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纨绔 下+番外——八两肉

作者:八两肉  录入:07-02

 第二十七章

 女人都是在乎脸面的,漂亮人妖也不例外。 虽说是同一个人,但情景不同身份不同,那心境便差了十万八千里,朱紏恨极别人关注他样貌,而大珠却最喜欢别人夸她漂亮,这会儿被几个流寇毫不在意的态度激怒,绣花针唰唰唰全往下盘攻去,扎的一干人哭爹喊娘,在泥土地上跟一堆柴火堆一样滚来滚去。 大珠美目怒视着地上几人,柳眉都快皱成了两条相望的虫子,“在你们看来,姑奶奶生的比麻子还丑?” “可不就是!各位好汉不识人面却懂人心啊,你这人妖生的就是个歹毒之心,哪比得小爷天性善良菩萨心肠!”郑宝尚早在他们喊口号时被吵醒,这会儿探出个头来嘲笑大珠,两只小眼睛满是促狭,一脸麻子笑得挤成了一团,看着实在是可怕又可憎。 大珠却不与他计较,转头盈盈看来,又是媚眼如丝,“主子这话说的,奴婢一颗心还不都是为了你~” 郑宝尚败就败在节操尚存,差点被恶心的把一颗心吐出来赔给他! 最先说要抢劫的流寇们早就看傻了,这才明白原来“麻子”不是什么芝麻瓜子的,真的是个满脸麻子的人! 回神较早的立马捂着裆给跪了,直喊女英雄饶命,其他人反应过来连忙跟着做了,这样看起来倒像是大珠欺负了他们。 大珠并不阻止,只是后退几步问道:“听你们口音,并不是京城周边的人,干嘛跑这么远来打劫?再说了,我这么漂亮,你们为什么都不把我抓回去?” 郑宝尚听着前半句还挺有兴致,听到后半句就撇撇嘴飞了个白眼。 跪着的几人互看几眼,最后一个看起来比较机灵的开口了:“女英雄哦,饭都吃不饱了,还抢女人做什么啊?俺们是从觐州来京城避难的,路上用光了盘缠,没法才‘借钱’的……” 原来是觐州地震大灾而赈灾银两却被层层克扣,百姓无法生存,只能举家搬离,听说京城里富人多,好谋生,便远远过来了,路费用尽便堵在人少的捷径小道上,专抢些小户。 郑宝尚听到“觐州”二字不由皱眉,似乎十分反感,但又说不出反感的原因,开口的语气便不好了,“这算什么?此地离京城不过一天脚程吧?到了这还需要‘借’路费?贪心不足!” 几个汉子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又咽了下去。 大珠并没有附和郑宝尚,而是打量了几人一番又给了几锭银子,“别再往京城里去了,与其在富人堆里做乞丐,不如找个安乐小镇做些可以糊口的正当生意。” 在场的连同郑宝尚在内,惧是一愣,只是郑宝尚愣完就冷哼一声缩回了马车里,而几个汉子却千恩万谢一番,直到大珠不耐烦了才离开。 “怎么?主子还不至于为了那几个钱和奴婢生气吧?”大珠掀开帘子,看着里面双手抱胸一脸不爽的人。 郑宝尚又冷哼一声,转过头去,留给他一个罗锅背。 “主子是不耻他们几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不踏实干活赚钱反而出来拦路抢劫?” “难道不是?你本来可以制服他们,却反而给了他们银两,你这叫助纣为虐!” “得饶人处且饶人,”大珠叹口气,见四下无人,便进了车内放下帘子,“觐州状况确实凄惨,那几个汉子看起来不像一家人,估计是好些难民结伴上京的,肯定还有不少老人妇孺同行,盘缠用完了,自然是男人来赚,可他们只是路过逃难而已,谁会雇佣这样的人来干活?找不到活计大家就得饿死,打上了歪主意也是难免的。” 大珠见他不说话,便接着道:“他们这个样子,估计是到了城门口军官也不让进的,被拦在门外好些天了也不一定。” 郑宝尚表情有了些许松动,但还是不敢苟同,“这么说来打劫是迫不得已,那被打劫的人就是活该倒霉了?” “是他们走错了路,但相逢一场,奴婢也只是出点小力指条明路而已,若是他们能就此改过那也是好的,若是不能,也总会有人来收拾他们的。” “就你有理!你是活菩萨!”郑宝尚撇头不理他。 日头已经落山了,马车里更是黑暗,大珠看他一双不服气的小眼闪闪亮,满脸麻子都被黑夜淡了去,就那粉嫩嫩的嘴唇撅着异常诱人,不禁倾身偷了个吻,还在他口感不错的下唇上轻咬两下,心满意足的出去继续赶车了。 “你给我滚!”郑宝尚气急,抬脚又在大珠刚坐稳的屁股上踢了两下,狠狠抹几下嘴唇,呸!一股胭脂味! “更让人害臊的事都做过了,主子怎么还这么害羞~”偏僻的小道上响起大珠银铃似的娇笑,盖过了沿路鸟叫虫鸣。 原本天黑前能到一处驿站,可被这么一耽搁,只能夜宿郊外了。 大珠在马车不远处生着火堆,架着小锅煮热水,再将身上的肉干丢些进去就成肉汤了,虽然简单,闻着倒是挺香,再吃些干粮,果腹还是没问题的。 郑宝尚两手闲不下来,总是东弄弄西摸摸,向来是不会自己吃饭的,大珠只有把馒头一块块掰开,沾了汤喂他,虽然忍不住想顺手调戏两把,可又担心郑宝尚脾气上来了就不愿吃东西,于是压下打情骂俏的念头,老老实实喂饭。 郑宝尚吃了一个馒头就不愿吃了,捧了碗汤在手里取暖,看着大珠把五个大馒头捏碎了丢锅里,和汤泡成糊糊一片,端着锅“呼噜呼噜”就给吃完了。 郑宝尚:“你身子变小以后,肚子不会跟着变小吗?怎么吃这么多?” 大珠抹抹嘴,闻声一笑,怀念道:“主子你以前也问过类似的问题呢~” 郑宝尚并不感兴趣自己以前问过什么,但大珠明显很想告诉他,一张美艳的脸都挂上了暧昧的神色,“那时主子是问奴婢……缩骨以后‘那儿’会变小不。” 郑宝尚:……我终于知道自己失忆的原因了,尼玛肯定是因为过去太不堪才需要忘记的!!!! 即使已经入夏,郑宝尚的身子在夜里还是容易着凉,大珠给他铺好被褥后便在马车外生着火,确保热不着也冷不着他,心里思索着关于姜城、关于觐州、关于莫愁经的种种。 郑宝尚如今已是断不得药的,不然身子会衰弱的更快,好在临行前小珠便给了他一瓶药丸,短时间内可替代老皇帝的慢毒而且不会那么伤身。 大珠估摸着郑宝尚该睡着了,才从衣襟里摸出药瓶进了马车,本是想直接喂给他,这药入口即化也不怕噎着,但看他睡得香甜毫不设防便起了坏心思,将药丸含化了才嘴对嘴的渡进去,还被迷迷糊糊的郑宝尚添了几下。 这本该是甜头,可惜对一个开过荤的人,猪油炒青菜简直是折磨,大珠不舍的离开那水嫩的唇,叹口气下车继续大汗淋漓的烧火,可两人那日活色生香的画面却在脑内挥也挥不去,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郑宝尚醒来时已经接近午时,大珠大清早便驾车,如今已经到了临近小镇,街边尽是叫卖的小贩,热闹得很,郑宝尚都不用掀开帘子,直接伸脚准确的踢到了大珠的屁股,“小爷饿了!” 大珠也不停,任马儿慢悠悠的走着,从怀里摸出块早前在街边买的桂花糕递给他,郑宝尚接过来,摸着外面的油纸包,还热着呢! 一同递进来的还有一个小瓷瓶装着的荷叶粥,伴着桂花糕吃,清清爽爽口齿生香,郑宝尚不由享受的眯了眯眼,因为易容而变小的眼睛现在更是只剩一条缝了,跟只被挠了下巴的猫似的,而且还是满脸麻子的驼背猫…… 在小酒楼里买了些饭菜,除了下车方便时间,马车都咕隆的一路没停过,速度虽然不快,但也走了挺远,在夜里到了路边的小客栈住宿。 大珠跟小二哥打听一番,得知老皇帝派出的一行人昨夜就到了这了,今早已经离开,可见两人真不是一般慢。 郑宝尚愁眉苦脸的看着小二哥打热水渐渐装满了浴桶,没有注意到对方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小二哥心理活动:两人居然住一间房!奶奶的,那么漂亮的姑娘居然配了个癞蛤蟆! 水装满了,小二退了出去,大珠整理好东西见郑宝尚对着洗澡水一副苦仇深大的样子,想到这人据说小时候曾意外落水因此而恨上了洗澡,又起了逗弄的心思。 “小爷出去逛逛,你洗吧!”郑宝尚假作不在意,转身欲出门,被大珠眼疾手快拦了下来,“奴婢伺候主子洗吧,这面具和罗锅都是贴身上的,若是不经常清洗是会起疹子的~~” 郑宝尚反抗无效,衣衫假皮都被拔了个干净,一脸不爽的坐在了浴桶里。 大珠知道这大爷洗澡最难伺候,平时包子馒头两个人一起上手,还得拿些幼稚的不行却偏偏很有趣的东西哄着他,眼珠子一转,便从包袱里拿出了一把干花苞往水里一洒。 那花苞是仔细选出来又小心晾晒的,完整又饱满,沉入水底落在郑宝尚白嫩嫩的大腿上,吸了水却渐渐张开了花瓣,完全盛开后便一朵朵浮了上来,郑宝尚看着有趣,便捞了一朵在手里仔细看。 他本就不是爱花之人,也不认识手上的花,只觉得这花蕊透着些淡青色,玉白的花瓣呈半透明状,沾着水晶莹剔透十分好看。 花是好花,人是美人,大珠看着忍不住又吃了一通嫩豆腐,等人水灵灵的出浴了,更恨不得直接扑上去吃干抹净,只好匆匆替他擦干头发把人塞进了被子里,自己躲到屏风后狼狈梳洗。 只是两天而已,自己便如此上火了,想到远去姜城路漫漫……大珠一咬牙,痛并快乐着。 第二十八章 路上种种略去不说,两人日夜兼程偶尔住店的赶着路,十多天便到了与姜城临近的百亩,百亩城城如其名,城墙围得正是百亩地大小,不过就算有点误差也无从考究啦。 郑宝尚虽然一路上没受什么委屈,但也难免有些萎靡了,倒是大珠,时不时熬夜生火,时不时谷欠火攻心的,居然还能保持面色红润皮肤光滑,只能对着镜子感叹天生丽质难自弃。 郑宝尚正靠被子上看民间小册子,感到马车停了下来,立刻激动的探出头来,“到啦到啦?到姜城了?” 他这一路不知问了多少次了,大珠也习以为常了,“还没到呢~” 迎上来的店小二难得是个不以貌取人的,对着长麻子脸也能笑眯眯的,“快了快了,出了这百亩城再走几里就到姜城地界了,两位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要一间上房,再来两桶热水和三菜一汤都送到房里去。”大珠取了一块碎银递给小二,转身去收拾马车上的包裹了。 待他们收拾妥当,小二便唤来马夫将马车拉到了后院里,领着二人上了楼。 一个漂亮姑娘和一个满脸麻子的罗锅,这样的组合走过大堂自然引来了不少目光,小二依然是一副讨喜的笑领他们上楼,“二位也是想在姜城落脚的吧?” 大珠并不答话,反问道:“最近很多外人往姜城去的?” “那是!仁义军军纪严明又不扰民,税收也少,管着的地方可比那朝廷安定多了,二位其实也不一定要进姜城,那里面住着大人物呢,进进出出查的可严了,我们百亩也不错,一样是仁义军的地界,太平又富足!”小二得意道。 自百亩之前几城开始便是乱军领地了,城里人都称乱军为“仁义军”,每当提起,那口气都像是说着再生父母,难怪乱军能一路无阻连取了好几城。以江山为称,哪里还有比民心更重的砣。 大珠细细听他说着,顺着他的话打听了些有关姜城与仁义军的事情,但怕他起疑,并不好多问,郑宝尚走在后头百无聊赖的听着,心里十分不屑,这样的野军哪里需要放在眼里,朝廷只是不出兵而已,不然这小小乱军不过瓮中鳖,随随便便就可以包抄了。 可是朝廷为什么不出兵呢? 军情急报一个个往皇城里送,局势难明,谁都等着对方先行一步,在互相猜忌的同时也不由想到:乱军或许根本不属于任何一派,而是一只想要出奇制胜的小狐狸,可若真是如此,又有太多说不通了。 朝堂上每日每日都争论不休,两派你来我往针尖对麦芒,你说边陲险境不可调离士兵以防他国侵袭,他说京城重地不可失了守军让“某些人”乘虚而入,又有说国家久无征战,各地守卫军军力早已薄弱不宜调动…… 一干中立大臣头晕脑胀看得,最后只得两方各退一步——边疆驻军与京城守卫军各出五万,前后夹击乱军队伍。 行军打仗毕竟不像出门游玩,需要安排准备的事情颇多,大珠收到朝廷将要派兵的消息五日之后,边疆与京城的军队才纷纷出发,更有趣的是,乱军似乎也同时收到了消息,所有领地戒备加严,征兵也更加紧急。 这“朝中有人”的信息表达的太明显了。 大珠出浴后还有些潮湿的长发松松的束在脑后,一双柔夷支着下巴,双眼微眯睨着郑宝尚,“主子你说,这乱军到底是老皇帝的人,还是温桓的?” “都不是,乱军就是乱军!”郑宝尚撇过头不理他。 “说不出来要脱一件衣服的~”大珠似乎早有准备,起身扑了过去。 郑宝尚沐浴过后只穿了薄薄一件里衣,身上裹着棉被,见他扑过来吓得立刻一脚踢过去,被大珠一手握住,挑逗似地挠着脚背。 “你!”郑宝尚抽不出脚来,抬起另一只脚踢过去,又被抓住了,大珠两手一用力,将人扯到怀里连带着被子一起搂着。 郑宝尚一路没少被他占便宜,气的不行,心想着若不是为了找到啊桓,才不在这受欺负! 等找到了啊桓就让他剁了你!郑宝尚内心狠狠道。 “主子啊~进了姜城后你要乖点,别让奴婢护不到你。”大珠一手按着郑宝尚的后脑,强迫他与自己耳鬓厮磨。 “啊桓在那儿,小爷哪里用得着你护!” 烛火燃了半夜,无人照看,不知不觉便灭了,郑宝尚在马车上睡不香,早就在大珠怀里打起了小呼噜,时不时被拈油都没反应。 他当然没反应,有反应的另有其人。 大珠压抑着呼吸轻轻的,一下下的啄吻着他的额头,鼻尖,还有微张的唇,双手探进被子里,隔着衣物一寸寸扌无摸着他消瘦的腰身,以前觉得爱而不得才是苦,如今才知道得而复失才叫真苦,每天压抑着自己,夜深人静时才敢这样亲密触碰,甚至在知道有人会来打扰的情况下才敢肆无忌惮的探求。 当他的手探进薄薄的里衣,刚触碰到温热的肌肤的时候,打扰的人就来了。 窗边一阵几不可闻的窸窣声后,探进半根竹管,往屋里吹着迷烟。 大珠无声的叹口气,将怀里人仔细裹好,火总是要泻的,只是泻的方式不是自己期盼的罢了。 两人一路如此招摇,除了能掩藏郑宝尚的身份外,易容还不如不易容。可物极必反,在有心人眼里,如此引人注意反而不会有问题才对,哪想还是被乱军盯上了,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聪明反被聪明误。 如今看来乱军对老巢真是防范甚严,一路上可疑之人或许都在姜城之外被控制住了,也不知道皇帝的人顺利进去了没有——温桓倒不需要担心,毕竟对方故意诱他来,定有什么好东西在姜城内等着他。 只是想蹭一份宝藏而已,为什么这么麻烦啊~~~大珠蹲在房梁上感叹。 夜黑如墨,四个比夜还黑的身影推开门进了房里,正巧郑宝尚翻身挠了挠肚子,嘴里还吧唧吧唧几声,把几人吓得“蹭蹭”拔刀,大珠都差点从房梁上掉下来。 有人轻声骂了句“奶奶的”,抄着刀子往床边走去,大珠自然不能让他掀了床帘作怪,只待那人走到梁下便连发十针,却不是平日用的绣花针,长度足以穿透男子肩膀,根根针尖都带着倒钩准确的插入了十处穴道,末尾连着坚韧的丝线,夜里还带着几不可见的寒光。 走在最前面的人只觉得身上几处忽然传来尖锐的疼痛,接着身子就不受自己控制了,转身举刀向同伴劈去。 大珠这招玩的是木偶戏,使不上大力,好在后面跟上的人毫无防备的向前走,直接撞向了刀口,刀刃破喉而出,瞪大了眼连话也来不及说一句就断了气。 第三个人有了防备,举刀自卫,轻声问道:“你做什么?” 大珠迅速收针,再发针,剩下的两人只见领头的忽然又倒了下去,没了声息,第三人小心翼翼的上前探看,却不防在跨过被割喉的那位时一阵阴风扫过胯、下。 原来大珠早改了目标,在他抬脚跨过时控制着那具温热的尸体举刀,阴毒的自下而上,捅得人痛不欲生,一声尖利的惨叫响彻百亩城。 最后一人早就被这古怪变化吓破了胆,嚷着“有鬼”,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同时郑宝尚也连滚带爬的从床帐里滚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郑宝尚坐在地上左右张望,待眼睛适应了黑暗,映入眼帘的就是两具瘫软的尸体和一个生不如死正在抽搐的倒霉鬼,“卧槽!!!!能不能不要随便死在别人的床前啊!!!!” 大珠看他从梦中惊醒那傻样,又囧又好笑,在地上两人身上补了几刀掩去针扎的痕迹,单手夹着郑宝尚踩着窗飞了出去。 郑宝尚:“包袱包袱!” 大珠对他临危还能想到包袱表示诧异,“银子都在身上了,那些破衣服被子的也无所谓了。” 郑宝尚:“我的‘后宫秘史’还没看完啊!!!!” 大珠:……手指轻抚过他的睡穴,你还是继续睡吧。 姜城守卫森严的意思就是——城外三里的树木灌丛以及交大的石头都被清理殆尽,毫无藏身之地,城中十步一岗谨防贼人夜行,城墙之上五步一岗,更别提城门口了,马车要进去都得被拆散了细细检查一番。 大珠蹲在三里之外仔细看了看城墙上的情况,算计着那个地方的守卫困乏,哪个地方又有大片阴影可以掩藏身形。 脱下外袍将郑宝尚捆在背上确保不会掉下来,大珠趁着一处哨岗打哈欠的时间身子悄悄滑了出去,化作一抹暗影如同入了水的鱼,无声无息又迅速的滑到了城墙脚下的阴影里。 若是此时城外有人盯着拿出阴影细细看,便会发现那有个人影竟是贴着城墙直直升了上去。 “桓先生!”岗上士兵突然出声。 大珠原本是靠着手中银钩缓缓游移,听到动静立马屏息停了下来,贴近墙面想更好的隐藏身形,却忘了身后还有个郑宝尚,被这么一挤,立马不满的呢喃:“干嘛呀你,睡出去一点!” “谁?!”城墙上的人警觉,快速向这边走来。 大珠本就被郑宝尚惊出了一身冷汗,又听到这耳熟的声音,手一松,顺着城墙滑了下去。 “有贼人闯城!”一身高呼,城墙上亮起了更多的火把,一路士兵从城门内鱼贯而出,好似一条小火龙,照亮了他们二人原本藏身的角落。 第二十九章 光比人先到,脚步声紧接着在附近四散开来,大珠紧缩在角落试图缩在拐角里隐藏自己,双手捏着针死死盯着前方,若有人来,只能一击毙命再做打算。这城墙四周都是光秃秃的,没有树木没有房屋没有大石头,他们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那些士兵不会搜到这来。 但这明显不可能。 郑宝尚也过了迷糊劲清醒了起来,挠挠大珠的脖子轻声问:“这是做什么?” “不是要进姜城吗,这就带你进去。”可惜你日思夜想的人现在就在城楼上等着抓咱呢。 “哦,”郑宝尚也明白自己刚才坏事了,缩了缩脖子,“你还是放我下来吧,不然打起架来多碍事啊。” 放你下来任人宰割,然后我就可以直接束手就擒了?大珠话未出口就有脚步声靠近。 人还没出现,墙边先甩出了一个令牌,接着一个额头上长着好大一颗痣的士兵走进了他们的视线,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大声回道:“这边没有!” “没搜到吗?”温桓思忖片刻道,“或许是我听错了,只是夜猫叫而已,劳烦各位白忙了大半夜。” 千户拱手道:“先生客气,守卫姜城本就是我等职责所在,何来劳烦只说。” “到底是让大家忙活了大半夜,一点心意,请大家吃顿宵夜。”温桓温和的笑着,身旁的朱攀适时递上了一袋碎银。 千户装模作样推辞两下也就收了,出帐之前掏出了一半收在自己荷包里,对外面一干士兵道:“桓先生请兄弟们宵夜去!” 一堆再回窝也睡不好了的大老爷们浩浩荡荡的去城里已经关门的酒楼叫门,叫得老板从床上滚下来招呼厨房洗菜生火。 王大志慢慢吞吞的走到后面,有人催他快些,他又慢吞吞的开口道:“今晚吃坏了东西,肚子不舒服,还是不去了。” “那好啊,”对方笑笑,“你不去,咱们又能多匀一份了!” 王大志憨厚的笑笑,转身往营帐方向去,走了一段路,见四下无人,身形一拐灵活的在小巷子间穿行,那还见原先的迟钝劲。 郑宝尚换了一身麻布衣服,去了脸上的面具和背上的罗锅,清清爽爽的喝着一碗雀鸟汤,“大痣兄啊,你和那个朱人妖是什么关系啊?该不会是被他蒙骗的痴情汉守在姜城苦苦等待负心‘女子’归来的吧?” 王大志嘴角抽搐着,么不准郑宝尚与“小姐”的关系,刚见的时候是“小姐”背着他,看来两人关系不简单,可这会儿看来郑宝尚并不知道百晓生的存在,而且似乎对“小姐”没什么好感,说出的话也让人心里不舒服,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半真半假的回答了。 “我与……朱姑娘是旧识,而且姑娘曾有恩于我,所以姑娘遇险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郑宝尚毫不掩饰自己怀疑的眼神,看着他道:“那你先前甩出来的牌子是什么?给小……我看看呗?” “不过是日常带着的小玩意而已,正巧挂手上,甩了出来。”王大志一头冷汗,不了解他身份也不好直接拒绝。 郑宝尚看他解释的勉强,也知道继续逼问也没结果,哼哼两声晃了晃手里喝完的汤,转移话题道:“不过说起来,大痣兄你可真牛!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能把我们两个大活人给藏进了城。” 王大志动作是快了,给他添了点汤,可说话还是慢吞吞的,“我平日里没事就爱在城里乱晃,街巷狗洞什么的,没人能比我清楚。”其实他当时只是试探性的一抛百晓令,真看到他们藏在那时也是吓了一跳,好在自己东家的样貌还是认识的,不然那样的情况下还要对暗号可就麻烦了。 他不知道的是,要不是他事先抛出百晓令,大珠手上的银针就是冲着他脑门去了,而不是扎在了地上。 “这样啊,”郑宝尚也学他慢吞吞道,“那你下次乱晃的时候可以把狗洞里的东西都清理一下。”想起自己当时爬进来的狼狈模样,即使有大珠在前面铺路,自己也逃不过一身狗屎的命运。 王大志:…… “说笑的,王兄莫放在心上。”这小宅子里没有女装,大珠就变回了朱紏,穿着一件姜黄色的布衣,除去那张脸以外,还真有种落魄书生的感觉。 王大志:……原来不是小姐是少爷啊…… 王大志起身一行礼,“少爷不嫌弃的话,叫我大志就好。” “好,大志,那你也别客气,叫我朱紏便好。” 王大志刚想说“不敢不敢”,却有人比他先一步开口了。 “噗哈哈哈哈~你就这么喜欢别人叫你猪头啊!哎哟,你爹娘肯定很不喜欢你才给你取这个名字的吧!”郑宝尚盘腿坐在榻上,笑得癫儿癫的,手里新添的小半碗的雀鸟汤都快溅出来了。 王大志看他出言不逊,而自家少爷似乎并不在意,便试探道:“这位是……” “倒是忘了介绍,”朱紏上前一步拿走郑宝尚手里的碗,温柔的用袖子替他擦嘴,“这是拙荆小宝,平日极少出门,没见过什么世面,见笑了。” 郑宝尚不笑了,刚要开口骂就被朱紏近在眼前的奸笑给生生噎了回去。 王大志一脸了然,原来这位才是姑娘家啊!真可怜,跟自己少爷站一起,活生生就被衬托成了纯爷们,当然,只是脸而已,少爷身子还是挺健朗的,不像这位少夫人,一看就知道气虚体弱。 “你先休息一会,我跟大志再谈谈事,乖~”朱紏“温柔”的“扶”着他躺下,再“温柔”的为他盖上被子后便与王大志出了卧室。 郑宝尚咬牙切齿的挣扎半响也挣不出被子,知道这被子周围肯定都被朱紏钉死了,无奈调整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还是乖乖睡了。 “那个桓先生是什么人?”虽然只有两个字,但他确定自己听到的声音的确是温桓的,温桓被尊称为先生而不是少主之类的,其中缘由真是耐人寻味。 “属下也不清楚,那个桓先生前几日才来到姜城,莫将军便让我们称他为先生,至于来历身份,一概未有交代,只是这几日看来,莫将军表面上对他颇为敬重,”王大志顿一顿,又补充了一句,“莫将军就是叛军头领莫峦山,曾在祁大将军麾下任校尉。” “表面上?” “对,莫峦山一介匹夫心计尚浅,虽不知为何要假作讨好桓先生,但平时私下提起他都不见有丝毫敬重。”王大志说到一介匹夫的时候顿了顿,想想自己也是匹夫一个,又有点不好意思。 朱紏抱手倚在是桌边,微微皱着眉思索着,姣好胜似女子的五官做出严肃认真的样子,反而透着一股异样的妖媚,王大志抬眼一看,又立刻低下头去,一时间对屋里那位少夫人万分佩服——有勇气嫁给这样一个男人,至少从心理上来说,少夫人是很牛逼的! 朱紏不知王大志心中所想,只是细细思索着,乱军起义如果是温桓等人指使,那么这一步走得也太蠢了。若不是的话,就王大志所言,乱军也并不是真的要拉拢温桓,而温桓也无心收归,否则以他的手段,提前到了这么多天,乱军早该对他心锐诚服。 若温桓真是为了宝藏而来,那拉拢叛军几乎是必要的,可他没有。 若叛军是以宝藏为由诱温桓前来,不为投奔也不取他性命,到底是要做什么?难道是为了借一把力一起开挖宝藏? 有没有那么傻? 条条都是路,条条都不通,朱紏;不耐烦的“啧”一声,“他不是为了宝藏而来的吗?” “宝藏?姜城有吗?”王大志吃惊的抬头,看来完全不知情,“他不是为了一个女人而来吗?” 朱紏闻言精神一震,“什么女人?” “大珠?”温桓手上捏着的银针在烛光下闪着寒光,“在哪找到的?” “就在城门东北角,主子听到动静那一块,”朱攀静力在一旁,“不过或许只是凑巧而已,未必真的是大珠与小郡王。” “京城那边什么时候可以回消息?”大珠什么的温桓不在意,可他必须确认自己听到的声音是不是来自郑宝尚,那个人如果来了姜城,可就大大不妙了。 “最快的信鸽一来一回也要三天。” 朱攀话音刚落,温桓就做了噤声的手势,不出一回果然有脚步声到了门前。 “桓先生,”莫府的丫鬟轻轻敲着门。 “什么事?”朱攀前去开门,温桓坐在桌边,又成了那个温文尔雅的桓先生。 丫头偷偷看他一眼,又立刻害羞的低下头去,“夫人得了坛二十年的竹叶青,想请桓先生去院里品酒赏花。” “好,麻烦姑娘稍后,容在下换身衣服。”温桓微笑着对丫头点点头,转身掩进了屏风后,丫头的视线也一直跟着他,直到一片衣角也消失了才念念不舍的收回视线,却正巧对上朱攀戏谑的眼神,当即闹了个大红脸。 莫峦山是个粗人,原本也没有府邸,如今的莫府只是叛乱以后强占的一处富商的府邸,装潢的富丽而俗气,而有一处偏院却是例外。 温桓跟着丫头进了听竹居,入木便是青翠的小竹林和沿路舒雅的花,饱满的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蜿蜒的延伸没入小竹林内,隐隐可见前方的小阁楼。 “桓先生请。”丫头侧身让路,与朱攀一起自觉留在了听竹居门口。 第三十章 月色总是清冷的,可小竹林里不时传来几声虫鸣也使得夜晚不是那么寂静凄凉,常夫人给自己和对面的空位都倒了一杯酒,清冽的酒香四散开来仿佛与这小竹林的气息融为一体,她放下酒壶转过身来看着温桓,“这回总是好酒了吧?” 常夫人年近四十,周身的气质和言行举止透露出她是个出身富贵受过良好教养的人,可满是风霜的面容和粗糙的双手又表明了她近年生活的艰难,而最让人不得不注意的,是她那张与温桓有五层相似的脸。 “怎么不到屋里坐?夜寒露重又饮酒,别伤了身子。”温桓坐到她对面,握着青玉色的酒杯,凉意从指间传来与酒气代入鼻内的寒气一并汇入了心底,透心凉却又舒爽。 常夫人将被夜风吹下的一缕发丝挽到耳后,举手投足都尤见当年气韵,“怕什么,早就不是那么娇弱的人了。” “儿子不孝,让您受苦了,只盼能早日回京让您好好享福。” 提到回京,常夫人神情里浮现出哀愁,“莫将军是个好人,只可惜行事鲁莽,这般贸然起义,桓儿,你看能不能……” 听她提起莫峦山,温桓眼里情绪一闪而过又很快归于平寂,似乎没听出常夫人话中之意,笑道,“这么多年来也多亏莫将军照顾您,儿子定会重谢他。说起来,之前一直都忘了问,你们是如何发现我身份的?定是费了不少力气吧?” 常夫人不自然的避开他的视线,又在酒杯里填满了酒,“我一个妇道人家,平日深居简出多亏了莫将军照拂,对于其他事并不知晓,只是他有一日突然告诉我有了你的下落,我喜不自禁只想着早日见到你,倒也忘了问他是如何找到你的。” 温桓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依然维持着温和的笑意,抬手阻止了常夫人欲添酒的动作,“虽是好酒,还是少饮为妙,您还是早些进屋休息吧,小心着凉。儿子先行告退。” 温桓天青色的衣摆隐如竹林间,常夫人缓缓吐了口气,握着壶柄的手暗暗用力,指尖青白一片。 “你看!青了那么大一片!”郑宝尚指着肩膀上参杂着乌紫的大块的淤青,对朱紏怒目而视。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小的这就将功赎罪。”朱紏两手搓匀了药油,“啪”的往他肩上一拍,用力搓揉了起来。 “嗷!!!”郑宝尚像条回光返照的鱼一样从床上蹦起来,又被惨无人道的镇压了下去,继续蹂躏。 “用力点才能将淤血揉开,不然之后几天有你受的。”朱紏手上大力按压着,心里也在懊恼自己当时太过慌乱,居然没注意将人磕着了。 不过也难怪,要不是那时磕着了他,他哪会醒那么快。 “你就不能轻点用力吗?也不想想小爷这都是谁害的?!”郑宝尚咬着被角,没好气的从牙尖挤出一句话。 “怎样轻点用力?”朱紏一颗心就是根细木棍支着的,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歪倒,心思一歪,更别指望言行能端正了,他俯下、身凑在郑宝尚耳边,湿热的气息都快钻他耳朵里了,双手化压为抚,轻声道,“这样吗?” 郑宝尚一个激灵,差点又鲤鱼打挺撞凹了朱紏的鼻子,“你还是用力点吧!用力点,不要疼惜小爷这个纯爷们!” “好嘞~”朱紏欢快的应了。 “嗷!!!!大侠,求疼惜!!!!” 小小巷子虽然偏僻,但也住着邻居的,隔壁家的寡妇把被子一掀,盖到了头上,暗暗咒骂邻家那当兵的不懂分寸,大半夜的做那没羞没躁的事情还没羞没躁的喊那么大声! 王大志在军营大铺睡着,突然打了个喷嚏,喷了隔壁小兵一脸口水。 郑宝尚捂着火辣辣的肩,泪眼朦胧的裹着被子和朱紏对视,“你实话跟小爷说,你是不已经有啊桓下落了?” 朱紏也没有隐瞒,直截了当的把知道的事都告诉他了,将温桓在姜城的处境以及“他以为的”和“实际上的”温桓来姜城的原因都仔细的告诉了他。 郑宝尚嘟着脸埋在被子里,对于“温桓之所以来姜城其实是为了一个女人”的说法不置可否,虽然他很希望这是朱紏在挑拨离间想要乘虚而入,但这也太明显太直白了,不是朱紏做得出来的。 再抬头看看,对方一副“快吃醋快生气快无理取闹快投奔我怀抱吧”的表情,郑宝尚郁闷了,原本想要立刻去找温桓的心思也沉淀了下来,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而有些动摇。 郑宝尚抱着被子,沉思着,沉思着,就又睡着了。 朱紏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摆好标准睡姿然后再盖好被子,犹豫一会,还是喂了他一粒药。 这一路一天一粒的吃了将近二十天药,郑宝尚的嗜睡症状已经明显加重,虽然小珠之前再三保证用来替代的药品短时间内不会伤身,却没有说会伴随着嗜睡之症,无论这是否会损害郑宝尚的身体,朱紏都不愿意看着他总是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这让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就好像这个人,总有一天会这样睡着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想要跟小珠通信确定他的症状是否正常,可他们在姜城虽不是孤立无援,却是完全与外界断了联系的,传信十分困难,而如今,打探姜城消息并由百晓生传送出去,也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 王大志说过了,姜城防备甚严,比起出城来说,进城要轻松的多——毕竟进城只需要接受仔细盘查,而出城却必须由莫峦山亲自放行,除此之外,哪怕是持有令牌或是手令都不行。 “当然还有一种方法,必要之时可以用,”王大志说,“就像今天这样,开城门搜查,乘机遁走。” 虽说是遁走,但姜城周围光秃秃的一片,想在大搜查时逃走而不被发现简直是天方夜谭,想要是否能安全逃离都十分惊险,所以这一招不到破不得已不能用。 王大志身在军营,不能随意离开,好在留给了朱紏一份姜城地图,朱紏将郑宝尚安顿好便熄灯锁门,夜探姜城。 而他走后,本在床上昏睡的郑宝尚却睁开了眼睛,黑白分明的大眼在黑夜里转了几圈,确定屋外人已经走远了才起身将含化了的药吐到夜壶里。 偶尔一次他在朱紏喂药时醒来,从那以后每次的药他都会偷偷吐掉,可是不知为何,精神却越发不济,他大眼转悠转悠,看着取下来的麻子面具和罗锅背思索着。 虽然对他而言,朱紏是凭空冒出来的人,但自己内心却笃定他不会害自己,可是如果是为了他好,为什么还要偷偷喂药? 这些人的心思都太难捉摸了,让他不敢放心依靠。郑宝尚暗下决心,等准备妥当就偷偷离开,混进莫府去看看温桓到底搞什么鬼,若是他真的跟个什么女人牵扯不清,那自己就回京城去,跟他断了瓜葛,若只是误会而已……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太久没有那么认真思考过,觉得脑子好像不够用了,晃悠晃悠着就真的睡着了,但梦里却依然难以安心。 远在京城的小珠此时失眠十分严重,不只是失眠,还有人成心让她不能眠。 胡安不知是觉得这交易本就见不得人还是单纯的喜欢夜访女子闺房而已,他此刻一脸微笑的坐在小珠对面,对她手里捏弯的绣花针视若无睹,“已经去了大半月,不知在下的提议姑娘考虑的如何了?” “朱薇一介民女还劳烦大人亲自登门,实在惶恐,”小珠喝一口冷茶,迎着胡安的视线对看回去,“说实话吧,大人的要求,恕小女子不能答应。” 胡安面上一僵,他没巴望过对方能同意,但终归是要讨价还价一下才对,哪知她竟直接拒绝了,害他不但抱不得佳人归,还很有可能结下梁子。 小珠看出了胡安的动摇,一双美目微眯的看着他,“小郡王的性命虽然要紧,但他也不愿意用身子来交换,胡太医若是真的恋慕小郡王,你这要求又置小郡王于何地?” “我并不是……” “并不是什么?” 胡安看着她的眼睛,渐渐的似乎看痴了,“我并没有鄙薄之意……” “可你却让我用身子来换命?” 胡安看着眼前的人,一双星目不复往日神采,带着丝丝怨愤与哀伤,俊朗的面容消瘦,如女子一般白皙的肌肤透着将死的青灰,“我就快死了。” “不,你不会死!” “你不肯透露珍奇录的下落,我就必死无疑。” “你不会死,我知道,我知道珍奇录在哪!” 眼前并不全是胡安的幻想,小珠本人也已经面色苍白满脸冷汗,暗念心决,只要再支持一下…… “咚咚”两人都无法分神防备,竟没有察觉有人已经到了门口,直到他敲响了门。 “小珠儿,睡了么?”侍卫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第三十一章 一声插销滑动声,紧闭的房门打开了一条缝,露出小珠苍白的半张脸,“滚。” 侍卫长:= =?! “这是……怎么了?”侍卫长不知自己何处得罪了她。 小珠这时真是身心疲惫,虽然心知侍卫长并不知情更无意破坏,可还是忍不住迁怒,冷冷道:“现在不走,以后就别来见我了。” 侍卫长回过神后简直是以光速转身离开,右脚迈出了大门,又收了回来,问管事的:“你们今天惹小珠儿生气了?怎么今天心情和气色都十分差啊?” 管事的答道:“或许是葵水来了,前些日子又受了寒,所以疼的比较厉害。” “这样啊,”侍卫长垂眸,睫毛在眼下留下一片阴影,看不出情绪的缓缓道,“那小珠儿房里的人是谁?” 管事的:……到底是让他胡思乱想误会过去,还是该直接告诉他小姐房里是一个男人,他们正在讨论另外一个男人的生死大事。 “小珠姑娘,这就是你思考十多天的结果?”迷幻术半途被打断,受到伤害的不只是小珠,胡安也伤神不小,此刻青白着脸,明明占了理却没力气理直气壮的指责对方了。 小珠苦笑,灭了已经无用的熏香,“若不是胡大人的条件实在让人太为难,朱薇也不愿出此下策。” 胡安沉吟半晌,他确实也是不愿意看到郑宝尚出事的,可是却又贪念不足,暗自权衡最终开口道:“说句实话,即使你刚才成功了,也没有任何用处,珍奇录是由历任提点保管的,也就是说,现在只有我老师知道它在哪。” “胡大人就不怕让我知道了,会对胡老不利?” 胡安摇了摇头,“没用的,你以为历任提点只是将它锁在柜子或暗格里吗?这么多年来,多少医术高超的前辈都研究过它,只是其中记载的医术太过古怪,至今未能参透,你们便是得手了,也只是一本画册而已。” 小珠心烦气躁,实在是不想再思考这些,也顾不得礼仪,挥挥手送客了。 管事的送走了胡安,回到房门口欲言又止,小珠已经十分虚弱,勉勉强强说一个字,“说。” “属下实在是拦不住……” “知道了,出去。”小珠根本没力气再想该怎么跟侍卫长解释,话音刚落人就沉沉睡了去。 我想说的不是那个啊……管事的瘪瘪嘴,不敢再发言了,因为身后的人已经越过她进了房间。 侍卫长轻轻抱起趴在桌上就熟睡的人,又小心翼翼的送到床榻上给她脱鞋盖被,管事的默默看着,内心在咆哮:尼玛这种将来十有八九会成为姑爷的人她不敢在没有小姐命令的时候赶出去啊!! 侍卫长在小珠床前又自以为深情的凝望了一会儿才放下床幔,转头面对一脸便秘样的管事,“我知道你们的难处,所以有些事我不会也不能管,但若是还有下次,你可以直接拦我在外面,我不会再硬闯也不想看她为难受伤。” 管事:未来姑爷您真体贴TAT,如果你到时候不但能不硬闯,还能不耍赖就好了TAT 姜城并不像外界传闻那样,是个祥和的地方,至少朱紏看不出来……无论白天黑夜,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有一队士兵在街上巡查,间或强抢生事,白日里路边的店铺和摊位上虽然开着,但都寂静无声畏畏缩缩,空气里处处透着压抑,夜里则更不用说了,家家灯火都熄的及早,似乎生怕自己家宅太过明亮,在黑夜了成了官兵的注重点。 出去叛军嚣张肆意之外,让江城百姓最为害怕的就是那个“莫须有”的罪名,或许你只是无意间说了一句话,或者和某些人聚一起聊了聊天,都有可能被抓去坐牢,没有定罪,也有去无回。 他们一心盼着朝廷早日派兵收复姜城,全然不知城外不少人都向往着来这“公平祥和的净土”定居。 姜城里,藏着一个不能外泄的秘密,这个秘密重要到需要闭城,重要到即使百姓可能都不知情,也绝对不能放走一个。 王大志偷空又溜了出来,没有打探到那个人称“常夫人”的消息,但却告诉了朱紏一个地方,一个连巡逻士兵都不能靠近的地方。 “控制姜城后莫峦山就调走了一批投军的壮丁,其中也有我们的人,但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传回过消息了,而也是在那时候,那个地方就成了禁地了。” 朱紏自然要去探查一番的,夜里等郑宝尚睡了,再喂过药,他才收拾利落出门,往王大志指出的方向奔去,却并没有按照他给的路线……即使是多余的担忧,也绝对不能完全的信任。 那是一片陡峭的半面上,城里的那面草木横生,而城外的一面确实直下的山壁,好像被巨人的剑一把劈去了另一半。 朱紏仗着轻功不凡,从山脚一路飞蹬,也不知是林中没有活物还是他功力实在高深,一路竟未发出半点树叶声响也没有惊动任何鸟兽。 根据他刚才的观察,这座山应该越往上越陡峭,而现实也没有让他失望……刚到了上半山腰他已经无法一路借力施展轻功了,而是不得不落地扯着杂草树枝攀爬。 离山顶还有一段距离时他就停了下来,前方没有光亮,没有人声,但他却能听到沙沙的声响,那是人在落叶上踩踏的声音,而且人数还不少。 朱紏隐藏气息和身形,更加小心的向声源处靠近,渐渐的可以清晰的听到背着重物而发出的沉重脚步声和有些不真实的碰撞声。 再经一些,就着月光就可以看见一个个黑影,背上都突出了一大块,可能是背着箩筐之类的,连成长队,一队从黑乎乎的洞口出来,一队又消失再洞里,而那些碰撞声原来就是洞里隐隐传来的铁器与石头的撞击声。 姜城宝藏? 这是朱紏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再仔细看那些人的背篓,里面的东西黑乎乎的一团,没有光泽,似乎是泥土石头之类的,再结合里面的声音,可见他们还在里面挖着,可是,挖宝藏难道不该从山脚入手吗? 蹲在树上困惑不解的朱紏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出门不久后,郑宝尚也贼兮兮的爬起来,穿戴整齐的溜出了藏身的小院子。 郑宝尚走在静悄悄的大街上,迎面遇上了一队巡逻士兵,其中还包括瞪着牛大的眼睛看着他的王大志,不过郑宝尚没看到他就对了。 “喂!那个人,大半夜的出门干嘛呢!”郑宝尚还在犹豫是该躲开还是要上去问路的时候,巡逻队的小队长就叫住了他。 