎执着地问着,他觉得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很重要,对夜媚婳来说同样重要。 这一次女人没有绕圈子,而是非常直接地回答:“因为亿万年前与暮冰凌一同封印在此处的,只有我一个。” 青炎愣住了,这不可能。浮望山的传说就是因为雪女让天地化为冰川才使得天帝震怒,罚其永守岁寒城,百年方能出去一两个有凡缘的雪女。可是现在这女人在说什么?只有两个人的岁寒城,有什么值得封印的?那么多余的雪女,又是怎么来的? 青炎僵硬地转身回望,夜媚婳化作的雪人那般安静地伫立着,风一吹过,身上的雪就会落去不少。 “若是可以,便收为姐妹,不然,便化成雪人。”冰儿临终前的话回荡在青炎耳边。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吗?岁寒城百年开门,不是放人出去,而是让人进来吗? “对,也不对。”寒霜平静地回答,“所谓百年只不过是个说法,因为约莫数百年会有人被冽寒旋风捉住,进入岁寒城。冽寒旋风属寒性,极为青睐男子阳气,是以入城的男子多是存活着的。而女子则不然,她们进来的时候已经成为破碎的冰块了,我只能将她们做成雪女,给她们冰冷寂寞却又没有希望的不老不死。” 但是她们依旧活着,活着就有机会出去。哪怕她们只能活在冰冷的雪山中,哪怕她们会将心爱的男子冻成冰块,可她们依旧是活着的。 “为什么会这样?”青炎问道,难道说,将夜媚婳变成雪人,从头到尾都是在保护她吗?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个问题,青逸也很想问, 几个替死鬼被冷肃丢进冽寒旋风中,他早就找到了玉凌髓的所在,冽寒旋风一停住,他就立刻去往玉凌髓所在之处,取了宝物便离开,连头都没有回。毕竟浮望山太冷,他的功力也支撑不了太久。 从冽寒旋风停止到取走玉凌髓,不到半刻钟的时间。 而冷肃刚刚离开浮望山山顶,七彩霞光便照在方才的冽寒旋风上,旋风内的人被送入岁寒城,而一个男子抱着一个雪人出现在旋风消失的地方。 他望着雪人漂亮的黑眼睛,轻轻吻了下雪人冰制成的嘴唇。他划破手指,将自己的血一滴滴滴在雪人身上。 冰雪渐渐消融,雪人中掉出一个女人,一个很美的女人。 男子吻了吻女人的嘴唇,低声道:“醒一醒,夜媚婳,我们出来了。” 我……欠你的吻,已经还了。 ——前生 23.岁寒城(五) 青逸与暮冰凌的谈话是从互相自我介绍开始的,介绍之后青逸决定从浮望山和岁寒城入手谈话,毕竟出城是他们当前最重要的事情。 “冰河世纪?封印雪女?”暮冰凌的表情有些惊讶,“时间一久,竟然被传成这副模样,岁寒城哪有封印雪女,这些女人都是后来进入的,岁寒城从一开始封印的就只有我一个。” “那这些人……”青逸指了指冰壁上的雪女。 “寒霜最开始是我做出来的,”暮冰凌并没有隐瞒,很痛快地说了,“那时我的功力还在全盛期,被压在这山下出不去,寂寞之余,便制造了寒霜——用岁寒城的冰和我的血。” 暮冰凌是寂寞的,他被那人封印在浮望山下不过百年,就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疯了。于是他制作出了一个伴侣,他搬下一个冰门,一点点将它雕刻成女子的模样,一个不及他漂亮,但依旧很美丽的女子。 暮冰凌将自己的血滴在冰雕上,冰雕变成一个傀儡,没有魂魄的最低级傀儡,她没有智慧,只知道自己叫寒霜。 暮冰凌想要与她说话,可寒霜什么都不懂,只会点头与摇头。 他想要给寒霜智慧,可那必须要灵魂。于是他想到从外面抓人进来,便制造了冽寒旋风。 一个被封印在山下的人却还能做出旋风抓人进来,这很可笑,但这却是真实的。暮冰凌在岁寒城下什么都能做,就算是法力,也可以接着寒霜的身躯释放出去,只是他必须被困在名为城主府的冰屋之内。就连寒霜都能走出城主府在偌大的城内为暮冰凌带回一朵新飘落的雪花,暮冰凌却只能在城主府内,只能望着眼前的冰壁发呆。 因为他把血分给寒霜,寒霜所在的地方都能显示在冰壁上,他是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的,可没想到外面与他的冰屋一样,都是漆黑而又寒冷的。 难受的时候,他就发疯一般地攻击四周的冰壁,然而冰壁上有那人的禁制,即使再攻击,也只能掉下一点冰块。 他做出旋风,让寒霜带出去,在岁寒城与浮望山中间制造出空间裂缝将风送出去,风可以抓人,抓到他想要的灵魂。 第一个灵魂到来了,他把灵魂给了寒霜,给了她一点自己编出来的记忆,让寒霜以为他与她是一起被封印在山下的,让他们的关系更亲近一些。 然而寒霜有了灵魂,就无法进入城主府了。刚刚有了自我意识的她在城主府内痛苦地抽搐着,拼命地爬出了城主府,而后,再也无法进入了。 城主府内有禁制,只针对暮冰凌一个人的禁制,刻意让他孤单而死的禁制。 无论冽寒旋风带回来多少过来送死之人,他们都无法进入城主府。暮冰凌只能孤单地望着外面的人,望着岁寒城的人越来越多起来,也越来越寂寞起来。 寒霜开始做人,她有暮冰凌的血,她有暮冰凌分给她的力量。她将贪图浮望山上碧落长生草的女子破碎的身躯收集起来,将她们做成不老不死的雪女,暮冰凌只做过女人,她就只会做女人,男人只能被冰冻在这寒冷的城堡里,成为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冰雕。而雪女本就已经是死人,没有外力之下自己根本无法死亡,只能留在岁寒城,经年累月地等待着岁寒城开。 最悲哀的是,当冽寒旋风捉人进来的时候,偶尔会有一两个幸运的雪女变成雪花,被冽寒旋风带出去。然而有着暮冰凌血的寒霜和暮冰凌本人,却无法出去。 更可怕的是,禁制在一点点消磨暮冰凌的功力,他慢慢地枯萎了下去。有朝一日,当他的功力消弱到无法抵御冰寒时,他就会变成岁寒城中一座最美丽的冰雕。 原来,那人最终的目的在这里。明明可以直接杀死他,却要他在这冰下承受亿万年的折磨后,才一点点放弃希望死去。 让他的一点点法力能够释放到浮望山上,是给他希望,同时也是绝望。让他发现自由就在咫尺之处,却连手都伸不出去,看得见摸不着。希望与绝望的交织让他疯狂,日渐削弱的功力让他不知所措。 渐渐地,他不再是他,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暮冰凌不见了,只剩下眼前这个疯子,为了出去不择手段。 是的,除了暮冰凌没人能进城主府,那么青逸为什么进来了?从冽寒旋风坠入岁寒城之时,其余人都被寒霜带走,只有青逸,被那巨大的风雪卷入城主府,可怕的禁制在他看来却是毫无作用。 暮冰凌第一次真正看到了希望,他仔仔细细地查看了青逸的情况,这才发现,这个男子的灵魂中,带着一丝紫极天火,天地间最强大的神界之火。 火按照其品级可分为凡火、纯阳真火、三味真火、梵天赤炎、紫极天火,修真界的火最强便是三味真火,而梵天赤炎是仙界之火,唯有那紫极天火,是盘古开天辟地之时留下的天地间第一道火光,是神之火。 只有这样的火,才能抵御住那冰寒的禁制对灵魂的侵蚀,只有这样的火,才能真正给他带来希望。 暮冰凌不在乎一个普通的念丹期之人的灵魂中怎么会有开天辟地之时的神火,他只在乎这火能破开亿万年的冰壁,能带他出去。他要与这男子双修,要将天火引出,再将地火封印解开,天地真火相冲之下的力道足以将整个浮望山吹飞!确切地说,能够让方圆万里尽成焦土,生灵涂炭。 可是暮冰凌怎么会在乎那些事情,他被封印的时候,女娲尚未造人,世间只有神魔,根本没有人类。他对人类的认知也不过是这些年冽寒旋风抓来的寥寥几人,在他看来,人类与寒霜一样,是女娲寂寞时制造出来的玩物,有着天神的外貌的玩具娃娃。 他要得到青逸灵魂中的紫极天火,如果可以他会直接抢过来,可惜那是存在于青逸灵魂中的东西,不是心甘情愿根本不可能取得。 暮冰凌慢慢地向青逸讲述他在浮望山下这些年的日子,说是十亿年很长,可他做的事很少,太孤寂的生活让他并没有投入心。除了制作寒霜和冽寒旋风的时候说得详细了一些,再就是第一个雪女离开岁寒城让他印象深刻些,其余的事情暮冰凌全部都不记得。亿万年的时光对于他来说,只有两个字就可以形容——孤单。 换任何一个人,哪怕是青逸,像他这样只怕也早就死去了。不是因为禁制的摧残,不是因为岁寒城的冰冷,而是因为亿万年的寂寞而癫狂。难怪他明明躯体那般生机勃勃,眼中却早没了生气。 雪女都是由寒霜制成的,有雪女的地方面前的冰壁就会显示出来,暮冰凌就是这样呆呆地看着冰壁上的雪女寂寞,与她们一起寂寞着。青逸完全可以想象当自己被旋风送入城主府时暮冰凌有多开心,难怪他总是喜欢搂着青逸,贴着他的身体,感受着这与寒冷不同的温暖。 而在暮冰凌讲述过去时,青逸也在冰壁上看到了寒霜与青炎的交锋。 为了让自己不再寂寞,为了让那些被暮冰凌已经无法控制的冽寒旋风卷入的女人复活,寒霜做出雪女。可她与暮冰凌是一样渴望自由的,所以她并不阻止幸运的雪女随着旋风出去。当然,她也无法阻止,因为山上什么时候会有人来,而旋风选中的又是哪个雪女根本无从下手。寒霜只知道,旋风永远不可能选中她。同时,这些雪女又好似寒霜的女儿一般,她宠爱着她们,教给她们一些法术,如果有男人被卷入,她会任由她们挑选。左右萌婴期以下的人进入岁寒城,都会渐渐被炼化身上的力量,最后化成寒冰。与其让他们就这样死去,还不如便宜雪女们,让她们也体会一下有爱人的滋味。 至于那些侥幸活着进入岁寒城的女人,寒霜不会将她们变成雪女,只会用冰雪覆盖住她们,让她们陷入深眠中,让她们能活多久,便活多久。不过大多数人,都是还没等到下一次岁寒城开城,就死去了。 夜媚婳和青炎却不一样,岁寒城从来没有元婴期的人进来,因为元婴期的人根本就能避开冽寒旋风,有几个像青炎一般把整个浮望山的灵气都招来的?他们本就是元婴期高手,自然能撑得时间更长一些。而他们运气也好,不过十余年的光阴,冷肃便带着替死鬼来找玉凌髓,岁寒城门再一次打开,青炎带着夜媚婳的雪人,寻到那出口,借助冽寒旋风的力量离开了岁寒城。 可是现在…… 再度开启城门的冷肃已经与他们一同进来了,再无人会送替死鬼来,下一次有实力不足的倒霉鬼来这里还不知是哪年哪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青逸面无表情地想着。 他之所以一直并不焦急,就是因为他笃定当年青炎与夜媚婳有办法出去,那么他们也一定会出去。可现在倒好,无意间充当了救世主的冷肃也跟着一起进来了,他们想要出去,不还得等上数百年? 数百年,青炎与夜媚婳或许还能等,可青逸与冷肃是断然等不到的了。此处所有的灵气都被浮望山的玉吸走,他们根本无法修炼,青逸是心动期,已经修成金丹,倒还能撑上一段时间。冷肃却不过炼体,就算有火蕴珠护体,只怕也撑不过十天。 青逸可以不在乎自己这原本已经算是捡来的性命,但冷肃不一样,他不过是个孩子,还是一个丝毫罪孽都没有的孩子。 唯一的出路真的是与暮冰凌双修吗?青逸看着眼前的男子,坚定的内心第一次动摇了起来。 暮冰凌的全身心都挂在青逸身上,他念头稍有改变暮冰凌便立刻察觉。机不可失,他低头吻住青逸的嘴唇,含了一会儿后发现对方没反应,便讨好地亲吻着他的脸,低声在他耳边喃呢道:“把紫极天火给我吧,我发誓会带你们都出去。” 青逸皱了下眉,他还是无法动弹的,只能由着这人在身上放肆。此时他已经绝了双修的念头,暮冰凌不过是在他脸上亲吻几下他便受不了,更何况与这人肢体交缠。 好像……他并不是任谁都可以,并不是只要形势所迫就会去双修,那么……当年他又为什么会答应与冷肃双修? 暮冰凌抓住青逸的手,将他的手环在自己腰间,仿佛两人在亲密拥吻一般。 与此同时,城主府(其实只是暮冰凌住的大冰屋)门前传来一阵闷哼,两人循声望去,之间一个少年痛苦万分地在地上挣扎着,却依旧坚定不移地向他二人爬过来。 “放……开……”少年艰难地说着,眼睛死死地瞪着挂在青逸身上不下来的暮冰凌。 24.岁寒城(六) 城主府内有着超强的禁制,只为封印暮冰凌而存在禁制。青逸灵魂内有一道紫极天火才可以安全呆在此处,可对于冷肃来说,这里无疑的地狱。 只是脚尖才探入城主府的领地就无法再前进一步,巨大的压力让他无法站立,只能匍匐着身躯,方能勉强存活下去。那是碾碎骨骼痛彻心髓的可怕力道,仿佛下一秒整个身躯就要被压碎,这种痛,比起过去所承受的痛要难过千百倍。 然而,冷肃感觉不到,即使骨骼因为这巨大的压力而发出痛苦的呻吟,他还是想要进入这冰屋中,满心满眼就只有眼前的一个他。 那人被囚禁在冰椅上,有人在他身上肆意地侮辱着他。 一时间心火焚烧了理智,他拼命地想要冲过去,想要阻止那个人受辱。青逸应该是高高在上的,即便衣衫褴褛房屋破旧依然那般儒雅淡漠,他不该是这般狼狈地被人困住,胸前衣襟散落,脖颈间是被吮吻后的嫣红。 冷肃遇到过雪儿,知晓这群女子的目的是什么,即便是没有快感,她们依旧渴望着男子的亲近。可是眼前这人,分明是男子,那么他会对青逸做什么?自小的经历让他十分了解这些事情,他也见过太多表面上清高的公子私底下却哭叫着被人亵玩,他清楚那样的反差更容易让人欲念成狂。 可青逸不一样,那样冷心冷情淡漠无边的人,他应该是寡淡的。即便是青逸如他最初那般被雪女所迷惑,在他找到他的时候正搂着一个美丽的冰人翻云覆雨,他的表情也应该是冷漠的,仿佛那情爱之事不过是天边的浮云,在他心中激不起任何涟漪。 青逸才是冰,他的内心就是一块亿万年不曾化开的寒冰,无论怎样都无法撼动他冰封一般的内心。 冷肃已经做好见到青逸与旁人交欢的心理准备,却从未想过,城主竟会是一位男子,而青逸竟然会这般被人禁锢着,衣衫扯落,半个身子暴露在人前。一时间青逸仿佛与他记忆中那些故作清高的公子一般,在恩客面前露出媚色,淡漠的眉眼染上的情欲的色彩,异样的动人心魄。冷肃可以断言,这世间没有任何人能够拒绝这样的青逸,犹若洁白的锦帕上沾上一滴鲜红的血液,那般惑人。(熊孩子又开始脑补了。) 不行!这样不行!青逸绝对不能是这样! 冷肃曾经想过,他要比青逸强,要把这人高高在上的面具打破。可即使如此,他也未曾想要让青逸受辱,如果这人真是做出什么让他无法忍受之事,他宁愿一剑穿心将这人毁去,也不会去折辱他,不愿看到他高洁的外表有一丝一毫的沾尘。 青逸,应该是无比干净的,纯白的,与他的黑全然相反。 他不允许这个人受辱,无论前路多难,他都要冲进去,即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在看到这人受辱之前,他宁愿剜去自己的双目也不要看到他的狼狈。 “不许进来!”冷肃的视线已经被血模糊,耳朵也已经听不大清楚,可他依旧认出,这声音是青逸的。 可是向来寡淡的人,怎么可能用这样激烈关切的语气对人说话? 他想要进去,想要看看这个人,哪怕一眼也好。 “放开我。”青逸收回定在冷肃身上的视线,强忍着内心痛苦的挣扎,依旧冷静地对暮冰凌说道。 “我不放开!”暮冰凌就像是任性的孩子般抱住青逸,“放开你就会离开,我不让你走。如果我要一直被困在这里,那你就陪我。如果你要跑,我就绑着你,打断你的四肢,让你只剩下眼睛能看我,耳朵能听我的声音,嘴巴能与我说话亲吻,好不好?” 诱拐的反作用出现了,聊天过后的暮冰凌更加无法忍受一个人的孤独,他要永远留住一个人陪他。亿万年来,只有青逸能进入城主府,他怎么可能放开他。 冷肃听到了他的话,那是陌生男子的声音,那人要永远禁锢青逸,要让那他遥不可及的人失去四肢,失去活动的能力。那是何等残忍的一件事,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要…… “冷肃,你进来,只会增添一个死人,与我毫无益处。出去,我不需要没用的废物。”他听见了青逸冰冷的声音,与过去一样,带着人上人的高傲与嘲讽,让少年瞬间冷静下来。 冷肃并非冲动之人,他可以在明知玄冥月对自己心怀不轨的情况下依旧与她周旋,也可以在雪儿的控制下冷静地套出他想要的信息,还可以在沥血堂高手面前卑躬屈膝地做小伏低。可是面对青逸,他永远无法冷静下来,他的热血他的冲动全部展现在这个人面前,在他面前,他从来不掩饰自己。 这是为什么呢?少年缓缓地回退,离开了这让他喘不过气来的地方。 其实他也不过是胸腔之前进入冰屋中,很快便退了出去。才一出去,身上瞬间轻松下来,眼耳也变得清明,他伸手一摸,原来眼睛流血了。 冰屋唯一的门早就被暮冰凌做成了寒霜,城主府的门大开,让里外的人都能清楚地看着对方。当年,暮冰凌就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有了灵魂终于可以与他交流的寒霜慢慢地爬出城主府,之后再也没有进来。 其实若是只要禁制他,又何须如此麻烦,只要将来人立刻从世间消失便是,可这里的禁制却偏偏是不会立刻让人死。那人是要困死他,让他枯守着一个人的孤寂,看得见摸不着,让他明明能从外面弄来人,却还是只能孤单地看着所有人背弃他,远离他,而他却伸手都抓不到。 见冷肃一点点出去,暮冰凌心中发寒,他更加用力的搂住青逸,这个人,他不会放开。 少年看着青逸,待身上没那么难受了,张口问道:“我需要一个解释。” “我也需要一个,”青逸还未发话,倒是暮冰凌饶有兴致地问了起来,“玄冰寒阵中生人是走不出去的,冰壁上自从雪儿死去便再没见到你的身影,一个弱的要死的人,又是怎么避开所有雪女冲出玄冰寒阵来到这里的?” 青逸也看向冷肃,自从雪儿死后他便看不到这孩子了,而冷肃也一直没被雪女找到,他表面上冷静地与暮冰凌聊天,其实心底深深惧怕着,害怕这孩子受不住寒冻成冰块。 少年冷笑一下:“活人走不得,全然没了生气的尸体,被冻僵的尸体,不就可以走了吗?” 他望着青逸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我封住了心脉。” 青逸心脏狠狠地抽痛一下,冷肃他这是,完全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吗?他利用六合镜对自己身体束缚,四肢被冻僵,将自己变成半个冰人,这才能够走到这里。 他这是,不要命了吗? 如果可以,青逸真的很想把这孩子抓过来,狠狠打上一顿屁股,让他知道,就算他自己不在乎自己,却还是有人关心,有人在乎的。今生有他看着,有他心疼着少年尚且如此,那么前世呢?无人关爱的少年,又是如何一路活过来的? 记忆的匣子被打开,青逸清楚地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冷肃时的情形,一个半残身躯的人,血肉模糊,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要怎样才能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那般,要怎样的毅力才能让那般的重伤之人依旧活下去? 青逸从少年被冻僵的四肢上移开双眼,将冷肃此时的模样刻在心中。 “放开我。”师兄冷漠地说着。 “我说过,我不会……” “我答应你。”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暮冰凌的话,美貌的男子不可置信地看着青逸,眨了眨眼。 “我与你合作,出这冰山后,你我再无瓜葛。”青逸墨色的眼中再无一丝情绪,仿佛将自己内心深处所有的感情全部封印,丝毫都不泄露出来。 站在禁制外的少年死死盯着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人,用极为危险的声音问道:“你答应他什么?” “与你无关。”青逸的声音如此的无情,仿佛少年与他不过是擦肩而过的陌路人。 其实,也确实如此,无论前生今世,若不是青逸突兀地介入了冷肃的生活中,他们本该是陌路之人,又何来这因果轮回。 可是青逸不说,却还有人会说,暮冰凌搂着青逸的脖子,竟是在炫耀一般地说道:“他要与我双修,共同突破这浮望山的禁制。” 双……修?一时间,冷肃的血冷了。 “别看我这采补之术不过是最下乘,那道家不也是喜好双修的?说是阴阳调和水乳交融,符合天道规则,实际不过是男盗女娼。”玄冥月曾这样对冷肃说过。 “双修?那是什么?” “和我这采补相同,不过是肢体交缠,灵气结合,在欢爱时共同修炼罢了。我这采补增强功力快些,双修却是慢吞吞的,不比自己修炼快上多少。当然,据说元婴期以后的人双修或许会有所不同,不过我没到元婴期,并未研究过。”玄冥月这样回答着。 而今,青逸要与这男人双修?冷肃的眼,闪过一丝紫芒,旋即被血色染红。 25.岁寒城(七) 暮冰凌为青逸解开了身上的禁制,让他可以活动,但他将青逸可以活动的范围限制在冰椅到冰床这段距离,他不允许青逸出去。 暮冰凌过去的法力有多高青逸不清楚,他只知道经历了十亿年的消磨,这人居然还有合体期的实力,已经干枯至此的他依旧这般强大,那么当年的他究竟有多强,而能够用这般残酷的手法大手笔地将他封印之人又有多强。 当然,这个问题青逸不会去问,而暮冰凌也不可能回答他,况且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呢?十亿年已过,天地剧变,曾经巍峨的高山深埋海底,古老的神祗都被时光掩埋。除了当年一些震天动地的真神外,无数在如今看来无比强大的神魔,现在不过是被掩埋在时光中的过去。甚至有可能,暮冰凌尚在,而那个封印他的人却已经消失了。 青逸并没有抗议暮冰凌的禁制,他只是平静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同时整理了一番衣衫。 暮冰凌望着他笑了一下,那是充满希望与渴望的笑,小心翼翼却又异常绚丽,那笑容的温度足以融化千万年的寒冰。 搂住青逸的腰,暮冰凌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道:“没有必要穿衣服吧,反正一会儿也是要脱的。” “没必要,”回应他的是青逸比以往更为冰冷的声音,“只不过是一场肉身上的交易,没必要交颈缠绵,更无须褪去衣衫。” 暮冰凌的笑容消失了,没错,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一场为了自由而发生的交易,可是短暂的相处,让他对青逸有了不一样的感觉。这种感觉未必就是人世间所说的情爱,它或许只是一种依赖,但它毕竟是感情。在现代我们称其为吊桥效应,那只不过是因为过于绝望的环境让人产生了错觉。 可就算是错觉,暮冰凌依旧对青逸产生了感情,他已经被折磨了十亿年的心重新被唤醒,他渴望着这个男人的回应,他忘不了对他徐徐讲述自己这十亿年生活的感觉,那般的贴心。 他很愤怒也有一种被侮辱了的感觉,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紧紧攥住青逸的衣襟,想要将它扯落,撕破,让这个人再也没有冷漠的借口。 青逸面无表情地任由暮冰凌抱着,余光瞧见冷肃还在门外站着,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只是习惯性地关心的一眼,看见他还活着,还站着,便收回了视线。在师兄心中,双修与否只是他与暮冰凌的事情,与冷肃毫不相干。今世的他与这少年并未有过任何肉体纠葛,也没有什么感情纠纷,他与谁发生关系,完全不用过问冷肃。就算是在前生,九幽冥界后的冷肃依旧找了许多练功的炉鼎,而他与谁一同双修也不干血公子的事,他们两个从头到尾都没有谁对谁的责任。 现在冷肃在外面看着,青逸也不在意,不过是一具皮囊,不过是让人厌恶的修炼方式,他爱看,就随他去看。 冷肃静静地看着暮冰凌拽住青逸的衣服就要往下扯,突然说出一句阴冷的话:“你若是敢碰他,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生不如死,让你尝到什么是腐骨蚀心的感觉。” 暮冰凌却只是用眼角瞧了一下,不屑地说:“这世间最痛苦的事,我已经尝到了,你的威胁对我来说毫无用处。更何况与我双修他也不是没有好处,我的功力能让他在一夜之间丹破婴生,而他那特殊的魂火,会让我们所有人都得到自由。” 他怎么可能害怕生不如死?即便是生不如死的痛楚,也比不上岁寒城这亿万年的孤寂,这是天底下最残酷的刑罚。 冷肃却没在乎暮冰凌的挑衅,他转而盯着青逸,死死地盯着,仿佛要将这人肌肤上每一个纹理都记在心底。 “我不许你这么做!”少年说出极为霸道的话,什么自由什么性命之类的大道理他都不管,他只是不许而已,不许这个人与任何人发生关系。 那么霸道的话,就像当年天劫之时般,只是不许,没有理由,也不管他能否做到。 “如果我做了你会怎么样?”青逸淡淡地问。 “我会变强,即便是将灵魂交给那个一直觊觎我身体的家伙,我也会变强。我会让碰你的人永远活在地狱之中,我会把你身体上每个被他碰过的地方都割下去!”少年薄唇轻启,说出的却是令人遍体生寒的狠毒誓言,他的眼神他的语气让人完全相信他能做到。 青逸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如果不这么做,你很快就会死。” 视线停留在少年发青的手臂上,那血液只怕都凝固了,到底是会多痛,而他又是忍着多么强烈的痛楚到达这里的,这又是怎样的决心。而青逸也清楚地知道,冷肃已经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就算如此,我也不许;或者说,如若你只是为了我的命才委身于那人,我更不许你这么做,而我也有权利不许!”少年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他从来都是惜命之人,不惜命不会在被追捕之时激发六合镜的力量,不惜命不会在古剑派苟延残喘,不惜命不会在迷踪林内拼命挣扎。然而此时此刻,将他最珍贵也唯一可以依仗的性命与青逸放在天平上,性命被压得高高翘起,宛若鸿毛一般轻盈。 “我知道了。”青逸收回在冷肃身上的视线,转而对暮冰凌说,“我是希望所有人都能活着离开这里才与你交易,可既然最有可能命丧于此之人都不在意,我又何必做出这等牺牲。” 暮冰凌的脸青了,铁青铁青,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是美丽,如同塞北雪原,哪怕是风雪怒号之时,也是一片纯白,美丽而纯净。 “那么,”冰冷的唇轻声说着,“与其让你们等到机会出去,还不如我杀了你们,也省得我一个人看着你们的背影。” 他并不是开玩笑,暮冰凌身上杀机四溢,即使是这气势便让青逸这不过心动期修真者连脚都站不住,身不由己地向后退了几步。 “你敢动他!”少年一见暮冰凌确实起了杀意,拼命地向冰屋内冲,即便是被禁制伤得肌肤裂开无数道伤口都不停步。 “别进来!”青逸喝道,同时对暮冰凌道,“你无需这般动怒,就算不与你双修,没有紫极天火,也是有办法出去的。” “你不用骗我,以我当年的实力都无法出去,你们这等米粒般的本事,又怎么可能出去!”暮冰凌已经听不进青逸的话,他的心中只有绝望与毁灭一切的杀意。如果给了他希望又让他绝望,那么,他宁愿亲手毁掉这虚渺的希望。 “你不行,那么六合镜呢?”在暮冰凌可怕的攻击下,青逸淡淡地说着,任由那巨大的力量打在自己身上。 六合镜一出口,暮冰凌便立刻收回了力道,可惜前力已至,扔有一小部分打在青逸身上。青衫男子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他设置的禁制上,一口鲜血喷出,热血洒在冰壁上,转瞬成冰。 冷肃已经冻得僵硬的拳头攥起,死死地忍着。他太弱,弱到无法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弱到眼睁睁地看着青逸在他面前受到伤害,弱到连靠近他拥抱他都做不到。 当初,青逸将奄奄一息的抱起,给了他新生;而现在,他只能瞪圆了眼睛看着青逸受伤,自己却连手都无法伸出去。 好在暮冰凌及时冲上前,将自己所剩不多真气输入到青逸体内,真气一入体,青逸便皱起了眉头,这真气……并非凡间手段。 对于金丹期来说极为浑厚的真元迅速地修复了青逸的身体,同时梳理了他体内凌乱的真气,青逸发现,只是这么一个周天的梳理,他竟然无声无息地突破了,从心动期上升至灵寂中期,一举越了两个等级! 尽管暮冰凌有合体期高手的实力,但即便是合体期的修真者,也做不到他这般举重若轻。更何况他的真气中,带着一种更加明悟的透彻感,仿佛只要理解了他的真元,就能理解这天地至理。 