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是爱情——司马伍迪

作者:司马伍迪  录入:06-15

 文案:

 我只想讲一个心里的故事,埋了很多年的一段情绪,讲它的百转千回,讲它的当时枉然…… 您听我讲过之后,倘能称之为爱情,很多事情于我来说,便有了与众不同的意义…… 他放荡不羁,玩世不恭,他背后有着冗长而艰涩的故事; 他品学兼优,冷漠淡薄,却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的笑似笑非笑,他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只因他一个人而动容; 年华逝去,阴谋算尽,那份小心翼翼和举重若轻,过不去的守不住的,我们姑且称之为爱情…… 温馨宠文,高干,校园……文慢热,不喜欢前面的暧昧东暧昧西的童鞋可以从中间看~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高干 花季雨季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邹乙,李木森┃配角:蒋展,林林,曲婷,李俊龙┃其它:暗恋,宠文,高干,校园,情有独钟,腹黑 第一章:一切刚开始 邹乙趿拉着双球鞋。手里赚着啃了半拉的牛肉包子,望着骑着摩托绝尘而去的李木森呆站了半晌,慢慢的把含在嘴里的半口包子吞了下去,感觉李木森摩托车卷起的沙子粒儿也跟着跑进了嗓子眼,痒痒的的咽不下去。 早自习邹乙握着的笔尖悬在一篇英语阅读短文上,四十分钟,半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一遍一遍的回放早上李木森突然横着摩托在他前面的样子,吓得他包子差点卡住嗓子。 “邹乙,上车!” “李木森!噢,不……不用了。” “走吧。你还得走那么远。” “我吃包子……” “牛肉包子啊,给我吃口!”李木森猛地凑过来作势要就着邹乙手上半拉包子咬去。邹乙惊得往后推了一下,发现李木森根本在开玩笑后,脸羞得通红。“那个……学校不让学生骑摩托……” 李木森咧着嘴呵呵的笑了一下,骑着摩托风一阵的走了 “……你小心一点别被发现……”可惜人都走没影了,自言自语的邹乙把剩下的包子塞进嘴里。 上着早自习的邹乙想到这一幕,懊恼的趴在了英语卷子上——真是太怂了!!! 李木森的笑声那么好听,从嗓子处低沉的发出咕噜,邹乙也咕噜了两声,嗓子还是痒痒的,他清了清喉咙,下自习的铃声也跟着响了,周围的同学都百米冲刺的跑出教室,邹乙皱着眉头,估计自己又是感冒了。 而李木森就是他的病原体,他的过敏原,症状是感冒,发烧,流鼻涕…… 最初遇见李木森是邹乙初三时,那时候他们不认识,不在一个班,邹乙是转学生,成绩跟相貌与生俱来,年度最红转学生的名声在同年级的20个班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邹乙不是张狂的性格,他内向低调,成绩是这内向低调的的性格在长期的封闭和独处下的水到渠成,他讨厌自己的状态,于是对因这一状态而得益的好成绩也一并毫不在乎,那个时候的邹乙,让多年后的李木森回忆起来,就是冷漠的整个人都抽离着——让人目不转睛,跟自己和他一起抽离了一样。 初三下学期学校的英语知识竞赛,邹乙认识了李木森,隔壁班的优等生,本届的校草,没有他邹乙的阴郁和孤僻,阳光大男孩,深得老师和女生的宠爱,但是据说为人骄傲了些,除了少数好友,很少与人亲近,和谁都很友善,又与谁都远远的,没有同学之间的亲昵和体己话,没有同龄的嬉闹和玩笑感。 有的人就是给人这样的距离感,陌生的,孤傲的,好像他生就该被人仰视的,而邹乙喜欢跟距离有关的一切状态,因为那样带给他莫名的安全感。 “我叫李木森,这次竞赛的队长,有事找我就行。记住我名字了?” 邹乙点了点头,他这人天生记忆力超群,但他当时没想到,这个名字,再也没忘掉,即便像烫烫的烙铁,自己却严严实实的捂在心底,外表不动声色,漠不关己…… 竞赛那天大获全胜,赛后大家坐在一起闲聊,一群人起哄对手组的一个女生 “就她那样,跟个肥猪似的还嗲声嗲气,JB恶心!!” “我去了,你不知道人家可火了,一学期换俩男朋友!!” “擦,真假啊,那德行的还有人要呢?” “你不信呢,人致贱则无敌啊!她必定是有秘密武器啊!!” 邹乙坐在同学中间,早已神游不知何处,他也不喜欢那个女生,他也不屑于这样的交谈,但是英语竞赛让大家成为一个小集体,他不想破坏这个集体在收尾时欢乐的氛围,虽然他想逃离这里出去透透气…… 就在大家嬉闹作一团的时候,邹乙斜眼看见李木森静静的蜷躺在教室最后面的一面桌子上,背对着他们,月白的裤子,红格子的衬衫,白色的窗帘在他身上拂来拂去…… 从来没把眼神注视到什么上的邹乙有一瞬的心跳偷停,那个在球场上带队,升旗手带队,英语知识竞赛带队,演讲比赛带队的似乎无论何时都处于绝对领导地位的李木森,此刻安静的躺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无论其他人的笑闹声如何吵嚷,他是他,和这一切无关。 许是那天邹乙在李木森身上找到了和自己相似的价值观,许是当时李木森身上散发出了吸引邹乙青春期荷尔蒙分泌的因子,总之,换做平时谨慎的邹乙,无论如何那天他不会那么做,也许后来的很多事情也就不会跟着发生。 于是邹乙被一种他自己也解释不了的原始驱动力鞭策着,把脚步挪向了那个方向。被窗外的夕阳照映的李木森身上,有种温暖的力量,他想触摸这个温度,他头一次不再迷恋距离感,像一伸手他就和他有了某种关系和牵连,于是他拍了拍李木森的肩膀 李木森没有睡着,他太不屑与背后论人长短,不是他多有正义感,而是他没这份闲心……于是正闲教室里同学的聒噪而准备闪人的他回头的时候,就看见邹乙一副异样的表情盯着自己,邹乙是个很容易吸引住人眼球的人,漂亮,清冷,李木森在他脸上观察过千变万化种淡漠,唯独这次,没有冷漠和抽离,这让他惊讶的同时,被这一幕轻易攫住了 “怎么了?”嗓音有午休时久未说话的沙哑。 邹乙露出了李木森第一次看见的出现在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孩子脸上的微笑,他笑起来很好看,像灿烂的千阳…… “一起回家么?” 夏日傍晚的校园气温刚刚好,被晒了一天的风软软暖暖的吹在领口和发丝间,李木森歪头望着邹乙沉静的侧脸,是他邀请自己一起顺路回家的,这是要一路沉默么。 “你可真不爱说话。” “你不也一样。” “你说刚刚?”李木森停下脚步问道,“我只是刚刚不想说话而已,你是真不爱说话,没怎么见你说过。” “说什么,谈论别人么?不喜欢。谈论自己么?没什么可说的。” “恩,有道理。” 沉默。 俩人继续无目的的向前走着。谁家在哪个方向似乎不是需要解释的问题,邹乙双手攥着斜挎包的背带感受李木森晃着悠闲地脚步不经意的蹭到自己胳膊的身体,夏日薄薄的衬衫传递着对方温热的体温,邹乙是有些近距离恐惧症的,但是眼下的这些不经意的碰触那么让他留恋,那些越来越频繁的接触让他感受到了温暖到心底的轻微震颤,他好想这样与李木森并排走着,走进夕阳垂山的暮色中,走进世界的尽头里,走出他冰冻自己十几年寂寞孤单的内心…… 但是,再这么走下去会闹笑话吧,因为离家越来越远了…… 邹乙扶了扶眼镜腿,“我家快到了,那个……再见。”转身走开的邹乙皱了皱眉,他不知道如何与人亲近,多少有点埋怨自己。回身看着远去的李木森,衬衫翻飞的衣角,夏日傍晚的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斜斜长长的……邹乙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掉转头,向回家的方向走去……不会有结果的,那就不要开始! 回家后的邹乙开始感冒,很重的感冒,烧得糊里糊涂的,吃什么吐什么,嗓子肿的说不出话,每天喝点流食,邹妈妈跟学校请了三天的假,咕哝着这孩子从来不感冒怎么病以来这么吓人。烧得不省人事的邹乙躺在床上,好似灵魂出窍神游了一圈了一样,他颠倒虚无的意识里,李木森穿着格子衫像浮在水面上般侧躺着的背影,挥之不去…… 这是邹乙跟李木森有关的第一次感冒,他没想到那个最初出现在他神志不清的梦境中的男孩子,就像他纠缠不放的过敏原,在他今后的生命里再而三的出现…… 邹乙是个早熟的人,很早很早的早熟,他心智上的那份成熟与生俱来,似乎下生就身带了一副七窍玲珑的心,七岁时就背着大人躲在厚厚的窗帘后偷看红楼梦,十二岁时就不再喜欢村上春树,上了高中,他最喜欢的作家是三岛由纪夫…… 于是当小学三年级跟着父母看大明宫词的时候,太子李宏上演的那段艰难晦涩的同性之爱让纯朴的父母都莫名其妙时,他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像是无师自通一样的一切了然于胸,通体震颤,这是邹乙最初的一种带着宿命感的自我认知,潦草,仓促,但是足以拨动幼时邹乙心中的一处安稳了十年的弦,这种原始的感知绯红了少年年轻的面孔,于是十岁的邹乙暗暗在心里警戒自己,死也不要说出去,这是自己和自己,关于自己的最大秘密。 初中安稳的毕业了,邹乙个性不是冷漠,他也伤感也舍不得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来,他只是热情不起来,他还没离开学校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会怀念这里,正如他怀念他走过的每个地方。 关于李木森,他不知道,那次英语竞赛过后两个人没怎么接触过,偶尔在校园里碰到的时候李木森会很开心的跟他打招呼,他局促的笑笑,因为传闻中的李木森从来不跟人这么热情的招呼,这种特别对待让他不知所措。 从某种程度上说,李木森是少年时期邹乙第一个感知到自己对同性有着原始渴望的真实个体,他是个很会压抑自己的孩子,繁忙的初三生活里他偶尔会怀念那个午后侧躺在桌子上的背影,也会不自觉的回忆起两人并行时自己心脏陌生却美好的悸动。少年懵懂的意识里,他把那天下午的一切放大成了一个丰富完整的故事,故事的结尾被幻想成了数种不同的可能,无一例外的情意绵密。然而幻想终归幻想,邹乙把这类的幻想定义为“精神上的放逐”,放逐过后的邹乙从来都理智的不像个十几岁的孩子。他有自己的计划,计划里自己会努力的完成学业,考上一流的大学,拥有稳固的社会地位,在完全可以独当一面的让社会和家人接受自己性取向的局面形成之前,他必须不遗余力的充实自己,让自己有朝一日可以百分之百强大的保护自己在乎的人。在这之前,一切不过是愚蠢的躁动。 中考从来不是邹乙要上心的问题,他被市重点录取是万无一失,中考结束后邹乙推辞了班长组织的集体毕业旅行,他一个人去了乡下的奶奶家,当他悠然自在的躺在北方农村夜晚的矮墙上看夜空时,他会畅想高中生活,他想象的高中生活是美好的,因为距离他离开家独自生活的未来迈进了最后一步,那美好的生活里他偶尔会想到李木森,李木森也被市重点录取了,又可以在球场上看见他野马一样的身影,走廊里看见他阳光温暖的笑容,想到这邹乙会不自觉的笑一下,再笑一下,他翻个身把脸埋在枕着的胳膊弯儿里,夏日夜晚的蛐蛐声也跟着他笑弯的眼睛清亮悠扬起来了…… 随着假期生活的结束,高中报道第一天,校门口张贴的分班表上,一年四班第一排第二名,邹乙;一年四班第四排第五名,李木森…… 邹乙彻底傻眼了。 第二章:有空我教你弹钢琴吧 高中生活总体上是让人奋进和新鲜的,严格却充实的军训还在继续,邹乙按部就班的继续自己平静的生活,关于即将和李木森生活学习在同一个教室里这件让人提起来就暂时缺氧的事情,邹乙自我解释为他寂寞放松警惕时,那个孤独骄傲的背影不小心闯进了自己思维和意识范围内。 一切,不过是昙花一现的误会,都会过去的,他要大踏步的向自由和自主的未来迈进,现在的一切,还并不存在自己可以掌控和决定的范围里,因而,是危险的,是必须要驱逐的。 邹乙就这一点好,无论何时,他都做得到自我控制,控制的不动声色,内里像个苦行僧,外表却淡薄的不食人间烟火。 军训时其他班级拉歌时都会挑选一些传统军歌张扬士气,欢迎教官,不过,四班似乎聚集了一群不安排理出牌的孩子们。他们定的班歌是——月亮代表我的心。月亮代表我的心老是老了点,但是在一群穿了迷彩服的高中生军歌嘹亮的一曲曲作罢,四班全体同学一本正经的深情一曲还是在众位部队领导面前催下了年轻教官悲愤的眼泪…… 高一刚分好班的时候就有八卦人士仔细的列了一份潜力班级表,很巧,四班似乎藏龙卧虎。 有本届海拔最高的何大勇,也因为身高的绝对优势,何大勇被选为临时班长,每天率领众班民调戏教官。 有实验中学年级组第一名上来的冰山冷美人,藤紫。家世煊赫,老爸是全城文明的社交名流,房地产商。开学第一天露了一面之后再没参加过军训活动,风闻是家里跟学校请了假的,去新西兰看袋鼠去了。 有并没有考上市重点而是靠老爸的赞助费军训第四天才站进队伍里的顾一冰。 艺术生林林,打得一手精彩的架子鼓,加上外貌出众,行事不免特立独行,三不五常的走把朋克路线,经常搞得教务主任暴跳如雷 当然还有校草李木森 和我们迷倒了一大片女生,气质神秘的一塌糊涂的邹乙同学。 军训在大家甘苦与共嬉笑打闹中过的很快,一个月下来,同学基本上熟悉了彼此,四班的气氛一直都是新生班里最活跃的,这让班主任很是上火,太活跃了不容易管理啊 明天的野营拉练结束后,军训传统环节就彻底结束了,晒黑了的同学们也该正式步入高中学习生活中,军营晚上的空气那么清新那么让人愉悦,学生们三三两两的准备着明天的野营拉练——徒步行走一天一夜。 邹乙捧着一罐酸奶伏在二楼宿舍走廊的栏杆上眺望军营静谧的夜晚,后面宿舍楼里有同学和教官聊天的,有默默整理东西的,有歪在床上看书的,有趴在桌子上写信的,有在近处嬉闹的,有在远处沉默的,在这里生活的最后一天,教官不再强调纪律和作息时间,这是最后的宽容,也体现了最后的不舍。 这里是他们生活了一个月的地方,因为严整和单一,因为艰苦和教条,反而在离开的前一秒,给人简明有力的冲击力,让刚开始高中生活前奏的孩子们,萌生了前所谓有的独立的伤感,无关家长的庇护,生平第一次离开家成为一个个体在享受有关年青和离别的感伤。这感伤里有青春和成长的味道,它千回百转,重似口含千斤橄榄…… 远处有人在弹吉他,曲转回肠,邹乙闭上了眼睛…… “吉他很好听。” 是李木森。 邹乙睁开眼,李木森并排着自己倚在栏杆上。邹乙和他不是一个宿舍的,训练时又不在一个排,开学后这一个月并无多少交集,邹乙本不善于和人交际,但是这样离别意味浓厚的夜晚,他俩这般站在黑夜中,似乎一切对他来说变得容易了起来。 “是啊,很好听。我一直都想学一门乐器。” “学啊,钢琴不错。” “你会弹?” “会弹?我叫什么?” 邹乙莫名其妙的眨眨眼睛,试探的,“李木森?” “在下钢琴王子李木森啊!” 邹乙白了一眼,笑着接着听着这似有还无的琴声。他过于俊秀清冷的侧脸在夜晚的月光照应下越发让人目不转睛,似乎他的魂魄此刻是抽离着的,这让望着他的李木森心头一紧。李木森有点尴尬于这种莫名的感觉,于是脱口而出“有空我教你弹钢琴吧。” 邹乙惊讶的转过脸看着李木森,清亮的瞳孔映的李木森也跟着心情清亮了起来,反而认真的说道:“改天我教你弹钢琴。” 他的笑似笑又非笑,让不敢直视的邹乙慌张的端起酸奶呷了一口,连勺子都忘了用,结果嘴巴沾了一圈酸奶,还不自知的垂着眼帘闪躲李木森的眼神。 “好啊……那个……那个有空的……就麻烦你啦……” “一级装备,明日作战用,人人有份,不够跟我要啊。”班长何大勇递给他们一人一包东西。邹乙接过一看——小护士牌卫生巾…… “我说班长啊,明儿个咱不是徒步么,又不上前线,还发这个止血啊?”那面同学已经开始调戏班长了。 何大勇一边发卫生巾一边若有所思的皱着眉头跟那个同学说:“本班长可以向组织申请一包止尿布。Special for you!”说罢还想那个同学眨眨眼睛。 同学们哄堂大笑,李木森看着一脸茫然的邹乙,笑着解释道“把这个垫在鞋里当鞋垫用,要不然徒步一天一夜脚会受不了的。” 何大勇拍拍李木森的肩膀:“孺子可教!”然后一本正经的望着邹乙说:“不过你可以先当餐巾纸用。”邹乙莫名其妙的看着去别出发卫生巾的班长,李木森确把手伸向自己,惊得邹乙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李木森好笑的伸手在邹乙嘴边擦了擦,给邹乙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有酸奶。” 邹乙立刻囧了个大红脸,赶紧找纸巾给李木森擦手,李木森胡噜了一下邹乙的头发,说了一句让邹乙当场崩溃的话后就走开了——“你可真可爱。” 留着一脸石化的邹乙继续在风中凌乱着,不就比自己高大半个头么,怎么也不至于当自己是个小孩子啊。 熄灯号吹过后,宿舍楼静悄悄的了,偶尔有高一声低一声的蛙鸣在静夜里叫嚣,同学们为了明天一大早的野营拉练也都早早的睡觉养精蓄锐,发出沉睡后均匀的呼吸声。只有邹乙睁着一双清亮的大眼睛,手指轻轻抚上嘴唇,想象着李木森帮自己擦酸奶时认真的表情,还有他手指上好闻的味道,那味道摩挲着自己的嘴唇,一下,两下,想着想着就感觉自己半边脸发烫,于是用手捂着眼睛把被子蒙到头上——该死的他脸红了……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教官就开始吹号组织大家起床开始野营拉练。经过一个月的训练,同学们动作利落干脆,叠被刷牙洗脸站队列,毫不拖泥带水 邹乙晚上没睡好,一早起床号没吹他就起来了,昏昏沉沉的感觉头重脚轻,怎么都提不起精神,身体酸疼也勉强收拾妥当站在队列里。 李木森早上刷牙的时候就看着邹乙不对劲,这会子站在队列里侧眼望去发现他已经面色发红,一副站不稳的样子,可是教官已经吹哨,正好五点,大部队开始出发,李木森个子高,在排头的位置,跑步转身的时候正好经过邹乙身旁,急促的问了句:“你怎么了?” 邹乙迷迷糊糊的感觉李木森跟自己说了句话也没听清就糊里糊涂的跟着大家一起出发了。走到上午九点的时候,连邹乙身旁的同学也发现了邹乙不对劲,步伐不稳还总是跟不上,后面的同学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为了不给大家添麻烦勉强撑着说没什么,昨晚没睡好可能有点感冒。 前排何大勇被教官借调到大队伍的排头做维持工作,于是四班分队的带队临时需要更换,李木森自告奋勇要做代理班长,何大勇好奇的看了一眼李木森点头同意,他没想到这个骄傲的李木森会这么热心的帮忙。 李木森出列维持班队秩序,直接走到排尾邹乙的身边,急切的问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邹乙勉强跟着大家的步伐,连头也没抬的说道:“不知道,我头很沉,浑身酸痛。” 李木森把手放在邹乙额头上摸了摸,“你发烧了,退出吧,呼叫救护车!” 邹乙皱着眉头摇头,“不行,班级终评会扣分的。” 李木森看他神态坚决的样子,料的拗他不过,于是从邹乙身上卸下背包挂在自己身上,“坚持不住了叫我!” 邹乙点点头,心里横着坚决不做拖后腿的那个的想法,机械的挪动着脚步。 第三章:新生活,新同桌 邹乙一觉醒来,身上的酸痛感已经消失了,有消毒水的味道,干净清爽,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就是有点饿,而且……而且大腿还很麻……邹乙抬起上半身,李木森跟刺猬一样的大脑袋正压在大腿上睡着。 邹乙用手肘撑起上半身看着李木森疲惫的睡脸,长长的眼睫浓密的眉毛,没由来的心头一跳,李木森发觉邹乙醒了于是赶紧站了起来用手试了试邹乙的额头温度,放心的又坐了下来,“终于退烧了。” “咱们怎么在这啊?”邹乙忽的想起野营拉练那码子事儿。 李木森上下搓了一把脸,打着哈气说:“别提了,你晕倒了,我们进行的临时抢救,后来你高烧不退,没办法我们呼叫的随行救护车,把你送到附近县里的这家医院,昨晚上打了三个点滴你才不折腾。” “那你……” “当然得有人陪着啊,我临时班长啦,就陪着你过来了。嘻嘻。” 邹乙坐起身子一脸愧疚的望着李木森,“太不好意思了,就怪我,害的你野营拉练也没完成……” “你可别跟我不好意思了,我也想趁机偷懒啊,要不然徒步一天一夜哎,这样多好,托您老的福,在医院休息了一晚上。” 邹乙望着李木森疲惫的黑眼圈,心里这个不是滋味,知道李木森应该看着自己的点滴一晚上没怎么睡,在这狭小的县医院里半个人他们都不认识,不知这一晚上他怎么熬过来的,他那样事事要强的性格,怎么会为了躲避野营拉练的训练,想到这邹乙竟然万千话语都堵在喉头,一着急眼泪差点没从那狭长的大眼睛里滚落出来。 李木森看邹乙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赶紧岔开话题,“教官嘱咐了,今早上回来接咱们直接回学校,我可求求你千万别摆出这副貌似我虐待你了的委屈相,你现在这躺着,我出去看看弄点干粮,然后咱们两个留守儿童坐等救援,如何?” 邹乙还是控制不住又愧疚又感激的纠结脸,盘腿抱着被子坐在病床上朝李木森点了点头,李木森呵呵笑着,凑上前来用手胡噜了一下邹乙的头,开门出去。 回到学校后新生训练已经正式结束了,据说野营拉练回来的那天晚上在操场集合的时候,黑压压的躺了一地的人,大家都太累了,累得就像在操场上睡上一觉,累得大脑放空,邹乙知道李木森是向往这胜利而归的一幕的,因为自己也向往,于是他看向李木森的眼神愈发愧疚。 经过周末两天的修正,新生正式开学了,发课表,排座位,值日轮岗,选班委……高中生活是新鲜的,也是熟悉的,一切不过是初中生活的升级版,邹乙捧着新发的一摞子课本百无聊赖的翻着,只听旁边啪的一声,邹乙歪头一看,同桌林林趴在桌子上哼哼,旁边是翻得乱七八糟的教科书,“好无聊啊……” 邹乙笑笑,“刚开学的事,等过阵子课多了,天天作业都做不过来,怎么会无聊。” 林林是艺术生,平时总需要去校乐队排练,一天下来邹乙通常都看不到几眼这个另类的同桌,说另类,林林没有市重点高材生的傲气,却又有所有优等生都没有的飞扬跋扈的自信,她成绩不算很好,但是绝对不差,对藤紫这种冰山美人大家小姐,她悠然处之;对顾一冰这样的差等生,关系户她也热情相待,打成一片;对邹乙这种一脸冷漠若冰霜,对谁都敬而远之的扑克脸,她也有本事用她那直接的大眼睛看的邹乙对她起了亲近之心。她很少来教室,但是只要是林林走进屋子的一刹那,好像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他吸引地不自觉看上两眼。邹乙总是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自在的人,好像无论什么场合,林林都是最自在的那一个,她的那份自在让她在人群中显得那么璀璨夺目,邹乙心想林林到底出生在怎样的家庭,可以让她拥有这样浑然天成与生俱来的自信,邹乙羡慕这样自信又自在的林林,因为这两样品质,他都没有。 林林前后左右的看看周围埋头看书的同学,凑近邹乙嘿嘿一笑。 “我说,咱俩今天晚自习开个趴吧。” 