反正自己漫无目的的找还不知道要找到猴年马月,干脆赌一把!郑宝尚打定主意,抬头看着小队长道:“带小爷去莫府找啊桓!” “啊环是谁?感情你小子大半夜的是出来会情人的,胆子还挺大,偷腥偷到莫将军府里去了!”小队长轻蔑的说着,对身后人一挥手,“绑上带走!” 无论过程什么,最后结果还是基本如了郑宝尚的愿,他站在莫府门口,看着小队长谄媚的对管家说抓到了一个与府里丫头私通的大胆贼人,而且还是个生面孔,特地带来听候将军处置。 “这么点破事也要来打扰将军?你是想拍马屁想疯了吧!去去去,自己一边处理去!”管事的不耐烦的摆手,没想到巡逻队大半夜过来就是为了这么点事。 “私通个屁!小爷要见啊桓,大男人啊桓!”毕竟温是国姓,郑宝尚还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虽然朱紏提过叛军对温桓的称呼,可是他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所以没有记住,只能啊桓啊桓的叫。 小队长不明情况,但管家却对“桓”字异常敏感,锐利的眼光直接刺向郑宝尚,脸上却装得笑意温和,“这位公子说的‘桓’,莫非是木亘桓?” 郑宝尚忙点头称是,还说了些外貌特征:“长的比我高,没我帅。” 管家先是一脸了然,后而换上了为难,“桓先生可是老爷请的贵客,无关人等不能随意见的,公子是否方便透露一下姓名和与桓先生的关系?” 郑宝尚心眼不多,所以偶尔会留一两个,半真半假答道:“我叫包尚,是他的朋友,很好很好的那种朋友。” “夜已深,桓先生恐怕早歇下了,还请公子先在府内小住一晚,容我明日一早禀告老爷和桓先生,”管家谦卑的说完,又转头对一旁傻掉的小队长呵斥,“不长眼的东西,还不放了包公子再赔罪!” 朱攀才与温桓商量完一些事情,告辞回自己房间,大老远的看见管家领进了一个人,只是在那端一闪而过,模模糊糊看见那人的身形样貌,惊得他一身冷汗。 作为温桓的心腹,即使朱攀从未在郑宝尚面前出现过,却对他毫不陌生。 “或许只是眼花了,”朱攀揉揉眼,“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哦……” 等朱紏在黎明前回到了小院子里,却发现院门虚掩,连忙冲了进去,而房间里早已没有了人。 “你去哪……”听到身后脚步声,朱紏连忙跑到院子里,进来的人却不是郑宝尚,而是匆匆忙忙的王大志。 “少爷,少爷!少夫人他去了莫府找桓先生了!” 莫府的管家毕恭毕敬的请了郑宝尚进门,谦卑的领路,最后却是把他领到了牢房里。 第三十二章 被作者和各位读者以及NC遗忘已久的长公主此时在江南唯美的小绣楼上,手上握着许久以前儿子的来信,想不通为什么儿子就不再回信了呢? 长公主好几次问过皇后干嘛不去昆仑而来江南,出生于温柔水乡的皇后捧着本民间小传记斜睨她:“你就那么喜欢去给那些丑八怪石像下跪?” 长公主:…… 皇后又换了个姿势,一手支着头道:“本宫只是突然有些想家了,回来看看罢了。” 长公主欲言又止,皇后不耐烦的挥挥手,“有事启奏,无事快滚。” 长公主:“你那本书从出皇宫开始就在看了,怎么……” 长公主灰溜溜的被皇后赶了出去。 长公主无奈回到房间,提笔写信: 【吾前夫郑坤鉴 许久不见,十分挂心本宫的儿子,进来京城天气如何?天晴的话记得带小宝晒晒太阳,辰时为最佳。 若是雨天或阴天,别让小宝出去乱跑,偶尔可以让他写写字看看书,但不要打手心。 小宝最近胖了吗?有没有什么不开心的?本宫不在京城,有空你可以帮他物色下好姑娘,不可骄纵无理,不可安静呆板,不可太彪悍强势,最好能像大珠那样贴心可人最好。 四弟弟是否有欺负小宝?最好能交代府上,莫让老四那个讨厌鬼进门惹小宝生气。 小宝巴拉巴拉…… 还有,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京城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纸快用完了,书不尽意,你自珍重,替本宫向老郑大人与夫人问好。 温婉上 】 负责传信的百晓生一脸纠结的拿着信出门了,每次送信之后,长公主都会连续好几天巴巴的盯着她,好像自己可以把小郡王的回信立马变出来一样…… 郑宝尚暂时是顾及不到给长公主写信了,他抱着手臂一脸严肃的坐在铺了干草的地上,时不时都会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屁股底下爬过,然后他就会用力碾屁股,但很多时候都没有反应,十次中只有一次屁股下面会发出“pia”的一声脆响。 看来这牢房里的虱子比例还不是那么高的啊…… 诶?小爷为什么会知道捏爆虱子是什么声音? 虽然原因不明,但事实上郑宝尚不但知道捏虱子是什么声音,还有预感,不久的将来就会有个女人站在他面前,或妖媚或清纯,或许只是个丑八怪,然后骄傲的一叉腰对他说:“温桓是本小姐看中的人,巴拉巴拉……” 然后自己应该泪眼汪汪不可置信的说:“怎么可能!啊桓不会抛弃我的!” 然后那个女人又会说:“我能给他地位给他生孩子,你能给他什么?你只会犯傻和撒娇!” 然后自己应该暴跳而起,指着她鼻子骂:“小爷可以封他做郡王妃!而且爷的脸不会让他在早上起来时吓一大跳!” 然后…… OK,小郡王的臆想到此结束,因为他等来了一个黑短粗的糙汉子。 管家领着莫山峦到了关押郑宝尚的这间牢房,恭敬道:“将军,就是他了。” 莫山峦黝黑的皮肤差点就和光线不足的牢房融为一体,牢房的木栏把他的脸挡成两半,每半可怜兮兮的露出一只小眼睛,郑宝尚想:“这人脸还真宽,眼睛都快长到太阳穴上了。” 莫山峦作为一个黑短粗的糙汉子,自然不懂得拐弯抹角,迎面就问:“你是从京城来的?谁派来的?怎么混进城的?来做什么?是不是郑家狗贼发觉了,让你来报信的?” 郑宝尚觉得这糙汉子的问号连起来都可以做项链了,而听到最后一句又忍不住菊花一紧,“京城的郑家狗贼”,不出意外应该就是族谱上写有他郑宝尚的名字的那家吧? 郑宝尚轻轻“啧”了一声,暗道似乎遇到了对头,虽然他根本什么都不明白,但好像还是保持沉默的好。 咦,那这么说来,啊桓是勾搭上了仇家的女儿?这是要由内而外层层击溃还是要来出虐恋情深啊? 紧接着郑宝尚又发现了一件更严肃的事情:他不是喜欢温桓喜欢的要死吗,为什么一点都不觉得难受啊? 原来小爷是这么水性杨花见异思迁大难临头爷先飞的负心汉啊! 莫山峦就看着郑宝尚时而苦恼、时而疑惑、时而激动、时而懊恼,最后归于平静,塌着一张沮丧的脸坐在地上,不言不语。 本文中不止一次提过小郡王生的是超越了父母的好看的,目前出现过唯一能打败他的角色名叫朱紏,可见其实小郡王是真的好看的很外露,莫山峦自然也发现了,他想把手伸进木栏里却被卡住了,无奈抽了出来,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凶恶道:“不开口?正好,本将也有得是方法让你求着开口!” 你饿我几天再摆碗饭在我面前,我就会求着开口了。郑宝尚望着一地干草兴叹,小爷什么时候成了这么临危不惧的汉子了…… 莫山峦邪魅一笑,“你可能不知道,咱军队里的大老爷们就喜欢你这种小白脸。” “卧槽!你想干嘛?!”郑宝尚捂着衣襟往后退。 莫山峦面色一僵,不屑道:“原来是个兔爷!你心里就盼着能伺候军队里的兄弟们吧?切!想得美!像你这种小白脸,细皮嫩肉的,只能在缺水缺粮的时候放血割肉当粮食吃!” 连郑宝尚自己都不知道莫山峦哪句话刺激到了他,只是突然有股寒心自心口漫出,浑身冰冷疼痛,仿佛自己正在被啖肉嚼筋。 管家见郑宝尚突然倒地抽搐不止,连忙叫牢头开门,把人绑住,口里塞着木塞免得咬舌自尽了。 莫山峦大惊,“他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有什么疯病?” 管家奉承道:“是将军太过威严,这小子吓破胆了!” “兔爷儿就是娇弱,男人不就该顶天立地嘛!这破胆子!”莫山峦说着转身向外走,管家连忙跟上,还不忘边走边回头交代:“把人给看好了!还没审出个字来,可不能死了!” 郑宝尚挣扎不久便晕厥过去,陷入了混乱的梦境,血肉横飞,一个个枯瘦的活死人啃噬着他的骨肉,不对,那不是他的骨肉,他在边上哭,那那些人吃的是,吃的是…… 小珠身子养好了,低气压也过了,这才想起那天赶侍卫长出门的事,唤醒了心里迟来的愧疚,做了点心装在食盒里,慢慢悠悠的向郑府走去。 侍卫长这天难得休假,被几个狐朋狗友叫去喝酒作乐,正在兴头上,就看到自己的下属小侍卫跌跌撞撞的冲了过来,没刹住脚下一滑,趴在了桌子上,染了一前襟的菜油。 小侍卫:“老大!老大!吓死人了!” 侍卫长忙扶他起来,“你冷静点,仔细说说,我怎么吓死人了?” 小侍卫冷静了一会,还专门吃了几口凉菜才道:“刚才小珠姑娘过来找你,我就说‘老大今天休假,出门玩乐去了’,结果她一口热血就喷了出来啊!” 侍卫长:“什么叫出门玩乐!这好了,她好不容易愿意见我了,这又被你给气到了!” 小侍卫急忙解释道:“不是啊!我不是用的夸张手法啊老大!小珠姑娘事真的喷血了,你看,就这,这!” 小侍卫挺起胸膛,指着前襟上星星点点的红色,之前侍卫长还以为那是辣椒油,如今仔细一看,却真的是血,急忙踩着窗就飞出去了,留小侍卫手里端着凉菜一路追,晾着一桌迷茫的好友坐在那狼藉的桌边。 赶回了郑府,小珠就在客房里躺着,死活不让大夫把脉,侍卫长见状连忙帮着劝,小珠却对他说:“没事,只是葵水来了有些腹痛,给我煮点姜糖水就好了,不用劳烦大夫的。” 小侍卫在一旁自觉吐槽:“谁来葵水还从嘴里喷出来的啊……” 小珠:“……” 侍卫长:“好吧,那就不诊脉了,我去给你煮糖水。” 小侍卫,大夫:“……”恋爱中的男人....你的智商被包子吃了吗? 不只是围观群众,小珠也愣了一下,扯住要去厨房的侍卫长的衣袖,低声说:“抱歉。” 侍卫长摸了摸她满是冷汗的额头,难得一次笑的温柔又不二逼,“没事。” 连我都身不由己,又哪能指责你的不坦然。 等房里只剩小珠一个人时,面上的歉然渐渐褪了去,换上了不安。 腹中的绞痛是丹心蛊引起的,不可能是郑宝尚驱使母蛊做的,那就是母蛊的宿主已经虚弱的影响到了母蛊的生命,所以子蛊才会反应如此强烈。 自朱紏二人进了姜城后,小珠就令周围一带所有百晓生密切关注姜城动向,并不断尝试获取消息,可惜就表面来看,姜城依然毫无动静。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郑宝尚会性命垂危,难道朱紏出了什么意外无法保护他了? 在小珠为二人境况担忧时,朝廷平乱的军队已经到达了綦江——被叛军攻占的最后个城池。 莫山峦虽然是个粗人,但身边也有人把持,对莫府仆从侍卫的挑选都异常严格,百晓生成员只有一个混了进去,而且还是在厨房。 莫府毕竟是将军府,名义上还是起义的领头人居住地,戒备森严不是街道巷陌能够比的,朱紏不敢冒险,不然救不出人反而栽了进去,只会让情况越发糟糕。 朱紏一咬牙一拍桌,“透露消息给温桓!” 第三十三章 莫府的私牢湿寒阴冷,郑宝尚在一番抽风后有幸获得发霉被褥一张,又潮又硬,盖在身上能否保暖不说,倒是熏得他噩梦缠身。 他的皇帝外公皱着眉看着他,对宫人道:“那么臭,把他拉下去关起来!” 国师摸着胡子道:“臭死了,还是烧了比较好。” 馒头搂着美娇娘说:“既然他都那么臭了,你们烧就烧吧,我也不要了。” 他爹和爷爷远远的看了他一样,然后捂着鼻子走了,包子笑嘻嘻的站在几米之外道:“我早说了吧,一个月不洗澡才能见真情不是?” 郑宝尚张张嘴想跟他们解释,“我不是臭!我只是……只是好久没洗澡了而已……” 好久没洗澡不就是臭吗? 可是我为什么好久没洗澡呢?又脏又臭,就好像他们一样。 梦境转换,郑宝尚眼前出现了一群人,黑黑瘦瘦,身上一块一块的分不清是破烂的布料还是溃烂的伤口或者常年累积的污垢,整个世界都是黑白的,空气里都弥漫着浓烈的腥臭,唯一鲜亮的颜色就是他们手上唇上的鲜血,还有地上支离破碎,已经被染成血色的毛驴。 其实他原来是枣红色的。 郑宝尚这样想着,转头向南边走去,心道:“你们嫌弃我,我就找我娘去,洗的干干净净的,再风风光光的回来气死你们!” 可他才走几步,却突然踏入了淤泥,越陷越深,呼救无援,周围陌生或熟悉的身影围观着,眼睁睁的看着他没入泥沼。 “噗!”郑宝尚蓦然起身大吐了一口根本就不存在的淤泥,迷迷糊糊还没离开那场噩梦,“是哪位好汉救了小爷,小爷定当涌泉相报!” 送饭的小仆人吓了一跳,颤颤巍巍的将一碗稀粥和硬馒头往里挪了挪,“救你的是府里的方大夫呢,可是他有个爱吃味的媳妇,不会让你勇前相抱的……” 郑宝尚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是在牢里,而身上盖着的黑漆漆的被子便是梦里恶臭的来源。 郑宝尚嫌弃的一掀被子,转头看向那个小仆人,“你有八岁吗?这么小,莫大胖用童工啊?” 小仆人看他脸色没有方才那么难看了,也壮着胆子答话,“我九岁了,从小就在府里干活了,我娘卖身给了魏老板,我生下来也是卖给魏老板的,后来魏老板把我们连同宅子一起卖给了莫将军,我们就又跟着莫将军干活了。” 真是好孩子,要不要交代的这么干净…… 小仆人左右瞧了瞧,看守的在外面守着呢,便从怀里掏出一小块老姜来给郑宝尚,“给!我生病的时候,都是嚼一口姜就好了的,比方大夫的药有用多了!你嚼一嚼,肯定也能好!” 他一个小小仆人哪里能吃上府里大夫开的药,不过是人穷命贱,同是风寒,别的夫人姨娘都要喝上十天半个月的药,他嚼一天的姜发身汗,第二日就生龙活虎了,心里就天真的认为自己的姜比方大夫的药厉害了去了! 郑宝尚觉得他大眼睛提溜提溜的,十分有趣,便接过姜问道:“这么个宝贝,你给我做什么?” 小仆人有些害羞的低声道:“你长的真好看……” 郑宝尚:“啧!这牢里臭味太浓了,你讲话我都听不清,刚才你说啥?” 小仆人看出他是逗自己,也不恼,扭扭捏捏半天,还是壮着胆子大声道:“你长的真好看!” “噗……”郑宝尚忍不住笑出声来,身上财物大都被搜刮一空,他取下头上还值几个钱的玉簪子递给他,“你这小孩真好玩,夸爷好看的多了去了,可爷就喜欢你说的这句!这个送你了!” 小仆人愣愣的看着他,也不接过那个对他来说价值不菲的玉棍子,只觉得眼前这人虽身在牢笼面色虚弱,但笑得好像天上下凡的神仙,两只眼就是夜里的星星,脸上不自然的红晕就是粉红的朝霞,让昏暗的牢房平白生出了光亮来,不禁开口道:“你一定是京里的大官吧?是状元郎吧?” “哦?这么说来,我长的,嗯,很有文学造诣的样子?” 小仆人不太懂“文学造诣”是什么意思,摇摇头道:“你长的跟戏里的状元郎一样好看,哦!不对,你比他们好看多了!” 郑宝尚被他逗得笑到喘不过气来,发出“嗬嗬嗬”的声音,让小仆人都为他担心,怕他笑岔了气,半晌,等他理顺了气才道:“按你这么说,科举不考文章,专考样貌了,官越大越好看,那皇帝岂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了?” 小仆人认真的摇头,反驳道:“皇帝都是粗眉毛大鼻子还有一脸胡子的,不如你好看。” “你这大逆不道的,”郑宝尚难得对生人亲昵,伸手点了点他的脑门,“虽然皇帝确实不是很好看,只比某国师要好看那么一点点,但是你这样说出来,被人听见了还是要砍头的啊!哦,不对,你们这已经不归皇帝管了,他暂时砍不到你。” 小仆人为自己的脑袋松了口气,还想继续和这还看的状元郎说说话,外头看守的就催了,他连忙收拾好东西,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郑宝尚握紧了手中的玉簪,脸上的笑意随着小仆人的离开消失了,莫山峦之前审问无果,难保这个小孩不是他派来打探自己身份的。 叹了口气,郑宝尚心想:如果真的是,那我再也不相信世上有天真可爱的孩子了。 小仆人眼巴巴的盼着第二次送饭的时候,却开心又失望的得到了一条消息:牢里关着的人突然成了桓先生的贵客,已经接到桓先生的院子里住了。 开心的是那样的人本就不该住在牢里,现在终于可以出去了,失望的是桓先生的院子不是他这样的小仆可以进去的,以后或许就见不着那个好看的人了。 “早知道就该告诉他我叫小狗子了,这样他要是想找我也能找得到……”小狗子难过的拿树枝戳着泥巴,被路过的管家一脚踹得脸着地屁股朝天的趴着,“混账东西居然在这里偷懒!府里各个院子水缸里的水都装满了吗?还不去干活!” 小狗子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顾不得脸上的伤,连忙挑起比他还高的担子勾着两个空桶就跑了。 管家一张臭脸在进了温桓院子以后就立马便得皱巴巴的了,迈着小碎步急急忙忙的冲进里屋,又被朱攀提着领子丢了出来,温桓随后住了出来,关上门道:“有事在外面说,别打扰大夫诊脉。” 管家做小伏低的弓着身子,见他家主子莫山峦也在一旁擦着冷汗,立马上道的如实招来:“桓先生饶命!都是小的自作聪明,见那位公子夜里在城内徘徊,还被巡城军官抓住了,便以为他要伺机对先生不利,于是才关起来,正想过几天让先生去亲自审问呢,哪想居然真是先生的朋友,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温桓不以为然的看着他,淡淡道:“确实该死。” 朱攀狗腿不输管家,立马附和道:“既然该死,那属下这就将他拖出去处死。” 莫山峦和管家都被这不按常理发展的剧情给唬得一愣,管家心里咆哮道:我说的该死只是客套话啊,客套而已!!! “慢着!”常夫人由侍从领着匆匆赶来,“当初是莫将军与管家救了我又四处探寻你的下落才使得我们母子得以相见,你不但不尊重恩人反而恩将仇报,竟要为了一个不知哪来的朋友而弑杀恩人?更何况他们不是没有对你的朋友行刑吗?” “额娘严重了,”温桓上前去搀扶住她,“儿子只是一时气急,这就向二位道歉。” 莫山峦和管家忙说不敢,退到了一边,两颗心都还在扑通扑通的跳。 常夫人想要进门,却见朱攀一直挡在门口不让,再想想屋里躺的是个陌生男子,她进去确实有失礼法,便转头问温桓:“里面的公子是什么身份?跟这般要好,竟可以让你‘一时气急’差点做出不义的糊涂事?” 知她是想打探郑宝尚身份,而旁边那两个还装模作样的低着头耳朵却翘的老高的人。 对付女人,特别是打算一探究竟的女人,虚以委蛇只会让她们更加刨根究底,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答反问,而且要问得她们心虚,“人我也是刚刚才听到消息接了回来,现在大夫正看着,额娘又会知道他未受过刑罚?” 常夫人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转过脸随便指了个仆役道:“你气势汹汹的找莫将军他们问罪,府里的人都给惊动了,那仆役怕出事便好心过来告诉我,还将事情大概都说了。” “原来如此,”温桓冷笑,“看来全府的人都知道儿子的朋友在府里‘做客’,儿子反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常夫人面色尴尬,与“全府的人”一起下不了台阶了,还好他儿子贴心,没让她难堪太久便开始搭梯子给她下了。 “方才是孩儿鲁莽了,额娘教训的是,只是如今这儿有病人,怕让额娘染了病气,儿子还是先送额娘回听竹居吧。” 送走了一堆居心叵测的人,再回到院子里温桓便向大夫细细问了病情,方大夫摸着胡子道:“这位公子原本就毒素缠身,如今又在牢里染了湿气外加心绪不宁,性命堪忧,这几日都得猛药吊命,等清醒后还要好好调理一些时日。” 大夫开好了方子给他过目,就拿下去让药童抓药了,温桓轻抚着床上人异样滚烫的脸,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郑宝尚真的在姜城,那说明他的猜测是对的,而大珠既然在他身边,又为什么会让他身犯险境? 朱攀也想到了前一点,对温桓道:“既然大珠等人也混进了姜城,那想必和我们也是一样处境,不如就先联手择日攻出姜城?” 温桓替郑宝尚擦了擦额上的汗,道:“且不说他来姜城的目的和他是否有出城的能耐,他若是愿意联手,又何必遣人偷偷摸摸七拐八弯的给我送消息。” “是大珠让人送的消息?”朱攀不解,“那他为何不直接将……这位救走?况且,若真是他传的消息,那不就说明了他求助于我们,也有联手之意了?” 温桓冷笑,“他不自己救人不过是掂量着自己没那个能耐所以借我之手而已,如今躲在暗处隐藏行踪,为的不过是在救出小宝后趁我不备将他劫走。” 朱攀感叹道:“主子英明。”有钱人家的小孩就是心眼多啊,争风吃醋都这么有智商…… 屋顶上的朱紏也在心里感叹:身为半个青梅竹马,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你特么的还真了解我! 第三十四章 郑宝尚身子虚弱,不便移动,而在姜城内有温桓守着也比他自己呆着要安全的多了,朱紏便每日白天补眠,夜里去屋顶偷偷看他一下,而后便潜入山内继续探查宝藏之事。 叛军谨慎,只挖了一个洞口,而且日夜都有人把手,攻进去不是问题,而想要不惊动任何人可就难了,朱紏只能放弃入洞,突发奇想的跟着背着泥石的壮丁们,却见他们一路由士兵领着到了一小水潭边,将背篓中的泥石倒成一堆,自有另一批人将它们一一泡软洗净露出本来面貌——常听人感叹明珠蒙尘,而如今朱紏却得见珠宝果泥,冲洗开来全是一个个闪烁耀眼的宝石首饰! 朱紏又继续跟着运送珠宝的人,只是他们又进了一个地道,朱紏担心地道也与山洞一样出入一体,不敢继续跟进,又见黎明将至,只能先回了藏身的院子,交代王大志统计一下城内可以活动的百晓生人数,以及不服莫山峦,可以为他们所用可靠之人。 要搬宝藏,自然得有人手了! 他们人尚在姜城,无法得知城外局势,可小珠收到的情报却是雪花一样堆满了屋子,可怜她受丹心蛊牵连,卧病在床还要领着手下检阅登记并抽取有用的情报,每日每日这样,从心理到生理都上火了,看着平乱的军队一路得胜直逼姜城,心里痛骂叛军不堪一击又怕到时军队围城会误伤了朱紏和郑宝尚二人,若是有什么意外,她就算得到了珍奇录恐怕也是百搭! “不就是个宝藏吗,怎么找这么久!”小珠烦躁的一挥手,顿时漫天飞纸,几个管事手忙脚乱的四处捞回,心里哀嚎着这一张一张都是用来换钱的啊! 战事一起,人人自危,百晓生的生意自朱家堡被灭后空前大好,不管是江湖还是朝堂,客源不断,实在是又喜又忧,喜的自然是赚钱了,忧的便是吸取了曾经教训,不敢太过展露锋芒,不得不拒绝许多送上门的生意,偷偷摸摸精精细细的挑着一些不至于太过紧要的消息卖。 又喜又忧的自然不止百晓生一家,事实上,郑府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却翻了天,自从温桓一个多月前收到了一封大皇子妃的手书后,不顾这是陷阱的可能,仅带了一队亲卫便进入姜城便了无消息,如今好不容易送回了一封信,却带来两个不怎么样的消息: 其一,叛军似敌非友; 其二,郑宝尚与大珠似乎出现在了姜城外。 关于郑宝尚出现在姜城一事,郑家父子都吓了一大跳,大珠早就被“娘家人”接回去养胎了,说是身子特殊,需要家乡的秘方养胎,而郑宝尚一直在郑府里呆着,因为担心被人偷天换日,所以他们早在郑宝尚身上下了搜魂香,只有一种特殊的蝴蝶能闻到,而据府内暗卫回报,那只蝴蝶每天都跟着郑宝尚在院子里晒太阳…… 要提醒温桓谨防有诈,连详知他们母子间秘密的大皇子妃都能有假,伪装成郑宝尚和大珠自然也可能是他们的暗招之一。 再有就是敌军是敌非友,温桓虽受他们牵制,但如今还未撕破脸皮,叛军依然意图拉拢他,所以即使难以突围却也暂无性命之忧,但也只是暂时而已,大军一路逼近,君临城下之时,恐怕就是他们两方、或者是三方的对决了。 郑家父子下了狠心,暗下传令平乱军队中属于自己的一半人——无论如何,一定要抢先控制姜城!并且令潜藏在宫中的人手都暗下警觉,一旦有不测,挟持皇帝也在所不惜! 宫中寥寥几个皇子已然朽木不可雕,而温桓身为皇长孙,又是由他们一手栽培,虽然年轻气盛欠缺些耐性,但却是有大皇子之风,堪登主位,若是能得到皇帝禅位文书,名正言顺的登记,可以免去许多阻力与闲言碎语。 可这也恰恰表明了,他们若是一朝失败,牵连无数不说,几十年内恐怕再无机会起东山了,待朝中大权尽落外戚手中,那这天下可就不是换代,而是改朝了。 只可惜总有人自作聪明,妄作螳螂,不知即使自己捕了蝉也只是为了让身后黄雀吃的更饱而已。 老皇帝坐在龙椅之上,额上冷汗直冒,看着他的儿子在下首意气风发侃侃而谈,好似天下尽在掌握,却不知成败皆是为他人铺路。 “我与外公舅舅谋划多时,在姜城开挖宝藏暗自屯兵,再以大皇兄旧部名义起义,取得他们的信任,如今温桓已在城内,只待平乱军队到来,我们内外包抄,定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如此以来,郑家门下势力便损了大半,而我们又得宝藏相助,拿下他们定易如反掌!”四皇子面色不似之前的沮丧灰败,反而神采奕奕得意洋洋,直看的国师暗暗摇头。 “混账东西!太傅教的兵法谋略全被你拿去喂狗了吗?快快与那些叛军断了关系,将知道你身份的人通通处死!”皇帝简直被自己这个儿子气得话都说不清,双手握着雕龙镀金的扶手不住发抖。 四皇子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脸上还僵着来不及褪下的得意之色,“父皇?我们都已经胜券在握了,为何要收手?莫不是您被他们欺压多年,已经懦弱的连反击都忘了吗?!” “放肆!”皇帝抓着血玉的镇纸就砸在了四皇子脚边,“朕容得了你不学无术无礼冲撞,却由不得你自寻死路!来人,从今日起,四皇子就软禁在御书房内,不得擅出一步,除了朕与国师,谁都不许见他!” 皇帝的暗卫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四周,又听他低声吩咐,“御书房周围伺候的宫人,一个都不能留。” 四皇子怒吼争辩,试图让皇帝改变主意,最终却只能被暗卫死死压制,眼睁睁看着明黄的衣角都消失在了视线内。 “陛下息怒,四皇子只是年轻气盛思虑不足,心里也是为了陛下着想的。” 皇帝看着国师睁眼说瞎话,忍不住吐了句脏话:“屁!他为的还不是那把椅子!” 四皇子这次真是被他的亲外公和舅舅利用惨了,即使这局侥幸惨胜,也需要休整多年,他日登基为王,且不论外患,以四皇子的资质哪里斗得过他那些野心勃勃的外公舅舅表哥表弟?估计被吃干抹净还得帮着加盐! 而若是败了,若是让人知道他是幕后主使,且不说他一个受宠的皇子打着被定叛国罪的大哥名号来反击疼爱自己的老爹这件事有多可笑,就是这造反一罪,便是任老皇帝有一百颗私心也保不住他!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老皇帝自然清楚自己的儿子,对他而言,最好的日子不过是有足够的金钱美人狐朋狗友日日相伴,若不是为了有充足的准备让他们过得安好,他又何必这么多年来提心吊胆的与郑家父子对峙,可惜这个不肖子却跟着他那些愚蠢的亲戚一起干这种蠢事! 皇帝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传朕暗喻,皇城军一定要第一时间攻入姜城,将乱军中有点地位的人全部屠杀殆尽,千万不能留活口!” 一直审时度势,顾虑彼此的平乱军队,在各自收到消息后,变的空前积极,一时间行军攻城如有神助。 “朝廷的军队已经快到姜城了,我们得快些行动!”莫山峦将军情急报捏成一团溶在了茶杯里,他们的任务就是骗来温桓,再取得他的信任,拿到郑家一派叛党的名单,将来好一网打尽,可恨那温桓戒备心极重,哪怕有常夫人帮忙,也一直跟他们打太极,不肯松口。 “温桓已经有所动摇,并且以常夫人在他心中的地位,我们再加把劲,得到名单也是迟早的,怕就怕他京城来的小子带来了什么消息,让他对我们起了防心……”管家已有所指的看着莫山峦。 莫山峦不屑道:“那个兔爷儿,让方大夫给他副药,让他再也醒不来不就好了!” “这似有不妥,若是他死了,温桓定会与我们心生间隙,反而更不好办了。” “那就就让他不死,但也醒不来就好了!”莫山峦想也不想直接道。 “咚咚”轻轻的敲门声响起,莫山峦警觉的起身,手按上了腰间的重剑,“谁!” 门“吱呀”的推开,露出小狗子乱糟糟好似长着稻草的脑袋,“将军……小的是来倒夜壶的……” “臭小子,现在才来收拾,早干嘛去了?!”管家上来提着他领子丢进去,对着屁股又是一脚,踢得他“轱辘”一滚,正好落在夜壶边上,小狗子头晕目眩的爬起来,提着半满的夜壶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没用的东西!”莫山峦没好气的骂了句,心想着这小子的娘倒是个可心的美人儿,怎么生出的孩子就这么邋遢又笨拙! 小狗子一路飞奔,将堆积起来的夜壶粪桶往洗东西的池子边一扔,人就快步的往温桓院子里跑去,莫山峦和管家并没有提起那人的名字,但他肯定那个生了病、又是来自京城的桓先生的朋友,一定就是自己前几天在牢里见到的状元郎! 第三十五章 与莫山峦虚与委蛇又是一天,温桓心里十分厌烦,特别是面对着那个假冒他娘的女人的时候,内心压抑的杀意总是像滚水一样翻腾,一旦放松警惕,只怕下一秒就会让她死无全尸。 “我,我要进去见状元郎!” 温桓的思绪被惊扰,抬头见前方他暂住的院子门口有个面上的小孩才吵嚷不休,“怎么回事?” 驻守院子的都是温桓带来的亲信,见了他与朱攀便行礼答道:“这小孩似乎是府里的下人,莫名其妙跑来要见什么状元郎,赶都赶不走。” “这哪有什么状元郎,一边玩去,别打扰他休息。”温桓绕过被亲信制住的小孩,欲转身进门。 “就是那个前几天才从牢里出来,长的特别好看的状元郎!我有事找他,你们让我见见他!”小狗子挣扎着,但又怕被莫山峦等人察觉,不敢太过喧哗。 “哦?”温桓双目微眯,俯视着这个瘦小的如同小野猴一般的小仆,“你认识他?” 小狗子见他原因搭理自己了,立刻精神振奋,大力的点头,“认识的,我还给他送过饭的!” “这么说来,连萍水之交都算不算,那你找他有何事?” 小狗子咬咬唇,记得莫山峦与眼前这人似乎不对盘,而他又是状元郎的朋友,便道:“告诉你也是一样的,莫……” “小杂种!在这闹什么?惊扰了贵客小心打烂你屁股!” 小狗子易受惊吓,险些咬破了舌头,一个哆嗦转头看去,正好就对上了管家那双下塌的三角眼,不阴不阳的盯着自己看。 “我……我只是过来……过来,”小狗子心思一转,满脸委屈的抬起头来直视着管家,“那位公子上次答应过将头上的玉棍子赏给我的……” “嘿!你这不要脸的小杂种!”管家作势要上来捉他,小狗子连忙抱着头蹲在地上,他也不好跟小孩子较真,拉拉扯扯也不好看,便转而歉意的对温桓道,“这是府里的下人不懂事,冒犯先生了,小的这就带他下去受罚!” 温桓看向小孩的视线也转为漠然,示意朱攀抛给他二两银子,“既然是他答应过的事,我便替他给你了,只是他身上的东西你不能拿,这些就算替代的了。” 小狗子假作欣喜的挣脱了钳制捡起了银子,转而又一脸苦恼的被管家捏着耳朵提走了。 “桓先生,方大夫遣小的将药熬好了送过来。”同样是穿着下人的灰衣,眼前这个明显比方才那小孩要稳重得多,手里小心提着装药的食盒,低头垂目。 “交给我就好。”朱攀接过食盒,那仆人也一行礼,识相的走了。 二人回到了院子里,朱攀自寻一角落去将药倒了,温桓从袖笼里拿出一瓶药,倒出一粒哺给郑宝尚。听着药瓶里叮咚微响,已经空了一半,朱攀只希望这金贵的小郡王能在他们随身药品用完之前醒来。 郑宝尚摇摇转醒,已是几天之后了,温桓得信急忙赶至榻前,却见他昏昏沉沉又睡了去,一旁伺候的亲信道:“郡王用了些清粥,服了药才又睡去了。” “就不能乖乖等到我回来吗……”温桓苦笑一声,捏了捏郑宝尚肉感不足的脸蛋,“好歹跟我说几句话啊。” 随身备着以防万一的名贵药丸几乎消耗殆尽,郑宝尚的病情终于稳定了下来,再次醒来时神志已经清明了,也认得出人来,神色复杂的盯了温桓一会,有些沙哑的开口道:“馒头啊,小爷饿了……” 虽说病情是稳定了,可却越发嗜睡,每日能清醒两个时辰就算好的了,方大夫诊过脉后满头汗的表示:“这位公子身子虚弱又大病初愈,有些嗜睡也是自然的……” “每日清醒两个时辰还算‘有些’嗜睡?莫非是因为方大夫原本就比常人嗜睡,所以才会这么认为?”朱攀嗤笑道。 “……这,这,”方大夫抬头看了看温桓脸色,他自以为那人嗜睡是因为自己在药里动的手脚,十分心虚,但又庆幸自己用药谨慎,普通人看来那也只是有些安神作用而已,诊脉更是无法发现异常,任其他大夫来看了也是一样的,于是便胡诌道,“这位公子原本就毒根深种,如今看来,只怕是大病一场,催动了身上毒素的发作。” 温桓哪里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莫府里送来的药他一滴都没让郑宝尚碰过,自然知道不可能是药的原因,可是奈何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姜城,医术不错又能请来的大夫也就只有这姓方的了,可是压着火气把人叫来了,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温桓哪能不憋屈,直接将人轰了出去。 虽是在莫山峦的地头上,可他还不至于连个下人都要费心应付害怕狗急跳墙。 方大夫是直接被摔出门的,一身骨头疼得嘎嘣脆,连滚带爬的走了,心道做大夫真是个危险行当。 只是被摔出门的方大夫自己和温桓都不知道,那病因他其实胡说也说中了一半。 自离开京城后没几日,郑宝尚因心生怀疑便偷偷吐掉了朱紏喂的药丸,而老皇帝所下的毒,便是一日都不可断,不然体内的毒就会渐渐加速催发,他的嗜睡之症早就体现了出来,只是当时朱紏不明其中原因,以为是替代的药丸所带来的一些副作用。 而后郑宝尚到了莫府,朱紏虽有暗暗传药给温桓,千万嘱咐定要一日一粒,只是事态不允,无法详细说明,谁想温桓只以为那只是给郑宝尚治病的,便用身上带着的名贵药丸替代了。 如此一来二去,潜伏的毒素渐渐发作,郑宝尚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了,看似与平时无区别,只是嗜睡较严重,实际上清醒时间会日渐减少,到最后,便是一睡不醒。 郑宝尚又一次醒来时,温桓难得空闲,正赶上秋老虎已过,阳光温暖也不灼人,便抱着他在院子里晒太阳,看他迷迷糊糊睁开了眼,还对着自己困惑的眨了眨,温桓当即不顾在场亲信,俯首吻住了那好不容易半睁开的眼,暧昧舔舐浓密的睫毛,直到郑宝尚不耐的将他推开,又在他衣襟上擦了擦眼,“这是在哪里?”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郑宝尚之前醒来时都是温桓离开的时候,偶尔两人见上了,他也是迷迷糊糊又将入眠,除了第一次喊饿之外,竟一直没有交谈的机会。 温桓看他在自己怀里蹭来蹭去,模样可爱又好笑,抬手又捏了捏他的脸,“这是在姜城莫府,你先乖乖的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 郑宝尚犹豫一下,不情不愿的开口道:“你不见了,我就让大珠带我来找你了。” “就这样跑出来,郑大人肯定会很担心,”天已入秋,日头再暖,风也是有点凉的,温桓搂紧郑宝尚,将下巴抵在他额间,不着调的说了一句,“真好。” 你能一眼识破那个冒牌货,真好。 你能担心我一路追来,真好, 哪怕如今我们都身陷险境,哪怕你做这一切都是受莫愁经影响。 “郑大人该急坏了吧……乖乖呆在我身边,等一切都解决了我们就回京。” 郑宝尚脸都埋在温桓胸前,挣脱不开,默默的一撇嘴角,心道:“我的替身可是小珠花重金请的,鼎鼎大名的千面鬼可不像你的替身那么戳逼,只会模仿容貌和言行而已,那个千面鬼,传闻中可是连武功气味都能模仿的,他们可识破不了自然也就不会但心了~我只盼着朱紏那混账东西能争气点快把小爷给接回去,才不要在这你跟你卿卿我我,也不要趟这个浑水!” “真好……”温桓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莫名其妙的补了一句。 郑宝尚:“……”好个球! 有句话说得好,天凉好个秋,老天玩个球,温桓“真好”的日子没过几天,就收到了京城的来信,他从来没有怀疑过的事情被一笔揭穿,让他觉得既可笑又可恨。 这个郑宝尚,这个为他而来在他身边的郑宝尚,根本就不是郑宝尚! 温桓狠狠揉捏着手中的密信,咬牙道:“好你个莫山峦!我倒要看看你背后的人是不是真有天大的本事!找来的一个两个假货都险些将我骗了去,简直欺人太甚!” 郑宝尚这日可不是睡到自然醒,而是被疼醒的,被从床上扯下来摔在了地上,背脊撞上了床边脚踏,疼得他闷哼一声,卷缩成一团。 “装得倒挺像?”温桓抓住他的头发,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从京城天理迢迢来找我?在莫府牢里身染重病?隐毒发作嗜睡不醒?呵!你到底是不能醒,还是不敢醒?!” 温桓冷笑一声,不待郑宝尚吭声,他又自接道:“怕醒来会露陷,又怕不醒又没法接近我套出消息?你们肯定没想到吧,信鸽虽然都被射下来了,可有一种飞鼠,也是可以传信的!” 温桓将手中捏皱的迷信又展开来凑到郑宝尚面前,可他却没有露出意料之中的惊慌害怕。 郑宝尚只看清了纸上一行字【小宝在府内安好,搜魂蝶没有异常】,只想对千里之外的千面鬼竖一根大拇指……尼玛搜魂蝶这种东西听起来很牛逼啊有木有!这个你都能对付了,小爷回去会要求小珠给你加工资啊大侠! “那你来告诉我,你是如何一面赶来姜城找我,一面又在京城吃喝玩乐好不自在?”温桓笑容已经接近狰狞,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底线,冒充他在乎的人来欺骗,哪怕对手真的是老皇帝,他这次也一定要将他五马分尸! 我干嘛要告诉你?有种你求我啊! 哦,不对,求我也不告诉你,你猜啊! 郑宝尚翻白眼,且不说如是招来会暴露了他身后用来保命的势力,如今这种误会实在让他有种隐秘的快敢,忍不住在心里阴暗的想:“你看,不只是前世,即使是重生了,即使我在努力改变,你也不会放过我,不会让我好过,那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不过是个上辈子睡过的男人而已!” “废了那么多功夫,找来个这么相像的赝品,”温桓看着郑宝尚的脸,表情有一瞬间的错乱,收紧了抓着他领子的手,“那你也该做个赝品应该做的事才好!” 犹如狂风过境将人卷入云霄又摔落地面,郑宝尚一阵头晕目眩,又被丢回了床上,温桓随即俯身压了下来,掐着他下巴道:“唯一值得称赞的是,你这张脸,还是真是像他……” 第三十六章 皇后手里捏着信纸,神色几番扭曲,“郑家的爪牙这么快就伸到江南来了?!” 被罚跪的长公主猛的被她亲娘剜了一眼,瑟缩的赶紧挺胸收腹提臀,“只是平平常常写封信而已啊……” “混账!”皇后杏目圆瞪,恨不得抽烂了这不懂事的大女儿的屁股,但转念一想,这不都是自己给宠出来的吗?说多了都是泪啊,皇后几番深呼吸,问道:“什么时候开始通信的?他们是不是早就直到我们在滨合了?” 郑宝尚第一次传信来时就嘱咐过不得将这件事透露出去,作为一个儿子控,长公主仔细想了想,决定为了儿子欺骗亲娘一次,天真无邪的抬头道:“应该不知道吧?只是好久都收不到小宝消息,所以想碰碰运气问问他而已。” 皇后修剪精致染着艳丽颜色的指甲用力在长公主头上戳戳戳,“你全身上下从身到心都是用本宫的肉做的,你倒是再妄想骗本宫试试!” 长公主眼泪汪汪的捂着额头,一脸坚决道:“我说真的啊!真的啊!我哪有那个本事在您面前送信出去啊!” 皇后想想,觉得也是,对着长公主恨恨道:“你给我在这跪着!” 看着皇后甩袖而去,长公主扭了扭身子,换了个姿势,企图跪的舒服点,老嬷嬷叹口气,过来给她在脚下垫了团软垫,“跪来跪去最后心疼的不还是娘娘,公主你且在这呆一会,保准不用一刻钟皇后就会传令来让您改成闭门思过的!” 