青逸的伤瞬间好了七七八八,他抬手制止了暮冰凌:“无需再浪费真气,少顷自然有用到你的时候。” 见青逸无碍,暮冰凌这才挑着漂亮的眉问道:“六合镜?盘古开天辟地的同时,与天地共生的那个神器,这世界的镜像,六合镜?” 青逸点头:“没错,若是六合镜在,你可否有办法出去?” “自然是有的,那可是与天地并肩的神器,与盘古斧并称的法宝,我当年若是有了它,又怎会被人封印至此。”暮冰凌的眼睛闪着光,不仅仅是期待之光,还有对神器的渴望。 “有的。”青逸将视线投在外面冷肃身上,“就在他体内。” “(⊙o⊙)!”暮冰凌兴奋地盯着冷肃,“那还不快从他体内把东西掏出来!” 如此随意如此轻松的话语,仿佛他在说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一块石头,一片浮云,一滴水滴。 26.岁寒城(八) 冷肃早就知道这世界不会有人能毫无目的地对另一个人好,他也曾怀疑过青逸只是为了他体内的六合镜才会这般对他,可是真到青逸毫不犹豫地将他的秘密告之暮冰凌时,他却并无愤怒及被背叛的感觉。当暮冰凌毫不犹豫地表示要剖尸取镜时,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青逸。这并不是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旁人,他最相信的从来只有他自己。而这一次,他不过是想要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去相信别人的机会。 他永远记得,青逸对他说过,他在意从来不是六合镜那种东西。进入岁寒城前,他想问他,青逸,你是不是……是不是其实在意的只是他这个人。 所以他现在只是望着青逸,等着他最后的判决。赌输了,不过是再遭受一次背叛;若是赌赢了…… 青逸,我希望我能赢。 师兄并没有生气,暮冰凌的想法在他意料之中,无论是离开这里还是得到天地至宝都是暮冰凌所渴望的,当六合镜的秘密暴露在暮冰凌面前时,他就已经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了。除非必要,他是绝对不希望任何人知道冷肃的秘密的,他清楚那对不过炼体期的冷肃来说代表什么,代表着连灵魂都有可能被剥夺。然而冷肃看着他,冷肃不希望他为了他与旁人双修,即便代价是他的生命。 这个让他牵挂的孩子,终于懂得了关心,懂得了在意,即便那在意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独占和狠戾,可青逸依旧开心。既然冷肃如此对他,那他也该做些什么回报那孩子。 “不可能。”青逸缓缓摇头,“你别想伤他一根头发,六合镜注定是冷肃的所有物,天命之所属,谁都抢不走。” 没错,自重生起他便一直夜观星象,每一天微弱的变化都被他记在心中。南方天空之上,天狼星黯淡无关,却依旧能够看清,与它的伴星相映成辉,微弱地闪着光芒。自古人们只知红色天狼霍乱人间,却不知天狼星实则是双星,天狼形成之时,必定会有一颗在它身边相伴的伴星,就如同与世界共同出现的世界镜像六合镜一般。 六合镜在修真界传说中只出现过三次,而这三次中,无一不是发生天地异变之时。六合镜必定会选中足以颠倒乾坤之人,因为它的存在便是颠倒的世界。换言之,六合镜只会被命主天狼之人得到,或是主位天狼,或是伴星。现下无人知晓冷肃未来会在修真界掀起一片腥风血雨,自然无法看出此子命主灾星,也无法确定六合镜的所在。 可是青逸清楚,这六合镜既然从一开始便选中了冷肃,那么除了他的伴星,便无人能够驾驭它。也就是说,冷肃之所以可以凭借自己的神识压制六合镜,除了自身意志力极强外,还因为天狼相助。能够阻止冷肃霍乱人间的,只有世间唯二可以驾驭六合镜的伴星。 可惜前生青逸并未见过天狼的双星,也不知在他重生之前的世界又会走向何方。然而,无论他担忧与否,天地自有命数,该来的总是要来,这也不是他一个小小修真者能担忧之事。 是以他从来没有想过将六合镜据为己有,因为它只会认定冷肃。他能做的只有尽力温暖冷肃,期望他能挣脱这天地命数。或许青逸这般作为已经是逆天之举入了魔道,可他的重生本已经是变数,既然如此,他着手去改又有何不妥? 暮冰凌的脸就像变色龙一般从白到红,从红到绿,从绿到黑,最后由黑变白,他特别想杀了青逸,将他的灵魂制成冰傀儡,让他永远陪他在这地底冰城中。可是他不能,无论是双修取得紫极天火还是剖尸取得六合镜,他都需要这个男人的帮助。 冷肃却是极为淡然,长久以来束缚着他的怨气消散一些,让他天生狠绝的眉眼显得温和了许多。他赢了,十数年来,他第一次赢了。青逸没有伤害他,他愿意去相信这个人。 “呯!”暮冰凌一拳砸在冰壁上,发出巨大的响声,他怒道:“既不双修又不肯让我取得六合镜,你是打算冻死在这冰城中吗!既然如此,不如将你做成冰人,倒也可以陪我解闷!” 青逸毫不在意他的愤怒:“我灵魂内有紫极天火,是无法融入冰中的;而我修成了金丹,你无法保证在炼化我元神的时候我不会自爆元丹,所以你必须与双修让我心甘情愿交出紫极天火才行。既然主动权在我这边,为什么不按我的规矩走?” “我要你用合体期的实力帮冷肃收服六合镜。”青逸云淡风轻地说着,仿佛他说的不过是今天暮冰凌该为冷肃做饭了这般简单的事情。 冷肃不可置信地望着青逸,他没想到这个男人会说出这样残忍却又全然为他的话。 “为什么!”他忍不住喊出声,为什么要这般待他,要他如何回报? 他不怕别有用心的算计,因为无需人情债,他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便好。可是他害怕这种毫无居心的好,这让天生缺乏感情的人如何以同样的感情来回报? “我答应你一件事,”青逸望向冷肃,无比认真地说道,“今生我绝不会去暗算任何人,无论是多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我都会直接明说,绝不用冠冕堂皇的话语去掩饰那不为人知的企图。” “我会光明磊落,所以你可以放心相信我。” 眼睛再一次模糊了,是身体支撑不住又流血了吗?一滴液体滑到冷肃唇角,他下意识地伸出舌头去舔舐,没有意料中的血腥味,反而是带着苦涩的甘甜,他……流泪了吗? 冷肃从未哭过,刚出生时他就是皱着眉头出生的,无论父母怎么拍哄都不曾流下眼泪。父母将他视作怪物,用恐惧的眼神将他卖掉时,他也没哭,反倒是有一种终于等到了的解脱感。天狼无需感情,他不需要那些能够束缚他的无聊情谊,他只要残忍的手段及历尽世间万苦的冷酷内心,天狼只流血不流泪。 可他为什么哭了?不是痛到极致的泪,而是那般甜蜜快乐的喜悦。 青逸,青逸,青逸…… 就如同邵阳山时,一遍遍发狂般地在地上写着这个名字一样,他用感情的利刃在自己心口刻下这个名字。他要记住这个人,再不会被虚妄迷惑,哪怕有一天他喝下孟婆汤,也要记着这个人,让他融入到自己的灵魂中。 这样的结果暮冰凌不可能接受,他一把抓住青逸的脖子,那样脆弱的修真者身体,仿佛轻轻一捏就会将它掐碎。当然,金丹期的修真者不会这样死去,但他可以先毁灭他的灵魂,再吸收他的金丹,这渺小的力量也可以让他在禁制中支撑一段时间。 “不可能!”暮冰凌的情绪就仿佛冰原里善变的风,不知吹响何方。前一秒他还告诉自己这人是他最爱的,后一秒他便要毁掉这人。 青逸仿佛无法感觉到喉咙的疼痛般,依旧平静地说:“我认为你可以这么做。” “你要我将我的全部便宜别人,休想!”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这么做。”说话的不是已经被扼住喉咙无法发声的青逸,而一颗心都吊在青逸身上的冷肃。 “得到功力的是你,你当然愿意。” 冷肃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两个选择,一是杀了我们,然后一直被封印在这寒冰地狱中,如之前亿万年一般,最后死在这里;另外一个,将功力给我,得到自由后重新修炼。” 他轻松地两个同样残忍的选择交给暮冰凌,露出将猎物玩弄手掌心的冷酷笑容。 “快点做决定,我的身体撑不过三天了。”冷肃露出自己冰冻的四肢,“我一直用最低级控制傀儡的真气线控制自己的身体,如此便能让这具身体活动直到它完全毁掉,可当这身体完全坏掉的时候,只怕也是我命丧之时,毕竟我连金丹都没有不是吗?” 青逸的心狠狠抽痛着,到底是怎样的决绝才能让人这般对待自己,要是怎样的毅力才能让他一路走到这里而不倒下。只怕他现在仅是站在这里,就耗去了他全部精力。 恨不得代他受过,青逸第一次尝到这剜心之痛。难怪世人总说父母情愿替生病的孩子受罪,今时今日,他终于明白了这种心情。(你确定你明白的是这种心情?) 暮冰凌的神色有些茫然,过于庞大的信息让他拼命地调动自己那已经爬满蜘蛛网的脑袋。他先是想着如何抢到冷肃的六合镜,他不能出结界,而寒霜和雪女的本能让她们无法杀害男人,他无人可用。他又想到如果自己答应了他们,他们会不会在得到他功力后不管他,或者直接过河拆桥杀了他,就像当初暗算他那人一般。 迷惘中暮冰凌没有注意到,他已经开始思考答应的后果。 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而此时,冷肃加上了最后一个砝码。 “如果与你承诺的人是我,我会毁约,会在得到你的功力后第一时间杀了你,以免将来出现隐患。可是答应你的人是青逸,我不会违背他的承诺,不会毁掉他的信誉。” 青逸吗?暮冰凌望向青逸,那人依旧沉静如山,淡然的眉眼,仿佛天地崩于眼前都不会变色。 这样的人…… 他可以去赌。 27.岁寒城(九) 暮冰凌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冷肃却看了青逸一会儿后,毫不犹豫地转身道:“你先犹豫着,我去找另外两个白痴,过会儿会回到这里。” 他并不想管青炎与夜媚婳那两个人,旁人的安危,与他何干? 但是现在不行,青逸答应过他,要一生光明磊落,要让他永远可以放心地信任他。既然如此,他也必须做些什么来回应青逸的一切。他做不到如青逸般光明正大,伤他害他之人他通通会报复回去。可至少青逸在意的人,青逸想要帮助的人,他会尽全力去保护。 这是违背冷肃心意的做法,也是违背天狼本能的举动,可即便是满心不愿,冷肃还是坚定地迈开脚步,无视心中那拼命想要毁去一切的恶念。但凡人在纠结之时,脑海中都会有善恶两个念头在争斗,可冷肃心中完全没有这种纷争,因为并非是他的善压倒他的恶,而是青逸的善压倒他的所有念头。 无需纠结,无需挣扎,他只要相信那个人就行。这样的感觉,很陌生,同时,也很快乐。 心里住下一个人的快乐。 青逸并没有出声阻止冷肃脚步,他有些欣慰地望着他的背影,少年好似又有些成长了,虽然依旧那么瘦,但他的骨架很大,肩膀很宽,仿佛能撑起一片天。 他的孩子,学会了去关心别人。尽管话语还是那么不讨喜,但他在一点点改变,在与命运抗争。 而与命运抗争的人,又何止冷肃一人? 青逸看向暮冰凌,他突然想到,前生自己并没有来到这里,而青炎与夜媚婳是借着冷肃到来之际出去的,那么暮冰凌一定没有像现在这般有突破禁制的机会。如果真是这样,暮冰凌前生的结局会是如何呢? 也许……前生他死去的时候,暮冰凌还在这冰山下孤寂着;又或许,他越来越弱的身体再也撑不下去,最后变成这禁制中唯一一座孤单的冰雕。 “你的功力还能在禁制中撑多久?”青逸忍不住问道。 暮冰凌此时也一直望着冷肃的背影未曾说话,他明明可以开口叫住冷肃告诉他自己愿意去赌,可话梗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果然没人愿意毁掉自己的一切,就算他们能够将他带出去,他也一无所有了。 “最多百年。”暮冰凌回答道。 “你功力很强,怎么会只有百年?之前都撑过十亿年了。”青逸几不可见地蹙眉,若是只有百年,那么岂不是前生的暮冰凌已经…… “撑不下去了,我和这禁制此消彼长,近万年它愈发强大,消耗我功力的速度是过去百倍以上。”暮冰凌有些沮丧地坐在方才禁制青逸的冰椅上,望着冰屋空洞的大门,双眼无神,一脸迷惘。 青逸看着他的样子,暗暗下定了决心。 他走到他面前,平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秘密。” “什么?”暮冰凌只是下意识地回答,他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秘密,也不知道青逸此时下定的是怎样的决心。一个被冰封在浮望山下的人,秘密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我灵魂内有紫极天火的秘密。”青逸平静地丢出重磅炸弹。 暮冰凌猛地一抬头,抓住青逸的胳膊道:“你是打算趁着那个小子不在和我双修吗?” 青逸:…… 于是暮美人你的脑袋里只有紫极天火和双修这两个词汇吗? 青逸果非常人,在此情形下依旧冷静(面瘫)地说:“我只是告诉你这原因罢了。我灵魂内会有紫极天火,是因为我经历过四九重劫——灭魔神雷。我侥幸撑到最后一道劫雷,活了下来,是以魂魄内有一丝紫极天火。” 暮冰凌听后有些不可思议地摇头:“不可能,鸿蒙紫气怎么可能因为渡过天劫就青睐于普通人?你身上一定有秘密,否则不会拥有紫极天火。” “鸿蒙紫气?”青逸挑眉。他只知现今天地间的灵气,修真者体内的真气,飞升成仙后的紫府仙气以及传说中神界的混沌之元。却从未听说过鸿蒙紫气,莫非在修真界亿万年的变更之间,有些过去的常识已经随着时光而被掩埋了? 暮冰凌点点头,向青逸解释起来:“这是常识,每个人都应该知道的常识,十亿年前只要是开了灵智的人都知道,鸿蒙紫气是这天地的根基。鸿蒙紫气乃是由天地之间最纯净的清气所化,内含天地法则,在盘古开天辟地之前便与天道伴生,是成圣之基。盘古沉睡亿万年,就是因为得了这鸿蒙紫气才会惊醒,将这混沌的天地变得清浊疏离,成就了天地初开之时的一个圣人。天道由49道鸿蒙紫气组成,掌握一道紫气,便会成为一圣。鸿蒙紫气原本藏于鸿钧圣人自不周山上所得的造化玉碟中,在唤醒盘古后于开天辟地之时迸裂,49道真气飞散,天地灵气自此而生。” 这是洪荒之时任何人都知晓的常识,却在女娲造人后消失的秘密。 暮冰凌虽知世间有人,知女娲可能已经得了鸿蒙紫气成为圣人,但他还认为这只是常识,却不知这常识之所以会变成辛密,却是另有缘由了。 青逸皱眉问道:“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么六合镜可以包容天地,该不会也有鸿蒙紫气吧?” 暮冰凌点头:“我虽未见过六合镜,但自古便有说法得六合者可成圣,想必其中必然是有鸿蒙紫气的。” 怎么可能!青逸眉毛皱得连天生面瘫的脸都遮掩不住了,若是得六合者可成圣,那如冷肃那般又怎么可能成圣?六合镜在他体内百年,被他控制六百年,只做了无数伤天害理之事,却未见冷肃又任何成圣的可能。 那厢暮冰凌并未察觉到青逸的脸色,兀自说着:“所以说,你的魂火会成为紫极天火一定与鸿蒙紫气有关,否则你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活过灭魔神雷的。可是你体内并无鸿蒙紫气,又为何能留住紫极天火?再看你这人也不可能成尊成圣,到底是何缘故?” 天劫前最后一幕闪现在青逸面前,冷肃狠戾的面容一次次动摇着他的内心。为什么会在四九重劫之下活着?为什么会重生到七百年前?为什么魂火会变为紫极天火? 答案,那样明显。 六合镜内必有鸿蒙紫气,而前生冷肃只怕已经窥探到紫气的秘密。他已手握天地至理,却没有用在自己身上,而是为了他,违背了天道规则。 既然这鸿蒙紫气便是天道规则,那么规则在手,自然很容易逆天而行。冷肃逆天,只是为了……救他吗?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欠了冷肃无数。 可是,前生最恨他的人应该便是冷肃,却又为何要救他? “你刚才说成尊?”青逸抓住了暮冰凌话中的重点。 “尊者,天地至尊。然而在这天地面前,又有何人敢自称为尊?” “逆天之人。” “没错,”暮冰凌点头,“能得鸿蒙紫气而不死之人,不是大善便是大恶,大善可包容天地,称之为圣;大恶可毁天灭地,称之为尊。” 冷肃已经可以逆天改命,那么前生若继续下去,只怕会成为逆天尊者吧?可惜,可惜,功力未足之时便利用紫气逆天,冷肃的后果一目了然。 青逸轻轻闭上眼睛,回忆着前生一幕幕,将它们记下,深埋心底。 再睁眼时,方才的动容早已消失,他还是那个冷心冷面的大师兄。 “我告诉你一事,”青逸语气无比的淡漠,“七百年后,我天劫临头,却不知为何是四九重劫,最后一雷之时,我抵挡不住,几乎要就此消逝于天地之间,却是有一位逆天尊者救了我,将我从过去送回到现在。” 这么可怕的秘密,他居然就这样告诉了暮冰凌,却又是为何? “你……”饶是暮冰凌心若冰封,却也被这秘密弄得不知所措,“逆天尊者又怎么会救你?” “我曾在他未成尊之前施小恩与他,而他那时刚成尊者,这般逆天改命,不过是在实验自己力量之时顺手还个人情罢了。而我重来一世,自然知道许多未来之事,至少我知道,前生我从未来过浮望山,更未见过你。夜媚婳与青炎在此时来过,又在下一次开门之时离去,世间从未有过暮冰凌此人。”青逸半真半假的话十分残忍地击中了暮冰凌的内心,“也就是说,前生的你,百年后被这禁制彻底毁去。” “此事你信与否与我都无所谓,但百年消亡还是抛却一身真元破而后立,你选一个吧。” 最后一句话,宛若惊雷一般砸在暮冰凌心上,他白着脸反驳:“此等秘密又如何这般轻易的告诉我,你一定是……一定是……” 一定是在骗他……吗? 百年之后,冰封雪谷,只怕是他唯一的终结。现在,机会摆在眼前,他…… “我之所以会告诉你,一是为了所有人的自由;二却是……信你不会说与旁人知晓。” 暮冰凌在世间再无亲近之人,又怎会将他冰封之事告之陌生之人。他说出口,不过是为了让他切身体会到事实的残酷,下定决心罢了。 一切,不过是为了成就冷肃一人,还他前世之义罢了。 或许有人会问为什么青逸会把那么重要的秘密告诉暮冰凌,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只能告诉最亲密的人吗? 可是大家请注意,谁都不会平白无故地把全身功力都给别人,暮冰凌尽管已经动摇,但动摇不代表会答应,他无法下定决心。可冷肃已经撑不下去了,为了成全冷肃,青逸必须想办法劝服暮冰凌。或许这对暮冰凌来说很不公平,可是这已经最能两全其美的办法,双赢。 只是,成全了冷肃一个人。 28.岁寒城(十) 去找青炎与夜媚婳,不止是因为他们与青逸同路,同时也是因为他们的功力高强。 暮冰凌有合体期的实力,尽管青炎与夜媚婳不过元婴期,可毕竟是一份战力,有他们在,青逸也会安全些。那个男人如果不答应帮他收服六合镜,只怕还会打青逸的主意,而这个时候,他必须想办法进入禁制,只是他实力不足,若有那两个元婴期高手护航便最好了。 当然,他并不是一定要利用他们,只是这样做比较保险。 既然要找人,就不能不遇到雪女。冷肃一路上遇到几个雪女,都是缺男人的傻子,随便搂几下,装出被控制心神的模样,就能从她们口中骗出青炎的位置。之后过河拆桥杀人灭口也是十分熟练,只是他不知自己这模样已经全部出现在冰壁上,尽入城主府那两位的眼中。 暮冰凌最后选择相信青逸的话,而在相信的那一瞬间,他立刻想清楚了。比起百年后冰封,暂时的功力丧失不过是一点点牺牲罢了。而且从青逸口中他猜出,未来那位救过他的逆天尊者,只怕是冷肃。 也正因为如此,青逸才会全心全意帮着这人,应该是要在他成尊的路上助他一臂之力。从那位尊者还算知恩图报来看,若是在他弱小之时施以恩惠,将来只怕好处不少。既然如此,他这所剩不多的功力用来换取未来的一点恩惠,只怕还算赚了。 暮冰凌活了亿万年,该想明白的事情其实都想得通透,当初面对青逸时的疯癫,也只是因为求而不得的痛苦。此时解除禁制有了希望,反倒平静下来,恢复了初时那副冷美人的模样,一脸高深莫测的睿智。 不过暮冰凌不会想到,一将功成万骨枯,要成就一个圣人需要无数功绩,盘古成圣也是开天辟地,以肉身为整个天地方能成圣;女娲造人尚未成圣,耗尽心血补天之后方才成圣。成圣如此困难,而要成尊,只怕是要毁天灭地才行。 自古成圣者有,而成尊者却是寥寥无几,即便是成了,也很快会被这天地毁灭,毕竟天地不需要能与自己比肩之人。魔神蚩尤惊天之力,逆天之尊,却还是败于黄帝之手,而黄帝也因为灭了魔尊拯救天地才成圣的。 换言之,冷肃若要成尊,只怕是血雨腥风,世间再无宁日。 不过暮冰凌就算知道这些,只怕也是不会在意的。他既非人,又非神,哪有闲工夫去管人间是不是尽成焦土。他被冰封的时候世间还没有人,人的死活又与他何干。 至于雪女,除了寒霜那个自从离开城主府就再未回来看过他的背叛者,其余都是寒霜做出来的冰傀儡,虽然这些年也养出了些感情,冰儿死的时候他还会感叹一番,可与他的自由相比,却是毫无可比性的。 所以他在看到自己的雪女被冷肃所杀之时,还会微笑点头,成就逆天之尊,必然是要有这番心智和狠绝的。 可青逸不同,雪女与他而言也是无所谓的,况且这些可怜的女人与其在这里被困住,还不如化为水入海更自由一些。如果是他,只怕也会超度了这些可悲的女子。 但冷肃这样,他却不满了。那般的毫不留情,那般的利用,才觉得他有改过的可能,此时青逸的内心却又动摇了。他不是在乎雪女的性命,他在乎的是冷肃杀人时的神情,过眼云烟。人命在他眼中,连蝼蚁都算不上。 其实……若是他杀雪女,只怕也会那个表情吧? 矛盾的想法在青逸脑中翻滚着,果然是,爱之深责之切吗?青逸想着,并下定了出去后一定要把冷肃拴在裤腰带上天天看着的决心。 冷肃一路很顺利地找到了青炎,青炎单膝跪在一个雪人前,他身后站着一名雪女,比他所见过的女人都要美的也都要强大的雪女。 他杀不了她,冷肃立刻做出了判断。不过…… 视线转向青炎,这个人或许可以,但眼前雪女功力莫测,还是小心些好。如她对己方无害,尽力不要撕破脸皮。 寒霜乃是暮冰凌功力未消之时做出的冰人,虽然当时暮冰凌的目的并不是做出一个与自己抗衡的人,但他本能地给了寒霜很强的力量。好在寒霜不会修炼,浮望山的灵玉也在不断吸取着灵气,尽管人身上的灵气吸取不多,但也是在一点点削弱着。加之这些年寒霜制作了不少雪女,将自己的力量分给她们,力量更是削弱不少,如今也只有出窍期而已。可饶是如此,也能轻松对付一两个元婴期高手,夜媚婳便是被她轻轻松松变成了雪人。 冷肃也知晓夜媚婳此时的情况,他已经从雪女口中套出信息来。见青炎一脸刚毅地跪在夜媚婳的雪人面前,他皱眉问道:“你是要在这里跪多久?” 青炎听出是他们半路上所救少年的声音,却并未回头,而是答道:“直到下一次岁寒城开,我带她出去为止。” 前生的青炎,便是这样跪在夜媚婳身前,望着她,毫无希望地等着,等到岁寒城开的一天。 前生虽然是冷肃杀了青炎又将夜媚婳当成炉鼎,可当初若是没有冷肃找来替死鬼,他们也不可能出去。此处没有灵气无法修炼,又必须用真气抵御寒冷,十余年青逸便从元婴后期变成了元婴初期,眼看着连元婴都要维持不住。好在此时城开,若是真等上百年,他也会成为岁寒城中的冰雕。 冷肃无意间救他又无意间杀他,其实,也是因果之一。青炎与夜媚婳命中注定死在岁寒城中,却被冷肃这逆天之人所救,本就是捡了一条命。只可惜冷肃那时还未能窥探到天道规则,否则这二人也未必会死。 一切,皆为命数。 “哼。”少年不屑地哼出一声,“我若是你,一定会打破雪人,将心爱的女子搂在怀中,即便下一秒便冻成冰,这一秒也要与她温存,如此才不会留下憾事。” 他的确就是这样不顾后果之人,守着渺茫的希望枯等,最后与爱人一起殉情才不是他的风格。如果是他,他宁愿破釜沉舟,与爱人一同努力出去,若无办法,便在死前与爱人欢好,死时最好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直至死去他也是他的。 咦?为何想到的是男子的他?冷肃有些莫名。 他现在并无心爱的女子,为何对自己会怎样做如此清楚? 好像是在他……拼命去城主府寻找青逸之时,有过这样的想法。 宁可身体冻毁也要找到他,宁可千疮百孔也要将青逸从暮冰凌手中带出,宁可死去,死前也要见他一眼。明知他与暮冰凌双修就有可能所有人都得救,却宁愿全部死去都不愿青逸被人碰上一下。 那样的独占欲,巴不得这个人完全属于他,他将他揉进骨血里,疼爱他,亲吻他。 明明不愿青逸与暮冰凌之间发生关系,明明不愿青逸露出情欲的色彩,可他现在却想要亲手让青逸那张万年死人脸染上情潮,他吻着面上那朵红云,完全掠夺青逸的一切。 原来……是这样吗? 那一刻冷肃才真正想清楚自己的心思,他喜欢在青逸身边,被他遗弃时会痛苦,会想要超越他将他压在身下,会在看到暮冰凌对他无礼时怒气四溢,会心心念念只有这一个人,会想要在死前看他一眼,会因为他对自己的承诺而心跳不已,一切都不过是因为…… 他的心爱之人吗? 明明是想要开导别人,自己却明悟了。冷肃摸着心口笑了,笑得十分甜蜜。 心里有人,真好;心里的人是青逸,真好。 于是他对青炎说道:“我若是你,就不会让自己后悔。” 青炎慢慢转过头,目光有些呆滞,他想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征求冷肃的意见:“我……喜欢夜姑娘吗?” 那个霸道的老女人,把他们都弄到这雪山上,害他们进入这冰城(明明是你自己招祸的体质害的),那个在他被困入冽寒旋风时不顾一切冲过来的女人,那个吻了他的人,那个让他在听到她变成雪人时,毫不犹豫地杀人的女人。他,歆慕于她吗?渴望与她温存吗? 温存…… 半个身子被冰冻时那个柔软的吻浮现在脑海里,拥抱住他的柔软身躯异样的温暖,被迫摸到的胸前绵软那般让人心醉。 他回身用手摸着夜媚婳的雪人,试着在雪人黑亮的眼睛上轻轻吻了一下,那样的冰冷,不似记忆中温暖带着香气。他……想要那种温暖,想要亲吻这个女人。 “我……喜欢上你了吗?明明是比我大两百岁的三百岁的老女人,那么老还打扮的像二八娇娘一样花枝招展,那么老还……” 青炎说不下去了,他越说越心痛,为夜媚婳心痛,为自己心痛。第一次察觉到内心苦涩得甜蜜,第一次有这样怦然心动的感觉,可让他心动的对象,却冰冷无比,被封印在雪中,他却只能与她一起守着渺茫的希望。 将手放在雪人心口处刚要说些什么,却见一道火红的鞭子从雪人中飞出,一鞭子抽在他身上。只见一身红衣似火的夜媚婳威风凛凛地一脚踩在被抽倒躺在地上的青炎的双腿间,一边用力踩一边说:“谁说老娘是三百岁的爱花枝招展装二八娇娘的老女人!” 29.岁寒城(十一) 寒霜一时间表情有些奇怪,像是想要惊讶却碍于身体限制无法露出那么生动的表情,雪女终究只是冰雕作成,哪怕再美丽,也不会有夜媚婳这般鲜活生动的表情,也不会如她一般敢爱敢恨热情如火。 寒霜更不可能理解世间女子对容貌和年龄的在意,尤其青炎还是夜媚婳的心上人,被他这般说,夜媚婳只想狠狠揍上他一顿,都亲了老娘还敢嫌弃她老!不对,不是老娘,是本姑娘! 她一直在雪人中,不能动不能说话,身体陷入沉眠中,但还是略有神智的。原本她只是朦朦胧胧地睡着,可青炎一吻让她立刻精神百倍,什么寒冷什么困顿都不在意了。才醒过来就听见这个从一见面就让她火大的男人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老两百岁”“装嫩”之类的混账话,喜悦和愤怒焚烧了她的神智,这热情冲破了寒冰的禁制,夜火双鞭随心而动,一时间竟然脱了寒霜的禁制。 当然,这也是因为这些年寒霜的功力下降得厉害,尽比夜媚婳高上一个境界,且空有法力没有学会神髓,在夜媚婳全力出击下,自然被破。 只苦了青炎,双腿间脆弱的地方被蹂躏着,简直苦不堪言。他是元婴期修真者,又是火灵根,身体强度比其他人要强上许多,武林一流高手就是拿出大锤子全力击打他的那脆弱之处都不会有任何损伤,怎奈夜媚婳也是元婴期,上脚一踩,嘿嘿,个中滋味也只有青炎一个人明白了。 怎么说呢,套用一句比较有名的话就是——痛并快乐着。 还是冷肃实在看不下去,觉得在这样继续极有可能丧失一个重要战斗力,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少年出声阻止了夜媚婳:“虽说那东西以后是你的,好不好用都得你自己体验。可若是还没用就弄坏了只怕不好吧?你应该先试试,若是不行再毁掉也来得及。” 