邹乙挑起一只眉毛,“你不是说要带着大家集体罢课吧?” “罢课多反动啊,咱不做反动的极端分子。” 邹乙思索了片刻,把快要伸到自己正前方的脑袋向旁边嫌弃的推了推,“不要!” “你也太无情了,桌桌~”林林缩着委屈的大眼睛扁嘴咕哝着。 “不行,我看你没什么好主意,到时候被老李抓了班法伺候就惨了。另外我说你不要用一些稀奇古怪的称呼叫我好吧。” “桌桌你不要怕,有你桌桌我在定能故你周全!!” 邹乙看着林林一脸豪气拍拍胸膛的可爱相,料得他也不会胡来,下课铃声也响了,于是合上书,侧过身,“说来听听。” “嘿嘿嘿嘿,我桌桌不光人长得帅掉渣,还这么大胆的信任我,让我少女的芳心不由得抖一抖的。” “我可没说信任你,只是听听。” 林林往邹乙跟前凑了凑,邹乙又习惯性的向后躲了躲,林林嘴巴撅得老高,“你讨厌我!” 邹乙无奈向这个让他没辙的同桌凑了凑。 “你看过《山村老尸》么?” 邹乙摇头。 “听过里面的通灵游戏么?” 邹乙摇头。 “里面有个通灵游戏,就是几个人分别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一张纸上,上面压一个装了半碗水的碗。然后这几个人都向碗里滴一滴自己的血,之后在月圆之夜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围成一个圈,把这个碗放在中间,每个人都用食指连着旁边的人,闭上眼睛,就可以通灵!” 邹乙皱眉。 “通灵就可以看到鬼!” “你相信?” “废话我当然不相信。” “那玩个屁。” 林林眨着狡黠的眼睛坏坏的一乐,“今天十五,月圆之夜;实验楼后面的空地,晚自习几乎没人,很是僻静;你再看咱班这群无聊的没精打采的同学们,肯定会踊跃参加!天时地利人和啊桌桌,如何?” 说实话,邹乙也觉得刚开学,除了积极参加班干部竞选的同学忙这忙那的,其他的人课不多,也没有多少作业,都闲的浑身不自在,而且林林的提议也无伤大雅,就是利用晚自习课间的十分钟玩一玩,何况自己一个男生总不能比一个女生还胆小,于是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哈哈,我这就发请柬去!” 晚自习之前已经有一众人等报名了,大家禁不住林林巧舌如簧的鼓吹,都摩拳擦掌想见识见识通灵是个什么样子,其实大部分人还是不信的,但是新生开学,真心无聊啊。 第一节晚自习大家都在交头接耳和不断看表中焦急度过,一下课,几个人就凑到实验楼后面跃跃欲试的等着林林发号施令。 实验楼后面是原先的老校址的锅炉房,荒凉很久,又靠着山,夜晚黑灯瞎火的只有借着月光才能勉强看清彼此,夏天的晚上倒是不冷,但是阴风一吹不免让人毛骨悚然,胆小的孙晓曼紧紧地抓着林林的胳膊,张嘴说话已经开始发抖了,“怪怪的,咱们还是回去吧,待会上课了。” 顾一冰赶紧阻止:“不行,不然白来了,玩玩么又不会被鬼吃了。” 这群人本来就男多女少,男生为了凸显自己胆子大,就纷纷同意顾一冰,坚持玩下去。 于是林林找了一个台阶站定,振臂一呼,“同学们,我们按照《山村老尸》里的描述,现在每个人在这个碗里挤一滴自己的血,手指头上的就行!然后这是咱们刚在教室里签过名的纸,待会我把这张纸压在碗里,然后我们开始通灵!” 林林不知道其他人怎样,但是抓着自己不放怕的不行的孙晓曼的手是冰凉的,左手边满嘴不在乎的顾一冰的食指碰上去也是冰凉的,只有右手食指和邹乙相碰时,这个平时温顺默不作声的大男孩,有着和他笑容一样温暖的体温,林林侧脸看着他,心想,他不怕吗…… 相信不相信的,真按照电影里的步骤开始通灵游戏,尤其在这样阴森森的环境下,大家还是有些紧张的,每个人都低着头闭着眼,等着什么出现。 然后,就真出现了什么…… 先是李俊龙跪倒在地,再然后是林林也跪倒在地,他二人都叫喊着有几秒钟的无法呼吸和难受的耳鸣,尤其林林,已经吓得整个人都趴在了邹乙的怀里。大家一看他俩的反应,也都慌了神,忙着拿出碗和那张压在碗地下的纸条,跑到远一点有路灯的地方仔细的看着,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突然孙晓曼用颤抖的声音伸手指着那张纸,“邹乙……邹乙的名字没啦!!” 几秒钟后,一群人疯了似的往教室跑,好像谁落在后面就要大祸临头一样。 回到教室的时候第二节晚自习的铃声已经响了,几个人惊魂未定,尤其孙晓曼还哭个不停,非说见鬼了,林林不免抱怨怎么带出来这么个胆子小的,班主任老李正好死不死的陪同教务主任挨班巡视新生晚自习情况,到了四班门口,情况就是一群跑得气喘吁吁的学生围着一个哭个不停的女生不断安慰…… 第四章:他为什么对你这么特别呢? “说,到底谁带头的!”老李黑着一张脸在办公室训斥这群被教务主任交代严加管教的学生。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做声。 “不吱声是吧,那就集体处罚!” 林林刚要说话,没想到从人群后面传出一个冷静的声音:“是我,我刚看了这个电影觉得很有趣,于是提议大家一起玩一下,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是邹乙。 林林回头看向那个目光清澈的男生,突然很火大,于是抬高声音说道:“不是的,是我,我提议的,邹乙只是被我硬拽着参加的,要处罚就处罚我好了。” 老李愤怒的一拍桌子站起来,“还当成英雄事迹了是吧,还争着抢着以为光荣是吧,你们俩,给我出来,其他人,回去写检查!” 邹乙和林林被罚打扫一个礼拜实验楼的卫生。 实验楼巨大无比,除了有实验课热闹些,平时几乎没有人在楼里走动,林林和邹乙一大早就到了实验楼从顶楼开始打扫,邹乙跟林林说:“你从那头开始打扫,我从这头,咱俩会和,然后一起到楼下。”说完,邹乙拎着打扫用具转身就开始行动了,半响发现后面没动静,回头时看见林林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跟邹乙说:“咱俩一起吧,这里太冷清了,我害怕。” 邹乙无奈的叹了口气点点头,林林见状赶紧跟上邹乙。 俩人闷头打扫了半个钟头,林林抬头偷偷瞄了几眼邹乙,邹乙认真的拖地,头也不抬一下,林林握着拖布杆的手紧了紧,这个孤僻的有点怪的男孩的背影那么单薄,却在那一刻那么毫不犹豫的护着自己。 “那个……对不起……” 邹乙回头看着突然说话的林林,低着头转着手中握着的拖布杆,一脸的做错事的样子,邹乙突然觉得这不是那个无法无天的林林了,更像个小女孩儿,一个做错事后不善于道歉的小女孩儿。 邹乙笑了,“有什么对不起的,我又没被冤枉,确实参加了,也确实被主任和老李抓了,你没对不起我。”说完邹乙接着低头干活。 “我不是说那个……” 邹乙再度回头。 “我故意把你的名字给擦掉了……本来想吓唬你的,没想到……” “为什么吓唬我啊?” “我……我讨厌你!” “啊?”邹乙彻底迷糊了,走到林林跟前,“我怎么你了,你讨厌我?” “不不,不是,是一开始我讨厌你,现在不了。” “为什么开始讨厌我啊?” 邹乙看着林林真诚的表情愧疚的看着自己,叹口气“算了,现在不讨厌就好,干活吧,咱俩要在下午上课之前把上面两层打扫完。”说完,邹乙拎着水桶去水房换水。 “因为李木森。”走到门口的邹乙停住了脚步,后背僵了一下,转身看着林林,这次他是真困惑了,“李木森?” 二人坐在楼梯台阶上,都抱着腿,林林开始跟邹乙讲关于李木森的一切,邹乙双手交握在腿前,手心全是汗,他在轻微的颤抖,有害怕,有好奇,有讶异,有丝丝许许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期许…… 林林五岁那年,随着妈妈一起改嫁给李木森的爸爸,李木森的妈妈有多年的间歇性精神分裂史,在李木森七岁那年,她实在承受不住病痛折磨,在一个患病多年后前所未有的清醒状态下自己了解了自己的生命,同年,李木森的爸爸就和林林的妈妈结婚了。 当时的李木森太小了,他无法承受母亲自杀的事实,面对爸爸如此迅速的第二段婚姻,他采取了极端的抵抗方式,于是,在林林和妈妈踏进李家大门的第一天,李木森就带着稚嫩却绝对坚硬的表情看着林林母女说:“如果让我发现任何证据是你们害死我妈妈,我要你们好看!” “那时的李木森特别好看,自己妈妈尸骨未寒,他哭得鼻子眼睛都肿着,却跟我和妈妈摆出那么凶狠的表情。头发软软的乱蓬蓬的,凶巴巴的眼睛深得像一潭湖水,我觉得他长的真好看,就看着他笑了一下,他呢,眼泪明明要掉下来了,却还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一点都不温柔。” 林林苦笑了一下,邹乙看着她回忆着过去的侧脸,像沉浸在无限怀念和无限柔情中去的神色,太伤感…… “我从小嚣张跋扈惯了,只有那一次我出奇的安静,我妈以为我被他吓到了,一直安慰我,怕我跟他闹,其实我心里咚咚咚的跳个不停,也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上去牵着他的手跟他说让他别哭不要害怕有我和他玩。其实我懂个屁啊,我都不知道他在哭什么,也不知道他在气什么,只知道他哭的好可怜,看着可孤独,我要对他好好的,让他也喜欢我,就像我喜欢他一样。” 邹乙黯然原来李木森小时候身世竟然如此可怜,“那后来呢?” 林林转过头看着邹乙,露出好看的笑容,“后来,到今天,我坚持不懈的追了他整整十年。” “啊?” “李木森人如其名,就是个木头做的,不管我怎么努力,软硬兼施,他就是不喜欢我,不过没关系,因为他也不喜欢别人,他妈妈的死让他生活彻底崩溃,他不肯上学也不肯认我和妈妈,没办法爸爸把他送到德国的姥姥家待了几年,后来他回来了,一切看起来理所应当了些,对我们也保持着面上的礼貌,他休了两年学降级和我一个班,他在学校好强,什么都出风头,但是其实他连个哥们都没有,他跟谁都一个死德性,不好不坏的,跟谁都很有礼貌,却跟谁都不亲近,他跟你脸上笑成一朵花了,身体也绝对跟你保持哪怕一手指头的距离。” 邹乙突然回忆起初三英语竞赛结束后他和李木森一起回家的那个傍晚,他和那个男孩子似有似无的蹭着的胳膊,那段不短的路程,那温热真实的体温……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真实并且鲜活在邹乙的记忆里。 “你想什么那?”林林推推邹乙的肩膀,邹乙有点愣神,他尴尬的笑笑,连说没什么。 林林斜了一眼邹乙,突然诡异的转向他。“但是他对你不同,所以我开始很讨厌你。” “啊?” “野营拉练的时候你生病了,你后来晕菜了,都没机会看见他那样儿,他李木森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别人死活了,非要背着你去找刚送别的同学回去的救护车,教官们给你急救后都说在原地等着救护车正赶过来呢,没想到他二话不说干脆背着你一路跑了半个钟头跟救护车会合去了。我担心他背着你再出事,于是自告奋勇和教官跟着你们去的医院,后来你输液烧也退了,在床上睡的呼呼的,李木森就坐在床边上眼巴巴的盯着输液瓶子瞅,我提出陪他一起看着,结果被他骂了一顿就气呼呼的跟着教官回学校了,连医院的小护士都说,这同学真够意思,比亲兄弟还亲,就从那以后我就看你不顺眼了……” 邹乙张大嘴巴,他不知道他是这么去的医院,听林林说完,他的心开始慌了,迷糊中他是有些意识的,他记得那个温热结实的后背,他趴在上面,听到不知是他的还是自己的咚咚的心跳,还有领口处传出的好闻的味道,这说明什么呢,这不能说明什么,但是自己希望这些说明什么呢。 “你说,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你告诉我,让他也对我这么好,行不行?” 看着林林嘟着嘴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邹乙更慌了,红着一张脸推着林林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争着站起来要去打扫卫生,“哎呀,什么呀,他是碰巧赶上我生病,估计吓着了,帮我一下,没对我好啊,他对我冷冰冰的,开学到现在都没跟我说过话,赶紧起来干活吧,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俩收拾收拾该上课去了。” “你就死装吧,就凭我林林跟着他屁股后面十年,他李木森对谁特别我还看不出来!别人说他积极表现要竞选班委,他才不会用这种方式表现,他那次乐于助人的好人好事简直颠覆了我对他的认知。我告诉你,我很喜欢你,所以你也要喜欢我,喜欢我就要告诉我怎么让李木森也喜欢我!” 邹乙的脸红的都要滴出血了,林林还不自知若有所思的玩着拖布,“一定是有原因的,怎么做呢?” 是真的么?林林说的若是真的,那李木森对自己到底代表什么呢?邹乙开始头疼了,他暗暗跟自己说,都是假的,不可能的,要守住自己的心,要守住自己的心,不要痴心妄想了。 邹乙自我催眠了几分钟后终于归于平静了,他弯着腰扭着拖布,听着哗啦啦的水流声,突然自己好想哭,他从小就接受了自己喜欢男生这件事实,喜欢就喜欢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未来可能辛苦点他也从未起过退缩的心,可是今天怎么了呢,今天他特别委屈,对自己委屈,他不知道委屈什么,于是更恨自己不争气的眼泪,哭个屁啊,可眼泪就是止不住的往水桶里掉,噼里啪啦的,邹乙勤勤恳恳给自己垒了这么多年的心墙,一直都坚不可摧刀枪不入的,可是今天啊,根本什么也没发生的,就轰然倒塌了,他恨自己软弱无能,于是哭得更凶了。 第五章:第一次亲密接触 经过这被罚事件后,林林和邹乙的关系走的更近了些,邹乙平时在学校没有朋友,和林林又是脾气相投,林林开始因为李木森的事情格外的缠着邹乙,但是相处下来他发现这个男孩子真是太招人喜欢了,他肯听自己絮絮叨叨的讲心事,他可以容忍自己高兴不高兴时无厘头的抽风,他宽容,善良,人情世故了然于胸却从不点破,她好奇这样纯净的男孩子如何能直视人心最深处,他是怎样把单纯和城府融合的这般巧妙,他的眼睛深邃又清澈,林林常常托着腮盯着邹乙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然后摇头说这样看着邹乙的眼睛会产生自己要被吸进去了的错觉,有喝醉了的眩晕感。 后来林林了解到邹乙能看透物事的本质不是因为他经历如何丰富,而是因为他看过太多的书,那些练达的文字过早的带着一颗七窍玲珑心走向了成熟,而单纯到干净的内心,怕是与生俱来的本质。 周五晚自习,林林鬼鬼祟祟的塞给邹乙一张纸条。 邹乙皱眉,又是纸条,这个同桌下课有说不完的话,上课还乐此不疲的传纸条,邹乙无奈接过来,“明天周末,晚上去看我的表演吧。” 邹乙规规整整的在下面接着写道,“不去可不可以。” “不可以。” “太晚我家里不让我出去的。” “不会太晚的,而且我已经跟李木森说了,因为你非常想去,却没有人陪,自己又从来没有去过酒吧有点害怕,让他陪你。他本来不会去的,听我这么说已经答应了,好桌桌,你就当帮我好不好,我真的很想李木森去看我演出……” 邹乙握着笔看到这行字心跳顿时加速,李木森肯陪自己去看他不愿意去看的演出?李木森真的对自己很特别么?是不是如果换了别人他也会陪着去的,毕竟大家都是同学,他这么体贴的人,应该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要不要去呢,邹乙握着笔的手都有些发抖了,他有些措手不及,开学到现在李木森还没跟自己说过话呢,甚至连正眼都没瞧过自己,他忙着篮球队和学生会的工作,还有一大群男生女生围着他转,他不可能因为要陪自己就去看演出的,这面邹乙的眉头已经扭成一团了,那面林林等的不耐烦,干脆用笔尖不停的戳邹乙的胳膊,用清辅音一字一句的说,“要不要去啊?” 邹乙扭头看着林林期盼的眼神,他有些烦躁,这个林林怎么总是把自己扯进李木森的怪圈里,她喜欢李木森就自己去追,为什么就是不放过他,他不想进去,但是那里面有巨大的吸引力,诱惑着他千辛万苦压抑的内心,这让他努力维持的平静的过程倍加艰难。 林林又塞过一张纸,“那个酒吧很安全的,平时总有乐队去演出,去那玩的也基本上都是大学生和文艺青年,你放心,绝对不会有问题,而且让李木森陪你你也不害怕尴尬,最近几年我好不容易跟李木森的关系缓和不少,这次让他去看我的演出肯定会让对我刮目相看拜倒在我石榴裙下的,求你了你就帮帮我吧,我请你吃一个月的冰激凌还不行吗?” 邹乙无力的趴在桌子上,他太头疼了,闭着眼,跟自己默念三遍“一切以为了林林为出发点,一切以为了林林为出发点,一切以为了林林为出发点!” 周六傍晚六点钟左右,邹乙听着妈妈早点回家的唠叨,赶往了林林说的岔道口酒吧,邹乙去早了,人家还没开始售票,店里没什么人,邹乙斜挎着包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口问一个满头刺儿的服务员,“这位大哥,我找林林。” 刺儿头抬着下巴看了邹乙半天,“你未成年吧你?” “是林林让我来找她的,她今晚在这有演出。” “找林林的粉丝多了去了,未成年不让进!”说着把未成年forbidden的牌子往邹乙前面一堵,顺势推了邹乙一把,“小孩子起开起开……” 邹乙被他冷不丁的推了一下没站稳,往后趔迼了两步,结果正撞在一个人的怀里,那人并没向后躲,而是用手撑住了邹乙向后倒的身体,邹乙错愕的一低头,那双扶着邹乙胳膊肘的手干净修长,邹乙顺着这双手向上看去,李木森皱着眉冷着眼看着刺儿头淡淡的说了句:“他是我朋友。” 说完拽着邹乙就要进去,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站住脚,回身对刺儿头说:“未成年免进,但并没让你往外推,下班后去领班那里领罚。” 刺儿头刚要委屈的反驳两句,发现李木森攥着邹乙的手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进去,意识到这个小孩子八成和李木森关系很铁,赶紧闭上嘴整理吧台。唏嘘还好刚刚下手不重,否则得罪了李木森八成工作不保。 邹乙一脸惊愕的看着李木森拉着自己的手在前面走,他的手温暖,干燥,邹乙的手僵硬在他的掌心里,让邹乙错觉被李木森攥着的是自己不安分的心脏,那么紧,那么牢,让他在要窒息的前一秒意识到,这个李木森,就像一把锁,把自己的心锁进了他的牢笼里,即便是终身监禁,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的。 李木森感觉到邹乙僵硬的身体慢慢的停下了脚步,他回身看着邹乙一脸空洞诡谲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眼神似乎能穿越一切,穿过自己身后几万里,没有人烟……两人就这么拉着手站着,李木森意识到两个男生这样站着实在诡异,于是松了手,尴尬的看着邹乙笑了笑。 邹乙也回过神,两手揪着挎包的肩带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竟然问了句“高一联赛这么快就结束啦?” 李木森也是一愣,这是哪跟哪啊? 于是笑着说:“你还关注我打联赛的事呢?我还以为开学这几天你已经忘了我是谁了呢。” 酒吧里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在准备一会儿的演出工作,舞台的灯光调的一亮一暗,光线打到邹乙的脸上也是明灭相间,李木森发现邹乙低垂着的脸红了,于是刚刚的尴尬一扫而光,这个邹乙,怎么这样可爱! 李木森呵呵的笑着,用手胡噜了两下邹乙的头发,“你怎么来的这样早,这么等不及的要看她的表演啊?”话一出口,李木森自己也是一愣,自己这是什么情绪,不高兴?还是逗他玩?他倒是很喜欢逗他玩,像个小孩子。 邹乙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是我出门太晚的话,我妈妈是不会同意我出来的,就早点来了。”说道后面邹乙声音越来越小,这也太挫了,跟人家说什么自己家里的门禁这类婆婆妈妈的事啊。 没想到李木森想了想说:“没事,看一会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你要是想看完整版,我叫他们刻一张碟给你,事实上,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你也就是没看过觉得新鲜。” 邹乙一听,赶忙阻止道:“千万不要,我自己回去就行,你别送我,你留下看完林林的演出,她表演的很棒的你一定会喜欢的。” 李木森皱着眉问:“是林林让你来的对不对,你根本对摇滚没什么兴趣?” “不是不是,我一直都想看林林的演出,都求了她很多次了,她才同意这次让我来看,但是你看我真的是不能太晚回去,这样拖着你半路离开太不好了,他们会笑话我胆子小不敢自己回家了,又扫兴多不好。” 李木森看邹乙一脸着急的样子,只好点头说等会看情况再说,然后拉着邹乙坐在靠吧台的一个位置,斜对着舞台,给邹乙点了杯冰茶,自己要了杯啤酒,慢慢的喝起来。 邹乙看周围的人对李木森很熟的样子,于是酝酿了半天想问问李木森跟这家酒吧的关系,结果越托越尴尬,李木森兀自喝着啤酒似乎对二人长时间未交谈并不感觉任何不妥,就在邹乙一筹莫展的时候,林林大呼小叫的从后台跑出来一手搭着一个人的肩很亲热的叫嚷着多开心多开心他们能来。 李木森不耐烦的把林林的胳膊从肩膀上扒拉下来,一言不发的喝着手里的酒,林林也不以为意,搂着邹乙问东问西,邹乙盯着林林一脸黑乎乎的朋克妆,听着后台调音响的叫嚷声,吧台前面交替闪烁的光线,感觉林林嘴巴一张一合,旁边的李木森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啤酒…… 这一切让邹乙恍惚的思维错落,不真实感和慌乱感铺天盖地的袭来,最后听到林林一句“你一定要参加最后的庆功party啊”就迷迷糊糊的点点头望着林林蹦跳着回后台准备去了。舞台上调音的一个人一直用敌意的眼光看着他们的方向,邹乙望过去,竟然也是同班同学——李俊龙。 邹乙咧着嘴伸出手向李俊龙摆了摆,没想到李俊龙根本不理他,皱了一下眉,低头继续调音了。邹乙尴尬的把手收了回来,旁边的李木森看着自己忍俊不禁的呵呵笑着,邹乙无奈也跟着咧着嘴干笑了两下。 “你跟林林关系很近?” “恩,还行,同桌坐着,也合得来。” “你喜欢她?” “挺喜欢。啊?不是,不是那种喜欢,就很喜欢她这个人。” 李木森还是笑,笑的邹乙发毛。 “林林跟我说你们是兄妹,她很喜欢你的。” “那么你喜欢她这个人哪里呢?” “啊?我?我很羡慕她。” “比如?” “她很自在,我羡慕自由自在的人。” 李木森深深的看了邹乙一眼,邹乙脸上挂着认真的表情。李木森闷笑了一下:“一本正经儿的。” 酒吧里人已经进了很多了,乐队在舞台上各就各位,升降幕也降了下来播放着乐队的宣传video,音乐响起来的时候酒吧里人突然变得异常拥挤。 