长公主忧伤的塌着一张脸,心里却在严肃的想:我娘为什么那么恨郑家人啊?为什么那么怕他们找过来?莫非京中的变故就是因为郑家? 几乎是本能的,长公主就想起了那个孩子,当年被郑坤领回家的稚童。 “不会吧……” 郑宝尚被温桓掐着下巴,狠狠咬牙,心道我不是一推就晕的体制吗?作者你特么坑爹吧,凭什么老子享福的时候那么虚弱受虐的时候就要那么坚强啊我去年喵了个咪啊!! 一转眼又想,温桓你也真特么坑爹好么?凭什么老子一眼就认出你是假的,你都把小爷抱来抱去亲来亲去又丢来丢去了,居然还怀疑小爷是假货!你难道不觉得手感口感都十分熟悉吗?!!! 其实郑宝尚真是冤枉温桓了,手感口感都熟悉的那是飘渺虚无的前世了,如今温桓其实挺手生的。 温桓拇指摸索着郑宝尚的下巴,看着他一脸怨恨的看着自己,不由加大了力气,直到他痛呼出声,“你怎么总是这么不乖?不管真的还是假的,都是这么不让人省心。” 有那么一刻,温桓甚至想着,将这个小玩意养在身边也不是不可以的,虽然他只是个赝品而已,可他那么那么像郑宝尚,若是哪天真品都不存在于世了,那赝品不就是真品了吗…… 郑宝尚忽而眯起了双眼,不怀好意的看着温桓,“你莫不是在想,得不到本尊,有个替身也是好的?” “激将法?”温桓嗤笑,“你也未免太高估自己,替身?就凭你还不够格!” 郑宝尚嘴角抽搐,他真的好想告诉温桓真相,好想看他自抽嘴巴子啊! 温桓阴沉的盯着他,缓缓起身,朱攀适时的敲了敲门,“主子,莫将军请您去前厅赴宴。” 整理整理衣冠,温桓自出门去,吩咐亲信道:“看好他,无论死活,不能放他出这个院子。” 郑宝尚从床上爬起来,抹了抹被捏红的下巴,只恨自己莫名其妙失忆了这么久,许多事情都偏离了轨道,而他身处异地,身上又没有半点暗器,实在寸步难行。 要是朱紏能赶来就小爷,爷就可以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原谅他当初的……无理冒犯! 郑宝尚摸摸有些发热的面颊,暗骂一句禽兽,还爷贞操! 可惜朱紏是没法跟他心电感应了,因为他万万料不到剧情会如此坑爹的发展,于是放心的让温桓暂时照顾着虚弱的郑宝尚,而自己便一直在探查宝藏之事。 可是不久之后朱紏就生生的被shock了,他千方百计万般策划都还没能进去一探究竟的宝洞和运送宝物的密道,却被温桓轻易的一一走过了,朱紏差点就没忍住一把男儿泪,精致的脸庞扭曲异常,内心咆哮:老子一直以为温桓你至少是跟我们同一战线的啊!!!! “莫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莫山峦讨好的笑了笑,他这回为了尽快取得温桓信任,可是下了血本不惜暴露宝藏,“我们的士兵巡逻时意外发现了这儿有一处地陷,发觉蹊跷,一路深挖才发现了这处宝藏!” “哦,是吗?”温桓环顾着周围密室,看似普通简单的土胚房,可泥土沙石之间却都隐隐透出金属和宝石的光泽,“莫将军为何要将此事告诉在下?” 莫山峦摸了摸头,一脸理所当然道:“先生,虽然您让我们称您为先生,但在我们心里,您就是少主,就是我们的主子,这一切自然也该是属于您。” 温桓看着这一切,没有回应他。看这山洞开挖痕迹,肯定已经动工许久,而非“近日偶然发现”,而莫山峦如此献殷勤的原因,温桓也能猜到七八分,这样大下血本说明形势紧急,而他若继续那样不冷不热不愿松口,只怕莫山峦下一步就是狗急跳墙撕破脸皮了。 “将军如此忠心于父王,温桓实在感激。”温桓露出满意的表情,笑看着莫山峦,险些没把这糙汉子给乐开了花。 这是温桓第一次如此直接的以大皇子遗孤的身份和自己说话,而话中的意思也让莫山峦欣喜不已,忙道:“属下立刻就向大家正式介绍先……少主!” “不急于一时,我想借这次机会将母妃身份也告诸于众,她受了这么多年委屈,既然我们已经起义,她就不该再这样隐姓埋名的生活了。”温桓笑道。他并不想将莫山峦这颗毒瘤收归手下,即使是名义上的也不行,只能尽量拖延。一旦莫山峦向大家公布了自己的身份,那不但向天下人表面了自己与他们是一伙,还是在变相逼他背上造反罪名,即使日后乱军瓦解,他也百口莫辩! 莫山峦虽然心急,但也不好表现出来,而且常夫人的身份也确实让她头疼,毕竟是个冒牌货,越少人知道的越好,便顺着温桓话说道:“是属下思虑不周了,如今终于寻回少主与夫人,自然要好好庆祝一番,哪能那么仓促,只是……如今我们也归于少主麾下了,是不是该跟其他效忠于少主的兄弟们打声招呼,以免日后发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自然需要,待我回了京城,便将此事告知大家。” “这样不好吧!以少主的身份,再回到那狗皇帝眼皮子底下,实在危险,不如写封信,只需告知属下那些兄弟们的地址,属下定会派人将信妥当送达!”莫山峦步步紧逼,眼里的火光都快冒了出来,只以为温桓是真的被这金山银山所打动,卸了防备,如今眼里看着温桓就好像是看着写有“大功一件”的牌匾。 温桓心里冷笑,他若真的写信,只怕他们不是去送信,而是去取命吧? “此时非同寻常,我需要好好斟酌一番,言辞间万万不得有不妥之处,而且我手下人遍布各地,我也要一一整理下名单才好,过几日便将信件全部整理给你吧。” 莫山峦喜不自禁,连忙道好。 回去的路上,莫山峦似乎才想起来,他原本应该邀请了两个人的,便问道:“不知少主那位朋友如今身体怎样了?当日是我们糊涂,错抓了他,他若是醒了,还请少主给我们个机会去当面道歉。” 郑宝尚醒来的消息一直是封闭的,院子里也戒备森严,所以莫山峦并不知道,还以为那兔爷儿还在方大夫的药物作用下沉睡呢! 温桓心道他装的还真像,若不是自己收到了密信,现在肯定被那个假货骗的团团转,莫山峦也不用拿宝藏来讨好他他便会将一切都在枕边人耳边说了个尽! “将军不必介怀,只是他可能还不能见将军,他自小身子虚弱,如今大病未愈,偶尔醒来也是迷迷糊糊神志不清。” 果然没醒!那就好。莫山峦松了口气,在温桓看来却是在叹那冒牌货不争气,装病也能装到一病不起。 回到院子里,郑宝尚已经因为出逃不成,被麻溜的捆成一团了,垂头丧气的坐在床上,温桓走上去用鞋尖踢了踢他,郑宝尚抬头怒瞪:踢什么踢!又不是球,你踢了爷也滚不起来! 温桓一看到他那张脸就觉得内心烦闷,蹲下身来直接用衣袖狠狠地摸着他的脸,“你倒是胆子大,竟敢装成他的样子!” 郑宝尚恶狠狠的盯着他,脸都被擦得火辣辣的,“你再擦也没用,爷本来就长这样!” “就凭你也配和他长得一样!?”温桓被莫山峦步步紧逼,心里有气,自然也不会让这个莫山峦派来的奸细好过,“既然擦不掉,那便割下来好了!” 温桓抽出袖中短剑,竟毫不犹豫的沿着郑宝尚耳后割来,居然真打算将他割了脸皮! 虽然我脸皮是挺厚的,但割了也会很痛,而且可能就真的长不出来了啊……郑宝尚心想着,可是我就算现在说我是郑宝尚,他也不会信吧,唉…… 郑宝尚第一次痛恨起了千面鬼的高超技术,觉得自己真是花钱找死。 第三十七章 “四皇子这几日一直情绪低落,也不愿见人,送进去的食物也只吃了很少一部分。”暗卫如实禀报着,只听坐上皇帝长长的一声叹息,道:“朕去看看他吧。” 御书房虽是平日皇帝办公之处,但偏厅里还是置有床榻被褥,日常起居用品一应既全,四皇子即使是被软禁在那,却是受不了什么委屈的。 御书房内一片狼藉,这还是收拾过之后的样子,而偏厅内都铺了厚厚的毛皮,杯盏之类的物品都收的干干净净,没有丝毫可以伤人或自伤的东西,而四皇子面朝床内侧卧着,只留着消瘦的背影,听见了脚步声,只当是下人又来送东西了,挥一挥手赶人便不再理会。 皇帝也没让人通传,自然不会怪他无礼,只是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四皇子的肩,“你这是在怨恨朕呐……” 听到皇帝声音,四皇子身子突然一抖,皇帝以为他只是表达对自己的抗拒,也没有起疑,继续道:“你啊,还是太年轻了,只以为你那外公和舅舅是在为你好,哪知他们是在用你的命来赌荣华富贵啊!你就听父皇一次,别再参合那些事,其他的朕自会替你打理妥当。你要明白,这世上,只有朕和你母后是永远不会害你的。” 皇帝说完,只觉得手下衣衫似乎被汗沁透了,而四皇子也越来越无法自制的颤抖起来,皇帝大骇,忙将他转过来,“怎么……你是谁?!” 床上的人一骨碌的滚下来,跪着猛磕头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才都是受了四皇子指使!” 御书房内,皇帝听完了那个宫人一席话,气得脸上肌肉都开始抽搐,当初将四皇子软禁御书房的时候,哪里想得到那逆子竟知道御书房内暗道机关,不但趁机逃脱,还令人假冒自己,骗得不少时间! “立刻去将国丈与国舅带进宫来!”皇帝气急,可奈何这都是自己当初酿下的苦果,平白害了自己最心疼的儿子! 四皇子疾驰在前往姜城的官道上,心里暗恨外公与舅舅临阵退托,得知父皇态度后,他们竟决意收手,实在可恶。 “宝藏和军队我都有,哪怕没有父皇相助,我总有一天也会坐拥江山,再将郑家狗贼都清扫殆尽!”猛力一抽鞭,官道上一阵尘土飞扬,哒哒马蹄向着那兵荒马乱之地飞奔而去。 “什么人?!” “是,我....”小狗子肩上压着担子,艰难的抬起头来,“负责给这个院子送水的大胖病了,今天我来送水。” 守卫在小狗子身上扫了两眼,看他身子消瘦,担着两桶水连小腿都在抖,衣衫篓缕也藏不住什么东西,于是就放行了,看他一步三抖的往厨房水缸走去,奇迹的是虽然看着惊险,但好歹还是没泼出来的。 小狗子在守卫的监视下慢吞吞的动作着,他好不容易才用攒下来的几文钱跟大胖换了这个活,若是这样还见不到状元郎,那未免也太亏了! 两桶水而已,很快就倒完了,小狗子又慢吞吞的抬起水桶来,慢吞吞的迈着步子,两只眼睛倒是一点都不慢吞,机灵的四处乱瞄。 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正巧厢房的门开了,里头出来一个人,手里端着黄铜的盆子,里头装着沾血的纱布,将半盆水都染成了猩红色。 小狗子吓了一大跳,连忙往还未来得及关紧的门缝里瞄,却见状元郎瘫坐在地上,低垂着头,而他对面站着的桓先生,手里还握着把带血的刀! 原来还以为他是状元郎的朋友,没想到也是个坏东西! 小狗子暗暗握拳,一定要把状元郎救出来,然后把坏人关进大狱! 壮志未成,小狗子已经被一脚踢了个踉跄,守卫凶巴巴道:“磨蹭什么,还不快走!” 小狗子暗暗一咬牙,心道等小爷救了状元郎,学了本事当了官,就把你们这些专踢人屁股的家伙都抓起来游街!让围观百姓每人踢你们一脚屁股! 瘦小的仆人担着两个空桶一步三晃的走了,那房门也终于紧闭,内外隔绝,郑宝尚终于如愿晕了过去,脸上裹着的纱布渗出了一片血色。 温桓丢了手里的刀,细细擦着指尖血渍,他这张脸是真的,那这个人就不能死,有朝一日,或许还能用他骗过郑家父子,能给自己省下不少麻烦。 郑宝尚也没能昏迷多久,温桓不但在他颚下划了道跨越半张脸的口子,还一直用手搓揉,直到血肉模糊皮翻肉绽确定没有伪装,尼玛包扎的时候还不给抹点麻沸散!!!! 郑宝尚疼的一头冷汗,想来他两世为人,虽然曾经那么凄惨过,但确实没遭受过太大的痛苦,至少肉体上是没有的,如今脸上一阵阵火烧针扎似的疼痛蔓延开来,他也只能咬紧牙关不放松,心里骂完温桓骂朱紏,骂完朱紏骂包子,骂完包子再骂温桓,如此反复循环。 没办法啊,长辈和恩人都骂不得。 郑宝尚骂够了,心里默默算计着,前世姜城起义是在一年后,一开始确实势如破竹,但最后还是被朝廷剿灭,而四皇子也是战死在这场平乱之中,而温桓也离开过一段时间,不过并没有用替身,而是直接告诉自己的,所以那时郑宝尚并没有跟到姜城,而姜城之乱不久之后,就是宫变之时。 如今算来,他到姜城应该有一月了,姜城起义虽然提前了一年,但如果其他轨迹没有变的话,朝廷平乱的军队也快来了才对,这乱七八糟一锅炖的,必须快点离开才行! 渐渐的,又开始精神不济,恢复记忆的郑宝尚自然知道这是自己离开药物太长时间所致,无论是为了目前形势还是他的身体状况,都必须快点离开姜城! 郑宝尚再次陷入睡眠。 “走火了,走火了!!!哦,不对!走水了,走水了!!”小狗子顶着一头枯燥的乱发,猛地撞进了温桓居住的院子里。 守卫眼见四周火光突起,天干物燥,院子很快被火焰包围,几时训练有素也难免慌乱,动作算不得有条不紊,但也敏捷迅速,纷纷打了水向四周泼去。 “走水了,走水了!哎哟哎哟,烫死我了!!!”周围守卫无暇顾及小狗子,他趁乱捂着屁股冲进了厢房内。 “状元郎,状元郎!”小狗子直扑榻上,将床上躺着的人给摇醒,他好不容易等到温桓出门,又辛辛苦苦去厨房偷了油来洒在四周,借着枯叶燃起了大火,可他也知道这火只是纸老虎,看着火光冲天实际撑不了多久,得快点救人才是! 郑宝尚被他摇醒了,只觉得四周闷热呛人,后头干涩难受,待看清了眼前的小孩,还思考了一会才想起来,“哟,是你啊~” “是啊是啊!”小狗子双眼泛光的点头,突然发现这可不是该为他记得自己而高兴的时候,连忙把郑宝尚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我来救你了,快走!” 由于姿势原因,郑宝尚被迫弯腰驼背的半挂在小狗子肩上下了榻,果然,两人没走两步就一个踉跄给趴下了。 郑宝尚收回手臂推了推小狗子,“你先出去吧,门外那些人可不是傻子,一时疏忽放了你进来,可不会再瞎了眼的放我这么大个目标出去。” 小狗子自认为豪气干云的一抹鼻涕,道:“不行,男子汉大丈夫,同生共死!” 郑宝尚扶额,这孩子平时到底听的都是些什么戏曲…… “你肯定被那坏人整的走不动了吧?来,我背你,你也别怕拖累我!”小狗子蹲下身来,把郑宝尚双手托到自己肩上,一用力站起来,“你看,我还是很有力气的!” 郑宝尚趴在他背上,双脚却微曲着站在地面上,心想反正现在两人都逃不掉了,算了算了,干脆自暴自弃的配合着小狗子玩逃命游戏,两脚踩在地上,二人身影重合,就像一只直立行走的大蜘蛛一样一步一步的迈出了门。 “哟,这又是在玩什么游戏?”朱攀抱着手臂站在院子门口看着他们,周围的火都已经灭了,只有屡屡黑烟升起,散发着呛人的气味。 温桓皱着眉看着他们怪异的姿势,“你这个帮手也未免太过无能了,还是说,你已经是莫山峦的一颗弃子了?” 郑宝尚苦笑道:“若不是怕你杀了我,我也不会病急乱投医,用一根玉簪雇了这么个小孩来帮忙。” 木已成舟,小仆人注定要被自己牵连,郑宝尚只能尽力将他脱了干系,希望温桓能看在他只是为钱办事而不是真的与自己有瓜葛的份上放了这小孩。 哪知小狗子听了立马跳了起来,当然,他忘了他背上还趴着个郑宝尚,只垫了垫脚,根本没能跳起来,“你不给我那根玉棍子我也会来救你的!” 郑宝尚差点一口血呛死。 莫山峦等人这时也匆匆赶来了,管家刚出现在门口便看到了小狗子,立刻瞪大了三角眼竖起了眉毛骂道:“你这个小畜生!竟敢一而再的来骚扰贵客!” 小狗子狠了心,梗着脖子吼回去:“你这个老太监!你们都是坏蛋!” 管家被他气得脸都青了说不出话来,莫山峦当即对温桓道:“这小畜生得罪了少主,是死是罚还听少主吩咐!” 温桓淡淡看了郑宝尚一眼,那眼神看得郑宝尚一阵透心凉,“既然是莫将军府上的下人,还是由莫将军管教的好,朱攀,扶公子回房。” 朱攀上前要拉过郑宝尚,结果小狗子双目一瞪,迈一步挡住了他,“谁想带走状元郎,就得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朱攀轻轻一挥手,把小孩打趴在地,然后从他屁股上踩了过去。 小狗子:…… 郑宝尚:…… 即使知道形势不利,郑宝尚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低头看着小狗子不服气的脸,问道:“一直都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狗子一脸悲痛的看着他,“我叫小狗子,你要记着,我一定会来救你的!” 郑宝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身乖乖的跟着朱攀走了,但就是开心得眉眼弯弯,憋都憋不住的一路笑着。 亲信都在外面收拾残局,温桓进了房里,就见郑宝尚悠闲的坐在床边直视着自己,“你倒是胆子不小。” 郑宝尚笑了笑,“其实我胆子挺小的。”只是心里恨意不小罢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重活一次,看得足够透彻,不求复仇只想能安稳逍遥的过日子,可他错了。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心里有多恨,恨到要用自己来报复温桓,他甚至会恶毒的幻想着,若是自己死在了温桓手里,等来日回到京城真相大白,温桓会是个什么表情,郑家会是个什么反应? 他一直都知道,温桓不是不爱自己,爷爷父亲不是不在乎自己,只可惜在他们心里,江山百姓更重。 可如今,江山尚未易主,百姓仍未归顺,而自己却死于意外……由他们亲手自造的意外,不再是和江山放在同一个天平上而被舍弃,而是这样因为微不足道的理由死亡,只怕他们会更痛更难过更自责吧? 原来我不是不想报复的,我想让你们痛苦,哪怕只是一点点。郑宝尚心想。 “你实在太不乖了,就像他一样,”温桓抚摸着郑宝尚抱着纱布的脸,眼神狠戾,“那我只能,让你乖起来了。” “朱攀。” “属下在。”一直守在门外的朱攀闻声应道。 “我们带来的人中应该有人深谙此道,准备准备,将他脚筋挑了。”温桓吩咐道。 郑宝尚闷闷的笑出了声,“你还想否认?你看,你不过是想要个替身罢了,因为你根本得不到他!你这个虚伪的可怜虫,你害得他父母分离,害得他被皇帝毒害,他就算死都不会跟你在一起!” “啪!” 温桓收回发力的右手,看着郑宝尚脸上的纱布再次晕出血色来,“你知道的倒是不少,看了,还要把你的舌头拔了才好。” “除非你将我的皮扒了做成人皮娃娃,不然你可能得不到一个乖巧的替身了。”郑宝尚阴阳怪气的接道。 “你的眼神,我也不喜欢。” “因为他的嘴里也说不出你想听的话,他的眼里也不会出现你期盼的感情,”郑宝尚勾起了嘴角,“所以你其实是想将他挑经拔舌留在身边吧?你只是想要一个依附于你的,叫名郑宝尚的玩偶而已……” 可恨自己现在才明白,当初却还一直傻傻的,认为只要听话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好,其实温桓心里,早就没有那个郑宝尚了,只有一个他所期盼的影子,只需要郑宝尚按照他塑造的模子去生长,而不需要他原本的面貌。 “我不会这么对他,他跟你不一样!”温桓被刺中痛处,暴怒之下用掌风将郑宝尚掀翻在地,冲出了厢房。 我没有想要伤害他,只是他越来越不听话,越来越疏远我,我只是想要把他拉回来! 郑宝尚唇间溢出一股殷红血液。 我跟他,是一样的啊。 我不喜欢每天都在院子里等你回来,我不喜欢你总是突然消失,我不喜欢你不让我过问太多,我不喜欢你身上偶尔带着别人的气息,我不想明明很生气还要嘻嘻哈哈的向你撒娇,我不喜欢你明明拥有那么多,而我却只能有一个你…… 可是我喜欢你,所以我才会那样纵容你。 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谁让你,先抛弃了我。 朱攀过来将他抱回了榻上,“你还是别激怒主子为好,为了这张脸,他或许不会杀你,但也有一千种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郑宝尚虚弱的笑道:“以后不会了……” 做了这么多多余的事,说了这么多多余的话,受了这么多不该受的伤,只是想求个心死而已。 重生之后的郑宝尚就像被一分为二,一个在告诫着自己要远离温桓,不要再重蹈覆辙,另一个却贪念着,偷偷享受着他的照顾他的宠溺。 不敢跨过禁区一步也不舍立即划清界限,就这样暧昧不清的过了这么多年,而如今,再不放开,就来不及了。 心伤不死,那多捅几刀总该死了,郑宝尚觉得现在应该捅够了。 “男子汉,大丈夫,优柔寡断算什么!拍拍胸脯站起来又是一条好帅哥!”思想是积极的,可惜现实是残酷的,郑宝尚翻身呕出一口黑血又晕了过去。 小狗子也算和郑宝尚同病相怜一次了,被管家提溜到柴房里一丢,摔了个四仰八叉。 管家又是那样瞪着小眼尖着嗓子道,“你个小畜生,几天不收拾倒是翻了天了?你三番两次往那院子闯到底有何企图?!” “没,没有,我就是,就是,想去看看那个状元郎……”小狗子当时敢顶撞管家完全是一时冲动,如今冷静下来了,心里害怕的不行,话都说不连贯了。 “状元郎?莫非你这小子就是被他收买了?上次也是想去告密吧?他从京城带了什么好消息过来,又怎么跟温桓闹翻了,让你救他出去又是为了去哪,去做什么?” “我,我不知道啊……” “不说是吧?”管家阴测测一笑,“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娘在哪吗?” 第三十八章 “你跟你娘,有三年没见了吧?” 小狗子猛地抬起头来,看着管家的眼神透着不可置信的光芒。 乱军两月前起义,而姜城,其实很早之前就成了莫山峦等人的驻地,自从这魏府成了莫府,他从一个下人生的庶子沦为更落魄的下等仆人,母子分别已有三年之久,他甚至已经对他娘尚在人世不抱任何期望了。 “我娘?她在哪?!!” “你个小杂种能活到现在,也多亏了你有个能干的娘亲啊,”管家一脸快意的看着小狗子,恶毒的开口,“想不到小小姜城里还藏有曾艳冠京城的名妓,贵人们可都很喜欢她啊!” “啧啧,也真是个才艺双全的美人儿,若不是身子太脏了,将军还舍不得将她送给那些不懂怜香惜玉的家伙呢!一个个看着人模人样的,折磨起女人来,那可真是……爱好多得让人眼花缭乱啊!” “你说什么?!”小狗子即使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尚不懂管家所说的那些事,但从他的口气里也听得出他娘的处境实在不妙! “想见她吗?你娘可是日日念着你啊,据说身边还收着你小时候穿的衣服,”管家低垂着眼眸俯视着小狗子,“转眼间你已经这么大了啊……” “我想见我娘!先让我见我娘,我什么都说!” 小狗子起身扑向管家,又被当胸一脚踹回了地上,“想见她?那便好好想想自己该说的话,不然别怪我送你们母子在黄泉下团聚!” 于燕儿斜倚在榻上,眉目间已没有半点曾经的神韵风采,只是若有故人看见了,就会发现时隔多年,她的脸上不曾增添半点风霜痕迹,依旧是那样娇艳可人。 丫头推门进来,屈膝行礼,“夫人,我家老爷吩咐我们来为夫人收拾行李。” 这么多年了,于燕儿早已习惯如同万物一般被人转手相送,心里竟已生不出半点悲凉来,淡淡问道:“辛苦你们了,只是不知这是去哪儿?” 丫头答道:“姜城莫府的人已经到了,马车就在门外候着,若是快的话,夜里便能到姜城了。” 于燕儿搭在榻上的手蓦然握紧,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地方对她而言有所不同,那除了苗疆,便是姜城莫府了。 苗疆有她奢望不得的男人,而姜城莫府,有着他们的孩子。 温桓是没有时间一天到晚想着怎么折腾郑宝尚的,特别是京城来信收到后,得知朝廷军队进军神速而乱军节节败退,慢则半月快则几日就将兵临城下。 若是一路战况揭示了乱军只是只攻敌不备的纸老虎,那么姜城内有条不紊的布防以及莫山峦等人的反应,则表明了他们其实是想扮猪吃老虎! 莫山峦并不是一直消息来源受限的温桓,他几乎每天都能接到前线战报,可非但没有急于应对朝廷的平乱军队,反而是往温桓这凑得更加勤快了,这一切都透露着一个信息:莫山峦不仅不怕姜城失守,甚至还担心姜城一战后会暴露身份而无法从温桓处骗取名单! 或许得到名单后,他还有剿灭他们的能力。 姜城统共也不过是座城,除去明面上的驻守士兵不说,即使暗地里还藏有温桓不知道的军队,那也不会是太大的数量,那么他如此胸有成竹的原因就有可能是——平乱军队中属于老皇帝的那一支,可能会与他联手夹击! 好在郑家父子也察觉这一点,一旦有所变动,立刻逼宫擒王,可是禽王又如何?若是温桓死在了姜城,擒王又有何用? 郑家父子远水救不得近火,温桓不得不思量自保,再加上莫山峦一日比一日逼得紧,温桓实在分身乏术,要挑郑宝尚脚筋的事早就忘到天边去了。 “就快逃了吧。”郑宝尚爬在床上想着,由于双手被反绑,其实他趴的不是很舒服,还得是不是侧身躺躺,免得压迫胸口太久喘不过气。 前世的姜城之乱,温桓就是挟持了莫山峦的独子,从姜城逃了出来,而姜城之后便被朝廷军队堵死,直接掷火泼油焚城。 或许真的会被烧死在这里啊,郑宝尚深吸一口气,又深深叹了一口气,想不通朱紏到底是有天大的事,居然这么多天了都没有来看过自己,再不逃,就来不及了。 而郑宝尚所不知道的是,温桓仍在担忧老皇帝的临阵变卦,担心出了姜城也会落入老皇帝手中,他实在是太高估老皇帝的骨气了。 前世里老皇帝之所以迫不及待的焚城,就是担心城中人会泄露四皇子身份,也给四皇子制造一个假死机会,将他偷偷送去江南,因此姜城变成了一片废墟,而城中有宝藏的事情也并未外泄,所有郑宝尚也无从得知。 郑宝尚若是知道姜城之中藏着一座宝藏,那他大概就能理解朱紏现在在做什么了。 “快点走!别磨磨蹭蹭的,别说小话!”士兵压着嗓子催促着,手里捏着鞭子,是不是挥舞一下吓唬着那些劳力。 朱紏脸上抹着泥灰,身子穿着破烂得分不清原色的麻布衣服,肩上背着泥块慢慢走着,似乎精疲力尽到每一步都走得很困难。 好不容易混进了搬运宝物的劳力队伍,朱紏脱不开身,连续几天都在这搬泥运土,对这看似一进一出实则内部分支不少的宝洞也摸清了大半。 这原先埋藏宝藏的地方似乎坍塌过,里面并没有完整的洞穴或暗室,珠宝财物全都被泥土掩盖埋藏,只能靠人一点点的小心挖掘,但是里面埋藏的珠宝数量倒是让人叹为观止,就好像这座山的内里就是用珠宝填充的一般。 再过几天想法子去探探那外运宝物的地道,摸清的位置好乘火打劫!朱紏打定主意,决定好好加把劲,除此之外还要找个可以藏宝的地方,保证即使两军对垒姜城被攻陷,他藏起来的那部分财宝也不会被人发现顺走。 若不是小狗子确实是于燕儿到了姜城后生下来的,还真没人会相信这脏兮兮傻乎乎的小孩会是那个琴艺无双艳扬天下的于燕儿的儿子,即使他现在就缩在于燕儿怀里口口声声喊着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也没有半分像于燕儿的孩子。 于燕儿摸了摸小狗子杂草一般的头发,搂着怀里瘦小的儿子心疼不已,“乖乖,男子汉大丈夫,这样哭鼻子多羞人啊。” 小狗子已经很久没听过“乖乖”这个小名了,以前他嫌这小名女气,不让于燕儿喊,如今听来却十分亲切,鼻子下挂着三寸长的鼻涕抬起头来,鬼哭狼嚎似的大喊一声:“娘!我想死你了!!” 于燕儿忍俊不禁,还没来得及拿帕子为他擦擦脸,管家就提着小狗子的后领将人从她怀里扯了出去。 “人你已经见到了,我问的问题你若是答不出,一会儿我就让你再见见阎王爷!” 于燕儿已经被人制住,动弹不得,小狗子坐在柴火堆里,缩着肩膀,一双大眼转来转去的想办法。他哪知道管家问的那一大堆问题是做什么的,他甚至连状元郎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是为了见到他娘而瞎答应的…… 管家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不过胡扯,嗤笑道:“我也不巴望你这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我大人大量,只要你帮我做件事,我就保你们母子平安——那兔爷儿似乎很喜欢你,我要你去接近他,在他身上下一种药!” 说是药,其实是国丈不知从何得来的蛊虫,可以控制人的心神,让人不自觉的回答对方所问的问题,绝无欺瞒。 莫山峦一直想用此法控制温桓,奈何温桓向来谨慎,入口的食物都由亲信一一验毒,要让他服下那半个指甲盖大小的蛊虫实在不可能,管家便想出将蛊虫下在郑宝尚身上,那蛊虫繁衍极快,且在他俩亲密的时候就会传染给温桓,他防也防不了! 于燕儿久经风月,这会儿从管家面上看了出倪端,知道小狗子可能惹上大事了,忙在管家背后暗暗皱眉眯眼,示意小狗子不要答应。 小狗子讨好一笑,“管家大人你真是太抬举小的了!小的除了抬水刷恭桶,哪还会做其他事啊!啊,哈哈哈……” “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事不会的?你若是实在不行,我可就得让兄弟们和你娘一起教教你,什么是男人能做的事了。”管家一脸不怀好意的看着于燕儿,而她身后的两个男仆也都跟着下流的哄笑。 小狗子一脸懵懂,而于燕儿却苍白了脸,她哪想到管家会这么无耻,接她回来只为了要挟她儿子,甚至用这样下流的手段要在儿子面前侮辱她! 小狗子虽不懂管家说的,但却看懂了于燕儿眼里的惊惧,眼见管家的手下接近于燕儿,心里“噗通”一跳,来不及思索便应道:“我去!” “好!这才是乖孩子嘛,跟我过来,我和你仔细说说。” “是……”小狗子慢慢起身,就在管家转身的瞬间抓起身边的柴火棍狠狠向他后脑敲去。 管家冷不防挨了一闷棍,一头栽倒在地上,小狗子又转身扑向了制住于燕儿的两个男人,可惜那两人早有防备,其中一人放开了于燕儿,单手卸去小狗子手中的柴火棍,再狠狠一个耳光将小狗子扇倒在地。 “乖乖!”于燕儿尖叫着扑向小狗子,将他搂在怀里,见他撞破了额角血流不止,颤抖的用手掌帮他捂住。 “管家……没气了!”先前打小狗子的男人蹲下身去想扶起管家,却见管家双目圆瞪,脑后溢出大片鲜血,竟已经断气了! “快去通知莫将军!让我来收拾这找死的小子!”吩咐了另外一个去报信,男人挽起袖子凶神恶煞的逼近他们母子。 于燕儿见男人步步逼近,而小狗子似乎被那一巴掌打懵了,呆呆的靠在自己怀里,顾不得许多,连忙在小狗子腰间狠狠掐一把,“乖乖,快醒醒!” 小狗子吃痛,神志总算恢复过来,捡起一根柴火又要冲上去,却被于燕儿伸手一推,偏了反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于燕儿扑身死死抱住男人的脚,对小狗子喊道:“快走!逃出去不要再回来!” 于燕儿一介女流,哪里制得住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眼看男人已经抽出一只腿来,连忙从头上取下一根簪子,狠狠插进了男人脚背。 “啊啊啊!你个婊子!”男人本还存着点龌龊心思,想要留着于燕儿一命,如今被她激怒,抬脚便狠狠踩了下去。 “娘!”小狗子才迈出一步,立刻被于燕儿呵斥住,“快走!我们娘两总得活着一个,去苗疆找你爹!你只说我的名字,他一定会认你!” 男人见怕让小狗子逃了,弯腰捡起一截柴火,反手加力,狠狠敲在了于燕儿头侧。 “娘……”小狗子吓得立在原地,满脸惊惧。 于燕儿挨了那么一下,两眼发黑,直觉额上一股热流涌出,却硬撑着没有晕过去,虚弱道:“快走……到了现在,你还不肯好好听话吗?” 小狗子看着满头是血的于燕儿,怒吼一声,挥舞着棒子砸向那个男人,男人轻易的躲开来,却不防小狗子换手往他月夸下狠狠一抓。 “啊!!!!”男人面色发白,当即疼的晕厥过去。 “娘!娘!我们走,我们一起逃出去!”小狗子扶起于燕儿,将她的手架在肩上,可他一个小孩实在太矮太弱,于燕儿虚弱的连站都站不起来,哪里还走得了。 “小无赖,呵,还真是个小无赖,”于燕儿心知自己怕是回光返照,爱怜的抚摸着小狗子脏兮兮的小脸,“我没教好你,让你爹知道了,他肯定得生气。” 小狗子满脸鼻涕眼泪,含糊道:“让他自己生气去,我们不要他,我就要娘!” 于燕儿苦笑,“你爹啊,可是个很有能耐的人,若不是娘出身不好拖累了你,你现在肯定是个衣食无忧的大少爷了。” “我才不要当大少爷!娘你别说了,我们快点走!” “娘走不了了,”于燕儿摇摇头,轻轻推了小狗子一把,“乖,去苗疆找你爹,娘不能告诉你他的名字,但他一直在等你,你只说你是我的儿子,他一定会认出你……” 按理说,那个报信的男人早该带着人过来了,而现在外面也确实一片吵杂,却不是冲着柴房来的。 隐隐的,小狗子听见外面有人在嘶喊:朝廷要焚城了! 第三十九章 “谁允许放火的!谁下的命令!”申钟林气急败坏的吼着,握着腰间长刀一路闯到了临时搭建的指挥局。 “将军稍安勿躁,”出声的李护军正是此时指挥局里坐着的人,也是皇帝的亲信之一,他微微笑道,“这是皇帝陛下的命令,我也是刚刚收到,还来不及告知将军一声。” “混账!谁给你的权力越级指挥!”申钟林抽出长刀,稳稳架在了李护军颈边。他失了先机让李护军焚城,且不说如何向郑大人交代,若是温桓没能安全出城,他恐怕可以直接提着脑子回去了,他又如何能不气不急! “申将军莫不是忘了,李某虽品级不及将军,可出征前陛下曾说过,你我二人在军中职权平等?”李护军丝毫不被他气势所震,两指夹着刀剑移开,“李某并不是越级行动,而给我这个命令以及权利的,正是皇帝陛下。” “好,好,好!”申钟林连说三声“好”,猛地收刀摔门而去,李护军也松了口气,从各方面而言,他的脑袋总算是保住了。 申钟林翻身上马,洪亮的嗓音大吼道:“弟兄们们,给我攻城!” 可惜火林箭雨哪是他可以指挥的,李护军的人不停下,他们攻城谈何容易。 姜城内,莫山峦满头冷汗的躲在莫府之中,他不仅没有如约看到信号弹,也没机会实现与盟军夹击申钟林一党的计划,而且对方竟半个字都没说就开始攻城,情况完全不是原计划里的那样乐观,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温桓同时也很困惑,朝廷军队如此举动,莫不是不但没有人打算与莫山峦联合反打一耙,反而要纵火逼降? 但是他现在没有时间去思考太多,反正等出去以后一切都会明了。 朱攀的剑架在莫家独子莫靖茹的肩上,逼得莫山峦惊惶不已。 温桓看出他的怯弱,嗤笑道:“你若不开门,你们父子两都得葬身于此,若是开了城门,至少你儿子还有活命的机会。” 莫山峦强撑着气势与温桓对视,“你别忘了,你娘还在我们手里!” 仿佛是为了应他说的话,常夫人立刻就被人押了上来。 常夫人平日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了些许凌乱,她被人押着挣脱不得,见到温桓便挣扎着大喊:“啊桓!别管我,你快走!” 莫山峦“噌”的抽出腰间短剑,剑尖抵在常夫人吼间上,斩断了她还未说完的话,“温桓!我们兄弟心中敬重大皇子,替他不平才举兵起义投奔于你,哪想你如此背信弃义,危急关头竟要独自脱逃!好!我倒要看看你舍不舍得皇子妃的这条命!” 常夫人梗着脖子含着泪道:“啊桓,走,别管娘!” 温桓淡淡一笑,“你若是死在莫山峦的剑下,也算是福气了,不然落到了我手中可就没那么痛快的死法了,毕竟白白当了那么久的便宜娘,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不是?” 温桓话音一落,朱攀手中的剑就紧了紧,勒出了一条血痕,莫山峦当即紧张得剑都握不稳了,而常夫人,早就白了一张脸,不可置信道:“你……你怎么会发现……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当初收到那封信的时候,我是真的信了,可惜,你犯得最大错误就是不该意图灌醉我来套话。我娘啊,曾经差点因风寒而丧命,御医用了一坛子烈酒才将她险救回来,从那以后她就再也碰不得酒了,一喝便吐,”温桓从怀里摸出那封诱他来姜城的信,拇指有些留念的摩挲着信封,“你若是知道当初我收到这封信时的心情,你就应该想到落到我手上的后果。” 温桓语气淡淡的,带着一丝怀念的味道,却让常夫人猛然冷到了心底,“你不能杀我……我,我是你姑姑啊!” “是了,除了你,我也想不到能是谁了。”能对他和大皇子妃的事情如此熟悉,甚至可以一封信骗过自己的人,除了至亲之人,还有谁。 “即使是亲人,我也只能原谅你们一次,”常夫人闻言眼中泛起了希翼的光芒,温桓却看着她残忍的接了下去,“但是那一次,已经在当年你们和我爹娘撇清关系的时候用掉了。” 得知手中筹码已经没了意义,莫山峦一把丢开常夫人,看着温桓的眼神也渐渐软化,“实不相瞒,我做着一切都是受命于四皇子,而城外那帮人中,有一半是原本要与我一起剿杀你们的,如今虽然事态有变,却也不能说明外面都是你们的人,就算开城投降,他们也未必会放过你我!” “放不放过的先不提,他们如今纵火,怕是要逼降,你若是不开门,这一城百姓,包括你的儿子,都要被烧死在这了。” 莫山峦面色如土,对他而言,降不降恐怕都是个死,如今姜城唯一的出路就藏在那运送宝藏的洞窟里,而他被温桓死死盯着,无路可逃,若是带着温桓一党逃了出去,自己肯定也会被灭口…… 莫山峦看看面色苍白的儿子,一咬牙,“好,开城门!” 常夫人看他们欲舍己而去,匆忙起身追了出去,“啊桓,带上姑呃……” “笃”的一声,常夫人被飞射而来的长箭穿喉而过,死死钉在了门板上,箭头原本染着的火焰已经被她的血浇熄,冒着黑丝丝的烟。 温桓回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复杂,最终却还是在朱攀的催促下随着保护的铁盾移向城门。 他绕过了她,可她却终究是死在了漫天箭雨下。 姜城城墙上举起了无数白旗,有的是拿来凑数的米白布条,有的是匆匆脱下的素色里衣,飘飘荡荡的在城头十分可笑,而城门也缓缓的开启,面对如此局势,围堵在姜城正面的弓箭手停止了射击,所有人都看着那城门露出了一条缝,渐渐地越开越大,然后露出了莫山峦矮小却精壮的身影。 “仁义军领将莫山峦在此献城投降!” 莫山峦的嗓音洪亮,似乎响彻了姜城,一时间原本哄闹充满哀嚎的姜城似乎静了那么一两秒,不然破空之声不会那么清晰,清晰到似乎能听见箭矢穿过莫山峦头骨的声音。 李护军放下弓弩,下令道:“城中所有人,格杀勿论!” 身后传令官闻言,举起旗帜发号施令。 申钟林等人好不容易挤到攻城队伍之中,这会儿只能回头狠狠的看着李护军,怒喝一声:“好你个李狗!等你爷爷我回来再收拾你!兄弟们,继续冲!姓李的不仁不义要枉杀百姓,咱们不能任他胡作非为!!” 更何况,这样下去枉杀的可不是百姓,那是他们的主子啊! 温桓等人此时也回过神来,这哪是逼降,这是老皇帝的人抢了先机,要灭口!当即翻身躲过又一轮箭雨,在弓箭手交替之际闪身离开。 早在第一支火箭射进姜城之时院子里的守卫就迅速离开奔温桓而去,郑宝尚孤零零的在床上躺着,没人理他也罢了,更可怕的是,他当时还是睡着的,直到有个逃命的丫头想趁机四处敛财,闯了进来,乒呤乓啷一阵翻腾才把他吵醒。 郑宝尚揉揉眼睛,心道:“唉妈!怎么最近做梦越来越刺激了,前世今生也就罢了,天降火雨也可以?” 直到那个搜刮完财物的丫头匆匆跑出去,将他撞了个三百六十转身,郑宝尚揉揉肩膀才反应过来——这哪是天降火雨,这尼玛是人工降雨啊! 郑宝尚咬牙切齿的咒骂着那丫头将他挂在屏风上的外衫都拿去包东西了,扯起被子往身上一裹,只露出个苍白小脸,猫着身子跑了出去,远看就跟个滚动的大汤圆似的。 可惜大汤圆没走几步就“噗噗噗”挨了三箭燃起了火。 没了软盾的郑宝尚只好躲在门洞之间,一脸惊悚的看着自己周围“咚咚咚”的,渐渐插满了箭。 郑宝尚咬咬牙,心知再不想办法估计就得被烧死在这了,狠狠心,壮着胆子伸手将近身的箭一支支拔出来。 朱紏好不容易探进了运宝的密道,却忽然听到外面一阵骚动,本该守在外面跟守卫聊天把风的王大志匆忙跑进了,道:“少爷,朝廷的军队攻城了!” 朱紏一惊,“怎么会?这么多天,你连他们接近的消息都没有得到,为何会忽然就攻城?莫山峦平日里都做什么去了!?” 王大志向来说话就是慢吞吞的,更奇葩的是,现下他即使语速慢吞吞却依然可以让人听出他的焦急和郁闷,“属下也不明白,莫山峦每日都能收到战报,可是看样子胸有成竹的,不知是不是有后招……” “啧,”朱紏皱眉,脸上的黑灰扑扑的往下掉,莫山峦有后招,他可没后招,“你去巡视下这地道里还有没有人,然后将洞口堵死,等姜城平定后记得传消息给京城!” “你……我……”朱紏衣摆一掀,转身走人,王大志张着嘴看着他一晃就消失在了视线里,慢吞吞的对着空旷的地道道,“你去哪儿啊,少爷……我要怎么堵洞口啊……少爷” “唉。”