语气那般严肃,话语那般隐晦,可青炎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用什么的……他偷偷瞥了一眼夜媚婳,从不知是气得还是羞愤的娇红的脸一直到曾经蹭在他胳膊上的柔软,脑子不小心补充了点情节,瞬间就石化了。他这一石化不要紧,可石化的位置实在是有些问题,视线还停留在人家姑娘那两朵白云上呢就僵住,闹得夜媚婳都怀疑自己看错了人,青炎该不会就是传说中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吧?没到手时各种男女授受不亲,到手后原形毕露,什么花样都弄得出来。 她哼了一声,高抬贵脚放过了青炎的子孙根,同时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将人拎起来道:“很好看?” 青炎初识情爱,又是老实人,看着夜媚婳漂亮的脸狂点头:“好看!” 殊不知此好看与彼好看它位置不一样! 因为青炎回答得太诚实了,夜媚婳倒有些开心了。心上人觉得她的身体(大雾)好看,怎么想都是一种赞美。 于是她侧过头,嘴唇贴在青炎耳朵上轻轻舔了一下,把青炎弄得元婴都快飞出来了才说道:“等咱们单独在一起时,给你看个够。” 说完还故意用胸在青炎结实有力的胸膛上蹭了几下,情动之下花苞绽开,轻薄的衣服遮不住胸前的那两粒樱桃。青炎可算明白夜媚婳要他看的是什么,节操与情感在内心交战,加之胸前那微弱的触感,让青炎内心深处发出“嗷~~~~~”的一声狼嚎,表面却还得装出一副很淡定的模样。 “流鼻血了。”站在旁边看热闹的冷肃凉凉地抛出一句。 青炎连忙捂着鼻子背对着夜媚婳蹲了,好在此处什么都缺,就不缺冰。随便抓起一块冰贴在鼻下额头,很快便止血了。 夜媚婳并未生气,倒是有些得意,她向寒霜一瞥炫耀道:“你等冰人,就算生得再美丽,也及不上我这活生生的身躯。” 感情她自己也知道,寒霜比她漂亮! 寒霜并未因她的话生气,她没有生气这种感情。 “既已出来,那日后你的生死便由你自己了。”她说完后转身走了,不再回头看一眼。 可惜,还想再多看一眼活着的人,还想再感受那可能将她融化的温度。无论男女,只要是拥有体温拥有心跳呼吸的人,她都喜欢,想要贴近他们,哪怕只是静静站着也好。 “她……不再对付我们了?”夜媚婳显然不明状况,奇怪地问道。 冷肃见青炎还敷冰呢,短时间内估计没法回血了,便简要地将自己所知之事告诉了夜媚婳,言语中半真半假。 “也就是说,在城主府,有个人可以让我们所有人都出去,他有一件奇怪的法宝能够跨越时空出去?”夜媚婳重复着冷肃的话。 冷肃自然是不会说出六合镜的秘密,他点点头道:“没错,只是这法宝他无法自己发动,必须以旁人的身体为媒介方能使用,所以他这些年才一直被封印在这里。而这身体必须是炼精化气境界的人才不会因为自身法力过稿影响他施法,所以他会用我的身体。” 这番话说的是谎话连篇,却无人能证明。冷肃相信无论青逸还是暮冰凌都不会说出六合镜的真相,是以虽未对好台词,他还是直接说了。等几人见面后,他言语中暗示便是。 殊不知在寒霜还没走远之时,他的一举一动依旧落在城主府内一直看着冰壁的两人眼中。 “他可真会说谎,若是与我约定的人是他,我绝不会答应用一身功力成全他。”暮冰凌听到冷肃的话后说道。 青逸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许是他已经将冷肃视为自己人的缘故,向来护短的大师兄是决计不会说自己人坏话的。暮冰凌若是没开口,他或许会觉得冷肃心思叵测,可暮冰凌先开口了,他脑中本能地开始替冷肃找借口。 冷肃这么做,不过是为了保守六合镜的秘密,也是在自身功力不足之时的一种自保,又怎能算作谎话连篇。况且他这么说也将暮冰凌的身份给掩饰了,暮冰凌不感谢他反而觉得冷肃品质不好,实在是恩将仇报。 所以说,在大师兄眼中,自己家的孩子只有自己能训斥,旁人想都不要想,╭(╯^╰)╮! 只是冷肃才这么小年纪就知道那处该如何用?青逸想起冷肃调侃夜媚婳时不禁皱眉,以后可要好好管住他,不能让他随便找炉鼎。要让他知道,对于修真者来说,一心向道才是正统,找一合心之人双修已经是落了下乘,更不要说随便找炉鼎破坏自己本身的阳元。最好告诉他童子身修真最好,千万不要破了功。 青逸这么想着,心里却又有些不舒服,具体哪里不舒服,他也不清楚。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冰壁上的冷肃带两人走向城主府,直至寒霜完全离去,冷肃的身影从冰壁上消失,他才回过神来。 方才他看得哪里是少年冷肃,而是满心满眼的血公子,那个前生意气风发的魔宗魔主。 旁人提及血公子心狠手辣,修真界几乎毁于他手,青逸对此不予置评,只是淡漠以对。前生的他真是想不起九幽冥府时发生的事情,一离开那里,他便将冷肃抛诸脑后,若不是后来他威震远扬,只怕没过百年他便彻底忘记那个人,彻底忘记九幽冥府时那春风一度。 可是今生,他却总是想起那时发生的事,无论是对孩童时小小瘦瘦的冷肃,还是现在正在成长中还不够成熟的冷肃。一闭上眼就是血公子那张屈辱却又咬着唇硬撑的表情,那么漂亮,让他忍不住低下头去舔吻他的嘴角,舌头撬开他的牙齿,不让这人再继续虐待他的嘴唇。 第一次亲吻别人,甘甜的气息在口中蔓延,一直甜到心底,让他欲罢不能。 这样的事情,他为什么会忘记?为什么一离开就彻底将这人丢在脑后?为什么不在那之后抱住他,将他带回大道门,给他温暖,也不至于造就出那样一个血公子。(师兄是喜欢谁都想往大道门塞,是把大道门当藏宝库了吧?) 为什么呢?以他的性格,实在不应该做出这种将人弃之如蔽之事,却偏偏做了。青逸有些发呆地看着已经一片苍白的冰壁,努力地回想前生他究竟是如何想的,却无论怎样都想不到。 为什么,会选择忘记? 身体是柔韧有力的,不似师弟们软软的很好捏,不像女子般带着香气。 这个人没有味道,只是贴近他,拥抱他,就能将自己的气味印到他的身上,让青逸有一种错觉,仿佛眼前这个人本就该是他的,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青逸是愤怒的,最初知道自己被迫与冷肃交欢时,他满心不愿。可当他见到冷肃一脸羞耻不甘的模样,突然升起了想要温柔对待这人的想法。既然这场欢爱已经无可避免,那就只能尽力让两人都不再别扭,至少不让这场交欢成为两人心中永远无法解开的结,这样会影响修行。 于是他温暖地对待冷肃,却知晓了他残忍无情地取得玉凌髓的经过。一时间青逸觉得自己可笑,这般冷血无情之人,又何必在乎他是否害怕在人身下? 于是他几乎是勒令冷肃立下永不能伤他的心魔血誓,随后毫不客气扯下他的衣服,将自己嵌入冷肃的身体里,随后,便是疯狂。 那水乳交融般的感觉让青逸觉得,这个人本该是他的,他必须属于他,他要拥抱他,撕裂他,囚禁他,让他永远属于自己无法逃开。 一时间青逸被自己疯狂的想法震惊了,曾几何时他居然这样不顾一切地想到得到一个人?那人身上沾染了他的气息,异样的好闻,他是属于他的他。 青逸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世界就此消失,眼中只剩下这一个人。 “够了!”身下的人怒斥,“可以了,我得到了足够的真元,可以开始祭炼六合镜,你快些将元阳给我(怎么给大家懂的),我……啊!” 身上的人狠狠地顶了一下,让冷肃说不出话来。他死死咬着唇,眼中喷着怒火,想要将青逸焚烧殆尽。 然而,温柔的吻印在他的唇上,柔软的舌滑入口中,彼此气息交换,那样醉人。 冷肃有些失神,他忍不住搂住青逸的脖子,抬高腰部,放开自己享受着。 仿佛,他们天生就应该在一起,他们从前世开始就彼此相伴,来到这世间只是为了寻找彼此。 血公子心中坚硬的壳被青逸轻松地突破,柔软的心脏噗通噗通跳着,感受那让人沉沦的快乐。 等青逸回过神来时,冷肃已经没了力气,两人相溶的地方满是斑驳的血迹。 他……做了什么?这般疯狂地伤害一个人? “牲口!”冷肃哑着嗓子斥道,“你们这些名门正派,一个个道貌岸然的,做起这事怎么跟畜牲一样,不知道停吗!” 冷肃话虽难听,但语气中带着不为人察觉亲密,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在训斥青逸,而是几乎在做撒娇这种女子般的行为。 青逸听了他的话之后却是全身一僵,他视线扫过冷肃受伤那处,默默闭眼。 ——我想要得到这个人,我想要禁锢他,我想要打断他到处乱跑的腿,让他只能在我身边。 ——我……不能这么做。 ——可是放不下他,我只要闭上眼就想起他的诱人之处,就想要独占他。 ——那就忘记他,忘记刚才发生所有的事,这样才能…… 不去伤害他。 青逸再次睁眼,眼中一片深幽,他无情地拂开冷肃搭在自己腰间的手,冷声道:“你我之间,只是交易,此后再无瓜葛。” 冷肃凝视着自己被拍开的手,又看向青逸那张冷静的脸。他缓缓起身,穿上衣服,高傲地站着俯视青逸,平声道:“本该如此。” ——前生 30.岁寒城(十二) 冷肃带着夜媚婳与青炎来到城主府的门前,见到了被禁制在里面的青逸与暮冰凌。 暮冰凌已经与青逸约定好了说辞,全力配合冷肃,他见了这二人后说道:“我被封印在这城主府内,法宝无法使用,必须借助这少年的身躯方能使用法宝。” 青炎皱眉道:“这样对他有什么伤害?” 他是望着青逸说的,毕竟冷肃是青逸救下的,两人关系绝非一般。 “只有好处。” 青逸淡淡的话打消了青炎的担忧,他点点头道:“需要我们做什么?” “做个结界把自己圈里面,别看我们这边在做什么。”暮冰凌冷冷瞥了冷肃一眼,六合镜乃天地至宝,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现在把这两个没用的人叫来作甚。 “布好阵法为我们护法,免生意外。”冷肃无视暮冰凌的眼神攻击,吩咐青炎二人。的确六合镜不能轻易让人知晓,但他也不能让这期间发生一丝一毫的变数,毕竟这关系着几人的安危。 暮冰凌撇撇嘴,岁寒城除了雪女之外再无旁人,真不知道护法有什么用。 “稳妥些好。”青逸开口,言语间全是对冷肃的回护。 少年不去看青逸,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心跳便如此剧烈,若是去看他,只怕狂热的眼神会瞬间将他的心情出卖。冷肃太冷静太聪明,以至于他完全能够猜到青逸在知晓他感情后的所为,不外乎是保持距离不冷不淡,或是再次抛下他。无论哪个后果他都不要,必须要死死掩藏自己的情愫,用尽办法软化青逸,让他完全无法离开自己,等到万无一失之时将人拆骨入腹,叫他再也逃不开自己。 暮冰凌没反驳青逸,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明明实力很差的人总让他心里发憷,总觉得最好不要违背他的意思。 “我的法宝乃是师门秘宝,师门有令与秘宝无缘之人见到此法宝必须让其彻底从天地间消失。你二人无缘得见此宝,若是在护法期间偷看,我绝不会放过你二人!”暮冰凌照着青逸交他的话杀气腾腾地说着。 夜媚婳哼了一声:“╭(╯^╰)╮,本姑娘不在乎你们那点东西,就慢慢藏着吧。” 说完揽住青炎的胳膊,身子软软地贴上去,与情郎一边布置阵法一边二人世界去了。 待阵法布置好,暮冰凌施了一个障眼法交给青逸,由青逸带着他制好的灵咒出城主府的禁制,将释放灵咒,将夜媚婳与青炎二人的视听完全挡住,即便是他们想要偷看都做不到。青逸因为灵魂内的紫极天火而不受控制,自然能够来回于城主府,而暮冰凌将功力全部给冷肃,靠得也是青逸这个媒介。 青逸坐在城主府的禁制前,与冷肃双掌相贴,暮冰凌则将自己的功力通过青逸给冷肃。 这样的做法,对冷肃无碍,青逸却是要受苦的。他此时功力不足,经脉本就不够容纳暮冰凌强大的力量,还要负责将功力稳定地给冷肃,全程都是苦不堪言。这样的后果青逸没有告诉冷肃,冷肃却也是知道的。他巴不得代青逸受过,却一点办法都没用。 “你若敢在中途动手脚,倘若我有半分生机,日后都绝不会放过你!”冷肃恶狠狠地威胁道。 暮冰凌却是一脸轻松的样子:“事已至此,我不会让自由眼睁睁地跑掉,何况我已与青逸约定好,又怎会违约。” 青逸却是毫不怀疑暮冰凌,他已经将最坏的结果告知暮冰凌,想必这人不会再冒险了。 三人盘膝做好,青逸坐在禁制中间,他虽然有紫极天火护体不受影响,但身体还是有些难受,不过都是可接受的范围。 醍醐灌顶,这是俗世间江湖传说中最广为认知的故事,冷肃以前在古剑派时也听过古剑派弟子讲这些传奇故事,当时他还不屑一顾,这等事不过是人口相传的幻想罢了,怎么可能会有人将一生心血全部便宜他人?现在他却真正遇到这种天大的好事,而这一切,都是青逸为他做的。 明明可以与暮冰凌双修突破封印同时得到元婴期以上的力量,青逸却选择了一条对自己来说极为痛苦却成就了他的办法。 冷肃将青逸的一切记在心底,不去瞧青逸双眼,将手贴在青逸那比他略大的手上,暖流随着青逸的手传至他心中。已经冻毁了的四肢居然还能感觉到温度,一定是因为青逸比这浮望山亿万年的寒冰还要温暖。 “开始了,忍着点。”暮冰凌有些失落地看了自己的双手一会儿,与自己多年的功力告别,随后狠狠咬牙,将手心抵在青逸背上,真元排山倒海一般涌入青逸体内。 寒刺骨的真元一入体,青逸只觉得从肉体到灵魂都被冻了个遍,若不是有紫极天火护体,只怕他立时就要被冻成冰块。 庞大的真气撕裂着他的经脉,青逸忍着剧烈的疼痛,却一声都不哼,尽全力将真元导入自己丹田。 这样的寒冷的真元不能直接给冷肃,他会承受不住。青逸将真元先吸入金丹中,时间虽不够他将寒气转为赤阳真气,却可以融合他自身的真元,温暖地流入冷肃体内。 暖暖的气息进入冷肃身体,少年立刻将这股真气导入丹田中缠绕上已经被玉凌髓封印在其中的六合镜。在青逸将障眼灵咒施展出来时,就已经帮助冷肃用玉凌髓封住六合镜,以免暮冰凌的真气没有被冷肃吸收,反而便宜了六合镜。 被包裹在玉凌髓内的六合镜感受到这强大的真元,在玉凌髓内开始蠢蠢欲动。这点真气对它来说自然门算不上什么,可它需要力量,需要拥有自由的身体。 冷肃毫不在意六合镜的蠢动,兀自将暮冰凌与青逸两人的真元收入体内。前生青逸与冷肃双修才让他得以控制六合镜是因为他那时也不过是元婴期,否则等他到了分神期便能分出元神进入六合镜中,将六合镜还不算成长的灵识炼化入他的元神中,让六合镜成为他的本命法宝,这样得到的好处比与青逸双修还要多。只可惜当时他们被困在九幽冥府,已经没有时间让他成长至分神期了,只能选择双修。 而现在有暮冰凌强大的力量做基础,他能一瞬间将冷肃提升到炼气化神、丹破婴生,元神出窍的境界,乃至达到分神期的境界。若是普通合体期高手自然没有这本事,别说一个,就算是七八个合体高手在一起也无法让一个人瞬间从炼体达到分神期。可暮冰凌的真元与修真者不同,如果要比喻的话,修真者的真气是气体,而仙界的紫府仙气是液体,是需要无数气体凝练才能出现一滴的液体,而暮冰凌的真元又远超紫府仙气,分明已经是神界手段,或者说是魔界。 是的,暮冰凌的法力并非正统修真,而冷肃也是修魔,加之他们此番提升功力完全不考虑心境只求真元强大,如此一来,冷肃必定要在修魔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青逸要做出这个决定也是极为艰难的,可是在看到冷肃那快要撑不下去的身体时,修真修魔在他心中已经完全不重要了。他只要那个孩子活着,哪怕是以魔之身。 只是,这样还能带他去大道门吗?带一个离识期(修魔境界,相当于修真的分神期)的修魔者回师门,只怕会引来天下的讨伐吧? 罢了,左右他还有九年才回大道门,这期间先陪着他,余下的事,九年后再说吧。 强大的真元在丹田内凝聚,一个丹状的模样渐渐成型,冷肃额上满是冷汗,他强行忍着一下子被灌注如此强大真元的痛苦,拼命按照暮冰凌交的口诀将金丹凝聚成型。暮冰凌的口诀绝非修真界手段,但凡谁也不能在从来未修炼过的情况下如此轻松的结成金丹,可他轻飘飘丢过来据说是以前抢来不适合自己修炼的口诀,却让冷肃轻松地突破了炼精化气与炼气化神中间那太多人一生都无法突破的屏障。 金丹悄无声息地结成,可真元还在注入,冷肃只觉得自己一时想要杀人,一时想要毁掉周围的一切,然而每次冲动在见到青逸那张苍白的脸都会平静下来。 青逸在忍耐,在为了他受苦,既然如此,他也要忍耐。 暴戾的念头疯狂在脑海中叫嚣,而少年不念青逸教给他烦躁时念的清心咒,而是只默念着两个字——青逸,青逸…… 邵阳山上点点滴滴、浮望山上温暖拥抱,岁寒城中坚定承诺,为了抵御心中狂暴,冷肃在默念青逸名字的同时拼命地回想着生命中能够让他平静让他放下一切杀意的温暖善良,然而,点点滴滴都是青逸,都是那个男人毫无表情的脸上那温柔的眼睛。 为什么……他以前没看到呢?被蒙蔽的眼睛只看见青逸那张脸,却从来不去注意他眼中温柔。冷肃直至此时才知道,原来青逸从一开始关心的就是他这个人,从来没有其他。 狂乱消失了,嗜血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青逸淡然的眉眼,心中无比安宁。 金丹渐渐变大,越来越无法容纳真元,眼看就要破开,暮冰凌也快撑不下去,他不顾一滴滴滴下的汗珠,提醒到:“快到萌婴期了,注意心魔劫。” 但是丹破婴生之时,修真者都会面临一个大劫,是对心的考验,考验他是否有永远向道的意志,也是考验他是否能够成就半仙之体,此劫即使是修魔者也要遇到。 可冷肃却毫不紧张,他眼睛只平静地看着青逸,只要心里有他,无论什么劫他都能挺过去,只要青逸在他身边。 31.岁寒城(十三) 冷肃觉得自己无需在意所谓的心魔劫,然而他低估了丹破婴生时劫数的厉害。 有了元婴便可肉身不灭,而生成元婴之时修真者还可以借着丹破婴生之时重塑肉身,实乃凡人窥破天道的第一步,也是成就半仙之体的第一步,怎么可能轻松到达。如果说渡劫期所遇之天劫是为了考验其法力其定力是否足以飞升仙界,那么元婴期时的心劫便是为了确认此人是否有成为修仙者的心境。 天劫是凡人违背天道轮回时的惩罚及考验,是天道自动引发的;而心劫则是凡人为了修成半仙,脱离红尘之身,而自己产生的劫难。归根究底,实则是本心在凡俗的过去与超俗的未来中的争斗,胜者自是从此得窥天道,败者却是此生再无修炼的可能,或许还会就此陨落。 而魔婴时的劫难,比起修道者元婴之时更加凶险。修魔者本就不在乎心境只在乎实力,其心劫也是更为激烈。不过不同的是,修真者对凡俗之物并不在意,相对而言更容易放下过往一切;而修魔者却是杂念横生,要渡过此时的劫难,须有极强的意志力及定力。 这些冷肃在沥血堂时也略有所闻,玄冥月总想着冲破元婴期,自然很在意这些事,而冷肃有心从她那里套出更多的信息,什么都问,也什么都记下。他知道心劫时会遇到什么,他不认为自己会被无聊的过去和俗世之事所撼动,他必然会很轻易地渡过心魔劫。 事实上前半段也确是如此。 冷肃在金丹开始萌动时,按照暮冰凌的吩咐,将心神沉入紫府中,以便更好地控制元婴。 紫府在体内自成空间,功力越强紫府越大,冷肃的功力皆是以暮冰凌那超越仙气之力为根基,紫府大得不可思议。可以想象,这么巨大的紫府能容纳下多少真元,其元婴的力量又会有多么强大。虽然冷肃未必能打赢同境界的人,但他的紫府更能隐藏实力,在渡劫之时也可以更加轻松。这般强大的力量自然惹来六合镜的觊觎,只可惜玉凌髓也是上古之物,虽不能永远封住六合镜,但绝对可以强行压制它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它就算再挣扎也无法突破玉凌髓。 神识刚一进入紫府中,就被金丹晃花了眼睛,冷肃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世界变了个模样。 恍惚间他离开了岁寒城,回到过去,回到他小的时候,那让他厌恶的记忆—— “这孩子从生下来就不会哭,现在也是像个讨债鬼一样总是狠狠盯着人,看得人心里发毛。我明明是他亲娘,怎么就……好像他不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一样?” “前段时间他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失踪了一个多月,回来之后有点怪……” “我也觉得不太舒服,哪里怪?” “他身上冷,到了晚上……没有呼吸……和心跳!” “他……孩儿他爹,他丢的时候你从哪里捡回来的?” “乱坟岗!” “我听说……有野鬼附身什么的……” “我听说……有活尸什么的……” “咱家好几个孩子,快要揭不开锅了……隔壁家张婶子把女儿买到倚翠苑了……” “听说也有收男孩的地方……” “卖了吧,幺儿连奶都喝不上了……” “唉……卖吧。” 那个深夜,小小的身影站在门后,一字不落地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中。夜半的时候小孩子卷了包袱想跑,却听见屋内刚出生不久的弟弟的哭声,那是饿的,一声声响彻静夜,刺痛人心。 男孩将包袱拆开物归原位,他偷偷躺回柴房,谁也不知道这个深夜有个男孩被冻醒也被伤透。 最后一次,偿还父母生养之恩,此后再无瓜葛。 重新躺回柴房的孩子睁开眼,望着漆黑的屋子低声说:“我没选错,就算之后要因此而受苦,我也必须偿还这份亲情。卖身契一出,我与他们之间恩仇皆无。” 此话一出口,场景突然转换,而刚才四五岁孩童已经长高了些,还是那么瘦,正在被人抽打。 “你只是这里最低贱的奴隶,爷帮你们看家护院不让你们这群骚货被外人欺负去,帮爷舔一下又怎么样?你去问问,这里哪个头牌在开苞前没用小嘴伺候过爷!”一个膀大腰圆一脸狰狞的男子用鞭子不停抽打瘦小的男孩。 男孩光裸的后背上只有淡淡的红印,可熟知行刑的人都这知道,这样的伤痕代表着他伤得更重,只怕五脏六腑都受了伤。 口中尝到铁锈的问,男孩硬是将要呕出的血咽回去,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那人道:“你打死我奸尸不就得了,还能帮我开苞。” 说完倒了下去,再无知觉。 杀了他!一个声音在男孩脑海中回荡,晕倒的男孩突然清醒,仿佛完全没受过伤一般站起身,对着身后依旧狰狞未变脸色的男子说:“你不过是个小人,我根本不会因为你这种人影响我修成元婴。” 语毕,周围场景又要变化,男孩平静地说道:“换一个吧,这里的幻境我已经看破,又何必再自找无趣。” 仿佛听到他的话一般,周围的景色突然变成了青山绿水中的比武场,男孩变得更高了一些,躲在比武场边上的树荫里偷偷比划着,却被几个嚣张无比的少年抓到,带到后山厮打起来。 男孩被打倒,少年们以为他死去,残忍地将他丢进了迷踪林。 林子里男孩静静地躺着,却并未如前两次那般睁眼。 不要睁眼,只要昏迷着,等待着,就会有人来救他。那个人无比温暖,将他整个人照亮。 那个人……是谁?照亮他的……是谁? 第一次,冷肃入了这幻境之中,无法清醒。 因为太温暖,因为太舒服,因为太期待,所以他不想醒,他想沉醉在这个梦里,再一次享受那个人的温暖。 他不会因为亲人的遗弃而伤心,不会因为受到屈辱的仇恨而驻足,不会因为夺命之恨而停留,却会因为梦中的温暖,迷醉在这幻境中。 一如他梦中的,那个温暖的人将他抱回那片美丽的后山。每一夜抱着他入眠,帮他取暖,让他享受到已经遗忘许久的香甜梦境;每一天为他洗手作羹,削铁如泥的长剑却只是为了他做菜刀;每一日教他识字,让他明白世间至理,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幸福。 如果,能一直与他在一起,该有多好。 那人帮少年打通了经脉,在他痛苦时亲吻了他,异样的醉人。冷肃本是恶心那种事的,可对那人的举动丝毫生不出反抗之心,只想再多渴求他,索求他。 奇怪……脑海中好像有一个自己在那人脱掉他衣服时拼命挣扎踢打的记忆,他怎么会这么粗暴的对那人呢?冷肃有些迷惘地看着对方,却见那张想来冰冷无比的脸上居然露出了和煦温暖的笑容,能够将亿万年冰雪融化的笑容。 那人摸摸他的头说:“还太小,要等上几年。” 冷肃看见那人眼中的情欲,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一种怪异酸涩却又甜蜜的感觉盈满内心。他抱住那人,心中暗暗发誓,他要变强,强过这个人,然后将他压在身下,让这个不沾红尘之人染上他的气息。 奇怪,明明是不沾红尘之人,为什么会对他露出充满情欲的眼神? 不对,这样不对,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人…… 冷肃刚想提出质疑,那人却拉住他的手说:“我教你练功,要快点长大,超过我,我等着你。” 说完低头亲了他的额头一下,那人没着中衣,附身之时冷肃看见了他袒露的胸膛,胸前两点因为衣物的摩擦而挺立着,仿佛在引人采撷 。 少年再一次迷失了,太温柔太幸福,他想要的一切都拥有了,他有了属于他的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每天都幸福无比,每一次功力成长都会让那人露出宝贵的笑容。 终于,他长大了,身长玉立,比那人高,可以将他搂在怀里,向以往那人对他做的一样,低头亲吻他的额头。 拥抱着小鸟依人的那人时,冷肃心中升起疑惑,那人……有这么矮这么温顺吗? 而他还未来得及分析,便被腹部剧痛唤回了心神。 那人……那个他深爱的人,居然将手生生伸进他的小腹,取出了一面镜子。 “哈哈哈!六合镜终于到手,不枉我这么多年以人身养镜!”那人露出狰狞的笑,将手从他体内抽出,他的血飞溅到那人脸上,曾经迷醉的脸此时无比可怖。 被背叛的痛苦让冷肃几乎疯狂,他嚎叫着冲到那人身前,用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死死掐着他的喉咙,痛苦而又艰难地说:“你说过你在意的不是六合镜,你说过无论多卑鄙的阴谋你都会明说,你会让我信任!” “谁……谁说的?” 谁,谁呢?那人……从来没有告诉他名字! 不对,他记得,他将那个名字深深刻在心底,永远不会忘! “青、青逸!”冷肃大声地喊出他的名字,周围环境蓦地一变,万物化为虚无,他找不到出路,只能迷惘地在一片漆黑中发呆。 青逸,你在哪里,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 虚无中只有他孤寂的声音,他出不去,他只有一个人。 又变回少年的冷肃蹲下身,低下头,眼睛是一片血红。 他要杀!杀尽天下人,杀尽…… “我在这里。”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 一只手从虚空中伸出,向他招手,一如记忆般温暖。 “我就在这里,在你身边,永远不会背叛你,你可以相信我。”淡漠的声音,却是在诉说一生的承诺。 冷肃慢慢伸手,再一次相信,再一次紧紧握住他的手。 蓦然间,黑暗消散,虚空不再,周围依旧是一片冰壁,面前的人却是那般温暖。 青逸静静地看着冷肃,平声道:“听见你喊我了。” 冷肃沉静如水,掩去自己一切情愫,克制地说着:“只是遇到幻境罢了。” “我知道。”青逸点头,却没再说什么,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了什么。 两人四目凝望,冷肃只觉得一生一世都看不够这双眼,他还想再看时,却听见一个煞风景的声音道:“丹破婴生也不要停下,一鼓作气冲到分神期,我要撑不住了。” 听了暮冰凌的话,冷肃连忙内视自身,却见紫府内原本的金丹不见了,却换成了一个紫中泛着血光的……元婴! 32.岁寒城(十四) 青逸是担忧的,冷肃前生修成元婴时已经是此时五十年之后的事情,那时他在天魔宗经历了许多的事情,无论是阅历还是心性与现在都是天壤之别。那时的冷肃可以渡过心魔劫,可现在呢?只不过十四五岁少年的他,又经历过常人所没有的惨痛经历,只怕难以渡过心魔劫。 可是这个困难必须由冷肃自己渡过,谁都无法帮助他。青逸只能看着,看着少年的表情从镇静变成甜蜜,又从甜蜜化为痛苦。 冷肃双眼紧闭着,眼珠在眼皮下不断转动,显是在经历极大的痛苦。 青逸看着他担忧得失神,几乎忘记将暮冰凌的真元引导入丹田并输入冷肃体内,庞大的力量流入他的经脉,一时间差点摧毁他那早已开始痛苦呻吟的经脉。 好在暮冰凌及时察觉到不对,暂时减缓了真气的注入,并迅速传音入密道:“他若是真能成为六合镜之主,获得鸿蒙紫气,就必然能渡过此关。倒是你,若是再不专心,只怕就此经脉尽毁。” 