邹乙惊讶于林林的乐队原来如此受欢迎,自己却被人潮挤得频频后退,最后被迫紧紧贴着桌子,整个身体别扭的扭着,前拥后挤的人群就快把处处躲让的邹乙推搡倒了,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李木森一个大力把邹乙拽到身边,提着邹乙的腰就把他圈在了自己和吧台中间,但是人实在太多了,邹乙后背死死抵着吧台,前面和李木森面对面的紧挨在一起,形成几乎是被李木森半抱在怀里的局面。 李木森比邹乙高半个头,邹乙被挤得有些热,他不敢抬头,因为他感觉到李木森热烈的呼吸带着高浓度的酒气喷在自己的额头上,似乎也要把自己给熏醉了,于是他只好垂着眼皮,视线正好对着对方的脖子和衣领,由于拥挤和酒气,那上面漫着细细密密的汗珠,散发着李木森特有的味道,那味道熟悉又陌生,让邹乙暗暗咒骂自己心猿意马,深深吸一口气,竟然不知道把目光放在哪里好了。 李木森侧过头在邹乙耳边说道:“该死,人怎么这么多,你坐到吧台上。” “啊?”邹乙抬头正好对上李木森拧着眉头的一张脸,不舒服,不高兴,但看着邹乙的时候目不转睛,坚定直白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轮廓。 邹乙下意识的把手抵在李木森的胸前,他惧怕这种被笼罩的失控感,连理智的维持骄傲的空间都所剩无几。 李木森以为邹乙没有听清,于是把头压得更低,大声说道:“我说你坐到吧台上,我扶着你,你一蹦就能上去。”说着把双手扶在邹乙腰的两侧定定的看着邹乙,邹乙抬着胳膊僵着身体一脸无措的看着李木森,看着李木森没有要撒手的意思,于是权衡之下缓缓的把手放在了李木森的肩膀上,邹乙感觉脸发烫,手心却冰凉,扶着李木森温热厚实的肩膀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李木森低头看着邹乙说:“你看看你热的,脸都红了,快上去。”说着手上一用力,邹乙借着劲儿一下就跳到了吧台上。 坐到吧台上的邹乙比很多人都高出来一些,视野也很开阔,他低头看着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李木森,二人相视一笑,“给我从里面要一瓶冰镇啤酒。” “恩!” 演出开始了,开场曲《海伦娜》,林林一段气势磅礴的架子鼓独奏瞬间把全场气氛引爆,邹乙看着林林一袭披散的黑发甩动的异常鼓噪,她那么娇瘦的身躯坐在一大堆架子鼓后面却在音乐响起的最一初始,像是赋予了她周遭一切的魔力,甚至让那舞舞生风的发丝都妖魔化出一股蓬勃的生命力。 邹乙微笑着远远的看着聚光灯下的林林,心想着她是这样迷人的一个发光体,这样让人目不转睛,风华绝代也不过如是,应该会成功吸引住那个让她朝思暮想的男子的心了吧。 邹乙低头看着李木森,没想到李木森也正抬眼看着他,两人对视,李木森呷了一口啤酒,露出温暖的微笑。 人潮人海中,李木森的笑温柔了邹乙方圆百里的时空,这让多年后眺望这一幕的邹乙回忆起来情绪依旧沉溺的无可救药,那一刻,他的心被塞的满满的。 邹乙命令自己把视线拨开,看到舞台下方还有一个跟躁动的人群格格不入的身影,是李俊龙,他一动不动,像是凝固在喧嚣的空气中,目光始终锁定一个方向,邹乙顺着他的方向看去,他在看林林,宠溺的骄傲的炽热的,邹乙看着他安静的侧脸,这些复杂的情绪五光十色了他平凡的眉眼。 邹乙恍然:“他喜欢她。” 李木森贴着他的耳朵说:“听说上次你们玩什么通灵,这个家伙应该帮着林林一起黑你了吧。” 邹乙诧异的看着李木森,想起确实是李俊龙和林林最先反应异样,那么林林戏弄自己的原因他也应该是知道的,不然怎么会跟着林林这般胡闹。 再看向那个默默伫立在台下的少年的侧影,他不知道原来林林和李俊龙有着这么深厚的感情,那么这个此刻目光如注的男孩子,到底对这份感情有着怎样的定位呢? 乐队一曲跟一曲的表演,台下观众的热情丝毫不减,人们不知疲倦的呐喊,挥舞的胳膊和拳头让李木森的眉头越皱越紧了。 邹乙也开始焦急地抬腕看表,十点半了,再不回家估计老妈要发飙了。 李木森喝了最后一罐啤酒,抓着邹乙的胳膊拉近自己:“我说,结束得到那半夜呢,你不是真心想参加庆功会吧?” 邹乙上半身僵直的向后仰着,“那怎么办,要跟林林打招呼的。” “你怎么这么老实,你看着架势,一会散场她得被人包围死,你还跟她打招呼,你不想上踩踏事件头条你就留下来跟她打招呼吧。” 邹乙想想,基本上今天让李木森看林林演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况且这个时间回家已经要被盘问一番,不能再拖下去了。于是点点头从吧台上跳了下来。 李木森一手抓着邹乙两个手腕,拖在自己身后,前面开道,拨开密不通风的人群向出口缓慢的挪去。邹乙跟在李木森身后,并未感觉拥挤,看着自己一双手被抓在李木森的手中,努力说服自己不要乱想要淡定,邹乙从小没有朋友,也从不与人亲近,他不知道今晚他与李木森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暧昧的气流是不是一般同性好友之间的正常接触,他摸不透李木森的心思,他也猜不透李木森此前十年过往的真真假假,他更不愿意询问自己的心思,在这关于李木森整件事情上,邹乙前所未有的慌乱阵脚,他自己的心思从来都是最无足轻重的一处所在…… 那时的邹乙稚嫩,善良,他新鲜的初始的情窦初开,来的如此缓慢而陌生,于是他遵从本能的反应缩在自己的保护壳里。也许——长大后的邹乙有时会奢侈的联想——也许,当年他若肯关心的敲敲自己的保护壳,问上一句,“嘿,你自己的心思呢?” 也许啊,就什么都不一样了…… 第六章:晚自习坐一起吧 夏末夜晚的风清清凉凉的,从岔道口酒吧出来后好久,邹乙都还感觉耳边叫嚣的狂躁,他有点头重脚轻的不适感,但是夜晚如此美好,也让邹乙的心情跟着美好起来,李木森静静的走在自己的身边,俩人什么也不说似乎也什么都没想,突然安静下来的环境也顺道慵懒了邹乙的情绪,他随意的溜达着,遇见一只路边的易拉罐就抬起一脚踢飞,李木森在旁边呵呵的笑着,“这不是挺自在个人么,没事羡慕别人做什么。” 邹乙侧过头看了李木森一眼也跟着笑了起来,“不一样,我做不到分分秒秒的自在,我压根就没长一颗自由自在的心。” 李木森还是笑,邹乙斜了他一眼,“笑什么。” “开心呗。” “看林林的演出开心?” 李木森还是笑笑,不置可否。 邹乙见状,想起林林嚣张跋扈时提起李木森确顿时温柔下来的神色,于是试探的提到:“林林今天晚上真的帅爆了,那么多人为她着迷。”他见李木森还是不搭腔,就接着说道:“她那么有张力的表演,好像就该生在舞台上一样,她让我第一次用这种方式体会到发泄和释放。” 邹乙正要接着使着劲的夸赞林林,帮她博得好感,不想李木森直视着前方,淡淡的说了句:“能发泄和释放出去的,总归还是有余地的。” 邹乙猛地看向静静的走在身边的李木森,他神色黯然,长长的睫毛前缱绻着古旧的颜色,邹乙有种直觉告诉自己,这个男孩子有着多么痛苦的回忆,这太不应该是这个年龄段的阳光男生该说出口的,让这样措手不及的接住这句话的邹乙也跟着笼罩上了一层悲伤的情绪。 “因为当人经历极度绝望的时候,是没有任何渠道可以发泄和释放的。”李木森侧过脸,看着用关切和慌张的神态看向自己的邹乙,心里不由得咯噔一跳。这个邹乙是明白自己在说什么的,他眼神里有心疼,有着急,有懂得,有慈悲,有似曾相识的神韵……瞬间一愣后的李木森赶忙胡噜着邹乙的头发,笑着掩饰着自己刚刚的失态:“我胡说八道呢,你是不是觉得我莫名其妙的跟个精神病似的。” 标准的李木森式的笑声,有点小随意,有点小性感,这笑声让刚刚弥漫在二人周围的憋闷的气息像潮水般慢慢退去。 “阿嚏!”邹乙打了一个大喷嚏,皱着眉头嘟囔着不会这么准又感冒了,从包里掏出纸巾擤鼻涕。 “你体质怎么这么差,一天到晚的生病啊。”说着伸手去试邹乙额头的温度,“呦,真发烧了,你这怎么了,隔三差五的感冒,我送你去诊所打一针吧。” “不用不用,我这老毛病了,不是感冒,不用管它,一天就能好。” “胡说八道,你都这样了还不是感冒,上次野营拉练都要死要活的了。” 邹乙擤着鼻涕直摇头,“真不用,赶紧回家吧,回去睡一觉就好。” 李木森担忧的看着邹乙,“那你回家自己找点感冒药吃,多喝点水,多休息。” 前面就是公交车站了,邹乙停住脚步,转向李木森:“我从这坐车,几站就到家了,你也早点回家吧,很晚了,家里该着急了。” 李木森无所谓的点点头,“我看你上车再走。” 晚上的公交车上没什么人,邹乙挑了倒数第二排靠窗户的位子,隔着玻璃跟李木森挥手,双手插着裤兜的李木森仰着头看着坐在车里的邹乙,笑着摇了摇手,摆了个“晚安”的口型,转身离开了。 邹乙把头靠在车窗上,看着李木森渐渐远去的背影,他烧得头疼,视线中李木森被路灯拉的斜斜长长的倒影晃成一处虚幻的象,邹乙皱着眉又打了两个喷嚏,心想明天又该躺一天了…… 回家后的邹乙被妈妈训了一顿又一顿,“还上高一呢就这么晚回家,这以后还不得夜不归宿啊,还想不想考大学了!!”发现儿子脸色不对摸了摸额头,就又开始唠叨:“身体怎么变这么差,还出去给我得瑟,又发烧,真不让人省心。得锻炼锻炼身体啊。” 邹乙没脱衣服在被子里蜷成一团,他想说妈你放心我就是出去看同学的演出去了,他想说妈这不是感冒,他想说这是过敏,他想说过敏没救了估计只有远离过敏原一个办法了,他想说妈我难受……然后他不知道自己说没说,说了什么,最后沉沉的睡去了。 周一上课邹乙已经彻底恢复了,他把妈妈递给他的感冒药都偷偷的吐进马桶里,事实证明,根本不需要吃药,折腾一天就好了,窝在图书馆里看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的邹乙,读到阿里萨为了费尔米娜得了一种和霍乱症状一模一样的相思病时,他确信自己是得了一种类似感冒的过敏症,按照多次经验,李木森就是他应该避之不及的过敏原。 林林似乎对自己那天提前离开没有追问,贼眉鼠眼的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强迫邹乙回忆李木森当天晚上有没有被自己迷住的任何蛛丝马迹,邹乙拧着眉毛想了半天总结道:“你光彩照人,闪瞎了我的双眼,压根没留神李木森是不是被你迷的团团转!” 于是林林仰天长啸三声,说道:“你个呆子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了,李木森那个木头怎么也对我咻咻滴动了点心,木哈哈哈哈!” 邹乙看林林特不顾气质的在那得意的笑无奈的摇了摇头,动心,那个人动起心又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晚自习。 最近的作业似乎多了起来,每天的晚自习不再是看闲书打瞌睡就能糊弄过去的,作业堆成山,还要复习一天的课程,预习明天要学的新知识。 全班都在闷头学习,林林一手支着头,一手夹着一支笔咬在嘴里目光在李木森的方向来回逡巡。偶尔对上晚自习老师的目光,就做思索状在草稿纸上比划两下,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收拾收拾桌子上的东西,抱着她那堆粉粉嫩嫩的学习用具跟邹乙么么了两下就冲到李木森面前,对着李木森的同桌何大勇嘿嘿一笑,“那个,班头,我那个位子离门口好近啊,风可大了,我的脚凉冰冰的,您老人家一班之长,体恤一下民情,晚自习的时候跟小女子换个位子呗?好呗?”说完眨么着一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深情地望着何大勇,何大勇看看林林,看看李木森,他情商极高,开学时日虽然不多,但是也把这个同桌和他这个妹妹之间的关系捋顺的八九不离十,他知道自己这个同桌平时看着极好相处,其实城府极深不好随便揣测,于是对林林笑笑:“林大小姐,这样,我完全没意见,但是刚老李让我下课找他估计有事,我就不帮你收拾了,你让李木森帮你收一下我的东西,换几天都OK我随便。” “哈哈,班头真好,那你忙你的去吧,我不会弄乱你的位子滴。” 何大勇笑笑离开了,林林俯视着李木森,大方的坐在了何大勇的位子上,把桌子上的东西清了清,然后一脸得意的跟李木森说,“我坐在你旁边你不介意吧,那麻烦你帮你同桌收拾一下东西喽。” 李木森面无表情的拿着一摞书站了起来:“我不知道他要用什么东西,不知道怎么帮你收拾,你要嫌冷跟我换好了,我去你那里坐。”说完留下愣在当场的林林直接走向讲台跟晚自习老师说道:“孙老师,最近天有点凉,林林坐在靠门的位子,晚自习的时候有点吃不消,于是她想跟我换一下座位,您看可不可以,当然过一阵子暖气上来我们会换回来的。” 孙老师是个教中文的年轻女老师,大学刚毕业不久,听李木森说完感动不已,心想怎么有这么帅的男孩子这么贴心又这么绅士,于是双眼犯花痴的看着李木森说:“好的当然没问题,你这么为同学着想老师怎么会不同意呢,同意的同意的。” “那谢谢老师了。”李木森说完不顾后面林林一双怒目瞪着自己,浅笑一下走向了那个靠门的座位。 邹乙还在草稿纸上纠结着白天数学课上的一道难题,A4纸已经被他演算的密密麻麻的了,李木森坐在旁边的位子上时他竟不知道,直到快上课了,感觉旁边有人在翻书,以为林林回来了,于是头也不抬的说:“门口有风,你是不是冷啊,你把我外套盖在腿上能好点,过阵子就好了,学校也快供暖了。” “你不冷么?” 邹乙停下笔,抬头正看见李木森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坐在自己旁边,这还是开学后他俩在学校里距离如此近的第一次面对面。后面的女生已经注意到李木森坐在了这里,平时和这个班草虽然在一个班级里,但是李木森似乎是一个遥远的所在,班级里和他讲过话的女生屈指可数,他个子又高,坐在最后面男生堆里,几乎没有机会和他产生交集,这下突然感觉王子从天而降的惊喜,邹乙还没从惊讶中反应过来后面的女生已经开始招呼李木森了,“你怎么坐在这里啊,林林呢?” “她嫌这里冷,跟我换位子了。”话虽然是回答后面的同学,李木森说着后半句的时候却是对着邹乙在解释。 “一直都换么?”邹乙一听也询问状的看着李木森。 “不是,只有晚自习,白天她还回来,过阵子供暖了就不换了。”周围的女生都阵阵窃喜,李木森看着邹乙还张着嘴握着笔愣愣的看着自己,“你不同意么?要不……” “啊,没有,不是的,这里晚上是挺冷的,我无所谓的……” “那就好。”李木森开始把自己的书本整齐地放在桌子上,邹乙回头看向林林,彼处正撅着嘴一脸哀怨求救的眼神看着自己。 邹乙无奈的叹了口气,心想,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头啊…… 第七章:骄傲的人会换笔记? 李木森和邹乙静静的坐在一起学习,邹乙咬着笔头,刚才的数学题无论如何是做不下去了,腹诽了林林半天也么有想到什么解决之策帮她,旁边这位认真的学习毫不在意的样子,邹乙努力了半天怎么也做不到集中精神神态自若,他一张脸埋在草稿纸上,感觉周围的气流似乎都起了变化,他面上能做到不动声色可是心里根本静不下来,于是颓然的趴在桌子上,心里大喊真是要了亲命了!! 半晌,旁边递过一张纸,“做不下去的题不要硬做,换换大脑看点别的学科。” 字写得方方正正,是李木森,原来误会自己钻牛角尖了,无奈下邹乙点了点头,李木森摇了摇手中的笔记,小声说着:“看看英语吧。” 邹乙琢磨着这会儿死活也不可能算进去题了,不如复习复习今天的笔记,还能少用点大脑,顺便缓缓神。于是也抽出英语笔记趴在桌子上看了起来。 晚自习的教室安静的只有翻书声翻卷子声和翻笔记声,邹乙靠在椅背上看笔记,李木森伏在桌子上看,看累了就也像邹乙那样靠在了椅背上,然后邹乙便不自在的缓缓地挪到桌子上看,李木森开始还没察觉什么不对劲,渐渐地,他发现只要自己换姿势,邹乙立马跟着把自己错开,保持着身体绝对不齐平的原则。 看着邹乙安静的看笔记的背影,李木森怎么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得罪了这家伙,分明是在嫌弃自己坐在这里嘛,想了半天排除各种可能,干脆把英语笔记翻到最后一页的空白处写了一行字递给邹乙,邹乙看李木森莫名其妙的把自己的笔记本递了过来,扭头疑惑的看着对方,见李木森向笔记上的那行字努努了嘴,才慢慢接了过来。 “你是不是不想我和你坐一桌?” 邹乙回头一脸上火的看着李木森询问的挑着眉毛,他总不能跟李木森说他不好跟林林交代又怕了你这个过敏原吧,磨蹭了半天把本子递了回去:“不是,可是你知道林林是想和你坐一起的……” “我已经和老师说过了,不好换来换去吧,再说就因为这个你就跟我划清界限了?” “没有,我不好跟她交代啦,木有想到对策……” 李木森轻声哼笑出来,邹乙搓着手指头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不用管她,她每天都要折腾几次才罢休。总让她得逞我就不用活了。” “那个,其实吧,林林对你多好啊,你不要总这么不理不睬她。” “我跟谁都这样,所有人都说我骄傲自大不可一世,何况你应该听她说了我们的关系,我不可能由着她胡闹。” “我是觉得她对你这么好,又是你妹妹,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你不要对她还不如对外人,她只是很喜欢你,无论如何她都没有错。” 邹乙半响没有等来李木森的回复,扭头看着他皱着眉毛盯着笔记的样子,生气了?不会吧,看了半天也不见李木森抬头,于是小声嘀咕真是小气吧啦的小气吧啦的! 最后还是邹乙沉不住气,向低头发呆的李木森面前缓缓地递过一张纸条:“我觉得你很好,并没有骄傲自大不可一世,是他们没眼光,嘿嘿嘿嘿^_^~” 看着抬头看向自己的李木森露出温暖的微笑,邹乙也咧开嘴跟着开心的笑了起来,李木森把纸条夹在笔记里,凑过去小声跟邹乙说:“换笔记看吧,换着看可以发现自己哪里漏听了。” 邹乙看李木森终于不跟自己摆着一张拧巴脸了,于是非常乐的点了点头。 静静的晚自习,邹乙从来没有这么投入的看一份笔记,每个生词词条解析,每处语法,每个例句,李木森的笔记清晰工整,像极了这个人的作风,跟自己笔记基本相似的内容,邹乙看到了一个逻辑清晰的李木森,不同于自己的漫天复制。 李木森也发现邹乙的笔记记得很与众不同,他基本上复制了老师课堂上的每个细节,细到竟然在夹缝处歪歪扭扭的写了一行“老师咳嗽了七声”。李木森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邹乙,他的手怎能如此快,可以不漏丝毫的准确记录课堂上的点点滴滴! 李木森越看越觉得这个邹乙淡薄冷漠的外表下实在长了个自娱自乐的心啊,他的笔记段落之间会插上很多另类的表情注解,开心的,沮丧的,抓狂的,无聊的,调侃的,困倦的……他会用不同的表情符号标记不同段落的重要程度,会在每节课后的错题记录上提名“邹乙大笨蛋”,看着看着李木森会分神,他不再关注笔记的内容,他更喜欢探寻这个笔记主人丰富顽皮的内心,看着想着笑着,李木森在无伤大雅的空白处画了一个小小的人物速写,一个侧后方的背影,一只手随意的抓着头发托着头,衣服后背用美术体写着“邹乙大笨蛋”五个字,李木森歪着头看了看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于是笑着翻过这页接着看下去。 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响的时候,李木森把笔记还给邹乙,“怪不得你要用这么厚的本子,你竟然把课堂上每个小细节都给记下来了。” 邹乙才想起自己的笔记里无聊时写的蠢话,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我的笔记登不上大雅之堂,跟你的没法比。”说完特别惭愧的把自己的本塞进书桌里,见李木森还是笑着看着自己,愈发觉得自己丢人丢到家了,于是解释道:“我无聊画着玩的,我都当草纸瞎涂的,你就别笑话我了。” “我没笑话你,我觉得你的笔记记得比我好多了,英语就是一个积累的东西,根本没有什么特别重点不重点之分,像我那样挑老师讲的所谓的重点记,反而容易漏掉很多知识点,你这种方法我一直想尝试,苦于手没你快根本记不过来,这下好了,以后可以把你的笔记都借我看么?”邹乙大张着嘴巴看着李木森,对方表情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于是点点头“你要想看随时到我这拿,不过我写的很乱,你能看清么?” “可以的,今天就看的很好啊,你就当我不存在该怎么记怎么记,别随便改风格哦。” 邹乙尴尬的笑笑,心想以后还那么白痴的画表情就真是蠢到家了。 第八章:和马老大抢男人 日子过得相安无事,林林每到晚自习的时候还是撅着嘴老大不乐意的给李木森腾地方,邹乙渐渐习惯了有李木森坐在旁边位子上的晚上,而且他发现只要自己没那么紧张的和李木森相处,似乎也不会发烧咳嗽,李木森还是会偶尔和邹乙在笔记本上交谈,两人相处的越来越融洽,连周围的同学都发现,原来邹乙并不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冰山王子,他的笑容干净迷人,李木森也并不是那个高高在上触不可及的校草,他也健谈,也会讲笑话,他讲的笑话逗得邹乙开心纵情的笑着,自己也发出爽朗的笑声。可是李木森和邹乙并没有形影不离,除了晚自习坐在一起平时几乎没有什么交集,邹乙还是原先的邹乙,李木森还是从前的李木森,于是大家会说,他俩关系还不错。 只是林林发现,邹乙不得了啊! 因为在大家眼中这还不错的关系,是她认识李木森十几年都没有发生过在他身上的事情,讲笑话!开什么玩笑,李木森还会讲笑话!邹乙也不对,他对李木森一个晚自习的笑比他一个学期对其他所有人笑的总和还多! 不过李木森不再像原先那样跟嫌弃什么似的嫌弃自己,对自己好了很多,她把这些功劳归功在邹乙身上,于是她兴高采烈的跟邹乙分享,早上的时候李木森竟然跟自己说慢点吃饭,不要着急。 “唉唉唉唉!你没看见他那样,虽然凶巴巴的,但是我火眼金睛看出他眼睛里浓浓的爱意啊,木哈哈哈~” “唉唉唉唉唉!我今天早上送他蛋挞,那木头竟然没扔掉,还吃了一块!虽然他说难吃的要死,但是天哪,他从来不吃零食的,他果然把第一次留给我诶,木哈哈哈哈哈~” “唉唉唉唉唉!我晚上去他卧室借作业,他竟然没有轰我出去诶,还让我自己写,不要总抄别人的。你看出什么了么?他在关心我的学习啊!木哈哈哈哈!!!” 兴奋的林林在眉飞色舞的跟邹乙分享这些点点滴滴的时候,邹乙总是宠溺的看着林林,笑着听着,跟李木森接触不多的几次谈到关于林林的时候,他心里是明白的,李木森对这个异父异母的妹妹朝气蓬勃又十年如一日的热情是不可能有回应的,他那无论是大胆直率还是飘忽不定的目光从来都没有因为林林的一颦一笑而闪耀。 注定只是一场少女时期的美丽的梦吧,也许林林心知肚明,邹乙不知道,林林和他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邹乙会在最初的位置张望到最终,他没有胆量也没有自信开启一段没有结局的过程,林林不一样,邹乙羡慕这样飞蛾扑火的林林,让他感觉是自己还活着的最好的证明,但是邹乙是一个热情过早被理智浇灭的人,他所剩无几的求生本能全部用来等一个主动温暖自己的人。 