果然还是少夫人比较重要,王大志慢吞吞的转身,慢吞吞的往地道里走去,慢吞吞的想着一会儿还得回营里偷炸药,慢吞吞的叹了口气愁眉不展。 郑宝尚正在费力的拔着地上的箭矢,它们有的深陷如泥土,有的被烧得滚烫,有的还燃着火星,郑宝尚呼呼红肿的手心,用箭头将衣袖划得一条一条的,再将箭交叉着捆起来。 他拔下的箭实在太小,没一会儿就用完了,两袖也撕完了,露出两条白嫩嫩的手臂被周围火焰烤得红通通的。 有人递了把箭给他,郑宝尚接过去,继续将它捆起,那人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郑宝尚边捆边答道:“把它们捆在一起做成盾牌啊,然后我就可以逃出去了,乘着现在火还不大……诶?!!!” 郑宝尚惊奇的回头瞪着方才说话那人,朱紏对他展颜一笑,随手一挥,拂开了四面八方射来的火箭,“你看我这肉盾能不能凑合着用?” “你,你……”郑宝尚瞪大了双眼,“你谁啊?” 朱紏抹满黑灰的脸瞬间更黑了,本来还想装逼的来一句“对不起,我来晚了”,现在直接往脸上一抹,搓掉那些伪装的污垢,隐隐露出了那眉眼妖娆的本来面目。 郑宝尚:“你怎么混得比我害惨啊?” 郑宝尚丢了辛辛苦苦捆成的剪盾,拍拍一衣摆站了起来,朱紏这才看到他脸上的纱布。 第四十章 “怎么回事?”朱紏小心捏着他的下巴仔细观察,空不出手去挡箭雨了,干脆用内力震开。 郑宝尚被他内力带起的劲风迎面一吹,顿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风流倜傥的小流海全都翻到了脑后去,“噗!你脸上的灰都吹我脸上来了!” “好吧,”朱紏收了内劲,一手搂着郑宝尚的腰,一手挥扫着四面八方来的剑雨,为了避免成为活靶子他不敢用轻功,只能搂着人躲着焰火快步离开,“脸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说来话长,”郑宝尚捂着鼻子隔开刺鼻的浓烟,声音闷闷的从手掌下传来,“你的脸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说来话也不短,一会儿到了你就知道了。”四周房舍都已经烧了起来,烈火烤得两人满面通红大汗淋漓,朱紏加快速度穿梭在废墟火场之中,搂着郑宝尚向着那处藏宝断崖走去。 过程虽是艰难,但好歹是到了山脚下,郑宝尚面色复杂的看着这陡峭山坡,对朱紏道:“你把小爷丢在那鸟不拉屎的莫府然后一身脏兮兮的回来难道就是因为在这山里迷路了?还是爬上去就下不来了?” 朱紏严肃道:“对啊,爬上去就下不来了,我是救主心切才壮着胆子一路滚下来的,都给毁容了,主子你得负责!” 郑宝尚受他影响也不禁严肃了起来,“是让小爷娶你妹呢,还是把翠花嫁给你?” 朱紏破功,嘻嘻笑道:“哪有那么麻烦,娶人家不就得了~” 郑宝尚经他已提醒,似乎想起了什么,面色立马就不好了,“你是带爷来看风景的吗?还是打算逮点野味回去烤?” 朱紏翩然一笑,“都不是,我怕纵火过后老皇帝还会屠城,咱得先躲起来。” 郑宝尚仰望了一下那简直可以称为峭壁的山坡,虽然被杂草树木遮去了大半,可是他还是没有看到山上有类似路的痕迹,郑宝尚吞了口口水,慢吞吞的抬起手臂勾住朱紏的脖子,壮烈道:“来吧!” 朱紏在他脸上“啵”的亲了一口,羞涩道:“讨厌,主子为什么突然这么主动~” 郑宝尚摸了摸脸上的口水和蹭上去的灰,一头黑线的看着朱紏,“我是说,飞上去吧……” “好叻!”朱紏应声而起,只听衣袂咧咧声响,郑宝尚紧闭着眼,在朱紏耳边大叫:“啊啊啊啊啊!!!到了没到了没!!!” 朱紏踩着山石树枝,几番借力,在到达山顶前停了下来。 郑宝尚:“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这座山这么高啊呃……你飞不动了吗?也好,咱先休息一下,欣赏一下风景。” 朱紏:“还是别了。” 郑宝尚这才意识到,如今正是大火焚城,哪来的风景,尴尬道:“那就原地休息一下……” “走吧。”朱紏抬脚离开,还不忘握着郑宝尚的手,拨开荆棘树枝领着他向前走去。 郑宝尚大惊失色,没了袖子遮掩的光溜溜两条手臂死死拽着朱紏,不肯前移半步,“走?飞不动就先歇一歇啊!!” “别闹。”朱紏稍一施力,将人扯到怀里抱起,由不得他挣扎,大步离去。 郑宝尚好歹也是弱冠少年,被他这样像抱小孩一样抱在怀里,难免有些别扭,也不闹了,趴在朱紏肩上乖乖打量着四周,这才发现,脚下其实是有路的,不禁嘟囔,“是谁这么无聊,在山腰子上才挖出条路来。” “这可不是无聊,你看。”交谈间温桓放慢了脚步,郑宝尚转过头,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泥泞山路的前方隐隐可见一个黑漆漆的山洞。 郑宝尚叹服,“原来你消失这么多天,就是为了来挖个避难所啊……” 朱紏:“……” 得知并不是要爬到山顶,而且目的地就在眼前,郑宝尚也不娇气了,自己下地披荆斩棘的走了起来,当然,事实上也不过是跨过几颗杂草石头拂开几根挡路树枝而已。 挖宝的士兵壮丁眼见山下战火蔓延,携珠宝逃的有,回家寻找亲人的有,回营想要参战的有,慌慌忙忙,连洞壁上的火把都没有熄灭,虽然昏暗,但还是可以看见里面十米之内的景象。 郑宝尚回头对朱紏竖起了大拇指,“才几天就能挖那么深,你真是穿山甲的祖宗穿铁甲!” 朱紏扶额,“这可不是我挖的,莫山峦他们早就开始挖了,至于原因,你看看就知道了。” 朱紏领着郑宝尚进山洞里左拐右拐,到了一间挖出来的小小土房里,这是尚未被挖掘完的地方,朱紏蹲下来摸着地上土壤,找准地方五指聚力插、入泥土,抓起一块来,被拖出来的泥土竟是一长串相连的,朱紏用衣角仔细擦了擦,竟露出了暗黄的颜色。 “这是……”郑宝尚心里隐隐有了想法,但却不敢确定,毕竟前世因为屠城,大多知情人来不及说话就死了,所以宝藏之事并没有泄露,而郑宝尚也从未听闻。 “金珠串,”朱紏接道,“这座山里曾经藏着宝藏,或者葬着身份尊贵的人,只是不知为何内部坍塌了,才将这些珠宝埋了起来。” 郑宝尚前世和今生几乎全部的时间里都过着衣食无忧十分富足奢侈的生活,即使逃难时穷困了一些,但在他心底对金钱依然是不怎么看重的,对宝藏也没什么向往,心思都在别处,“他们若是要屠城,那自然也会搜山,我们躲在这能不被发现吗?” “不会被发现的,”朱紏淡定道,“因为如果我是他们的话,根本就不会搜山,直接烧山就是了,正好秋高气爽天干物燥,烧个通透还怕有人藏在山上?” 郑宝尚:“……你一定是逗我玩的吧……还是说,你有办法让我们不被烧死?” 朱紏再次娇羞一笑,“既然已经难逃一死了,人家只想和主子在一个没有人会发现的地方,悄无声息的相拥而去,就这样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跃着红尘永相随~” “我数三声,”郑宝尚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三、二……” 朱紏连忙截断,道:“好好好,我不逗你了~这山洞里啊,确实有出路……吧。”、 郑宝尚:“吧?”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朱紏丢了手上的金珠串,一副神秘的样子,“这一切啊,还得从一个传说说起……” 其实也就是负责挖地道的壮丁之间的传言罢了——他们在姜城叛变之前就开始挖山了,一路挖进去,遇到泥土里宝物多的地方就原地向四周挖去,挖出一个小土室来,直到四周的宝物越来越少近乎没有了之后再开挖另一条路,这才形成了山洞阡陌纵横的形势,可有一日,一群人挖着挖着,地上突然冒出了水来,大家害怕水淹山洞,连忙退了出去,等了半天不见反应,再进来看,就见那儿形成了一个小水潭。 见了水,自然不能往那个方向再挖下去了,于是大家改了方向继续挖,渐渐忘了那个小水潭。 而那个水潭土室开始显现诡异是始于一个监工的士兵到水潭去小解,嘴里还叼着午饭吃剩的一小块面饼。山洞挖的深了,大家自然不可能每次方便都跑出去,而小水潭挖出来后,这几乎就成了公厕了,只是这日那士兵忽然觉得似乎有人在看自己,以为是有人一同进来解决了,他随意的左右看了看,却发现那个土室里只有他一人,不由疑神疑鬼了起来,想要快些解决回到人群里去。 可惜人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士兵裤带还没捆好,脑后便一阵阴风吹过,吓得他立马转身,却发现身后什么都没有。士兵吓得满头冷汗背脊发凉,心想着莫不是真挖到了哪家贵人的墓,墓主发怒便显身报复了? 顾不得裤带了,士兵提着裤腰拔腿就跑,可那阴风就自脑后袭来,不等他跑出几步,一个湿乎乎的东西就贴到了他的背上,而眼睛同时也被捂住,一片黑暗,吓得他当时就晕厥了过去。 这一类的事情之后又发生了几次,就在那个有小水潭的土室里,有时是只有一个人,有时是有好几个人在,但里面似乎总有一个看不到的人,走路带起一阵阴风,时不时拍拍他们的背或拖住他们的脚。还有人说路过水潭土室,听到里面有游水的声音,再后来还听到水滴在地上“滴答滴答”的声音不断靠近,却没有见到半个人影。 水潭土室闹鬼的传言就这样散开了去,不久就再也没人敢靠近那儿了。 “是挺吓人的,不过这和我们的命有什么关系?”郑宝尚语气淡定的问着,双手却死死卡住朱紏的胳膊,眼神不着痕迹的四处瞄。 “当然有关系,”朱紏勾起唇角,在原本就昏暗的土室里看起来除了妖媚,还添了几分阴森,“因为后来,我进了那间水潭土室。” 第四十一章 郑宝尚装模作样的鼓掌,干巴巴道:“好厉害啊,你居然进去过。” 朱紏:“……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朱紏还没想到郑宝尚已经恢复记忆了,只当他还是那个把自己当成要拆散他和温桓的小人,可今天这态度确实有些古怪啊~ 暂且抛开郑宝尚欠抽的态度不说,故事继续下去…… 有古怪,就表示有蹊跷,而蹊跷的背面,往往都藏着转机。朱紏好歹也算是人靓鬼也爱,啊,不对,是艺高人胆大,肯定是要去水潭土室一探究竟的,而这一探,就捉住了那阵“阴风”。 郑宝尚看不见标点符号,没发现那是比喻手法,天真的问道:“风也能抓住?用什么抓?” “线!”朱紏笑嘻嘻道,“我的针线,可是比风还快的~” 两人说话间七拐八弯,已经到了那故事里的水潭土室。 因为闹鬼传闻,土室里就无人来,四周的火把自然也没有点燃,室内黑漆漆一片,待双眼适应了黑暗才能发现,离他们站立的地方约十米处有一片蓝黑,还泛着幽蓝的波光,那便是那个水潭。 郑宝尚被朱紏牵着,不情不愿的走进去,他本就是重生的人,心里对鬼神之事比谁都要信服,自然害怕。 果然,不过五步就听到水潭里传来划水的声音,可只见波光荡漾,不见半个鬼影。 郑宝尚拔腿就想跑,不过被朱紏眼疾手快给捞了回来。同时,水潭边传来叮咚水声,就像游泳的人上了岸,紧接着就是传说中的阴风扑面而来! 朱紏看也不看,左手一伸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可郑宝尚还是被甩了一身水,皮肤上立刻被这冰冷的潭水和诡异的事态激起了厚厚一层鸡皮疙瘩。 “接着!”朱紏转手一丢,竟将那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塞进了郑宝尚怀里,约是婴儿大小,湿漉漉的毛发贴着他暴露在外的手臂,吓得他立刻僵住了,都忘了要将这莫名其妙的东西丢出去。 朱紏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吹亮,取下墙边火把,点燃一个凑上来,“咦?居然这么乖?” 郑宝尚以为他说的是自己,却见他视线看着自己怀里,于是跟着低头,借着火光看清自己怀里原来是只湿溜溜的小猴子,毛发紧贴着身子,显得越发瘦弱娇小,两只大眼睛就像熟透的大李子,黑亮黑亮的看着自己。 “它……?”郑宝尚困惑的歪了歪头,小猴子也跟着他偏了偏头,两个家伙就这样一个俯视一个仰视的对望着。 “这小不点就是闹得人心惶惶的‘鬼’啊~个子小长得黑跑得也快,难怪没有被人发现。我抓住它以后觉得挺有趣的,所以每天都会来给它送些吃的,可这小家伙就是头白眼狼,每次都直接扑过来,抢走吃的就开始撒泼挠人,”朱紏意外了看了相处融洽的一人一猴,“它倒是挺喜欢主子的~” 郑宝尚斜睨着朱紏:“知道它挠人你还把它丢我怀里?” “咳,”诡计被拆穿,朱紏干咳一声,坦白道,“人家不就是想看主子吓得大叫一声然后扑到人家怀里来的样子嘛~~” 冷哼一声,郑宝尚空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小猴子的头,小猴子也有样学样的伸手想摸他的头,奈何够不着,就吱吱叫着,想要顺着他肩膀往上爬。 郑宝尚看它这样有觉得好笑,却忽然想到,这猴子会游水已经挺奇怪了,总不可能是生活在水里的吧?而这“闹鬼事件”也是在挖出水潭之后发生的,也就说明了……水潭可以通到外界! 朱紏看着他表情变化,也知道郑宝尚已经想通,便道:“这水潭是可以通向外界的,而且是能照射到阳光的地方,并且离得并不远,说不定只是一墙之隔而已,不然在这个漆黑的地方水潭不可能会泛出波光来,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一探究竟。” “小家伙,带小爷去你住的地方!”郑宝尚只是想逗逗怀里的小猴子,哪想小猴子听他对自己说话,大眼睛亮晶晶的眨巴几下,忽而很开心的一咧嘴,吱吱叫着扑了郑宝尚一个劈头盖脸的,四肢紧紧的抱着他的后脑,还很开心的蹭了蹭。 郑宝尚:“唔,唔唔唔!!!” 朱紏:“……” 眼看郑宝尚两眼一抹黑,两手不知该怎么把小猴子扯下来,只能伸着乱挥舞,朱紏憋着笑意出手,将小猴子从他脸上扯了下来。 “吱吱吱吱!!!”小猴子果然很不喜朱紏,龇牙咧嘴的,还不断挥舞四肢,朱紏只好一甩手把他丢回郑宝尚怀里。 小猴子很聪明,知道不能像刚才那样做了,也不乱扑,搂着郑宝尚的脖子回头怒视朱紏。 朱紏叹口气,道:“它陪着你也好,我先下去探探路,你在这等我,别乱走。” 将四周的火把点燃,朱紏一步步向水潭走去,身后四道灼热的视线烧得他后脑火燎火燎的。一回头,果然对上两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一人一猴神色倒是有几分相似,甚是可爱。 “别担心,我很快回来~”朱紏潇洒一挥手,一跃入池。 …… “吱吱吱吱!!!”小猴子从郑宝尚怀里跳出来,跑到岸边手舞足蹈,还无师自通的开始鼓掌,郑宝尚愣了一愣,随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东西!”朱紏狼狈起身,小猴子机敏的立刻逃回了郑宝尚怀里。 原来朱紏跳下去的那一块不过膝盖深的水,而土室里黑暗,所以看不真切,可是小猴子是知道的,却故意不发出警示,害他为了耍帅相当潇洒的一头倒栽跳下去,虽然双手及时撑住了,并没有撞伤,却还是要被那小畜生耻笑! “待我回来再收拾你!”朱紏撂下狠话,起身慢吞吞一步步探索着向谭中走去,待水末过胸膛才闭气潜水而去。 “好家伙,真有小爷当年的风范!”郑宝尚乐了个够,寻块地坐了下来,和小猴子大眼瞪大眼,驴唇不对马嘴的聊着天。 一刻钟左右的时间,朱紏就回来了,惊喜道:“这小畜生住的地方倒是个世外桃源了~” “下来吧,我们过去,闭一口气就到了。”朱紏向郑宝尚伸出了手,而小猴子好似知道郑宝尚要去他住的地方一般,跳下来扯着郑宝尚的衣角把他带到水潭边,自个“噗通”一声跳了下去,冒出个小脑袋期待的看着郑宝尚。 它倒是跳得干脆,郑宝尚可不敢。 自儿时溺水后,郑宝尚对沐浴都反感了,自然不会凫水,除了沐浴外,从未让水末过膝盖,更别提还要潜水了,简直是开玩笑! 朱紏似乎也才想起这个严肃的问题,柔声哄道:“乖,别怕,你闭着气,我带你过去,一眨眼就到了。” 郑宝尚信他,可信和敢是两回事,他精神上已经勇猛的跳入潭里潜到外界了,可肉体上依然畏畏缩缩的站在岸边,下不了决心。 男子汉大丈夫,太婆婆妈妈也就不像话了,反正不跳下去肯定会被屠杀或烧死,至少也会被烟熏死,但跳下去却未必会死,眼一闭心一横,纵身一跳。 “啊,诶?”郑宝尚低头,发现自己只有膝盖泡了水——正好落到刚才朱紏跳水的地方了…… 冰凉的水冻得他一个激灵,刚刚堆积起来的勇气好像又不够用了,心知要自己心甘情愿下水是很难的了,郑宝尚对朱紏道:“你数三声,然后只管拖着我下去就好!” 语毕狠狠地吸了口气,捏住鼻子闭紧眼睛被朱紏搂着腰下了水,当即一阵透心凉心飞扬,耳朵里全是“咕噜咕噜”的声音。 郑宝尚一手捏鼻子一手紧抓着朱紏的衣服,朱紏心里暗道可惜,那只手横在脸上,他是没法渡气了,若是将郑宝尚的手拿开,又怕吓到他害他呛水,只能感叹一声,加快速度向着光亮处游去。 等郑宝尚憋无可憋的时候,二人终于露了头出水面,郑宝尚如蒙大赦,松开手刚要吸气,冷不防又被朱紏捏住了鼻子,温热的唇覆了上来,缓缓为他渡气。 郑宝尚:……小爷要新鲜空气,小爷不要呼二手吸!!! 朱紏是练武之人,自然气息悠长,可为了体谅郑宝尚这个弱鸡少年,不得不遗憾的结束了这个中长吻,感叹一声,“终于按剧情走了。” 郑宝尚十分不满的斜睨他一眼,这种明明加不进剧情还硬要走完发展定律的人真是太讨厌了!更何况这连个肉渣都不算,又何苦硬挤进来…… “够了?开心了?你是越来越不把我这个主子放眼里了是吧?”郑宝尚冷冷道。 朱紏一愣,心里有了想法,心虚的问道:“主子……你恢复记忆啦?” “不然你可以继续把我当傻子玩玩看?”脚已经能踩到池底,郑宝尚冷哼一声,转身向岸边走去,这才打量起四周景物,发现这里说是世外桃源也半点不为过,不过十数米之隔,那便是昏暗山洞和陡峭山崖,这边却是风和日丽鸟语花香,明明已经入秋,而这儿却依然一派春意盎然欣欣向荣。 两人找了块大石头,生起了火,郑宝尚本就体制偏寒,如今水潭里游一遭,即使朱紏早用内力将他衣服烘干了,但依然冷得直发抖,只想再往火堆靠近一些。 小猴子上了岸后便不知去向,人家一个土着自然用不着他们来担心,二人便坐在火堆旁,尴尴尬尬的烤着火。 “那个……虽然,觉得你失忆以后挺好玩的,但是,我……那个时候,是真心的,哦不,我一直是真心的……”“那个时候”自然是指老夫人大寿时郑宝尚被下春(我只是个季节而已)药时的事。 朱紏低着头看着火堆,眼中闪过一丝别扭,不像平时假作害羞的样子,耳尖微微泛红,强装淡定继续下去。 “要我说,主子你可不适合跟女人在一起,她们娇娇弱弱的,别说照顾你了,说不准还要你来照顾,再说了,若要说男人,了解你喜好,对你没二心又能照顾好你的,也就我了……吧……” “其实我长得也挺好,早上起来看到我也不会吓到你,带我出门也不会丢面子,自认武功也不错,不会让人欺负你,虽然身家比不得主子你多,但绝对能让你好吃好住安乐的过日子,而且我也不花心,还会煮鸡蛋面……” “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知道,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我总是不会抛下你的……” “虽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可是,你也表个态啊~”朱紏终于按耐不住,抬头看向郑宝尚。 第四十二章 天降箭雨硝烟四起,还有时不时飞进来的火球,一时间,寂静了许久的姜城开始了就别的喧嚣,人群奔走呼号,却是为了逃难。小狗子早已哭的懵了过去,怀里的于燕儿已经没了气息,精致的脸庞被鲜血覆盖,一头长发凌乱不堪。 “娘?”小狗子晃了晃怀里的人,“娘……” 原先痛晕过去的男人快要醒来,小狗子不得不离开,跪下向于燕儿磕了三个响头,一抹脸冲出了已经着火的柴房。 莫府里的家眷和下人都在四处寻找避难所,原本华丽屋舍全都起了熊熊大火,偶尔还能看到一两个倒霉蛋被射穿了身体,或死或伤的横在路上。 这到底是怎么了? 小狗子失去了相依为命的母亲,还要去那未知的地方找那从未见过的父亲,好似不过一天,自己的世界就颠倒凌乱,可哪想外面的世界更加凌乱,让他摸不着头脑,愣愣的看着大家四处逃窜。 直到火烧到了脚边,小狗子痛呼一声才回过神来,向外冲去,想要逃离这正被火焰吞噬的莫府。 “仁义军领将莫山峦在此献城投降!” 四周的喧闹呼喊声似乎被这灌注内力的一声叫喊惊扰,忽而安静下来,小狗子也跟着人群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城门。 箭雨似乎也停顿了一瞬,也只是一瞬,他们心里还来不及浮起劫后余生的庆幸感箭雨便再次铺天盖地而来,甚至比原先更急更密! “莫将军死了!!!” “快跑!他们要屠城!!” 原先满怀希望停驻在原地的人都不可思议的前进两步,似乎想确定什么消息,但在听到越来越近的哀嚎后忽然醒悟,转身向反向逃去,只可惜他们不知道,无论往那边跑,都是死路,除了那座难以攀爬的半壁山所阻挡的地方以外,不只是城门打开,城墙上也已架起云梯,三面围杀,四面楚歌。 小狗子险些被撞倒,跌跌撞撞的躲到墙角去,以他的年纪和阅历,还不足以理解什么叫屠城。 莫山峦被一箭入颅,失去了作为人质的价值的莫靖茹自然就被抛弃了,他站在原本温桓等人藏身的角落,看着自己父亲仰躺在城门前,一只箭羽直直的插在他额头上,原本总是笑眯眯的眼睛此刻大睁着,似乎依然无法接受自己突如其来的死亡…… 军队入了城,无数人从他身上踩踏而过,很快便见不到他倒在地上的身影,而莫靖茹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记住了父亲最后的样子,更加记住了害死父亲的人的样子,包括温桓,包括那策马扬刀而入的将领,然后转身而去,躲过了屠城的军队,灵活穿梭在自己从小玩乐无比熟悉的暗巷中。 小狗子抬头就看见了莫靖茹,那个总是在腰间挂着把小短剑威风凛凛的小少爷此时却灰白着一张脸,双唇紧抿,似乎一开口就会泄了那口强撑着的气,然后再也撑不下去。 小狗子这才想起了刚才那些人的呼喊——莫山峦死了。 姜城之内哪怕是叛军之中,都很少有人知道莫山峦还有个儿子,那是那粗汉子唯一温情的存在,也是死穴所在。莫山峦自知虽然四皇子胸有成竹,可造反一事一旦失败便会牵连家人,他既担心莫靖茹在他身边会受牵连,有害怕这个独子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出了意外,所以莫靖茹不住在莫府,而是跟奶娘和几个由莫山峦选出的亲信一起住在姜城之中一处外表不起眼,内里却一应俱全的小宅子里。 莫山峦曾将小狗子送去给莫靖茹当玩伴,可是没多久莫靖茹就把人赶出来了,从此小狗子在莫府的地位就更降一等,心里也多少有点记恨莫靖茹,可现在这个可怜兮兮刚刚失去了父亲的莫少爷站在自己面前,小狗子心里却没有痛快的感觉,反倒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起了同病相怜之感。 “你别难过了……”小狗子伸出手来像他娘以前安慰他时做的那样,摸摸莫靖茹的头,却被嫌弃的打开,莫靖茹撇头,声音不稳的嘲讽道:“你蹲在这里做什么?你个笨蛋怎么连逃跑都不会?算了,少爷我勉强带上你一起逃好了……” 说完便扯着小狗子的手,两人跌跌撞撞的绕开大路向半壁山奔去。 小狗子看着自己眼前少年黑乎乎的后脑勺,瘪瘪嘴,最后还是弱弱的开口道:“你要是想哭就哭,我假装没看见就好。” 莫靖茹顿了顿,没有回头也没有理他,抬起脚又加快了步子,小狗子本就不如他身高体壮,跟的更加吃力了,却还省出了口气继续道:“你要是满脸鼻涕眼泪觉得不好意思,我可以先借手帕给你,不过你一定要好好洗干净了还给我……” 莫靖茹一直坚持到山脚下才恼羞成怒的转身一甩手,将小狗子丢在一边,骂道:“你个笨蛋!人笨就算了,你怎么还这么烦啊!谁哭了?你看到谁哭了?再说了,少爷我就算是哭了也轮不到你来管吧!!” 语毕,莫靖茹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小狗子看他扬着脸,两个黑乎乎的鼻孔一张一合,嘴巴也长得大大的,仿佛能看到舌根了,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哇啊”的一声哭了起来…… 可惜大多人认为半壁山难以攀爬藏身又容易被逼上绝路,所以几乎没有人往这边逃,不然他们肯定能撞见这场景,两个灰扑扑的小孩一个坐在地上踢腿捶地,一个满地赖滚,嘴里喊着“爹啊”“娘啊”,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狼狈可笑又可怜。 到底是比较懂事,也顾忌着怕有士兵追来,莫靖茹发泄了一会儿就收了声,再低头看看,小狗子半张脸贴在地上,鼻子还一抽一抽的带着哭腔,人却已经睡着了…… “笨蛋,起来!”莫靖茹在他脸上揉了一把,倒是把人揉醒了,却也沾了一手的鼻涕眼泪,嫌弃的全抹在小狗子衣襟上,哪想没能抹掉污物,反而沾了一手泥土。 “去哪?” “上山,”莫靖茹看着面前这座陡峭山崖,夜色将临,山上树木与石头都融入了黑暗,暗影重重,看起来不再像白天一样巍峨惊险,更添加了几分森冷肃杀之气,让人望而生畏,“我爹告诉过我,他们在这山上挖了山洞,我们可以躲进去!” 而小狗子不同于常人,他不用望就生畏了,想都不想的拒绝,“在躲进去之前,我们会直接滚下来!” 莫靖茹安慰道:“别怕,我会牵着你的。” 小狗子一脸惊恐:“不要!我会被你连累的!” 莫靖茹:“……” 要这样空手爬半壁山,即使是在白天,他们两个小孩也是九死一生的,更何况是摸黑,可是不拼一拼,被抓住了也是死定了,莫靖茹看着小狗子,没了刚才的耐心,冷冷道:“是冒着摔死的危险爬上去,还是留在这里等着被杀?” 小狗子仔细想了想,“我们可以躲到其他地方去……” “这是个好主意。” 莫靖茹自然不可能是赞成小狗子的那个人,王大志慢吞吞的从树后面走了出来,看着两个被吓呆的小孩,继续道:“正好遇上了,我就提醒你们一声吧,上山的那个山洞啊,刚刚被我炸了,抱歉啊。” 话是这样说,可王大志脸上没有半点歉意。 莫靖茹:“……” 小狗子向来人傻没烦恼,除了最初的惊吓外,也不怕王大志这个说话做事都慢吞吞的大人,上去扯着他衣袖道:“别内疚,没了那个山洞也没关系,你保护好我们就行了!” 王大志:“……我要出城的。” “这样啊……”小狗子面露苦恼之色,转头问瞪着眼睛看他的莫靖茹,“你愿意出城吗?” 莫靖茹动了动嘴角,又拉不下脸,一扭头,干巴巴道:“随意。” “那就好了!”小狗子笑眯眯的转头看向王大志,一锤定音,“我们不介意出城的!” 王大志:我能不能介意一下…… 善良的王大志就这样被两个小屁孩缠上了。 另一面,朱紏心情忐忑道:“你倒是给点反应啊……” 回头一看,尼玛,郑宝尚就那么坐着睡着了…… 火堆噼里啪啦的烧着,可是夜幕降临,露水渐渐重了起来,朱紏不得不带去找个干燥的地方过夜。其实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郑宝尚最受不得寒,方才潜水过来已经让人很担心了,夜里绝对不能再露宿了。 炙热的火焰早就吧朱紏烤得满头大汗了,衣服干了又湿,全是汗。他熄了火堆推了推郑宝尚,“主子?” 郑宝尚一推就倒,被朱紏拉回来搂怀里,却没有半点转醒的痕迹,朱紏看他睡得熟,憨态可掬,忍不住抱怀里揉了揉,又在小脸上吧唧亲一口,威胁道:“主子要是再不起来,我就只能用特殊方法了~” 郑宝尚依然没有反应,朱紏拍拍他的脸,才发现,即使在火边考了半晌,可郑宝尚却不见半点汗水,如今熄了火堆,体温似乎还渐渐下降,双颊微冷。 “小宝,小宝?”朱紏心慌了。当初他之所以放心将郑宝尚留在莫府,一是自己没时间照料,而且在姜城里,温桓还是算比较靠得住的;二是莫府里也有百晓生的人,而温桓早细细嘱咐他每日将郑宝尚的药混入饮食中。可如今看来,嗜睡之症加重,却不知是因为长期服用替代的药物,还是错过了服药时间? 朱紏下狠力的为郑宝尚按揉穴道,心里却冰凉一片,虚虚悬着摸不着底。 每每入睡的时候,郑宝尚都会希望自己没有前世的记忆,那样就不会总是陷在乱七八糟的梦里,反复看着那些想忘不能忘的回忆,比夜不成寐更加可怕。 他坐在火堆旁,身体不再那么冰冷了,眼前却渐渐模糊,朱紏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却又嗡嗡作响听不真切。他早就开始半日半日的昏睡,方才一路奔逃也是靠着心里那点求生欲强撑,如今松懈下来,自然扛不住,甚至睡得比以前都要深,而梦得也跟深。 他梦到温桓站在书房里,对老郑大人说:“即使你们不赞同,我也要同他在一起。” 他梦到长公主对自己说:“你若真喜欢他,娘也不会阻止,男风之事本宫也不是未曾见闻,可是你不能被这么个东西牵着走,小宝,你是娘的宝贝,可不能被这么个下人捏在手里摆布。” 然后呢,然后他好像气急败坏的摔了杯子,红着眼睛对长公主道:“我不许你这样说啊桓!我是你的宝贝?我如果真是你的宝贝,你为什么又要让我和父亲分离做了那么多年没爹疼的小孩?为什么不让我见我爹?我都听说了,他有好几次都到了门外,是你不让他进来!现在好不容易有个人对我好,你却在这里说这样的话!什么叫捏在手里摆布?我看你才是把我捏在手里摆布的人!” 他梦到长公主去昆仑前握着他的手细细交代诸多事宜,而自己却不耐烦的嫌她啰嗦,催她快点上马车,然后自己就可以立刻冲回那个离开了十五年的家,见到那个传说中和自己很像也很厉害的父亲。 再后来,身在郑府的种种回忆争先涌了出来,严厉却又关心自己的父亲和和蔼可亲的爷爷奶奶渐渐取代了长公主在他心中本就占有不多的地位,他甚至记不起来问一句为什么他娘这么久都没有半点音信。 场景交错纷乱,他父亲和爷爷说小宝对我们很重要,可是江山社稷更重要,即使是狠心牺牲小宝,也不能留下祸端。 温桓说,好,就如大人所言。 皇帝外公一脸的不可置信,后儿恍然大笑,“都说朕狠心朕糊涂,可你们又比我好到哪去?为了更重要的东西,朕可以不管不顾黎民百姓,因为朕根本不认识他们,而你们,竟然连亲孙亲儿子都可以牺牲,却还在这大义凛然的指责朕?” 温桓说:“不是牺牲,因为你根本没有那个能耐动他。” …… 许许多多的场景,郑宝尚见过的和没见过的都接连出现,杂乱无章混乱无常,他无论如何都躲避不开,直觉得本就迷糊的头脑都快被生生挤爆,而后眉心一阵刺痛,没有爆,他却终于出了梦。 “小宝!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吃些药就好了!”朱紏见他睁眼,心稍稍落下。郑宝尚的药他向来小心,剩下的全部随身携带,此时立刻掏出来要喂他。 “不用了,”郑宝尚推开他的手,“我已经断药很久,来不及了。” “怎么会……” “好了,”郑宝尚打断朱紏的话,他虽然醒来,但到底还是硬撑的,双眼皮耷拉着,仿佛下一刻就要黏在一起又睡过去,“我在路上时就开始偷偷吐药了,早已经习惯了,不过是睡得比较久而已,你别吵爷,睡够了,爷自然会醒的……” 郑宝尚实在太累,话没说完便又昏睡过去。 这次朱紏却不敢再吵他,小心翼翼的拿起烘干的罩衣铺在石头上较平坦的地方,再让郑宝尚睡上去,还在冒青烟的火堆再次生气,火光映得郑宝尚苍白的脸终于浮起了淡淡红晕。 不能放着他离开,也不能然他露宿沾了寒气,朱紏只好在附近用丝线砍树,一点一点搭起简单的小木屋来,将郑宝尚和火堆都圈了进去。 郑宝尚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却浑然不知自己又睡着了,在梦里细细的和朱紏交代。 “要怪只能怪爷太聪明你太笨,早发现你形迹可疑就把药都吐掉了,哪知道弄巧成拙害了自己。” “爷这风流倜傥英俊不凡的身子骨啊,就像个装满暗器的密道了,断了那么久的药,就像是触动了机关,万箭齐发很危险啊!” “也不想睡死过去,你快带爷离开这破地方去找玄机子,他的老友老药孙或许已经得到了长生蛊,能为爷续命的好东西。” “诶?对哦,你之前毁了洗髓果,那个老头没有发现吧?要是发现了就惨了,那可是他孙女救命药,那丫头在冰块里躺了好久,就等这玩意入药救命呢,若是被老药孙发现是你我得他孙女醒不来,说不定不但不给长生蛊了,还会立刻要了咱两的命啊!” “这么说来,好久没看到那两个老家伙了,他们人呢?”郑宝尚突然想到了问题的关键,转头问朱紏,可一看,哪里还有朱紏,他面前站着两个小孩,一个眉毛长长的长到了下巴那儿,一个一脸老成像个小老头似的。 那个长眉老头看到他就开口了:“混账东西,见到师傅也不晓得叫一声的?” 郑宝尚皱眉,“尼玛,小爷什么时候又睡着了?刚才说那么多都白说了!” 第四十三章 郑宝尚昏昏沉沉睡过去,因为他先前说得话,朱紏也不敢去吵他,担忧又无奈的在一旁守着,好在第二日晚饭前,郑宝尚终于扛不住饿,睡到自然醒了。 郑宝尚:…… 朱紏:…… 两人大眼瞪小眼小眼半晌,郑宝尚才疑惑道:“你坐这里干嘛?饭呢?” 朱紏囧了,心道你睡得不省人事的,周围环境又不熟悉,我哪敢离开你啊?一醒来就要吃,我难道能直接从地上拔草喂你吗? 郑宝尚坐起来揉了揉人脖子,打量了一下这狭窄简陋的小草棚,透过参差不齐的材料,都可以看到外面昏黄的天色。 “门呢?”郑宝尚观察许久后问道。 “要门做什么?”朱紏反问。 “当然是出去啊!” 对比郑宝尚一脸的理所当然,朱紏嘴角都抽了,他搭个暂避的草棚还要挖扇门吗?那不成狗洞了! 朱紏双手一撑地,站了起来,一时间茅草纷飞扑面而来——小草棚那根本没有结实可言的顶就这样被撞散了。 “出来吧,”朱紏伸手拉起傻坐在地上的郑宝尚,又指了指一旁的地方,“这不就有吃的了。” 郑宝尚刚从对朱紏那不靠谱举动的震惊中走出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正看到小猴子蹲在草棚之外的地方,面前摆着一堆瓜果,手里还捧着个粉红粉红的大水蜜桃,瞪大着眼睛,似乎也不能接受这小草棚突然飞了顶。 “这家伙早就守在外边了,又不敢进来,傻蹲着。”朱紏毫无高等生物的自觉,嘲笑着小猴子。 小猴子也面色不善的看着他,“吱吱”的叫着,飞快的将手里水蜜桃丢到郑宝尚怀里,又俯身做了个抱紧果实的动作,生怕被朱紏抢了去。 郑宝尚被水蜜桃砸了个结实,险险记住,看见小猴子那护食的动作又觉得好笑,接近它假作伸手讨食,哪想小猴子只是警惕的瞥了朱紏一眼,又飞快从怀里掏出一个奇奇怪怪的果子丢给他。 “咦?”郑宝尚奇怪道,“你不是说你经常去给他送吃的吗?怎么这小猴子这么讨厌你?” 朱紏干笑两声,“可能是抓它的时候用针扎了它一下,记仇呢。” 也可能是喂他吃东西的时候逗弄太过,所以才被记仇的…… 小猴子见郑宝尚拿着果子也不吃,以为他不喜,犹豫了一会,放下怀里的瓜果,扯了扯郑宝尚的袖子,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意思让他自己选。 郑宝尚见它这样,喜欢得不行,伸手就想抱,结果被朱紏给拦了下来,小心眼的朱紏同志道:“他太脏了,得洗干净才行。” 郑宝尚反驳道:“昨天还是你把它塞小爷怀里的,要说脏,我俩都一样脏了!” 朱紏:“所以两个都得洗。” 就这样,讨厌洗澡的小宝和认识里完全没有“洗澡”一词的小猴子一起被丢下了水,朱紏在池边给他们挖了个小坑,填满了水又用内力烧热了,和着周围一些可以洁身的植物一起丢进去将郑宝尚一顿搓揉,小猴子也难免于难,在郑宝尚怀里成了个湿溜溜的小瘦候,融融的毛都打湿了贴在身上,好奇的和郑宝尚对望着,完全不理解自己被搓来搓去的处境。 郑宝尚那已经被他自己撕成无袖的里衣被朱紏丢给小猴子当擦澡布了,而他自己裹着朱紏洗好的罩衣,蹲在一旁吃着水果,眼巴巴的看着朱紏烤鸟肉,当然,旁边还有同样眼巴巴的小猴子。 朱紏一手好功夫都用在打鸟拔毛上了,辛辛苦苦烤好六只串好递给郑宝尚,又拔下一只给一脸馋相的小猴子,在两只大眼生物崇拜的仰视下交代道:“好好呆在这里,不要乱跑也不要睡着,至少撑到我回来,懂?” 郑宝尚捧着鸟肉串连连点头,小猴子也有样学样的摇头晃脑。 朱紏:……这种养了两只嗷嗷待哺的鸟仔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没有刷作料的鸟肉闻起来香喷喷,实际上却淡而无味,郑宝尚啃了两口就发现味道生涩,还不如吃果子呢,于是将剩下的都丢给小猴子,小猴子抬起头来一派天真的看着他,然后开心的学着他将鸟肉丢掉了…… “不许浪费,捡起来!”郑宝尚一跺脚,指着小猴子道。 “吱吱吱吱~”小猴子晃晃悠悠的双腿站立,一跺后腿又晃悠悠的扒地上了,还抬起头来看着郑宝尚,衣服等夸奖的样子。 郑宝尚只好蹲下,自己将丢在芭蕉叶里的鸟肉捡回来,咬一口师范道:“吃~~~懂不懂?这样嗷呜一口,呸,好干……” 小猴子也捡起一只烤小鸟,学他吃了一口,然后“噗”的吐了出来…… “算了,你根本就不能理解啊~”郑宝尚摸了摸小猴子的头,无奈撕下鸟肉一片片吃了,毕竟是朱紏辛辛苦苦烤的,总不好浪费。 等郑宝尚好不容易吃完了那寡淡无味的鸟肉后,小猴子很体贴的把手上剩的那只递上来,凑到他面前,纯良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 郑宝尚扶额,这到底还是有交流障碍啊。 朱紏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大一小一人一猴扶额蹲在地上,小的那个还时不时偷瞄一样大的那个,见他还是那个姿势没动,立马又转过头继续学着扶额。 朱紏:“小宝?小宝!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郑宝尚巍然不动,朱紏伸出食指一推,好嘛,人就直接倒他怀里了,还蹭了蹭调换了个姿势,满足的吧唧吧唧嘴巴继续睡了。 朱紏:……没有被什么野兽调走真是太幸运了。 小猴子:ヾ(●ω●)? 朱紏将人带到了刚才发现的小茅屋里,那里似乎久无人居住,生活用品基本足够却布满灰尘,可朱紏不放心郑宝尚,只能简单收拾一下就返回去找他们,如今将人带来了,但也只有个收拾干净的小躺椅可以让郑宝尚暂睡一会。 小猴子一路跟来,似乎有些惧怕小竹屋种地方,就像之前的小草棚一样,呆在外面不敢进,眼巴巴的在门外看着。 朱紏见它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一心软, 便将小猴子提了进来,塞在郑宝尚怀里,“反正也洗干净了,留你给他取个暖也好。” 找出了屋子主人收起来的小凉被,拍了拍灰就先给郑宝尚盖住了,小猴子从被子里露出个圆溜溜的脑袋,大眼睛提溜提溜的看着朱紏,似乎在奇怪这人居然这么容易放它进来,也没有再戏弄它。 朱紏先前冒充劳力,虽然实为打探宝藏来历去处,但也少不了搬运劳作,昨天又一直守着郑宝尚不敢入睡,就算是神仙也该疲惫了,于是关好门窗,也不挑地方,直接倒在灰扑扑的床板上就睡了。 次日,郑宝尚迷迷糊糊感到有东西在怀里拱,睁眼一看,发现是早就清醒耐不住寂寞的小猴子,便放开双手让它跳出去玩了,外面日头正烈,估摸着午时前后了,而朱紏却不见踪迹。 郑宝尚起身好奇的大量了下身处的小竹屋,发现屋内除了那张铺了木板的旧床外,其余一切都是竹子做的,边角都变得黑亮,似乎有不少时日了。 再四处翻翻看看,找到了一件宝蓝罩衫,抖抖灰套身上,正准备出去逛逛,朱紏就进门了。 “你这人走路怎么都不出一点声音的啊?”郑宝尚被他吓了一大跳。 “下次会尽量。” 朱紏的头发和衣服都是湿的,罩衫又给了他,身上就一层沁湿后隐隐透明的里衣紧紧裹着骨骼均匀的身体,长发披泻,还有些许黏在了脸庞,艳丽的脸庞也已经洗干净,狼狈中透着种诱人风情,硬是让郑宝尚看得干咳一声,心道一个大男人长成这样是做什么! 