青逸连忙收回心神,专心致志地帮助冷肃修炼,谁知此时却听见冷肃不停喃喃自语道:“青逸,青逸……” 他表情极为痛苦,青逸前生今世都未曾见冷肃露出过这般脆弱的表情,仿佛整个世界都毁灭了一般。 “莫说话!此时正是丹破婴生的紧要关头,我要加快速度助他成婴。此时凶险万分,你万不能泄了口中那股清气,否则我的真元在你体内的运转制遏,你半数经脉都会断!” 青逸没有点头,他依旧看着冷肃,希望他能够无碍。 可是就在此时冷肃却说:“青逸,你在哪里,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 青逸面色不变,瞳孔却微微缩起,内心无比震惊。让冷肃困在心魔中的原因,竟然是他吗? 那次将他独自丢在小镇里抽身离去,让冷肃堕入魔道,而这一次被困在心魔劫中的冷肃所说的却是…… 不顾暮冰凌的阻止,青逸先是不要命一般地将自己一部分本命真元融合了暮冰凌大量的真气迅速导入冷肃体内,有他本命真元的引领,那冰寒的真气会慢慢在冷肃体内变暖,并且有条不紊地被他吸收。这样即使暂时断绝能量供应,冷肃体内的真气也不会断绝,不会因此让他缺少丹破婴生时所需的巨大能量。 做完这一切后,青逸舒展开手掌,与冷肃十指相扣,轻声开口呼唤:“我在这里。” 果然冷肃顿了一下,表情舒缓了些,青逸经脉因为暮冰凌强大力量而脆裂,一口心血涌上喉头,他硬是咽下去,用平时的声音继续说着—— 我就在这里,在你身边,永远不会背叛你,你可以相信我。 “你疯了!”唯一知道这时发生了什么的暮冰凌咬牙道,从来没见过谁会这样对一个人,这哪里是救命之恩,简直就是…… “别告诉他。”青逸传音道,同时依旧以平静的表情面对已经清醒的冷肃。 两人四目相对,暮冰凌察觉到青逸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不得不出声提醒两人,决定尽快结束这场他与青逸来说极为痛苦的事情。 冷肃也已经度过了最困难的时刻,此时只是真元的积累,修魔境界提升无需心性,每一次突破境界都是用比修真者强大数倍的力量强行突破的。有暮冰凌的真元做根基,他很快到达出窍期,眼看便要冲击分神期。 而就在此刻,在外面守护的青炎与夜媚婳也遇到了麻烦。 事实上从冷肃进入心魔劫开始,寒霜就出现在阵法外面,带着整个岁寒城的雪女,静静地看着阵法内的城主府。 被一群冷冰冰的绝色美女看着,青炎不觉得艳福不浅,倒是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你们要干什么?”夜媚婳一边揪着青炎耳朵免得他对着美女大发花痴,一边警惕地问道。 寒霜却没理会她,她的目光仿佛穿越了一切,直勾勾地看着冰屋的方向,眼中带着看不懂的情绪。 “他要走了。”寒霜喃喃自语。 “什么?”身后一个雪女惊喜交加地问道,“城主想到出去的办法了吗?我们都能出去了吗?” 一干女人脸上都露出了木偶般的笑容,这是她们真心的笑容,然而却被身体所限,只能露出这样的表情。 谁知寒霜缓缓摇头道:“他不会的。”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因为暮冰凌在制作她的时候,用了自己一滴心头血,方便以心意控制傀儡。 最初的寒霜是与暮冰凌心意相通的,暮冰凌无需说话,指令便能自动传达到寒霜心中。然而在寒霜得到了第一个灵魂后,她开始改变。暮冰凌的法力与新进入的灵魂渐渐融合,化成了一个新的寒霜。 暮冰凌其实是很强大的,女娲以泥土造人,赐予人类心与魂魄;他虽没达到那个程度,连魂魄也是抢夺的,但他毕竟是制造出了一个生命,一个名为雪女的新物种。 这个物种在每一次开门时进入人间,渐渐地人间大地到处流传着雪女的传说,赋予了她们名字和历史,以及美丽的神话故事,让这些可悲的女子有了她们自己的信仰。这些故事从进入岁寒城的人口中传入雪女耳中,她们渐渐也认可了这些传说,真心实意地认为自己就是那种神话故事中的女子。 可是,神话再美好,她们也不过是一群冰制成的傀儡,即便是有感情,也不可能真正变成活生生的人。 寒霜本就不是人,她是雪女中看的最清醒的一个,她知道她们这些女人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有未来,因为……她自己的自私。 是的,制作雪女的人是寒霜,实际上她如果不抓住她们的灵魂,她们很快便会进入轮回,进入下一世。可是寒霜将她们强行困在冰中,在岁寒城内,她们连死都死不了。寒霜告诉自己她只是不想这些女人死掉,可是真正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一切不过是因为她太寂寞了。 太寂寞,所以想要人来陪;太寂寞,所以无视那些女子自身的愿望,强行留住她们。 然而为什么如此寂寞,寒霜却再不肯接近暮冰凌一步?就算她无法进入,也可以在门外与暮冰凌对话吧? 因为比起寂寞,她更害怕失去自己那所剩无几的自由。 她体内有暮冰凌的心血,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逃脱他的控制的。最初融合魂魄的时候,若不是她被城主府的禁制弄得死去活来,暮冰凌只怕第一时间就会将她的魂根握在手心,让她永远不可能违背他的命令。而有了神智的寒霜,又怎么可能容忍自己变为别人的奴隶。 所以她逃了,一去不回头的逃了,再也没有去看暮冰凌,任由他一个人在那比岁寒城更可怕的城主府中枯萎凋零。最开始的时候,暮冰凌的愤怒暮冰凌的命令还不停地通过心血相连进入她的脑海中,后来这些愤怒和强制变成了哀求,那个寂寞的人在哀求她回去陪陪她,可是寒霜还是忍住没有过去。最后,所有声音所有感觉都消失了,寒霜以为是她与暮冰凌的心血连接因为时间距离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断掉了,直到青逸进入岁寒城,她才感觉到暮冰凌狂喜的情愫。 原来,不是心血相连停止了,而是那数亿年间,暮冰凌他封闭了自己,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做,只是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空壳。那样……悲哀的一个人,她曾经抛弃了这样一个赋予她生命的。 从一开始寒霜就是愧疚的,所以她在所有雪女中将城主的地位抬高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雪女们都认为,她们的城主是无敌的,将她们的命掌握在手心上。其实,那个让她们又敬又怕的城主,其实是一个比她们还要可怜的人。 此时的寒霜清楚地感觉到暮冰凌的心思,知道他出城的机会就在眼前,然而这个人……在她马上就要主动与他联络的时候,单方面地切断了心血联系,自此寒霜真正自由,与暮冰凌再无瓜葛。没了心血的联系,有朝一日岁寒城再开,她也会有机会被选中走出岁寒城。 可以说,暮冰凌放过了她,也……抛弃了她。 他不可能带她出去,他……只是原谅了她,同时也决定忘记她。 心血联系消失的那一刻,寒霜感觉到的不是自由,而是空虚。 经年累月习惯与一个人的心思永远相连,到最后,这习惯便不再是习惯,而是依赖。 就算寒霜自己不想承认,有一件事也是事实,这些年,一直伴着她听雪落声音的,是暮冰凌封闭的心。 然而,自此之后,她再也听不到这个声音了吗? 不行! 寒霜表情一变,第一次露出了鲜活的神情,充满悲哀却又决绝表情的脸,让人觉得她此时是一个完整的人。 寒霜一步步走向青炎二人,一边走一边释放出全部真元,她的力量无法恢复,释放出去,便是浪费。而当真元全部消失的时候,寒霜也会就此消失。 可这样的力量依旧是强大的,出窍期实力的全部释放让青炎与夜媚婳不由得退后两步,警惕地看着寒霜,她没走一步,他们布下阵法能量就会化为寒气,成为岁寒城的一部分,根本无法抵挡寒霜分毫。 “我要去见他。”寒霜冷冷地说着。 “不可能。”青炎将夜媚婳护在身后,炎阳剑火光大盛,堪堪挡住了寒霜的脚步。 “别挡着我!”夜媚婳一个闪身站在青炎旁边,与他并肩而立,夜火双鞭缠住炎阳剑,夹杂着黑色的火光瞬间大涨。足以焚烧一个小镇的火焰丝毫不畏惧寒冰,它们在地面上飞舞,化成一个烈阳除魔阵,将寒霜困在其中。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死守在阵前,决不让寒霜前进一步。 烈阳除魔阵乃是少阳宗最纯正的阵法,它的威力或许不必其他阵法强,但在面对魑魅魍魉之时,其威力会较平常强上五倍有余。 寒霜就算再强,也不过是寒性体质的冰人偶,自然难以抵挡这烈阳除魔阵的威力,她的指尖开始融化,一滴滴变成水,还没滴到地面上就被烈火蒸烧,化为蒸汽在空中回荡。 眼见着寒霜一只手已经融化,一个雪女再也忍不住,喊着“寒霜姐姐”便冲上去帮她。 她的实力不足以突破烈阳除魔阵,才到外围便被止住脚步,她在阵外焦急地看着寒霜,却不想一只已经半融化的手从火中伸出,一把插进她的胸口中! “还给我一些力量吧。”寒霜冷声道。 雪女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寒霜将手抽出,冰晶心脏握在她手中,瞬间消失不见,而那只本来已经融化的手,又恢复最初的洁白柔韧。 雪女本就是寒霜耗费自己的力量制作的,收回倒也容易。她隔着火光看着其余雪女道:“来吧,你们心中的冰晶都有我身上的冰,是违抗不了我的。” 雪女僵硬地露出惊恐的表情,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径直向寒霜走去。 寒霜勾起唇角,果然,她只是暮冰凌的一个傀儡,连制作雪女的时候,也忍不住用同样的办法控制她们。也正是因为她们体内有寒霜的冰,而寒霜的冰最初是城主府的冰门,所以所有雪女的一举一动都会显示在城主府的冰壁上。 足有上百个雪女呆滞地向寒霜走去,青炎暗道一声糟,他与夜媚婳合理才勉强制住寒霜,若是她再变强…… 与此同时,冷肃也到了分神期的关口,暮冰凌与青逸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此时,断不能有任何闪失! 33.岁寒城(十五) 暮冰凌一边将真气导入青逸体内,一边暗暗咬牙。尽管他始终没能直接接触到冷肃,但通过青逸他了解到冷肃对自己真元的吸收程度,这小子根本就是个无底洞! 不知是何原因,冷肃的经脉强度远超普通的修真者,先天真气更是强大异常,若不是过去被六合镜掩盖住资质,只怕早就被各大派疯抢了,这般资质的修真者,收了进去,将来又是修真界的一个传说。可惜无论前生今世,冷肃都被掩埋在暗处,始终无人发现。前生寒逆霄看中冷肃,也不过是贪图六合镜,根本就没有看到冷肃这个人本身。 而现在暮冰凌却是真真正正地理解了冷肃的可怕之处,亿万年前除了还未开化并无神智的生命外,余下便是大大小小的神魔。那个时候并无天地九界之分(九界:神界、佛界、仙界、人界、妖界、灵界、魔界、幽冥界、幻界),大地一片混沌,神魔乱世。那时整个天地都处在征战之中,无一日安宁。说是神魔,实则稍微有些能力的无名小卒就占据了弹丸之地就敢称神,不过这些人没几天就会被其他人夺了真元地盘,换个人做主。 可也就是在那个混乱的时代,才会出现传说中的真神与魔尊。就是有人能够在那整个天地都在杀戮残酷的战场中脱颖而出,成就一方霸业。只是,十亿年后,这些人全部都被掩埋在时光之中,不知现在何处。 暮冰凌当年并不算强大,也不算弱小,他只是无数“神魔”中的一个,从前人手中抢过地盘,又战战兢兢地守着,生怕哪天自己也和前一个人一样被夺走一切。然而他苦苦守了百年,得到的却不是死亡,而是长达十亿年的孤寂。 在那个年代,他也曾见过惊采绝艳之人,天生神体,无论经脉还是本命真元都强得一塌糊涂。而冷肃…… 暮冰凌眼神黯了下去,他也只在那人身上见过这等让人惊讶的资质。 他通过与青逸的接触中知晓了现今的修真者修炼方式与过去大不相同,真气也大不如前。如果按照现今真气的质量来算,他助冷肃修炼到分神期时,应该还会留下一些真元。可冷肃的体质太过变态,他的身体就像一个无底洞,源源不断地汲取着真气,无论是暮冰凌的寒气还是青逸的赤阳真气,他都不客气地照单全收,完全不会因为真气不同而反噬。 那是传说中的……混沌之体。 与为分开的天体共同的体质,难怪六合镜会附身在他体内。混沌乃世间万物之祖,这天地间的一切都是一生二、二生四、四变八,生生不息化为万物。而道家的鼻祖也是因此悟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天地万物,最初始的形态,便是一片混沌。 而青逸敢于向暮冰凌提出这个交易,同时毫不犹豫地将两人真气合为一体导入冷肃体内,只怕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体质了。 暮冰凌认命地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事已至此也不要再存什么小心思了,还是全力助冷肃达到分神期,以此换得自由吧。至于没了全部真元的他会衰弱到什么地步,将来又如何修炼回来是以后的事情,当下最重要的,只有自由。 他全力将自己最后一丝真气注入青逸体内,丹田内空空如也,比普通人都不如。真气全部离体后,暮冰凌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冰做的地面上虚弱喘气。他手掌贴在冰山,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寒冷,彻骨的寒冷。 暮冰凌有理由相信,如果冷肃再不将他带出去,他就会冻死在这冰城中。 然而就在他冻得全身发抖时,一双温暖的手将他扶起,一道真气进入他体内,让他的身体变暖。此时能够在城主府内做出这样事的人不做第二人想,可他不是…… 暮冰凌惊讶地抬头,却看见青逸惨白的脸上无一丝生气,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是啊,青逸比他更惨,经脉尽毁,丹田承受着冰火两重真气,只怕再也无法容纳真气。这样的他,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可这个废人,在最后关头却还将仅剩的真气给他。 “你……”暮冰凌艰难地撑起身,死死瞪着青逸。 “他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只要炼化了你我二人的真气,便可进入分神期。届时将分神融入玉凌髓中,可将六合镜炼制成自己的魂器,如此一来,便是大功告成了。”青逸虽然神色不佳,但语气却还是如以往一般,没有丝毫变化。 “我不是……问这个!”暮冰凌不知为什么有些生气。 青逸见他说话困难,想了想继续说道:“如今不必十亿年前,说不定连外界灵气都变了样,毕竟过去是九界浑然一体,而现在已经各自分开,说不定你连修炼都做不到。等你出了岁寒城后,若是无法适应,便去岁寒城东北处的郦翠山,那里是大道门的山门所在,你的话一定能走过前方迷阵,届时只要报上青逸之名,再拿着这个去找掌门天宇真人,就说是……” 暮冰凌接过青逸递给他的玉佩,心中越来越凉,青逸这是…… 青逸接着道:“就说是青逸不孝,不能助师父打理大道门了。” 他在交代遗言。暮冰凌心中森寒,只觉得这亿万年的寒冰都及不上他现在心中的寒冷,青逸……要死了吗?像过去所有进入岁寒城的人一样?他给所有人一条生路,自己却要死了吗? 暮冰凌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死死抱住青逸,张口咬住他的肩膀,压抑喉咙深处的哀鸣。 “为什么……不和我双修?”一滴滴冰冷的水滴滴在青逸肩头,是暮冰凌压抑了十亿年的泪。 青逸伸手拍了拍暮冰凌的头,目光却望向前方封闭五感专心修炼的冷肃,释然一笑:“因为不可以,只是这么简单。” 因为他过去双修过,因为他曾经和那个人在一起过,因为他曾…… 那样渴望过一个人。 直至此时,前生种种在青逸脑中不断回放。原来,当年竟然是这样吗? 所以他才会选择性地忘记当时发生的事,将一切感觉死死所在内心深处;所以他才会在今世再次见到冷肃时,无可抑制地想要疼惜他;所以他才会明知做媒介的凶险,却依旧不肯与暮冰凌双修,转而去成全冷肃。 因为他会被这种露水姻缘所束缚,因为他就是那种会被肉欲所迷惑的人,所以他会感觉错乱去疼惜冷肃,所以他会再不敢与人双修。是他心智不坚,是他的错。(师兄都死到临头了你为什么还是想不开!) 不过现在……还清了。 青逸只觉得心中无比释然,可这释然中,却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他下意识地忽略了这怅然,只专心用最后的真气温暖暮冰凌。 绝美的男子搂着青逸,死死握紧了拳头。 又不是魂飞魄散,谁规定人不能转世,谁规定不能夺舍!暮冰凌可不是什么好人,他只在意他想在意之人,十亿年前好像有很多能让人想起前尘往事的法门,他去学便是! 暮冰凌咬破自己的指尖,见心血滴在青逸肩膀处被他咬破的伤口上,血一入体,青逸就觉得一道炽热的印记烙在他的灵魂上。 他微微蹙眉。 “这是魂印。”暮冰凌嘴角还带着自己指尖的血迹,认真地看着青逸道:“以血做引,相连双魂。将来无论你转生成什么,无论我变成什么模样,只要你我再一次相见,我便能认出你,你也会对我有感应。我会重新带你入道,哪怕你不是人。是动物是植物我助你修妖,是灵兽我帮你成为灵修,是死物我助你吸收天地精华重获灵智,无论如何,都会再次缠上你。” 抬手擦去暮冰凌嘴角的血迹,青逸用他听不到的声音低声自语道:“你比那时好看了。” 比最初那个执意要与青逸双修逃出岁寒城的人,美丽千百倍。他不再是岁寒城中的一朵冰花,美丽却无生气。那眼中燃着火焰,耀眼迷人。 每一个都是这样,每一个人都这么美丽,让青逸自惭形愧。 他比不上他们。 无论是大道门的青扬青芒,还是冷肃暮冰凌,都是有着坚定目标的人,眼中的执着与坚强是无法忽视的美丽。即使他们都违背了淡泊宁致的修真心境,但他们都燃尽了自己生命之火,那样的不顾一切让人惊艳。 只有他,死板地守着道理不肯放开,完全比不上这些人。 这种执念虽然美丽,但却是要不得的。(师兄你情商无敌了……TAT) 青逸觉得真元已经足够暮冰凌支撑到离开岁寒城了,便毫不留情地推开他,冷声道:“即便来生你找到我,认出我,而我也对你有感应,但也不过如此了。最多,只是一个看起来熟悉的人,我不会与你再有任何交集。” 暮冰凌有些狼狈地倒在地上,表情很是不可思议,旋即却又变得满不在乎。 青逸不愿理他又如何?他可以自己缠上去,就像今生一般。 青逸推开暮冰凌便不再去瞧他,他一直注视着冷肃,在这最后关头,想要记住他的孩子,这个前生今世与他纠缠到底的孩子。冷肃头上隐约现着清气,显是分神大成了。现如今应该在炼化六合镜,他们马上就要出去了。 手掌不受控制地抖动着,青逸两只颤抖的手死死握在一起,不让人看出他的异样。再撑一段时间,至少要撑到他们出了岁寒城,至少要等到与冷肃分别再倒下,撑下去! 青逸不知道,此时强自硬撑着望着冷肃的他,眼中的火焰,又何尝比不上他所钦羡的人! 与此同时,寒霜已经将所有雪女的心脏全部挖出,化作自己的力量,铺天盖地的寒气向夜媚婳与青炎呼啸而来,二人燃起的火焰全部被冰封,冰变成火焰燃烧的形状,异样美丽。 一时间城主府前全是冰雕,有死前震惊或是不甘的雪女冰雕,每一个心口都出现一个人手掌大小的洞,还有那遍布整个走廊的火焰,冰做的火焰。 美丽,却又冰冷。 “让开!”寒霜一声厉喝,真元不要银子一般席卷而来,青炎二人两旁的冰壁居然开始移动,变成一座冰牢,将两人困在其中。 冰牢是透明的,青炎二人可以看到外面;但这冰却是亿年寒冰,凭借他二人之力根本无法突破。 他们就这样无力地看着寒霜一点点走向城主府,义无反顾,绝不回头。 34.岁寒城(十六) 寒霜破除阵法的那一刻青逸与暮冰凌就感觉到了,然而此时他二人都已经是强弩之末,冷肃又在收服六合镜的关键时刻,受不得半点惊扰。 偏偏寒霜无法进入城主府,而只有冷肃在城主府外。 青逸立刻变了脸色,他远远看见寒霜婀娜的身影,不由担忧地看了冷肃一眼。不知寒霜此来是何目的,但不管怎样,决不能让冷肃出事。 好在冷肃做事小心,在进入分神期开始炼制六合镜的时候,就在周围布下一层禁制,才出窍期的寒霜应该无法突破。但青逸在见到寒霜那一刻就发觉情况不妙,她现在哪里是出窍期,分明是分神期的巅峰。他们两人方才只顾着帮助冷肃,根本没有精力去看冰壁,不知道寒霜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才让她转眼间实力提高如此之多。 冷肃不过才进入分神期,虽然暮冰凌的真元较其他同等级的修真者要强,可寒霜的力量也是来源于他,真元不输冷肃。 只要寒霜愿意,稍费些心思就能破除冷肃保护自己的禁制。 而现在能够走出城主府的人,只有青逸一人。 可是莫说他现在已经是个废人,就算毫发无损的他也不过是心动期的修真者,如何比得上寒霜。 但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暮冰凌不是说他的魂火是紫极天火吗?说不定可以一试。 青逸毅然上前,谁知却被暮冰凌挡住:“她由我来解决。” 他望着寒霜的身影说:“我和她的恩怨,也该算一算了。” 于是他走到城主府的禁制前,隔着一道看不见的鸿沟望着寒霜,那个曾经陪伴了他亿万年的女人,冰做的女人,没有心的女人。 早在暮冰凌陷入绝望封闭内心开始,寒霜就已经不在他心里了。这次有机会出去,他根本没有想过要带上寒霜和雪女,就让她们守在岁寒城中,等着百年不遇的开门吧。至于寒霜,在拒绝他呼唤时就应该想到这样的后果了。 可是现在不能这么说,必须稳住寒霜,只有暮冰凌最了解这个女人,只有他能够暂时拖住她。 “寒霜,”他主动对一步步走向冷肃的寒霜说,“我们多少年没见了?” 寒霜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来,作为血脉相同的人,暮冰凌对她的吸引力是致命的。不见面时还能强行忍住他的呼唤,一旦见面,根本无法不去回应他。 “我算不出,”寒霜冷声道,“很多年很多年。” “这些年你过得倒是不错,学着我做出了那么多傀儡。”暮冰凌眼睛瞥向冰壁,却发现雪女全部失去了踪影。他迅速想到寒霜提升的功力,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丝毫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而是一直维持着与青逸初见面时那种带着高深莫测表情的笑容(俗称装13),徐徐道:“养着这些东西倒真是不错,没事的时候可以用来解闷,有事时又可以提升功力。” “和你学而已。” “我可从来没想过要收回你身上的功力。” 寒霜眼中闪过一丝痛苦:“那是因为这些年你都没机会接近我,我藏得好!” “可是我现在要走了,也没想过走之前毁了你便宜我自己。”暮冰凌依旧维持着高高在上的样子,城主府的禁制让寒霜无法察觉到他的功力变化。亏他在为冷肃输入真元之前就断了血脉联系,否则寒霜一定会察觉到他此时有多虚弱。 不得不说寒霜不愧是暮冰凌做出来的人,遇到情况时连想法都是一样的。他之前没打寒霜的主意,现在却正琢磨着要不要借助冷肃的力量解决眼前这个隐患,还能补充一些他失去的力量。 “可是你打算抛弃我。”寒霜的眼神中带着依恋,尽管她不是人,却学会了人类的恶习——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是你先抛弃我的。”暮冰凌说着这话时已经没了痛苦,过去的日子里寒霜的确是唯一陪伴他的人,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余光瞥向青逸,发现这人趁着他吸引寒霜注意力时已经通过禁制蹭到冷肃身边,如果不阻止寒霜,他恐怕会拼死守护冷肃。 骗人吗?暮冰凌回想起冷肃面不改色骗人的情形,觉得自己也应该试一试。十亿年前大家都只会乱打一气,没什么阴谋诡计的说法,实力就是一切。而人类这种东西好像和他们不一样,明明实力很弱却能在天地间占据一席之地,并逐渐成为世界的主宰,他们的做法是需要学习一下的。 “寒霜,不是我抛弃你,是你出不去。”暮冰凌开始他人生第一个谎言。 “知道为什么所有雪女都能通过冽寒旋风出去,只有你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因为我体内有你的血。”这件事寒霜早就知道,她不明白暮冰凌为什么要提到。 “禁制困住的是我的魂,如果真是这身躯,我早就脱离身躯离开这里了。”暮冰凌暗中观察着冷肃的进度,却看见他对面隐约出现了一个镜像的轮廓,只是有些模糊,显然是到了最后关头。 只消一点时间,只要再争取一点时间就好。 暮冰凌横下心,开始编造臃长如懒婆娘裹脚布般的谎言—— “你出不去,是因为制成你的冰,便是这城主大门的冰。你的身躯就是这禁制,怎么可能离开这里?尽管你因为有了灵魂而能够离开城主府,可只要禁制存在的一天,你的任务就没有完成,根本不可能出去。” “不可能,每个雪女身上都有我的冰,她们却能出去。” 暮冰凌眼看谎言败露,转瞬间又想到一个:“当然是因为你身上有我的法力。冰是困住我的冰,法力是我的法力,你身上共同存在着禁制与被禁制的东西,因此被死死锁在这里,永不可能出去。 除非……你抛弃其中之一,才有可能在我们打开禁制出去的时候趁机出去。” 暮冰凌此时可是够阴损的了,拖延时间的同时,还顺便骗一下寒霜身上的法力。想出去?好啊,把法力还给我你就能走了…… 这才叫骗得内裤都不剩呢。 寒霜对暮冰凌是了解的,知道他虽然任性妄为,却不会骗她。听他这么一说果然思考起来,静静地站着。暮冰凌紧张地看了冷肃一眼,镜像已经逐渐成型,周围像镀上银一般微微泛光,显然他的镜像是由六合镜幻化的,外形也会是镜子般的模样。 时间静静流淌,寒霜一直沉默着。她从生下来就没有被迫争取过时间,时间对她来说根本没有意义。而且在她心目中,暮冰凌无论如何都是强大的,若是有一个人能有办法带她出去,那一定是暮冰凌,是以她根本没去注意那个比她还弱上一点的少年。 冷肃的镜像逐渐成型,是一个有着他的轮廓却全身是镜面样子的人型。镜像成型后,两个身躯渐渐开始相融,一旦融合在一起,就证明冷肃彻底收服六合镜。 这是最紧要的关头! 暮冰凌第一次感觉到手心在出汗,他不知道青逸是如何那样保持着镇静站在那里的,他只知道自己快要受不住这种压力了。就在眼前的自由和危机双重压迫着他,那种让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承受不住地炸开。 然而就在这最后关头,寒霜突然开口:“那我们都不走好不好?我会一直陪着你,不再做什么雪女,只有你一个。把血脉联系修复,我们在这岁寒城里多好。” 她从来没出去过,想要自由的迫切心情也是来自暮冰凌。对寒霜来说,城里城外并无任何区别。 为了稳住寒霜,暮冰凌很干脆地点头:“好!” 在一旁的青逸无声叹气,答应得太快了。应该再思考一会儿,这时间冷肃必然大成,而现在却要面对寒霜的回应。 寒霜没有丝毫怀疑,她接触人不多,从来不知道有一种话叫口不对心。她只是开心又得到了她失去的东西,一时间雀跃无比。她冰做的眼睛亮亮地看着暮冰凌说:“那只有我们两个,我把那些人都毁掉,不让他们打扰。” 说完就立刻冰冷地看向青逸,在寒霜心中,这个突然出现能够进入城主府的人是她最大威胁,暮冰凌就是因为遇见他才能出去,也是因为他的出现才让血脉联系消失。 必须先除掉这个人,寒霜想着。 她不会绕弯子,当机立断,真气膨胀,顿时周围寒气大盛,青逸清晰地看到附近空气中的水汽全部变成了一个个小冰粒。 寒霜握掌成拳,狠狠一拳砸在旁边冰壁上,落下无数碎冰。碎冰与冰粒在空气中变成无数把冰刀,密密麻麻飞在空中,齐刷刷地向青逸击去!这并非普通的冰刀,而是令人带着能够突破真气的寒性真元的冰刀,能够将元婴化成冰块的真元,等闲结界根本无法抵挡,而这里狭窄,青逸躲无可躲,眼看就要被这铺天盖地的冰刀刺成筛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青逸面前突然出现一面泛着蓝光的镜子,将冰刀尽数吸收。冰刀进入后,镜子上的光立刻化为红色,随后与方才冰刃同样数量能量的火刃飞出,直直地飞向寒霜! 