从某种程度上说,邹乙是个固执到极点的人,他遵从了自然选择给自己的命运,于是他毅然的压下了青春期时所有的渴望,在准备好迎接属于自己世界的那份美好的爱情之前,他倾其所有努力把自己武装成无论是能力还是环境都可以容忍一切不被世俗接受的发生,这备战的时间孤独而冗长,邹乙不怕;他怕的是注定受伤的主动,他怕主动换不来应有的回应,他怕就这样轻易的丢了始终…… 于是他固执的等,永远不可能像林林那样成为一个勇敢的不计后果的人,因为他的代价太大,他不忍心伤害关心自己的每一个人…… 邹乙不盯着别人,自有别人盯着邹乙,没过几天,年级里沸沸扬扬的传着了十三班的大姐头马楠放出的话:“老娘要把四班邹乙吊到手!” 举目望去,整个高一年级组最帅的估计就是李木森了,但是李木森忒不食人间烟火,一般人他都不放在眼里,况且还有个林林四处招摇她誓要把李木森拿下云云。搞得开学到现在除了一个高二的学姐主动示好先被冷冷拒绝后被严重警告外,李木森这一直都是冷冷清清无人问津。 邹乙气势上身高上略输一筹,但胜在长了一张祸害大众的脸,外加气质出众,自然被很多蠢蠢欲动的女生给贼上了。 这个马楠长的还真心不赖,白白净净明眸皓齿的,只可惜身高太高,一个高一的女孩子,一米七八,确实让人望而生畏,马楠是留级生,本来比邹乙他们大一届,去年就考上市重点了,军训也都熬了下来,可是最后的野营拉练出了点差错,被开除了,原因是马楠性格豪爽,初中时就是学校里的小太妹,野营拉练那天她兴致一高,趁着休息的时间带着一帮男生冲进附近水库里抓鱼,闹的正欢的时候一条大鲤鱼就被她甩到了路边停放的大校长和部队长官的随行车挡风玻璃上,校方震怒之下,马楠不知死活的逞个人英雄主义,大包大揽全部责任,搞得校长在长官面前和没面子,于是按照校规开了她。 重回初中的马楠也争气,一年复习下来终于还是顺利的考上了市重点,每天在教学楼前晃来晃去的,然后某一天吊儿郎当的她看见邹乙一手提着校服上衣从楼梯上安静走了上来时,那干净漂亮的面孔瞬间温柔了马楠野马粗糙的内心,邹乙一米七七的身高经过她一米七八的身边时,旁边的小妹们都讶然她们老大破天荒的露出害羞的小女孩的雷人神情。 从那一天起,马楠就开始四处放话了,四班的那个邹乙!!以后就是我马楠的男人!!! 马楠大姐告白的方式也很传奇,她先是用值周生的身份趴在四班门口的窗户上专注的观察了邹乙半节晚自习,引得四班一群男生女生乐不可支,还没下课呢就窸窸窣窣的说十三班的珠穆朗玛峰来咱班抢亲了!! 邹乙囧着一张脸默不作声的伏在书桌前学习,马楠站在后门窗前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心上人,心说,看看这气质,看看这背影,再看看这一班贼眉鼠脸交头接耳的傻蛋!看看,啧啧。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铃声,一帮人咻的一下窜到邹乙和李木森的周围。 “邹乙,你要不从了人家吧,真动起手来我看咱们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对啊,你就为了咱班的荣誉和未来,跟了马老大吧。” “是啊是啊邹乙,人家姑娘长得也不错了,高是高了点,好在身材还不错嘛,前凸后翘的很有料啊!” “邹邹,不是哥没提醒你,你都被马老大贼上了,以后估计也再难从良了,这谁家姑娘还敢再跟你啊!” “邹啊,你也别挑了,我看人姑娘不错,跟你蛮配的,比你还高呢!” “哎你说她有没有一八五啊?” “我擦擦擦,不能吧,一八五!” “没有一八五也上一八零了!” “不能够吧亲!老子要跟她比个!” 顾一冰正好一米八零,他一句话说完一堆人都开始起哄,“来来来,秩序!秩序在哪里!” 然后五个身高都在一八零上下的男生雄纠纠气昂昂的排着小纵队出门跟马楠比个子去了。 邹乙攥着钢笔一脸无奈的看着同学起哄,扭头看了一眼玩味的看着自己的李木森,尴尬的一笑,没想到李木森笑出了声来,邹乙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低头接着做作业。 李木森好笑的凑了过去:“不高兴啦?我看大家说的蛮对啊,你生什么气啊,啊,不对不对,有一句说的不靠谱!” 邹乙扭头看一本正经的李木森,“哪句?” “那姑娘不错是还不错,可是配不上我们小乙噢~哈哈哈哈哈” 邹乙气结,什么跟什么啊! 李木森笑的正欢,只见刚顾一冰带头的那组小分队垂头耷拉耳地又回来了,五个人立在邹乙面前整齐地一鞠躬:“大姐夫,老大有请~”说着都伸出一只手给邹乙让出一条路来。 邹乙惊讶的扭头看了一眼李木森,李木森还是微笑的看着自己,又看了看周围的同学,怎么有种要上刑场的不祥预感呢。 邹乙叹了口气,起身向门口走去。 门外的阵势是这样的,两溜高二高三的男生估摸着有个十个八个的站在前面,马楠一个人一脸娇羞的叉着腰站在最后面,邹乙一出去就被这一帮学长围住了。 为首的一个问道:“你是邹乙?” 邹乙莫名的点点头。 “我妹妹看上你了。” 邹乙眼珠子差点没蹦出来,没见过这么让人张不开嘴的表白啊。 “今天来没别的意思,我妹子看上一个人不容易,我们几个来把把关。你呢,也不用紧张,给你时间适应这件事情,以后好好待我妹妹,一旦惹他不高兴我饶不了你。” 马楠在后面听到这话笑的就更娇羞了,低着头走过来,含羞带臊的递给邹乙一包东西,然后丢下一句晚上校门口等你一起回家,就带着她浩浩荡荡的提亲团走了。 邹乙回到教室的时候,全班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邹乙把东西往桌子上一放,皱眉呆坐在那一言不发。 李木森扒拉着马楠送给他的袋子,满满一袋的金帝巧克力,“呦,金帝巧克力,送给最爱的人哪。” 邹乙烦躁的瞥了一眼,他最喜欢的零食,可见马楠是用心送的礼物了,真是个麻烦事啊。 李木森倒是不客气的打开一盒吃了起来。“怎么了你?” “她晚上还要在校门口等我一起回家。”邹乙烦躁的说。 “不好么?增进了解啊。” “了解个六啊,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喜欢就从了呗。” “我怎么跟她说啊。他哥竟然威胁我。” 李木森没有搭腔,一块跟一块的吃着邹乙的巧克力吃的正欢,邹乙撅着嘴看他一眼:“林林说你从来不吃零食的,我看你吃的挺带劲的!” 正忙不迭的往嘴里塞巧克力的李木森顿了顿,尴尬了几秒钟就接着吃了起来“我饿了。” 真是理直气壮! 后半节晚自习过的相安无事,邹乙一节课都在纠结晚上婉转拒绝人家姑娘的措辞,从前这种事情他倒是长做,不过没见过这样的主,还带威逼利诱的。 晚自习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半了,邹乙装好书包磨磨蹭蹭的往门口挪着脚步,老远的就看见马楠站在校门口,通亮的路灯下抻着脖子张望的马楠本就修长的身形显得更气势逼人了,邹乙叹口气,推着自行车向她走去。 突然从后面窜到肩膀上来一个人,邹乙一惊,李木森咧着嘴挂在自己身上嘿嘿一笑,“走这么慢哪,都放学多长时间啦。” “你从我后面过来的你岂不是更慢。” 李木森也不看邹乙,直视前方一脸玩味的笑着,“我今天去我奶奶家,正巧跟你一路,搭你顺风车。”邹乙看着李木森线条明朗的侧脸,高挺的鼻梁,深邃的双眸,薄薄的嘴唇抿成性感的弧线,邹乙吞了口口水,慌忙的把视线挪到自己脚尖上。 马楠已经看到邹乙了,笑容灿烂的等着邹乙走过去。 “邹乙!你家哪个方向?” 邹乙伸手指了指。 “啊……不顺路啊……没关系,我送你回家!”邹乙就汗了,多爽快一大姐啊。 “别介了,你回吧,我俩一路,我送他回家就行。”李木森还是一个膀子吊在邹乙的肩上,说话时的表情让马楠大姐大的自尊心严重受创。 这个李木森,看你的时候骄傲自信到一个嚣张的地步,一种压迫感会在他默默注视你时的眼底慢慢滋生,马楠瞬间恨透了他那似笑非笑的骚包相,于是眯着眼睛瞪着李木森:“李木森,你什么时候这么爱搀和别人的事了,我今晚上还就要送他回家了怎么地吧!” 李木森垂着眼帘嘿嘿的笑了两声,人走的差不多的校园里他性感不屑的笑声让马楠烦躁不已,于是拉起邹乙的一只胳膊,“你跟不跟我走?” 邹乙看了看马楠坚定却期盼的眼神,呼了一口气,“马楠,谢谢你欣赏我,我也很欣赏你,可是咱们不适合,你值得更好更优秀的人站在你身边,何况我并没有在高中谈恋爱的打算,所以无论如何我不应该是你的选择。你……你看……”说到后面的邹乙已经越来越底气不足了,因为马楠圆眼怒睁,一副老娘生气了后果很严重的表情。抓着邹乙胳膊的手也是越来越紧,邹乙吃痛的轻叫了一声。马楠拽着邹乙扭头就要走 “站住!”马楠回头,李木森一手抓着自己的手腕,一手圈着邹乙的脖子紧搂在怀里 邹乙快哭了,这俩人是要勒死自己,关键是他手里还一自行车呢…… 第九章:两个世界的人 “嘿!李木森,没完了是吧!” 李木森面无表情,也不说话,不耐烦的换一只脚歪站着,左手不松,右手也死死地搂着邹乙,邹乙整张脸被迫窝在李木森颈弯处,他慌乱的呼吸不规则的喷在李木森的皮肤上,痒痒的……李木森有一瞬间的失神。 马楠感觉到这个沉默的男人手上钳子般不容置疑的力道,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气啊,虽然气得肺都要炸了,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今天这架势还是算了吧,于是缓缓口气看着邹乙说:“我不同意你这么快下决定,你回去再好好考虑,我明天再找你。”然后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李木森,甩手要离开。 没想到李木森还是不撒手,“怎么着你还要非礼啊?” “回去跟你哥说,离邹乙远点。”李木森一字一句,马楠使劲甩了甩被抓着的手,落荒而逃。 看着远去的马楠,邹乙动了动被李木森圈着的身体,李木森尴尬地松开怀里的人,插着裤兜兀自走在前面,回头看看还愣在原地的邹乙,“走啊!” “我车没有后座。” “那不有前梁么。” 他们平时骑自行车上学的男生大部分都是那种变速赛车,没有后座,前面只有一个斜着的横梁,拉帮结伙一起回家的时候也有好多人为了炫车技,前梁上坐个男生控制着车把手,车座上坐个男生把着前面人的双肩蹬脚蹬子。但是现在也太晚了吧,还就他们俩,邹乙怎么想怎么别扭。 “可是……” “可是什么啊,有什么问题啊。” 邹乙知道是自己的问题,再拒绝下去反而不正常了,平时那么多男生都这么个骑法,人家刚还帮自己那么大个忙,再僵持下去就矫情了。 北方这会儿的夜晚已经很凉了,不过邹乙一点也感觉不出来,因为他热…… 斜坐在前面的横梁上把着车把手,邹乙尽量把身体往前倾,避免和后面的李木森贴的太近,但是两个大男生骑一台自行车,李木森温热的大手还沉沉的伏在自己的肩膀上,他怎么前倾也避免不了后面那位双腿有节奏的踩着脚踏车摩擦着自己的身体,摩擦会生热,物理老师说的太对了,邹乙感觉自己要着火了…… 李木森扶着邹乙的肩膀,感觉手下的这个人越来越僵硬的身体,于是捏了捏邹乙的肩膀,“你放松,要相信我的技术,我小时候在德国得过少儿组山地车的冠军的。” 邹乙缓慢的呼出一口气,试着放松,“马楠明天再找我怎么办。” “你放心,我晚上给他哥打个电话,让他管管他的人,她不敢再纠缠你,撑死了以后骚扰骚扰你你不搭理他也就没事了。” “哦。” “哎你刚刚拒绝人家拒绝的很流畅嘛,经验颇丰富啊小乙同学。” “流畅什么啊我酝酿大半节晚自习呢。” “瞧你那点出息,你不能啊,我记得初中的时候你就很受欢迎啊,据说每天到手的情书都用麻袋往外扔啊。” 邹乙侧头向后瞪着李木森,“你听谁说的净胡说八道。” “怎么就胡说八道了呢,那是有目共睹啊,自打你转学,咱学校bbs里你就没下过十大热门人物啊,各种角度的被偷拍,很是影响了我一届校草的地位!” “咱们学校还有bbs呢我咋不知道呢?” “哎你行不行啊,你山顶洞人啊啥都不知道……”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东拉西扯,邹乙放松了不少,上身也不僵硬的前倾了,坐在前面惦记着回头跟李木森说话频频转头,李木森鼻子下面邹乙的脑袋晃来晃去,迎着夜风闻到他头上一股好闻的味道,像青草~ 那时候的李木森养成了一个习惯,去超市的时候开始爱买洗发水,沿着货架挨个打开挑味道的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那青草的芬芳缱绻了他少年时期最美好的记忆~ “李木森。” “恩?” “如果林林不是你异父异母的妹妹,你会喜欢她么?” “……不知道……因为她最初站在我面前的时候已经和我塞在一个户口本里了……” “噢……” “李木森。” “恩?”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你不是林林派来调查我的吧?” “不……是……” “李木森。” “恩?” “谢谢你。” “谢什么?” “……没什么。” 谢谢你,让我认识你 谢谢你,让我即便是孤单的时候,不再寂寞 谢谢你,让我有一天回忆起自己的青春,有个甜蜜的理由不再因为自己的异类而自卑和苦涩 不过邹乙不会说,他自闭,自伤自爱自恋,所以他是邹乙。 第二天马楠没有找邹乙,搞得他提心吊胆了一整天,下午排练回来的林林悄悄地坐在座位上,一只手特旖旎的托着腮,另一只手食指戳了一下邹乙的肩膀,飞过去一记眉眼,“怎么样啊,桌桌,据说十三班的马老大上门提亲来了?你说我就两天不在,你怎么就按捺不住春心出去招蜂引蝶呢?怎么样啊?跟姐姐倾诉倾诉吧~” 邹乙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林林,大概跟她说了一下昨天晚自习马楠来找他的事情,不过省略了李木森在校门口和马楠的争执,邹乙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要分散林林的关注点比较好。 林林听完,一掌飞过邹乙的肩膀,“行!不愧是我桌桌,威武不屈!好样的!不过话说回来,那丫头疯是疯了点,但是也算是美人一个了,而且比那些匠气的美人还要美一些,不过她配不上你啦~忒不自量力了~” “别的,是我配不上人家。” “你谁配不上啊?你配谁都绰绰有余!要不是姑娘我心有所属,嘿嘿嘿嘿……” 邹乙推开林林小鸟依人依傍过来的上半身,“马楠她哥不会找我麻烦吧?” 林林不屑的一撇嘴,“他敢!” 见邹乙还是担忧状,安抚的说道:“李木森不是跟你说会跟马楠她哥打招呼么,他们不敢不卖李木森面子的,所以你安啦!” “诶林林,李木森怎么认识的他们啊?他们为什么会卖他面子啊?” “我说你是个呆子你还不信!咱们不是一个初中的么,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看邹乙还是一俩茫然的样子,林林接着解释道:“也是,你后转学过来的,其实李木森也是转学过来的,他小学在德国读的,回来直接上的初中,谁都不认识,又因为比大家都大两岁,他又是骄傲惯了的个性,穿着打扮也与众不同,刚到学校就惹了咱们学校当时的小混混不高兴,嫌他骚包,跟他打招呼他还不理人家,人家就寻思了,你一外来的,跟着装什么大爷呢,就吓唬他约他晚上在后街谈谈,当时老多人在场了,后街那面常年是一群小混混上网的地儿,谁也没寻思李木森真能去,结果李木森晚上准时到了,给他们打电话的时候,十几个一帮人一人拿个棒子就出来接他了,本来想教训教训他的,也没真想把他怎么地,谁知道李木森坐个大货车来的,货车后面晃晃悠悠的拉了一车上百号人,雾松街一整条街酒吧夜店地下娱乐城当家看场子的全来了,那哪是搁后街混的小混混见过的阵仗啊,吓得都快尿了,那以后李木森兵不血刃,一战成名~” “他怎么请得动那些人的?” “哪里用他请,雾松街的老大是他亲舅舅,那一片儿的大小买卖基本上都是他们家的,他妈妈死了以后他一直都在德国,爸爸怎么让他回来他都不回来,是他舅舅亲自把他接回来的。” “上次你演出的那个岔道口酒吧也是?” “当然是啊,不然我妈妈怎么放心我一个未成年去酒吧演出。” 看着收拾书桌的林林,“你要走啊?” “啊,学校音乐组要出去比赛,烦死我了,我自己乐队还一大堆事呢。” “你得出去几天啊?” “不一定呢,怎么也得一个礼拜。” 邹乙跟听说书的似的听完李木森的辉煌战事,一下午都在想着认识这个人以来的点点滴滴,他真不了解这个人,邹乙使劲晃晃头,了解他做什么,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从头到尾的两个世界。 想到这邹乙苦笑了一下,谁又不是和自己两个世界呢,从来不会有交集,那就不要期待,不要留恋,不要回头。他一定要走自己控制得住的路,向自己控制得住的未来的每一步,都不能走歪,因为一切已经让他倍感艰难辛苦…… 第十章:温柔的掌心 时间过得还是很快的,天气越来越冷,今年冬天的雪格外的多,一场跟一场,这面的雪还没化,那面就又下了起来,邹乙穿着米色的棉布裤子,深蓝色的羽绒服,围着一条黑色的围巾,头发软软的贴在耳根处,落着飘下来的雪花,走在一片白皑皑的雪地里,就引得路人不由得多看他几眼,人们会想,谁家的孩子,生的这般好看,在这漫天满地的大雪里干净的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在漫天飞雪的季节里,估计什么都被雪比得失了颜色,白的丢了灵气,彩的显得艳俗,但是邹乙那白玉通透不食人间烟火的一张素脸衬着一双漆黑狭长的眼睛会让你的心也跟着飘渺的七零八落。 显然邹乙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多么适合走在北方的雪地里,他专心致志的听着脚踩着雪时发出的吱吱声,那声音干净结实,邹乙百听不厌。 李木森站在实验楼物理试验室的窗前,手里端着一杯热咖啡,从邹乙走进大门沿着笔直的人行通道走上来开始,足足站了十五分钟,没有意识到陆续进来的同学和老师,没有意识到手里的咖啡不再冒着热气,他目光陪着邹乙在校园里踩下了一串长长的脚印……然后他想,这个人是应该一辈子呆在雪天里的,也许可以建座雪城,一年四季的下着雪,让他在雪里疯在雪里笑,他站在雪地里笑的样子必将美的无双…… 邹乙走进实验室的时候是最晚一个到的了,他抖抖身上的雪,自己找了一个最边上的位子坐了下来,李木森坐在他斜后方,他瞄到了,装作没有看到。 自从林林出去比赛,李木森也没了换座位的借口,俩个人似乎又恢复到了刚开学时的样貌,没有交集,没有联系…… 李木森有篮球队,有学生会,有神秘莫测的私生活,有无数校内校外的男生女生主动与他建立的处理不完的关系…… 邹乙有的……貌似永远都只有自己…… 自己就自己,邹乙无所谓,重要的是事已至此,就一定要守得住自己。 他太明白自己和李木森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他赌不起,自能躲得起。 于是本就没有交集的两个人,加上一个人的刻意躲避,境况可想而知。 所以当邹乙安静的找一处角落,不能不说李木森是不在意的——靠门的位置,他身边还有个空座位,邹乙无视的不只是这个座位,还有他那般示好的眼神! 周末,又如此大雪,校园里稍显冷清,偌大的实验楼也就这个教室里有人,在座的十几名学生,是校物理组精心挑选的种子选手组成的物理竞赛队。每年学校的各个竞赛队都会从高一新生中物色一些优秀学苗,然后千方百计的撬到自己队上,重点培养,最后在全国竞赛中拿到一等奖的学生可以获得保送资格。 校方观察测试了一个学期,最后敲定了这个班底,邹乙在这之前对这个团队的组成人员是一无所知的,他热爱物理,又有保送机会,于是在校物理组找上他时,便一口答应了,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李木森会在这个屋子里出现,他以为李木森会去化学奥赛队,原因很简单,因为李木森是化学课代表啊,莫非进错教室了?邹乙抬头张望了一下,没错是物理试验室! 李木森盯着邹乙旁若无人的背影,没看见自己?一共才几个人啊能没看见?这屋子里就他俩是四班的,不看别的就这也该打个招呼吧!再说自打晚自习不坐在一起了,这家伙就再没瞧过自己一眼,要不要这么冷漠无情啊,好歹也半拉同桌过啊!亏他瞄到物理奥赛组的发展名单后推了化学奥塞组的邀请!一贯性被上杆子倒贴的李木森不是滋味了…… 上不上杆子的,李木森从前是不屑一顾的,他对谁都一个态度,公事公办还得是他李木森心情好事态重的时候。无事献殷勤,有事没事套近乎天天在他眼么前晃悠的他烦的要死,讨厌他一身傲气躲得远远的他更不在乎,因为压根不知道这些人的存在…… 只有这个邹乙,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吵不闹,你不去主动叫醒他,他永远不知道你的存在…… 这让李木森有点挫败感,挫败感升上来的时候虽然若有若无,还是把自己吓了一跳,什么时候这个邹乙这般能耐了?许是两人的相处模式突然让李木森意识到自己的改变,许是那淡漠清静的眼神太吸引人,许是期待了太久那个刚刚从雪中走来的人…… 李木森叹了口气,算了,自己想多了,邹乙那么单纯善良的人,又是那般不问世事的性子,真是没看见自己也未可知。 想到这,李木森抓着包,一步迈到邹乙身边的空坐上。 这人身上有刚从外面进来带着的寒气,李木森忽略邹乙眼中暂时分析不出情感的复杂眼神,亲昵的眨眨眼,听在前面滔滔不绝的煽动大家情绪的物理老师的讲话。 将近一个小时的会,没什么实质内容,无非就是鼓动大家对学习物理的热情,讲述物理奥赛队的辉煌历史,分享无数前辈的光荣战绩,听的在座的好多同学热血沸腾容光焕发。邹乙暗自苦闷之际,最后听到老师最后对在座各位未来的规划: “这学期也马上就要结束了,为了更快的进入状态,寒假咱们必须出去学习,是不是和化学奥赛队组成冬令营同行暂且不知,不过我们这十六个人从今天开始要亲如一家人,相互学习!共同进步!你们不只是同窗,更是战友!明白?” “明!白!” 大部分人是激动的。 面无表情的是李木森。 泄气的是邹乙。 李木森被推选为队长毫无悬念,简直众望所归。因为有李木森的地方,其他人似乎都自觉的丢了斗志。 散会后,邹乙不爱交际,提着挎包就离开了教室,李木森自然是与他同行。 出了热情过度高涨的教室,雪后冷峭的空气让邹乙缩了缩脖子,校门口的那段路上的雪被行人踩得光滑如镜,早就没了刚下时候的松软,他二人都埋头小心的走着,不发一言。 小心再小心,邹乙还是踩偏了一处鼓起来的冰包,一个重心不稳呈飞翔姿势整齐地趴在了地上——完美无缺的狗吃屎造型! 瞬间感觉身边的人安静的消失在水平线下的李木森低头看到这一幕时突然就不可遏止的大笑起来,看着邹乙抽搐着一张脸哀怨的抬头看向自己,笑着伸手拽他起来,摔了一身雪的邹乙呲牙裂嘴的挣着被李木森从地上拽起来时,对方还在狂笑不止。 看着边帮自己拍身上的雪边忍着笑的李木森,邹乙也憋不住笑了,“有什么好笑的!不就摔了一跤!” “不是,你一点动静没有的就突然不见了,完了我一低头你动作甭提多标准了,哈哈哈哈哈,哎妈不知道以为你趴地上演示超人飞行呢,哈哈哈哈哈哈,我真该拍下来刚刚那一幕啊,哈哈哈哈!!” 邹乙没好气的看着李木森笑的眼睛都出了一层水汽,“行了别笑了!你自己笑吧,我走了!”