让人不自在的始作俑者倒是没什么自觉,皱着好看的眉道:“我刚才去看了,他们真的烧山了,山洞里全是烟雾,出不去。” 他没说完的是,即使等山火灭了,烟雾散了,城中也定是危机重重,他一个人尚且可以,但带着郑宝尚可就难保有失。可郑宝尚的身子不能耽搁,所以他们必须尽快找到另一条出路。 郑宝尚自然也知道,朱紏急着探路自然不是怕回晚了要多付给千面鬼银子,多半是为了自己的病情,也就不再隐瞒,开门见山道:“我还可以撑一段时间,不急。” “这不是急不急的问题,这儿也实在古怪,我曾攀顶看过,这半壁山的另一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绝壁,哪可能从山腰上挖一段就能挖到崖底的,而且外头都已经黄叶遍地了,这里依然郁郁葱葱春意盎然,实在古怪。” 郑宝尚听了也随之沉默,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但他又不敢细想,生怕这不过是他梦中世界,而自己其实早已经陷入永眠。 “只怕这儿是住了位高人,”朱紏环视四周,“外人看不到这儿,从这儿也看不到本该近在咫尺的半壁山……” 连他自己都不禁要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南柯一梦。 随意翻了几本书,虽然惊奇不已,但朱紏心里已有了判断,这儿曾住着的可能是为奇人异士。他当日听闻包子用阵法迷惑了郭绍就已经觉得十分惊奇,没想到奇门阵法竟还能将如此大片空间与外世隔绝,虽然或许只是障眼法而已,但覆盖如此宽广的地面也足够让人为之叹服了。 虽然他不懂这些,可既然是阵,那定有破解之法! “一会吃饱以后好好在屋里休息,不要乱跑,我还要到四周查看一番” 另一面,虽然辛苦,但王大志还是不辱使命的带着两个孩子逃出了姜城,并将一手情报通过百晓生的么秘密渠道完整的发到了京城。 这并不是好消息。郑家奇差一招,让老皇帝占了先机,而老皇帝又不知为何要灭口,焚城屠城,他们手里却有叛党莫山峦的儿子,这可说不准是块烫手山芋,而更糟的是,朱紏和郑宝尚了无音讯。 小珠暗暗咬牙,心想既然姜城之事尘埃以定,那些宝藏的存在已经被他们控制,那不妨透露些消息,让郑府也能动用势力暗地里寻找那两个人。 “郑宝尚”得了命令,虽然舍不得这每天吃喝玩乐睡睡懒觉喝喝毒药就能领钱的好日子,但还是敬职敬责的去找郑家父子坦白,而老郑大人在他说清原委撕了面具之后再联想温桓先前来信询问的内容,霎时双腿一软,若不是有儿子扶着,这位向来稳重的老臣恐怕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胡闹!如此危险的事情,岂能儿戏,你也由着他去送死!?” 千面鬼点头道:“确实胡闹,我身价那么高,那是说请就请的,不过老人家啊,我也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嘛~只能怪你给孙子的零用钱太多了,让他闲的没处花,可你若要教训他,还是得先把人找回来再说吧?” 看着千面鬼翩翩然而去,那他们以为万分可靠的搜魂蝶还一路跟着飞了出去,实在是讽刺。 “快,快!让人传令给申钟林,快点去找人!”老郑大人慌得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就晕了过去。 小郑大人扶着他,微微隆起了眉心。 远在江南滨合的长公主几番打探皇后口风未果,只是越想越心惊,再回想她们偷偷离开昆仑大道到了滨合的举动,更觉蹊跷,只怕京城已是风雨欲来,而她哪能让宝贝儿在风雨里受摧残! 长公主毅然决定,要回京! 江南是温柔水乡,女子们也盛行素雅打扮,与向来华丽的京城相反,街上买的布匹成衣也都是淡淡水色一类,而胭脂还比不上她的红唇艳,长公主向来是不爱这些的,说以她已提出要出门逛逛,皇后都觉得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或许是女儿在院子里呆腻了,本来就是活泼的性子,这样闷着只怕也受不了了。 “今日天色已晚,要出去就等明日趁早吧,带上几个侍卫,别玩太疯了。” 长公主乖乖应了,回到屋里却堪称漫卷诗书喜欲狂,哦,不,她别说漫卷诗书了,她连衣服都没想要收拾一件,只收拾了一些值钱细软和银票,满心欢喜又担忧的盼着和儿子重逢。 手下两个武侍女一个是近身负责她的安全,还有一个是负责管理监督她身边的下人,所以明日只能带一个出门,也只能带一个走,虽然有些不安全,但为了不让皇后察觉倪端,另一个还是留在府里比较好。 长公主不知道的是,自己阴差阳错避开了那个前世告密的武侍女,这也是她得以脱身的最重要原因,而她的脱身,又是郑宝尚来日不得不受制于人的契机。 一个个纵横交错风平浪静的水道,满大街甜甜腻腻的吴侬软语,长公主别扭的走在街上,却还要假装乐在其中,不断地买东西买东西,脑里思绪飞转,不知该如何甩掉身后那些碍事的大男人,最后决定进了一家成衣铺,而侍卫们却再也没有等到她们出来。 刚开始兄弟几个还会开玩笑似的感叹,女人就是麻烦,试件衣服都这么久。 再等等,还不见认出来,店家笑眯眯解释道姑娘们爱美,衣服挑来挑去自然费时间。 可再等等,就觉得不对劲了,也不管店家阻拦,便大声喊着“大小姐”闯进了试衣的里间,吓坏了不少女客,却独独不见他们家战公主。 侍卫们暗道糟糕,抓住店家就驾着剑问:“你是谁派来的?我们家小姐人呢?!” 店家哆嗦道:“不是出去了吗?” “出去了?你当兄弟们是瞎眼的吗?刚才我们就在外面等,哪里有人出去?!” 店家冤枉道:“刚才两位姑娘忽然说想试试男装玩儿,小得便拿给她们了……” 侍卫中职位较高的人心知耽误不得,连忙吩咐其他人道:“一个人回去给夫人报信,留两个在这将店里人都仔细审问盘查一次,其他人跟我去追!” 长公主特意选了这家临近城门的店,如今早就出了城,却改了方向,绕远路躲开追兵,向京城而去。 本就被长公主致信郑坤的事闹得心慌心烦的皇后听闻消息后,又惊又怒,最后气得冷笑一声:“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小丫头!给我把她抓回来,这回定要好好教训!” 这也不只是蝴蝶效应还是大家都出来抢戏唯恐天下不乱,先是朱紏为了给郑宝尚出气,药废了四皇子,才使他满肚子怨恨,有省下了胡搞的时间,这才提前造反; 而郑宝尚失忆了,也没有按原本的那样留在郑府,而是去了姜城; 四皇子也没有假死被皇帝送去江南,而是逃脱失踪; 再说到,长公主并没有被儿子冷落反而是在两人暗递书信几次后突然断了联系,而皇后的反应也十分奇怪,让她心里起了疑惑,竟偷偷摸摸离了滨合,带着武侍女往京赶来。 而将这几个人牵连在一起,并且在不久的将来将闹出大动静的是,郑宝尚心知姜城平乱后不久,温桓就该逼宫了,于是打定主意远离是非,既然已经出来了,那定然没有回京的打算! 可惜,这一切也都是在郑宝尚必须活着的前提下。 老皇帝用的药从某方面来说也算仁慈,当他断药或者体内药物累积到一定量后便会越发嗜睡,最后在睡梦中去了,也算毫无痛苦的安乐死了。可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是最残忍的,因为郑宝尚完全无法预料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每一次醒来就要害怕会入睡,每一次入睡就害怕会再也醒不来,即使长期昏睡,但也是身心疲惫。 转机就出现在,两个人身上,他们一人留着长长的眉毛,一人臭着张脸带着满身毒药,踏进了这片用阵法造就的世外桃源。 郑宝尚再前世最落魄时刻遇到了这两个人,从此命运出现了转机,虽然终究难逃心冷求死。 今生他刻意寻找接近,却弄巧成拙,而如今三人又将相与,这似乎也证明了,人力可变,天意难违,但凡是命中注定的,就发生在它该发生的时候,强求不得,也躲避不开。 第四十四章 “你便老实招来吧,”郑宝尚抱着手臂撩着二郎腿坐在树上,“肯定是你做了些什么,不然这场战乱可不会提前两年。” “这可难说了,主子你料事如神,倒不如掐指一算,看看我到底是做了些什么?”朱紏倚在树下,闲闲答道。 “小爷是给你一个改过的机会!”郑宝尚撇嘴。倒不是他料事如神,若说他重生之来最大的变故,那便是这本不该存在的朱紏,他一路畏手畏脚只求能让自己和那么几个人能够平安一生,哪怕还是不得长命,但至少不能更糟,所以造成这种局面的,也就只能是朱紏这个家伙了。 “主子你慢慢算,我先去打些兔子烤了。” “喂!”郑宝尚连忙叫住他,气急道,“先把我抱下去!” 小猴子蹲在树枝上,原本亲亲密密的攀着郑宝尚的胳膊,这会儿被他吓得蹦到了大老远的树枝上。 “我早说了,你有两个选择,”朱紏回身竖起两只手指,“第一,告诉我脸是怎么回事。第二……自己下来~~” 郑宝尚气绝,自己与温桓的前尘往事他不想与人说,但看看这高度,又有些发虚。 郑宝尚脸上的伤自然是温桓划得,原本就没有好好医治,如今又泡了水,也没有适合的草药敷治,竟开始溃脓,边上皮肉外翻微微发红,白嫩俊美的脸侧卧着那么长一条疤实在狰狞惹眼,朱紏问了几次都被他绕过或者睡了过去,不得已出此下策。 “哦,对!你还可以抱着树干睡一觉,这样一天又过去了~” 郑宝尚今生不比从前跋扈,但也见不得他这得瑟样,当即冷笑一声闭上眼。 朱紏心里大喊不妙,连忙冲上去,张开双臂,不过眨眼功夫果然就接住了那争气不要命的小郡王,只见他紧闭着双眼,待被抱稳当后又一脸得意的睁眼冲他笑。 “挺聪明啊,这就料准我舍不得?” 郑宝尚闻言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笑意淡了,耳尖微微泛红,却见朱紏邪魅一笑,眼前景物翻转,自己又坐回树枝上了…… 小猴子看他们上串下跳的,开心得不行,吱吱叫着在树枝间荡来荡去。 朱紏:“你跳啊,你猜我这次接不接。” 郑宝尚:“……” 僵持之间,小猴子却突然焦躁起来,依旧是吱吱叫着在树枝间游荡,却显得十分暴躁,山谷似乎也在焦躁,蓦然大风百鸟齐鸣,树叶沙沙作响,郑宝尚被摇晃得连忙抱紧树枝,瞪大着眼睛看着这变故。 他们在山谷中呆了近十日,却从来都是春风拂面,鸟叫虫鸣也是空灵动听的,如今这异象……莫不是这桃园异世还会有变天? 并不是这儿会变天,而是阵法,终究是会被破的。 打探清了这儿并没有危险的野兽,所以每每郑宝尚入睡后朱紏都会四处寻找破阵之法,却都不得门而入,如今这阵,却是从外被人破了,这桃园美景自然不会一时倾塌,只是气温骤降,原本的蓝天白云被漫天阴云所替代,而当初他们进入山谷的那一端,却出现了半壁山。 郑宝尚:“……师傅?” 破阵的二人:“……” 长眉老头看着面前这个蓬头垢面脸上伤口狰狞身上穿着已经由白变为灰黑的里衣,瘦弱纤长,哪里还见半点那个纨绔郡王的风流模样。 玄机子瞪着这个坐在树干上实在丢人的家伙,“谁是你师父!孽徒!” 郑宝尚不解:“你不是我师父,那我怎么会是你的孽徒?” 玄机子:…… 玄机子是个除了机拓暗器之外都不上心的人,而他的挚友老药孙却是个记仇的人,特别是这种耽误了自己孙女性命的大仇。 老药孙怒瞪朱紏和郑宝尚,“无耻小儿!当初毁我洗髓果,装疯卖傻逃过一劫,如今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郑宝尚坐在树上,且略过那因客观因素而狼狈的外貌不提,风度翩翩的一拱手,“老先生误会了,其实是你们自己出现在本王面前才是。” 老药孙见他还敢顶嘴,气得吹胡子瞪眼,忽而又冷静下来,细细打量一番,冷笑道:“无知小儿,看在你时日无多的份上,老朽便让你逞一时口舌之快也无妨。” 郑宝尚被戳痛脚脸色大变,忙道:“误会误会!晚辈的意思是……相逢即是有缘,哪管是谁见谁,古语有云,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若是千啊年啊有造化,白首同心在眼前!” 老药孙自然而然的接到:“啦啦啦啦啦~~啊呸!莫要当我老头好糊弄,老朽向来行事低调,断不曾与尔等小辈起过龌龊,你又为何一而再的要阻我得洗髓果!” “不不不,晚辈只是想帮助老先生取得洗髓果,之前只是意外而已,意外……诶?”郑宝尚忽然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这山谷中有洗髓果?” “你又想怎样!”老药孙如临大敌怒目而视。 郑宝尚十分女王的一伸手,让背景化的朱紏将他扶下来,“先生莫紧张,我说了,之前都是误会,晚辈之所以派人去取洗髓果,只是想跟先生做笔交易罢了,谁知手下不中用,反而让先生误会了晚辈。” 朱紏收到一记白眼,尴尬的摸摸鼻子,继续背景化。 “交易?”老药孙斜睨他一眼,“别想了,你这条命,除非是神仙出手,不然活不过一年了,没得治!” 即使早有准备,郑宝尚还是被打击得面色发白,身后的朱紏也被老药孙一席话激怒,之间已经捏上了银针,而郑宝尚却在这时开口,带着一丝苦涩和认命的意味道:“我早就不求长命了,只是还没活够,不拖那么几年,哪里甘心。” 说罢,郑宝尚抬起头来,带着一丝坚定的意味道:“晚辈不求别的,只想向前辈讨一物,名为长生蛊。” “且不说我根本就没有听过这么个东西,即使是有,你如今又有什么东西能与我交换?” 郑宝尚闻言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身子摇晃几乎无法站立,好在身后有朱紏扶持,不然早就一屁股落地了。 “没有?怎么会没有!”前世老药孙曾说过,他得到长生蛊大概就在此间前后,不久又丢弃乱葬岗。可如今,他却说没有听过?! 事实上,老药孙前世得到长生蛊也是机缘巧合,她的孙女苏醒后意外救下了一个苗疆外逃的叛徒,而长生蛊便是那个叛徒作为报恩送给她的,老药孙那时才第一次听闻此物,只觉得这东西邪门,便立刻让孙女丢弃了。 而如今,老药孙的孙女根本就还在冰块里睡觉,哪里还有什么机缘巧合。 玄机子见便宜徒弟脸色灰败,偷偷伸手扯了扯老友的衣袖,示意他别太过分。老药孙见状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了,毕竟是个后生,自己的孙女若是没有中毒冰封,此刻大概也和他一般大了,这样一个孩子为了活命算计,虽然做法不敢苟同,但确实情有可原。 好在如今又有了其他洗髓果的下落,老药孙对郑宝尚的恨意也不再那么深刻,叹了口气道:“我确实不曾听闻什么长生蛊,也没时间帮你什么,只是蛊虫之类的东西,苗疆向来不少,你若真的需要,可以往那去找找……我给你些药丸,勉强还能拖上不少时日,足够你去苗疆了。” 玄机子听出了老友话中告别的意味,有点不舍这个天赋不错的弟子,想到他此去或许就是生死永别,瘪瘪嘴,从袖笼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护腕递过去,“你小子弱不禁风的,这位小哥武艺虽高强,但也难免有疏漏的时候,这个你拿着防身吧,可别小看他,这可是我独家发明的……”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精钢护腕。”郑宝尚没精打采的接道。 被抢话的玄机子尴尬之余一阵窃喜,“我还没想好名字呢!不过你这名字我真中意,不错,不愧是我的弟子!” 郑宝尚当然不会告诉他,前世他们相遇的时候,这个护腕已经定下名字了,而且自己还拿着把玩了好一阵,拆了又装,装了又拆。 再想想,有感叹世事无常变化多端,前世他浑浑噩噩,好歹活到了两三年后,而如今,他紧赶慢赶,却反而短命,这护腕都还没有名字,他就已经气息奄奄人命危浅。 玄机子看着弟子觉得越发顺眼,再想想他当初画的图纸和在郑府时两人交流过的想法,越发舍不得这样的好苗子,当即决定背叛老友的意愿,扯着老药孙袖子道:“你得了药后不是还要去苗疆吗?茗茗人都在那呢!他们大祭司不是还欠着你人情吗?你还可以让他帮忙问问长生蛊的事。” 老药孙咬牙切齿道:“我以为我‘不想插手不想帮忙不想顺路’的意愿已经表达的很明显了。” 玄机子无辜眨眼,两手拿着自己的长眉毛绕啊绕,“我没看出来嘛……” 老药孙青筋暴起:“你敢装的再傻一点吗?” 玄机子十分认真的反问:“你希望我傻到什么程度?” ****** 两个为老不尊的家伙争吵仍在继续,只是老药孙也算默许了玄机子的提议,为了早日去苗疆,四人,哦不,确切的说,是三人,开始在谷里寻找洗髓果,而郑宝尚呢,则因为破了阵法后忽然降温,不得不包裹严实呆在小竹屋里,小猴子垂头丧气的蹲在一旁。 郑宝尚猜测他或许是生长在这四季如春的桃源,所以对这从未见过的天气变化感到无措,也对这样的家乡感到惊惶不已,安慰似的拍了拍小猴子的头,将他搂在怀里,小猴子似乎很依赖他,顺从的抓着他的衣领。两个身无二两肉的家伙抱在一起裹在被子里取暖,也可以算是另一种互相安慰吧。 ****** 自焚城屠城后,平乱军队中皇帝一党与温桓一党就由原本的明争变为暗斗,温桓等人虽说最后还是平安与申钟林会和了,可是他们却不会因此接受这样排挤了自己又泯灭人性的行为。 屠城,在战争中并不少见,可这姜城里住的都是他们温氏天下的百姓,而且叛军已经开城投降,皇帝的军队却连平民都不放过,这做法实在残忍古怪。 温桓隐隐猜测这是为了灭口,可究竟是为了谁,为了什么而灭,暂时就不得而知了。 内部不合使得一切行动都变得缓慢,从攻城那一刻开始,申钟林就在于李护卫对立而为,他们焚城他们开门,他们屠城他们就捣乱,最后全城搜查的时候更是不配合,扰得李护卫肝火大盛。 其实这样的情况,他若拿得出圣旨也无妨,申钟林一党再怎样还是不敢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抗旨,问题就是,屠杀百姓这种事,皇帝怎么可能会留下能够指责自己的证据,传来的都是暗喻,看完就被信使当场烧毁,李护卫这完全是不照做就得死,照做还是得背个滥杀无辜的黑锅,最终或许也难逃一死,只求皇帝念在他忠心耿耿,能留一线生机。 李护卫愁掉了头发,申钟林那边也不容乐观,朝廷派来处理战后事物的官员已经到达,他们已经开始准备返程,而这时,京城的寄信也送了过来。 申钟林并没有看过信,那是指名温桓亲启的,可他却看得到温桓看信后蓦然惨败的脸,这个向来淡漠的少主紧握着双手,神色复杂,带着震惊,带着心痛,带着懊悔,还有那么些,绝望。 温桓一直都是隐在申钟林身后,而如今却不顾阻拦,发疯似得冲向那已成为一片废墟的莫府,四处翻找着。 屠城刚结束时,他也来过一次,申钟林和朱攀跟在他身后,而那时他只是有点惋惜的看着这片废墟,感叹一句“可惜了,那么像。” 再看看如今,温桓整人犹如疯魔,没有了平日的镇定风度,衣衫凌乱沾了污渍,不顾残骸断壁刮伤了手,只不断挖开堆积的瓦砾烧焦的栋梁,嘴里颤抖着,似乎在喊一个人的名字。 申钟林疑惑的看向一旁的朱攀,却见他神色复杂的看着温桓,申钟林仔细一听,他似乎在喊“小宝”。 他若是在京中任职,定会知道长公主的宝贝儿子,郑坤大人的亲子,乳名就是小宝。 他若是在温桓身边带过一段时间,定会知道他有个青梅竹马,一个让他头疼却又心疼的小郡王,他私下提起时,也唤他小宝。 只而可惜他不是,到头来,他申钟林只是一个刚从边关调回来的将领,所以只能看朱攀回收下令,“挖!” 第四十五章 姜城成了一座空城,对外宣称战后重建,实际上不过是收拾着满城残骸,还得时不时防着那些幸存百姓的报复,其实大多的人都已经被那残暴的几日扑杀所吓坏了,可也防不住,总有那么几个被恨意壮了胆,人生最苦最恨莫过于飞来横祸家破人亡,存活下来的日子不是逃过的,而是问天借来的,借来杀了这些丧尽天良的官兵。 井水被投毒,营帐被火烧,走在路上会突然扑出个拿着菜刀的人来。 城中四处可见围成圈的官兵,防备的用刀剑对着四周,身后是熊熊大火和重重暗影,黑烟四起尸气弥漫,着实令人作呕,而莫府旧址前,却放着一具具被砸坏变形或挖出来时便焦黑的尸体,温桓失魂一般,一具一具翻看着,除了身形相差太大的,其他他都仔细摸索着骨架,翻看着随身饰物。 没有,没有,没有! 温桓被朱攀搀扶着,向来精神的青年稀奇的见了疲态,“他逃走了?” 朱攀神色莫名,没有接话,其他亲卫也一同沉默。温桓现在是希望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哪怕自欺欺人也好,可是没有人敢给他,大家都清楚,郑宝尚成日昏睡身体不堪,就算走了狗屎运逃出去,也是躲不开屠杀的,被火烧成灰的可能都大于逃出生天。 李护卫不耐的坐在一旁已经烧得光秃秃的大树下,盘着腿不耐烦的看着这群人,不但耽误了返程,还在这臭烘烘的废墟挖了两天,本是担心他们闹出什么幺蛾子而跟着的李护卫彻底用光了耐力,他不知道温桓的身份,只知道他们在找的人似乎对他很重要,但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敌人死了,自己自然该高兴的,忍不住风凉话就冒出了口,“这可说不准,许是被大火烧成渣了,又或者死在外面被处理了,毕竟当初本将可是下令特别是莫府及周围,一、个、不、留!” 真是作死!朱攀面露不悦的看着李护军,果然,温桓闻言脸色直接由苍白变为灰败,而神情倒是镇定许多,轻声道:“是吗?” 他的声音真的很轻,不只是音量,还有语气,就好像化进了风里,入耳就像一声叹息一般,却夺了李护军的命。 温桓走上前,踩住李护军双目爆出面露惊愕的脸,伸手拔下短刀,霎时间红红白白的血浆溅了他半边身,他却恍若未觉般静立着,犹如修罗,再也不掩饰自身的狂暴与气势。 温桓没有回头,吩咐道:“去吧。” 说罢,自己却率先抬脚离去,留下一干亲信,有人摸不着头脑,问朱攀:“这,人还要继续找吗?” “不用了,”朱攀看着前方人的背影,他脚步轻快,似乎卸下了长久的重担,却又身影僵硬,头也不回的迅速消失在视野里,“他自己也早不相信,小郡王还活着了。” 不然也不会提前在军队伙食里放巴豆,让自己的士兵磨利了刀剑。 这到底算是冲冠一怒为蓝颜,还是找个发泄点而已? 无论如何,这都太不明智,毕竟他们虽然提前准备,但到底时间仓促,与老皇帝相比,却失了不少原本该有的优势,但愿京里坐镇的那两位不会大发雷霆或者惊慌失措,这简直就是在搏命! 封闭的姜城内,焚烧尸体的士兵忽然大部分倒地哀嚎不起或捂着肚子找茅厕,而四通八达的暗巷中又窜出另一只军队,小小姜城,不到一月,又迎来了第二场屠杀,新鲜的血腥气渐渐掩盖了原有的尸臭。 ****** 洗髓果虽然少见,但二老这次是有备而来,再加上朱紏有了一次毁药的经验,如今找起来也分外小心又迅速,等郑宝尚再次昏睡醒来时,他已经在马车上了。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怪味,郑宝尚掀开车帘向后看去,笼罩在阴霾里的姜城已经渐渐远去。 他自然知道姜城里出了什么事,而天下百姓此时却不知道那场被宣称惨烈险胜的战争其实只是单方面的屠杀,可是郑宝尚却知道,在不久以后,会有人将真相公诸于众,并且再次打上仁义的旗子,扑向那京城高坐。 郑宝尚倚着车边,心下感慨,认命如草芥的年代,他也没有心思去为那些素不相识的人悲愤了,“黑云压城城欲摧。” 却没有甲光向日的将领来拯救他们。 忽然,郑宝尚不合时宜的起了诗兴,文艺忧桑道:“国破山河在,城春鸟木深。” 赶车的朱紏掩唇轻咳一声,没有说话,老药孙鄙夷的冷哼一声,“你才鸟木深!那是草木,草木深!” 郑宝尚尴尬捂脸,旁边蹲着个有样学样的小猴子,两只捂着脸半响,郑宝尚突然抬起头来,“为什么猴子会在车上?” 老药孙闻言,神色更添鄙夷,“还不是你小子不老实,睡觉死抱着他,扯都扯不出来,既然醒来了,还不丢出!” 郑宝尚羞愧:“晚辈的错。只是……长夜漫漫寂寞难耐,晚辈向来体寒,只是想抱着取暖而已,不可以吗?” 郑宝尚水汪汪的大眼看着老药孙,他旁边的玄机子立刻被徒弟闪到老眼,“哎呀呀,不就是一只小猴子吗?也很可爱的不是,一起就一起呗,也不占地~” 玄机子笑眯眯的抱过依然在捂脸的小猴子,小猴子从指缝里看他,圆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一转,伸手扯住了两根长眉毛,欢乐的荡秋千。 玄机子:…… “畜生!!!给我滚出去!!!!!” 到达路边驿站后,满头包的小郡王和同样满头包的小畜生跟在二老后面下了车,小猴子眼泪汪汪的趴在郑宝尚怀里,而郑宝尚则是看到朱紏后立刻换脸窝里横,气愤道:“那两个老头子欺负小爷的时候你做什么去了!!” 朱紏:“驾马车啊~” 郑宝尚大怒:“马重要还是我重要!!?” 朱紏毫不犹豫道:“自然是主子重要~” 郑宝尚满意点点头,却听朱紏继续道:“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可以‘骑’的,但主子毕竟秀色可餐嘛~~” 郑宝尚气绝,一张好看的脸青青红红,又怒又羞,怒他竟敢出言轻薄调戏自己,羞他…… 羞个毛笔!!!! 朱紏话出口后才自觉失言,想挽回也已经来不及了,看着郑宝尚面上青红交替,最后咬牙切齿进了驿站,心里大呼要坏事! “骑”这一字,用在人身上自然是带了轻慢鄙薄之意的,朱紏只恨自己混在姜城里,和那些大老粗呆久了,习惯了他们满嘴胡言,如今自己竟也口无遮拦竟对心上人说出这样不敬的字词,实在是恨不得自抽一嘴巴子! 当然,他没抽,比起自责自罚,还是留给他那个骄傲的小郡王来惩罚出气吧。 中间种种略过不提,反正这种时候笔者怎么可以让驿站留有两间以上的客房,若是平时,还可以写写凑字数,只是如今夜深人静,我也想赶着睡觉嘛TAT 剩两间房,那自然是两个老的一间,两个小的一间。 哦,两个小的是指,小郡王和小猴子,没有朱紏的份。 朱紏自知做错事,乖乖在门外守着,谁知道柳暗花明又一村,郑宝尚居然主动开门了,已经洗的香喷喷的少年换上雪白的里衣外披着宝蓝色罩衣,抱着手臂,就那么美味可口的样子对着他一扬下巴,“你,进来。” 第四十六章 若是平时,朱紏定然色心大起面露媚态凑上去挽着郑宝尚胳膊撒娇,带着颤音来一句“人家错了嘛~随便主子怎么罚哦~”,可是如今他自知实在不该,进屋后眼睛都不敢乱瞄,正正经经的立在门边,那表情都是从未有过的真诚。 “属下知错,请主子责罚。” 朱紏几乎从未自称“属下”,平日里撒娇恶心的人的时候自称“奴婢人家”,没事的时候就“我”来“我”去,叫声主子都是为了情趣,如今他这般态度良好,郑宝尚却也只是在心里冷哼一声,你也知道你是属“下”的! 作为一个绣花郡王,郑宝尚看起来疯疯傻傻,实际上面子工作也是很会做的,双目微敛隐去了星眸里的水润光泽,抿着淡色薄唇,消瘦的下巴微微抬起,浓密的睫毛一压再一挑,仿佛把烛光都弹开来,好一个冷淡又傲气的贵公子。 只可惜了,他本人不知道此刻他就这样坐在桌边,清清冷冷一个眼神就让朱紏有多想扑上去在他小下巴上留下两排红红的齿痕,让他的眼睫沾上水光,大眼睛露出委屈的神色。 “说起来,咱们也有好些帐得仔细算算了,”郑宝尚尾音上扬,带着些兴师问罪的意味,“先说说吧,在我没授意的情况下,你到底做了些什么?特别,是对四舅舅。” 朱紏被这个转变弄得有些懵,但很快反应过来,用“因为所以”结构式语句简单阐述了四皇子在长公主寝宫洒纸钱和他药物阉割了四皇子这两件事,让郑宝尚听得嘴角抽搐。 对于姜城叛乱一事,郑宝尚其实心里早有些猜测,毕竟毫无关系的四皇子为毛会突然战死在姜城,还尸骨无存,而向来手段软弱的皇帝外公却下令屠城,想来想去,有一个最大的可能——保四皇子。 朱紏这番话更让他确定了这个猜测,而战乱提前的原因就是——卧槽泥马他那个天杀二逼的四舅舅因为减少了X生活乐趣而无所事事,无聊到将本该两年后做的事提前做了!!!! 都说外甥像舅,这回却是说了个八分准,郑宝尚他自己还不是因为重生的前半段太无聊后半段生活太匆忙,所以提前把玄机子二老给翻出来了? 不过郑宝尚并不打算告诉朱紏,他为自己出气的举动就是将自己间接陷于如此险境的祸首。 他早就认为朱紏会死自己重生命运的关键转折,可是到底是转好还是转坏……尼玛还能再更坏吗?!说多了都是血泪了好么?!要是还能更坏的话……爷真的会夜半三更去踩作者的脸的啊!!! 诶……都说耽美小说里小白受都是事儿精,如今朱紏这个设定为牛逼攻的家伙怎么也这么闹啊!他的牛逼属性难道是设计在给他减寿这方面?先是坐烂了洗髓果得罪了老药孙,再是将温桓上位生生提前了两年,然后是……然后……尼玛还爷十八载陈年处男身!!!! 看着郑宝尚面色变幻莫测,朱紏心想不对啊,这家伙不是应该仰天大笑出门去,再写个百八十封信去嘲笑威胁四皇子吗?难道甥舅之情忽然苏醒了? 郑宝尚忽的表情一凛,目光愤怒的直指朱紏,“趴下!” 朱紏一愣,果断匍匐,又回头去看,没有暗器啊…… 一只脚直接踩到他背上,郑宝尚抱着胸冷冷道:“趴下。” 朱紏撇撇嘴,好嘛,这小力气想踩趴他还是有点难,于是他乖乖自己趴下了。 郑宝尚蹲下、身,微凉的手指抬起他的下巴,努力让自己露出阴狠的神色,见朱紏神色呆滞,便压着得意,低沉道:“怎么,怕了?” “……是。”朱紏这个角度看去,真好能见他宽松的衣领里白皙的胸膛和若隐若现的粉红,这景象平日帮郑宝尚沐浴也常见,只是如今二人这般诡异处境便有种与平时的巨大反差对比形成一种奇异情趣,郑宝尚又好死不死火上浇油,音色松软就好似老药孙制作的毒药散入空气融入呼吸,化骨柔肠,他只怕自己把持不住错上加错。 “你觉得我像个柔弱没用的女人一样,可以任人随意发泄玩弄?” 朱紏喉头干涩,全部的意志都用来控制自己的冲动,哪里有空去分辨他说了些什么,只是那双天生上挑的眉眼微眯,失神中还藏着似危险的气息。 “你要谨记自己的身份,你是我的手下,我的人,这一辈子都不会凌驾于我之上!” 猛地甩开朱紏的下巴,郑宝尚绕道他身后拉扯。 下腹一紧,朱紏才回过神来,回头一看,瞬间哭笑不得,那美味可口的小郡王正坐在他腰上哼哧哼哧的扯他的腰带,眼里都冒光了,嘴里还恶狠狠道“爷这就让你明白什么叫‘骑’……”。 其实郑宝尚本就知道朱紏对自己的心意,哪里会以为他轻视自己,况且他思索几日,觉得有生之年,有这样一个人陪着也是好事,只是他前世傻傻不懂事,今生却难得硬气,想要佯作生气反攻一回,让朱紏以为自己心里介意,从此不敢放肆,白白便宜他长长久久占去主导地位,毕竟在公平的感情里,男人总是渴望征服而不是屈服。 郑宝尚哼哧了半天,腰带都没能取下来,毕竟朱紏那么大个人俯卧着,压着腰带衣襟,脱起来哪里轻松,半响只听朱紏一声轻笑,反手拖起他的腰,转过身来,“主子你要什么,直接说便是……” 他是指灵活游走,散开了腰带拉开了衣襟,眼神带着宠溺和情谷欠直直看着郑宝尚,看得他口干舌燥满脸通红。 第一次他被下了药,神志不清又蒙住了眼,可现在他却能清清楚楚看到,朱紏此刻的不同,他天生面容妧媚,只是此时好不假作的谷欠望神情和渐渐果露的躯体都带上了男性特有的、充满了力量的诱惑,阳刚,霸道,还有渴望。这都让郑宝尚无从抵抗,纤长的手指从他的眼他的鼻划过,偏偏坏心绕过了唇,来到滚动的喉结,再到起伏的胸膛。 “你这媚主犯上的禽兽……”呢喃声消失在唇齿间,郑宝尚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俯身吻上朱紏的唇,两张天生冷清的薄唇靠在一起却滚烫撩人,前世的记忆让郑宝尚对这一切都不算陌生,他辗转挑弄,将朱紏因为他而变得干燥的唇又为了他而湿润起来,浅浅的勾引,勾得朱紏呼吸粗重,一双眼如同捕猎的头狼,死死盯着变身妖孽的郑宝尚。 “不许动,”少年嗓音低哑的说着,几乎没有力道的按着朱紏放在他腰上的手,“这里不许动,”双手下滑,挑逗着下腹,“这里也不许动,还有这里,”长腿伸直与朱紏精瘦有力的双腿缠绕,“我不允,你就不能动。” 二人身体紧贴,郑宝尚缓慢的挪动着身体,双眼微眯,狡黠得意的像一只吃鱼的猫,朱紏被他撩拨得气息粗重,却依言不敢反扑,不然这个打着坏主意的小郡王肯定会恼羞成怒把他关在门外永远睡地板。 “乖……”如同奖励一般,郑宝尚再次低头吻上那微张的唇,软软的舌头探入索取,回应着朱紏急切的纠缠,双手在他胸膛与小腹间来回抚弄,时不时发出一丝享受的喘息,挠得朱紏心痒难耐。 “起来,”知道膝盖被地板磨得生疼郑宝尚才结束这个折磨又诱人的吻,在朱紏耳边吞吐着热气道,“抱着我,起来。” 腰上的手臂骤然施力,地转天璇间二人就上了床榻,朱紏替郑宝尚拂去额前碎发,见他眉目如画精致可人,神情却像下凡作怪的小妖,灵动得意,试探性的俯身亲吻他的额头,鼻尖,见那人只是笑吟吟没有反对,心知“不许动”禁令取消,立即双眼泛光,从一只紧迫盯食的饿狼变成解开了狗链的大型犬,含住垂涎已久的消瘦下巴轻轻噬咬允吸,双手探入他本就松散的里衣,四处揉捏点火。 “嗯……” 本以为弄疼了他的朱紏抬起头来,却见那不知死活的妖孽揉捏着他的后颈,诱惑道:“再重点……啊哈……” 原本的估计彻彻底底被抛之脑后,朱紏在他颈间允吸啃咬,为了防他再说出什么让自己失控的话,两只探入口中夹住那作怪的粉舌。 当唇舌的逗弄到达胸口的粉嫩时,指尖夹住的舌头忽然挣脱,顺着指腹舔、弄允吸,而郑宝尚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激得朱紏抽出手指,双手加上唇舌并用,让他沉溺火海再也无心捣乱。 也还长,谁也别得意的太早。 “疼就说出来。”朱紏停在已经润滑的入口处缓缓摩擦。 “你也是,没力气了就说出来。”郑宝尚回头看着他,眉眼横飞,就说作死的节奏。 “那主子今晚可没机会再听到我声音了。”朱紏缓缓挺进,感受着那紧致温暖渐渐包裹住自己,带他适应后开始缓慢律动。 “嗯,再深一点,往下,再,啊哈...就是哪里……啊!” 确定不会伤到他,而且这家伙还乐在其中后,朱紏加大力度,快速的撞击着,直逼得身下人一点一点往前蹭,哪里还敢出言挑衅。 再用力点。已经神志迷糊的郑宝尚无声道。 再用力点,让他更明显的感受到身后这个人是谁。 再用力点,就好像能让一切在深刻一点,让时间再缓慢一点,让短暂的生命再鲜活再延长一点。 第四十七章 “左边一点,嗯,捏捏……”郑宝尚趴在垫高的被子上,懒洋洋的指挥着,朱紏则乖乖跪一边,老老实实给他的小主子揉腰。 小猴子趴在边上握着郑宝尚的手指玩,顺便怒视朱紏,因为昨晚这个大坏人进门后,他就被郑宝尚从床上丢到一边榻椅上睡了。 郑宝尚昨晚睡了两个时辰,这时又有些困了,迷迷糊糊逗着小猴子,一手支着头,斜眼看着身后那个做小伏低状的人。 朱紏一头黑发还没束起,披散下来黑又直,头发比人还规矩,几乎一根不乱的垂着,耳后的偶尔滑下来挡住了脸,又很快会被它的主人别回去,不小心遗漏了一两根,给那张脸又多添了几分妩媚。 当然,那张脸即使再妩媚,过分舒展的体格也不会让人将他当做女人。 “你喜欢女装?”至少郑宝尚能看出来,朱紏着女装时神态举止都要自在得多。 “穿什么都不过是披一身遮羞布罢了,不过,”朱紏笑眯眯的看着郑宝尚,“女装确实让我比较自在,而且你不能否认,女子装束确实比男子要繁丽多变,而且从某些方面来说世人对女子,总会更加照顾与宽容。” 郑宝尚一翻白眼,原本已经这人只是顾虑自己长相太女气,着男装会惹人侧目,哪想他还有臭美因素在里面。 “不喜欢?” “那倒不是,”郑宝尚仔仔细细回忆着大珠的样子,美目精致张扬,红唇粉黛,水袖罗裙,确实养眼,“男装如何,女装又如何,就像你说的,不过一层布,一个表象,都无所谓。就像我,在皇宫里当小郡王,我是郑宝尚,在郑府里当小少爷,我还是郑宝尚,在这破客栈里当个落魄子弟,难道我就不是郑宝尚了?” 朱紏沉默半晌,忽然“噗嗤”一笑,嘴角上扬,“这是在表白吗?” 没有得到回应的朱紏抬头一看,果然郑宝尚已经睡了过去,一手支着头,随着呼吸晃悠晃悠。 将人扶下躺正,再盖上被子,小猴子似乎也知道郑宝尚的疲惫,乖乖的蹲在一旁没有吵。朱紏看着眼前人的睡颜,悲喜交加。 老药孙给的药才服了一天就有不错成效,不然郑宝尚怎么可能有那个精力引火作怪,只是到底还是虚,他眼下的青黑都让朱紏一阵懊恼,不该昨夜一时冲动,竟和这人做了那样上元气的事。 门外有人轻咳一声,朱紏收回视线,起身轻轻开门,又缓缓合上。 玄机子笑眯眯的问:“今天不能上路了吧?” 朱紏看似抱歉的但笑不语。 老药孙冷哼一声,用硬邦邦的声音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到处都是贪图享乐不要命的家伙!” “前辈教训的是,这都是在下的错,还请前辈去为小宝看诊一番。” “还看诊个什么劲?光听那声音就知道,精气大损,这几日就停了那醒脑凝神的药,这个拿去。”老药孙抛下两只小药瓶,臭着脸走了。 玄机子依然笑眯眯的看着,只是在与朱紏说话时,严重也多了丝凝重,“小宝身子中空虚弱,偶尔泄阳米青对别的男人而言或许是好事,但对他而言就是将身子挖空了一半,现下有药物强撑看不出利害,但在他身子养好前,千万不可再行房事,懂?” 朱紏被训得尴尬,默默鼻子轻咳一声,表示明白。 “还有啊,”玄机子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缝,不怀好意道,“那两个药瓶里,药丸是内服的,药膏是外用的,哦,也不对,似乎也算不得‘外用’……总之不是用嘴吃的对了!” 朱紏顿悟,送走老人家就连忙回房喂药上药。 休整一日后四人一猴再上路,这江山已经不太平了,虽已不是姜城地界,但也隐隐含着危机,集市少了不少叫喊喧哗,坐在小酒馆里窃窃私语的人却也多了起来,出城门时更是有不少百姓拖家带口一同出城,似要避难。 战乱讲起,与不安相伴的,还有一则传言,连同初冬的寒风一起,迅速刮便了北边,并且逐渐向南方蔓延。 从百姓口中探听到的消息少之又少,对于陌生人,大家都三缄其口生怕惹祸上身,朱紏无奈,只好寻找到当地百晓生的隐蔽标志,一路找到了城中的总联络人。 “少爷,”书生见了信物后恭敬一拱手,“小姐早传了消息,全国上下都在找您呐。” “是吗?那替我回个口信,安好勿念。”朱紏懂得小珠的担忧,只是到底兄妹默契而且传话不妥,不便细说,这样小珠也该明白他的意思。 朱紏看着眼前沉稳的年轻人,问道:“是姜城那边又出了什么事,还是京城有变?为何如此人心惶惶。” “这原因,少爷该是知道的,”书生眼里闪过一丝愤恨,“皇帝派兵平乱,却焚城屠杀,不只是叛军,老弱妇孺一概不放,这事本来掩盖的好,后来似乎是被人操纵,传了出来,还有那么几个幸存者站出来指责作证,这儿离姜城较近,自然先得到消息,百姓们害怕被无辜牵连招致灾祸,才会如同惊兔,或迁居或闭门。” 书生顿了顿,他们自然不会与普通百姓一般轻信谣言,可是百晓生内部共享的资料早就让他知晓其中真相,对这样的统治者自然心灰意冷,“不止如此,还有将皇帝昏庸无能,大皇子被人陷害惨死的事变成了话本,在民间传播煽动民众。” 书生语毕,翻出一本手掌大的小册子递给朱紏。 朱紏马虎翻阅一番,一看便知,这编纂巧妙暗含隐喻,是在为不久的将来即将发生的事铺路啊! 以温桓的性格,朱紏大概也能猜到他定是收了什么刺激,又或许被冲昏了头脑,但既然做了,他就会咬牙拼下去,恐怕很快,这层搁在两派间的薄纱就会被撕破。 “还有一件事,”书生又拿出一本册子,细细翻看,“近日东西部地区的军队有不小的调动,但这也只是我下属地区探查来的情报,其他地域的,属下就不得而知了。” 朱紏丢下小册子,“我有急事要去苗疆,顾不得许多,这将要发生的事情,恐怕你们也猜的一二,自己小心些,再传信让小珠换个地方隐匿起来,在京城还是小心为妙。” 本想再多嘱咐一些,但又想想,自己妹妹办事向来是稳妥的,甚至比自己还要有手段,说得多了不但没用,还得反过来被嘲笑,于是咽下了一肚子话。 “是,”书生心里记下朱紏的交代,又道,“只是少爷恐怕得在此停留些时日了,有两个人,小姐交代要交给您处理。” 朱紏只交代他尽快,便匆匆离开。 回到暂时栖身的小院子,朱紏才进门就听无数破空之声迎面而来,连忙爆发出内力将暗器震开,却听到细小却数量不少的爆裂声,朱紏被喷了一身墨水,而且还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郑宝尚摆弄着手里的竹筒,看着朱紏身上的效果十分满意,若是将墨汁换成牛毛针或者毒药的话,那杀伤力就会大大提升,而不是这样玩儿似的。 