五行扭转! 根据道家所言,修真心境归根究底就是三个阶段:山是山,水是水;山不是山,水不是水;山还是山,水依旧是水。 青逸曾经历过前两个阶段,知道第一个意思是看透本源,世界万物皆有不同的本源,用自己的眼睛自己的感觉去体悟,看透世间万物本心,知晓万物从根本上的不同;而第二个阶段却是在看破本源后抓住唯一的根。 的确万物本源皆不相同,就如同山的本源是土,树的本源是木一般,但万物却有唯一的根源,万变不离其中的根源。五行元力虽然有金木水火土之分且相生相克,可在盘古开天辟地之前,万物一体,有何来五行之分?是以万物根源只有一个,便是混沌。当悟透这一点后,山便不再是山,水也不再是水,天地皆为混沌,只有唯一的根。 往往领悟到第二个境界就可以飞升了,青逸前生也不过到此为止。他曾问过看破天地至理已是悟了天道,为何还有第三个境界。天宇真人却只是叹气说,古往今来,修真者无一人在飞升前看破最后一层,想必是要到达仙界才能知晓了。修行无止境,即使飞升为仙,却也不能完全看破天地。 而现在眼前的冰十分干脆地变幻为同数量却又相克的火,却是五行扭转中最高等的法门!而如此迅速的五行扭转,青逸前生只在一人那里看到过。 寒霜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被那无数火刃穿透,她竟然感觉到了疼痛! 冰是不会痛的,而现在她却第一次尝到了撕心裂肺的滋味,灵魂深处都在被焚烧,身体逐渐化为水,连寒性真元都慢慢变成火元,仿佛要将她从身体到灵魂都燃烧殆尽。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面镜子,却见一人从青逸身后走出,将那面镜子收入体内,高大的身躯挡在青逸身前,俊美邪逸的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怒意,薄唇轻启,冷漠的话语中是掩藏不住的刻骨杀意—— “谁准你伤他的?” 35.岁寒城(十七) 修成元婴期时有一段时间可以重塑肉身,冷肃并没有修饰过多,只是让自己变得成熟了些,再不是个小孩子模样。元婴期以后不到飞升仙界身体就不会再发生变化,他若是还是保持少年模样,一辈子就会是那个模样,如此冷肃自然是不愿的。 他略比青逸高些,但只是一点。容貌不过是放大了的少年,依旧是俊美无边,却因周身气质变化而显得整个人带了丝邪气。 冷肃原本穿着青炎给的略大的道袍,此时却是刚好,将他的宽肩窄腰长腿修饰得无比完美。只是灰突突的道袍,头发也是松散地随意扎起,却带着无边的魅力,一举一动都惑人心神。 那是前世的血公子,风华绝代,魅惑无边。明明脚踏尸海满手鲜血,却依然让人被他的风姿所迷。 他微微侧头,确认青逸并没有被伤到,这才放心地走向寒霜,对着半个身体都已经融化的女人说:“你该当生不如死。” 说完双指点在寒霜额头上,寒霜开始痛苦地挣扎,口中不断发出哀鸣,冷肃微一蹙眉:“太吵了。” 说罢另一只手点在寒霜尚未融化的喉咙上,声音戛然而止,整个岁寒城无比安静,再无任何声音。其实寒霜若论真元是比冷肃要强的,而二人又都没学什么攻击的法决,但冷肃手中有能偷天窃地的六合镜,不过是对上同等级的寒霜,根本就是手到擒来。这便是神器的威力,只要它认定你,无论你什么功力都能控制它,并能发挥出比自己功力强大数倍的力量。 寒霜眉心出现一点红痕,她神色从痛苦变为茫然,最后化为绝望。红痕越发变深,最终化为一滴鲜红的血液。冷肃手指离开她的眉心,那滴血液随着他的手指离开寒霜的身体,血液离开的那瞬间,已经半成水的冰人重新化为冰雕,美丽却毫无生气的冰雕。寒霜模样的冰雕,眼角却挂着一滴泪痣,仿佛在哭泣一般。 那滴血液悬空浮在冷肃手心,他转身对暮冰凌道:“这里面有你的真元吧?” 暮冰凌点点头,虽然这些年已经消散不少,但那里还是有着他不少力量。 “还你。”冷肃走向暮冰凌,站在城主府禁制前。 他本身是无法入内的,却在禁制前分出一个镜分身,轻易地带着那滴心血进入禁制。 暮冰凌接过血液时手是颤抖的,并非因为收回了寒霜体内的力量,而是为六合镜那偷天换地的力量而震撼,更是确定了自由在望而激动着。 “先炼化真元再走,否则外面太冷可没人护着你。”冷肃漠然地说道,虽无情,可这嘱咐却代表着他已经将暮冰凌视为自己人。 尽管手段狠辣,却恩怨分明。 暮冰凌点点头,盘膝坐下,将血液融回体内,进入入定状态,准备迅速炼化真元。寒霜的真元虽然方才在战斗中损失了不少,不过足够让他恢复元婴,出城后虽不算高手,但也足以在修真界立足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冷肃这才缓缓回身看向青逸,走到他身前凝望着他。 “长大了。”青逸平静地说道。 “嗯。” 短短几字中,传递了无数信息。冷肃明白青逸的意思,只是一个长辈对晚辈关怀,为他的成长欣慰。他要的不是这样,不过他可以慢慢等。其实他现在已经强过青逸,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强迫他,可是冷肃要的不是一时的禁锢,而是未来无数岁月的永久相伴,必须要青逸心甘情愿。修真无岁月,他等得起。 “感觉……你好像不止境界和身体的成长。”青逸有些疑惑,那样的眼神并不是少年应该永远,而是历尽千帆后的成熟。 “六合镜内自成世界,内有天地九界的镜像,我跑遍了九个世界才抓住它的灵识。外界不过一瞬,镜内却仿若千年。”九界,每界百年,转眼间冷肃已经经历了九百年的岁月。 九百年,看尽天地岁月,望尽世间沧桑。六合镜企图让他迷失在其中,当初用神识压制六合镜时就是害怕被困在镜中才不敢深入去将它揪出来。而此刻冷肃已经可以分神而入,有本体元神在外坐镇,自然不怕分神被困在其中。只是这九百年间他也曾差点迷失在那各种境界中,神界的敬仰、佛界的禅意、仙界的清静、妖界的魅惑、灵界的奇珍、魔界的欲望、幽冥界的虚妄、幻界的惑乱、人界的纷杂全部都让人迷失,而他只向着那一个目标,笔直坚定,丝毫没有被迷惑,坚定地找到了六合镜的灵识,成功地炼化了他。 九百年已过,冷肃再不是当初那个有些偏执的少年,正如青逸所说,长大了。 暮冰凌炼化真元的同时,青炎与夜媚婳也赶了过来。他们只是被寒霜困住,寒霜死去,冰牢自然消失。 两人见到冷肃都惊讶万分,少年一时间成长也就算了,而他们竟然都看不出这人的修为了,莫非他已经超越了他们?这怎么可能! 冷肃知道二人心思,便随口说了一句:“不过是那法宝的效果罢了,等出去后将法宝还给他,便会恢复凝元期。(相当于融合期,比冷肃原本的炼体期高一个境界,还在炼精化气的境界内。)” 真真是说谎不打草稿,骗得人一愣一愣的。 几人准备好后,冷肃点点头,祭出一面无色透明的镜子。那镜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灵气,仿佛只是一面普通冰雕成的镜子,却会给人一种这透明能够穿透一切的感觉。返璞归真,正如盘古斧看起来不过是一把砍了多年柴的破斧子一般,天地至宝在未被催动之前,都是质朴得丢在大街上都没人愿意捡。然而一旦被真元催动,宝光四溢,天地为之震撼。 当然,冷肃现在无法完全发挥六合镜的力量,但仅是扭曲一部分空间还是做得到的。 “这便是六合镜原本的模样。”冷肃传音给青逸解释道。 冷肃手掌飞快翻动中,数个灵诀施展出来,六合镜升入空中,逐渐变大,最后宛若原本的冰门一般嵌在城主府的禁制上。暮冰凌试探着抬手伸入镜中,而众人惊讶地发现他的手居然透过镜子伸出了城主府! 暮冰凌心下惊骇,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手哪里只是旁人眼中看到的透过了一个镜子,而是感觉穿越了无数空间,仿佛耗费千年时间一般才从镜中伸出。千年一瞬,天地至宝的威力真是令人垂涎。他飞快地看了冷肃一眼,心中叹气,终究不可能是他的。 手掌进入镜子,随后是脚,而后半个身子走进镜子,半个身子出了镜子,最后,是全身。 当最后那个脚跟离开镜子时,暮冰凌看着周围的环境,竟是流下了眼泪。 冰封亿万年,却终是离开了这个囚禁他的冰牢。 他……自由了。 “别急着哭,还没出去。”冷肃漠然说着,手掌又动,又是十数个不同的灵诀打出,六合镜从禁制中飞出,贴在城主府外面的冰壁上。 “走吧。”冷肃说道。 暮冰凌自然是第一个出去的,紧随着的是十指牢牢相扣的青炎与夜媚婳,剩下青逸与冷肃二人。 “你走,我殿后。”冷肃对青逸说。 “一起。”青逸伸出手。 冷肃凝视他片刻:“好。” 学着青炎二人与青逸十指交叉握着,两人共同走入六合镜中。 一时间冷肃脑中只有在沥血堂书阁中看到的诗经残页——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待几人都走出后,六合镜越来越小,消失在冰壁上。整个岁寒城内,再无活人,只余下数十座冰雕,冰冷寂寞女子的冰雕。 寒霜的魂魄被冷肃牢牢困在冰雕中,冷肃并没有让她魂飞魄散,而是收去她的真元,让她生生世世永永远远地听着着岁寒城中落雪的声音。雪女已经全部被她毁去,这一次,连陪伴她的傀儡的都没有。 永世孤寂。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拂过所有雪女的雕像,将一首凄婉动听的歌谣传遍整个浮望山—— 雪山女,祸人间,冰封万里;浮望玉,百年至,岁寒城开;冰寒霜,守孤城,永世孤寂。 时间回溯到冷肃刚刚炼化六合镜之时,远在东方的紫气宗中,一个白衣男子对月抚琴,柔和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异样美丽。 男子手指纤长有力,每个指节都仿佛白玉一般,抚在古琴上犹若清风过河,掀起一片瑰丽的涟漪。 身旁童子一脸痴迷地看着男子,眼中满是敬慕。 琴音清静致远,显示抚琴者高洁的心志。夜虫也不再鸣叫,生怕惊扰了这天籁之音。 谁知就在所有生灵都着迷听琴时,“岑”地一声琴弦断,纤长的指尖被血染红。 “师父!”身旁道童关切地喊道。 “无妨,”男子摆摆手,手指指向天上,“东远,你看那里,看到什么吗?” 男子双目如水般清澈,却无神,如此美丽的一双眼睛,是竟是看不见的。 被称为东远的道童抬头望向南方天空,神色突然惊恐起来:“师父,那里……” “怎样?” “红光霍乱!” 男子身子一顿,良久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天狼霍乱,堕天现世,六合之内,再无宁日。” 古有记载,神算乩乱耗二魂五魄,用痴傻十世换来的未来天地预言—— 南天狼,双星遇,六合陨,堕天现,人间焦土。 36.还阳泉(一) 中州大陆正东方的卧龙渊是两座断壁形成的宽达数千米深渊,深不见底,据说卧龙渊底通向传说中的幽冥界。传说在卧龙渊峭壁上的修真界三大宗之一的紫气宗,就是为了封印住冥府通道,千万年来死守着人间与冥界的通道。 也有人说,卧龙渊之所以被名为卧龙,是因为深渊中沉睡着八部天龙,而紫气宗传教始祖便是传说中的龙神。 不管传说如何,紫气宗能够得到修真界如此赞誉,归根究底是因为,它是修真界三大宗之首,天下正气的引导之处。 与上古道者创建的少阳宗不同,少阳宗讲究清静无为,凡俗之事能不管便不管;紫气宗却是关心天下龙脉流向,每一次凡俗间改朝换代时所出现的神话传说都与紫气宗有关。修真者最好,莫要介入凡俗之事,可龙脉不同,龙脉乃是天地之精元所在,龙脉若损,整个人界的灵气都会枯竭。是以紫气宗干涉的并不是凡俗改朝换代之事,而是人界气运。 紫气宗的浩然正殿上,掌门东来正与六长老联手查探龙脉未来百年的走向。 东来入宗时的道号并非东来,而是紫气宗每一代掌门都只有一个名字,便是东来。紫气东来,天下气运,是紫气宗的使命。 窥天盘上的星图越来越乱,七人全力施为,没一会儿便有些吃力。东来心中有些疑惑,不过是普通的百年窥命,为何如此困难? 几人对视一眼,东来点点头,一拍胸前,头上隐约显出三朵宝莲,头顶三花,五气朝元,东来显然已经大乘。一个门派能有一个大乘期高手坐镇已是不易,谁知六大长老同时运气,每人头上竟都是三朵宝莲! 紫气宗不愧为修真界第一大宗,有龙脉护宗,底蕴岂是其他宗派比得上的? 可七位大乘期高手联手,居然依旧没能让星图稳定下来,反而更加混乱。东来一口正阳心血喷出,企图发挥血咒之力,谁知此时窥天盘中爆发出七道强烈的血光,竟是直接向几人的本命三花上攻去。 七大高手被窥天盘禁锢住无法反抗,眼看就要酿成惨剧,一道紫影掠过,金龙一闪,堪堪护住了七人的本命三花。三花聚龙,七人与那紫衣人同时出手,这才将血光镇压下去。窥天盘渐渐平稳下来,星图成型,在正中间的,居然是一颗血红色的灾星! 逆鳞长老脾气最是急躁,他倒抽一口气道:“天狼霍乱,竟是……” “无解之相。”东来接下去,同时瞪了一眼逆鳞长老,这不抢他台词吗?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人间乱世了,而是天地之劫,天狼星如此耀眼,而星图并未指出破解之法以及时间年限,难道这天地要翻个个儿吗? 众人只顾着震惊,只有眼尖的龙晶长老注意到那紫衣人,她惊讶道:“紫……师叔祖你竟然穿上冥夜紫衣,这可是……” 魔器! 众人在心中同时说道。 有神器就有魔器,紫气宗做事向来不拘手段,否则也不会用涉入凡间改朝换代的方法来保证龙脉的正确流向。冥夜紫衣是紫气宗一直镇压着的魔器,也是遭逢大劫时以魔制魔的最后手段。 可是现下什么事都没法,师叔祖竟然就穿上了这冥夜紫衣?七人同时抽了一口冷气,到底这人间要发生什么事? 而这让七位大乘期高手称为师叔祖的人,竟然就是昨晚那抚琴的盲眼白衣人。 只是昨夜的他超人脱俗,仿若天人,今日的他却是一身血戾,犹若魔神降世。 当然,这并非他自身的气质变了,而是冥夜紫衣身上缠绕着无数凶魂的戾气,让人难以直视。可若是不是这一等一的魔器,方才那道血光也不会被压制下去,极恶要用极恶来镇压便是这个道理。 “师叔祖为何出关?”东来顾不得礼数,直接询问道。 昨日那小道童东远站出来替那人回答道:“师父要入世。” 说着说着这不过十二三的小少年竟是流下眼泪,粉团一样的脸蛋滚上泪珠,无比惹人怜爱。 最是喜欢小孩子的龙骨长老差点上去搂住他替他擦眼泪了,可他不能动手,别看他年纪小,那可是他师叔。 东来却是不顾东远的眼泪,焦急上前问道:“师叔祖避世千年,为何要入世?还将冥夜紫衣解封,这……究竟师叔从窥天盘上看到的什么?” “人间焦土,逆天成尊,九界大开,洪荒现世,天地重回混沌。” 紫衣人每说一句七人脸就抽一下,到最后几人脸上的肉都快抽没了,这……已经不是人间浩劫那么简单了,简直就是要毁天灭地啊!洪荒现世,那时候到处都是神魔,他们这些修真者在人家面前连蝼蚁都算不上,凡人就更不消说了,还让不让活了?而天地重回混沌,哪再来一个盘古开天辟地? 紫衣人每给几人反应的时间,继续说道:“没想到我用永世黑夜,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个未来。” 他伸出手在窥天盘上细细摸着,摸到一颗星时微微蹙眉:“第一个洪荒现了,极北岁寒。” 七人凑上前看他摸着的那颗星,发现那是一颗新星,忽明忽暗地绕在北斗七星旁边,周围缠绕着洪荒时代独有的混沌之气。 紫衣人不再看星盘,而是对着浩然正殿中紫气宗始祖龙神的雕像跪下,磕了三个头后道:“弟子紫夜,违祖命解封魔器,乃代罪之人;弟子紫夜,以光明窥探天机,乃逆天之人;弟子紫夜,害师弟叛宗离派,乃不肖之徒。今紫夜带冥夜紫衣脱离紫气宗,此后所做,与本宗再无瓜葛。” 听见他这么说东来急了,连忙问道:“师叔祖,我……” 紫夜一摆手制止了他的话:“你等勤加修炼,以免被打得措手不及。不要将今日之事传出去,天机不可泄露,若不是我出手,方才你几人已被窥天盘反噬兵解了。” “逆天之人,我一人足矣。” 说完一挥衣袖,转身走出正殿,东远流着眼泪追了出去,揪住他的衣角道:“师父,我是你的眼,我跟你走。” 紫夜摸了摸他的头道:“你继承为师职责,坐镇后山,千万要守住无间路,莫要让九界大开真的成为现实。” 语毕洒然离开紫气宗,不留下丝毫眷恋。 极北浮望山。 暮冰凌第一个冲出岁寒城,站在浮望山上望着落雪发呆。他一脸欣喜雀跃却又小心翼翼地仰头望天,洁白的雪花落在他的脸上,一片片亲吻着他,他张口含住一个,雪花落在唇瓣上,化成纯净之水。 雪花原来是这个味道,亿万年每日每夜听着落雪的声音,此时终于得见,真是无比美丽。 青逸这时与冷肃握着手出来,一眼便看见暮冰凌站在雪中,脸上神情有些孩子气,张开双手接着一片片落下的雪花,被雪花染成一片素白。 他果然很美,青逸欣慰地想。就算暮冰凌任性妄为,可他至少没有救错人。 冷肃见青逸视线停留在暮冰凌身上,用力捏了下他的手,青逸看向他,心中更是柔软,前生,他也没救错人。 可惜,马上就要永诀。 他甩开冷肃的手,冷然道:“已然出了城,之后便分道扬镳,无需再有纠葛。” 冷肃脸色一变,身上寒气隐约有凌驾浮望山的架势。他重新抓回青逸的手,那样冰冷的指尖。这里青逸功力最差,完全没办法抵御浮望山的寒气,竟然还要甩开他的手。 青逸无视冷肃的脸色,再一次甩开他的手,冷冷道:“魔道有别,你既已入魔,下一次见面时你我便是敌人。” 他这话一说旁边正含情脉脉四目相望的青炎与夜媚婳浑身一僵,是啊,魔道有别。岁寒城内不知未来,他们可以抛却一切相爱,可出了城,现实却是那样残酷。 少阳宗可以在理亏的前提下容忍夜媚婳的挑衅,却绝不能允许自己弟子与这等妖女双修。就如同凡俗之人可以面上友善接待敌对之人,却决不允许自己子女与他们有任何瓜葛。 夜媚婳紧紧抓住青炎的手:“你别想甩开我!” 青炎点点头将她搂在怀里,不肯放开。 另一边青逸却是无比冷情,冷肃咬咬牙,利用完了就要丢掉吗?就像当初把他扔下山一样…… 扔下山?冷肃突然走向那对苦命鸳鸯,不顾两人之间气氛直接对青炎说:“问你件事。” 夜媚婳正感受青炎的温柔呢,被人打断十分郁闷,瞪了冷肃一眼后松开与青炎拥抱的手。 青炎憨厚的脸红了下,抱拳问道:“冷兄弟有何事?” 尽管他现在也看出冷肃是修魔的,但已经有个修魔的老婆了,他也不在意是否结交个修魔的兄弟,破罐子破摔了。 “青逸这十年,有什么事?”他准确地抓住了十年这个信息。 “哦?哦。”青炎想了一下才说,“青逸乃少阳宗分支弟子,这十年是借住少阳宗的。” 寄人篱下吗? 冷肃看向青逸,细细回想岁寒城发生的一切,突然脸色大变,冲到青逸身边紧紧扣住他的手腕。青逸暗道不妙,想要挣脱,可一个废人又怎么可能挣脱分神期高手。 冷肃将一道真气导入青逸体内,只一入内就发现他发生了什么事,真气内视丹田,那里金丹已失,体内一片混乱。 “你……”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青逸,几乎要发狂。 青逸,就快死了…… “暮冰凌!”冷肃抑制不住自己的吼声,“他是怎么回事?” 沉浸在白雪中的暮冰凌被惊醒,不客气地看向冷肃,语气也充满了敌意:“他是怎么回事,你不知道?” “不许说!”青逸突然喝道。 “抱歉,”暮冰凌看都不看他,“你只是单方面做承诺,我可没答应你。” 未免青炎与夜媚婳听到,他传音道:“你渡心魔劫时,谁唤醒了你?你获得真元时,谁扛着我的真元帮你?你心智不坚被心魔所困,他为了唤醒你泄了本命真气,经脉尽毁之下还强撑着帮你达到分神期,他变成这样,你说是谁的错?” 冷肃痛苦地闭上眼,是他,他才是罪魁祸首。 没有他,青逸完全可以与暮冰凌双修,根本不必选择这条损己利人的道路;没有他,青逸不会变成这样。 “不是你的错。”青逸依旧平声道。 冷肃猛然睁眼,定定地看着他道:“是不是每次怕连累我,你都会对我特别冷漠,都会想要甩开我?” 37.还阳泉(二) 青逸刚想说不是,至少他自己不认为自己有冷肃所说的那么高尚,谁知此时冷肃却说:“你答应过我永远不会骗我,永远光明磊落。” 青逸沉默了,他觉得自己并非冷肃说得那般,可若不是身体的缘故,他一定会把这孩子死死禁锢在自己的羽翼下,不让他离开自己分毫。 他的沉默让冷肃十分满意,他伸手搂住青逸,无比坚定地说:“我不会让你死的。” 冷肃自然知道青逸还会转世,可已经喝了孟婆汤入了轮回道的青逸,还是今生这个让他心悸的男子吗? 冷肃不会去赌那渺茫的希望,他要救他。 “如何救?”暮冰凌冷笑一下,他现在已经脱离了最初得到自由时的狂喜,全身心都放在青逸身上,对冷肃的说法十分鄙夷。尽管他未来有可能是逆天尊者,但那又怎么样?还不是靠着青逸的牺牲。 “我可不是你。”冷肃冷冷道。 “你真有办法救他?”暮冰凌最在意的还是青逸的安危,见冷肃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立刻放下成见问道。他性格本就无常,时好时坏的。 “要你帮忙。”为了青逸,冷肃不惜放下他的高傲,向暮冰凌这个他本不想再有任何纠葛的人求助。没办法,他只是真元强会使用六合镜,可他修真时间太短,许多法门都不会用,空有一身功力却无用法。当时与他对战的寒霜也是如此他才会胜得那般顺利,换一个分神期修真者冷肃都有可能落败。 青逸视线有些模糊,听力也不如从前,有些听不清冷肃在说什么,只是隐约觉得他好像要做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忍不住伸手捉住他的手臂,却换来了更有力的回应。他看不清抓着他的是谁的手,听不见眼前的人们在说什么,他只能伸手贴在冷肃的脸上,嘱咐道:“我要走了,你……”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有人在他心脉处做了什么,便没了知觉倒下去,意识消失前隐约觉得自己被一个很有力的臂膀接住。 “我暂时封了他的心脉,让他能假死百天。”暮冰凌对冷肃说道,“不过只有百天,百天过后,再无生还的可能。 你到底想怎么救他?” 冷肃将青逸背在背上,十分坚定地说道:“栖凤山上还阳泉。” 栖凤山位于中州大陆正南方处,是一个修真者完全无法涉足的地方,灵界的入口。 传说洪荒时期,凤凰双神就是在栖凤山涅盘,而在天地九界形成后,凤凰双神与上古一些圣人脱离九界,去了更加飘渺的地方。而栖凤山由于留有双神的神气,便成为人界与灵界的交界处,守护灵界不被其他界侵犯。 天生灵物,无论是修真界还是仙界魔界的修者,都希望弄一个灵兽做为坐骑或是守护兽,是以灵修最是被人觊觎。而灵修修炼起来又是九界内最慢的,妖百年化形,人千年成仙,而灵修只是想要化形成为人形,只怕便需要万年时间。而有些资质不够的灵修,就算是费上十数万年的时间,也未必能成人形。 上古众神皆为人形,不成人,便难成神。然而灵修天生灵气过强,想要将其强大的真元压缩到小小的人形中,则是脱胎换骨的变化。偏偏灵修实力过强,就算不修成人形,实力也足以撼动人界,所以它们在力量到达一定程度之时,就会进入灵界继续修炼,直至成神。 人界是九界的交汇之处,想要进入灵界,必须通过人界的栖凤山,而灵修们又怎么可能让人进入它们的圣地。是以栖凤山,只怕是比魔宗禁地还要可怕的地方,而还阳泉,正是灵界入口,根本不可能进入。 还阳泉顾名思义,只要是还有口气的人入内都会获救。相传那里曾是凤凰双神孵化之处,每次涅盘出现新的凤凰卵后,都会有守护者将卵放入还阳泉中,吸取天地精华,最终孵化小凤凰。 每个修真者都知道栖凤山,包括青逸。可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地方,因为那并非人类能够涉足的地点,而是灵修的乐土。 更可怕的是,凤凰双神为了保护灵修的安全,所有修真者在栖凤山都无法使用真元,无论多高的功力都如普通人般,即使是仙人也一样。 冷肃去了那里,九死一生。 暮冰凌也听过还阳泉,但却不知道有这般凶险,听了夜媚婳的解释后,也变了脸色。 青逸全心全意回护的少年,也可以为了他以身犯险。他清楚,即便冷肃拥有六合镜,无法使用真元也无法用六合镜,在那里根本就是废人一个。而自洪荒时代开始,灵修们对神魔乃至人类都是充满敌意的,根本不可能让冷肃带青逸上山。 “你疯了吗!”暮冰凌有些激动地问道,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激动,是在担心冷肃和青逸,还是在懊恼自己居然没办法如冷肃这般坚定,毫不犹豫地带着青逸去挑战那唯一的生路。 “你们两个去了,青逸只怕连百天的命都没有了,还要赔上一个你。”青炎皱眉担忧地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冷肃将青逸背在背上,嘴角微微翘起,竟然露出了笑容:“那又如何?” 他生我生,他死我死,不是正好? 暮冰凌白了脸,一下下无意识地抓着身旁的冰岩,直到冷肃背着青逸离开才无力地放开手。 他终究没办法如那少年一般,口口声声说舍不得,说要帮青逸,最后却还是无法为他牺牲,为他涉险。所以,他到底还是比不上冷肃。 闭上眼便是那个清冷的身影,他独自一人将世界隔离在自己外面,暮冰凌拼命走也无法走入那个屏蔽。可那个少年,却以头撞破屏蔽,以命换来接近。 原本还在对未来迷惘的夜媚婳与青扬对视一笑,竟是无比轻松。只要他们都还活着,又有什么可惧怕的? “冷肃和青逸去了栖凤山,我先回师门替青逸圆场,稍后便向师父请示下山历练,为九十年后论道大会做准备,你等我如何?”青炎谈了恋爱竟是比以前灵活了许多,也学会变通了。 夜媚婳点头应下,九十年相守也好,凡人夫妻,最多也不过五六十年,他们已经很幸福了。 “你呢?”青炎问暮冰凌。 极美的男子望向南方,最终还是收回了视线:“我会变强。” 变强变强不停变强,甚至要强过过去的自己,这样才能守住自己想守护东西,尽管暮冰凌已经不知道自己要守护什么了。 几人曾在岁寒城共同奋战,此时却是要各奔东西。 浮望山上,徒留那冰冷的冽寒旋风,永远守护着山上的灵玉,不让贪心之人将整个山体挖空。而这一次被卷入之人,却再无人将其变为雪女,岁寒城永远只是一座孤城。 冷肃背着青逸上路,他没有飞剑,只能靠着真气飞行,速度较御剑慢了许多。 如果不是时间紧迫,冷肃会很享受这种过程,背着自己的心上人,游遍中州大陆,乃至天地九界。 “你会活下去,与我一起看尽这天地。”冷肃十分坚定地说着,青逸趴在他背后,眉毛轻轻动了几下。 冷肃和暮冰凌都不知道的是,若单论境界,青逸已经到了渡劫期,尽管身体已经无法承受下去,但他的元神还是可以离识出窍的。在心脉被封住的那一刻,他将自己的神识分出一部分保持清明,这才明白冷肃究竟要去做什么。 还阳泉,那般凶险之处,区区一个才入修真界门槛的少年,又是如何知晓那处的? 冷肃之所以会知道,自然是因为六合镜内九界镜像告诉他的,在那里他曾去过栖凤山,从还阳泉入口进入灵界,见识到无数天地奇珍。 还阳泉乃是孕育凤凰双神之处,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青逸若是能入内疗伤,别说是恢复经脉,功力也会提高许多。不过单只无法使用真元这一条就让所有修者望而却步了,否则栖凤山早就被人挖空,何来灵修净土之说。 自然也有贪心者想去栖凤山抓上一两只灵兽,不过都是有去无回,估计一身功力也便宜栖凤山上刚出生不久的灵修了,元婴大补啊! 若是没有任何准备,冷肃去了也是送死,不过他在六合镜中,看到了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栖凤山毕竟是凤凰双神栖息之处,世人多称神鸟为凤凰,认为他们不过是一只神鸟,却不知双神实乃凤神与凰神。修真界都以为栖凤山只是一座山,实际上它是由栖凤与栖凰两座峰体合并在一起的。外表看似只有一座巍峨的高山,实则在双峰交界之处,有一道直通还阳泉的缝隙,仅容一人步行通过的缝隙,名为一线天。 一线通天。 38.还阳泉(三) 一路上冷肃飞得很隐秘,并未被其他修真者发现。事实上大部分修真者在没有特殊情况下都会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地盘上修炼或是悟道,就算是修魔者大部分时间也都是在修炼的。即便是修魔者中的血魔(靠人血魂修炼的修魔者)及银魔(靠采阴补阳),也只是一段时间才祸害人间一次,余下时间他们自己也需要炼化所吸收的真元,或是提高自己的水平,免得被别人采补了去。 冷肃运气很好,这段时间修真界相安无事,大家都躲在老巢里安分守己,他很顺利地就到达了栖凤山。 栖凤山高耸入云,从山脚下看去,山顶置于云端。这是一座很神奇的山,从山脚到山顶足有四个季节,适合各种灵修生活。