说着要甩开手自己走。 结果从刚被拽起来到现在,他的手一直都被死死的攥在李木森的手里。邹乙甩了两下没甩开,瞪着李木森臭了一张脸,李木森看邹乙有些不乐意了,于是强忍着笑,兀自攥着邹乙的手接着朝前走。 刚被他拉起来时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也起来了,两人也接着走路了,手还被李木森抓着的邹乙有些不自在了,俩大男生手牵手走在大马路上太诡异了吧,看着丝毫不认为有任何不妥的李木森大方的牵着自己,邹乙试图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李木森头都不转的紧紧的攥着邹乙的手往自己身边拽了拽,“不要乱动!这一段路特别滑,你再挣吧待会咱俩都摔了!这样互相扶着走到打前面的路口能好些。” 人家一片好心,倒显得自己心存邪念了,邹乙惭愧的低了头,什么牵不牵手,亏得自己想得出来! 路还是很滑,凹凸不平,但是两人这么互相掺着,似乎安全感也平添不少。李木森的手掌温热干燥,这是邹乙第二次被握在这个掌心,不同与上次在酒吧的惊慌失措,这次更像是两个人商量过的,节奏更缓慢,更温情,邹乙甚至有一瞬间的直觉,直觉李木森和自己十指相握时的心情同样的甜蜜慌张,那里面传感着温度,心跳和力量!看着李木森弯着嘴角不做声的侧脸,邹乙不自觉的往他身边靠了靠,李木森似乎感应到邹乙的心情,侧过头向邹乙温柔的笑了笑,俩人就这么手牵着手走在雪后的荒凉里,似乎就足以温暖整个冬天的料峭,让邹乙几乎跪求老天,给他奢侈的简短的这一段路程,延展到天荒地老…… 直觉转瞬,邹乙告诫自己,那不过是痴心妄想的错觉。 不过,这个掌心太让人留恋了。 于是他跟自己说,就一次,这一次就好,让我在某个寒冷的冬天,尽情的贪恋它的温暖。 就一次,让我忘了我是谁,忘了他是谁,忘了未来和命运,忘了理智和自尊。 就这一次,让自己对自己忠诚又勇敢的承认,我如此奋不顾身的爱上一个人…… 然后,把这份爱深深的埋在自己心里,给它施肥,浇水,坐在旁边等它破土而出,拔节疯长……那个时候,自己的心必定不再脆弱,能够变得足够坚强…… 第十一章:李木森,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考完期末考,回家整顿两天,冬令营就该起程了。 寒假前的校园突然没那么冷了,操场上随处可见的临近放假前撒欢的考的好的人,和撒欢的考的不好的人。 邹乙抱着一大摞书从教室里出来,预备把这学期结课的书都搬回家。书摞得高高的,到他鼻子下的地方,由于挡了视线看不见脚底下的路,他小心翼翼的抱着这堆书往前蹭着。 走到甬道拐角处,从西操场那面过来一小撮人。邹乙眼尖,一眼认出了人群中的李木森。 他们应该是刚打完篮球,大冷的天也都把外套挂在挎包上,都只穿了件体恤,头发汗津津的拐到甬道上。 邹乙把脖子缩了缩,半张脸都缩到了书后面,李木森他们就走在他前方十米不到的地方,一伙人打完球后依然兴高采烈的叫嚷着,谁也没有注意后面的邹乙。声音最大的是顾一冰,扯着脖子唱着:“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要从白走到黑!” “冰冰,你打了鸡血啦?打了一中午的球不累得慌啊?”何大勇咕咚了半瓶脉动睨着抡着膀子狂喊的顾一冰。 “打鸡血个毛,哥这是临死之前求生的本能刺激了肾上腺!” “冰冰哥你得绝症啦?” “擦,我呸呸呸!你还子宫肌瘤呢!”顾一冰踢了那人屁股一脚,“就我考这点分,回家我妈非扒了我的皮不可,我是死期将至矣!” “成绩不都出好几天了,你还没告诉你妈啊?” “告诉个毛啊,出成绩那天我心生愧疚回家看了会儿书,我妈看我用功又给我切水果又给我递饮料的,还怕我写字累得慌,给我揉手腕,额滴个神,她要知道我考那点分还给我揉手,不把手给我掰断了。”顾一冰说到这眼泪都快出来了,大家都知道他那个妈妈训起他来真是不分场合,顾一冰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老妈。 “哎,我要有邹乙的分数我就可以在家横着走了!”顾一冰做可怜状瘪着嘴想象着那美好的一幕。 “你拉倒吧,邹乙那成绩单是人能考出来的数目么?你还有人家的分数,你人家一半的分数都考不到!” 邹乙听大家谈论到自己,连忙把脸在书上埋了埋。 “哎~话说乃们听没听说啊,藤大小姐出成绩那天哭了耶~” 一伙人听到有八卦,都来了精神,“我擦不是吧,她好胜心忒也强了!” “你废话了,她老人家当年在实验初中整三年何时丢过她年级组第一名的宝座啊?结果平时测试千年老二也就罢了,期末考最终也还是考不过邹乙,啧啧,你瞅她平时心高气傲那劲儿,最后还是抹了鼻涕了~” “那不一样啊,这考进咱们学校的哪个是吃素的啊,她不至于吧!” “你不懂,你看她平时多用功啊,堪称学霸啊,你再看邹乙,邹乙虽然也挺用功,但是天天拿着本小说上课看下课看的,这就是差距啊,差距不是在成绩单上形成的,差距是日积月累的!你看她平时看邹乙那表情,活脱的就像捏死人家的目露凶光!” 一帮人你一句我一句,李木森从头到尾没有说话,他边走边拍着手里的篮球,冬天坚硬冰冷的水泥地面把篮球落地时咚咚的声音传到邹乙的脚下,于是邹乙感觉自己的脚心也能碰触到震颤的回响,他不错目的看着李木森直视着前方拍着球的背影,不自觉的随着他的节奏迈着脚步。别人的话他没怎么听进去,成绩和名次这种事情一向都不是他惦记的问题,因为那些都在他掌控的范围内,邹乙掌控不住的,也许就是跟李木森有关的一切。 “帅哥!”众人一顿——是个女的,嗓音清亮,气焰嚣张,综上所述,应该是个美女! 于是众男生站住齐刷刷的一回头,邹乙僵在原地,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伙人会突然站住,尤其当李木森也缓缓的转过身来跟自己四目相对,惊讶的望着自己,邹乙刷的脸就红了,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特别猥琐啊,鬼鬼祟祟的跟在人家后面还不出声。李木森见他半张脸都被挡住了,但是神色淡淡的,抱着那么一大摞子书却丝毫不见窘态,于是也没有在意这个人跟在后面走了这么远也不打招呼这件事,冲他笑了笑。 其他人很显然不是在看他,他们发现邹乙跟在后面还同时停了脚步也吃了一惊,不过瞬间就把视线越过邹乙,齐刷刷的投在了那个刚刚喊帅哥的声源上。 “帅哥!”后面那位又喊了一嗓子。邹乙见前面几个男生张着嘴巴盯着他身后,茫然,回头,黑线——是马楠…… 马楠两步跑到邹乙身边,从他手里搬过来一半的书,“我帮你拿!”投给邹乙一个灿烂无比的大笑脸,然后特不耐烦的扭过脖子,不屑的瞪着前面这几个张大嘴巴的男生:“我说你们几个是不是幻想自己是吴彦祖哪!也不照照镜子,我喊帅哥你们就回头,真不怕闪着自己的脖子是吧!” 然后马上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甩头冲着邹乙笑的牙花子都露出来了,“我叫你你咋不回头哪?” “你又没有叫我名字。”邹乙尴尬。 “哎我说马老大,不带你这么挤兑人的,我们几个好歹也是阳光少年啊,兴你喊不兴我们回头瞅啊!”马楠特瞧不上的从牙缝里挤出“切~”的一声。 众人翻了翻白眼也“切”了回去,转身接着往前走。 李木森没有动,看了眼马楠,然后目光移到马楠身边的邹乙,邹乙见李木森望着自己,知道是在询问自己需不需要援助。 邹乙看了看旁边那张笑脸,自从上次放学在校门口的争执,还一直没有跟马楠聊过,于是望着李木森点了点头,李木森也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马楠乜斜了一眼离开的李木森,吊着眼睛转向邹乙:“他就这么不放心你?我能怎么你啊,吃了你?” 邹乙尴尬的笑笑。 “我倒是真想咬你。”说着啊呜的一口冲着邹乙空咬了一下。 “你不用帮我拿东西,很沉的,我自己可以的。”邹乙躲着马楠,赶紧岔开话题。 “你不用跟我客气,我很乐意为您效劳~亲爱哒~” 邹乙看马楠爽朗开心的笑容于是也被感染的笑了起来,“那谢谢你。” 马楠也不说话,就是望着邹乙笑,邹乙被她看得不好意思,目光迎了上去:“你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马楠神秘的转过头,望着前方。“我喜欢你很久了,你第一次对我笑。” 邹乙尴尬,实在受不了马楠这类型的直接。看邹乙不自在的低着头,马楠用肩膀撞了一下他,“你放心,我知道你讨厌我,不过我不会再缠着你啦。” 邹乙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嘻嘻,没关系,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从你那天晚上在校门口跟我说那番话时候的眼神我就知道我没戏了,感情从来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我马楠也从来没做过这么上杆子的事,丢脸丢一次也就罢了。至于我放弃你,并不是害怕李木森的势力,你但凡对我有一点意思,十个李木森也阻止不了我。” 邹乙扭头看着这个豪爽漂亮的女孩子,眉宇之间有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他想说,你很好,是我有问题,可是他说什么都是无用,不如沉默。 “你别这么看着我。”马楠还是直视前方,忍了半天勉强咧了咧嘴角,“没人跟你说过你眼睛里有俩大号磁铁么?你刚刚冲我笑的时候我已经快晕了,要不是老姐江湖上飘惯了颇有些定力,早就扑过去了,你这一摞书也就交代了……” 邹乙闻言赶忙低下头,马楠看他耳根有些泛红,乐不可支的笑开了:“你怎么这么可爱啊,可惜啊,怎么就看不上我呢?我多好啊!我要是你,我早就看上我了!” 邹乙被马楠逗笑了,这般明确自己的爱与不爱,这样真好。 “哎不过啊,别怪我没提醒你。”邹乙看马楠神神秘秘的。 “怎么了?” “李木森这个人不简单的,你不要和他走太近,我总觉得他对你很不一般。” “恩?” “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他对什么人有那么大的执念,那天晚上在校门口他圈着你的样子,简直……简直就像在跟我抢你诶!如果换做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那么震惊。你相信我,李木森从来不会把目光默默投在一个人身上长达半分钟以上。他能做出这种事,肯定是对你有所企图!咦……想想都让人汗毛直立!!” 邹乙愣着一双眼睛看着马楠,心跳加快,信息量太大,还关乎着李木森,他要窒息了。 “你,你,你说什么啊你……” “我,我,我!我为你好啦我!” “你可能误会他了,他这人没你们说的那么复杂,平时可能骄傲了些,但是很善良很温柔的!”蓦地邹乙发现自己焦急维护李木森的态度实在夸张,赶紧低了低头,“况且我跟他并不怎么熟的,我们俩平时也没什么联系,再说我这人很闷的,他能对我有什么企图……” 心跳的像敲着小鼓的邹乙想起前几天两人手牵手走在雪地里的场景,不熟吗? 马楠皱着眉毛嗯了半天,“也是啦,他也利用不到你什么,要说你要是个妞,还有可能是他贪图你美色,可你还是个男的,他之前交过那么多女朋友不能是gay啊……” 看着努力思考的马楠,邹乙再次凌乱了,“你想的太多了,肯定是你误会了,他不可能对我特别,即便是他帮了我,也可能是拿我当个朋友而已。” “恩,总之,他怪怪的……” 各自想着心事的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 “那个……你说李木森交过很多女朋友啊?” “是啊,他交过的女朋友可以组一支球队了,而且你知道他从前在德国念书,据说私生活很乱套的!!” “啊……”邹乙感觉心尖尖的地方像被人掐了一下似的,酸酸的,有点疼。 “可是,我听林林的意思是李木森没有喜欢过谁啊。”邹乙不甘心。 “咳!谁不知道林林喜欢她哥她哥不鸟她啊。她没事骗自己玩的话你也信。” “哦……”邹乙这会子彻底五味杂陈了,他不知道是自己难受还是在替林林难受,确定的一点是,此刻的心情,糟透了…… 李木森。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李木森。你对我,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坐在写字台前的邹乙头疼的厉害,他用手指按住双眼仰躺在椅背上。 李木森。你可不可以不要在来扰乱我…… 默默地背诵了几遍般若波罗蜜心经,“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中竟涅盘……”他要守住自己的心,不要想李木森会怎样,邹乙一遍一遍的对自己说,邹乙,你要守得住自己的心。可是无挂碍和远离颠倒梦想,谈何容易! 邹乙叹了口气,感觉很冷,把自己跌在床上,抻过被子裹成一团,邹乙知道自己又发烧了…… 第十二章:冬令营起程 冬令营的学员在学校的门口集合的,每个人手里都是大包小包一大堆行李,邹乙以为自己拿的东西够多的了,到了集合点才发现自己那点东西跟那些女孩子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李木森来的比较晚,双手插兜特别酷的向人群走来时,就背了一个登山包。众人惊呼队长果然霸气侧漏,就带这一丢丢的行李,佩服之至。 李木森站在人群中清点人数,邹乙站在人群外围,装作翻着手机通讯录发短信,翻了半天给林林发了过去。 “你演出还没结束啊?” 发送报告和回信几乎同时到,吓得邹乙以为自己手发给自己了,“早结束啦!你今天冬令营出发吧,顺风噢桌桌小亲亲^3^” 邹乙习惯了林林的各种肉麻称呼,笑了笑发道,“你早回来为什么不回学校?是,晚上八点的火车,正等带队老师呢,一会就出发了。” “回学校不得参加期末考试嘛笨笨-_-|||……哎你们奥赛组那么抠门哪,为咩不飞过去啊?” “你竟然为了不考试不去上课!!!我们出去学习经费已经很大了,这会飞过去打折机票很难买的,还好啦,我们卧铺过去也不累的。” “easy啊亲,无所谓啦,反证我是艺术生学校不看我文化课的。不跟你聊啦,我这忙着呢,爱卿退下吧╭(╯3╰)╮”没想到这么快就抛弃自己了!!邹乙冲着手机不满的嘟囔了两句。 人还没到齐,邹乙无聊的翻着手机,刚身边的同学问他时间抬头的时候看到李木森貌似往自己的方向看,更不敢发呆了,想起网上说给10086发我爱你,服务台会回我也爱你,于是真编了一条我爱你发送至10086,斜后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这是爱谁呢?”说话的人离的很近,低低的,沉沉的,邹乙屏住呼吸,还是闻到了那个专属的好闻的气息,于是他知道自己的耳朵红了。 李木森视线下方,邹乙白净圆润的小耳朵在路灯下染成了一片暧昧的红色,衬得耳朵下那截皮肤愈发干净透明。 手机短信提示音,二人都收了心猿意马的眼神,邹乙连忙捂着手机藏在身后转向李木森,李木森手更快一步,从邹乙那把手机抢了过来。 短信来自10086,李木森弯着嘴角,玩味的瞥了一眼邹乙,“你在跟中国移动谈恋爱?” 邹乙也不害羞了,白了一眼李木森要把手机抢回来,无奈李木森人高手长,打开短信,一脸可惜的摇摇头,“啧啧啧,可惜,人家不爱你。” 邹乙拿过手机,“尊敬的客户,查询余额请按1,查询……” 邹乙垮下脸,“什么嘛,净骗人!” “我看你发短信发了半天,敢情自己跟自己玩哪。”李木森看邹乙不打理自己,笑着又把邹乙的手机拿了过来,拨出了一串号码,“我的号,存起来。”命令的口气,邹乙乖乖的噢了一声。 等到大家冻到要揭竿而起了,带队的老师终于来了,一众人坐上开往火车站的巴士,李木森自然的坐在邹乙身边的位置,巴士缓缓地开在冬天过早到来的夜色中时,邹乙僵着脖子固执的望着车窗外,他有一种预感——这次冬令营,旁边这位八成是躲不开了!想到这,邹乙心里叹了无数口气。 李木森凑了过来,“我说,你都对着车窗照了十分钟的镜子了,你就这么自恋啊?” 邹乙回神,才发现由于车里太暖和,车窗上全是哈气,他心事太多,竟然没有发现其实外面的东西看的并不清楚,自己的脸倒是映在上面,十分清晰! 邹乙咬着下嘴唇,缓缓转过脸,看着李木森在近处放大的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怎样?我赞叹自己美貌,看到车窗上的影子都惊为天人,于是不能自拔!你有意见!” 李木森眯着双眼,严肃的在邹乙脸上审度几圈,若有所思的点头,“恩,我也这么觉得!”邹乙被他这么一说反而不好意思了,于是绞着一双手偏过头去。李木森也觉得自己刚刚玩笑开得有些暧昧,于是靠回自己的椅背坐好,“你别跟希腊那个纳西索斯似的,被自己迷的晕头转向的再开窗户跳出去,我可得看着你点。” 一路无话,到车站时有一半人都快睡着了。下车时都被冻得一个激灵。邹乙把脖子往围脖里缩了缩,“今年的冬天怎么这么冷啊。” 李木森从他手里拽过一只箱子,邹乙本想拒绝说自己可以拿的,但是看李木森根本没想搭理自己的样子只好闭了嘴巴,带队老师在候车大厅开始发票,“十四车厢都是咱们同学,铺位自己调整,待会大家拿好自己的行李,不要走散了,有事可以找我,也可以找李木森,不要随便乱跑也不要随便和不认识的人搭话,明白?” 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跟这么多同学一起出远门,于是这一队人马远远的望去稍显躁动。 邹乙的心情也是雀跃的,他一贯淡薄的性子,此刻也不免乐的四处张望。旁边的李木森还是一言不发,托着邹乙的箱子特有气质的站在候车大厅里,目光随意的投在远方。 邹乙定定的看着李木森帅气的侧脸,那总能让自己心跳错了半拍的轮廓,于是强迫自己扭开视线,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再次瞄过去时,邹乙讶然似乎自己错觉的捕捉到了还是漫不经心的李木森,嘴角似有若无的抹过一抿微笑。 七点半,开始检票了,一到假期火车站永远都是体现中国人口密度的最佳采证地点,返乡的农民工,回家的学生,旅行的,探亲的。带队老师在前面打头,其他学生排成一纵队,李木森押后。缓缓向前挪动的队伍里,邹乙走在李木森前面的位置,李木森怕人多把大家挤散,于是一手托着箱子,一手搭在前面邹乙的肩膀上,前胸尽量贴着邹乙的后背。邹乙明知道李木森的行为是为了维持队伍不被乱插队的人流冲散,可是在这样拥挤的情况下,他们还都穿着过冬的羽绒服,尤其被李木森紧贴着的后背,衣服下面已经出了一层的汗。邹乙知道李木森最讨厌的就是拥挤的人群,他自己也有近距离接触恐惧症,但是俩人这样亲密的贴在一起,似乎谁也不感觉烦闷,丝毫没有因此而拉开哪怕一毫米的距离。想及人家是一片照顾自己的好心,却被自己贪恋成暧昧的怀抱,邹乙沮丧的低了头,暗骂自己思想龌龊,于是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这声叹息被李木森听到,于是按了按邹乙的肩膀,“一会就能上车了,再忍忍。” 邹乙转过头望了一眼李木森,那愧疚夹杂抱歉夹杂感谢的眼神波光潋滟,被李木森全盘理解为委屈的神色,于是莫名涌上一股安慰他照顾他的强烈欲望,不禁伸手在那干净柔软的头发上揉了揉,上面有李木森喜欢的青草味道,在闷热拥挤的检票口处,暂时愉悦了四周燥热的呼吸…… 好不容易挨到上车,整个十四车厢都是自己人,李木森协助老师维持秩序去了,剩下的人都是男生帮着女生放行李,零下二十几度的大冬天结果人人累出一身汗。邹乙捏着自己的票,二号下铺,找好位置,放下行李,一件一件的放在行李架上,最后一个大箱子太大,邹乙吃力地用双手和头往行李架上抬,然后手里一轻,李木森站在自己面前帮他扶了上去。 看着李木森自顾自的躺在了自己对面的铺位上,从兜里拿出ipod插上耳机,跟邹乙说了句:“困了,我眯会儿。”就闭目养神起来。邹乙全程没敢应声,莫非这一路都要跟李木森睡对铺了么? 邹乙感觉自己明显有缺氧的症状,李木森一米八七,宽肩窄臀,倒三角的身材,全然没有一般高中生的稚气,在狭窄的卧铺车厢里就这么躺在邹乙面前,还要度过未来十几个小时,老天太能考验自己的定力了……邹乙蹑手蹑脚的坐在自己的床上,定定的看了对面这个人几个来回,脑中交战了下车跑路、找人换铺、一路装死等等五花八门的对策后,默默的握着拳头也歪躺在自己的床上,背过身去,在心里哭了好几个回合…… 火车轰隆隆的在黑夜里前行,已近半夜,列车员关了灯,车厢里乌漆麻黑的,十四车里的同学们吃饱喝足,扑克也玩腻歪了,都倒在自己的床上睡的呼呼响。邹乙听着车轮和轨道格朗格朗的摩擦声,睡不着了。 已经发车三个多小时了,他还没找到和火车一样的晃动频率,头痛的要命。支起上半身抬头看向旁边的李木森,还保持这插着耳机枕着胳膊的状态,也不知道睡没睡着。跌回枕头上,邹乙皱了皱眉,手指按在太阳穴上不断的揉动,该死的头痛,真是要了命了…… “睡不着就别硬躺着,起来坐会儿。”声音压得很低,是李木森。邹乙翻白眼,没睡着在那装的像个死尸一样!! “我不习惯在别的地方睡觉。”邹乙起身,盘腿坐在床上,侧过头看着还是纹丝不动的李木森,这家伙,怎么能这么呆得住,几个小时都能一动不动。不过身材真好啊,邹乙的目光把李木森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后停在一双修长匀称的长腿上。 “看什么?”李木森忽然睁开了眼睛。 “唔……”好在车厢很黑,邹乙庆幸对方看不见自己尴尬的一张囧脸,“没什么,你也是因为换地方睡不着么?” “不是,我是不习惯这么早睡。”邹乙愕然,这还早,那几点算晚啊!! 还是无话,沉默了几秒钟,邹乙无聊的发呆,背靠着隔板,以手抚额,长喘一口气,真是太痛了…… 李木森感到邹乙异样,坐了起来,摘下耳机,“怎么了?” “头疼。” 看邹乙抱着头,痛苦的佝偻着身体,“很严重么?” “恩,特别痛,像是要爆炸一样。”邹乙皱眉,使劲按了按太阳穴。 “过来。” “啊?” 李木森上前抓住邹乙的一只胳膊,“过来我给你按按。” 邹乙被他抓着本能的往后躲,李木森坚持不放手,“很好用的,要不然你要痛死啊。” 邹乙拗他不过,别别扭扭的起身到李木森的床上坐下,不知所措的看着李木森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躺下。”李木森指了指自己的大腿,等着邹乙躺下去。 第十三章:亲亲 邹乙皱着一张脸,怎么就发展成这样的局面了呢,看黑暗中的李木森闪着晶亮的眼睛,真诚关切的望着自己,叹口气,慢慢的仰躺了下去。 “闭眼,放松。”温热的双手抚上额头,邹乙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李木森很会按摩,力道正好的用指腹抓揉头皮,反复的在百会穴太阳穴天柱穴上来回按压,拇指在邹乙的眉骨上刮滑的同时,中指按摩这耳朵后面的穴位,两人默不作声,邹乙躺在李木森的腿上,头顶笼罩着李木森的味道和气息,加上精准的力度和穴位的掌握,让他感觉无比的放松和舒服,刚刚痛的恶心的症状也慢慢的缓解。 