反倒是玄机子,在一旁看了皱皱眉,哼道:“小孩玩意。” 朱紏蹲下身捡起一些暗器残害来查看,发现是些制敌特殊的空心球体之类的,难怪声音那么大,而且数量之多,让他第一时间选择了内力震开而不是避开或用其他的什么,不然也不会被借力,促使这些小球爆裂,将里面的东西大力喷溅出来。 朱紏这些日子已经习惯这种毁容不伤身的小攻击了,郑宝尚这几日身上懒洋洋的,但又不是那么嗜睡了,闲着无聊就开始承师道,每天弄些小暗器来实验。 唯一只得抱怨的是…… “就不能换成水吗?在这样下去,我可没有衣服换洗了。” 郑宝尚看他贴得近,不自在的撇过头,凶道:“谁管你啊,大男人还那么臭美,花孔雀!” 本该是初入情海浓情蜜意的时候,哪知道这家伙每天不但要更他分房睡了,还总是跑得不见人影,平日赶路的时候还好,但一下了马车安顿好,立马就可以不见人影。 朱紏自然不可能变小,但这些缘由一是不好与郑宝尚说——自己怎么可能是不想和他在一起?只是怕独处太久又把持不住。二是不必与郑宝尚说——老药孙为郑宝尚炼药,用得自然都不是普通药材,所以朱紏总要在各处药店辗转询问,有时还得自己翻山满地找。 将打听到的情况选择性的说了,朱紏道:“我们或许要自此停留一些时日了。” 玄机子是没什么意见,只是老药孙脸色就不太好了,本来带着郑宝尚这个病号,一路上已经很缓慢了,这还要原地呆几天,救孙女心切的人哪里受得住。当即不管三七二十一,为郑宝尚赶制出足够的药后不顾阻拦的独自上路了,而玄机子叹口气,只好追上去,边追便叫:“哎哟我说老家伙啊!茗茗睡得好好地呢,你晚回去几天也只是让她多睡几天嘛,这么多年都睡过来了,还差这几天?!” “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还差这点时间!?”老郑大人气得跳脚,但也没法,某人虽然几乎是被他们一手带大,可到底是被奉为主子的人,那人主动脱离保护站了出来,他们总不能因为他不提前打声招呼而袖手旁观吧。 “他们什么时候回京?”骂够了的老郑大人红着脸问。 “这……主子说还有事要办,晚些再回京。” “这样也好,”老郑大人摸摸胡子,“等我们将京城之事处理稳妥了再回来也安全些。” “是……” 公事问完了,老郑大人就开始问私事了。 “为什么不让小宝先回来?跟着在外面奔波,哪里受得住!” 被遣回来传口信的温桓亲信默默一抹汗,“主子说了,既然京城也不安全,他便将小郡王带身边了,还能一路寻访民间医生,说不定还能遇到高人。” 老郑大人想想也是,奈何心里思孙心切也只能暂时压下,“也好,小宝常年闷在京里,这次出去估计也是想透透气的,玩玩也好。” 想来是蒙混过关了,亲信松了一口气。 “小宝有传什么话或者信回来?”一直隐身旁观的小郑大人忽然开口,惊得亲信那口刚呼出来的气又吸了回去,梗在喉头憋得慌。 “这个……属下出发的那几日小郡王正沉迷于街边捏糖人师傅的手艺,并没有交代什么。” 也算他误打误撞,这确实符合郑宝尚那没心没肺的形象,小郑大人虽然任然皱眉,但也没有再深究了。 亲信退出书房后被都被汗水沁湿了,即使心里清楚,自己把好口风他们就不会得知小郡王已经离世的消息,但心里还是难免紧张,还带着心虚和愧疚,比较他们都知道,郑宝尚是郑府唯一的小少爷,他的死,定将会让两位大人乱了分寸。 “即使是这样,但毕竟他们是小郡王的至亲之人,这样做,会不会……”朱攀迟疑着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过分?不会的。毕竟我们确实没有找到小宝,没什么能证明小宝已经,死了。”温桓伸手挑着烛火,光线明灭,而他的神情早没了前几日的失措,归于平寂。 可也没什么,能正面他还活着。朱攀默默接道。 客死他乡尸骨无存,甚至在黄泉路上都得不到亲人烧的一片纸钱,心里会怨恨吧。向来不信鬼神的朱攀,此刻却向回去为那人垫上一炷香,愧疚也好,同情也罢,只可惜,他们连衣冠冢都没有。 郑宝尚的事,温桓一个字都不打算透露,毕竟郑家父子虽然忠诚,但却也有背叛皇帝的先例在前,即使之前是为了朝廷,为了黎明苍生,可谁也没法保证他们不会为了唯一的后人而与自己翻脸。哪怕是昧着良心也好,温桓赌不起,因为他虽有身份有血统,但这一切若要成为他称帝的筹码的话,必须建立在身后有势力的前提下,也就是说,郑家父子的支持,就是他全部的筹码。 那个莫名其妙在他心底扎根的少年已经死了,这让他心痛之余却又松了一口气。心爱的人绊住了自己的前进的路,两难抉择的时候,对方的主动消失也不失为一个解决的方法,至少直接剥夺了他犹豫不决的权力。 路只剩一条——登王称帝。而原本关于隐匿山林的那点点不现实的幻想,灰飞烟灭。 初见那少年自己才五岁,而他三岁。温桓之前就听娘亲提起过那个小孩,被家人宠溺上天的漂亮娃娃,可再见的时候,自己却使他爹娘离合。 五岁的温桓看着那个趴在长公主怀里渐渐远去的小孩,即使还不是很明白愧疚是何物,但也隐隐知道自己欠了那个漂亮娃娃的,自己抢了他的父亲。 再后来,混进长公主亲卫的训练营,郑大人告诉他要刻苦,要拔尖,这样就能被选进宫去,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也可以更接近了解敌人。而他心里在期待的是,可以见到那个小娃娃,而只有见到,才能弥补。 他拼命的训练,在这里个训练营里,都是长公主亲卫四处搜寻救下的有天赋的小孩,他们习武念书都一样拼了命的努力,努力往上爬,有的是为了报恩,有的是为了不再回到过去那样悲惨的日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念,所以温桓的出头并不容易。 温桓最终被选中,得了一个和他贫乏的表情一样的名字——馒头。而同时被选中的还有一个爱笑爱闹的少年,叫包子。 他见到了那个小孩,他比以前更加白嫩可爱,也更加娇气了,可是小孩并不喜欢自己,他喜欢那个贪玩的包子,讨厌自己这个小老头一样的家伙。 其实温桓也是会玩的,只是每当他靠近想要跟他们一起玩的时候,总会被小孩喝止赶走,最终只能在一旁看着。 看着就看着吧,温桓这样想着。 小孩的日子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嚣张霸道,皇上皇后长公主都极其宠爱他,可除此之外,一众皇子和世家子,就连他的亲舅舅都讨厌他。 因为他得到的一切都太让人嫉妒。 大人不可能无时无刻都跟着他护着他,郑宝尚在学堂里经常被欺负,夫子没发现,他也不告状,而是卷起袖子招呼包子馒头打群架,而后被长公主领回去,才说半句重话就舍不得了,抱在怀里问疼不疼。 小孩从来不跟长公主告状,关于那些人说他是被他爹丢掉的小孩。 小孩问长公主:“我爹呢?为什么我没有见过我爹?” 长公主脸色有些不太好,道:“你爹很忙的,没有时间来看你。为什么突然想爹,娘对你不够吗?” “好,娘最好!”小孩抱着长公主,温桓却看到他神色有些委屈。 而后小孩向夫子打听了他父亲的事,再然后,他们三个偷偷溜出了宫去郑府,路上却遇到了人贩子…… 那仿佛是一切美好的开始,因为小孩自那以后开始信任他,喜欢他。那又似乎是一切噩梦的起点,计划的暴露,无辜的小孩被迁怒…… 温桓叹口气,一切都结束了,可过了这么多年,依然是他欠着郑宝尚的,还不清,也没法还了。 第四十八章 那两个所谓要交给朱紏处理的人,在几人休整几日后风尘仆仆的赶来了。 “状,状元郎?!”小狗子瞪着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扬眉看着自己的人,他脸颊上还留着未脱落的血痂,气色却比之前要好得多了。 郑宝尚元气恢复不少,渐渐开始吃老药孙开的提神药,这几天精神也好了不少,正裹得像个大毛球似的坐在门边看梅花呢,见到小狗子来了,也惊奇得很,“哟!小狗仔!” 兴奋的小狗子“吧唧”一声摔地上,“是小狗子!” 小猴子也被迫裹上了圆嘟嘟的小棉袄,沾得一身梅花,跳下来好奇得看着小狗子,而小狗子一抬头,立马对上圆咕隆咚的一双大眼,也傻在那了。 朱紏与送他们来的人谈了些事,再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两人一猴,三双大眼睛都瞪得圆溜溜的,一个是吓得,一个是乐得,一个是好奇得。 一旁的莫靖茹似乎终于看不下去了,拎着小狗子的领子将人拉起来,后者这才反应过来,冻得一阵哆嗦。 郑宝尚在一旁也笑够了,抱着跳回来的小猴子问朱紏:“这两个小活宝是怎么回事?” 莫靖茹对于自己莫名其妙被归为“活宝”似乎很不满意,皱了皱眉,但终究没说什么。 “这个……好吧,其实说来话也不是很长,你先把药喝了。” 破城那日王大志意外救了莫靖茹和小狗子二人,他混迹于姜城探取情报,自然人得莫靖茹这个小少爷,出了姜城后便立刻将此事传书告知小珠,而后小珠下令将朝中重臣及亲信的画像一一给莫靖茹辨认,一马车的画像看过去,莫靖茹认出了国舅爷身边的一个管事,而后,又认出了四皇子府的福禄,都是在江城出现过,且与莫山峦会面过的人。 而跟随几日,大致摸清王大志跟的是个情报组织,在朝廷上并没有什么倒向后,莫靖茹小少爷开始跟他们谈判。 “我手上有他们往来的信件,只要你们能帮我报仇,我就可以把那些都给你们!” 王大志视线下移,看着莫靖茹空空两手。 莫靖茹:= =# “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他们那些信件藏在哪!” 王大志向来动作缓慢,关于这个提议的回答几天以后才从他嘴里蹦出来。 “且不说那些信件上是否有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就算可以,我们拿到了又有什么用?咱不过是个说闲话赚钱的小组织,谁密谋造反了,还真不敢管,也没有那个能耐帮你报仇。”王大志拿着小珠的来信一字一字念道。 “如果你们不答应的话,我就……” “如果那个熊孩子敢出言威胁的话……抽死丫的,”王大志慢吞吞补充道,“小姐信上如是说。” 莫静茹:…… 一个亡故叛将的独子,手中还掌握着四皇子等人叛乱的证据,若放他出去乱跑,或许会引来再一次的屠杀,倒不如放在身边,虽然跟炸弹似的,但好歹还在控制范围内,必要的时候,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的。 “所以这个麻烦就放你们身边收着了。”来人读着手里的信道。 郑宝尚眉头一阵抽搐,伸出手指一推小狗子眉心,“这还买一赠一啊?” 莫靖茹将人拉到身后,急道:“如果你们赶他走的话,我也不会留下!” “好走不送~”郑宝尚转身回屋,熊孩子他每天照镜子都能见到,哪里会被其他熊孩子糊弄。 莫靖茹涨红了脸,“你!” “状元郎大人,”郑宝尚的衣角被人拽住了,小狗子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我吃得不多,和少爷两人吃一碗饭也可以的,也不占位置,柴房马棚都可以睡的,还会打水烧火洗衣服刷马桶……” 不待小狗子细细阐述自己是多么的经济适用郑宝尚就牵起他的小手,一指门口,“那好说,你留下,他走呗~” 莫靖茹的脸又由红转青,小狗子也急了,“少爷吃得也不多,就比我多那么一丁丁!他也不睡很大地方,还会读书写字画画舞剑……” “这样啊……”郑宝尚有些为难的摸了摸下巴,低头对怀里的小猴子道,“既然他们都这么能干,那只好他们留下,你这个只会爬树吃桃的家伙走吧!” 莫靖茹:0_0? 小狗子:TAT ? 小猴子:@皿@ ?! 郑宝尚:=_______,= “玩够了就回屋里呆着吧,哪怕不觉得冷,吸多了寒气也不好。”朱紏看他也该玩够了,将小孩子和小猴子都丢给下人,把人哄进屋里休息。 “这儿还有些事要处理,再过两天,我们就可以启程,很快就能赶上两位老前辈。”朱紏下巴抵着郑宝尚的发旋,后者十分不老实的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郑宝尚:“你能别动不动就抱着搂着吗,忒肉麻了!” 朱紏:“……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还有什么能更肉麻的?” 郑宝尚严肃抬头道:“至少还有你!” 另一厢,小狗子蹲在火盆旁一脸幸福的暖着红肿的手,他在莫府大冬天的也要刷马桶洗东西,气温一降,手上的冻疮总是第一时间来叙旧。 莫靖茹坐在桌边恨铁不成钢的教育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你倒好,连对方底细都不知道,就把自己都给招了,什么能刷马桶能洗衣服啊!也不嫌丢人!” 小狗子仰着被烤得红通通的脸,道:“这些你会吗?” 莫靖茹:“男子汉大丈夫,为什么要会这些!” “那就是了,你不会的我都会了,那有什么好丢人的~” 莫靖茹:“那些东西,谁稀罕会!” 小狗子笑眯眯道:“你也别觉得丢人嘛~你看,你会的我也不会啊~” 咦? 小狗子疑惑道:“这么说来,咱两到底谁更丢人啊?” 莫靖茹:…… 房间里安静了半晌,莫靖茹又开口问道:“那个人真叫状元郎啊?” 看起来也不过弱冠之年,若真是状元郎,那可就厉害了。可是话说回来,状元郎怎么会跟那些消息贩子混在一起? 小狗子肯定的点头:“一定是了!那么好看的人,除了状元郎,还有谁?” 莫靖茹已经对小狗子的智商绝望了,“他边上那个人不是更好看?” 小狗子仔细想了想,灵光一闪得意道:“比状元郎还还看得,那不就是状元夫人嘛!状元不都是会被皇上赐婚娶公主的嘛!那不就是公主咯!” 莫靖茹自己想想,就那张祸国殃民的脸,说是公主也不是不能接受——忽略他高挑精壮的身体的话…… “他是男的。”莫靖茹说出事实。 “那就是皇子呗!” 莫靖茹觉得,小狗子的脑回路肯定有哪里打了个弯弯,转不过来了。 虽然是独立的小院,但只是暂时居住,也不是太大,莫靖茹和小狗子住在一个房间里,夜里小狗子蹭啊蹭,蹭到莫靖茹身边,“睡了吗” 莫靖茹:“不知道。” 小狗子:“……” 小狗子:“你真的那么想报仇啊?” 莫靖茹睁开了眼,尚且稚嫩的脸上露出平日深藏的锋利,“亲眼看到至亲被杀死,怎么能不报仇!难道你就不想为你娘报仇吗?” 小狗子:“可是那个打手,还有管家,还有……你爹,都已经死了啊……” 莫靖茹:“……” “可是,我看状元郎他们,似乎不想帮你报仇啊……” 莫靖茹冷笑一声,“难得你还有点脑子。我用不着他们帮我报仇,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东西,我不知道自己的仇人到底是谁,那天挟持我威胁我爹的人,还有开城门放箭的人,我都不认识,但是他们认识,他们知道的东西很多!” 小狗子低头想了想,下定决心道:“那你跟我去苗疆吧!我娘说我爹在那,他很厉害的,肯定能帮你报仇!” 莫靖茹心里断定于燕儿不过是骗小狗子的,只是怕他想不开,所以留下点念想而已,不然别说小狗子那个爹是否真的很厉害,哪怕是个平民百姓,只要他愿意认小狗子,就不至于让他们母女流落在外那么多年。 心里想法之外,莫靖茹还是很感激这个小傻子能有这样的想法,毕竟当年因为自己他受了那么多苦,如今却还愿意帮自己报仇,“不了,你若是一回家就帮人寻仇,你爹肯定会觉得你是个野小子,不愿意认你的。” 小狗子转念一想,觉得也是,自己那个爹啊,到底能不能找到还是个问题呢! 虽然他最后不但找到了,而且还带着大部队杀了回来,但到底,那个时候他们也只是两个漂泊无依的小屁孩,还不知道世上许多事不是坚定就一定能做到的。 ================================================================== 作者有话要说:奉旨纨绔这篇还有个三四万字就可以完结了新文全文存稿中有了奉旨这篇处女作的教训 下一篇逻辑什么的都不会那么凌乱了TAT 是搭建好了大概架构才下笔的  也是轻喜HE  江湖文放个文案,求个期待~郎杀竹马来花心浪子攻VS前期二缺后期黑化受风流遍天下的莫公子三月下扬州,伴着暖暖春风与吴侬软语,手执玉杯靠在锦塌上,透过华丽大船的窗口赏着秦淮河上美景与美人。丝竹乱耳,歌舞升平,真是最热闹又最醉人的时刻,忽闻笛声悠长,破了这秦淮上娇笑与艳曲,清晰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刚想笑问这是谁家美人,气息这般浑厚绵长,却见河面无风起浪,一顶暗红软轿缀着珠宝饰物叮当而来,并随之靠近升高,露出水下驮着轿子通体黝黑的红眼巨蛇!比起其他因巨蛇而慌张惊恐的人,莫靖茹却为轿中吹着长笛的身影定住了身形。阔别多年的小竹马身着华丽异族服饰,操纵着身下巨蛇稳稳将轿子托在空中,记忆力那总是傻傻愣愣的少年长笛一指,居高临下冷声道:“十年之期已满,本君来娶你回去。”莫靖茹忽而一笑,手上霹雳弹连发炸起一片水幕转身速逃。自此,风流不羁红颜无数的莫公子身陷史上最强逼婚,偏偏一路武林同道也不安宁,麻烦缠身,而那个来自苗疆的少君也满世界放话——要么嫁,要么死! 第四十九章 这场蛰伏多年的政变一夜间席卷了全国……老皇帝不愿交出政权。 有人有心作乱,现在“四皇子才是姜城乱党的主使,皇帝为抱儿子而屠城灭口”已经传遍了朝堂,为温桓一党拉拢了不少中立大臣,而四皇子闭门谢客仿佛正证明了一点……他被皇帝软禁了。 这传闻说对也不对,灭口是真软禁却是假,因为四皇子根本就是失踪了! 老皇帝不敢透露消息,这个节骨眼上四皇子失踪的消息若是传出去了,坐实传言是轻,将他陷于危险才是要不得的。 老皇帝深知温桓若是登位,肯定会首先除掉自己和老四那个不安分的家伙,按他的计划,找个机会让老四装病假死,偷偷送去江南还能保命。他这老命是不期望能留下了,但至少要让妻子平安,倾尽天下也在所不惜! “就用手上最后一点势力,拖延时间,找出老四!” 国师兢兢业业,包子冷眼旁观。 对了,他现在已经不用叫包子了,只是,他原本的名字已经被淡忘,包奇才就是紧贴在他血肉里的标签。 温桓起兵的第一时间里,京城戒严郑家被抄,可郑家父子早已消失无踪。 包子是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只是他不想管了,老皇帝的作为已经超过了他的容忍范围,违抗皇命或是父命都无所谓了。他就抱着手看着一干下人收拾东西,哑巴丫头默不作声的坐在小厨房里跟他一起看着。 他们都不属于这个郑府,但也不想回那个皇宫。 郭绍作为说客出来过一次,他们虽然没有把酒对饮,但好歹一起吃了一顿夜宵,也算难得。 “大人说,只要你愿意,你,就是国师。” 包子一口面条差点从鼻子里喷出来,好大的鱼饵! 况且以当下的情势,温桓上位不过早晚的事,况且以郑家父子的身份人品,他只要收拾包袱跟着走,不久之后国师大位就一定是他的。 真好! 包子现卖一段,掐指一算,“锅兄好福气,将来定会封王拜将!” “可惜,我就没有那个命。” 郭绍不解,包子如今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他不懂为何他还不愿意站到他们这边来。 “违抗皇令我从来不怕,可他身边毕竟有我爹,我不会像我爹那样愚忠,但也绝对不会站到他的对立面去。” “这没有区别,即使没有你,他们也输定了,可是你的一身本事就这样平白浪费了。” 包子有些苦恼,该怎么跟这个木头厨子说呢,“呐,就好像你家老头给你介绍了一个穷姑娘,一定让你娶她,可以不喜欢,可以不娶,但你总不能反而去嫁给个男人聘礼很多的吧?”虽然都是没娶老婆,但这样可得把老头气死! 郭绍仔细思考了一下,“那也不一定。” 烧柴老头很合时宜的冒了出来,笑眯眯道:“没事没事,老头子虽然人老,心还是很年轻很宽容的!” 包子:…… 包子:“算了吧,我是不会跟你们走的。” 郭绍:“为什么?” 包子拍拍他的肩,寂寞道:“因为我是个直男。” 哪怕世人皆弯我独直是一件很寂寞的事情…… 郭绍:…… 吸完最后一口面条,包子抹抹嘴起身,“至少我是很感激你的,你是第一个会专门为我做夜宵的人,这个就当谢礼吧~” 郭绍看着手中的护身符,再看看面前空了的碗,又看看那个挥挥手消失在夜色里的人,抿抿嘴,起身也走了。 到底不是一条船上的人。 烧柴老头收拾碗筷,抱怨着年轻人吃完都不知道收拾。 小哑巴丫头深夜里拿着包裹来道别了,包子也给了她一个护身符,“你也算第二个为我做夜宵的人,虽然很难吃。” 小丫头也没有客气,直接收下了,包子又说:“我其实很想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我也忘了是个什么样子,应该很普通。”小哑巴丫头的声音很平淡,就跟她的表情一样。 “是吗。”他似乎明白了小哑巴丫头表情稀缺的原因,因为那张脸,是被改动过的,而且,再也改不回去了。 “一张脸换一条命,我觉得很值。” 包子知道小哑巴丫头早就不是皇帝安排的那个人,只是这个突然插进来的第三方一直都让他很迷茫,它保护着郑宝尚,却并不像属于郑宝尚的样子。 小哑巴丫头在小珠那领了一大笔银子,她的恩,她的任务,都已经做完。 “若不是有她一直冒险偷偷减少药量,小郡王如今情况只怕更为不堪。”小珠这样跟胡安解释着。 “这些都不重要了,当务之急是快点带我去小郡王身边,他断药多日,再这样下去十分危险!” “我不能离开京城,你也不能。”她不能,因为这里是有着太多对百晓生而言至关重要的东西,而且郑宝尚还特别交待让她从宫里接出一个叫李翠的厨娘,在这样的时期,无非是件困难的事。胡安不能,是因为珍奇录还没有到手。 “我打听太多,老师已经起疑了,珍奇录一时也拿不到……” “不用急,我身体里的子蛊最近都很安分,说明小郡王身体也无大碍,昨日也收到消息,他们正打算往苗疆求药。” “苗疆……”胡安双腿发软,苗疆之地,最多邪门蛊虫毒药,取命的远远多于救命的,即使真救回一条命,看恐怕也和以命换命没区别,“我会尽快拿到珍奇录,你快让他别,别……” 别什么?他心知郑宝尚肯定是做了最坏的打算,能撑一天是一天,而自己,尚且没有把握能为他拔毒,哪里又有资格阻止他,让他信任自己而冒险。 “我已经传了消息过去,让他们若非万不得已,千万别走歪门邪道,我们现在京城静观其变吧,比较外面,也不太平了。” 这一场政变,不再是逼宫夺位血洗朝堂那么简单,而是将天下百姓的性命都摆上了棋盘。 赶往苗疆的郑宝尚等人正好落脚在一处还算安逸的小镇,战火还没有蔓延至此,而这儿的管辖官员是中立党,并没有主动出兵支援战地,虽然本地也在招兵,但也只为保卫城中居民。 “居然起兵了。”郑宝尚第一次觉得战争离自己这么近。 “不怕我们往苗疆去,那边一向是不搭理朝廷这边的破事的。”朱紏已经恢复了车夫职位,同行三位爷都是舒舒服服提提贴贴,只有他一个每日满面风尘。 “我们先去江南,先去江南再去苗疆好不好?”他最怕的就是长公主听到战乱消息,又联系不上他,担忧之下会去京城,最怕这一切又走回前世轨迹。 “嗯,先走着吧,还可以再顺路一段呢,我们先派人送信给长公主,让她不要担心,再慢慢考虑先去哪这个问题吧。”朱紏可不敢告诉他长公主已经在往京找他的路上。 前几日他收到了小珠的来信,说明长公主已经离开江南的安身之地,只是他们是去了长公主的踪迹,依然在一往京城去的一路上寻找着,只是这事他可不敢告诉郑宝尚,他的小主子这时候可是受不得半点刺激的,只盼能快点找到长公主将她接来一起去苗疆也好,毕竟郑宝尚实在不能再耽误了。 也是他们狗屎运好,长公主上京,选的真是这条路,若是这样走下去,说不准哪天在官道上就遇见了,而他们运气不好的,就是四皇子走的,也是这条路……姜城他根本就进不去,京城不能回,他只能去江南找皇后搬救兵企图东山再起。 第五十章 “公主……我们,还去京城吗?”大皇子遗孤起兵之事一发,这一路,只怕很难太平。 “算了吧,还去做什么,不过添乱罢了。”事到如今,她哪还敢不懂,那个孩子一直以庶子名义养在郑府,能让他做到这一步,又是有谁的默许甚至支持?父皇将她送到江南的苦心,也总算是懂了。 “他们,应该也不在京城了,至少小宝跟着他,也是安全的。” 在这乱世,谁又能绝对保住谁,只是郑坤这个缺席十余载的父亲如何也强过她这个做母亲的。想她温婉虽半世荣华,但到底是凭借着父母之宠,亲卫全被调去昆仑,除了一个武侍女,她再无任何势力,而皇帝与皇后,恐怕也不愿意保全小宝,让他留在郑坤身边,就是现下最好的办法。 “那……” “收拾收拾,结了房钱,回滨合。”长公主无奈又伤神,她那个儿子,哪里吃过什么苦头,如今跟着郑坤不知藏到了哪,不知会不会水土不服?郑坤向来严厉,小宝又没了郡王身份,只怕日子再比不得以前任性骄奢。 且不管长公主如何放不下,武侍女是松了口气,毕竟她小小武侍女肩负着长公主安慰,日夜都提着劲不得松懈,实在是真正的身心疲惫! 只是两人不会想到,她们一心想要寻找的人,距她们不过一座城的距离,一个落脚城北,欲往城南去,一个住在城南,本欲北上却又忽然打道回府,生生错过。 若说之前是条件限制,如今离了姜城,沿路都是百晓生据点,朱紏是吃得苦受得累,可身边还带着个郑宝尚,金贵的小郡王车垫硬了膈的慌,被子厚了压着累,衣服少了要感冒,穿得多了还嫌烦,最主要的是,三天洗回澡还觉得水把他跑脱皮了。 郑宝尚身子虚,平日裹着大棉衣外罩狐皮小袄圆滚滚的坐在车箱里烤炭火,一天下来屁股都未必挪几下,可里衣总是汗湿的,夜里还盗汗,睡醒了床上还能留个人印下来! 就这样坚持三天不洗澡都已经臭烘烘的了,偏偏每次他还不老实,花样百出的妨碍朱紏“执行公务”。 昨日才死皮赖脸的逃过一劫,今日黄昏住店,郑宝尚一见小二抬了桶热水进来,立马从床沿一骨碌滚到地上,衣服穿得多,他也不怕疼,手脚并用爬起来又想逃到隔壁小孩的屋子里避难,朱紏哪能再让他如愿,控制着力道一捏他的发尾,看人仰着头不甘心的挥手挣扎,余下一只手搭讪小二几文钱,待人退下,关门落锁长臂一伸,将那圆滚滚的小郡王逮到了怀里。 若在之前,朱紏还会好声好气劝几句,如今已然深知郑宝尚脾性,不得不效仿包子的硬手段——直接扒! 郑宝尚死死拽着领口,誓死不从,要知道洗澡本来就不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更何况是大冬天的! 你攻我防,小袄上的狐狸毛都快被扯秃了,郑宝尚泪汪汪的控诉着朱紏:“这才几天啊,就开始嫌爷臭了!你个白眼狼!吃了不认账!爷要休妻!臭死也不用你管!” “休吧休吧,洗完澡咱再娶回来就是了。”朱紏嘴上敷衍着,猛力扯开裤腰带,把手伸进衣摆挠他痒痒。 “噗哈哈哈哈哈!喂!你住手!啊哈哈,再,再挠爷生气了啊!生气了...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哎哟!” 早被朱紏捆好丢到小桶里泡热水的小猴子瞪着水灵灵的眼睛,很开心的看到自己的盟友也沦陷了。 “你也是个吃里扒外的!”郑宝尚笑得满面红光,气息奄奄的趴在水桶边让朱紏帮他搓背,欺负被捆住的小猴子,在它脸上捏来捏去。 特地让小二备了烫水,刚才闹了大半天,现在水温正好,朱紏拿着帕子卖力的洗刷刷。 郑宝尚是个记仇的,每次被逮着洗澡都要叽里咕噜抱怨半天,这不,扯着小猴子几缕黄毛,委委屈屈的就叨咕起来了,“都说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新人还没来呢,爷就成了昨日黄花了!只知道色衰爱弛的,今天倒是见识到不洗澡也会失宠的!有些人啊,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顶深情,喜欢的其实就是副皮囊,皮囊臭点他还嫌!” 朱紏无语,捏着下巴将人转过来面向自己,“是什么让你觉得自己的皮囊对我有吸引力?” 郑宝尚看着眼前这国色天香的大帅哥,心下感叹果然是个大美人,满意之下心猿意马,也不管身上湿溜溜的,伸手勾着就开始偷香。 虽然顾虑着郑宝尚的身子不敢过线,但朱紏还是很渴望这样的温情互动,未免怀里人着凉,主动躬下身子让他得以泡在热水里,透过妖娆水雾对视,对方微眯的眼仿佛都透着一股子慵懒,一股子媚态。 二人温存片刻,朱紏将几乎黏在自己身上的人拔下来,拿起帕子继续刷洗。 郑宝尚郁闷到爆:爷都牺牲色相,你丫不但不直接把爷擦干丢床上去,还要继续搓澡,这像话吗?!! “搞了半天爷连副皮囊都没有,某些人这没良心的,怎么就不照着镜子自己过一辈子算了!啧!爷这命怎么就这么苦呢!卓文君还能写《白头吟》给司马相如,可惜爷不会写诗辞。秦香莲也没啥文化,可她就能遇到个包青天,我这可怜见的,怎么碰到的都是些小猴子小狗子小孩子,这日子没发过啦!天要玩我,吾宁成魔!” 朱紏终于觉得刷得够干净了,把成魔的郑宝尚从水桶里抱出来擦干净拿被子裹着。 郑宝尚觉得“天要玩我”,他亲舅舅却认为时来运转,先是在休息的驿站看到一个眼熟的车夫,倒不是说他记忆好到一个无名小辈都可以铭记于心,只是这车夫的样貌实在惹眼,早在他跟在郑宝尚身旁的时候自己就曾想染指,结果就是——你是我多么痛的领悟。 而紧接着,车里就马车里就传来了他十分讨厌的声音。 穷途末路的四皇子撞到了郑家狗贼的独苗,自然动起了歪脑筋,在街上走着思索着怎么对付那武艺不凡的漂亮护卫的时候,他就看到了他姐姐身边的漂亮侍女,当然,随之就见到了她亲姐。 “皇……姐?!” “老四?” 四皇子看到长公主,那是瞎猫撞到了肥鱼,又惊又喜,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而长公主看到四皇子,那就像看到自己房里的一只蚊子——明明留着一样的血,却总让人想到就烦,看到就厌! 即使再不愿意,大道上的也不方便说话,二人便上了茶楼雅间,留武侍女在外守着。 “皇姐,你不是该在江南吗?怎么会在这?母后呢?” “母后还在江南,本宫不过是觉得闷了,出来散散心。” 长公主的语意不明更让四皇子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你,该不会是要去京城找郑家父子吧?!” 长公主不满他的猜测试探,口气有些生硬道:“且不说本宫与他们非亲非故何必找他们,就算本宫真是要去,又是你管得着的?” 四皇子神情一滞,从小到大,他在父母心中的地位总是不如这个姐姐,自己文章得了夫子夸奖,拿去给父皇看,还被批评太过浮躁,而这个每日只知玩乐的姐姐,随手绣一朵看不出原型的花就可以被父母夸赞半天赏赐无数! 现在再让你嚣张几天,过几日还不是在我手下苟延残喘的命! 咽下一口气,四皇子假作焦急道:“怎么管不着!你是我亲姐姐,我怎么能眼睁睁看你入虎口!你或许还不知道,那郑家父子卑鄙无耻不择手段,居然拿小宝来威胁父皇!是不是他们写信诱骗你去的?我就知道,他们斗不过父皇,就想拿你们作威胁!” 长公主根本不信,似笑非笑睨他一眼,“你这话说的太可笑,他郑家父子又不是傻瓜,拿自家血脉去威胁父皇?总不会以为父皇会为了小宝退让吧?” “父皇或许不会为了小宝退步,可是谁不知道小宝是你的心肝,谁要是伤了他,那不是等于要了你半条命!父皇向来最疼你,怎么舍得让你伤心难过?”四皇子面露愤慨,上前握住长公主的手,“姐姐,我知道我自小顽劣让你对我很是厌恶,可你要相信,这样的事我怎么能拿来骗你!原先那郑家父子其实还绑了小弟欲威胁父皇,只是被我半路逃脱了,我不敢回京,怕路上有他们埋伏的人,只好南下找母后和姐姐求助啊!” 见他这副落魄样,长公主不由信了一二,毕竟自己这个弟弟是个什么德行她还是有些了解的,若不是情势所逼他才不会这样孤身一人风尘仆仆离京,可是郑坤…… “姐姐?你不会还信他郑坤是个君子不会伤害小宝吧?人是会变得啊姐姐!我开始也不相信光明磊落的郑家人会做出这样的事,他们不是利欲熏心的人,只有可能是大哥的那个孽子,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原来的大忠臣大栋梁了,是反贼!” 是啊,人是会变的……何况他们和小宝十几年不曾相见,亲情定然十分淡薄…… 见长公主有所动摇,四皇子眼里闪过一丝得逞笑意,“事已至此,虽然担心小宝安危,但是姐姐,我们还是去江南吧!只有我们两,那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啊!” “回江南?”长公主怒极反笑,“你这没用的东西,怕死就自己去江南,本宫是不会丢下小宝的。” 面露一丝苦涩,四皇子委屈道:“我确实不喜欢小宝这个外甥,可是你却是看着我长大的亲姐姐,我再无能也不能让你孤身犯险,可是,只我们二人有能做什么?不如先从江南多调派些人手再去救小宝!” 长公主冷静下来,沉吟一番,道:“你既然知道小宝在什么地方,就先带我过去,至于调兵一事,我让武侍女传信回去给母后就好,你也写几句,好让她相信。” 心里明明雀跃万分却还要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四皇子犹豫道:“这……也好,只是你要答应我,不能冲动,若是救兵没到我们就暴露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第五十一章 武侍女带着信回了江南,两人身边都没了随从,四皇子一心想稳住长公主,自然事事殷勤,雇车住店搬行李都一并包办,只盼着能瞒过几天,待到了西北方向的觐州,那儿新任的刺史可是他的好友,到了那说是一手遮天都不夸张的,长公主自然翻不出他的掌心,他也能立刻回来再把郑宝尚也骗过去了! 长公主虽然不知道老四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但依然是防着他的,毕竟这人在她眼里,里子就是坏的! 二人风尘仆仆到了觐州,使人传了话后觐州刺史姚兴竟亲自来迎,冲上来就拱手要行礼,被四皇子给拦了下来,“你我二人哪需要如此见外!” 姚兴长的倒是一表人才,剑眉星目正气凛然——除了偶尔露骨的眼神外。 “四皇子为人直爽与下官又是旧识了,免了下官的礼是自然,只是依旧不能唐突了公主,这厢有礼了。”姚兴眉眼带笑,话虽是对四皇子说,那一双眼却没离过长公主。 两兄妹难得一致对外,在心底给姚兴打了个大叉叉。姚兴许久以前便倾慕长公主,一是为她美色,而是欲攀高枝,以前每每入宫偶遇,那都是殷勤无限的,谁知如今依然成家立业,还是这般不稳重! 见年纪不小又身负官职的老友这样轻浮的行礼,哪里是怕唐突,简直是怕不够唐突,四皇子心下有些不高兴,但又有些庆幸——手上的砝码可就又加了一笔了! 非常时期虽不得大肆宣扬,但姚兴还是开开心心的将二人安置在了府上以贵宾之礼相待,长宽六尺的八仙桌上摆满了各式佳肴,围桌而坐的却只有三人。 皇家的礼仪教养向来是严格的,除了郑宝尚那种被溺爱得没个正行的熊孩子以外,哪怕是四皇子,也得遵从坐如钟站如松,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姚兴苦苦憋着一肚子的话说不出口,餐后又被四皇子直接拉到书房谈事去了,只好一脸遗憾的吩咐下人带长公主在府里逛逛,解解闷。 皇帝心尖上的独女,还有什么漂亮园子没讲过?刺史府这样的小地方,自然也没什么可以逛的,长公主在假山亭里乘了会凉,跟着她的丫头里头,除了跑腿伺候的小丫鬟以外,只有两个能拿事的大丫鬟,她们都不知道两位贵客的身份,只是粉衣丫头沉着稳重,绿衣丫头却美艳骄纵,只怕是姚兴养在身边的人,以为长公主是哪家向来攀亲的小姐,敌意十分明显。 “我弟弟和刺史大人现在何处?带我过去。”四皇子与姚兴独处让长公主心中疑惑更大,有什么不能当着她的面说?终于坐不住想去探探究竟。 “应该在书房,大人一般都在那办公……”粉衣丫头话未说完,绿衣丫头就插了进来,“我们家大人办公的时候可不喜欢有人打扰,夫人还是别去微妙,大人忙完了,要见夫人自然会遣人来告诉的。” 因着长公主梳着夫人发髻,绿衣丫头刻意加重了“夫人”二字,语意中也尽情打击讽刺,完全将对方当做一个倒贴的、不守妇道的女人。 “刺史府的下人,连话都听不懂吗?带我去书房。”长公主不屑于这样争宠小辈多费唇舌,话是对着粉衣丫头说的。 粉衣丫头面露难色,毕竟绿衣丫头说得是实话——姚兴是十分讨厌别人打扰他办公的,也不喜他人在没他授意的情况下进书房。 “也对,你们的主子也不是我,你们可以不听我的话,但姚兴交待了什么,总该记得吧。” 粉衣丫头终于拿定主意,从姚兴方才的表现和话语中看得出,这位夫人的地位还是挺高的,无论是在姚兴心上还是实际上,“一切都听夫人的。” 粉衣丫头躬了躬身,转身带路向书房走去,绿衣丫头见状,咬咬牙跟上,还不忘遣亲近的小丫头快赶到书房去通报,当然,所谓“通报”,其内容自然是按照她的心意来。 刺史府书房中。 “如今天下正乱,指不准那儿都藏了郑家逆贼,四殿下怎么离京了?京里可是出了什么事?皇上可安好?长公主不是去昆仑了吗?为何会跟殿下一起?” 姚兴一关门就抛来三个问题,四皇子烦不胜烦,“你怎么跟个老姑婆一样一开口就叽里咕噜一大堆?我早就离京了,京里是怎样我哪知道?你怎么就不问我为何来找你?” 姚兴嘴角抽了抽,同样是问句,四皇子一句抵他两句长,到底谁才是老姑婆? “这也是关心则乱嘛,那四殿下你来觐州所为何事?” “问问问!!你就不会动脑子好好想想!”四皇子如今算是找到了救星,精神一松懈下来,沿途堆积的火气就爆发出来了,实在是不可理喻得很,眼见姚兴脸色微恙,这才想起自己也算有求于人,连忙换上笑脸道,“你也不想想,凭咱两的交情,我来找你,定是有好事情啊!” 姚兴的表情一瞬间便得很微妙:“如今这个多事之秋,怎样的事算好事?” “救国功臣,算不算?”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只是我觐州才遭大难,区区几千残兵,如何担此大任?莫非,”姚兴看向四皇子,“殿下另有妙计?” “这是天助我!”四皇子将姜城宝藏之事与姚兴大概说了,“我本想去向母后借兵,东山再起,可路上却遇到了两个人……一个是我姐姐,一个是郑宝尚!” 姚兴没想到四皇子真如传言所说,是姜城谋反的主使,还没震惊完,取之不尽的宝藏又给了他一大震撼,而紧接着四皇子说的话,则让他猜测到一些令人发毛的事情。 “你先替我看住我姐姐,再借些人给我去将郑宝尚那病猫掳来,有了他们两个,郑家父子可得忌惮不少,暂时牵制住他们,等母后派了援军来了,我们再联手攻下姜城!到时候有了财宝害怕招不到兵马买不到武器?这天下,最后还不是我的?” 他说“我的”,而不是“我父皇的”或“我温家的”,野心昭昭,也真算是日月可见闪瞎狗眼了。 姚兴虽是世家子弟,又向来纨绔,可心思却不够毒辣,手段也一般,若不是靠着家里关系和与四皇子的交情,哪里混得到觐州这样的好日子,每天拿着赈灾银,吃喝玩乐财源滚滚。他听了四皇子的话,心里便有些不忍,“这样不妥吧,毕竟他们也是殿下的姐姐和外甥……” “啧,我也没说要拿他们怎样,不过是做个样子给郑狗贼看而已,”四皇子一脸失望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无情无义的人?” “自然不是,是我小人之心了。”姚兴勉强一笑。 “我都说了是好事,你该开心啊!等将来灭了逆贼平了天下,你就是一国之相,再加上个驸马爷身份也未必不可。” 四皇子暗示得明显,姚兴眼睛都发亮了,“殿下的意思是,把长公主……” “这可不是交易,你我自小一起长大,你的人品如何我再清楚不过,将唯一的姐姐交给你,我很放心,你一定不会像郑坤那个负心汉一样让她吃苦受难的!” 四皇子昧着良心的话说得倒真切,姚兴应的也诚恳,就差执手相看泪眼了,好在这时敲门声响起了,不然四皇子估计要被他的星星眼给看吐了。 “咳!什么事?”姚兴假咳一声恢复了些许正经样子。 门外响起丫头的声音,“今日来家里做客的那位夫人硬要来书房见大人,翠袅姐姐知道这不合规矩好声劝阻过,可那位夫人却要出手责罚翠袅姐姐,红袖姐姐不得已便带着夫人往书房来了,翠袅姐姐怕大人生气,特地遣奴婢过来通报一声。” 丫头这话一说,坏事都是长公主做的,责任都是红袖担的,翠袅却是那个忠臣知礼识大体的。