火系风系灵修会在山南侧或山脚下修炼,水系木系则是在北侧或山顶,至土系金系不太受外界环境影响,均匀地分布在山中,喜欢哪里就在哪里修炼。 这里是灵修的乐土,对于冷肃和青逸来说却是极为凶险的地方。 尽管冷肃知道一线天这条隐秘的道路,但一线天夹在两个峰体中间,山顶阳光根本无法照设进来,一进入深处便是漆黑一片,只能依靠触觉来辨别方向。而且双峰上的溪水会从山涧流入缝隙内,是以一线天常年下着雨,又黑又湿又滑。 一线天足有上千米高,而这千米中,最宽的甬道不过米许,最窄的地方只有尺许,体型稍微胖一点的人都无法通过,就算冷肃与青逸都不是肥胖之人,但一个背着一个,无法侧身,要过去也是极为困难的。更何况一线天脚下并没有石阶,最陡的地方足有七十度角的倾斜,加之脚下湿滑,有些地方只能依靠臂力攀着岩壁一点点爬过去。即便是江湖中的武林高手,在无法使用内力的情况下要通过这近千米高的狭窄甬道都是难上加难,更何况向来依赖真元的修真者。这等艰难的山路,独自一人爬上去尚且要耗上三四个时辰,更何况冷肃还背着一个人。 然而冷肃不怕这些,只是难走一些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最怕的是在这极为艰难的道路上遇到灵修。 一线天才真正算得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是有一个人站在狭窄处,拿着木棍一个一个往下敲,只要他真气充沛不会累,就算是千万大军也能一个个敲下去,根本连功夫都用不上。灵修中知道这条山路的也是少数,可并不是没有。尽管知道这条山路的灵修很多都因为体型而无法进入,但还是有一些会化形的灵修可以入内的。 冷肃看似找到一条捷径,实际上却是更为凶险的路途。从外面爬山遇到凶狠的灵修还有机会跑出去,一到了山外灵修就不会再追击了。可在一线天,只要碰上一个,那就是必死无疑。 冷肃在赌,赌那唯一的希望。左右都是死,不如搏上一搏。 他在山体附近按下云头,先是在温暖如春的山脚下与青逸露宿了一晚。 找来温暖柔软的干草铺在身下,将青逸的头放在自己的胳膊上,环臂将他搂在怀中,一如过去青逸所做那般。冷肃的身体已经达到成年人的水平,心智也在九界镜像中磨练成熟,是以尽管他的年龄才不过十五岁,但已经经历了许许多多,根本就是一个修炼多年的修真者了。 可此时,他却还是那个当初的少年。从过去到现在,从幼时到成年,他的愿望都是那般简单,只是希望有个人能在意他,能陪着他。很小的时候他就发过誓,若真有那个人,那他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他做到了,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 依旧不过是少年的冷肃仔仔细细地看着青逸安静的睡脸,用视线一点点描绘着他的容颜,将他牢牢记在心底。在冷肃眼中,青逸生得无比好看,仿佛每一寸肌肤都是为他而生的一般,就连发丝都那么好看。 他搂着青逸,静静地陷入沉眠中。现在他已经没了六合镜的束缚,只要想睡觉随时都能入睡。不过冷肃相信,他只有在青逸身边才能睡熟,为那熟悉的气息。 “冷肃,醒醒。”夜半时冷肃被一阵熟悉的呼唤唤醒,他警惕地睁开眼,望着青逸,发现这人还是在睡着。 可刚刚明明听到的就是青逸的声音,绝不是中了旁人的幻术,而是能够让他从心底温暖的声音。 不管怎样,心中的警觉让他连忙起身,将青逸背了起来,护着他警惕地看着四周。 突然听到一声狗叫,冷肃迅速向发声处来了一个掌心雷,根本连查探情况都不打算有。不管对方是什么东西,夜半无人来惊扰,一定有问题。加之青逸的突然示警,让他觉得对方并非善类。 他攻击过后才向发声处望去,却见到一只背上好似长了两个脓包的小猫,丑得要死,面上却还十分凶恶,看着就令人生厌。 不过冷肃并未因它的外形就升起小窥之心,方才那招掌心雷他用上了八成真力,这会学狗叫的猫却是连根毛都没伤到。 猫人对视了一会儿后,丑猫突然扭头,用屁股鄙视了一下冷肃,迈开四条小短腿就跑了。最后那个轻蔑的眼神冷肃绝对没看错,丑猫就是在嫌弃他! 不过冷肃倒不会因为这个眼神失去理智去追那只该死的丑猫,这里情况不明,万一被它引到栖凤山给吞了元婴,就大大不妙了。 他依旧布置好阵法,与青逸靠在树边休息着。夜晚魑魅魍魉多,可以的话他尽量不会在这个时间上山,最好是天明之时,如果顺利的话,能赶在日落之前到达还阳泉。 而那只丑猫的确是向着栖凤山跑去,它跑到山脚下,对着岩石一撞,竟是直接消失在岩石上。 神识化形,任何一个出窍期修真者都能做到的小法术,并没有攻击力,多是在危机之时用来求助或是传递消息用的。 丑猫进入岩石后,栖凤山山体微微晃动了一下,这晃动太过轻微,山上灵修多,随便哪个大体型的蹦跶两下都会引起巨大震颤,是以谁都没在意这细微的晃动。 第二日清晨冷肃便带着青逸到达山脚下一线天的入口,才入栖凤山的结界内,他就感觉到体内经脉一桎,真气彻底失了主动,被死死封在丹田中无法使用。 若是其他修真者,就算是有心理准备此时只怕也会有些慌乱的。可冷肃踏入修真界不过一年,修成分神期更是只有几天的时间,他还是更习惯于用自己的身体,是以这突然消失的功力并未让他慌张,依旧冷静地背着青逸从山脚下那被长草掩盖住的隐秘入口进入。 才进一线天这里还是很亮的,晨曦的光芒透过杂草照设进来,刚好打在冷肃和青逸身上,两人被这道朦胧的光照着,竟是带了一丝圣洁。 冷肃深吸一口气,直接背着青逸上山。 刚开始的路还是好走的,周围有一米左右宽度,脚下的路不湿也不滑,还有些天然形成的石阶,冷肃很快便爬了百余米。 可过了百米后便开始艰难了,上面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而四周也渐渐变得漆黑一片,看不清东西南北。冷肃将事先准备好的斗笠披在青逸身上,不让他被冰冷的雨水淋到。此时甬道宽度有半米左右,还是可以让他背着人通过的。 再向前便是越来越艰难,黑暗挡住了他的视线,而怕招来灵修的冷肃也没带火折子之类的照明工具,只能凭着感觉探索着向前走。黑暗倒不是有多难受,头上雨变得有瓢泼趋势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唯独这甬道越来越窄,现在只有一尺多宽,他根本没办法背着青逸前行。 冷肃只得一手将人搂在怀里,一手死死撑着岩壁,慢慢地攀爬着。 黑暗、潮湿、狭窄、路陡,这些冷肃都是有心理准备的,并不是难事,他唯一怕的就是遇到灵修。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才不过怕了五百余米高就已经耗费了两个时辰,山外应该已经快到正午了,缝隙里却一点光芒都没有,且阴冷阴冷的。冷肃单臂抱着青逸,两人一同侧身靠着岩壁向上爬时,不想却被一点光亮刺到了眼睛。 一只年幼的毕方正呼扇着翅膀好奇地看着他们,它想要将单足立在青逸身上,却被冷肃的视线制止,只得委屈地看着他们。 这只毕方刚出生没多久,又是一直在栖凤山长大,根本没见过人。但凡灵修若是能修成人形便不会在栖凤山常住,要么飞升灵界要么入红尘历练,是以这只小毕方还没见到过人,更是没灵修告诉过它要提防人类,毕竟在栖凤山中灵修们都是安全的。 小毕方是贪玩飞到山顶,结果被峰顶的寒气弄得死去活来,最后掉进缝隙中的。它好不容易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却发现这里又冷又潮又黑,差点要哭了! 好不容易见到两个人,毕方就撅着小屁股歪着小脑袋过来亲近了。本来它的打算是用脑袋蹭蹭对方的脑袋,撒撒娇眼前这个奇怪的灵修肯定能带它出去,却不想一见面就被冷肃的杀人一般的视线给制止了。 冷肃冷冷地看着毕方,他记得九界镜像中好像看到过,木生毕方,毕方吃火,有毕方的地方就会预示这大火的出现。 这里如此阴暗,应该不会……吧…… 嗞嗞声响起,冷肃眯起眼睛,发现发声处竟是他下方岩壁,借助毕方尾羽上点燃的火光,他看到下面一片油亮油亮的。 那是……火油! 39.还阳泉(四) 见到那黑亮亮的火油,冷肃这才想起,在九界镜像中所见到的还阳泉,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温泉,而是水火同源的特殊泉水。 凤凰乃火性神鸟,自然是离不开火的,可水乃万物之母,凤凰卵想要孵化,却也是少不得水的。天地万物皆有因果,有凤凰涅盘在先,自然就有栖息的梧桐树与孵化凤凰卵的还阳泉。为了让凤凰卵安全孵化,还阳泉必须有着水火同源的奇妙特性。 而双峰作为栖凤山的南峰与北峰,为了营造各种灵修都能存活的环境,南北两峰是一冷一热的。而冷肃现在正处在双峰中间,水火同源却是十分常见的。 毕方属木,天性喜欢,本能让它追逐着火而去。传说中毕方会唤来大火实际并不尽然,它并不是唤来火灾,而是本能喜火,哪里将有大火,它就往哪里钻。小毕方虽然是晕头转向掉进一线天的,可也不是胡乱掉进来的,本能告诉它这里有火源,它才会扑腾进来。 不知从哪里来的火花引燃了火油,长长的火舌呼啸而来,小毕方见到温暖的火光乐得发出“毕方”“毕方”的叫声,冷肃却是十分狼狈地带着青逸拼命向上跳。冷肃若是功力在身岂会将这小小火苗放在眼里,可此刻他不过是身体较之其他人强健些的普通人,根本无法抵挡这火焰。人在危急的时候总是有无穷的潜力的,冷肃只觉得此刻双足双臂有着无穷的力量,几下便跃出百余米。 可火舌席卷的速度比他更快,没几下便从地底深处蹿到几百米高,南峰本就是天地间火元力聚集的地方,火一旦点燃便很难熄灭。火舌卷到青逸衣袍上,冷肃心中暗恼,拼命伸出手帮青逸扑灭火苗。早知如此当初在冲级分神期时,顺便淬炼一下魔提好了。要知道修魔者的身体强度可是修真者难以企及的,传闻修炼成不灭魔体之人,就是仙界的梵天赤炎也奈何不了他。 其实换一个分神期的修真者在这里都不会将这火苗当回事,但凡到了分神期,哪个人没一两件救命的法宝,至少那身外衣都是水火不侵的宝衣。可冷肃只穿了一件青炎给的灰道袍,至于青逸,还是到邵阳山时从大道门带出的几件普通衣衫,也是没有任何防御能力的。 那火极为猛烈,冷肃用尽了全力也没将其熄灭,反倒自己身上也沾上了火苗。火一上身他便觉出不对来,这火根本不是普通的凡火,瞧小毕方在火中那欢畅的样子,显然此火并非凡品。说不得,便是凤凰涅盘时那凌驾仙界梵天赤炎的九天浴火! 若真是九天浴火,凤凰尚且在火中焚毁原躯,更不要说是普通衣衫。天地间除了仙鹤羽翼制成的仙翎鹤麾能够抵挡九天浴火,其余便只能是依靠个人真气来抵挡了。 可他们现在既没有足够的真元,又没有仙翎鹤麾,难道真是天要亡他? 冷肃将青逸死死护在怀中,不肯移动分毫。 他正闭目待死之时,却见那火舌才碰上青逸的肌肤,竟是畏惧一般地退了回去,直到距离他们有十数米远才停下。 火焰离开二人,冷肃微一思索便想明白了事情关键。虽然不知是何缘故,但暮冰凌说过,青逸体内有天下第一的神火——紫极天火,想来即便是九天浴火也及不上紫极天火的威力,两相比对之下,九天浴火不敢再上前。 本是他要救青逸,却不想又被这人救了。冷肃并不觉得丢人,只是将青逸搂得更紧,他绝不会放开这人。 来自地下的烈火足足烧了半个多时辰才熄灭,冷肃则是趁这光亮挑着石壁上好攀爬的地方又前进了近两百米,如此一来,距离峰顶只有五分之一的路程了。 不过峰顶并非还阳泉所在之处,否则小毕方也不至于冻得跳下来。冷肃知道这一线天距峰顶约两百米高的地方,会有一个更为狭窄只能贴身爬过去的岩缝,顺着那条岩缝才能直达还阳泉。 他本以为到了地点便能看见那条岩缝,谁知山体竟是极为广阔,尽管宽度只有尺许,但双峰交汇处的壁面根本望不尽头,要找到一条小小的岩缝实在是难上加难。 不过再难也要找到。火焰已经熄灭,冷肃瞧不见山壁的模样,只能抱着青逸一点点摸索。 他本以为要找上许久,突然一道细微的亮光出现在身旁,又是那只毕方,单足蓝羽,拼命地想要靠近青逸,将嘴贴在青逸身上,却又碍于冷肃的眼神不敢接近。 毕方是有灵性的,本能告诉它眼前这男人不好惹,虽然此人身上并无血腥之气,但他的魂魄戾气冲天,若不是有身边人镇压着,毕方根本就不敢接近他。 可是凶狠男人身边这个闭着眼的人,发出很好闻的味道,让它拼命想要接近。 冷肃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缘由,紫极天火乃天地间第一道火光,洪荒时代最强大的火焰,也是天下万火的始祖。毕方喜火,它不食五谷,却好吃火焰,青逸对它的吸引力只怕比成神还要强烈。 虽然很讨厌有只畜牲盯着青逸,不过毕方独有的特性让冷肃有了主意。 “过来。”他平声道,尽力将自己十分不满的声音变得平和一些。 毕方见他伸出青逸的手,十分想上前啄上一下,又有些害怕。它试探地先用脚尖碰了下青逸的手掌,见冷肃没有反应,又大胆地用羽翼扫一下青逸的掌心。 几番试探后见冷肃都没有拒绝,毕方这才小心翼翼地用单足站在青逸手心,长嘴啄了几下,感受到藏于灵魂深处那天火的味道,高兴地“毕方”“毕方”叫了几声。 可惜它没开心几秒钟就被人一把抓住脚跟,小毕方怯生生地看着冷肃,见他一脸的不怀好意,刚要发出凄惨的叫声,就被人掐住了喉咙,哭都哭不出来。 “嘎嘎”,低哑的声音从毕方口中艰难地发出,它真的要哭了! 灵修要孕育后代最是困难,有些灵修是天地孕育而成,一般都是上亿年才有一个。诸如灵明石猴(孙悟空便是)六耳猕猴之类的天地灵猴,开天辟地至今也不过独一个。而诸如青龙玄武之类卵生灵修,两个同族起码也得数万年才能孕育一个卵,而这卵要孵化还好耗上数万年苦功。 天地九界形成之后,许多正统的灵修都进入灵界了,人界留下的灵修简直就是少得可怜,想要保持物种血脉孕育纯血后代更是难上加难。这只毕方是整个栖凤山近十万年来唯一一个幼生体,整山的灵修都把它捧在手心里宠着,哪里受过这样的罪,连积蓄万年的法力都不会用了。 灵修天生就是比修真者强的,数万年才能孵化一个卵,这期间要吸收多少天地精华。小毕方出生就有分神期的实力,再加上灵修本身强横的体质,冷肃即便是全盛时期都伤不到它分毫。 只可惜,这只毕方被宠坏了,半点的法力都不会,空有一身功力那就是摆设。 当然,在灵修们眼中,毕方还小,栖凤山又没有坏人,让“小孩子”开开心心成长有什么不好。 谁知道千百年来就这么一个偷渡者进入栖凤山,就被山中唯一的二货给碰上了。 毕方几下就被冷肃弄得没脾气了,脑袋耷拉在他掌心可怜巴巴地叫着,特别难听。 冷肃本打算立威后再收服这只毕方做奴役,好让他们在栖凤山的行程稳妥一些。谁知此时却又听见耳边响起青逸的声音:“别闹,放开它吧。” 他本在惊讶中,却发觉毕方垂下来的脑袋也支起来,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显然也听到这句话了。 “我离识出窍,积蓄了好久力量才能说一句话。”青逸的声音回荡在冷肃脑海中,“还阳泉水火同源,你是想收服毕方让它帮你找到去还阳泉的入口吧?” 冷肃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听着青逸的声音,一如过去般痴傻。仿佛青逸还是那个比他强大百倍的青逸,而他依旧只是那个毫无能力的男孩。 “它听得懂的,你直接说就是。”说完后青逸的声音就消失了,想是力量耗尽。 冷肃皱了皱眉,瞪着毕方说道:“带我去找还阳泉,那里应该有方才燃起的九天浴火。” ╭(╯^╰)╮!毕方拧了下脑袋,不理会冷肃。刚掐它脖子又要使唤它,它才不干! 冷肃咬咬牙,抬起青逸的手摸了下毕方的脑袋,小毕方眼睛一亮,抻长脖子拼命往青逸手上蹭,却被冷肃抓着,就差那么一点就能在那个好闻的掌心撒娇了。如果能在这个人的怀里滚来滚去,一定很舒服! “带我去找。”冷肃此时的声音仿佛地狱来引人犯罪的恶魔,充满诱惑和罪恶。 “找到还阳泉,这个人就能醒来,到时候魂火的力量更强。”冷肃一边说,一边唾弃自己,居然用青逸“色诱”这只该死的色鸟! “毕方”“毕方”,毕方轻声叫了几下,声音很柔和,应该是答应了。 “用脑袋指方向。”冷肃淡漠地说道,他才不会放开这只鸟,万一跑了就无人指路了。 (╰_╯)#!毕方很生气,可是没办法,只好认命地用脑袋点来点去,眼睛还时不时地在青逸身上打转。 等找到还阳泉,就吃烤鸟肉,冷肃恨恨地想着。 40.还阳泉(五) 不管冷肃有多么厌恶这只对青逸“图谋不轨”的傻鸟,毕方的作用都是不容他忽视的。 有了它他们很快便找到了那条扁得仅容他们匍匐前进的缝隙,毕方趴在缝隙前邀功一般地“毕方”“毕方”叫。不过它邀功的对象不是冷肃,而是一直昏迷着的青逸。 好想掐死…… 冷肃忍住手痒的冲动,搂着青逸爬进缝隙中。这里阴暗潮湿且寸步难行是在是让人难受,好在并不像一线天那么窄,而是可以与青逸并排前行,否则无论是将青逸放到前面还是后面他都是不放心的。 至于毕方…… 冷肃撕下一片衣袖,把它绑在自己的胳膊上了,想跑没门。 毕方只能委屈地跟着,其实以它的功力一口小火球就能自由了,可它舍不得青逸的气息,就算十分委屈也想跟着。 冷肃在找到岩缝时就想弄死毕方,不过考虑到栖凤山的危险,若是能有一只傻鸟护着,说不定就算遇到灵修也能有转机。毕竟毕方现在舍不得离开青逸,灵修之间应该更好交流一些,届时就算灵修们处理了他,青逸也有可能获救。 舍己为人,冷肃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这么伟大的人,可遇上青逸,他偏偏就做到了这一点。其实来之前他有想过,若是自己真遇上危险,就先杀了青逸,两人黄泉路上倒也有个伴儿。可真到方才烈火袭来时,他能想到的只有用身体护住青逸,即便自己遍体鳞伤也舍不得他受分毫伤害。 傻毕方不知道自己被人从毛算计到骨头,还乐呵呵地趴在青逸颈窝上,时不时把脑袋幸福地埋进青逸的衣襟中。 冷肃是绝对不愿看到这种事情发生的,但他也知道此时自己是看不住毕方的,保险起见,只能让青逸牺牲一下“色相”了。绳子的长度刚好能让毕方贴近青逸,却无法真正钻进他衣服中,目前冷肃能做到的只有这样了。 两人爬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见到光亮,冷肃是清晨进入一线天的,此时已经有一整天了,落日的余晖从缝隙口中照设进来,微微有些刺眼。 冷肃见到希望,便一鼓作气迅速爬过,毕方也感觉到前面还阳泉温暖的气息,乐得直蹦跶,巴不得飞起来拽着冷肃往前跑。只可惜岩缝太狭窄,它要是扇动翅膀就会被湿漉漉的岩壁打湿羽毛,那会让鸟很难受。 终于赶在最后一丝落日降下后爬出岩壁,面前豁然开朗,暮光映在青逸脸上,迷人心神。若不是知道青逸神识在外看着,冷肃一定会趁人之危,借着青逸昏迷不醒的机会大肆轻薄一番。虽然不能做到最后,但看光亲光摸光还是可以做到的。 此处是在栖凤山的双峰汇聚处,上方有溪水留下,汇入一汪泉水中,原本透明清澈的溪水一入泉就变成了火红的烈焰,这水火之间的转换就在一瞬间。而当泉中烈焰顺着流水从泉内淌出去时,便会立刻又变回溪水,潺潺不息,生生不绝。 这便是还阳泉了。 毕方一见那漂亮的火苗连青逸都顾不上了,毕竟一个是看不见吃不着只能闻到的,另外一个却是张嘴就能吃的。它拼命扑过去,激动之下毫不费力地挣断了绳子,噗通一下跳入泉中。 冷肃并未阻止,而是冷眼看着落日余晖,毕方跳入泉中时刚好是最后一丝阳光消失之刻。只见它一跳进去,漂亮的火焰就变成了冰蓝色的凝状液体,虽不是冰,但散发出的寒气却让人彻骨生寒,不必岁寒城的亿年寒冰差到哪儿去。 “毕……啾!”毕方的欢叫化为一声惨叫,翅膀被泉水打湿,飞都飞不起来,在水中奄奄一息地叫着。 还阳泉在落日后就会变成彻骨生寒的青髓泉,其实并非火焰消失,而是日间火焰在上,冰髓在下,夜间恰好反过来。这是为了让凤凰孵化之时,日间吸收至阳之火,夜间进入沉眠之中。而还阳泉中的水火都对灵修有极大的好处,功效奇佳。 只可惜,毕方喜火畏冰,青髓泉中的冰髓又是极品中的极品,对它的杀伤力也是极大的。 “啾……啾……”毕方奄奄一息地看着冷肃哀鸣着,发出的叫声也不知是在喊“救救”还是单纯的“啾啾”。 冷肃不怀好意地走上前,拎起毕方一个翅膀,另外一边却还在青髓泉中泡着。 “啾啾!”毕方被冻在泉中的单腿蹬了两下,显是在抗议。 这么好的机会冷肃又怎能放过,他拽过青逸伸出青逸的手指递到毕方嘴巴前面,很干脆地说:“灵魂血契。” 这是典型的趁你病要你命,冷眼看着傻毕方遭灾然后把它死死绑在青逸身上。灵魂血契一出,便是仆死主生,主死仆死,毕方的生死对青逸毫无影响,可青逸若是死了,毕方也别活了。 冷肃这般做为,是在给青逸最后一层保障。只要定下这灵魂血契,就算青逸利用还阳泉灵气疗伤时被其他灵修发现,只要不想小毕方死,就得任由青逸疗伤。至于毫无法力又强迫毕方的自己会被怎样,就不在冷肃的考虑范围中的。 毕方很委屈,它又冷又难受,飞不起来,半个身子都被冻住了,体内火元力被寒气冲击得七零八落,眼前这个人还要欺负它。从小就有灵修告诉它,千万不要随便跟别人签订灵魂血契,除非欠了极大的人情,否则灵修们是绝对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这样根本就是把自己的命全托付给别人,太被动了。 它想要硬气的拒绝,可身体的难受又让它受不了。偏偏青逸的血中带着温暖的味道,让它不由自主地想喝上一点。 “签订灵魂血契后,你就可以与他分享魂火了。”冷肃在毕方动摇之时,放下了压倒毕方神智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把这只傻鸟给笼络住了。 身体的难受,血液的温暖以及灵魂的火焰让毕方不由自主地咬破了青逸的手指,含下指尖那一滴热血。 这只是单方面的滴血收仆,青逸无需炼化毕方的血液。冷肃等毕方乖乖地炼化了青逸的血液,一人一鸟中间有了一层肉眼看不到的联系后,才大发慈悲地将毕方拎了出来。 得到自由的毕方立刻甩了甩翅膀,觉得能飞后立刻扑向青逸,谁知飞到一半又被冷肃给拦住了。 这一次它都订立灵魂血契了,为什么还不让它碰主人!这话毕方是对青逸说的,灵魂血契让它清楚地看到青逸一直跟在冷肃旁边的神识,它愤怒地用灵魂与青逸交流着。 青逸的灵魂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伸出透明的手象征性地摸了摸毕方的头,代表着安抚。冷肃所做实在是有些卑鄙,可青逸又怎么不知道他的心思。他若真是贪图这栖凤山的灵修,大可以亲自与毕方订立血契,却偏偏让他这个昏迷的人去与毕方的灵魂交流,一切都不过是为了给他的命多一点机会罢了。 一时间青逸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他养的孩子终于知道为别人着想了,尽管手段太过狠毒,但冷肃终究是在慢慢改变。 这一世,相信不会再有血公子,也不会再有天地劫难了。 冷肃搂着青逸靠在石壁上坐着,他要等第二日晨起时,第一缕阳光照射入还阳泉那一瞬间,只有那个时候,灼热的火与冰冷的水才会交汇在一起,正适合将人放入。那一刻青逸的身体会同时吸收到水元力与火元力,与还阳泉融为一体,便再不会被两者伤到,才能安心疗伤。 晨起时的光线是冰火交融,日落时的光辉是冰火离斥,是以青逸晨时入内大有好处,可毕方入夜时进入就是被冰冻傻。 冷肃默默搂着青逸,心中无比平静,安静地等待着日出。毕方单足蹲在青逸脚边,翅膀裹起自己的身体,把自己弄得像个鹌鹑一样,打算睡觉。它这一天真是太累太委屈了,它要求安慰,要求休息! 两人一鸟在夜幕下静静的,竟是无比和谐的一副画面,让人不忍拆开他们。 但再不忍,也是要拆的。 还阳泉本就是栖凤山的宝地,自然总是有人守护着的,栖凤山上的灵修每百年一轮班。 这个百年被轮到的是一只爱睡觉的玄武,玄武是灵修中修炼最轻松的,只要闭上眼睛睡觉,天地灵气就会自动被身体吸收,比醒着时吸收速度还要快。玄武睡觉就是修炼,修炼就一定会睡着,所以它们很少是醒着的,多数时间都在打呼噜。 几乎没有人敢来栖凤山捣乱,更不可能有人能闯过山下直达还阳泉。栖凤山千万年来就没发生过这种事情,灵修们也很少去守护一线天那么狭窄危险的地方。事实上冷肃要是没有六合镜,也不会知道栖凤山有这么一条捷径。 所以玄武就安心地睡啊睡啊,打算睡过百年直接换班回洞穴接着睡。谁知就在它守(睡)了九十九年马上要退休时,一直安静的还阳泉灵气发生了变化。 玄武反应了半天才醒过来,又反应了半天才慢吞吞地爬到还阳泉的入口把脑袋探进去——它身体太大,只有头能进去。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什么时候还阳泉旁边多了这么多人? 41.还阳泉(六) 玄武反应是很慢很慢的,它想了很久才想明白原来栖凤山是不允许上人的,还阳泉更是禁地中的禁地。可等它那脑子反应过来,冷肃也早就发现它了。 玄武这名字起得好,又霸气又深奥,可它名字起得再好,它也不过是个乌龟。冷肃察觉不对,警觉地看向玄武抻脖子的地方,就看见一个大乌龟伸着脑袋拼命的往他们这儿看。冷肃第一反应不是被人发现了,而是有人偷窥…… 好在他及时打住了自己的想法,想明白这是还阳泉的守卫发现了。青逸受伤,他功力尽失,原本是极为凶险的情况,可他一点也不紧张,主要是玄武那傻样实在让人紧张不起来。 灵修是强大的,栖凤山是安全的。可就因为如此,使得一个个常年待在栖凤山的灵修们脑子都有点不好用。其实大部分灵修对人类都是排斥的,也清楚人类对它们不会安什么好心。但冷肃运气好,他遇到的这两个灵修不是小就是懒,从来都没出栖凤山,更是没听其他灵修说过人类是多么卑鄙的一种生物。 当然,玄武它是听别人说过的,可它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是以根本就没听到什么。就连青苍大人九十九年前命他守护还阳泉时说的注意事项,它都一大半给听梦里去了。 是以它刚想起来眼前几个是进入禁地的外人,可它又想不起来该怎么对付了。正冥思苦想地回忆当年青苍大人说的七大纪律八大注意呢,冷肃那边就先行动了。 他的行动非常简单,直接把毕方丢了过去,灵魂血契一出,不想毕方死你就给我开路。 毕方正靠着青逸睡得香甜,梦里面它尽情地在青逸怀里打滚,正滚得欢畅呢,那个一直欺负它的坏人就拿着剑过来比划,口里说着烤鸟肉好吃之类的话。小毕方吓得张开翅膀就要飞…… 咦?它真的飞起来了!翅膀还蜷缩着呢它就飞起来了! 嘤嘤嘤,主人救命啊! 青逸在旁一脸无奈地看着,他是真想出手接住小毕方,无奈身体不受控制。由于灵魂血契,毕方那惊恐委屈的哭声在他脑中不断回荡,让青逸不心疼都不行。 毕方就这么被冷肃直接丢到玄武脑袋上了,玄武还在思考对策呢,就见一个可爱的小娃娃向它怀里扑过来。当下它也顾不得什么入侵者什么闯入禁地了,摊开巨大的前脚掌,让毕方掉在它软软乎乎地掌心上。 毕方眼冒金星地在它掌心滚了两圈后才清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自家长辈(灵修山上的灵修都是毕方的长辈)正一脸慈祥地看着自己,这一天又冷又被欺负的委屈全涌上来了,抱着玄武的爪子嘤嘤嘤就开始哭。 玄武这回反应不慢了,什么!我家小崽崽被欺负了?人类果然都不是好东西,拍死他! 玄武神兽巨大的威压直接向冷肃扑过来,冷肃只是将青逸护在怀里,不慌不忙地说道:“毕方,灵魂血契。” “毕方”!毕方一见玄武居然要攻击它很好闻的主人,连忙高声鸣叫,制止了玄武。 玄武疑惑地看向毕方,眼睛里写着:怎么回事? 毕方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蹦蹦哒哒地在玄武脚上跳来跳去。玄武看了青逸一眼,又看了冷肃一眼,收回了威压。 冷肃见状知道无事,便放下心来。 他听不懂毕方的话,青逸却能听懂。这毕方的确跟玄武说明了青逸与它之间的关系和青逸现在的情况,并且苦苦哀求玄武救青逸一命,不然它也要没命了。以上对话都在冷肃的预计之中,谁知接下来毕方那小屁孩就直接把一路上冷肃怎么怎么欺负它,怎么怎么不让它接近主人这点事全都告诉家长了! 玄武看青逸那一眼是在犹豫是报告青苍大人还是直接让他进还阳泉,看冷肃那一眼却是打算秋后算账了!别看冷肃现在一副抱着青逸不撒手无懈可击的模样,可真等青逸入泉后,玄武已经打算带着整山的灵修一人一口吐沫淹死他了! 小毕方可是近百年唯一一个新生的灵修,就连玄武这样懒的灵修在毕方出生时都特意从还阳泉上爬下来看了毕方一眼,在栖凤山灵修心目中,毕方是每一个人的孩子。冷肃利用毕方保护青逸这办法是正确的,可他偏偏把毕方得罪了,导致与整个栖凤山为敌。 