偷偷的睁开眼,对上李木森认真按摩的脸,夜太黑,邹乙看不清他的表情,从某种程度上,这让邹乙看向李木森时变得大胆而直接,他反射性的认为,李木森也是看不清楚自己的,黑暗给了他放纵内心的借口和机会,他不知道自己看向李木森时,眼神里有多么热情又直白的诱惑! “你睁着眼睛我按起来不方便。”李木森在邹乙的眼皮上轻轻的按了按,于是邹乙乖乖的又闭上了眼睛。 “好些了么?” “恩,舒服的我都快睡着了。”闻言李木森轻笑,笑声性感魅惑,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你经常给人按么?这么专业。” 李木森手顿了顿,接着按摩,“小时候经常帮我妈按。” 邹乙呼吸一紧,他听林林说过,李木森的母亲是精神分裂患者,在李木森七岁那年自杀了。不小心触到李木森的伤心事,邹乙正不知如何收场,却听李木森淡淡的说道:“那时候她头总痛,痛急了,就往墙上撞,止痛药都止不住,于是我每天都给她按摩,我爸发现只有我的按摩能让她安静下来,于是请了专门的按摩师傅教我……好多年了,没想到手艺还没丢,又派上用场了。” 邹乙安静的听李木森叙述着,就好像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家常事,但是邹乙知道,曾经为了母亲的自杀而数年未走出阴影的他,此刻回忆起往事的时候,内心有着怎样苦涩的味道。邹乙想安慰安慰他,然而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想像李木森经常对自己做的那样,摸摸他的头,让他别难过,可是,千言万语,如鲠在喉,邹乙说不出口。 半响,“李木森。” “恩?” “……谢谢。” “傻。”李木森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邹乙一侧的脸。 “李木森。” “恩?” “给我一只耳机呗。” “恩。”李木森把一只耳机塞进邹乙的耳朵里,里面正放着张国荣版的《月亮代表我的心》。张国荣轻颤的尾音,在安静的夜晚格外的动人心魄。 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了我的心 深深的一段情,叫我思念到如今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 你去想一想 你去看一看 月亮代表我的心…… 是军训时四班的班歌,两人会意一笑。这首歌很多人翻唱过,李木森一直钟情的就是张国荣的版本,他把寂寞和思念摇曳出特别的味道,是在用生命唱歌,李木森常说,张国荣唱功一般,但是他每唱一首,都用揭开自己结痂的伤疤的方式演绎歌曲,华丽丽,血淋淋,于是技巧再高的歌者,在感情上也根本比不了。 轻柔的旋律,有规律的晃动的火车,加上李木森技巧的按摩,邹乙感觉自己慢慢的沉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所在,舒服,温暖,让神经四散……他意识模糊的最后,感觉有一只温柔的手,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于是邹乙甜甜的笑着睡着了…… 李木森听着邹乙均匀的呼吸,轻轻的叫了两声他的名字,知道他已经睡着了,于是慢慢的呼了一口气,想一点点的挪开邹乙枕着自己大腿的头,结果男孩不安地动了动,反倒翻了个身,往自己的怀里钻了钻,李木森无奈的笑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柔柔软软的,低头闻闻,还是那好闻的青草香。 李木森的心前所未有的温柔着,他借着窗帘缝里投设进来的月光,低头看着邹乙沉静的睡颜,那么乖巧,那么好看,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大片阴影,挺翘的鼻子,丰润的双唇,李木森想到刚刚给邹乙按摩的时候,他竟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黑暗里他脸部漂亮的线条生动的让人心跳,李木森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那般慌乱紧张的心情,一种……被下了蛊的致命诱惑。他害怕这样不受控制的自己,于是不知所措下竟然按上了邹乙的眼皮,强迫他收起自己那让人不能自已的目光。 李木森一向自诩强大到不可撼动,但是,此刻睡在自己怀里的这个男孩,竟然那样轻而易举的让他产生了一种陌生的,固执的悸动,那悸动不可控制!无法抗拒!关键人家用的还是如此轻描淡写的随意姿态。李木森感到了一种力量上的失衡,这让他顿感不安,像有一双狡诈的小手,在自己的心头不停地骚动——痒,更多的是慌。 李木森定定的望着熟睡中的男孩,美好的唇线弯成漂亮的弧度,梦里会有自己么?笑的这样甜。李木森伸出一只手,慢慢的抚上了邹乙的脸颊,光滑,细软,让人爱不释手。拇指轻轻的滑过光洁的额头,挺翘的鼻梁,停在温软的唇上。摩挲着微微撅起的双唇,想着这个人不多的话语,沉静的浅笑,淡漠的性子却处处透着倔强,净冷的眼神似乎可以随时扎到你心底,想抓住时却永远捕捉不到。 李木森忘了什么时候开始被这个人吸引,不由自主的就想多看他几眼,多跟他说话,哪怕静静的走在他身边也好。漂亮的人李木森见过很多,不乏用尽心思接近自己的,但是从来没有这样的一个人,他不言不语,甚至不勾一勾手指头,李木森就情不自禁的注意他,靠近他。他那抽离的眼神,他那与世无争的淡漠,他那自我保护意识强烈下的小脆弱,在李木森的记忆里模模糊糊的和另一个人重合,记忆太久远,甚至在回忆的时候,用的都是一种张望的姿态,然后李木森沧然,原来,拂去岁月的沉积,那熟悉的神色,在他的心口有那样清晰的镌刻…… 邹乙的神态很像十年前自杀的母亲,无论是淡漠感还是疏离感,李木森在最初看见邹乙时,就被那特别的抽离的状态迷惑,那么让人心疼。少年时期的李木森静静的坐在母亲身边时,从未有一刻能抓住母亲视线中飘渺的目的地。邹乙和她不同的地方在于,当李木森和他对视,那双漂亮的眼睛会收起让李木森心碎的抽离感,变得温柔,变得有了活气,让李木森的心也不再阴冷,跟着湿润温热起来。于是李木森更多的找机会站在邹乙身边,他喜欢看着冷漠在那双清亮的瞳孔中慢慢退去的感觉,喜欢因为那个人的一颦一笑而让自己的情绪也跟着起伏的真实感,他感觉得到他们二人都因为彼此的存在而变得不同寻常,这让李木森感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但是最近很多事情变了,变得渐渐的脱离了自己能掌控的范围,他单纯想保护他亲近他的心态起了变化,看见他和别人亲近会生气,看见马楠向他表白会发怒,听见他拒绝马楠就控制不住的窃喜,即便知道他拒绝了马楠但是看见二人说说笑笑的走在一起也抑制不住的烦躁,甚至连看见他和林林说笑都会皱紧眉毛,牵着他的手走在雪地上就开心的要疯掉,喜欢搂着他,逗他,放弃喜欢的化学而参加物理奥赛组只因为他一个人,听见别人谈论他会不由自主的细心听,跟他有关系的每一处细节都不愿意落下,他的视线被邹乙牵着走,走的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切有什么问题。直到邹乙刚刚用那样大胆直接的目光看着自己,他的心脏跳得前所未有的慌张,就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李木森甚至感到按摩邹乙头部的手都不经意的抖了一下。 李木森是个早熟的孩子,在同龄孩子还在跟家长撒娇的年纪,他已经开始承受一些过重的人生课题。但是这样的心情还是前所未有的,他的洁癖,他的骄傲,他的冷漠,在邹乙面前土崩瓦解。 在这个人身上李木森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不可抗力!他从来没有想到,在母亲离开这么多年后,会给另一个人按摩头痛。如果一切都还有个和母亲神色相似的解释,李木森不会这么在意自己的变化,但是刚刚有根理智的弦断了,断的措手不及,让李木森本能的往后退,他突然意识到,他对邹乙的感情有着羞于启齿私欲和执念!这太危险,无论对自己还是对邹乙,都太危险。 从前认真的玩闹的,李木森的身边从来不缺女朋友,同龄的学生,成熟的女人,单纯的交往,再亲密的肉体关系都发生过,身经百战的李木森突然意识到自己对邹乙的感情跨过了一个禁忌的线,更要命的是,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跟邹乙比起来,过往的女友自己几乎从来没有用过真心,更多的是从年幼的好奇到现在的应酬,仔细想想,原先的女朋友即便发生过再亲密的接触,平时也要保持绝对的距离,他讨厌其他的活体触碰自己的皮肤,没有牵过别人的手,没有狎昵的搂过别人的肩,没有耳语切切,没有耳鬓厮磨,似乎邹乙是自己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主动渴望亲近的人,这个男孩身上的每一点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人沉醉其中,待到梦醒时分,已经万劫不复…… 车厢里,李木森的脸有些惨白,明白了自己的心,那么邹乙的呢?他从来没有主动接近过自己,对待自己的态度从来都是不冷不热,遇见自己时从未主动打过招呼,对于自己的主动示好大部分时候是面露尴尬,他甚至连喜欢自己都谈不上!他认真努力,虽然从来不说,但是李木森看出他对未来有着无比期待的梦,他跟马楠说过在高中期间他不预备谈恋爱,他那么积极的参加物理竞赛,该是投入了全部的热忱和精力。他是个平静的孩子,不该被自己打扰。如果告诉了他自己的心意,恐怕他都不会理解自己在说什么,他那么本分老实的孩子,别说让他做同性恋,让他接受同性之爱的存在都不可能。那时候,不但连朋友都做不成了,甚至会把这个人推得更远! 李木森按了按鼓胀的双眼,轻轻的把邹乙的头挪到枕头上,被当做枕头枕了这么长时间,他的腿有些麻木了。邹乙皱着眉在枕头上不安的蹭了两下,接着睡了过去。 李木森慢慢的从床上下地,蹲在床边,看着邹乙熟睡的脸庞,侧脸压在枕头上,嘴巴半张成小小的圆圈,双唇丰满水润,里面隐隐的透出一点殷红的舌头。李木森喉头一紧,一只手抚上邹乙的头发,凑上前去,轻轻的在那诱人的唇瓣上吮了一口。 心跳,强烈的心跳,他多想在这甜蜜可口的唇肉上辗转吮吸,给予更多,索取更多。 但是他不能。李木森缓了缓紊乱的呼吸,挺直的鼻子慢慢的撕磨着他的鼻尖,邹乙均匀的呼吸轻轻的打在李木森的脸上,这一切,都让他如此眷恋。闭上眼良久,还是恋恋不舍的挪开了自己的身体。 小乙,我不能这么做,不能打扰你,你有似锦的前程,有慈祥的父母等着你,你会有自己的家庭,娶一个贤惠的妻子,你会有自己的孩子,陪你度过一个完整的人生。 你的人生里,不该有我。 第十四章:共处一室?那都不是事! 邹乙醒时,天已经大亮,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掀开窗帘看了看外面,“好大的雪啊。”看看自己身上的被子,是谁这么体贴帮自己盖的。几秒钟后……不对!是李木森的床!怎么睡到李木森床上来了,还睡的这么死,昨晚还跟人家说自己择床睡不着!什么东西咯着屁股?ipod!李木森的ipod!被自己压在身底下一夜!还有李木森专门准备自己用来盖枕头的新毛巾!也赫然的躺在自己刚刚睡过的枕头上! 邹乙斜眼偷偷的瞄了一眼倚在本来属于自己床铺上看书的李木森,对方面无表情,丝毫没有注意手忙脚乱瞎扑腾的自己。 “咳……那个,不好意思,我昨晚睡得太死了……占了你的床……” “恩。”轻不可闻的一声,听不出感情,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恩,是什么意思,不高兴了?没关系了?邹乙看李木森神色淡淡,抓了抓头,也就不深问了,反正自己不是故意的,睡也睡过了,还能怎么着。于是起身叠叠被,拿出洗漱用品去卫生间。 消失在车厢拐角处的邹乙关上门后,李木森泄气的把书扔到一边,翻身面朝里躺了下去,路过的同学喊他吃饭,他无力的摆了摆手,把被子蒙到头上,一夜没睡,补补眠吧…… 火车到了S城已经是中午了,快下车时,李木森依然负起队长的责任,协助老师查点人数和行李,帮邹乙拿箱子,只是没有再跟邹乙多说过一句话。邹乙感觉李木森也是一副心情不好的样子,没到看不出眉眼高低,自然不敢随便惹他,也就闭了嘴巴,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就是S城有名的A大,下了火车,A大就派了个小客车来接他们了。A大物理系全国屈指可数,一行十几个人毕竟还是高一学生,坐上了A大的校车,不禁喜不自胜,各个乐的雀跃。好几个人拽着人家A大的接待学生,问东问西忙个不停。 唯独邹乙一个人兴致恹恹——他不乐意了。 至于嘛!不就是不小心占了他的床!压了他的ipod!用了他的毛巾!那还不是他非要自己躺在他那里按摩!那怪我吗!现在这是什么态度,也道歉了,还怎么招啊?绷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跟别人都眉开眼笑的,到自己了就跟没看见似的,直接无视!哼!真是白长了那么大的个子,怎么小气巴拉成这样! 邹乙一路在心底咆哮,扭着头做看外面的风景状,其实风景神马的完全不知道有什么……李木森收起跟人闲谈的笑脸,斜眼看到邹乙满脸的愤怒状,低头抚额,换做他头疼了。 A大是座历史悠久的名校,校园里的到处都是有年头的建筑,森严,坚硬,有民国遗风的味道。 接待他们的是两个A大的研究生,阳光帅哥,让司机开着校车在校园里转了一圈,哪里是图书馆,哪里是实验室,哪里是食堂,哪里是体育馆,一行人咧着嘴东张西望,啥也没记住,A大实在是大的吓人! 校车晃晃悠悠的转了整整一个多小时,最后停在一栋楼前,其中的一个帅哥拍了拍手,“同学们,这是我们学校的研究生公寓,你们宿舍,一楼101到110,两人间,宿舍分配自己搞定。一个小时候在大厅集合,每个寝室派出一名代表,到我这领取生活用品,明天正式上课,课程安排和日程表到研究生公共邮箱下载,邮箱地址我已经给了你们老师,有任何需要打我手机,我随时欢迎骚扰,ok?”掌声和口哨回敬大学长,一行人拖着行李下车了。 带队老师站到了台阶上,振臂一呼,“来!孩儿们,分成两队,男生和男生一排,女生和女生一排,快一点快一点!”他们正好十六个学生,十个男生六个女生,老师这很明显实在分宿舍呢。于是大家都赶紧找平时要好的同学站在一起,兀自张望着该和谁住一个宿舍的邹乙还没缓过神来,就发现完蛋了完蛋了,其他的人都已经妥妥的站好了,剩下的就只有傻兮兮的自己和阴森森的李木森还单着…… 老师推了推眼镜,看了看邹乙和李木森,“你们俩,一个宿舍,有没有问题?” “……” “……” “不说话就是没问题咯?”这次连其他的同学也都注意到了两人的异常,纷纷回头看着这两个不情不愿被分到一个寝室的别扭娃。 “好,那就这么定啦!同学们……巴拉巴拉……” 老师接下来交代什么邹乙就没心情听了,因为此刻他很郁闷,刚刚分宿舍的时候,很显然人家李木森是不想和他一个房间的,老师问有没有问题的时候,他那张拧巴不乐意的脸上写的分明就是有问题。邹乙是个性子淡漠的人,换做平时,只怕他根本都不在意是不是有人愿意和他一个寝室,但是这个人偏偏是李木森,他心中独一无二与众不同的李木森!这个李木森嫌弃自己了,不得不说这让邹乙深受打击。有生以来第一次的,邹乙开始怨恨自己不善交际的性子了,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在李木森面前连个撑场面保自尊的余地都没有。 明明知道李木森这个人性子就是龟毛,不喜欢和人亲近,讨厌跟别人近距离接触,可是被他这样明晃晃的嫌弃就是接受不了。看着李木森在一旁黑着一张脸,目不斜视的插着兜,邹乙一颗小心脏就开始委委屈屈的疼了。 于是当李木森一回头,就看到邹乙这样一张皱成一团团的俊脸。嘿!就这么不乐意跟自己一个房间,还真是不待见自己啊!本就黑着的脸,更黑了…… 两人各揣心事的进了宿舍门——109号。标准的两人间,东西两面各一张床。衣柜写字台电视一应俱全,有独立的卫生间和浴室。按说挺值得期待的未来二十天宿舍生活,但是此刻这俩人就是个不高兴啊! 相比较邹乙委了吧屈,别了吧唧的难受样,似乎李木森的火气更大些。他兀自选了一张床,乒乒乓乓的把自己的东西一件一件的大力摔在桌子上,这跟我甩脸子哪?邹乙就莫名了,也顾不得放东西了,转过身看着怒气冲冲的李木森的背影,那后背似乎也感染上了主人愤怒的表情,张牙舞爪的跟邹乙叫嚣自己的不满。于是邹乙更委屈了…… 北方的冬天黑的早,不到六点天已经昏昏暗了。邹乙听着走廊里别的寝室的同学都结伴出去有校园了,他俩的屋子死一般的宁静。 一个面朝里躺在床上,一个蜷缩着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 躺着的是李木森,不是闹小性子,是他在火车上一晚上都没合眼,这会儿困得不行了,在补眠;坐着的是邹乙,他确实在闹小性子,突然涌上来一股怨妇的情绪——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屋里没开灯,李木森早就醒了,皱着眉继续躺在床上思考未来二十天和邹乙的室友关系如何处理,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今后该怎样面对邹乙巴拉巴拉的一大堆的问题。邹乙抱着膝盖继续潮水泛滥般的涌着他无边无际的委屈。俩人谁都不做声,屋子里安静的连彼此的呼吸都听不到,面对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房间,陌生的桌椅,还有后面那个几乎陌生了的人。 邹乙一瞬间错觉,这个房间的空气正在慢慢的凝固,最后他和李木森都会凝固进这房间里,变成化石,永远的沉默了。有了这样错觉得邹乙从心里往外的产生一阵恶寒,他害怕这样无休无止的沉默中的冷战,尤其对象是李木森。 “咕噜……”很显然邹乙多虑了,空气没有凝固,世界也不会就此沉默,因为他肚子叫了。尤其在安静的不像话的房间里,乌漆麻黑的看不见,人的听觉会格外敏锐,肚子叫的声音也就格外嚣张。 “咕噜噜……”邹乙赶紧捂住肚子,不过似乎不管用,他一天没吃饭了,胃开始抗议了。本就委屈的无以复加的邹乙,此时此刻真是受不住了,于是嘴巴一撇,“哇”的一声就哭了。 真是——太丢人了!! 哭得伤心欲绝的邹乙根本不受大脑的控制,委屈的大闸一开,眼泪跟着借题发挥,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哭声惊天动地,吓得李木森赶紧翻身起床,跳到邹乙身后,一个大力转过他的转椅,双手死死的抓着邹乙的肩膀,“怎么啦,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 邹乙不管,兀自哭得梨花带雨,抽抽搭搭的上不来个气儿。眼泪太大颗,堵在眼眶上,屋子里本来就黑,根本看不清李木森的脸在哪里。但是那紧紧地抓着自己肩膀的双手和焦急的声音莫名的让他安心。李木森见他哭个不停,两步三步窜到门口把灯打开,骤然变亮的光线让他本能的闭起了眼,待到睁开的时候,就只见邹乙可怜兮兮的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膝盖抓着脚踝,张着大嘴哭得满脸的眼泪和鼻涕。 李木森走过去,按着邹乙肩膀的双手顺着手臂下滑抓住了他一双冰凉的手蹲了下来,迟疑的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问出了口:“你……饿哭啦?” “……” 抽搭个不停的邹乙震惊的望着蹲在自己面前的李木森,不可自已的“哇”的一声哭的更凶了。真是……丢死人了!!!! 李木森见状,简直手足无措,他从来没安慰过人,更不要说哭得没来由的邹乙。他见过这个人各种姿态的淡漠,唯独没有见过这么伤心的时刻。 “你怎么了,跟我说说好不好?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想家了,恩?乖,不哭了啊,眼睛都哭肿了。”李木森不自觉的语气就放的柔柔的,什么别扭的不平衡都跑到九霄云外了,恨不得把这个人塞进自己的怀里好好疼惜。 “你……我……不理……我,还……不愿……愿意……跟我一个屋住,……还……冲我摔东……西,凶……我……哇……”抽噎着好不容易说完这段话的邹乙又开始哭了,李木森总算弄明白这半天俩人都在这折腾什么了。 原来是昨晚自己决定疏远邹乙,不打扰他的人生,藏起自己的感情,却被邹乙误会成不理他不愿意跟他住在一起,后来又是两个人彼此误会不愿意分到一个宿舍,说来说去源头都在自己,却把气都撒在人家身上。李木森真是内疚的一塌糊涂了。 但是听到邹乙这么在意自己的感受,莫名其妙的就控制不住喜悦的心情,他是在乎自己的,想到这,李木森就差站起来大笑三声了。看到邹乙还是哭个不休,暗骂自己心里变态,赶紧伸出一只手,擦邹乙眼底脸上的泪水,“是我不好,都是我的原因,我心情不好,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怎么会不愿意跟你住一间宿舍呢?换了别人我是不会同意共用一个房间的,都是我不好,乱发脾气,我错了,小乙不哭了,原谅我好不好,恩?” 眼泪是不流了,还是止不住抽噎的邹乙感觉自己八成是哭傻了,眼睛怎么有些花,耳朵也不好使了呢?他总是幻听李木森温柔的声音里满是宠溺,感觉他关切的眼神里满是疼惜。太丢人了,肯定是哭的傻了。 李木森抓抓邹乙的头发,用纸巾擦擦他脸上的眼泪和鼻涕,揉揉邹乙的耳朵,拽拽邹乙的鼻子,一双冰凉的手也被他搓的热乎乎的,眼下室内形式一片大好,俩人和好的气氛特别温馨。 然后,“咕噜噜……” 邹乙的肚子又响了。 “咳咳……那个……我头一次离开家到外面……情绪上就有一点点的小脆弱。”说着邹乙伸出一只手,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条小小的缝。“其实我这个人不爱哭的!真的!我平时总也不哭!”死岔也要岔开话题,掩盖自己在冷战的时候肚子连叫三次的囧态。 “恩,看出来了,你不是个爱哭的人。”李木森严肃的回答,在这个情绪说崩溃就崩溃的关键时刻,李木森决定你说啥是啥。 又是一阵沉默,李木森摸了摸鼻子,“那个,我饿了,你要不要陪我出去吃点东西?” “好吧。”勉为其难的。 “你说我吃点什么好?”试探的眼角和眉梢。 “恩,火锅吧,暖和!” “太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那走吧,我刚坐车时看见一家火锅店生意很好的样子。”一拍即合。 俩人锁上宿舍门,踩着夜晚外面刚刚下的新雪,邹乙用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眼睛以上的部分。 