姚兴一听哪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尴尬的向四皇子道,“府里丫鬟不懂规矩……”又对门外道,“下去领三十个板子!” 报信的小丫头一愣,惨白着脸被家丁拖下去了。 长公主到的时候四皇子与姚兴二人早已准备妥当,喝着茶下着棋,打开着书房等她了。 四皇子抬头看着长公主,好像并不知道她会过来,惊讶一下后笑道:“我们两个大男人许久未见,下下棋聊聊天,怕姐姐你跟着嫌无趣才让你在府里逛逛,怎么这么快?难道是这刺史府实在平平无趣?” “确实如此,”长公主面色不大好,“但还是比你这三岁稚子一般的棋艺有些看头。” 姚兴忍俊不禁,早知道这姐弟不对盘,只是现在长公主好像火气特别大,四皇子脸上也无光,逐开口道,“长公主这话可是让姚某受宠若惊,区区刺史府竟能跟四殿下这样让在下连败五局的棋艺相比较,实在是莫大荣幸!” 本就断定他二人背着自己算计些什么,又看姚兴马屁都拍得没边了,长公主的心情更不好了,“你是指自己棋艺比三岁稚子还差是莫大荣幸?” 四皇子一再被削,别说面子了,里子都挂不住了,再想想,如今已经到刺史府了,哪里还用看长公主的脸色,随即冷笑一声道,“到底是爹娘宠出来的好女儿,寄人篱下还能这样对主人家出言冒犯!” 这前后的态度转变更让长公主确定自己进了圈套,虽然还不清楚圈套里是什么,但四皇子明显已经原形毕露了! 第五十二章 形势所逼,长公主很果断的装傻,并没有质问他骗自己,只是怒道:“你这又是什么态度?可别忘了,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人面前,我都是你姐姐!” 说罢拂袖而去。 跟着进来的两个大丫头早在听姚兴那句“长公主”的时候就白了脸,待长公主和四皇子离开,绿衣丫头也就是翠袅,直接就拖下去打板子了,粉衣丫头红袖好险无功无过,被训斥了两句就一身冷汗的得以退下了。 红袖不忍听翠袅受刑的惨叫,快步退下,转几个弯就遇到了长公主,连忙上前行礼道歉,“奴婢狗眼不识公主打架,多有冒犯还请公主责罚。” 长公主掩唇轻咳,“算了吧,那个,我的房间在哪?” 长公主自己一个人跑了出来,不知道房间在哪,还迷了路,在冷风里干等了一会儿,也冷静了下来,上了贼船至少也得明白这贼船是要去哪的才好想对策。 红袖诚惶诚恐的带着她进了一个精致的小院子,院子里种着不少花花草草,打理的十分整洁漂亮,单从花期来看,恐怕一年四季里都缺不了颜色。下人们见她进来都停下了手上的活,恭恭敬敬的等着,略看一二,这院子似乎一直都没断过人气的样子。 “这屋子之前一直住着人?” 红袖面色不改道,“没有的,只是下人一直照看打扫,以便贵客入住。” 一直有人打扫和屋子和有人居住的屋子看似没什么区别,但实际上还是有不同的,长公主这么问也不过是觉得这院子原本的主人如此细心打理,只怕是十分喜爱这个院子的,自己过来却占了别人心头爱,实在是说不过去,只是红袖既然这样说,她也就不必追问太多了。 长公主这边暂且舒适的过着了,可四皇子却安宁不得,问姚兴要了几个可靠的武夫,连夜原路返回了,带她第二日醒来发现的时候,问起也被姚兴打几番太极,马虎绕了过去。 四皇子一路可谓狂奔,到了原先郑宝尚等人落脚的客栈,一打听,好险,人不过前脚刚走,听店家透露,似乎是要往江南去。 “啊啾!!”郑宝尚吸了吸鼻子,被同车的莫靖茹狠狠瞪了一眼,变本加厉的再揉揉鼻子,还拿着揉鼻子的手对人家抓去,“多那么远做什么啊?车尾多颠啊,过来哥哥抱着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莫靖茹往后缩了缩身子,恶狠狠又瞪了他一眼。 小狗子似是不觉二人间的气氛怪异,拿着小帕子犹犹豫豫的靠近,“状元哥哥,我帮你擦擦鼻涕吧?” 郑宝尚煞有介事的摇头,“这可不行,鼻涕又大用处的!” 小狗子崇拜的瞪大眼睛,果然状元就是不一样,懂得可真多! “什么大用处啊?” “就是……”郑宝尚不怀好意的瞄了两个小孩一眼,继续道,“冬天风大啊,窗户纸容易烂,吹烂了我就用鼻涕把它糊起!” 小狗子闻言迅速对到车尾和莫靖茹挤着,恨不得离那两扇自己经常挑开观望的窗子再远一点。 终于没有小孩抢位子了! 郑宝尚舒展四肢,懒洋洋的占了大半的空间,带着鼻音满足的叹了口气。 见他逗完了小孩,厚重的车帘子忽然掀开来,一只手拿着手帕迅速的伸进来,赶车的朱紏忙里偷闲,帮他把那留着恶心人的鼻涕给擦了。 郑宝尚乖乖的被他捏得鼻头发红,闷声闷气道:“可以了可以啦!” 那只手又收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车帘又掀开来,却是从里面露出一颗带着厚厚狐毛绒帽的脑袋,白绒绒的毛衬着一张因为感冒而粉扑扑的脸,“手怎么那么冻?不然你进来坐坐,我赶车?” 朱紏看着那亮晶晶的眼睛,与其说是担忧与关怀,不如说是跃跃欲试的兴奋,大手一按,又把人给压回了车里,“若不是你感冒了,我们说不准早就到了。” 郑宝尚牛一样转着脑袋又顶了出来,帽子都歪到一边遮住了右眼,“你以为是因为谁?” 朱紏这回直接加大劲把人按回车里,任他怎么拱也露不出头上半根毛来。 也不知道是身体虚弱旅途劳累所致还是沐浴“贪玩”着了凉,郑宝尚落脚客栈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这一耽搁就把严冬给盼来了,玄机子路上等许久没见他们赶上来,还专门拖熟人又送了许多药过来,交代他们快一些。 哪里用得着玄机子来催,除了车上那个不懂事的小郡王,谁都比他急,没日没夜的赶路,车里燃着火炉子罩着厚厚的帘子自然暖和,赶车的可就受了罪,再加上不想费力气,朱紏也没有刻意运功保暖。 说起来辛苦,可若是车里那位祖宗知道自己瞒着他并没有往滨合去,而是直接赶往苗疆,只怕还得恨上他。 感到手下郑宝尚还在努力的想往车外拱,心知他是在车里闷得慌,只等他拱累了睡着了就好。 “好冷啊……”小狗子往莫靖茹身边靠了靠。 莫靖茹又是一个白眼翻过去,他们两个小孩可不像郑宝尚这个娇娇公子,在暖和的车里也穿得那么厚重,这车帘掀来掀去的漏了冷风进来,当然冷啦! 动了动嘴想要说什么,但看那兀自拱得开心的贵公子,最终还是闭了嘴,不情不愿的伸手把小狗子搂过来,两个人偎着取暖。 “就跟你们这么说吧……”四皇子抱着手道,他可是一路追过来,没那好福气坐马车,若不是沿路打听,只怕真要傻傻往滨合去了,差点着了道!“那车上有个武功高强的人还有一个病猫两个小孩,我要带走那个病猫又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是我带走的。” 有个大汉一脸疑惑问道:“逗猫用鱼不就好了?往窗口一放,他自己就跑出来了。” 四皇子面色阴沉。 同行的人用手撞了撞那大汉,“犯什么傻啊,病猫不是猫,是个人!” 愣头愣脑的大汉一脸疑惑的想要开口,但是又被同行人警告的瞪了回去,只能自己在心里默默疑惑:既然是叫猫,为什么是个人啊? “就是你了,去,引开他。” 第五十三章 “我?”愣头大汉一脸迷茫,但又被瞪了一眼,还是听命了。 郑宝尚坐在马车里小小的打个盹,等朱紏买粮食回来,不一会儿,感到马车微颤了一下,刚想问他怎么去那么久,马车就飞驰了起来,癫得他一头撞到了车顶,感觉脖子都短了不少。 莫靖茹一瞬间就警戒了起来,像只竖起了刺的小刺猬,虽然是在车厢里滚来滚去的小刺猬,时不时还和一只小狗儿撞个头。 郑宝尚死死握着固定在车上的桌角,冲外面大喊道:“什么人!快点停车!” 外边的人不但不理会,反而又抽了几下马,加快了速度。 卧槽! 郑宝尚这次是被小狗儿一骨碌从屁股上滚过去,撞的可疼了,恼怒的吼道:“停车!车里没钱没粮没娘们!你抢三个大老爷们回去打马吊啊!!!” 当然,依旧没人理他。 如果此时车外有人看着,就会看到那疾驰的马车突然从车帘里伸出一只脚,狠狠的把毫无防备的车夫给踢到了路边去。 “我都说了叫你停了!”郑宝尚刚才那一下纯粹是被马车颠的,误打误撞将人踢了下去,回过神来自己半个身子也都挂到车外去了。 莫靖茹大喊:“让马车停下来!” 郑宝尚拼命往回爬,抽空翻了个白眼,“你跟我说有什么用,又不是我在跑!有本事你喊马停下来啊!” “扯住马绳啊,快!” 马绳是个毛玩意,小爷现在只想扯回自己悬在车外的下半、身! 心里是这么吐槽着,郑宝尚还是听话的伸出一只手摸索着马绳,然后用力一扯! “吁!!!!!” 马怒奔。 莫靖茹脸都黑了,又被小狗子撞了下肚子,“笨蛋啊你!你扯的是马尾啊!!!” 就在两人以为这会儿至少得去了半条命的时候(已经在马车里滚晕了的小狗子才不会思考呢!),马绳就被斩断了,马车顺势往前冲了一段,前边的木头狠狠扎进土里才猛的停了下来。 “唔!”小狗子毫无防备一骨碌滚出了马车,捂着满是包的脑袋眼泪汪汪的趴在地上。 “好久不见啊,我的好外甥!”四皇子俯视着狼狈趴在地上的人。 “你……认错人了。”郑宝尚在后面虚弱的发声。 四皇子:“……你在舅舅心里永远是个小孩子。” “可惜你在我心里永远也是个熊孩子。”郑宝尚拍着衣服上的灰站起来。 四皇子怒火燃起,这种被熊孩子说是熊孩子的感受!就像是被乞丐嘲笑是穷光蛋一样!士可杀不可辱! “你要做什么?!”感受到他的怒火,郑宝尚捂住胸口惊恐的问道。 “你还问我要做什么!”四皇子顺杆爬,“你怎么不去问问你那好父亲做了什么!” 郑宝尚翻个白眼,心道我哪要问,别说他做了什么,他即将做什么我都清清楚楚! “胜负乃兵家常事,再说了,这天下大势不是还未明朗嘛!你应该英雄上阵剿杀仇敌,不该来和我甥舅相残啊!” “你倒是好心态,难道你一点都不着急你娘吗?!” “我这不是正往滨合去嘛,干嘛,你要顺路啊?”郑宝尚走上前扶起趴地上的小狗子,心疼的想到“这孩子本来就傻,再这么一摔,智商还不得直接摔回娘胎去啊”。 “去滨合?”四皇子冷笑道,“你恐怕是被那下人诓骗了吧!随便找个路人问问,这条路绝对不是往滨合去的,再说了,你就算去到了滨合,也找不到你娘了。” 不是去滨合?郑宝尚想想朱紏这几天的表现和之前耽搁的时间,心里也明白他骗自己的原因了,只是四皇子后面的话却让他十分在意,“我娘不在滨合?” 四皇子烦躁的挠了挠头发,“她怕你有危险,去京城找你,结果路上遇到郑坤父子,被囚禁了起来,因着这个原因,我父皇对付他们也得畏手畏脚,生怕惹急了他们迁怒于姐姐。” 郑宝尚大惊,他娘怎么回去京城?!他不是早就传信让她无论如何在江南等自己吗? 当然,他不会知道,那封信已经被小珠和各位读者们遗忘在了第十一章里。 还好郑宝尚还有几分头脑,不会完全相信四皇子的话,反问道:“他们怎么会拿我娘作威胁?就算再怎样,我爹和我爷爷都不是那种会拿女人做要挟的人,再说了,我娘被抓了,你不去救反而来找我这个没用的外甥做什么?” 四皇子毫不犹豫的吐槽,“你还知道自己没用啊!你以为我想找你?你以为他们抓姐姐做什么?!还不是以为你在我们手上,想要用姐姐的性命换回你这个郑家独苗!扫把星!” 他爹和爷爷要他回去? 郑宝尚不确定的看着四皇子,“你确定你没理解错他们的意思?他们要我这根说不准哪天就萎了的苗做什么?还不如要你呢,虽然没什么用,但好歹还能活到给他们送终那一天……吧?” “吧?”是什么意思!四皇子抓狂。 过犹不及,四皇子难得智商够用了一次,见他有所怀疑就收,只是一脸又气又失望道:“爱信不信,我领父皇的命千里迢迢找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你也知道,我对你娘没什么感情,爱咋咋,我走了。” 四皇子转身走人,果不其然,袖子被扯住了,强压下面上的得意,面无表情的回过头去。 郑宝尚眼泪汪汪道:“我饿……” 四皇子:…… 郑宝尚带着两个小孩吃得脸都要埋到盘子里了,还口齿不清的嘟囔着:“点这么多怎么吃得完,浪费!” 四皇子喝口茶,悠悠道:“就当是死前最后一顿饱饭吧。” 郑宝尚抬头对他喷饭道:“你干脆直接去对着叛军喷口气,我敢保证他们绝对得一片一片的被熏死。” 四皇子:“或者你去对他们放个屁?” 郑宝尚:“……你好恶心,不知道餐桌上是不能说什么屎啊屁啊的吗?!” 四皇子:“我以为我是在喂猪呢,真没发现这里是餐桌。” 郑宝尚:“那你坐这里是什么意思?” 四皇子:“……” 有了诓骗长公主的经验,四皇子也学乖了,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在郑宝尚面前表现的越平常越厌恶他,郑宝尚反而越愿意跟他走。 “我们先回去找朱,大珠一起吧!” “不行!”四皇子当机立断的拒绝,“你身边的人中,就他最归属不明,先前不是还骗你说是去滨合吗?估计是敌不是友。” “我保证他是友!绝对!”郑宝尚苦于不想暴露百晓生,所以不能说出朱紏其实就是自己人这件事。 “我还保证将来我会做皇帝呢!” “这还真不一定……”郑宝尚默默道。 四皇子:…… “总之,我还不想暴露行踪丢了性命,你要真想带他,可以!咱们就此别过,好自为之!” “诶!别!”郑宝尚大概思考了倒一杯酒的时间,“不带他就不带呗……” 反正朱紏找到他也不过是几天时间的问题而已……吧? 郑宝尚带着一个个心不甘情不愿、一个傻乎乎无怨言的小屁孩乖乖跟着四皇子走了,一干被背景化半天的壮丁们面面相觑,他们此行的目的难道就是给那位说谎不打草稿的公子壮场面或者壮胆的吗? 当然,有一个人当然不会这么觉得,他被朱紏轻轻松松踩在脚底下审问着。 “谁派你来的?” “不知道。”呆头呆脑的大汉答道。 “你觉得我会信吗?” “会!” “……抱歉,辜负你的期望了。” “我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会告诉你的!别的不说,姑娘真没白长那么高大,打起人来还真疼!” 朱紏一脚一脚狠狠的碾过大汉的胸口,“老、子、是、男、人!”并且现在也是男装! 从这个大汉口里问不出什么,朱紏苦恼的坐在那辆外表跟他们之前的马车无异、将他骗到这里的马车顶上,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他能找到郑宝尚,可万一之中出了什么变故,人带不会来,那可得耽误去苗疆解毒的啊! 第五十三章 四皇子自己风餐露宿的,带着个郑宝尚却得好吃好喝的供着,郑小爷得意的翘着腿,“小爷饿了会晕冷了会病,你皮糙肉厚的,哪能比啊!” 四皇子摸摸羞涩的腰包,心里算着自己带出来的东西都典当的差不多了,回去估计得问姚兴要点银子使了。 郑宝尚了然的看着他,“不够啊?没事!小爷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说罢一挥手,小狗子不情不愿的掏出怀里的荷包,小心翼翼的数出了两颗看起来最小的银豆豆递给四皇子,“慢慢用啊!” 四皇子:……一瞬间好想不管什么江山皇位,杀了这狗曰的郑宝尚 跟送菩萨一样小心翼翼的送到了姚兴府上,谁知姚兴并没有按他要求将长公主软禁,导致郑宝尚入刺史府第一眼就看到了他那个“被郑家父子囚禁”的娘。 郑宝尚回头阴阴的看着四皇子,“阴谋!畜生!不是人!混蛋!禽兽!王八蛋!” 说罢张开双臂向长公主奔去,“娘!!!” 长公主看着他,又是感动又是惊怒,往右边移两步,郑宝尚就扑倒了她身后的姚兴,两人抱作一团滚了出去。 “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长公主连忙上前把姚兴扒开丢一边,扶起自己的宝贝儿子。 “那不是搞笑嘛!” 四皇子冷笑着插进来,“母子团圆自然开心,等你们和郑家狗贼都团圆了,那就皆大欢喜了。” 长公主上前一步将郑宝尚护到身后,“你就打算用自己的亲姐姐和外甥做筹码?你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只怕父皇知道了,也不会让你这种人当储君!” “父皇?呵,姐姐可能不知道,父皇年纪大了,如今又被这叛乱之事一折腾,未必能等到郑家父子伏诛之日啊~” “你!”长公主见他连生父也要算计,气得话都说不全了。 “哎呀哎呀,”被郑宝尚扑了一身灰的姚兴连忙来做和事老,“别吵别吵,都是一家人嘛,有话好好说~” 长公主、郑宝尚、四皇子:“谁跟你一家人!” 姚兴受伤的退到一边,四皇子反应过来后干咳一声,“是我气过头了,姚兴啊,我们还是好兄弟的。” 姚兴默默点头,兴致不高。 “虚伪!”长公主牵起儿子的手,“走,吃饭去!” “厨房!叫厨房上菜,快点!”姚兴屁颠屁颠的跟上。 四皇子:…… “说起来,”餐桌上六人尴尬对坐着,长公主问郑宝尚,“这两个小孩是怎么回事啊?” “大珠生的。”郑宝尚盯着桌上的凤爪流口水,随口扯道。 “哎呀!生得可真好,一个个水灵灵的!”长公主赞叹完又回头看着郑宝尚,“逗你娘好玩吗?” “咳!”姚兴干咳一声,“还是……不要说脏话比较好。” 长公主:…… 郑宝尚憋着笑,终于在作为主人的姚兴起筷后拿起筷子伸向自己垂涎已久的凤爪。 酒足饭饱,长公主突然想起,“那两个孩子到底哪来的啊?” “路上捡的呗,你知道这年头穷人多,养不起孩子的多了去了。”莫靖茹的身份可不好多说,四皇子还在着呢,最近民间传得紧,这家伙就是姜城叛乱的始作俑者! “这样啊,”长公主将两个小孩牵到面前来,疼惜的握着他们的手,“这么俊俏的孩子都舍得丢,是得有多傻啊?拿去卖都可以换好多钱呢!” 郑宝尚闲闲的剔牙:“两男孩子,哪里值钱了。” 长公主瞪他一眼,“你不也一样,赔钱货!” 一想到儿子,长公主就气不打一处来,居然就被他那不成器的舅舅给这么容易忽悠过来了! 郑宝尚鼓着腮帮子自己一边玩去了。 “来,告诉姨姨,叫什么名字啊?” 莫靖茹和小狗子打了个寒战,刚要开口,郑宝尚又叫起来,“大的叫小驴子,小的叫小狗子!” 长公主皱眉,“这名字怎么像是从宫里出来的?” 莫靖茹想要抢先解释,被郑宝尚生生瞪了回去。 郑宝尚:“名字贱好生养啊!” “呸!”长公主笑斥,“那叫好养活!” 莫靖茹这个躺着中了无数枪的人,彻底不想跟这娘两讲话了,翻个白眼就开始东张西望观察起刺史府来,倒是小狗子,双眼亮晶晶的盯着长公主和郑宝尚来回看,心道:“原来是公主啊!难怪这么漂亮,难怪生得出这么漂亮的状元郎!” 夜里睡觉时,小狗子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推醒睡梦里的莫靖茹,困惑道:“状元郎不是该娶公主吗?为什么状元郎又成了公主的儿子?” 莫靖茹正睡得香,不耐烦道:“公主和状元郎的儿子不也是状元郎嘛!” 小狗子想想,也是!于是心满意足的继续睡觉了。 ****** 战争终于正式爆发,边关的军队有部分不知不觉的已经转移过来,以姜城为中心,向京城攻去,后续部队也不再掩藏,招兵买马举旗赶路,几年暗战终于登上了台面。 郑家父子也在姜城与温桓汇合,却没有见到郑宝尚的踪影,温桓无奈的摇摇头,“拦不住,他都知道了,生我气,闹着要去找长公主,以死相逼,我只能派了不少亲信将他护送过去,至少江南还是比较太平的。” 老郑大人苦笑,“也好,总得让孩子过些开心日子,出去玩玩,也好,再见见他娘,也好……” 思及孙子中毒已深,老郑大人悲从中来,目光都暗淡不少。 相比而言,郑坤倒是没什么表现,只是看着温桓的目光意味不明,温桓直直的回视他,眼神之中一片坦荡。 “好了,谈正事吧。”郑坤发话,老郑大人摸了摸红红的眼眶,也冷静了下来。 “就快了,唉!”老郑大人叹口气,这件事原本小范围的战争或者无需战争就可以解决的,只是如今温桓已经起兵,覆水难收,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只是对不住黎明苍生了。 第五十四章 “就要见到你爹啦……” 郑宝尚啃着糕点转过头来,“是啊,你们好久没见了吧?他现在留胡子了,这样子的!” 郑宝尚两手八字形放在鼻子下面,“长得可以点都不像我这么帅,又呆又凶。” “诶呀!丑死了!”长公主伸手扯着郑宝尚脸往两边扯,“我这宝贝儿子要是能一个扯成两该多好啊,一个去读书,一个去习武。” 四皇子:“可偏偏这唯一的一个不读书也不习武。” 郑宝尚一脸不爽的看着四皇子:“你在车里干嘛?” 四皇子理理袖口,“没记错的话,这是本王的车。” 郑宝尚:“我放了个屁。” 四皇子转身掀开车帘子,出去骑马了。 四皇子人一走,郑宝尚就迫不及待的挪开屁股拿开坐垫,“出来,出来!” 朱紏从车底的洞里露出个头,明显是攀附在马车底下的。郑宝尚揉了揉屁股,挪到一边去,这家伙,从刚刚开始就老戳他屁股,戳一下他不就知道了嘛!而且他也不怕戳错人…… 长公主对自己儿子屁股底下出现一个人的事实表示很惊讶,再一看,“咦?大珠?才多久不见,你就长这么大啦?” 朱紏尴尬一笑,“是啊是啊,吃得多嘛。” 郑宝尚顺手拿了块糕点塞他嘴里,“你倒是爬进来啊!” “我进去做什么?我只问你,是不是先不去苗疆了?”见到了长公主,朱紏就没巴望过郑宝尚还能吧苗疆当第一行程了。 “他要带我们去姜城,我把事情解决了,再去苗疆,”郑宝尚鼓着腮帮子,也极不情愿,“小狗子他们被丢在觐州刺史府了,你回去把他们接走吧,到时候直接来姜城接我就好。” “好,你自己小心。”朱紏也不多说什么了,从衣襟里掏出一瓶药丸递给他,无声无息又脱离车底了。 夜里到客栈落脚,四皇子盯着马车上多出来的一个洞,一脸纠结,郑宝尚倒是坦然,“我都说了,我放了个屁嘛~” 白他一眼,四皇子转头对护卫道,“换一辆结实的马车,我看着小崽子还想要刨车跑路!” 小队人马干了几天路,停在了离姜城十里的一个小民宅里,四皇子看着姚兴领着江南来的援军应该在路上了,估摸着再等个三四天就能行动了,整个人紧张有亢奋,天天没事就盯着长公主母子瞧,生怕少看一眼他们就逃了。 郑宝尚倒是淡定,姚兴的军队还没来呢,朱紏都在他床底下躺了好几天了,多安全啊! 人呢,就是不能得意忘形,不然总会有报应的。 就在一个刚好夜黑风高的晚上,朱紏手一拉身子一翻,就从床底到了床上,郑宝尚当机立断,一脚又把他踢下去,“脏死了!” 朱紏委委屈屈在地上趴了几秒,立刻跳起来,罩衣一丢又滚床上去了,“这样就不脏了!” 郑宝尚被他快手裹进了被子里,手脚动不了,只能小幅度的滚来滚去,“走开走开!小爷今天没兴致!” 朱紏无辜的撇嘴,“我还什么都没想做呢,你就说道‘兴致’了……” 他只是觉得床底好硬…… 郑宝尚扭扭捏捏的转过头,“这几天辛苦吗?” 朱紏:“不辛苦啊。” 郑宝尚:“冷吗?困吗?饿吗?无聊吗?” 朱紏:“不会啊,粮食很充足,也不冷,每天看着你们一家三口窝里斗就很充实啊!” 郑宝尚:“……” “你的意思是,不用慰问不用奖励不用补偿咯?” 朱紏:!!!!! 郑宝尚红着脸,一脸傲娇的不看他,朱紏忽然就尴尬起来了…… 深吸一口气,尴尬的气氛总是要有个人来打断的! 长公主伸手一推门,“小宝啊~娘给你送夜宵来……了。” 淡定的关门,放下食盒。 ****** 四皇子吃完夜宵消食的时候,忽然就听东边厢房里“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吓得他差点就吐了出来,招呼人一路狂奔过去,结果就看到长公主从郑宝尚屋子里出来,十分淡定的看着他。 “你这是干什么?”长公主看着四皇子身后一干拿着刀棍的护卫。 “我也很想问,里面,刚刚,是在干嘛?”四皇子弱弱的问。 “教训儿子,没见过?” 四皇子摇头。 “想试试?” 四皇子狂摇头,“夜深露中,姐姐早点休息,弟弟先回房了!” ****** 屋里朱紏看着一地狼藉,困惑的问郑宝尚,“长公主这是做什么?” 郑宝尚不淡定道:“第一步,威慑。” 朱紏:“接下来呢?” 郑宝尚同情的看着朱紏,“可能会武力解决。” “那就好,”朱紏一脸轻松道,“方圆十里以内,还没有人武功高过我的。” 闻言,郑宝尚幽幽的看着他,“你要打你婆婆吗?” “我....可以逃。” “你让你婆婆千辛万苦追着你又跑又骂吗?你婆婆很娇贵的。” 朱紏:“……” 于是长公主再次进屋的时候,就看到朱紏正正经经的跪在面前,郑宝尚狗腿的递上一杆鸡毛掸子…… 郑宝尚一脸讨好的笑道:“娘,都言周教好了,就等你呢!” 长公主不接鸡毛掸子,严肃的看着朱紏问,“你到底看上这小子哪里?” 朱紏:“……” 郑宝尚:“脸啊!我脸长得多好看啊!!” 长公主:“你给我安静点!” 第五十五章 到底是看上哪一点呢? 比郑宝尚长得好、比郑宝尚长得高、比郑宝尚长得壮、比郑宝尚有本事、比郑宝尚有智商、比郑宝尚有文化、比郑宝尚有节操的朱紏仔细思考了一下,答道:“喜欢他……太弱了?” 事实就是这样,这个小孩太弱了,这个小孩太搞笑了,这个小孩怎么那么好欺负,这个小孩真是……就这么看着,内心默默吐槽又同情的时候,就直接想把这个家伙收到羽翼下放着了。 长公主冷着脸道:“我儿子就没有让你喜欢的优点?” 比如说脸? 郑宝尚一脸欢喜的凑上来,“比如说?” 长公主:“……比如,有个有钱的妈。” 郑宝尚蹲到一边默默流泪,又狠狠的瞪朱紏,你丫就不能喜欢我优雅快乐美丽吗?! 朱紏觉得这是他人生遇到的一大难题,不好好回答的话,可能就没有什么好后果了。 “他很单纯,很可爱……” “缺心眼你也喜欢?” 朱紏默默投去求救的目光:酷爱告诉我你的优点是什么啊?!!! 郑宝尚瞪回去:你怎么好意思来问我?! 长公主看着他们的互动,叹了口气,对朱紏道:“起来吧……小宝,出去跟你舅舅吃个夜宵再回来。” 郑宝尚看了看长公主,又看了看朱紏,再看了看长公主,又看了看朱紏,继续看了看长公主……被两个人联合给瞪走了。 郑宝尚关好门,看着明月光,“诶……其实我挺饱的啊。” 儿子一出门,长公主其实就软了下来,像和儿媳说体己话似的握住朱紏的……袖子,毕竟男女授受不亲,递给他一块玉牌,“我不管你是愿意的,还是被小宝缠上,为了报恩才跟他在一起,你别怨他,不管以前还是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别怨他。” “我这个儿子啊,都是我教坏了,我知道的,他不讨人喜欢,所以我早就开始存些财物在通宝钱庄,以后我不在了,就把他远远送离京城,放在一个安乐的地方,衣食无忧的生活。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另外两个……不说了,但你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这个信物交给你,可以随意在通宝钱庄取用,你一定,要照顾好小宝!” 朱紏看着手上的钥匙出神,他这才想起,长公主还不知道郑宝尚中毒的事,不知道她的儿子,很可能,根本等不到那一天。 长公主见他低头不语,以为朱紏不愿意,立刻急了起来,“小宝他啊,还是个好孩子,也懂得疼人的,你跟了他这么多年,应该知道,他对身边的人啊,还是很好的!我知道你生在江湖,也不在乎什么名利,可身上有些钱,总是好生活的!你有能力,我会叫小宝别给你添麻烦,帮我好好照顾他,好吗?” “长公主,你……别担心太多,会没事的,有我在,你们母子都不会有危险的。”长公主从头到尾都是说“我”,而不是“本宫”,她的态度,就像个母亲在托孤。 “这兵荒马乱的,谁顾得了谁?”长公主硬将钥匙塞给了他,“没用的,我那个弟弟,好的不行,歪门邪道最在行,他是盼着我和小宝能给他换到龙椅,可我自己有几斤几两也是清楚的,到头来,无论什么结果,都不会好过。小宝也是,他舅舅不会照顾他的,若是去了他爹那,等温桓登基了,也不会放过他——哪个皇帝会留着自己曾经当过奴才的证据?你带不走我们两个,但我能帮你拖住老四,你带走小宝,找个安定的地方,好好生活。” “我不是求你,你就当我,挟恩图报吧。”长公主没有给他回复的时间,转身离开了房间。 长公主在餐厅看到郑宝尚和四皇子的时候,两个人正围着餐桌愁眉苦脸,四皇子说:“我真的不饿!” 郑宝尚:“我也不饿好不好!我娘叫我和你吃的……” 四皇子:“她只是不想看到你,所以打发你过来吧?你个惹人嫌的!” 郑宝尚:“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讨人喜欢的货色?我娘把跟你吃夜宵当做对我的惩罚!让我边吃边吐呢!” 两个人闲闲的斗嘴,看到出现在门口的长公主,不约而同的就噤声了。 长公主:“这么晚了,不睡觉吃什么夜宵?” 郑宝尚、四皇子:TAT女人好难伺候! 姚兴来信说还有三天可以抵达姜城的时候,四皇子就派人送信进了姜城,到了温桓手上。 知情的朱攀也有些担忧了,他知道郑宝尚的“死”对温桓是个不小的打击,甚至导致了这场泄愤似的战争的报复,而如今这个人又活了,会不会,又造成什么让人难以承受的后果。 温桓看完了信就一直沉默着,过了一刻钟才起身将信烧掉,什么也没说的继续看战报。 临近子夜,朱攀终于忍不住问:“主子,那信……该怎么处理?” 温桓在书桌前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神坚定决绝,“什么信?” “没……没什么,可能,是属下记错了,主子,您该休息了。”朱攀低头不再说什么,温桓的态度已经够明显了,舍取,舍什么,取什么,他已经有了决断。 “入冬了,怎么还有那么多杂虫,是该清一清了。你派些人去郑大人他们那儿,别让他们也被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蚊虫叮咬了。” “属下遵命!” 朱攀出了书房,才释然一笑,说他枉顾别人生死,说他自私,怎样都好,但事实就是——跟着这样一个主子,才能甘心! ****** 四皇子苦等不得消息,但放出去的是死士,因为怕暴露方位,送信的人都没有回来,所以他也不确定信到底送到没有,苦苦忍了一天,又送了两次信,全都跟丢进了大海里一样,一点回应都没有,等到姚兴都已经驻扎在前方,再前进或者驻扎太久就有被发现的危险了,四皇子愁得都想直接押着人到城墙下去叫骂了! 后来姚兴在心里隐隐提到,会不会是温桓不愿退让,故意截下了信。 四皇子灵机一闪,也对哦!换做他自己,他也不愿意为了一个忠臣的儿子和前妻就丢了近在咫尺的江山啊! 于是四皇子开始苦苦思索,该怎么样才能绕过温桓直达郑坤手上呢?或者给郑老头更好? 第五十六章 “查到地方了吗?” “前面几个口风严,这次抓到这个,看起来倒不像是个不怕死的,严审一番应该就能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处了。” “那就好,你去准备准备,就跟郑大人说,山匪扰民,我派你去剿匪的。” “是。” 朱攀领命退下,温桓拿着从老郑那截下的信无意识的用拇指摩挲,最终还是照旧给烧了——既然已经做好了失去的准备,那就永远失去也好。 前往剿匪却意外在匪寨里发现前来姜城却落入匪窝的长公主母子,只可惜为时已晚,二人因不肯就范,已经自尽而亡。 朱攀上马驰骋而去,身后跟着精锐的轻骑部队,这次出发,真正的任务,就是了断一切可能对温桓和郑坤父子造成干扰的因素。 那就是心头一块不该存在的肉,割了会痛,不割,却可能失去更多。 蹬蹬马蹄声响起的时候,郑宝尚正在睡觉,长公主从自己房间里推门而出,衣着整洁,仿佛每夜都在等着这一刻,而朱紏,早已在房门外等着她了。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也已经冲出了房门,睡眼惺忪的四皇子也跟着问,“你怎么在这里?!” 他们住的是大院子里面的一个小院子,房门相对围成一圈,这样倒像是睡不着的邻里,出来赏月聊天。 只可惜事态不允。 “杀来了!公主!四皇子!他们杀来了!”姚兴显然也是从床上爬起来的,衣衫不整狼狈得很。 “狗曰的温桓!”四皇子抢先一把抓过长公主,平日挂在腰间当饰品的小刀就抵在她脖子上,狠狠的瞪着朱紏,“你!去屋里把郑宝尚带来!不然小心他|娘|的命!” 姚兴见那锋利刀尖紧贴着长公主的脖子,倒是有点怜香惜玉之情,可也不敢劝说,唯唯诺诺道:“那……四皇子,咱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四皇子冷笑,“我们从后门走,命人把所有信号弹都发出去,不敢什么样子的!我就赌一把,看温桓是不是瞒着郑家父子派的兵!” 朱紏不用长公主吩咐,假作服从,回屋去将郑宝尚点了睡穴,连人带被的一卷,抗在肩上就从窗口飞了出去。 四皇子料定郑宝尚不会抛下长公主,也不等他们跟上,直接就带着人先走了,他们带来的兵多驻扎在五里之外,现在留在院子里的可抵挡不了多久了! 朱攀老神在在的坐在黑鬓宝马上,长枪上的红缨最为风骚,横在路中随风飘荡。 四皇子:“让开!好狗不挡路!” 朱攀听他说得特别有对暗号的感觉,苦思冥想后答道:“不让!小鸡炖蘑菇?” 四皇子脸都黑了。 “噗……好了,不逗你玩了,四皇子,直接纳命来吧!”朱攀飞身而起,看那架势,竟是打算将长公主好四皇子来个对穿! 长公主:我勒个去!这辈子居然要和这么个破玩意来个“共结连理”,还不如死了算了! 不对,这不本来就要死的吗? 长枪险险停在了长公主吼前一寸,杀气扑面,长公主一惊,后而又一怒,对来人道:“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还要你来做什么?!” 郑坤长剑几乎是贴着长公主的下巴拦在那,巧力一挑,将枪头挑开,“你在做什么?” 长公主见他走了几部一转身,实实挡在自己面前,然后面对朱攀,留了个后脑勺给自己…… 长公主:不理我……本宫踹你屁股你信不信! 好在长公主还存有几番理智,没有踹,不然真怕郑坤拍拍屁股走人,自己就真的会和身后这只蠢东西变成一根竹签上的羊肉了! 老郑大人年纪大了,脚程慢,所以来得晚,一看这架势,立马急吼吼的向长公主身后的人奔去,“哎呦我苦命的小宝哟!吓死你爷爷……了。” 四皇子:“……” 老郑大人:“你谁啊!” 四皇子:“……” 长公主心想,这人来得还真齐! “他在斩杀昏君羽翼,那么郑大人,你又是在做什么?尾随朱攀过来,莫不是早就信不过我了?” 似乎是为了响应长公主内心的想法,温桓也随后走了出来,显然是尾随着郑家父子而来。 长公主:……这是要打麻将吗? 郑坤从袖口里掏出两封信丢在地上,“就是因为信你,才一直等你处理。” 朱攀看着地上两封信,整个人都抽搐了,狠狠瞪着四皇子——这人送信是一日三餐加夜宵的送吗?到底是送了多少啊!!! 温桓看着地上的信,也不再说话了,只是脸色不大好。 “小宝呢?”郑坤转身,直视长公主身后的四皇子。 长公主:我到底是有多矮啊你个讨厌鬼!!!! “在……后面。”四皇子真庆幸自己抵着长公主的刀在刚刚就已经放下来了。 四皇子身后的姚兴:“不是我!” 老郑大人愤愤道:“废话!” 急吼吼的近院子里找孙子,结果发现已经人去楼空,四皇子积极举报——一定是那个原本是郑宝尚的丫头,后来又变成郑宝尚的小厮的家伙带走他的! “皇长孙殿下!郑大人!老皇帝,老皇帝打来了!!!” 长公主现在已经不知道作何表情了,肯定是皇后不放心,借兵的同时还送了信去给皇帝,皇帝倒是十分清楚自己儿子的能耐,立马就倾家荡产的打过来救儿子了。 如果把皇后和老郑夫人接过来,再把郑宝尚找回来,得,那站一堆就是全家福了! 说是打过来,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他只是在五里外和四皇子安置的小股军队汇合驻扎,并未攻打。 “老皇帝派了使者来,要投诚!” 温桓兴趣泛泛,“派使者来?那就是要谈条件了?有条件,就可见不诚,既然不诚,有何谈投诚。” “殿下,得饶人处且饶人。”郑坤看着温桓,神色里是明显的不赞同。 今天的郑坤已经生气了,温桓暂时不想跟他闹翻,只好收拾好一切,一群人又匆匆回姜城内会见来史。 使者说了,两个条件“第一,放了四皇子;第二,再不追究他的妻子儿女。” 温桓也说了,两个字:“没门。” 郑坤又接一句,“殿下,得饶人处且饶人。” 气氛一时僵了下来,众人无语。 郑宝尚在一家小客栈里醒来,回神就给了朱紏一脚:“屁股大了好生养了是吧……不对!胆子大了有主意了是吧!谁让你带我出来的!” “你|娘|逼的。” 郑宝尚目瞪口呆:“你还骂人!” 朱紏:“……长公主逼我带你走的。” “那我逼你带我回去!” 朱紏无动于衷。 “我命令你!” 朱紏不动如山。 郑宝尚眼眶一红,“你怎么这样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啊!!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带我回去呜呜呜呜!我要我娘!!!!!” 朱紏:“你能别喊得我跟个人贩子一样好吗?” 郑宝尚撒泼打滚,“你不带我回去,我就不去苗疆了!不解毒了!” 朱紏叹气,“不是不能带你回去,但首先,你必须保证,没有我的允许,不能强出头,知道?!” 郑宝尚挂着眼泪鼻涕,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知道!” 第五十七章 朱紏半夜提着人又混进姜城,曾经的莫府已经被烧了,确切的说,整个姜城都被烧了,现在满地都是帐篷,其间穿插着巡逻的军队。 朱紏观察了一番,选了守卫较多、面积较大、进出人口较少的帐篷落脚。 郑宝尚小声问:“就这?” 朱紏:“我打听到了,长公主被他们一起带了回来,应该就在这了。” 郑宝尚闻言,点点头,忽而诡异一笑,掏出柄小刀直接划开帐篷顶,探头进去:“娘~你在不在啊?” 本就气氛僵硬的一干人同时抬起头来看着他…… 朱紏大怒,直接扯开帐篷将人提着领子准确的丢进了郑坤怀里。 “娘!TAT”郑宝尚抬头…… 郑坤:“我是你爹。” 郑宝尚默默的挪到旁边,“娘!我来救你了!” 长公主看到他也来气,一个奔头打的郑宝尚眼泪汪汪,“你回来做什么?!” 老郑大人可心疼了,连忙跑过来护住孙子,“哎哟哎哟!小孩子也是担心你嘛!别打别打~” 郑宝尚委委屈屈的解释,“我来是有正事的,又不是来胡闹的!” 长公主冷笑,“哟?你还有除了胡闹以外的正事啊?” 郑宝尚:!!!!我娘一定是被什么附身了TAT “有的!”郑宝尚弱弱的看了一眼老郑大人,收到慈爱而鼓励的眼神,立马有了点底气,转身对温桓一挑下巴,“你,我有话跟你说。” 长公主、郑坤、老郑大人:…… 朱紏、朱攀:!!!!! 温桓显然也没有想到郑宝尚还会跟自己说话,一时间也有些呆愣,“说什么?” 郑宝尚装模作样咳一声,“让其他人先出去吧。” 众人:= =+ 郑宝尚心虚一笑,弱弱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出去聊吧……” 两人在其他人复杂的目光中走了出去,之所以是复杂,那就是: 长公主:担心加疑惑 朱紏:担心加防备 郑坤:…… 老郑大人:担心 朱攀:人干事!? 和谈使者:他出去了我泥马跟谁谈啊小哥!!! 二人有些气氛尴尬的在帐篷围出的小道间穿梭,温桓首先开口道:“你还活着。” 郑宝尚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我知道啊!” 温桓:“……其实我那是感叹句。” “感叹我还活着还是感叹我居然没死?” 本来只是句玩笑话,温桓居然认真想了想,才答道:“都有吧。” “切!我活着或是死了又关你什么事?小爷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了!”郑宝尚得瑟道。 “可他似乎不相信你。”温桓意有所指。 “他不信的是你~”郑宝尚迈着脚步,率先向一片空地走去。 朱紏不屑的撇撇嘴,又忍不住勾起嘴角,郑宝尚去的那块空地,他看得到,确绝对听不到他们讲话。 “其实我想说的很简单——接受合谈。” “不可能,”温桓斩钉截铁道,“你或许不清楚目前形势,无论如何,我,是必胜!而他们,是必死。” “那如果再加一个条件呢?如果,外公昭告天下,禅位于你呢?” 温桓犹豫了一会儿,有些动摇,毕竟名正言顺的登基,确实可以省却很多麻烦,但他也不甘,“可他们该死,若留着,将来也会是大患!” “我虽然不爱念书,可也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 真不愧是父子,这句话温桓都快听吐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我饶了他们,谁来还我父王母妃的冤屈?!”