青逸听得懂这些却无法向冷肃示警,只能看着毕方与玄武这一大一小两只在研究怎么算计冷肃。 偏偏那个一向聪明的孩子,此时见青逸无碍后就不再注意那两个家伙,替青逸拢了拢掉下的碎发,十分温柔且专注地看着青逸的睡脸。 好在青逸并非常人,很快便想到了解决之法。 他将一直漂浮在冷肃身边的神识投注在毕方身上,毕方感受到主人的视线,转过头开心地叫了一声。 青逸是那样温柔,他走在毕方身边,用虚无的手掌摸摸它的头:“我想用你的身体。” 灵魂血契最大的好处就是,因为有灵魂交汇,血契双方可以暂时借用对方身体一会儿,且并不会伤害到对方。暮冰凌最初做出寒霜时也有过这想法,可惜禁制太过强大,只要是他的魂魄就无法出禁制,即便是换了身体也不行。 青逸并不会伤害毕方,不过他可以在自己进入还阳泉这几天内,将神识进入毕方体内护着冷肃。的确这做法对毕方来说有些不公平,但也是权益之计。在青逸眼中,冷肃的确是对毕方耍了些小心思,却并未真正伤害到它,之所以会如此,也都是为了自己。他不可能让冷肃出事,更不可能让冷肃因为他而出事。 毕方愣了一下,它不知道这样做好不好,血契让它无法拒绝主人的命令,本能却告诉它这样不太妥当。 青逸见毕方这般模样,知道自己与冷肃的确是卑鄙了,如此欺负一个心智还未长开的小灵修。但有些事明知道卑鄙也是要做的,于是他对毕方许诺道:“等我恢复了,会想办法让你接触到紫极天火的。” 怎么接触天火?暮冰凌选的办法双修,这样肯定是不行的。且不说青逸不愿意这般作为,就是毕方,一个小鸟与他双修,简直就是在欺凌幼鸟。不过等青逸功力到达出窍期后,他就可以真真正正的元神凝体,届时便可以将魂火凝成真火,神魂不灭,魂火生生不息,给毕方吃上几口倒也算不上什么。 他的想法毫无保留地传达给毕方,小毕方特别开心,抱着青逸叫了两声后,答应了。 玄武那边本来还算计着怎么对付冷肃呢,却发现毕方走神了。当然,他这个发现的过程也是很慢很慢的,待他发现反应并打算有所作为时,青逸已经借用了毕方的身体了。 灵修有灵修交流的办法,它们天生就会用先天灵气来交流喜怒,这是一种本能。即使青逸从未学过如何交流,但进入毕方身体后,也能立刻听懂玄武的话。 “……怎……么……不……说……话……了?……我……是……现……在……去……叫……人……等……着……,还……是……等……你……的……契……约……者……进……入……还……阳……泉……再……找……人?”玄武可不止是反应慢,交流的速度也慢到极致,真不知道性格欢脱的小毕方刚才是怎么和它商定计划的,就这么一句话,青逸听了足足有一刻钟。 “他死了,我的契约者会伤心。”青逸尽量模仿着毕方的话语说道,但语气还是很冷。 换成其他灵修一定能发现两者之间的差距,可玄武不行,它反应不过来! “……那……怎……么……办?”玄武想了半天觉得自己实在想不到办法,刚才那主意还是毕方出的呢。 “先暂时放过他吧,等我的契约者痊愈了再说。”等痊愈了两个人都溜下山了,还算什么帐啊。 玄武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但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只能默默点头。 上古四圣兽中,玄武最末,平时也都是睡觉。真到神魔大战的时候,它的任务也就是一个龟壳,支起结界任敌人千军万马,它不动不动就是不动。 这样的玄武基本上是别人说什么它就去做什么,根本没有什么自主思考能力。就算是和心智未长开的小毕方在一起,出主意的也是毕方。换个正常思路的,也不能就因为对付一个功力尽失的人类而叫上整山的灵修,教训办法还是用唾沫淹死他,这主意一看就是缺心眼儿的二货出的。 要是让玄武自己想,最后肯定是直接压在冷肃身上睡一百年,百年后人还活着就放它一马,要是没气了就不关它什么事了。 不过既然毕方本人都打算先放放了,玄武也就听从指挥。 青逸几次对话下来就发现玄武脑筋不太好用,便问道:“契约者使用还阳泉,别的灵修会发现吗?” “……灵……气……泄……漏……的……话……,……会……” “那如何才能不被别人发现呢?” “……我……做……结……界……,……隔……绝……灵……气……” “那等契约者进入还阳泉后,你就做结界,不要让人发现。” “……好……” 玄武答应后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呢?算了,思考太麻烦了,还是听小毕方的吧,反正现在整山的灵修都听它的。 42.还阳泉(七) 解决了玄武后,青逸终于放下高悬的那颗心。 对于青逸来说,他已经经历过一次生死,今生是好运可以重来一次,所以青逸对生死比其他人看得更淡也看得更开。生死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轮回,即便是魂飞魄散,也不过是轮回终止罢了。如果将自己的性命与冷肃的安危放在天平上衡量,那么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只是青逸没有想到,在冷肃心中这分量居然掉了个个儿,宁愿自己遇险也不愿让他轮回。 九天浴火来袭,冷肃将他死死护在怀中之时,青逸才真正了解到,前生今世他究竟欠了这个少年多少。前生他不过是施以小恩,举手之劳救了一个虎落平阳的血公子,却换来一颗真心相待,至死不弃。 没错,在修真界所有人眼中,冷肃是个无恶不做的魔头,无数人惨死在他手中,无数门派因他而毁灭。青逸前生也曾后悔救过他,或许当时他没有出手相救,人界也不会面临如此浩劫。重生之初,他想得也是尽快增强实力,再下一次见到冷肃时,第一时间将这魔头除去。 可几番纠葛,让他清楚了冷肃那颗外冷内热的心。他并非天生的恶,而是恩怨分明。前生的血公子,任谁只要稍微对他好一些,就不会有那之后种种灾劫。 冷肃再一次甘冒奇险救了他(第一次是前生天劫),青逸在心中暗暗发誓,若是此番他真能渡过劫难,一定要将冷肃视为己出,好好地教导他关心他爱护他。 一时间青逸只觉得自己与冷肃之间有些东西消失了,同时也有些东西在慢慢地产生。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并不想阻止这种变化。 见玄武又开始打瞌睡,青逸突然想要放纵自己一下,想要偷偷贴近冷肃,与他并肩而眠。 于是他有些不适应地挪动毕方的小身子,凑到冷肃面前,整个身子贴上他的腿,然后—— 然后他飞起来了! 冷肃一脚将企图套近乎的小毕方踹飞,将青逸的身体搂得更紧些。 身子不给力,青逸在冰冷的地面上滚了好几圈才清醒过来,他有些恼怒地抬头看冷肃,却见这狼崽子正搂着自己的身体,一脸警告地昭示着所有权。冷肃那双眼睛仿佛死人一般看着毕方的身体,颇有前生血公子的下手剁人头时的气势。 等他身体好了,一定要把冷肃揪回大道门重新再教育。青逸暗暗下定决心。 不过现在他还是和玄武靠在一起睡觉吧。 见那贼头贼脑想要接近他们的毕方远离后,冷肃微微皱眉。不知为何,他特别想把自己方才踹毕方那只脚给剁下来,有一种伤害了最重要的人的感觉,十分后悔。看见毕方靠近玄武,他又升起了一种想喝王八汤的诡异感觉,内心深处怒火中烧。 侧头看了看青逸的身体,自己还是将他搂得紧紧的,却为何有一种离他越来越远的感觉? 冷肃沉思片刻,冷声对毕方说道:“过来。” 快要睡着的青逸睁开朦胧的眼,歪起脑袋思考要不要过去。毕方的智商有点阻碍他的思路,难怪方才冷肃那么容易便制服了它,脑子果然不好用。 “来这里。”冷肃见毕方不动心中更怒,对着毕方摊开手心。 青逸想了一会儿才扇了扇翅膀,发现自己不太会用这两个新长出来的东西,便单足一跳一跳地蹦过去,最后蹦到冷肃的手心里。 冷肃视线微眯,直到毕方被他攥紧手心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些。将小毕方放在他和青逸中间,见毕方有些困顿地贴着自己的胳膊睡了,这才舒坦了。 尽管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但……就当做爱屋及乌吧。 冷肃想着想着,也睡着了。 两人一鸟紧紧偎依着,宛若一家三口,看起来特别温馨。半夜睡醒的玄武瞧着他们揉了揉眼睛,发觉自己没睡花眼后又揉了揉,为什么它会觉得这两人一鸟无比和谐,好像那两个人才是毕方的亲生父母,全栖凤山的灵修都是养父养母? 这不符合天道! 一定是因为它还没睡够就被唤醒的缘故,再睡一觉醒醒脑子吧。 静夜中,皓白的月光洒在两个偎依的人身上,一只鸟依恋地躺在他们中间,一只巨大龟蛇守护在他们身边。安静、柔和的气息,让月变得更美,让夜变得更静溢。 冷肃是最先醒来的,他一动,青逸(毕方)就跟着醒来。他们先是望了望天,东方泛白,太阳还未升起,不过也要抓紧时间了。 青逸先是一跳一跳地跑到玄武身前,用嘴巴将它啄醒,示意它赶快布置结界,免得错过了时机,还要再等上一天。尽管青逸要完全恢复身体得足足耗上七七四十九天时间,这一日的耗费算不得什么。可多一日便是多一日的危险,青逸不想让冷肃多一分危险。 玄武被毕方急促的呼唤弄醒,慢吞吞地爬出去在还阳泉洞府外开始布置阵法。玄武施法很简单,脑袋往壳里一缩,玄武一族的龟背上天生就刻着上古神阵,连画都不用画,真元顺着阵法脉络一运转,结界自成,玄武只要一边缩在壳里一边施法睡觉就行了。 所以说懒有懒的法子,玄武一族根本就是懒出了境界。而它们这种便捷的阵法,估计也是天地造物时考虑到玄武一族的特性,未免它们耽误大事,才将大阵直接刻在它们的龟背上了。 多亏了这特性,冷肃堪堪赶在太阳拔出地平线那一瞬间将青逸的身体放进还阳泉,而玄武也恰好在此时布置了阵法,还阳泉的灵气变化一丝一毫都未泄漏到外界。 身体一入还阳泉,青髓泉的冰水恰好正在转换为还阳泉的火,水火交融之刻,青逸的身体刚好浸在泉中,两种元力一起进入他的身体。水元力滋润修复着青逸的经脉,而火元力则不断煅烧着被水元力治愈的身体,让这身体的经脉变得更强大。水火交替,若是青逸醒着,哪怕是他性子淡泊擅于忍耐,也会挨不住这双重的痛苦。这堪比天下最残忍的酷刑,治好了再烧裂,烧裂了再治好,比凌迟还要痛苦,正常人根本不可能忍受。可千锤百炼,要成就神体,必然要经历这番磨难。 没错,还阳泉的效果并非是治疗,而是锻造。凤凰何以成神,经历百苦,忍常人所不能忍,浴火重生,方才成就浴火神体。 还阳泉除了给凤凰卵足够的天地灵气外,更是在出生之前便助凤凰成神。否则天地万物,火凤如何能在才一出生时便艳压群芳,成就百鸟之皇。 青逸此番经历还阳泉的洗礼,虽不至于如火凤般神体大成,但他的身体也会比普通修真者强大太多,堪比经历了仙琼玉液洗礼的仙体。虽然他的功力不会增长,但身体强度却足以扛住元婴期修真者的攻击了。 换句话说,跟玄武那硬龟壳也差不到哪儿去了…… 是以尽管冷肃知道青逸在泉中会受尽万苦,却还是将自己心头那股巴不得替对方受过的心情给压了下去。他坐在泉边,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泉中的青逸,一边无意识地摸着毕方的小脑袋。 幸运的是,青逸神识离体,身体受再多的苦也感觉不到,反而很舒服地当起了他的毕方,脑袋贴近冷肃,享受着他的抚摸。 所以说身体对人精神的影响力其实是巨大的,自从当了毕方,青逸好像挣脱了什么桎梏一般,变得愈发依恋人的体温——特别是冷肃的体温。 或许是受了玄武的影响,也或许是灵魂与身体还有些不适应,青逸很快的又疲倦起来,跳着靠近冷肃,蹭着他的身体睡着了。 青逸做梦了,前生今世他都没有做过梦,可这一次,或许是毕方的身体让他放下过去加在自己身上的种种枷锁,他第一次轻松地入眠,进入梦乡。 他梦到了前生—— 青逸闭关三十年,一出关便是元婴期,整个大道门都震惊了,这又是一个不世奇才。然后…… 然后他就被赶下山历练了。 但凡修真者到了心动期都要去历练红尘一番,稳固心智,在最容易被诱惑的时候考验自己。可青逸根本没有经历这个过程,直接在思过崖把心动灵寂两个境界全突破了,直接丹破婴生,连心魔劫都没让他眨一下眼睛。 天宇真人虽然开心门派中出了一个天才,同时也担忧他因为没有经历过心动期的历练而在修真后期入了魔道。 之所以会选择在心动期历练,是因为那时心智不坚,最容易受诱惑,同时功力不算高,即便此时放弃修真也不过是寿终正寝进入轮回,不会走火入魔魂飞魄散。而在最容易受诱惑的时候都能挺过去,那么修真后期出现的心魔天魔等诱惑,便更容易抵御。 青逸已经晚了不少,天宇真人在下山前便细细嘱咐,要他多去人间容易诱惑人心的地方,历练内心,以免将来遭逢大祸。 青逸并不认为自己将来会走火入魔,他的心智最坚,目的最明确,除了大道门,这世间不会再有事物能吸引住他的视线。尽管他对自己很有信心,却还是遵从师命,在人间游历了五六年,见识到金钱、权力、色欲等种种诱惑。对于青逸来说,这些事物不过是过眼烟云,柔软纤细的女子、炫目撩人的珠宝、位高权重的权威,都比不上大道门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 人间让他无聊,与其在闹市间打滚,还不如偷个闲,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盖上一个小茅屋,过着幕天席地的生活。 于是青逸便寻了处僻静的地段,每日在河边钓鱼磨练心志。 日复一日,安静宁和。 却不想有一天,青逸在半梦半醒间垂钓之时,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死死地握住了鱼钩,顺着钓线爬上了岸。 那人遍体鳞伤,全身没一块完好的皮肉,右臂右腿被什么啃咬了一般已经不见了。他内脏只怕也受了重击,不停地咳着,每咳一下便是满口的鲜血。 他死死地抓住钓线,借力一举跃上岸,残破不堪的身体压在青逸身上,仅剩的左手死死掐住青逸的喉咙,被灼伤的喉咙发出如野兽垂死般低哑嘶吼的声音—— “替我疗伤,否则杀了你。” 青逸并未因这威胁动怒,而是看着那人的眼睛,全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完好之处的他,只有眼睛能看清。 宛若绝地孤狼般生机不灭的眼,明亮诱人。 那是青逸第一次遇见冷肃,此生第一次觉得某样东西很美丽,美得动人心魄。 ——前生 43.还阳泉(八) 等待青逸治愈身体的日子是枯燥的,同时也是性福的。 当初情况紧急,冷肃是将青逸直接扔进还阳泉中的,他自然是穿着衣服。不过还阳泉里可是锻炼凤凰的九天浴火,别说青逸那身普通布料的衣衫了,天下间除了仙翎鹤麾都得被烧成灰渣。 于是青逸全身的衣物在进入还阳泉那一刻就灰飞烟灭了,刚开始冷肃关注青逸的身体情况,根本没注意到这些事情。可时间一久…… 冷肃默默地把青逸从头扫到脚,再从脚扫到头,贪婪的视线连一根发丝都不放过。 青逸在还阳泉中的姿势并非一成不变的,他时而全身浸在泉中,时而漂浮起来,身体不受自己控制,还阳泉的火焰将他推来推去。 如此一来,冷肃可是将青逸身体的每一个细节都看了个遍,那般细致。少年人都是冲动的,尤其修魔者最不掩饰自身的欲望,要不是考虑到青逸的神识可能还在身边看着自己,他早就下手了。虽然人在泉中不能直接使用,但他可以看着想象。 可惜,若是叫青逸知道了自己心中的龌龊想法,只怕会就此远离自己。冷肃知道青逸并不是一个容易动摇的人,他对自己是有感情的,可那只是父子之情,师徒之情,兄弟之情,或许在最初见他时还有点同情。冷肃可以肯定,青逸从未用自己瞧他的眼光看过自己,这样的认知让他知道自己的前方任重而道远,必须要徐徐图之。 而这段日子就在冷肃徐徐图之中快乐并忍耐地渡过了。 青逸始终借用着毕方的身体,他们一天不从栖凤山上下来,便一天都不能安心。从玄武的态度来看,毕方的身体还是很有用的。青逸知道自己这样很卑鄙,但非常时期,只能非常手段了。他发誓等两人都出山之后一定要对毕方好,尽全力助它化形。 青逸发觉,不知不觉他已经欠下很多人情,青炎与夜媚婳的、暮冰凌的、毕方的、玄武的……这些人情其实都可以一笔揭过,毕竟在交易同时他也付出了许多。可他们在交易的过程中,渐渐形成了羁绊,或许及不上他与大道门的,却依旧存在在他内心中,让他惦念。 其实这样的眷恋并不是什么好事,不过青逸今生对飞升成仙并没有多少欲望,因此对于这些羁绊并不排斥,反而有些欢喜。 欢喜的不是自己,而是冷肃。他在努力撬开冷肃封闭自己内心的壳,让他与世界相融,让他不再变得那么冷漠。 冷肃的转变是让他欣慰,瞧这些日子他对毕方多好! 青逸的身体被火焰推到还阳泉上,半个身子袒露在冷肃面前,结实又紧致的胸膛上滚落着还阳泉底青髓冰水的水滴,冷肃咽了下口水,隐忍之下顺手抓住了毕方,将它握在手掌中漫不经心地抚摸着,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盯着青逸蜜色胸膛上那两点诱人的嫣红。水珠滚落到上面,一时间冷肃竟然开始嫉妒那滴水珠了,仅是因为它能够在青逸身上肆意抚摸。 于是他也开始肆意抚摸毕方! 这完全是冷肃无意识的行为,却被青逸理解为了友好善意,很是享受冷肃的抚摸。不过冷肃的摸法很奇怪,或是不重不轻揉捏着毕方的翅膀,或是用手掌撸着毕方的脖子。要不是灵修身体十分之结实,青逸早就被他撸脖子的动作导致脖子上的毛全都被撸光了。 这孩子虽然在改变,却依旧不知体贴。青逸心中叹了口气,用头在冷肃手上蹭了蹭。 他完全没有发现,冷肃看着毕方的眼神绿油油的。 虽然知道自己这样不对,竟然因为一个灵魂血契就把这只死鸟当成替身,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可冷肃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去亲近毕方,有时候还会将它当成青逸抚摸。 每到晚上,冷肃都有用青髓泉的水狠狠揉搓自己身体的冲动,希望自己能够冷静下来。 日子就在青逸的欣慰冷肃的纠结中一天天过去了,青逸浸满一个月时,冷肃清晰地看见他身上散发出肉眼可见的淡淡火光。迎合着还阳泉的火焰,宛若火神现世。 青逸修炼的本就是少阳宗的赤阳真气,顶顶有名的纯阳火气,他虽然不是至阳之体又非火灵根,但万物始于火(生于水),任何人修炼赤阳真气都不会与身体本身的属性相悖。加之青逸天生聪颖,前生今世的体悟又让他对赤阳真气的领悟达到一个很高的层次,真元质地远超他人,更何况他的魂火为紫极天火。可说这样说,青逸天生是一块资质好却杂质多的铁,虽然本体中杂乱的灵气较多,但经过多年的煅烧,杂质消除后,竟成了极为精纯的火元宝剑。这样的青逸,火对他的好处是最多的。 还阳泉属火,除非火系灵修,栖凤山上的其他灵修若是进了还阳泉,都不会有青逸这般益处。 是以青逸比冷肃预计的恢复情况更好,身体被煅烧得更加强健不说,就连还阳泉中那九天浴火都被他吸收不少。他虽不算是纯阳体质,可一身赤阳真气的精纯度,却比天生火灵根的人还要好了。 冷肃看着青逸半裸胸膛上散发出的淡淡火元力,不由得想起了玄冥月曾经跟他说过的话—— “这采补男子,最好的就是纯阳之体了。其实纯阳之体说得并非是童子身,而是他那一身阳气精纯至极,毫无杂质,对纯阴功法好处最是多。若是拿纯阳之体来采补,我可舍不得一下子都吞了,是要慢慢的细细的品尝才好。” 青逸现在的真元,只怕比纯阳之体更上一层了。冷肃沉吟间,突然发觉自己正在用舌头舔着嘴唇,舌尖一点点滑过唇瓣,仿佛在舔舐青逸的身体一般。 再这样下去,莫说双修,只怕他要忍不住扑上去将青逸采补了。 冷肃迅速转身不再去看青逸,手中捏着毕方的单足,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玄武被他方才因占有欲而无意识散发的气势惊醒了一下,探探头发现洞府里一点变化都没有,又缩回去睡了。 他们在结界中平静地渡过每一天,栖凤山上却乱了套。 从冷肃夜宿栖凤山脚下,丑猫出现又消失在山岩中后,栖凤山就时不时地晃动几下。 最初是没有人在意的,不过是轻微动摇,或许又是哪个身体巨大的灵修在闹腾了。栖凤山上的灵修该吃吃,该睡睡,该修炼的修炼,完全没把这晃动当回事。 可自冷肃与青逸进山后,这晃动每日都有,并且一下大过一下,一个月后每个灵修都能察觉到这巨大的震颤了。当然,玄武例外。 上古魔神,栖凤山下;六合入山,地动、山摇、泉枯,洪荒现世。 这是栖凤山自古流传下来的预言,也可以说的警示。每一代栖凤山灵修之首,都知道这个预言,也理解这预言中的一半话语。 前一半的意思指的是栖凤山下封印着一个上古魔神,也可以说是上古巨凶。后半段大约是指这巨凶解封的经过,可亿万年来栖凤山都未出现过地动山摇泉枯的情况,灵修们也都放下了。 这一代栖凤山灵修之首是一条青龙,龙虽是神兽之主,可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最低等的是蟒,有龙族血脉,却只能一生匍匐于地面,不过有些蟒得了机缘也是可能化龙的,但这过程极为艰难;其次是蛟与螭,勉强算得上的龙族,却因为有其他血脉驳杂了龙血,形貌并不全,即使化龙功力也要低于其他龙族;再接下来就是四圣兽中的青龙,虽也是龙,却不能天生化形,也是龙族中比较低等的了;再往上便是海龙,四海之内的龙,天生便可化形为人,算是龙族中较为高等的;比海龙高一等的是八部天龙,天生神界战将,龙神的左膀右臂;最高等的则是龙神,也就是洪荒传说中与凤凰双神并称的龙,龙生九子的龙,更是天地孕育的龙。 卧龙渊相传便是洪荒时期龙神的居所,而传闻中卧龙渊中沉睡的则是八部天空。至于龙神,早在神魔大战结束后就与凤凰双神等上古天神去了超越九界超越天地混沌的更高处。 栖凤山的灵修之首是青龙,四圣兽之一,比蛟、螭高等,比海龙低等,天生不能化形,需要后天苦苦修炼方可。 它已经守护了栖凤山近万年,眼看就能化形飞升灵界了,却不想在它的任期内发生了这样惊天的大事。 栖凤山上有白泽岩,据说是洪荒时无所不知的白泽留下神力的岩石,必要时可开启窥天。青苍(青龙的名字)早就问过天,得知天狼吞六合大约还得五十余年,而六合入山更是得等人间焦土,千年之后,没想到预言并不准,这么早凶兽就开始情绪不稳了,难道六合入山了? 不对啊,天狼霍乱人间,六合入山应该是栖凤山灵修死伤无数后,山中灵气全被六合镜吸收后六合之主才会入山吗?可现在什么征兆都没有,灵修们还安安稳稳地修炼呢。 青苍却不知,由于青逸的重生,命运之轮已经渐渐开始扭转,栖凤山上灵修的命运也慢慢发生变化。 它只是在头疼该怎么处理现在的情况,栖凤山灵气未消,其实是可以再度将凶兽镇压的吧? 如此,便需要还阳泉的力量了。加之那预言中有泉枯这一说法,它有必要去一趟栖凤山的圣地,火凤重生之处——还阳泉。 44.还阳泉(九) 青逸已经在还阳泉足有四十八天了,再过一天一夜便能完全恢复,而他的真元品质也会更上一层,此番可以说是因祸得福。 冷肃这些天总有些心神不宁,仿佛有什么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发生了。这种不安的感觉让他连青逸的身体都没心情看了,每日只是坐在泉边抱着毕方静静守护青逸。 说来也怪,这只让他无比厌烦想要烤着吃的鸟,近些日子来变得越来越可爱,让他总是忍不住想要亲近。即便是不安之时,将它搂在怀中也会觉得心里踏实了些。 灵魂血契有这样的威力吗?冷肃很疑惑,但他从来都是一个顺从自己心意的人,既然想对毕方好,那就对它好了。 倒是青逸十分敏感地发觉了冷肃的异样,心下有些不安。冷肃不是一个畏首畏尾的人,会让他这般焦躁只有可能是他感觉到了什么事情。六合镜内有鸿蒙紫气,冷肃收服六合镜后,虽没达到领悟天道规则的程度,但受紫气影响,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总会有所感应的。 不过无论怎样不安,他们都要等青逸痊愈后才能离开栖凤山,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而就在第四十八日的傍晚,只要再一晚青逸便可功成的时候,青苍来到了还阳泉外。 为了了解还阳泉的情况,青苍自然是第一时间去找玄武,玄武一族的性子他也清楚,很快便将趴在那里装石头的玄武揪了出来。 玄武听见青苍的呼唤时已经醒了,可它不能将脑袋伸出来,龟背上的阵法可不带脑袋,若是伸了出来便破坏阵图了。于是它用心念告知青苍自己正在支撑结界,不能破功。 见玄武居然用结界守护还阳泉,青苍顿时大感欣慰。它还以为一百年前自己那堆嘱咐都被玄武给睡梦里去了,没想到它居然还记得!在这地动山摇的时刻,玄武第一时间选择守护还阳泉的行为,值得褒奖。 所以说,无知永远是幸福的。 可惜青苍此番前来并非只是查探还阳泉的情况,它还需要开启泉中蕴藏的凤凰神力,用它重新布置结界,将那上古凶兽的躁动彻底压制下去,因此它必须入内。 “玄武,这般耗力守护还阳泉,你做得很好。”鼓励的话还是先要说一下的。 “……嗯……”玄武明显还没从熟睡的状态中出来,随口嗯了一下算是回应。 知道玄武一族就是这么个脾气,青苍也不生气,直接切入重点道:“将阵法放开一条生门,我要进去。” “……不……行……”玄武终于清醒了点,想起青逸的嘱咐,都没看面前是谁就直接拒绝了。 青苍皱眉,龙须飞舞。 “我有要事需要还阳泉内的神力,虽然守护泉中灵气不散是你的指责,但现在栖凤山危在旦夕,你需得权益行事。” “……毕……方……说……不……让……人……进……入……”脑子不好用的玄武,根本不会掩饰什么,它十分干脆地将青逸嘱咐它的话告诉了青苍。 “毕方?栖凤山近年来新出生的小毕方吗?它懂什么,为何跑到你这里来?”青苍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十分不妙的感觉。 “……毕……方……的……契……约……者……受……伤……,……在……还……阳……泉……里……疗……伤……,……我……布……置……阵……法……,……隔……绝……灵……气……,……不……让……人……发……现……有……人……使……用……还……阳……泉……” 青苍是黑着脸听完玄武慢吞吞的话的,听到“使用”二字时再也忍耐不住,一个龙摆尾把玄武那大乌龟壳子掀翻,直接闯阵了。 玄武一族布置阵法时自己大都也藏在阵法里,如不强行突破结界,是无法动玄武分毫的。不过这次玄武因为在栖凤山上,又不是战斗,便睡在了阵法外面。如此一来,青苍很轻易地便接近玄武本体,壳子一翻就坏了阵法的布置,要破阵也容易了。 破阵那瞬间冷肃便感觉到了,他第一时间便站在还阳泉前,挡住青逸的身体,同时将毕方藏在身后。 明明在栖凤山,无法使用真元的冷肃是最弱的,他却十分自然地护住了毕方,不让它受到半点伤害。这是一种本能,守护自己心爱之物的本能。冷肃早就将对青逸的感觉刻在灵魂中,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即便是认不出来,也能立刻感觉到。 青苍以破雷之威势直飞还阳泉,才一破阵它就感觉到泉中灵气在不断流失,虽然不多,但足以证明有人入了还阳泉,利用泉内神力在做什么。 冷肃只见一长达百米的巨龙带着无边的威势向自己扑来,冷肃此生见过最强之人便是魔主寒逆霄。可此时的青龙比起寒逆霄有过之而无不及,冷肃完全相信,青龙要对付自己,只要一个龙息他便灰飞烟灭了,连灵魂都不会剩下一点。 实力差距太大,根本连抵抗的能力都没有,可就算扛不住也要扛,青逸就在自己身后,无论如何都要挺住。 青苍见到泉边站着一个渺小的人类,根本没把他当回事,直接一道雷火劈下,清扫前路障碍。 冷肃苦笑一下,闭目待死,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上来,挡在他的面前。 毕方也是天生神鸟,单足蓝身,上古传说中,是黄帝卫车之神鸟。它天生神力,就算不能与四圣兽相比,在人间却也是极为强大的。 只见那小小的身影在雷火面前越来越大,一个双翼火红身体幽蓝的巨大身影牢牢护在冷肃身前,双翼扇动,两翅生风,硬是扛下了青苍这一道足以灭掉一个小山头的雷火。 毕方无论有多厉害,它毕竟只是才出生不过百年的灵修,又怎么能比得上青龙这等累积了数万年天地灵气的马上便要化形的强大灵修呢?好在青苍并未将冷肃放在眼里,那道雷火只用了不到一成功力,毕方还是能挨得住的。可即便如此,巨大的雷火也灼伤了毕方的羽翼,冷肃清楚地闻到一股血肉烧焦的味道,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就好像知道青逸为他经脉尽断时一样的疼痛。 “毕方!你要做什么!”青苍已经能够人语了,它的怒吼顿时传遍了整个栖凤山,因为它的吼声而掀起的旋风将趴在一旁不明状况的玄武掀飞,若不是毕方护在冷肃身前,只怕他立时就要飞到栖凤山外了。 毕方虽不能人语,但还是可以与灵修交流的。青苍只听得一个冷静的声音说道:“这个人,你伤不得。” “你不是毕方!你夺了它的舍!”青苍可不是傻乎乎的玄武,立时察觉到毕方的不对,怒吼声传到每个灵修耳朵里,全栖凤山的灵修都怒了! 它们这么多年唯一的孩子,居然被人类那种卑鄙的生灵夺舍?不想活了吗?于是只见满山的灵修跑的跑飞的飞,全都往青苍那边冲。它们要咬死抓死挠死啄死毒死那个人类,吃光他的血肉! 面对所有灵修的怒火,青逸却依旧是淡淡地,冷静地将自己的意念传到每一个疯狂的灵修脑海中:“我是毕方的契约者,灵魂血契,它自愿借我身体,直到我在还阳泉中恢复为止。” 所有灵修都愣住了,它们……没听错吧?契约者?灵魂血契? 青苍差点一口血呕出来,毕方这孩子你没问题吧?什么时候偷偷和人类签订了对灵修来说最低等的仆契?千万年来也有灵修因为报恩或是一时失察等原因与人类立下承诺,但不是平等的,就是羽毛或者鳞片还愿那种形式的承诺,哪有毕方这样直接送上去给人蹂躏的? 而且毕方自出生百年一直在栖凤山,什么时候在它们眼皮底下跟人类勾勾搭搭了?这不符合天道! 青苍的怒吼代表了满山灵修的心声,它们正捶胸顿足呢,只听见那个淡漠的声音继续说道:“我们并无恶意,只等明日一早便会离开栖凤山,绝不会伤害到毕方,更不会损害栖凤山的一草一木。” 青苍突然扬起龙头对天长啸,龙吟震九州,这声长啸让整个栖凤山的灵修都不由自主捂住耳朵,青逸体内灵气杂乱不受自己控制,冷肃那边更是体内翻江倒海的难受,元婴几乎要飞出身体以得解脱了。 瞥见冷肃一口鲜血呕出,青逸顾不得自己也被青苍所伤,提起真气一声鸣啼与青苍对峙。 凤鸣响六合,毕方虽不是凤,但体内也有火凤的血脉,在青苍的龙吟声中,护住了冷肃。 青苍嚎够了,终于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道:“何谓不伤害栖凤山?既然是明日离山,就代表你等已在还阳泉中呆了至少有四十八日,你可知自从你们山上,栖凤山再无宁日,你二人中必有一天狼转世,携六合镜上山,逼得我栖凤山下上古巨凶几乎要冲破山中禁制。” “青苍守山万年,栖凤山决不能毁于吾手,今日即便是不顾毕方性命,我也要除了你这堕天之人!” 说完龙吟声再度响起,几乎要冲破的天地的威势直接向青逸扑来! 45.还阳泉(十) 夺舍二字一出,冷肃顿时明白了这些日子自己对毕方的不寻常举动的原因。 难怪青逸的神识这些日子都没与他联络过,难怪他会对毕方百般呵护,他只会对一个人好,无论那人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认得出来。 而那个人,无论其身的情况有多危急,一旦自己受到伤害,他都会不顾一切地挺身而出。 毕方虽然喜火,但并不代表它不会被火所伤。青龙的雷火中带着强大的龙族气息,还未成长的毕方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冷肃清楚地看见那焦黑的羽翼与因雷击而伤到的皮肉。青逸他遍体鳞伤,却还是将他牢牢护在身后。 若是青逸此时能说话,他一定不会对自己说什么好听的话,反倒会对毕方表示歉意。这个人就是如此,巴不得将对自己的好藏到天边去,完全不希望自己看到他的好。 就是这样毫无索求的付出,才换回了冷肃一颗早就钢铁铸成的心。那灼热的温度足以融化天下间所有的坚冰,他又如何能不爱这个人。 冷肃听不到毕方与灵修们的交流,但他听得到青龙愤怒的话语,他冷静地听着,迅速地寻找化解危机的办法。 青龙的怒吼让冷肃清楚,原来一切都是六合镜的缘故。虽然不知天狼堕天所指的是什么,但冷肃想起了那日夜晚中突然出现的丑猫,加之青苍口中的上古巨凶,顿时明悟了。 那丑猫便是上古巨凶的离体神识,因为感应到六合镜的接近而耗费凝聚了亿万年的力量来寻找他,期望他将它放出。 一时间冷肃心中对这丑猫充满了恨意,若非它的出现,他们又怎么可能被青苍察觉到,让青逸陷入危机,让他又一次牢牢守在他面前,让自己再一次被他护在羽翼之下,再一次让他受伤。 冷肃虽不能在栖凤山上动用真元,却可以内视紫府,六合镜在紫府内安静地闪着宝光。 如果他在栖凤山上无法使用真元,那丑猫为何要挣扎?青苍为何要震怒?定是有什么法子让他可以使用六合镜,让他能够放出丑猫。 想,快些想!冷肃在心中逼迫着自己,必须快点想到办法,青逸撑不了太长时间的! 可惜青苍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只听得天空中一声响彻雷霆的声音:“青苍守山万年,栖凤山决不能毁于吾手,今日即便是不顾毕方性命,我也要除了你这堕天之人!” 龙威如怒,青苍口中吟唱着古老的咒语,那是深藏在龙族血脉中的龙族功法,只有被龙神认可之龙才能够回忆起古老的传承,使用龙族足以撼动天地的法诀。青苍吟唱咒语开始,栖凤山变得宁静起来。不,并不是静,而是一种极度的压抑,所有飞禽走兽都感受到了那灭顶的威压,想要逃离却又无法逃离,只能蜷缩在角落里闭目待死。 龙族功法一出,天地为之震撼。青苍虽未达到龙神的程度,但栖凤山的震撼还是能做到的。在这威势的波及之下,只怕大部分未开灵智的飞禽走兽都要被殃及,就算没被直接击中,也会因承受不了威压而心脉破裂死去。 青逸知道青苍是要不顾毕方死活动手了。可功力相差太多,他毫无办法,又该如何是好。 就在所有人都闭目待死时,青苍的咒语也到了尽头,它刚要施展,却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说:“你若敢动手,我便立刻放出凶兽。” 青苍顺着声音望去,见被毕方死死护着的弱小人类掌心飞着一面透明的镜子,正一脸敌意地看着自己。 “尔等贱民,敢威胁吾之龙族,可恨,可笑!”青苍怒极,张开嘴,它口中凝聚着极为可怕的真元力,若真是释放出来,青逸和冷肃肯定连个渣都不剩了。 “你可以试试,”冷肃面不改色毫不畏惧地说道,“我的确无法动用功力,你也可以轻易杀了我。可六合镜乃天地至宝,哪怕龙神在世也无法毁去。六合镜可扭转五行,可镜像灵诀,你的攻击的确会让我们灰飞烟灭,可六合镜同时也会将你的功力反射出来。” 见青苍果然僵住,冷肃给予他致命一击:“穷奇可是在山下等着呢,不知结合了六合镜神力的你的攻击,能否助它冲破禁制?要么明早放我们出山,要么鱼死网破,你可愿意赌!” 冷肃最后一声宛若惊雷响彻栖凤山,他明明无法使用真元,这声音却传达到了每一个灵修耳中,将它们的脑子炸得乱七八糟。 赌?谁敢赌?在他们山下压着的居然是穷奇!穷奇与浑沌、饕餮、梼杌并称上古四凶,声如狗,貌似虎牛,生双翅,喜食人。洪荒时期有多少它的传说,又有多少神民命丧它手。穷奇乃西方天地少昊之不肖子,天神堕为凶兽,可实力却是不容小窥。上古尚有真神制服它,可如今,上古神魔皆离开九界,一旦凶兽出世,又有谁来制服它? 青苍不敢赌也不能赌,他没办法将整个栖凤山的灵修放在天平上衡量。 巨大的龙威消失了,青苍悬浮在空中,一言不发,满是怒火的眼睛瞪着冷肃。 山体又是一阵晃动,比过去一个半月更加剧烈,仿佛穷奇在疯狂地挣扎着想要逃出重围。它这般架势,只怕就算没有六合镜,不久的将来也会突破禁制。 冷肃笑了,他赌赢了。青苍不敢与他赌,他却从决定来栖凤山就一直在赌。赌一线天上不会遇到灵修,赌能够顺利带青逸进还阳泉,赌青苍不敢与他赌。从始至终,他的赌注只有一个,就是他的命,以及……青逸的命。 从上山开始,他们的生命便联系在一起,不是同生便是同死。对冷肃来说,若是能够同死,也是一种幸福,无论怎样他都是赢的。 见青苍犹豫不决,冷肃上前心疼地抚摸着毕方的伤痕累累的身体,虽然这只是青逸暂时借用的身体,但他还是会心痛,不舍得他受一点伤。 才一碰到毕方的身体,冷肃便对上一双眼,既责备却又带着纵容的眼。 青逸了解冷肃,他方才说的话是真的。青苍不出手倒也罢了,青苍若真敢伤他们,冷肃哪怕拼了命也会在临死前放出穷奇,将这栖凤山化为焦土。冷肃是善于隐忍的,可若是真的逼到忍无可忍之时,血公子从来都不会委曲求全,他只会玉石俱焚,否则前生也不会被寒逆霄伤得体无完肤,打落到溪水中,被他用鱼钩钓了上来。 可他无法指责冷肃的做法,因为他只是在自保。为什么过去没有人发现呢?血公子从来不会主动下手,都是对方挑衅他才会反击。当然,他的手段太过狠辣,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是灭门,所以修真界只看到他的狠,只当他是极恶之徒。 青逸却看到了,前生的一切蒙蔽了他的双眼,今生的他清楚地看到冷肃的好,冷肃的温柔,冷肃的妥协。这样的人,让他……忍不住想要疼惜。如果再对他好一点,他会不会变得善良,更宽容? 青苍发了半天的呆始终没有出手,冷肃觉得给他思考的时间也够多了,与毕方亲昵了一会儿后便说道:“你若是执意要除掉堕天,那最多便是玉石俱焚,我有六合镜护身会不会死且说不准,但你栖凤山一定是生灵涂炭。不过……” “若是你答应我们用还阳泉疗伤,说不定我会想办法借你六合镜重新封印穷奇!”冷肃直至此刻才甩出最后一个炸弹,将青苍那点愤怒那天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的正义感给炸到九霄云外去。 要知道穷奇现在可是闹腾得很厉害,说不准就算没有六合镜栖凤山也封印不住它了。青苍之所以会来还阳泉就是想要借助泉中神力重新封印穷奇,但这样一定会导致泉枯。还阳泉是栖凤山的灵脉所在,一旦泉枯,它们便没了最后的保障,非到万不得已之时是不会用的。 若是既能封印穷奇,又可保住还阳泉,就算与堕天交易又如何呢? 不过,对方可是堕天,与其为舞,自己不也是堕入魔道了吗? 但是,他们是灵修,又不飞升仙界,就算做法不符合牛鼻子们的意图又如何? 但但是…… 青苍脑子里两个念头不断打架,实在是没办法下决定。 “还没决定?对,我的无法使用真元,就算能使用功力也是极低的,或许根本没办法封印穷奇,你也可以当我是在说谎骗你。对于你们灵修来说,‘人’不都是卑鄙无耻的吗?”冷肃又说道,把青苍的脑子变得更乱。 他哪是想要帮忙封印穷奇,根本就是拖延时间等天亮。看这大长虫脑子不好用的样子,只怕要想明白得到明年,实在是太好拖延时间了。等明日青逸身体恢复了,找个借口下山。出了栖凤山,就算灵修想要过界追杀他们,他也能想办法逃跑了。 所以青苍越纠结,冷肃越开心,他根本就是在欺之以方,骗这群脑子不灵光的灵修呢。 倒是青逸察觉到了冷肃的意图,心中万般无奈地叹了口气。明明知道他这般做法极为卑鄙,却忍不住想要替他找借口纵容他,真是…… 养不教,父之过啊! 46.还阳泉(十一) 时间就在青苍的思考中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这期间山上的灵修躁动过,有想要救毕方的,有因为第一次听到栖凤山下封印着穷奇而恐惧的,造成了十分慌乱的局面。不过这些躁动都被青苍压了下去。它掌管栖凤山数万年,功力又高,还是很有威信的。 考虑到最后,青苍决定静观其变。它不是傻子,自然想到了冷肃有可能是在拖延时间。不过因为他提出的条件太过诱人,青苍决定以不变应万变,让满山灵修一起看守着他们,明日一早泉中的人复原后便立刻压着他们去封印穷奇。只要牢牢看住他们,根本不必怕他们捣鬼。 若是那个人类打算反悔,为了避免六合镜反噬,它也不会杀了他。只要将他们禁锢在栖凤山中,每天给灵修们当沙包玩儿即可。六合镜能反射功力,却不会反射实打实的攻击,灵修中可不缺力大无穷的。敢捣鬼,玩不死你们! 于是青苍笑了,愉悦的龙吟响彻栖凤山,就连冷肃这不懂灵修语的人都清楚它的开心。他知道青苍这是下定决心了,便也笑了。 两个狐狸! 做好决定后,青苍也放下心结,缩小了身子飞到还阳泉边,对青逸道:“你过来。” 青逸察觉到它没有恶意,放心上前,青苍看着毕方身上的伤口,心疼得要命。 毕方是它看着长大的,又怎么会不疼爱。方才为了栖凤山的安危不得不牺牲毕方,青苍还是十分内疚的,此时见了毕方更加心疼。 “能否让毕方出来下?”青苍问道。 青逸也是养过孩子的人,怎么会看不懂青苍眼中的悔意和痛心。当初他将冷肃一个人丢在小镇中时,只怕也是这样的眼神。 一时间青逸对青苍竟隐约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便放下戒心传送意念道:“你还是先想办法治疗它的伤口吧,此时换回毕方的神智,只怕它会疼得受不了。之前它不过是因为误入青髓泉便冷得几乎要驾鹤西归,这般重伤,它熬不住的。” 言下之意就是要代毕方受过了,不过这也是他应该做的,要不占了人家的身体,把身体弄得伤痕累累,最后还要它自己还承受苦果,实在是太不厚道了。这种事情冷肃做得,青逸却是做不出来的。 察觉到青逸对毕方的维护,青苍稍稍放心了些。不是它要把毕方托付给青逸,而是这个不靠谱的孩子把自己给卖出去了,不跟着青逸它此生再难进境。为了毕方好,只怕以后这傻孩子都要跟着此人了。若青逸是个心狠手辣只将灵修当成道具的人,青苍觉得自己还不如一招把两个都灭了,省得毕方受活罪。 好在它也看出青逸方才虽然利用了毕方的身体,但那是因为它突然来袭,境况紧急才本能地出手的。若是在平时,只怕以青逸的性子是根本不会利用毕方的。 因为青逸与青苍是用意念交流的,彼此之间根本说不得谎,稍有不会就能被对方察觉到情绪。就因为如此,栖凤山上的灵修大都是天真纯洁的,它们之间无需勾心斗角,就算是有怨也都是直来直去,打一架就好了。 青苍看得出青逸对毕方是真的很喜欢,并非作伪。 它一声轻吟,在冷肃耳朵中只是好听的吟声,而青逸听到的却是一声暴喝:“麒麟,死哪儿去了,听到毕方受伤还不赶快过来?不是号称天下最快吗?怎么现在还没到?” 青逸:…… 它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身影从玄武巨大的身体后面出来,那人十分悠然地说道:“早就来了。” 玄武方才被青苍吹翻,正好立着卡在两块岩石中,换成别人早着急死了,它却睡得比谁都香。 青逸以为麒麟会是灵兽模样,却不想这麒麟竟是人形。 “别看了,”青苍察觉到青逸的惊讶后道,“麒麟天生就有人形,一般它们才出生就会飞去灵界继续修炼。你眼前这个,贪慕人间繁华,死死压制着自己的功力不肯飞升。” 青逸望去,发觉这男子生得虽然一般,可周身气质却让人如沐春风,只觉得与此人在一起就会很舒服。寻常人看到他,只怕根本不会注意到此人的长相,便会被这暖如春的气质给吸引过去。 “我叫林麒。”麒麟对着青逸露出一个温润的笑容。 但凡灵修都是有名字的,毕方是因为小大家争先恐后地要帮它取名字,因为它名字问题这百年内栖凤山没少打架,是以至今未能决定好姓名。而玄武一族则是懒啊,懒到连名字都不愿意起,多个玄武在一起,大家都会用编号来区别对方。最开始洪荒时代那只第一个被尊为神兽的玄武是玄一,它弟弟是玄二,妹妹玄三,以此类推,出生一个玄武加一个编号。而这个守护还阳泉的玄武,恰好是玄二百五,那真是傻到没边了。 不过这也代表着灵修一族孕育子孙有多难,从洪荒至今已有亿万年,却只出现二百多个玄武,几乎是数万年才出一个。 麒麟与凤凰雌雄同体不一样,是雌雄异体的。雄性为麒,雌性为麟。林麒这名字只怕是麒麟中最简单的了,只是冠了个姓氏。而他的姓氏又是从哪里来的,谁都不清楚。 他走到青逸面前,身上散发出淡淡的白光,这圣洁的光芒照在毕方身上,只见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冷肃初时见青逸被青苍叫去还有些担心,现在见麒麟这般作为,却是彻底放下心来。不过他清楚地看出,麒麟哪里是在治愈伤口,根本就是直接让毕方的身体再生。这等能力就算是用在经脉尽断的青逸身上,只怕也是立竿见影的。 可惜他一直藏在栖凤山中,否则若是能绑了这人来治疗青逸,也不用冒这么大的险。 青逸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舒适,等身体完全恢复后,他刚要感谢麒麟,却见林麒直接就躺地上了,额角还沁着汗珠,嘴唇泛白,身子有些抖动。 “他怎么了?耗力过多?”青逸声音很冷,可意念却是十分关切的,这让青苍对他更满意了一些。 奇怪,怎么有种嫁女儿的感觉?青苍脑海中充满了疑惑。 “麒麟是仁兽,见不得血。他不是耗力过多,而是站在鲜血淋漓的你面前,实在忍不住痛苦的心了。”青苍一边解释,一边把玄武从石头里抓出来,让它送麒麟下山,省得再晕倒。 青逸和冷肃直到此时才放下心来,与青苍共同等待着晨曦的到来。 东方泛白,青逸的身体上糅合了一层淡淡的金芒,显是仙体大成。他是被还阳泉神力滋养过的,恢复后即便是在栖凤山也是能使用法力的。而经过还阳泉的淬炼,青逸的身体自动地吸取了周围的灵气,早在第四十天时就丹破婴生了,完全没有经历心魔劫。 冷肃还以为是神力的作用,却不知青逸早就经历过一次元婴期,哪还会遇到心魔劫。 不过灵肉并不结合却依旧能到达元婴期的,青逸可是头一个,估计也是唯一一个。修真者第二个大劫(第一个是心动期)就这么被他轻易渡过,实在是令人羡慕。 身体散发出金芒时,青逸的神识便不受自己控制,被强行从毕方体内拉出,与自己身体内的灵魂融合。 他一离开毕方的身体,小火鸟便像死了一般倒在地上。此时冷肃还不知青逸已经回了身体内,紧张地将毕方抱起,生怕它出什么事情。 青苍见他那副巴不得自己死了也不愿“毕方”受伤的样子,对这两人更加满意了。 “不必担忧,”青苍对冷肃解释道,“方才是那契约者的神识归体,而毕方的灵魂又在沉睡,是以会毫无生气可言,过一会儿便会苏醒了。” 冷肃一听对毕方的感觉立刻变了,仿佛他手里抓着的是个抹布一样,巴不得丢了它。却碍于青龙在场,不好欺负人家孩子才勉强忍受这只死鸟居然胆敢趴在他的膝上……呃,虽然最开始是他把人家抱在膝上的。 青逸神识一入身体就被体内那时而灼烧时而冰冻的痛苦折磨得几乎要喊出声来,他突然有些庆幸自己这些日子一直是离体的,否则只怕会被痛死。 这是最后关头,不能喊不能叫,只能忍耐着,尽力吸收着还阳泉中的灵气。 青逸先是查探自己的身体情况,发现比前生略大些的紫府元婴竟是火红色的,显是凝聚了极为精纯的火元力,元婴内火远超三味真火。不愧是火凤重生九天浴火,当真是无比神奇。 他咬牙忍着冰火两重天的折磨,凝神静气,安心地修炼起来,打算在最后的时刻多增强一下实力。 要知道冷肃可是打着拍拍屁股跑的主意,万一被青苍洞察提前发难,他这个唯一能在栖凤山中使用真元的人越强越好。 他本打算再吸收一些火元力,谁想才一开始引起入体,将真元导入紫府,元婴便发生了变化。 他的元婴突然在紫府内变大起来,不是因修炼凝聚真元变大,而是仿佛被吹起来一般膨胀起来。 而此刻,青逸的紫府仿佛要炸裂一般,不停刺激着他的灵魂,让他几乎想要发狂痛呼! 47.还阳泉(十二) 元婴越来越大,大到紫府完全无法承受的程度,青逸想要痛呼,却根本无法发出声音,只能拼命运用少阳宗心法死死压制着突变的元婴。 而在他体内翻江倒海变化时,泉外的冷肃和青苍也察觉到他身上的真气变化,时而强大时而弱小。好像全身的真元都要飞出体外,却被这刚刚铸成的仙体禁锢住,无法逃离。 尽管青逸痛苦不堪,但他表面上还是淡漠平静的,可冷肃硬生生从那细微的表情变化中,察觉到青逸很痛苦,几乎要立刻跳下泉去帮他,尽管他不知该如何帮忙。 青苍的龙爪一把抓住了想要冲下去的冷肃,呵斥道:“汝乃修魔之人,还阳泉却是火凤重生之处,九天浴火驱邪灭魔,你下去是找死吗?” 尽管它对冷肃没有好感,但要重新封印穷奇还需要他,不得不阻止这人做傻事。 “可是他……” “你下去有什么办法救他吗?”青苍瞪了冷肃一眼,刚才还很冷静地跟他讨价还价呢,现在的情绪怎么比毕方还不如了? “没有办法,”冷肃摇头,“我甚至不知他现在为何会这般痛苦,可即使如此,让我就这么看着,我……做不到。” 他见不得这人受苦,哪怕掉了一根头发就要心疼半天。 青苍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你可以下去,我也可以教你不受损伤的办法。” 冷肃眼睛一亮,旋即警惕起来,道:“条件?” 青苍冷笑一下,龙须飞得快要竖起来:“当吾等都似人族一般卑鄙?教了你心法后,你吸收了还阳泉的灵气,便可在栖凤山上使用真元。老夫只是要你严守承诺,在能使用真元后,用六合镜帮吾等封印穷奇!别以为老夫不知你黄口小儿的心思!” 冷肃深吸一口气,望了望泉中受苦的青逸,坚定地点点头:“若我能使用真元,自然是尽全力相助!” “好!若是你真能助栖凤山破解此次危机,届时哪怕你真是堕天之人,只要不伤到栖凤山,吾山灵修都站在你这一方!”青苍立下的誓言传遍了整个栖凤山,山里又是一阵躁动。 它也是无奈,若是冷肃真能使用真元,以六合镜跨越九界之力,根本抓不住人。不过此人一看就是唯利是图之人,整个栖凤山的灵修站在他这一边是天大的好处,应该能够打动他。至于到时候是不是真兑现……反正它马上就要飞升灵界了,让下一任山主犯愁去吧。 唉,人类都把它教坏了,这无耻的人类! 冷肃点头答应后,青苍便吐出一口龙息,护住冷肃的身体,对他点点头道:“下去吧。” 冷肃直接跃入还阳泉中,此时还是青髓泉在上,刺骨的冰寒让他打了个冷战。不过之前在岁寒城承受过比这还要强上千百倍的寒气,这个还是可以忍耐的。 感觉到青髓泉下传来躁动,这是还阳泉感觉到他体内的魔气忍不住要出现除魔。青苍的龙息本来是打算暂时封住冷肃的魔气,谁知还阳泉却还是很快便感觉到了。 冷肃不在意还阳泉的躁动,迅速走到青逸身前,将手掌抵在他心口处,默默运起青苍交给他的心法。 “小子,你这兄弟并非出事,而是遇到了天大的好处。我方才观他元神,见一道紫极天火在其魂魄之内,难怪毕方会上赶着与他订立灵魂血契,必是为了这天地间所有火的始祖。”青苍一边看着冷肃,一边给他解释青逸的情况。 “前四十八天他的灵识都在毕方体内,紫极天火沉睡,还阳泉并未察觉到。而此刻他灵肉合一,紫极天火重新燃起,还阳泉察觉到这万火之始,误以为又有凤凰要出世,此时却是在传承凤凰双神的功法。” “此功法是直接由身体感应的,每一代凤凰双神都要经历这等传承。汝之同伴因天火被误以为是凤凰,被迫接受传承,可他并非凤凰之身,自然是要吃些苦头的。此时他元婴暴涨,就是无法承受传承的缘故。” “你要做的,就是要用我交给你的心法,将他的元婴彻底毁去!”青苍的话一出口,便遭到了冷肃的怒视,毁去元婴,岂不是要让青逸魂飞魄散?这青苍安的是什么心思! 谁知青苍哼了一声:“无知小儿!毕方乃吾山灵修,我怎么可能害它契约者魂飞魄散!也只有你们修真者会将元婴看得如此之重,其实那不过是个真元的凝聚体罢了。上古大神皆是肉身成圣,哪像汝等最后脱去身体元婴飞升?此物现在只会害他,若是信不得老夫,便看着他爆体而亡吧!” 青苍的哼声掀起一阵大风,正好把玄武从那两块石头中间吹出来。玄二百五一得自由,慢吞吞地把自己的身体正过来,慢吞吞地爬到一个角落里,继续睡觉。 冷肃见青逸额角沁出汗珠,又狠狠瞪了青苍一眼,把心一横,当机立断地运气青苍所传授的心法,一边吸取还阳泉那扑过来要除魔的神力,一边忍着体内真元与神力的不适,将神力凝成暗雷,顺着经脉击入青逸的紫府中。 凝结成神力的暗雷一进入紫府便与青逸的元婴纠缠起来,只见那道暗雷在他体内不断变大,随后猛地炸开,将紫府和元婴全部毁去! 青逸闷哼一声,体内经脉大乱,嘴角沁出鲜血。 冷肃心疼得不行,却又没办法帮他,还阳泉察觉到青逸的状况,也顾不得消灭冷肃,凝聚神力冲向青逸的身体。 元婴炸开那瞬间,青逸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好像随着元婴一同灰飞烟灭了,他的灵识沉入还阳泉中,越沉越深,最终堕入泉底。炽热的火焰在他灵识边上烧着,一个遥远又古老的声音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天地万物,始于一,归于一。”那个声音传入青逸心底。 混沌元界,分为天地,此乃天地之始。 一句句说不清楚的话语传到他耳中,融到他心中,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接近那里,想要看到那全貌。青逸拼命向着一个未知的地方扑去,没了元婴和肉体的束缚,他很快便通过了那道门,进入那个未知的世界。 “你是谁?”尽管看不见,但青逸知道自己面前有东西,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我?”带着磁性的声音回荡在青逸脑海中,“我是谁呢?你又是谁?” “我是青逸。”青逸答道。 “不对不对,大错特错。” “我就是青逸。”青逸向来都是坚定之人,完全不会因为那撼动人心的否定而否定自己的话。 “你是青逸,你也不是青逸。青逸只是一个名字,你可以叫青逸,我也可以。” “不是,青逸乃是师父赠予我的名字,代表着师父对我期待。我十岁被师父捡上山,忘却前尘往事,忘却自己姓名。师父说我天生一板一眼,循规蹈矩,却从不遵循本心之愿,对已压抑过多,苛责过多。他为我取一‘逸’字,是希望我能放下规矩,活得洒脱飘逸,逃离自己内心的禁锢。青逸此名是师父对我的关怀,就算再有他人唤作青逸,也不是师父赠予他的,也未必是这等含义,这等关切!”青逸斩钉截铁地说着。 那东西似乎为他的顽固而伤脑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就算你现今如此执着,有朝一日你入了轮回道,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前尘往事皆成尘土,便不再是青逸了。” “即便忘却所有过去,青逸的灵魂却还是不变,记忆不再感情犹存。来日投胎转世,前生因果未尽,青逸就算不再唤作青逸,却还是曾经大道门的大弟子。更何况吾等修真之人,说不得哪日就能脱离轮回,荣登仙道,又何来转世投胎之说,青逸即便飞升,也还是青逸的。” 那东西好似焦躁了一会儿后才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什么都不迷惘,来我这里做什么!” “我也不知,你是谁?”青逸很平静地问道。 “我?”那东西突然贴近,从黑暗中现出身影,“他”额头贴着青逸的额头,竟然是个“人”,还是生得与青逸一模一样的“人”。 “我是一,”那人说道,“天生万物的一,万物之始。” 青逸看了他一会儿后道:“那你幻化成我的模样做什么?” “我是一,是你的始终,自然就是你。” 青逸想了一会儿后才说:“也就是说,你就是天地造万物之时留在我身上的万物之源,应该是每个人都有的。” “没错,”那人点点头,“我是一,是天地,也是你,更是你的障。” “障?” “万物皆有障,你借助神法传承到我面前,便是到了破障这一关。天地九界,无一没有障。哪怕是上界仙人,只要在九界之内,便都有心中之障。” “也就是说,不过你这一关,依旧能成仙成神?”青逸问道。 “没错,可若破障,便是堪破本源,脱离天地九界掌控,飞升成圣。” “是吗?”青逸淡淡地说着,“那我回去了。” “你不破障?” “青逸不过凡人,在九界内有太多牵挂。侥幸来此不过是机缘,却并非青逸能达到此等境界。既然不是,又何必强求。”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走吧。” 青逸毫不留恋转身,却在马上要离开那道门时听见那人说:“你转头看我一眼。” 他不想回头的,身体却不受控制般转身,只一眼,便是天旋地转。 那人一身血衣,风姿卓卓,立在山顶上,只一人,脚下是无边尸海。 青逸心疼得要命,想要扑过去抱住那个孤单的人,却被一阵大力推开。 那声音在他脑中说道:“原来,这便是你的障。” 天地万物,都逃不过情之一字。贪欲是情,关心是情,爱恋是情。 你的,是哪一种呢? 自然是关心。青逸想要回答,却无法开口。 “走吧,”那声音说道,“你的确无法破障。” 你的障连自己都不清楚,又如何去破。 一股大力将青逸推出,他猛地睁眼,却见冷肃在他面前,向来冷漠的脸上此时一脸惊喜地瞧着他。
推书 20234-07-19 :重生来爱你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