A大的校园里路灯旖旎,李木森歪头看着小心翼翼的走在雪地上的邹乙,忽闪着长长睫毛的眼睛还有些肿着。 有什么关系呢?他那么介意自己的感受,应该是把自己当成了可以交心的好友,说来两人都没有什么朋友呢,能做到他的唯一,这就够了。只要好好藏起自己的心,就这样以唯一的好朋友的姿态,站在他身边,对他好,不打扰他,不要求他,又有什么关系呢?想到这的李木森亲昵的长臂一伸,把邹乙圈进怀里,邹乙抬头看着微笑的李木森,一双眼睛也跟着笑得水汪汪的。 是啊,就这样走下去吧。 多年后的李木森眺望这一幕时眼底依然泛滥着不减当年的温柔神色,那时候的自己,带着对邹乙干干净净的爱,真的好单纯…… 第十五章:吃火锅 第二天就开始正式的奥赛集训了,二十天的课被拍的满满当当,除了周日休息之外,周一到周六每天都是四大节,为了给足学生学习空间,学校还提供24小时通宵自习室。各个高中赶来魔鬼训练的都是学霸级别的人物,完全不用担心通宵自习室无用武之地。 第一天的第一节,是A大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抽出时间来做个讲座,三四百号人的大教室坐满了全国各地来听课的高中生,邹乙和李木森坐在第一排,距离讲台最近。老先生红光满面,看着一团和气的坐了下来,看着下面的这群嫩娃娃,“你们谁来谈谈你怎么看物理啊?” 这是什么问题,物理啊,怎么能三言两语的谈怎么看啊。 台下一面嗡嗡的议论声,老先生微笑的坐在台上,等着有人发言,最后一个后排的男生主动站了起来,清了清喉咙,大声的说道:“物理学是研究物质运动最一般规律及物质基本结构的学说。具体地说,按所研究的物质运动形态和具体对象,它涉及的范围包括:力学、声学、热学和分子物理学、电磁学、光学、原子和原子核物理学、基本粒子物理学、固体物理学以及对气体和液体的研究等。物理学包括实验和理论两大部分,经过实践检验被证实为可靠的理论物理包括:理论力学、热力学和统计物理学、电动力学、相对论、量子力学和量子场论。当然这些理论也只能是相对真理,有各自的局限性。运用物理学的基本理论和实验方法研究各种专门问题,使物理学中各种新的分支不断涌现和形成如流体力学、弹性力学、无线电电子学、金属物理学、半导体物理、电介质物理、超导体物理、等离子物理、固体发光、液晶及激光等。一些边缘学科也随物理的广泛应用而陆续形成如化学物理、生物物理、天体物理及海洋物理等等。” 声音洪亮,一口气说完,几乎中间没有停顿,他面前摊开入场时刚发的一本书,说的就是序言里的定义,很明显男生是用刚刚的时间背诵下来的,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一字不差还如此流利,男生自得的推了推眼镜,看着周围一片惊艳的目光,坐下。 “嘿嘿,记性不错。”老教授笑嘻嘻的夸赞了一句,就没了下文。全场愕然,这也不满意! 李木森看老先生不太搭理刚刚那个物理男,于是哼笑了一声。很轻,但是被前面的老头听见了。 老先生目光矍铄,盯着李木森,李木森也不以为意,大方的盯回去。 “这位同学,你方才为什么笑啊?” 全场几百号人都顺着老头的视线盯着这个外表俊朗的男生身上。 “因为好笑。”声音不卑不亢。 全场的人都替他捏了把冷汗,尤其是旁边的邹乙,看着老先生眯着眼睛又要追问,邹乙怕狂傲惯了的李木森又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也顾不上许多,连忙说:“不是的,他不是那个意思。” 好吧,全场视线向左偏移一度,老先生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啊?” “我……”邹乙脸红了…… “来,刚刚这位同学。”指了指李木森,“你跟大家说说你怎么看物理。” “很无趣。”还是不卑不亢的声音。 “恩,这次没跑题,我就是想听听你们对物理的看法。” 又指了指邹乙,“换你说说。” 邹乙看看李木森,看看讲台上的老教授,全场安静的等着邹乙的回答。 邹乙低头想了想,松了松身体,缓缓地答道:“物理很浪漫。” 李木森看着这个语调温柔的男孩,他眼底闪烁的是真诚的对物理的热爱。这样认真的邹乙让李木森着迷。 “举个例子呢?” “恩……比如我们站在完全真空的空间里,一束沿着直线传播的光,照在你的身上,即便我离你很近很近,只要我不站在被你反射的光线里,你永远也不会发现我,而我看的见你全部的光彩夺目。” 邹乙静静的看着大家都没有反应,于是接着说,“这是我喜欢的物理,很浪漫。” 接下来的课李木森全程处于耳鸣的状态,他呆着一双眼睛,脑海中不断重复着刚刚邹乙婉转动听的声音。他突然好向往那样真空的空间,他想象着自己默默地站在邹乙身边,对面一束光沿着直线传播打在这个漂亮的人身上,顾盼生辉,光彩夺目,于是自己在黑暗中贪婪的看着他爱的人,贪婪的闻着他的味道,静静的念着他的名字,静静的给他爱,而对方永永远远都发现不了他。一向铁石心肠的自己就突然被触动的心里跟着湿湿软软的,李木森发觉自己怎么就这么文艺了呢…… 头一天上课,连续四大节,每节课都是一个半小时,力学然后光学,电学然后磁学,一天下来几百号人全没了精神,跟霜打的茄子一样从实验室走出来。天已经蒙蒙黑了,邹乙和李木森也累得没了说话的力气,在门口被一起来的三班的一个男生叫住,“去食堂不?” “好啊。” “不去。” 他俩还真是没有默契,互望一眼,那男生权衡还是李木森比较有气场,于是摆摆手,“那我先走了,去晚了食堂饭都被抢光了。” 李木森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满脸疲惫的盯着自己的邹乙,“怎么了?” “我很饿诶,为什么不去。” “因为我想去吃火锅,昨天咱俩吃的那家,你不是撑到爆了还想吃么?” “可是我们的饭卡不吃很浪费啊,都是学校给充的钱,不吃就作废啦。” “想那么多!我说吃火锅就吃火锅,我请客,你闭嘴跟我去就好了。”揽着邹乙的肩膀,二话不说的就往昨天晚上吃的那家火锅店走去。 半个小时后,李木森微笑着看着坐在对面两眼放光盯着锅里的羊肉煮熟的邹乙,心里甜的都要滴出蜜来了。昨天晚上见识过邹乙的食量后,看着他吃的舔嘴抹舌的回味样子,就暗暗决定,今天晚上下课无论如何再带他吃一顿。 邹乙白白净净,个子虽然不矮,但是就是看着瘦瘦小小的样子,没想到不但食量惊人,还超级能吃辣,李木森昨天晚上一味的顺着邹乙的爱好,要的麻辣锅,第一口下去眼泪就要出来了,看着对面的那位吃的好不欢乐,李木森硬生生的吞了下去,男生嘛,不能吃辣多不MAN啊! “你等会儿,还没熟好呢。”伸手拍掉邹乙伸出来的筷子,瞪了他一眼。邹乙不以为意,咧着嘴吧嘿嘿的傻乐着。等的不耐烦了,就把芥么辣椒麻油一些瓶瓶罐罐的往自己的碟子里倒。李木森睨着眼睛看邹乙这个吃辣狂人,“你不嫌辣啊,加这么多!” “嗐,你不知道,我一段时间不吃辣,就接不上地气,不踏实。”专心致志盯着锅里慢慢沸腾的邹乙小声嘟囔着。 “那也少吃点吧,辣坏了会生病的。” “病也是幸福的病啊!”邹乙开心的夹了一筷子羊肉沾着他那碟看一眼都想流眼泪的调料特别满足的塞进嘴里。 李木森望着由于吃了火锅脸色绯红的邹乙,也被他那幸福的样子给感染了,他欢喜的看着对面的人,漂亮的脸上不再有淡漠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顾盼生辉的的鲜活。李木森喜欢这样的邹乙,这样由于自己的陪伴而变得多彩多姿的邹乙。 邹乙见李木森也不动筷子,只是微笑的看着自己,嘴巴里塞得太满说不出话,干脆用筷子扎了个鱼丸凑到李木森的唇边,努了努奋力咀嚼着的嘴巴,示意李木森吃下去。 邹乙吃的太开心,全然没有意识到他二人此刻的举动多么暧昧,多么的不适合发生在两个男生之间,李木森看着邹乙波光潋滟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虽然怕极了那锅辣的要命的锅底料,还是张了嘴巴把鱼丸接了过来。邹乙见李木森这么乖的吃了鱼丸,满足的嘿嘿一笑,完全习惯性的嘬了一口筷子,接着扒拉锅里的肉。 李木森不淡定了,一方面是鱼丸太辣了!辣的他眼泪都要呛出来了。另一方面是他看见邹乙用那个殷红水润的小嘴吸了一下他刚刚吃过鱼丸的筷子!李木森瞬间记忆奔腾回俩人在火车上,自己情不自禁的亲了邹乙的那个晚上。记忆太鲜活,味道太美好,本尊又活灵活现的坐在自己的面前,吞吐着他那可爱的唇舌!于是,寒冬腊月,在北方一家生意兴隆的火锅店里,李木森华丽丽的流鼻血了……-_-||| 吃的忘乎所以的邹乙抬头的瞬间,就看到李木森平时帅的一塌糊涂的酷脸上,静静的淌着一道鲜血,上面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呆望着自己。 第十六章:照顾病人 “你可真是的,这么冷的天也能上火。”邹乙忙前忙后的帮李木森拿纸巾擦鼻子,“上火了也还非要来吃火锅,羊肉越吃越上火!不知道么!这点常识也没有呢!” 李木森气绝,斜眼瞪着给自己擦鼻血的邹乙,扒拉开他一双忙忙叨叨的手,“起开,我自己来。”侧过身体的李木森堵了一根邹乙给他搓好的纸巾,半仰着头翘着二郎腿,气呼呼的回头瞥了一眼邹乙,“快吃!” 晚餐不甚愉快的在李木森没由来的闹脾气中结束了。邹乙自动理解为耍帅习惯了的李木森八成是经受不住在别人面前流鼻血的这一惨痛现实,于是也不跟他计较,自娱自乐的吃光了两人份的火锅,摸着撑得圆圆的肚皮开心的跟李木森回宿舍。 很多学生都跑去通宵自习室学习了,李木森对奥赛不很上心,邹乙自然也就陪他宅在寝室,他学习习惯一向很好,在宿舍和自习室基本没有分别。于是这俩人几乎成了这批奥赛学员里看上去最散漫的两个。 从火锅店回来,邹乙就趴在写字桌上开始温习消化白天的笔记了。李木森脱了外套,钻进浴室开始洗澡。 邹乙全神贯注的跟自己的笔记拧巴的时候,李木森半裸着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下身随意的围了一条浴巾,走到邹乙的身后,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盯着邹乙摊在桌子上的书和笔记,说:“你不累得慌啊,白天填鸭似的填了一天的物理,你晚上回来还跟他叫什么劲哪。”邹乙一回身,看到的就是美男出浴这一香艳的一幕。 视线对上李木森光滑的胸大肌,上面两点淡褐色的突起,湿发凌乱的贴着前额,有水珠顺着发梢从脸颊脖颈淌下,邹乙的视线随着水珠滚落的速度,顺着肌肉的起伏深深浅浅的蜿蜒,最后消失在松松的挽在髋骨处的浴巾边缘处,半响,艰难的吞了口口水,他发现自己的视线被李木森一身的小麦肤色给锁住了——怎么也拔不开。 李木森拯救般的转过身去找吹风机,刚要松口气的邹乙发现情况更糟了。李木森肌理坚实的后背从邹乙的角度望上去,上面呈现漂亮的宽阔弧线,下面是精壮的细腰窄臀,脊椎流畅而下,在尾骨上峰汇聚成性感的腰窝。由于踮着脚在柜子上找吹风机,本就结实挺翘的屁股在浴巾的包裹下更赤裸裸的刺激着邹乙的视觉神经,邹乙握着笔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后,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你说什么?”李木森终于找到里吹风机回头问道。 “啊……没……什么也没说。” “哦。”李木森莫名其妙的掏掏耳朵,找了个插头插吹风机的电源,站在邹乙旁边的镜子前面吹起头发。 邹乙慢慢的转过身,缩着脖子窝在桌子前,感觉李木森吹风机的热风就像是吹在自己的脸上一样——热的干燥!从额头到耳朵,整个一个煮熟的虾。 邹乙在心里暗骂自己色鬼附身,左手擦完右手心的汗,换右手擦左手,咬着下唇思索了半天,觉得待会人家吹完头发必然会看到自己这副没出息的熊样,于是低着头,嘟囔了句“我去洗澡了。”蹩手蹩脚的闪进了浴室。 关上浴室门的邹乙大概的巡视了一圈,狭小的空间还留有李木森洗澡后热腾的水汽,那水汽像是长了腿一样往他毛孔里钻,不一会儿周身就跟着湿润闷热起来,拧开凉水冲了冲头发,看着镜子中狼狈的自己,邹乙突然就疲惫了。怎么会这么累呢,喜欢一个人,这么的累…… 歪在床上对着电视打电动的李木森抬头的时候,就看见邹乙一身热腾腾的穿着t恤短裤从浴室垂头丧气的磨蹭出来的样子。洗过热水澡的邹乙平时白皙的皮肤看上去还有些发红,更添水润光泽,李木森邪恶的在脑中闪过一个形容词——粉!嘟!嘟! 邹乙显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被人当做了意银对象,他头重脚轻,开始以为是浴室里太热导致的暂时缺氧,不过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于是开始担心是不是又被李木森这个大过敏原给刺激感冒了,想法刚一冒出来,就发现身体期期艾艾,委委屈屈的开始难受了。 浑身肌肉酸痛,连手指头脚趾头都跟着痛! 邹乙晕晕乎乎的把自己放在床上,扯过被子蜷作一团。李木森兀自欣赏着美人出浴,看着看着发现情况不对,洗过澡后皮肤上的绯红没有退的迹象,反而越来越红,红里透着虚弱,李木森嗖的从床上坐起,该不是病了吧! “小乙?小乙?”拍拍缩在被子里的脑袋,里面的人一动不动,李木森慌了神了,拽开被子,邹乙在里面痛苦的缩成一团,皱着眉头身上轻轻的发抖,李木森把手探到额头,烫得吓人。 “小乙,快起来,你发烧了,我背你去医院!”烧得迷迷糊糊的邹乙用尽最后一点清醒的意志跟李木森挣吧着,“你别带我去医院了,没有用,我不是感冒,就是单纯地发烧,总这样的,你不用管我,明天早上就好了。”说完哆哆嗦嗦的甩开李木森拉着自己的手,躺了回去,半响又想起来什么,回头费劲的咽了咽口水,“你别带我去医院,不然我不理你了。我就想睡一会,睡一会就好了,你别带我去医院,离开这屋我就生气……” 看着一脸疲倦不舒服的邹乙声音越来越小,后面说什么基本没听清,李木森无奈给他掖掖被角,想起邹乙带来好大一包药,于是起身翻了一堆退烧的和治感冒的,胡乱的给他灌了一包冲剂。又到卫生间拿了一条毛巾在凉水里泡了泡,拧干了盖在邹乙的额头上,蹲在旁边看着半睡半昏迷状态下的人,李木森小声念叨着:“再过一个小时你要是还不退烧,就算不理我了我也把你弄到医院,听见没有!” 一下一下的摸着还湿湿的头发,“体质这么差,怎么这么倔脾气。”想想还是不行,起身把吹分机抻了过来,慢慢的扶起邹乙的上身让他靠在自己怀里,邹乙迷糊中不安地动来动去,滚烫的身体磨蹭着本就裸着上半身的李木森,不清醒的邹乙像个缠人的猫咪——柔软,慵懒,贴着李木森光滑的胸腹到处惹火。 李木森可不是什么纯情少男了,喉头一紧小腹热流乱窜,他知道再不制止就要出事了,于是双臂用力的固定住乱动的邹乙,“小乙,乖,你坚持一下,头发湿湿的就睡觉会生病的,我给你吹干就让你躺下啊。” 许是听到李木森温柔的嗓音,邹乙没再挣扎,安静的窝在李木森的怀里,身上还是瑟缩的发抖,李木森知道他是发烧引起的寒战,于是咬了咬牙,速战速决,撑起邹乙的上半身,吹分机调到热风最大档,把邹乙的头发吹干,好在男生头发短,一会儿也就吹完了,搓着邹乙干爽柔顺的头发,李木森轻轻的吐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把邹乙放回被窝里,重新躺回扑腾的有些凉了的床上,邹乙又缩成了一团,口里不自觉的嘟囔着,“冷,好冷。” 李木森想起军训野营拉练的时候,邹乙也是这个症状,到医院的时候,大夫用酒精给他物理降温,现在宿舍肯定没有酒精了,李木森管不了许多,凉水也能凑合用,于是跑到卫生间接了一盆的凉水,端到邹乙床边,把毛巾洗了洗,掀开被子,把邹乙的t恤卷到胸膛的位置。 邹乙白皙细嫩的肌肤呈现在眼前,上面两点粉嫩的突起在高烧和突然的空气暴露中微微的打着颤栗,于是两眼发直的李木森,今天晚上第二次,华丽的流鼻血了…… 边给邹乙用凉毛巾擦身体,李木森边在心里疯狂的鄙视自己,按说压根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自己又流血了,他没必要这么从心里往外的不待见自己,但是李木森就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在烧得不省人事的人面前,还能色心不死,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 擦完前胸擦后背,擦完胳膊擦腿,从前只觉得邹乙瘦,今天以物理降温的名义前前后后的揩油后,李木森发现邹乙身上很有肉,摸着光滑有弹性,虽然不壮,但是很结实,一双修长笔直的腿由于常年跑步的习惯,有着特别美好的线条。李木森一手堵着不住流着血的鼻子,一手给邹乙擦后背的时候,不禁对他放松的趴着还依然挺翘的屁股赞不绝口,脑海里飘过一句话:趴着翘,才是真的翘! 好不容易给邹乙擦完全身,盖好被子,李木森忙了满头的大汗,觉得再不结束自己也要吐血身亡了。邹乙蜷在被窝里,好像比之前安静了很多,李木森半个身体趴在旁边,掖掖被子,探探额头,顺顺头发,又用棉签沾着水润着邹乙烧得发干的嘴唇,鼓捣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把自己的脑袋凑过去,小心的含住了那发烧中红的滴出血一样的下唇。 烫。 李木森心里一抖。伸出湿润的舌头细致的描摹那柔软丰厚的美好形状。 李木森忘了最初要帮他舔湿发干的嘴唇的目的,那细嫩柔软的味道太过美好,让人上瘾,让人忘情,李木森沉醉其中,缓缓地闭上了眼…… 睡梦中发着烧的邹乙正口干的难受,大概是感受到了湿润的触感救命般的缓解了不适,于是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结果细滑的舌尖无意中正和唇边流连忘返的唇舌轻轻碰触,闭着眼的李木森过电般的停了下来,心跳要破胸而出了,短短的几秒钟李木森心里几种打算天人交战,最后缓缓地睁开眼,发现邹乙还在沉沉的睡着,轻轻地出了一口气,低头亲了亲睡梦中人的可爱鼻尖,支起上半身,坐在床边看着这个漂亮的人儿,于是心里柔柔软软的不成了样子。 李木森忍不住轻轻地笑了,他从来不知道他李木森,有朝一日可以幼稚成这样,抛开骄傲,抛开自负,抛开原则和价值观,甚至抛弃了自己,偷偷亲吻一个不省人事的病人!还被人家无意中的回应激动的几乎傻了眼!李木森啊李木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包了呢? 可是想到刚刚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回应”,他幸福的几乎要乐不可支了,拄着床沿傻笑个不停的李木森突然僵住了身体,半秒钟后几乎气到要发抖的状态,心里狂骂“shit shit shit!!”——他TM又流鼻血了!!!! 第十七章:哆啦a梦的手 早上被暖洋洋的太阳照得脸上的毛孔似乎都在幸福的呼吸着,邹乙颤颤浓密的睫毛,从睡梦中恢复意识的第一瞬间就想到了这样的词汇——幸福。 抻了个懒腰,摸着床头的手机,“九点!!”邹乙从床上弹了起来。该死,课还没上呢,怎么睡到这么晚啊!李木森呢?李木森这个家伙太不够意思了,都不知道叫自己起床么?胡乱往身上套衣服的邹乙一面腹诽着自己的室友,一面自责闹钟明明设的好好的,怎么能没有听见呢?肯定是最近羊肉吃的太多了,身体补得太好了,血糖有些高,“从今天起不跟李木森出去胡吃海塞了!!”邹乙愤愤的抓起背包往门口冲去。 “当……#%%*&(()……&#……” 静静的四仰八叉的仰躺在地上的邹乙心里那个愤恨啊,李木森一脸愧疚的俯视着被他一开门撞倒在地的邹乙,手里抱着自己的背包,姿势不雅观先且不说了,关键是鼻子被门撞出了一道血,想起来昨天连续流了三次鼻血的自己,李木森心情莫名的就明媚了。 “你怎么这么粗心大意的,走路都不抬头么?”忍住笑的李木森伸手扶邹乙起来。 “还不是你开门撞得我!”邹乙紧着鼻子,没好气的回着。 “我哪知道你这么生龙活虎的冲出来啊,我还以为你在床上躺着呢,刚出去给你买的早点。”看看李木森放在一边的粥和鸡蛋,邹乙也说不出什么,呲牙咧嘴的拧着一张脸,摸了摸痛得要死的鼻子,看见手上沾了血,眼睛里就水汪汪的了。 李木森看邹乙皱着一张俊脸,知道是真撞得疼了,赶紧拽过纸抽,抽了几张纸巾小心翼翼的给邹乙止鼻血。邹乙捏着鼻梁揉了两下,眼泪就这么被揉出来了。 “嘶……” “疼吧?疼吧?我给你出去买点药膏什么的吧?”李木森看邹乙眼泪都出来了,也着急了。 “不用。没那么娇气。” 邹乙塞了塞鼻子里的纸巾,低头小声咕哝着,无论怎么说李木森焦急地反应还是让人很受用的。而且关键的是,不光是鼻子疼,被突然打开的门撞倒的时候,屁股摔得也好疼啊…… 被李木森安抚着推到床上的邹乙盘着腿窝在被子里,盯着对方把早点一样一样的摆在桌子上,皮蛋瘦肉粥,两个茶叶蛋,一大杯热牛奶,还有一碟凉拌土豆丝。认真做事的李木森被窗外的阳光照在棱角立体的脸上明灭相间,邹乙偷偷的瞄着那帅气的侧脸,心里娇娇羞羞的就安静了。 “你这么急匆匆的拿着包是要去上课啊?” “啊!啊!对啊!为什么你怎么不叫醒我去上课啊,我不去你怎么也没去啊,这样咱俩都没有笔记课不是落下了嘛!”这会邹乙才想起来自己着急忙慌的上课这码子事,挣吧着要起来,这一动不要紧,他怀疑自己的尾骨八成是摔裂了,这个疼啊…… 李木森一把把他按回被子里,“你!给我老实点!” 邹乙还要翻身做主人的爬起来去上课,发现姿势不妥,李木森整个人都撑在自己的上面,被阴影遮住了的脸庞看上去有些危险,俩人虽然中间还夹着一层被子,但是几乎已经到了四肢相缠的地步了,停了呼吸的邹乙缩了缩脖子,轻轻缓缓的吐了一口气。李木森看邹乙红着脸不自在的表情,知道自己的动作有些吓坏了人家,于是讪笑的爬起来,转过身去把带回来的早餐盒子胡乱的塞在袋子里,说了句“我去门口扔垃圾。”便慌忙离去了。 站在宿舍楼门口的垃圾桶边上,李木森心情有些烦躁,刚刚那样小打小闹的肢体接触已经让他这么不自在了么?看着自己的眼神如此陌生尴尬,想到昨天晚上看护他到最后自己不知不觉的也躺在了邹乙身边,两个人盖着一床被子睡到天亮。当早上醒来的时候,李木森看着窝在自己臂弯里熟睡温顺的邹乙,心里竟然产生了可以开始这段感情的念头。 还是痴心妄想了吧,李木森恨恨的把垃圾扔进垃圾桶里,上下的搓了一把脸,整理好心情回身向宿舍走去。 开门进去的时候邹乙还是保持着刚刚他出去的时候的造型,明明窝着一床的被子,却一副正襟危坐的表情,被刚才的一幕给吓到了吧,李木森勉强咧了咧嘴角,朝他走了过去。 “傻坐着干什么呢?”李木森摸了摸邹乙的头发,“你别瞎操心了,我给让隔壁的同学帮忙录音了,你昨天晚上病的那么严重就不要逞强非要上课去了,等你病好彻底了,我陪你把录音从头听一遍好不好?” 是啊,昨晚上自己又发烧了,邹乙才想起来,这么说是李木森又照顾了自己一晚上,早上还给自己买早点,也陪着自己没有去上课。邹乙有些感动,张了张嘴,竟然不知说什么是好。 李木森拽过椅子,坐在邹乙床边,“吃点粥,都要凉了。” 两人一言不发的吃着早餐,李木森时不时的给邹乙夹菜,把鸡蛋剥好了皮放在他的碟子里,就是不看他一眼。邹乙本就不是一个善于化解尴尬的人,更何况他完全不知道李木森这尴尬打哪里来。