说到底,这才是温桓最不甘的地方。 “那你反过来想想,若当初他们没有将事情做绝,现在哪里还会有个起兵夺位的温桓?恐怕只会有个深宫里名存实亡,懦弱的皇长孙而已。我外公和舅舅的能耐你会不懂?在你眼皮子下找块地,能让他们衣食无忧的安稳生活,哪里还整得出乱子?”郑宝尚绞尽脑汁,觉得讲道理真的好累啊! 温桓不答,明显还是不想放过他们。 “那如果,再加一份罪己诏呢?”郑宝尚狠狠一咬牙,反正他外公为了妻儿,估计什么都能豁出去的! “罪己诏能换回我爹娘的命吗?!” “问得好!”郑宝尚鼓掌,反问道,“杀了他们难道就能让大舅舅和大舅妈活过来?还是说,你只想让他们偿命,哪怕背上弑亲谋反的罪名?难道你希望天下间随便来个杂兵就可以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帜谋反?哪怕你这皇帝做的再好在努力也改变不了自己大逆不道的事实?” 郑宝尚说中了温桓的担忧之一,这也确实是前世里温桓登基后所遇到的问题。 温桓被他反问得恼怒,“那你,又拿什么保证老皇帝会答应这些条件?!” “不是我拿什么保证,而是条件的筹码就握在你手上!”老皇帝做再多,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妻儿平安。 最终和谈条约签署了下来,老皇帝一直在宫中未离开,却交代了带兵前来合谈的将领——只要能保住妻儿性命和后半生安康,什么条件都答应! 在温桓“押”着长公主等人去京城的路上,皇帝就发了罪己诏,承认自己错杀长子,并且执政不勤,识人不清,上天责罚才使得天下百姓不安宁。 在他们到达京城的时候,皇帝已经昭告天下,封大皇子遗孤温桓为皇长孙,并且不日将传位于他。 与此打好形势相对的,是郑宝尚的身体状况,老药孙给的药丸终于也日渐无法支撑他的身体,最近越发的困乏,气色也日渐灰败,虽然他努力强撑,但哪里瞒得过一直关注着他的人,除了不知情的长公主以外,其他人都认为他是大限将近不久人世了。 当然,朱紏也除外。 现在这样赶去苗疆,也来不及了,但是小珠却告诉他,胡安得到了《珍奇录》,苦心研究,虽未得解毒之法,却习得里面记载的一种假死之术,可以使人陷入假死,但会保持身体状态在假死前一刻,能使郑宝尚病情三个月内不恶化,这样去苗疆,时间足够了,正是因为如此,朱紏才会同意郑宝尚跟众人一同上京。 郑宝尚也知道此事,想想即将连续三个月躺在床上,听不到吃不到,看不到感觉不到,实在无聊,于是现在就算再没精神,也总想四处看看玩玩,而老郑大人也想满足孙子“最终的心愿”,捧着哄着,恨不得天上的星星都给摘下来。 郑坤和温桓的默许也在纵容着这一切的发生,走走玩玩,上京的速度整个就拖延了不少,朱紏心里急得哟,心说在这么下去,人真会给你们玩死在路上啊! 第五十八章 心急火燎的不只是朱紏,皇帝也好不到哪去,每天走两步棋就问国师“到了不?”,国师说“没呢,不过你又快输了”。 皇帝输着输着早就习惯了,清了棋盘继续战,还闲闲的跟国师叨家常:“你儿子现在在哪呢?” “看咱下棋吧。” 老皇帝背后一寒,煞有介事的四处张望了一下,复而感叹,“你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妖怪呢……” 国师愤怒的拍棋盘,“这叫天赋异禀!天赋异禀!天赋!!” 睡梦中的包子不屑的翻了个身,心道谁愿意梦到你们两个老东西啊! 终有一日,皇帝又问:“到了没?” 国师搭:“到了。” 老皇帝连忙起身,正了正本来就很正的发冠,理了理本来就很整齐的衣领,昂首挺胸问国师:“朕看起来如何?” 国师:“比城北徐公美。” 老皇帝:“认真点!” 国师抬头,认真的看着他,“又老又肥又胖。” 老皇帝大怒:“肥和胖不是一个意思吗?!” 国师施施然站起身来,瘦得仙风道骨,宽大的衣服都迎风招展了,“臣只是觉得,一个字不足以表达陛下的肥胖程度。” 老皇帝怒瞪他一会儿,自己先笑了起来,“这辈子啊,朕就没吵赢过你。” 国师毕恭毕敬的谦虚道:“臣也没有蠢赢过陛下。” 老皇帝哼哼一声,甩袖走人。 温桓等人一进京城,受到的就是京城人民不予余力的围观,特别是郑宝尚,坐在高头大马上,光鲜亮丽满面春风,那得意洋洋的劲儿,硬是让八成百姓都把他当成了那个即将登基的皇长孙殿下。 其实温桓等人也是挺激动的,只是心理素质强,一路板着脸,不骄不躁,唯一正正无感的人就是朱紏了,他甚至不愿意抛头露面,换回了女装,懒懒的蹭进长公主的马车里,时不时透过车帘子的缝隙看看那风骚至极的小郡王的背影。 到了皇宫门口,皇帝早就领着文武百官等在那儿了,垫着脚四处张望他的宝贝儿女的身影,却看到露着大白牙对他招手傻乐的郑宝尚…… 进了大殿,老皇帝已经不在撑什么威严了,跟叨家常似的跟大臣们谈话,说说李大人你以后上朝不能再迟到了,要拿出朝廷命官的样子;又说说王大人你再穿反朝服就直接跪在外面听朝会好了;再说说某些大臣,你们可别撅着嘴,水至清则无鱼,鱼太肥会被杀,油水也该拈够了,要么告老还乡去,要么好好做官莫要瞎起哄,这龙椅不管谁在坐,这人都是我钦点的,你们不能闹,不能反…… 老皇帝说了半天,觉得口干了,没啥好说的了,不耐烦一挥手,“退朝退朝,你你你,还有你们,一会儿来御花园见我。” 几个严谨的大臣与温桓等人被带到御花园的时候,老皇帝和国师已经走了,他们一个靠在椅背上,一个支着脑袋倚在桌旁,就好像是下棋累了,打个小盹。 包子手里捧着个锦盒,亲自打开,拿出传位的圣旨,给大太监与大臣们验了字迹,读了内容,又对温桓道:“验验吧,一会我可就带走了。” 这说的,自然是老皇帝的遗体。 温桓无言,摇了摇头。 包子道:“那好,你将四皇子叫进来吧。” 四皇子本来就侯在外面,这会儿刚拐了个弯出现在众人面前,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包子伸手凌空一弹,将人生生弹出了几米,倒地不起。 “醒来以后,他什么都不会记得,你只需封他做个享乐的王爷,保他衣食无忧即可,”说罢又警告似的看着温桓,“你答应的条件,可一个都别忘,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自然不会忘。” 包子一挥手,撒了些药粉,就见皇帝和国师的遗体迅速风干化粉,他蹲下来,拿出两个瓷罐慢慢的装着骨灰。 跟在四皇子后面进来的郑宝尚已经整个傻在那了,长公主却异常平静,上前帮着包子一起收拾。 包子说:“这可不能给你,他吩咐过的,本来都不该让你们知道的。” 长公主没有抬头,只是顿了顿,点点头,继续收拾着。 包子将两个小瓷罐小心收好,离开时又拍了拍傻掉的郑宝尚,“糯米粥我可带走了,毕竟是一起长大的,有些舍不得。” 郑宝尚愣了愣,道:“那你得保证好好对它!” 包子哭笑不得,“我每天喂它新鲜胡萝卜!” 郑宝尚:“要营养均衡!” 包子:…… 郑宝尚:“啊!我差点忘了!你跟我来!” 说完拖着包子一路癫儿癫儿的跑,其实只有他在跑,包子完全只是大步走就能跟上。 郑宝尚从御膳房里挖出正在打下手的李翠,又把她也拖着,三人一起癫儿癫儿的跑到以前一起捉迷藏的地方。 李翠道:“好啊!原来你们一直躲在这儿,难怪我一次都没有找到过!” 郑宝尚道:“现在没时间批评的你智商,来,给你。” 郑宝尚从兜里掏出三个玉牌,“我从小啊,时不时就会把零用钱分成三份偷偷存在通宝钱庄里,这是信物,一个是糯米粥的生活费,一个是翠花儿的嫁妆!” 听墙角的朱紏:不愧是母子啊!你们存钱的时候没有遇到过吗?或者说,帮你们存钱的丫鬟没有遇到过吗?!而且,你这对象有没有太奇怪了? “糯米粥我就不多交代了,虽然包子你的智商我信不过,但人品还是好的。” 包子:被你怀疑智商真的没问题吗?!!!! “可是翠花儿啊,”郑宝尚深情的握着李翠的小胖手,“别等小爷了,爷已经有家室了,拿着这笔嫁妆,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李翠大惊:“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谁惦记你了!我心里可有人了!” 郑宝尚:“……谁?!” 李翠有些娇羞道:“你认识的啦,就是,就是,统领……” 郑宝尚十分艰难的回忆了一下,十分艰难的想起了那个总是在宫门口咋呼咋呼的侍卫统领,艰难的开口道:“那个……嫁给一个看大门的,真的好吗?” 李翠十分鄙夷,反问:“你会看大门吗?” 郑宝尚:…… 包子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你怎么会看上他啊?” 李翠有些扭捏的解释道:“就是,就是,我,不是偷偷在冷宫里养了鸡嘛,后来被发现了,我就没有夜宵吃了,每天都偷偷去御膳房头偷吃,有几次正好撞上统领值夜班,也在偷吃,从那以后,他每天都会为我留几个大肉包子……” 包子:……你心动的条件有没有太奇葩太随机啊…… 郑宝尚:“那他对你有意思吗?” 郑宝尚与包子同时用充满好奇的星星眼看着她,李翠被他们看得有些背脊凉,弱弱道,“你们,可以问问他……” 二人顺着李翠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神色复杂的侍卫统领在他们身后不知站了多久…… 统领绕过他们,去牵李翠,“小胖妞,都叫你不要随随便便跟这种奇怪的人走了,出事了怎么办。” 李翠乐呵呵的任他牵着,空着的一只手还主动递上郑宝尚给的玉牌:“这是小郡王给我准备的嫁妆!” 统领状似随意的看了一眼,接过来收好,“快点吃饭去,这么晚都没见你来,我都饿死了。” 李翠求婚成功,乐癫乐癫的跟着走了。 郑宝尚、包子:…… 郑宝尚僵硬一笑,“呵呵,这就是,就是那个,额,傻人有傻福吧!” 包子扭头看他,“那你为什么傻的真么倒霉?” 郑宝尚:TAT 第五十九章 四皇子即使是傻了,那也必须傻在温桓的视线范围内,长公主也不可能抛下这样的弟弟,于是不情不愿的也在京城住下了,只是不住宫里,搬进了温桓赐的一座宅子里,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那宅子啊,也就在郑府对门。 四皇子清醒后果真如包子所言,前尘忘却,他本来模样也不错,如今天天睁着水灵灵的眼睛,一脸的天真无邪,跟在长公主身后“姐姐姐姐”的喊,倒是比以前要讨人喜欢的多了。 郑宝尚看着好玩,于是就把他哄骗过来,四皇子知道这是他姐姐的儿子,也没有防备,开开心心蹦蹦跳跳的过来,笑出一口大白牙,朗声道:“小宝,你叫我做什么?” 郑宝尚说:“我出去玩,给你带了串糖葫芦回来!” 四皇子闻言立刻捂住腮帮子猛摇头,“你上次也给我带,酸死了!” “不酸的!可甜了!” 四皇子看着糖葫芦上亮晶晶的糖衣,犹豫不决,最后大喊一声,“福禄!!!!” 管家福禄连忙跑了过来,四皇子又伸手一指,“你先尝一颗,看酸不酸?” 福禄这几天也渐渐接受自家主子这样子了,接过糖葫芦,吃一口,“甜的。” 四皇子这才开开心心的接过去吃起来,满脸的糖渣子,边吃还边嘱咐郑宝尚:“你以后出门也记得给我带一串回来啊!” 上门拜访的小珠立马就被这一幕惊呆在了门口,不可置信道:“这……这是四皇子?我怎么觉得,他比以前更傻了?” 四皇子大怒,“你这个丑八怪!你说谁傻?小宝,帮我打她!” 小珠:“好吧,我错了,你果然就是四皇子。” “好,我一会就帮你打,你现在满脸糖渣,快点去叫‘姐姐’帮你擦擦,不然蜜蜂会飞来咬你的!” 四皇子闻言,立马飞奔进了屋里,找长公主帮他擦脸去了。郑宝尚成功的将人打发走,回头一看小珠,“卧槽!!这几个月你在京城到底生活的有多好啊?!!” 小珠含笑不语,她整个人确实圆润了不少,眉目间都显现出了柔和的气息,郑宝尚只以为她是胖了,可朱紏出来一看,哪还看不出来啊,一语不发直接往对面郑府放暗器,暴雨梨花针一样的漫天银针乱飞。 可怜郑府一干侍卫跟着侍卫长一起受苦,手不够快眼不够利的,身上都没少挨针,侍卫长拼命招架着,还扯着嗓子解释道:“大舅子饶命啊!我和小珠已经成亲了啊!!!” 闻言,狂飞的暗器忽然停了下来,朱紏亲自操刀上门了。 侍卫长见朱紏一脸杀气,那眼神何止苦仇深大,而自己的媳妇则跟在后面笑嘻嘻的看热闹,心下真是苦不堪言,哭丧着一张脸边后退边解释道:“大、大舅子……其实是这样的,额,你知道的,我和,和小珠,是情投意合,嗯,情投意合!情到深处自然,自然……情不自禁,呵呵,而且,而且那时你不是人在外面嘛!小郡王身体也不容乐观,我们就想着吧,就想着,额,不然成个亲,冲个喜呗……额,呵呵,呵呵呵。” 朱紏“刷”的拔刀,一干侍卫立刻挡在了侍卫长面前,拿着银晃晃的长枪与朱紏对峙。 侍卫长:TAT 好兄弟! 某侍卫:“老大,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嫂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 侍卫长:0.0 啥?! 侍卫们互看一眼,“FIU~FIU~FIU”的,瞬间就跑没了影。 侍卫长:!!!!! 朱紏步步逼近,侍卫长立刻缴戒投降,“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花言巧语连哄带骗让小珠嫁给我的!但我一定会好好对她的!!绝对!!” 他这么急着成亲,不就是怕战事一起,变故颇多,再加上小珠又是好强的性格,恐怕也不愿意听他安排,唯一的办法就是提前成亲,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嘛!若是有了孩子,那就更好办了!小珠再怎么不顾自己,也总不会不管孩子安危的,再说了,孩子也不能离了父亲不是! 小珠看他被自己哥哥欺负够了,心里那口闷气也出了,比竟这家伙当初逼自己嫁给他的手段确实不算光彩,她可一直计较着呢! “好了,哥,咱不理他了,这次过来,还有更重要的事呢。”小珠剜了侍卫长一眼,挽着朱紏又回了长公主府里。 侍卫长看着他们的背影泪流满面,目测今后的生活不只是妻管严这么简单了TAT 二人一转身,就发现了不得了,胡安正跟郑宝尚执手相看泪眼呢! 小珠:糟了!这家伙怎么一不注意就奔过去诉衷肠了! 不过其实还好,胡安由于太激动了,都没来得及诉衷肠,就在那无语凝噎呢,郑宝尚同样无语中。 胡安:“小,小郡王,这些日子,你,过得可好?” 郑宝尚看他红通通的眼睛里水汽弥漫,生怕他一眨眼就会水灾泛滥,小心翼翼道:“胡,胡太医?我,我还是挺好的……” 朱紏本来就黑的脸,现在已经跟糊了一层墨似的,郑宝尚见状连忙平举双手以示清白,还向胡安介绍“这位就是贱内,另一位是贱内他妹”意图将功补过。 朱紏冷哼一声,率先进了门。 胡安呆呆看着他那一身男装和八尺身高,下巴都合不上了,对郑宝尚道:“这……这,他是个男人?他,他,他还给你摆脸色?太不守妇道了!” 郑宝尚讪笑,“还好,还好。” 胡安不满,“小郡王,你贵为皇亲,怎么可以对婚姻大事如此将就,这家伙太无礼了,而且一看就不是个贴心的人!不如……你看,我怎么样?” 郑宝尚:…… 原本走在前面的朱紏倒回来冷冰冰的扫了胡安一眼,拎着郑宝尚的领子就将人提溜走了。 胡安见他如此挑衅,于是公然宣战道:“小郡王!胡安不才,虽然也是个男人,但绝对是个体贴的男人!” 郑宝尚泪流满面,体贴的男人求你体谅体谅他,家庭和睦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好不? 朱紏回头,下了最后通牒,“少废话,去书房。” 小珠挺着肚子陪着笑,“小胡太医别动气啊,我哥就是这样,看着凶,其实还是很疼老婆的!” 胡安:……谁是他老婆!我哭给你看信不信! 四人杀气腾腾的到了书房,胡安在路上就想好了,要为自己拼一把,于是关上门就道:“《珍奇录》现在就在我手上,而且也只有我研究出了其中医术,但我不会轻易出手的,除非,除非,除非你离开小郡王,我们来公平竞争一次!” 小珠:……小胡太医你真是弱爆了。 朱紏无所谓道:“随便你。” 郑宝尚一脸惨不忍睹的看着胡安。 胡安:“……那个,那个……我们什么时候去苗疆啊……” 朱紏道:“登基大典以后。你先说说,这假死之术,你有几层把握?” 胡安道:“十成!” 郑宝尚好奇得很,“你试过?” 胡安一脸疑惑的看着他,“难道你希望我说一层?” 郑宝尚:……那你哪里来的自信啊!!!光是自信不够啊亲!!!! 传位大典其实很简单,因为老皇帝的死讯并未公布,所以也不用延期,选个黄道吉日,天朗气清,读一读传位圣旨,再祭个天,再演个讲,改年号为嘉兴,接下来就是一大堆的册封。 长公主受封为皇长公主,郑坤承宰相之位,老郑大人归隐山林,于是得了些田地宅子等赏赐,官职就没了,四皇子封了个逍遥王爷,郑宝尚居然还能跟他平起平坐,封个安乐王爷,但可悲的是,他们两个都没有封地。 第六十章 既然只是个吃白饭的王爷,那就还是自由身,于是郑宝尚某日出门逛街就再也没有回来了,留了封书信,说要闯荡江湖云游天下去了,长公主气得大病一场,关门谢客,休养身体去了。 “大病一场”的长公主在亭子里升着小火炉子看着雪,吃着汤圆跟四皇子一起吐槽着郑宝尚。 “跟他那个混账爹一样,混账东西,本宫养这么个儿子,容易么,说走就走!” 四皇子鼓着腮帮子点头,是啊是啊,说好的糖葫芦呢! “诶,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母后要等开春才过来,这儿就咱姐弟两孤苦伶仃了。” 四皇子摇头,“不是还有外公和舅舅嘛!他们昨天还送信过来,说要我过去玩呢!” 长公主一阵抽搐,她之所以称病闭门,就是因为温桓整顿朝纲,这多事之秋,最多是的就她的母族,三天两头旁敲侧击,有挑拨的有讨好的,还有一个劲想着撮合她和“年轻有为的郑宰相”的!当然,更不乏要替郑宝尚介绍姑娘的,这么一想,长公主就不得不庆幸郑宝尚跑得快。 长公主连忙叫来福禄,对着他和四皇子细细交代:“千万不能乱给人开门,特别是做官的,或者是他们的家眷也不行!当然,跟我母后一个姓的更加不行!就说本宫病了,四皇子也病了,不见客也不接受慰问!” 四皇子:“恩恩!”卖冰糖葫芦的可以开门! 福禄:“……” 长公主:“看你这表情,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福禄:“事实上,郑坤丞相和其家母已经侯在正厅里了。” 长公主:“……” 尼玛,不只是当官的以及当官的家眷,还是本宫的前夫和前婆婆,福禄,你真是个好东西! 长公主这边一团乱七八糟的,郑宝尚那儿也未见得多消停,莫靖茹被莫山峦旧友收养了,不跟他们去苗疆了,小狗子哭得稀里哗啦,拖着郑宝尚一路追着莫靖茹跑,边追边喊:“你跟着状元郎啊!状元郎那么厉害,状元郎肯定可以……” “小勾儿!!!”莫靖茹喝一声,小狗子立马闭嘴了,拖着鼻涕抽答抽答,眼睛都肿得只剩一条缝。 莫靖茹说:“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你不能耍赖,耍赖我就不理你了!” 郑宝尚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两小孩,心说难道小伙伴们分离的时候都是这么煽情的吗?为什么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莫靖茹还是走了,虽然哄住了小狗子没有再哭鼻子,但他显然情绪低落,郑宝尚也没空理他,因为他一觉醒来,人就到了苗疆了,路上种种艰辛都不关他这假死人的事了。 不只是到了苗疆,而且是到了苗疆王府里,嗯,这里要断句正确,不是“苗疆,王府”,而是“苗疆王,府”,苗疆王不是皇帝封的王,却是苗疆众人公认的王。 郑宝尚看着死死扒住自己腿的小狗子,再看看面前一脸面瘫的少年,发现自己十分理解不能。 面瘫少年对小狗子伸出手,“少君,你要乖,过来。” 小狗子:“不要!” 面瘫少年,“别忘了你答应过主子什么,过来。” 小狗子娇躯一颤,往面瘫少年那移了几步,立刻又扑回去抱紧郑宝尚,郑重道:“状元郎!你一定要快点来救我啊!” 说罢,一脸视死如归的跟着面瘫少年走了。 郑宝尚连忙回神,叫住那面瘫少年:“等等,你要带他去哪?!” 面瘫少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都这么如临大敌,从实答道:“我们王要考少君的功课而已。” 郑宝尚:……苗疆王已经闲到随便抓个小孩就要考他功课了吗? 郑宝尚看着两个少年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道:“原来小狗子命叫少君啊!” 胡安连忙上前解释道,“不是名叫少君,他是苗疆王的儿子啊,苗疆王府的少君!小郡王你真厉害,随便捡就可以捡到这么厉害的小孩,果然是命中注定命不该绝命……小郡王你躺了那么久,累不?我给你捏捏!” 郑宝尚还来不及表达自己的震惊之情,长眉和老药孙两个老头子就来了,后面还跟着个窈窕少女,想必就是老药孙的孙女茗茗了。 长眉老头看到郑宝尚醒过来,也很是感叹了一番,“老头我等你们过来,等到眉毛都又长了不少!” 说来郑宝尚也真是命好,要知道,苗疆王哪里是会随便出手救人的,何况那人还不是他的子民,若不是有小狗子的功劳,他或许就会一直被拒之门外直到死为止啊。 到了傍晚时分,小狗子才回来,沮丧而内疚道,“状元郎,对不起,你解毒的时候……可能会很疼。” 郑宝尚:“那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小狗子:“因为这都是我功课太差害的TAT” 郑宝尚:…… 后来郑宝尚才知道,就算小狗子功课很好,那他也不可能不疼的,洗骨换血,哪有不疼的道理。 苗疆王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人,一点也不像个九岁小孩的老爹,长相……不予置评,因为他脸上画着奇怪的图腾,妖里妖气的感觉,整个人的气质其实还是很“冻人”的。 郑宝尚试图卖萌道:“大王,我怕痛,能不能让我媳妇进来陪我TAT?” 苗疆王看了他一眼,径自吩咐身边的人继续准备药材,然后无视他,率先进了密室。 郑宝尚眼泪汪汪的看着朱紏,“我怎么觉得,好恐怖TAT” 朱紏:“乖,我们都在外面。” 郑宝尚手软脚软的进了密室,躺在刻着奇怪图案,周围围着奇怪虫子的石板上,看着苗疆王拿着根软管刺进了自己手腕里。 郑宝尚:TAT  对不起,由于这一段实在太痛,我们就这样大结局吧TAT 拜拜!(抱头走人...明天有番外哦~) ——正文完—— 番外一:每逢佳节 小郑大人下朝回家的路上被人拦了下来,面生的丫头堵在轿前,扭扭捏捏的搅着帕子,似乎也觉得自己接下来说的话挺丢人的。 走在前面的老郑大人听说自己儿子被一个陌生女子拦了下来,十分着急,心道与长公主婚期在即,千万别跑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丫头别扭半天,还没开口呢,小郑大人也坐在轿子上默默的看着她,老郑大人哼哧哼哧的跑过来,一看,心说糟糕!这丫头长的不就是自己年轻时喜欢的那款吗?可千万别是儿子随父,看上了偷偷养在外面的啊! 老郑大人小心翼翼观察半响,见这姑娘面色复杂,时羞时怨,心下更笃定了几分,向儿子投去一个“回家再收拾你”的眼神后,和蔼的开口道:“这位姑娘,告御状请左转直走,那边是京兆尹的轿子,不拦白不拦。” 小丫头一脸莫名的看过去,又看回来,“奴婢不是来告御状的。” “哎哟哎哟!”要不是不合礼法,老郑大人就是自己推着小丫头也得把她推到京兆伊那儿去,“小姑娘,莫怕,老夫不是什么坏人,不会害你的!” 小丫头点头,认真答道:“奴婢知道,只是奴婢真的不是告御状的,若真要告,直接找公主岂不快……啊!” 小丫头惊觉失言,忙捂住嘴左右瞧,怕被路人听了去。 老郑大人想:这怎么了得!还要告到公主那儿去! 这时小郑大人终于下了轿子,弹了弹衣袍的褶皱道:“带路。” “好嘞!”小丫头一愣,随即欢欢喜喜的领路去了。 老郑大人:……仔细想想,尼玛原来是公主的丫鬟吗?!!! 难怪她一脸不好意思的丢人相,大婚前约见未婚夫,实在是…… 太好了! 老郑大人欢欣雀跃的回府了,还吩咐轿夫将儿子的空轿子也抬回去,不用等了! 小郑大人赶到的时候,长公主已经等候多时了,茶楼的雅间里,八仙大桌摆满了点心,慈爱的冲小郑大人招手:“过来过来,吃点心~” 小郑大人停在门口,微微一行礼道:“长公主,婚期在即,你我二人这样私下约见,实在于理不合,有损公主声誉,还请公主立刻回宫。” “于理不合,于情确是可以的谅解的,再说了,你不说我不说,丫头又都是懂事嘴严的,哪里有会有损声誉呢?”长公主继续笑眯眯的诱、惑道,“有溏心桂花糕哦~” 小郑大人:…… 事已至此,再推辞反而显得太过拘泥,郑坤只得落座。二人默默无语,长公主一个劲的介绍茶楼各种招牌点心,小郑大人只管消灭盘子里的各色美味,场面倒也算热乎。 可是这点心本就是容易饱腹的东西,长公主又只顾着排解多日不见“相思之苦”,仿佛要把被皇后拦住而不得送出每一顿早饭都一起给他喂下去,小郑大人吃再多在她看来也觉得少的。 终于等到一旁的丫头们也看不下去了,小声道:“公主,再这样下去,恐怕得撑坏小郑大人了。” 长公主一脸不舍的问他:“真的饱了吗?” 小郑大人一阵沉默,似乎也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小丫头插嘴道:“奴婢以为,小郑大人还可以再抢救一下的。” 长公主、郑坤:…… 小郑大人起身告辞,长公主一看这天色,还挺早,连忙道:“且慢,这,大人你看,这,这点心还没吃完呢!” 小丫头一号连忙附和道:“是啊是啊!大人乃国之栋梁,浪费粮食不好吧!” 小丫头二号也连忙点头,“确实不好。” 长公主笑道:“不然我们喝喝茶,聊聊天,再消消食,吃完再走?” 默默的往窗下街道扫了一眼,坐下来继续喝茶,算是接受她们的意见了。 三位女性都松了口气,特别是两个小丫头,生怕冷场,不停的斗嘴唱双簧呢,只可惜,平日宫中生活无趣,她们能拿出来逗趣的,竟都是长公主那些丢人事。 小丫头一号:“当时奴婢真的是笑死了啊,可惜还得憋在心里,也真亏咱公主,拍拍屁股站起来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小丫头二号:“我也憋得很辛苦啊!你是不知道,长公主那么一摔啊,那位黎国皇子的表情有多诡异,他还想伸手来扶住公主呢,哪想咱公主直接蹬蹬蹬的顺着阶梯就摔下去了!” 小丫头一号:“毕竟是公主啊,荣辱不惊,若是换了其他小姐,那么丢人的事,还不直接趴石阶上哭起来!” 语毕,二人同时向长公主投去敬畏的眼神。 长公主:……太阳,请你务必在本宫老脸丢尽前下山。 终于,日落西山,四人吃了一天的茶与点心,终于得以离开茶楼,长公主状似随意道:“既然已经吃撑了,就顺便散散步,消消食吧。” 长公主目光游移,在街头巷尾乱飘,两个小丫头倒是紧张的盯着小郑大人看,生怕他不解风情,来句“天色已晚,公主游离宫外不合理法”之类的。 最终,小郑大人还是点了点头,“也好。” 街上人潮汹涌灯花璀璨,却抵不过长公主那一刻心底的雀跃滋味,好歹还没忘矜持,扯了扯小郑大人的袖子,指着河边道“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小郑大人四周看了看,摇头,“不好。” 长公主:TAT 小郑大人指了指街的另一端,“去那儿吧。” 长公主看那而灯火阑珊人烟稀少,心里有些不乐意,毕竟是年轻人啊,哪个不爱热闹些,何况是今天…… 到底是跟着走了过去,小郑大人停在人烟稀少的摊位前,向老板要了素色的灯笼与笔墨,素笔勾勒一番,又转送到长公主手上,“郑某愚钝,未有备礼,小小心意,还望公主莫嫌弃。” 长公主和她的小丫头都惊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过灯笼,看那上面简笔勾画的女子,手中提着食盒面带微笑,灵动可爱。 自此以后,虽然每逢七夕长公主都会千方百计拐小郑大人出门,可并不是年年都成功的,但总会收到一盏朴素的灯笼,上面描画着一个一点也不陌生的女子。 番外二:再逢佳节 热闹的锣鼓震天响,街上满是看热闹的百姓,温婉今天是带温家老四出来糖葫芦吃的,顺便再去听听小曲,她这个弟弟啊,傻是傻了,可那点儿爱好还是没变的,看到漂亮姑娘就乐得见牙不见眼。 温四爱热闹,看得直拍手,“新娘子,新娘子!” 温婉忙扯住他,转头问福禄,“这是哪家姑娘,这么大的排场,之前怎么没听说哪个大人物要嫁女?” 福禄支支吾吾道:“奴才也没听说,估计是外地来的暴发户,傍上大户人家了,撑场子呢。” 温婉想想也是,若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己平时交往的那些小姐贵妇人也该八卦八卦的,不至于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看不见的新娘子到底不如看得见的糖葫芦吸引,温四很快又跟着糖葫芦贩子跑了,缠着温婉,试图买下所有糖葫芦。 二人在外面闲逛一会,天就黑了下来,街头却被新上的花灯照得明晃晃的,温婉一想,今个又是七夕了啊。 郑宝尚前些日子还来了信,怂恿她大胆约郑坤出来,说是男人越老越有味,担心别被人抢走了。 温婉十分不屑的撇撇嘴,男人有什么可靠的,看,自己儿子还不是丢下老娘跟情人逍遥去了! 在桥上看了会儿未婚女子放花灯,温四也买了一盏,学着女孩子羞涩的许了个愿望,然后丢到了河里去。 女儿家写的都是心上人的名字,寄的是羞于出口的情,温婉就问温四写了什么,温四道:“你猜!” 岸边都是放花灯的闺中女子,河山飘的却全是盼着艳遇的富家公子,哦,不,是飘着坐满富家公子的船,船家拿着长长的竹竿,公子哥们看中了那盏,就勾过来,说不准正巧会写着自己的名字呢。 不远处的船家又勾了一盏灯笼,拿起来一看,愣是不信自己的眼了,递给一旁的红衣公子哥,“这是个怎么回事?莫不是老汉眼花了?” 边上有人好奇,凑了过来,惊奇道:“糖葫芦?!哈!这是哪家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写的?字倒是不错……” 那船里得近,说话的人声音也不小,被温婉听了去,嘲笑了弟弟半天,回府路上还一直“毛孩子毛孩子”的叫。 离逍遥王府还有段距离就听到了那儿传来的喧嚣声,长公主闻声一愣,他们府里只剩一些下人,没理由这么喧嚣,可郑府更加不可能…… 提着大包小包的福禄尴尬的走上来,轻声道:“公主,今天,其实,是,是夏大人千金和……成婚的日子,这,这,是皇上赐的婚……” 看着向来冷清的门府张灯结彩门庭若市,或许新郎官正在敬酒,起哄声一波波的传来,温婉静静的看了看,转身进了自家的大门,待门关上,隔绝了身后喜庆的灯火。 树欲静而风不止,刚扣上的大门又被敲响,女子娇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公主,家夫过去多受殿下照拂了,如今我们夫妻两想在这日子里敬上公主一杯,不知公主是否赏脸?” 温婉回身狠狠的瞪着那扇门,仿佛要把门和门外的女子一起瞪穿了,可那女子依然坚持不懈道:“公主?公主?公主!” “闭嘴!”长公主怒极,猛地一开门,却发现……天亮了。 被掀开的侍女慌乱的解释道:“奴婢,奴婢见长公主迟迟未起,唤了几声又无人回应,于是斗胆进来……” 原来是梦啊,温婉揉揉额头,冷笑一声,“我就奇怪怎么会有人愿意嫁给你!” 侍女:0_0哈 “没事,”长公主起身,示意婢女伺候自己洗漱。 正在盘发时,福禄过来敲门了,“公主,郑坤郑相爷求见。” 温婉气还没消呢,怒道:“见见见!见什么见!赶着给本宫敬酒呢?!” 福禄:????? 估摸着,大概意思就是不见了。长公主火气挺大,福禄也不敢再问,于是就这么去回话了,侯在大厅的郑坤听了,认真思索一番,说了一句“好”,便走人了。 福禄:????? 今儿是七夕,四皇子早听人说乞巧节是如何如何热闹了,匆匆吃了晚饭就拉着温婉和福禄出门去了,开开心心吃了一串糖葫芦,又在河边放了盏花灯,回头兴冲冲地的问温婉:“你猜我写了什么?” 温婉惊疑不定道:“糖葫芦?” 四皇子顿时泄气,很不高兴她这么快猜中。 又听河山一艘船上有人道:“糖葫芦?哎哟,这是哪家小毛孩跑出来许的愿啊?” 温婉又是一阵心惊肉跳,又听有人接道:“在下姓唐,复名胡鹭。” 四皇子也听到了,瞪大了眼看过去,立刻笑得肚子疼,对温婉道:“居然真有人叫糖葫芦!你看,他穿得红通通的,可不就糖葫芦!” 温婉如今哪里还有这个心思去笑话别人,连忙打道回府,心里直道邪乎! 好在郑府一如既往的安静,两家侍卫门对门,闲闲的唠嗑。 再走近点,门后的阴影里走出个人,竟是拿着酒壶与酒杯的郑坤。 郑坤手里拿着酒,这倒是极少见的,他道:“虽然不知为何,但既然公主说了,下官也该来敬上一杯的。” 虽然他不知缘由,但温婉还是一阵气闷,心道:敬敬敬,有本事你真请本宫喝喜酒啊! 骂毕,躲过酒壶一口酒闷了,好气的一抹嘴道:“敬也敬了,你回去吧!” “其实……”郑坤默默的移开身子,露出身后一个还未开封的酒坛子。 温婉:…… “我说怎么那么急着赶回来咯,哼!”四皇子十分不满的嘟囔一声,从他们身边走过。 既然人家带了一坛好酒来,自己也已经喝了一壶,总不好再拒之门外了,唤了仆人上些下酒菜,二人就在花园里浅酌起来。 郑坤举杯道:“微臣敬公主。” 温婉问:“你敬我什么?” 郑坤:…… 温婉:“……好吧,就当我知道了。” 小饮几杯,月上中天,郑坤也起身告退了,温婉道:“你倒是走啊,杵着做什么?” 郑坤认真答:“公主先请。” 温婉一撇嘴,心想这不是我家吗?但也懒得多说,起身向内院的方向走去,转弯处偷偷回头一瞥,那郑坤早已走的没了影,只是方才对饮的桌上却摆了一盏灯笼。 这次灯笼上画了三个人,原先的少女婉了妇人发髻,满脸欢欣的走在前面,一个男子默默跟在后面,虽是面无表情,但发冠早已被肩上坐着的漂亮娃娃扯得歪歪斜斜,与那张脸配起来,甚是好笑。 长公主挑着灯笼细细看了一会,低声道:“也不知道是藏在哪儿带进来的,刚才怎么一直没发现呢。” 番外三:高处不胜囧(上) 温桓最近很烦,其实自从登上这天下至尊之位后,面对这千疮百孔的江山,哪天不烦的,只是这最近的烦,有些不一样罢了。 大内总管是在登基前就跟着温桓的老人,如今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大好,如今又染上了风寒,在床上养着病。 可皇帝向来不喜带着太多人,近身伺候的太监也就总管那么一个,他病了,其他下人顶上来也伺候不周到,而且宫里也不能长期缺着总管,于是老总管就派来了自己的小徒弟。 小徒弟年纪虽不大,但人却机灵,办事也利落,跟了总管好些年,对于皇帝的习惯喜好也十分清楚,迟早也是要接替总管之职的,这也算提前实习一番了,再加上皇帝对身边人也不苛刻,所以老总管倒也不怎么担心。 “陛下,该起了。” 被陌生的声音唤醒,温桓警觉的睁眼,看着面前木着脸的小太监,这才想起跟了自己许久的海公公病了,换了个小太监过来。这个小太监他只是远远见过几次,没什么印象,但似乎不该是这么“严肃”的人。 小太监见他光睁着眼不动,就想到了宫里奴才间流传的“睁眼睡”与“站着睡”的本事,立刻又用紧巴巴的声音叫一句,“陛下,别赖床,该上朝了。” 温桓终于慢慢坐起来,任由他伺候着梳洗穿衣。 虽是第一次伺候,但小太监手法却是快速娴熟并没有出什么差错,离卯时还差四刻钟的时候,拉开寝宫的门,走出来的就是威严的皇帝陛下了。 用了点早膳,似乎没什么胃口,温桓摆摆手,示意无需再布菜,小太监想想,按照师傅的交代,皇帝陛下每天早晨应该不只吃这么点,但也没说什么,递上清洁的手巾,随着皇帝上朝去。 深吸了一口气,小太监用尚且稚嫩的声音朗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启奏。” 朝廷刚经历一场大换血,不少都是被压迫多年或是新晋的官员,一脉热血,哪里可能无事启奏,从觐州的灾银贪污案到姜城的采金事宜,再到边沿小国使团来京和亲之事,争吵讨论的中心以京城为一点,一路蔓延过去。 讨论过程虽然有些激动,显得过于热闹,温桓面色不动声色,却一丝不漏的仔细听着。 “咕噜” 似乎听到了什么杂音,温桓疑惑的侧目,却见小太监还是木着脸严肃的站在一旁,只道自己或许是听错了,转头继续听着群臣讨论。 “咕噜噜噜噜” 小太监依然严肃的板着脸,耳根微微有些泛红。 温桓:…… 看看殿外日头,似乎时间也差不多了,皇帝咳了几声结束了大殿上热热闹闹的讨论,点了几个大臣来御书房议事,便退朝了。 小太监唱一声“退朝”,比上朝时那一句要有力得多,还激动得尾音发颤,皇帝一面觉得这孩子太过于浮躁,另一面有觉得好笑,便也没说什么,放他吃早饭去了。 午饭时,小太监看皇帝吃得也不多,便让御膳房熬了酸梅汤,等皇帝午睡醒来,正好放凉,再加两块冰块,喝起来清清甜甜,十分爽口。 皇帝夸了句你倒是有心,又继续低头看折子了,害得小太监一句“奴才应该的”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温桓也是个爱护身体的人,到了夜里就不再批折子了,正好夏天夜风凉爽,到校场练了练拳脚,又和几个侍卫过了招,浑身舒畅。 小太监看时候也不早,便地上了盘子,上面放着各宫娘娘的牌子,皇上看了一眼,似乎很在意什么,目光多停留了一回,道:“拿下去吧。” “等等。” 小太监端着盘子正要撤,又被喊住,转过身来,皇帝就伸出手,将华贵妃和魏贵妃的牌子换了个位,交代道:“华妃和魏妃虽然品级相同,可华姓是排在魏前面的,以后别忘了。” 小太监并没有背过百家姓,自然也不懂,只觉得惊奇,原来除了国姓外,其他姓氏也是分尊卑的吗? 再一看手里的盘子,想想皇帝似乎好几天没有招过妃子侍寝了,默默的又记在心上,第二日午饭就成了滋补大全,皇帝当晚就流了一被子鼻血。 浣衣局的宫女见了都忍不住在心里同情,这到底是那个宫的妃子,哦不,应该是那个宫女被皇上看中,开了苞,这,这状况未免也太惨烈了! 过了那么几日,温桓关心老总管病情,特地准了小太监放假半天去探病,后而处理完奏折无事可做,自己也去了老总管的居所,只是宫人怕他染了病气,便只在外面看了看,透过窗子却看到里面的人明明是那个伺候自己的小太监,却又差别甚大,趴在总管床前笑嘻嘻的,一双总是木然的但眼睛精神的发亮,皱着鼻子似乎在撒娇的样子。 无奈摇头笑了笑,不禁怀疑自己到底是有多吓人。 后来温桓无意间提起,让小太监平日该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小太监愣了愣,立刻摇头道:“这可不行。” 温桓假作生气,反问道:“为何不行?你还敢抗旨?” 小太监闻言立刻露出一张灿烂笑容,肉嘟嘟的脸蛋泛着可爱的红晕,让人恨不得捏两下试试手感。 他道:“陛下看我这样,有威慑力吗?” 温桓:…… 小太监换回一张木然的脸道:“你看,陛下,原因就是这样。” 温桓:…… “威慑是对下人的,你在朕面前,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可以板着朕看着也难受。” 小太监闻言,虽然依然木着脸,但眼睛却闪亮亮的,还带着一丝狡黠,“陛下说的是真的?” 温桓:“君无戏言。” 这句君无戏言,就是温桓烦恼的开始,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番外完
推书 20234-07-01 :论节操掉落的一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