心里起了好几个话头,琢磨了半天,这个不错!“咳咳……那个,李木森,我问你个问题哈。” “恩。”李木森兴致缺缺。 邹乙不以为然,“你猜猜,哆啦a梦为什么永远活在黑暗中?” 翻了个白眼,“不要猜。” “哎呀,你猜猜,考验智商的!” 李木森叹了口气,握着筷子想了半天,放弃:“不知道。” “哈哈哈哈……”邹乙窝在床上笑的肩膀抖啊抖的,“因为哆啦a梦伸手不见五指啊!哈哈哈哈……” 李木森再次翻白眼,什么乱七八糟的,低头接着吃饭。 “诶,我再问你,有一人家的房子着火了,周围围了一圈的邻里街坊,结果这个时候只有一个人伸出了援手,你猜猜,是谁?”李木森抬头,看到那张离自己很近的脸,上面因为有了得意的神色而闪闪发光,邹乙亮晶晶的眼眸定定的盯着自己的时候,就像璀璨的钻石,在李木森的心底碎了一地…… “不知……不知道……”他竟有些痴了。 “哈哈哈哈哈……还是哆啦a梦啦,因为只有他伸出了圆手!!哈哈哈哈哈……”说着邹乙握着拳头伸到李木森面前,眉眼都跟着笑的快乐。 “呵呵……”李木森傻傻的看着邹乙伏在床上笑的花枝乱颤的样子,没想到这家伙笑点低的时候这么……可爱。 “铃铃铃……”尖锐的手机铃声,是那个没情趣的李木森万古不变的呆板来电铃声。邹乙擦了擦笑出眼泪的眼角,端起碗,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心里不断夸赞自己,“恩,很好,气氛缓和的很顺利嘛!” “恩……没事……不用了,诶……”李木森不耐烦的皱着眉头,结果电话那头挂断了。 “谁啊?”邹乙抬起头看着一脸不高兴的李木森。 “咚咚咚……”有人敲他们宿舍的窗户。 邹乙坐在窗户边上的床头上,扒拉开窗帘,一个满脸堆笑的女孩乖乖巧巧的站在他们的窗边。示意邹乙把窗户打开,没顾上李木森阻止的眼神和动作,邹乙把窗户拉开了,“有事儿?” “你是邹乙吧?”这女孩儿笑起来很好看,眼睛弯弯的,很甜。 邹乙正惊讶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人,于是点点头,“你是……” “我叫曲婷,跟你们一个奥赛班的,我听说你们请病假了,我很担心,于是趁着课间的时间来看看你们。”说完大方的看向李木森,无视对方皱着眉头不好看的脸色,“李木森。你的手机号我是问你同学要的,你不要怪他,刚刚那个是我的号码,你能存起来么?” 李木森还是板着一张脸,“没事的话可以把窗户关上了么?我们这屋子里有病人。”冰冷的一番话,小姑娘明显有些受伤,垂着眼帘想了想,“好吧,那我回去上课了。”递过来一个袋子,“这是热水袋,还有感冒药,还有我上节课给你们录的音。” 李木森看曲婷胳膊伸进屋子里没有走的意思,于是接了过来,机械的说了句“谢谢。”就把窗户关上了。女孩子依然甜甜的笑着,她望着李木森的眼神层次出了深深浅浅好几层的表情,那些表情五光十色,邹乙眯着眼看去,无一例外的是爱慕的心情! 邹乙淡淡的笑着,只有在这种时刻,他才感觉到一种全身而退的复活感,脱离开了他看不明白的李木森,和李木森看不明白的自己…… 邹乙全程没有说话,他看着李木森“业务”无比熟练地和女孩交谈,淡然的端起碗接着吃他的皮蛋瘦肉粥,香香的,咸咸的,咬起来QQ弹弹,这才吃出了它的味道。从前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把粥做成咸的,今天吃起来,原来还不错。 李木森并没有注意那个叫曲婷的女孩子什么时候离开的,他自然明白人家今天来是什么意思,要是换做平时,外貌看着可爱,为人又识趣的人他是不会拒绝的,但是今天当着邹乙的面,他就是莫名其妙的烦躁。 烦躁在邹乙的面前发生这样的事情。 烦躁自己这么在乎邹乙看到这样的事情, 烦躁邹乙这么忽略自己的这份烦躁,搞得自己像个偷情的负心人!然后从头到尾原来只是他李木森一个人的独角戏! 李木森压了压心中乱七八糟的情绪,饭也吃不下了,坐下来开始收拾桌子。 “那女孩子很漂亮,不考虑考虑?”邹乙扒拉完最后一口粥,轻描淡写的问道。 “你觉得很漂亮?”轻描淡写的回道。 “不错啊。” “这就不错了?” “这样很不错了。” “这样就不错那你见过的错的长什么德行。” “没见过太错的,不知道你想听错到什么德行。” “我不想听。” “所以我说这样不错了。” “所以我说这样不错的话你的要求有够低的。” 两人都不说话了。 李木森把垃圾袋系紧,邹乙笑了笑,“当然没有你见多识广,这样在我看来确实不错了。” 什么意思!李木森感觉气血有些上涌,于是抬头,看着坐在对面那个笑的淡漠到欠揍的人,“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阅人无数,自然不会和我这种孤陋寡闻的书呆子一个审美标准。人家喜欢你,你自然不必被我的观点左右,你随性就好。” 李木森气结,这个人,这是什么态度! 邹乙随意的站起身,抓起书包,“我好的差不多了,下午就去上课,现在去自习室补课,你要不要去?” “不去。” 明知道是惹怒了李木森,可是就是忍不住的犯幼稚,邹乙僵了僵身体,气定神闲的离开了宿舍,这份自在彻底惹怒了身后发抖的李木森,直觉室内气氛的波谲云诡,邹乙几乎用一种逃命的心情走开。 走在操场上的邹乙挫败的一塌糊涂,昨晚发烧后的身体还是有些酸痛,垂头丧气的迈着步子,来到A大虽然短短的三两天,但是还是他第一次单独一人走在寒假荒凉的A大校园里,身边没有那个酷酷的李木森,肩膀上没有那个温暖的臂膀,没有欢愉的谈笑,没有沉默的陪伴,那么好的一个人,还无微不至的照顾生病的自己,刚刚凭什么用那样不屑的语气跟人家说话,凭什么用那样较劲的态度质疑人家的私生活,被冷风一吹的邹乙丢了和李木森对峙时的气势,剩下的都是后悔。 还是不够成熟,不是告诉自己要做到不动声色么?不动声色的走在那个人身边,不动声的藏起自己的心情,最后不动声色的离开。结果连遇到别的女生跟李木森示好就已经让自己乱了方寸,拿出那般拈酸吃醋的表情!你用的是什么立场什么身份你算的是什么东西啊! 邹乙恨恨的甩了一下背包,结果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刚刚在宿舍被李木森撞了一下的时候尾骨的疼痛还没缓过来呢,新伤加旧伤,坐在地上疼的眼泪汪汪的邹乙心里郁闷惨了。 第十八章:和好 后来的几天里,原先奥赛班同学老师眼中形影不离的李木森和邹乙貌似分道扬镳了,邹乙每天最早来到教室和实验室,最晚离开,然后最早走进自习室,最晚离开。 从头到尾形单影只,间或有人主动和他搭讪,不是被他拒人千里之外的眼神吓跑,就是被他冷漠清淡的态度和气势逼退。 李木森身边的人前呼后拥,换了又换,邹乙斜眼瞄过,那个人身边总有曲婷的身影,或站或坐,或说或笑,李木森永远一手拎着单肩包,一手插进裤兜里,曲婷笑的弯弯的嘴角一直小心翼翼的跟在他斜后方的位置,没有亲密的接触,没有宠溺的眼神,邹乙会自觉不自觉的观察,原来林林和马楠说的是真的,李木森从来不喜欢和人亲近,即便是那个本该最近亲的人。 李木森好像交了很多朋友,课上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食堂也从来不见他身影,不过无论如何晚上还是会按时回宿舍,这一点他和邹乙保持着不成文的默契,这也是邹乙一直都没有去上通宵自习的原因。 邹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会错了意,但是直觉告诉他,李木森是希望自己每晚和他静静的呆在寝室,他学习,他打电动,即便沉默到了只有几句生活上必要的对话,然而就是这样的寝室生活,让无论是李木森还是邹乙,都感觉安心…… 李木森交了这次物理奥赛班为数不多的美女之一做女朋友,似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俊男美女的组合引来纷纷的议论声,邹乙和他们在走廊过道里偶遇时,曲婷会送上一个女朋友看见自己男朋友的舍友时该露出的标准微笑,笑的很有感染力。 邹乙不好忽略,更何况旁边还有一道黑目森森的视线意味不明的在他脸上盘旋,于是邹乙也微微的欠身,礼貌的笑回去,擦身而过的邹乙会暗暗地在心里称赞自己:“你做的很棒,我给你打100分,那么就这样,用这100分的姿态,不回头,不纠缠的走下去吧……” 奥赛队的冬令营就要结束了,最后两天还是周末,老师特准学生们在安全范围内活动活动,逛逛这座漂亮的城市。邹乙下课后早早地回寝室整理这段时间来在A大学习的笔记和习题,这次冬令营让他受益匪浅,成绩也是出类拔萃,终极考核在众多学霸中脱颖而出。 他白天简单的逛一逛周边的建筑物和小吃,买了点纪念品和礼物准备带回去。李木森被一群人叫走去开散伙趴,估计很晚才会回来,当然还有他新交的女朋友也要依依不舍的分别,邹乙回头看着那张一点也没收拾的床铺心里五味杂陈,想起两人刚来的时候的亲密无间,到现在渐行渐远的陌生。 低头看了看买给李木森的礼物,是他白天闲逛的时候看到的一只公仔,巴掌样的大小,穿着宽大的背带牛仔裤,带着棒球帽,手里抱着一只篮球,似笑非笑的表情刻画的栩栩如生,像极了李木森骄傲顽劣时上扬的眼角和眉梢。 邹乙握着这个公仔在大街上站了很久,直到卖东西的老板问他要不要买时,邹乙才回过神。他不知道要不要送出去,李木森平时最不屑这种便宜的小玩意,送出去也是自讨没趣,但是最后他还是买了下来,他喜欢这个公仔,让他似乎看到了那少年神采飞扬的神色。 天还没有黑彻底,门口有钥匙转动门锁的咔咔声,邹乙惊愕,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扶着门框低头在门口换鞋的李木森心情也很忐忑,这么多天他努力的和曲婷相处,结交新的朋友,尽量的远离这个在他心里挥之不去的人。 带曲婷出去吃饭,吃来吃去就只是和邹乙去的那家火锅店。 送曲婷回宿舍,在女生宿舍对面的路灯下握着轻轻颤抖的细腰低头接吻时,脑海中还是那个丰润滚烫的甜蜜双唇。 曲婷算是识趣得体,从来不过分要求自己的关注,这从前是李木森最欣赏的一类女孩子,该热情的时候丝毫不见做作,可以伏在李木森怀里激情热吻,那痴迷可爱的反应让李木森很受用;该端庄大方的时候从来都静静的站在自己身边,适度体贴,适度娇嗔。 曲婷是个聪明的女孩子,明知道冬令营一结束,他们就要各自分离,李木森不提的未来,曲婷从不过问,李木森除了个别亲热时刻之外的禁令,曲婷也识趣的不去碰触,这让李木森和她相处起来,无比轻松和自在。 于是他似乎开心的想到,也许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而不是纠结在永远得不到的邹乙身边。 但是白天和邹乙在走廊里擦身而过的时候,原本以为一切已经放开的自己,用坦荡的目光对视过去,对方竟然回以那样璀璨夺目的笑容,那双美得让他窒息的眼睛里流光溢彩,灿若星河! 李木森心里告诉自己,完了,这种上九天下地狱的心跳感也许只有邹乙一个人能带给他了,他这辈子都注定要陷进那一汪深潭中,无法自拔了。 甚至在曲婷笑着跟自己说,邹乙长的真帅,她们宿舍楼里好几个女生都把他当王子一样喜爱但是不敢跟他表白时,竟然粗暴的皱着眉头厉声打断。李木森平常虽然冷漠,但是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训斥女孩子,于是曲婷闭了嘴,用几乎要哭出来的眼神望着这个她无法感动的男人,绝望的想到,也许,她永远都无法真正的拥有这个人。 脱了外套和围巾,李木森躺在床上,头枕着一只手臂,侧过身望着写字台前认真学习的邹乙。这场没来由的冷战他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但是似乎错又不在自己,让他主动让步实在是张不开嘴,可是看着这家伙这几天毫不在意的神色,似乎根本没把他二人的关系放在心上,李木森有的时候会怀疑,莫非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拧巴着所谓的冷战,人家有可能压根不知道呢。 想到这的李木森真是灰心丧气到了极点,不知如何是好,干脆翻身窝在床里面假装睡觉。 天色越来越暗,邹乙拧开写字桌上的台灯,昏黄的灯光在狭小的宿舍里缱绻成了温暖怀旧的颜色。李木森转头望着那个清瘦美好的背影,昏暗的视线在他周身染上了一圈生动的轮廓,想着这么些日子两个人这般生疏的过活。 冬令营一结束,就意味着从此殊途,这个背影会在这个方向渐渐淡去,于是他心里开始丝丝缕缕的难过。未来如何,李木森不想知道,在那一刻,他突然坚定不移地知道,无论如何,他以后不想就这样和这个人散了消息,他知道,邹乙和他也已经有了情分,他赌邹乙的舍不得! 掏出手机,翻到邹乙。 “我错了……”不好,删掉。 “你知道错了么……”更不好,删掉。 “和好吧……”这个酸,删掉。 “我饿了……”不行,邹乙刚刚好像吃过了,删掉。 鼓捣了半天,嘟嘟嘟,邹乙放在桌子右上角的手机短信提示响了。 掐着手机邹乙就莫名了,人就躺在他身后不到五米的地方,搞什么飞机…… “你理理我。” 无语了,就是在跟自己撒娇么? “我一直有理你啊。” “你没有。”回的倒快! “……”邹乙不理他,把手机放回去,接着整理笔记。 十秒钟后。 “你理理我。” 嘿,还来劲了。 “你要我怎么理你……”邹乙无语。 “你再给我猜个脑筋急转弯。” 邹乙黑线,这是变了方法的要自己去哄他,好幼稚好幼稚好幼稚!!!也不是我的错,也不是我先冷着一张大饼脸,也不是我一天天的出去风流快活!从头到尾自己都有老老实实的在学校里学习!规规矩矩的回寝室!一个人独来独往安安静静的!不过腹诽归腹诽,邹乙攥着手机咬牙切齿的直哼哼,最后还是软下心来。 “我就会那一个……” 一分钟后。 “你说兔妈妈生了两个兔宝宝,老大叫大白,老二叫二白,大白和二白长的很像,打一个成语。” “不知道……” “真相大白!” “……” “没你讲的好,我百度的……” “……” 看着邹乙的肩膀泄气的耸了下来,李木森的嘴角微微弯起,“你白天做什么去了,我找了你一下午。” “没做什么,随便溜达溜达。” “我看你床上放了一堆包装好的盒子,买东西去了?” “恩,买些纪念品和礼物。” “噢……” “深蓝色盒子那个是送你的。” 安静。 数秒钟后,李木森起身走到邹乙的床边,拿起那个深蓝色的盒子,打开。 有人说,人们在包装礼物的时候,会把自己对收礼物人的心情一层一层的包进包装纸里,于是,包装好的礼物漂亮,华丽,闪闪发亮。当收礼物的人一层一层拆封的时候,也会一点点的接收到这样闪闪发亮的讯息。 李木森把玩着手上的公仔,心里美翻了天。 邹乙微笑着跟李木森对视,李木森笑着扬了扬手里的公仔,“很喜欢,谢谢。”随意的放进上衣兜里,转身也去收拾行李,两人背对着背,俱是笑弯着嘴角。 冷战结束,冬令营也结束。再见了A大,再见了宿舍109。 第十九章:年夜 回到家已经是小年了,街上行人的脸上俱挂着临近过年的喜悦感,邹乙他们下了火车,在出站口做了简短的告别,就都准备回家了。过完年也没有几天假期,学校就要开学。 李木森家里派来了司机接站,邹乙眼尖,刚出了火车站就看见林林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站在车站到最高点向他们招手。李木森顺着邹乙的视线望去,也很快的发现了林林,不发现她其实很难,寒冬腊月的,整个火车站就属她最阳光灿烂。李木森斜眼看邹乙,“你告诉的她。” 邹乙无奈,拖着行李走在前面,“我不告诉她,她也有办法知道咱们哪天回来。再说累得要死,她来接你还不好。”林林飞奔到他二人面前,不敢对李木森动作只好熊抱邹乙,邹乙被她抱的涨红了脸,惹得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以为林林是邹乙的女朋友,看着好生羡慕。李木森扒拉开缠在邹乙脖子上的一双手,“你女孩子家家的就不能注意点。” 林林咧着嘴笑嘻嘻的看着李木森,“哈哈,你是不是吃邹乙的醋啦?没关系哒,我把他当哥们啦!”李木森黑线,转身看邹乙,“我送你回家吧,这里不好打车,你行李又这么多。” 邹乙看着李木森手里提着自己的箱子,没有还给他的意思,又看看林林,后者圈着自己的脖子,“你还预备自己打车回家去啊,那我来这干什么吃的,走吧。” 林林把邹乙推到副驾驶座上砰地一声关上车门,自然而然李木森就得和她坐在后座上。上了车的林林凑合到李木森身边,动手动脚的翻翻这翻翻那,司机对这对兄妹的相处模式习以为常,笑着问问邹乙家的方向。 林林看李木森丝毫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样子,于是凑到前面,抓着邹乙的大衣帽子,“亲爱哒,你俩在S城这么些天,我哥哥没有做什么坏事吧?”这还是邹乙第一次听林林叫李木森哥哥,看了看旁边的司机,知道林林是做足了样子,于是尴尬的回答,“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俩不是经常在一起。”李木森歪着头看向车窗外的嘴角有些不经意的微微翘起。 林林不放心,“没听说什么么?比如没交什么乱七八糟的朋友啊,啊什么什么的?” “不清楚,没听说。” “那我怎么听你们一起去的人说有些不自量力的人天天绕着他转啊转的捏?” “那可能是我吧,我俩一个宿舍,我天天绕着他转啊转的。”李木森映在车窗上的脸笑意更深。 “哼,你学坏了!”林林愤愤的退回座位上,一路上还是不停的问东问西,车到了邹乙家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绵绵密密的下着絮絮的雪,司机帮忙把行李拿下后备箱,邹乙站在车外向司机道谢,李木森看站在雪地里的邹乙眼睛亮晶晶的,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他。林林摇下车窗,“三十晚上要给我送祝福噢!不要太想我噢!”邹乙笑着摇手应着,林林热情洋溢的笑脸在傍晚的雪地里让邹乙感到温暖,但是她身后黑暗中有一双深邃灼人的目光,邹乙从头到尾都有强烈的感受到! 离开家小一个月,邹乙父母围着儿子看不够,瘦了胖了的问个不停,邹乙给父母带了些S城的特产,一家人其乐融融好不欢乐。 回家后的邹乙终于放松了几天,不再揪着物理奥赛题库不放,每天吃吃东西,陪家人逛逛街,闲来看看小说,他最近迷上了三岛由纪夫,每天晚上趴在被窝里常常不经意就看到了后半夜,邹乙喜欢这种在一旁冷眼旁观别人生活的感觉,别人的心思,别人的情绪,别人的忧喜和得失占据了他的思想,会让他的心变得纯净平和。于是短短的几天,李木森突然变成了一个好遥远的记忆,记忆影影绰绰,深深浅浅,邹乙会时常暂时的想不起…… 年三十,又下雪,邹乙捧着一大杯热可可,裹着毛毯趴在窗台上看外面悠闲的落雪,三十晚上的黑夜不知是被月亮照得通明还是被雪映的洁净,让贴在窗户往外望的邹乙心情也跟着无比明亮。 “今年冬天好多的雪啊。”喝了热可可的邹乙嘴里的热气喷在窗户上,便瞬间染上了一层浓厚的哈气,他看着好玩,张开嘴把面前一整片玻璃上都哈上哈气,外面的雪夜于是变得模模糊糊,邹乙伸出右手的食指,一笔一划的在上面写起字来,窗上的玻璃冰冰凉凉,刚写了几笔手指就被冰的木木的,他的字很好看,顿挫有致,笔锋大气。家人聚在客厅里看春晚,欢声笑语喜气洋洋的晚会声结结实实的在身后穿梭,妈妈叫他来厨房帮忙,邹乙高声回应,哗的一声拉上窗帘,抱着杯子离开卧室。 白色的窗帘被拉的来回飘动,若隐若现的显出他刚劲有力的一行字迹——李、木、森。 外面很冷,邹乙抱着刚买的盐,缩在毛毯里一路小跑着回家,拐到楼下停车场,一个人倚着车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低头不断的拨着手机。邹乙慢慢的停下脚步,眯着眼睛看那人一遍一遍的打着电话,好像是没有打通的样子,不时的抬头向楼上望一眼。 邹乙忘了冷,一股不敢确信的热血在向上涌,那身影太熟悉,短短的几天没见,他身上似乎多了些陌生的味道,风尘仆仆,有些沉重,有些疲惫的味道。穿着黑色的牛仔裤和登山靴,外面罩了一件深灰的呢子大衣,他不像那个经常在学校里会碰到的样子。换了一副皮囊,似乎换了一种处境一样。 眼前的这个李木森是陌生的李木森,邹乙站在冰天雪地的年三十夜晚里,突然感觉和眼前这个人徒增了万万千里的遥远距离!这距离让邹乙感到恐惧,他下意识的裹紧披在身上的毛毯,控制着不停打颤的双额,用几乎哆哆嗦嗦的声音小声试探道:“李……李木森?” 声音很小,但是在空无一人的小区里,还是清晰的传进了李木森的耳朵里,于是他循着生源回头,就看到邹乙用一种几近绝望的眼神望着自己。李木森那一刻有一瞬的震颤,但是他不懂这凭空而来的感觉,于是转瞬便忽略了。 踏着新雪的咯吱声,走到邹乙面前,看了一眼他抱在手里的盐:“我说打你手机不接。” “你……你怎么在这啊?”还处于震惊中的邹乙看着眼前这个渐渐从心里找回记忆的人,终于问出了疑问。 李木森露出疲惫的笑,“路过你家,顺便来看看你。” 夜色下,离的如此近,邹乙才发现李木森脸色很不好,平时狐狸一样的眼神现在像蒙上了一层薄翳,透着脆弱和倦怠。 邹乙心里发紧,不受控制的伸出一只手抚上了李木森的脸颊——冰凉,没有温度。愈发衬得邹乙白玉似的掌心温暖而轻柔。李木森太渴望这种温暖的力量,于是看着仰望着自己的晶亮的双眸,伸出手附在邹乙的手上,细细的摩挲,用指腹慢慢的描摹每根手指每处的理络。 邹乙被李木森突然的动作惊回了意识,睁大眼睛看着对方用一种勾魂摄魄的目光盯着自己,他想抽回被李木森缠绕的手指。于是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不要。”李木森的声音透着嘶哑,紧紧地抓着邹乙的手不放,“求求你不要。” 像起起落落的潮水,邹乙的心被那一声蛊惑的恳求起伏出了澎湃的节奏。 于是暖下了神色,“我不走,我出来买盐的,再不回去我妈以为我被人绑架了,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恋恋不舍的松开手,邹乙牵动嘴角笑了笑,裹紧毛毯转身小跑着回家了。 跟妈妈说同学有事,出去一会儿,又发誓一个小时肯定会来,才穿着大衣,急匆匆的从家里跑出来。关上家门的一瞬间,邹乙突然清醒了,站在楼道里,想着刚刚和李木森在楼下的一幕,他那般玲珑剔透的一个人,如何感觉不到他二人之间异样的气氛,从前努力说服自己的理论大厦似乎有些倒塌的的前兆。他直觉李木森今天心情不寻常,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他带着这样不寻常的心情来找他,于是邹乙似乎可以嗅到危险的味道。但是那个是李木森,大年夜的晚上,无论有着怎样不得已的理由,独一无二的李木森托着疲惫的姿态求他不要走,这让邹乙的心变得前所未有的义无反顾起来。 打开楼下的防盗铁门,邹乙吓了一跳,李木森双手插着大衣兜,就安安静静的站在门口。“你怎么不到车里坐着等我啊,不冷么?” 李木森反手抓了邹乙的手,“你来,我给你带了礼物。” 打开后备箱,拽出一大包东西,锁上车,转头问,“你家附近有什么空地么?” “小区后面有个小广场。” 李木森攥着邹乙的手塞进大衣兜里,干燥温热的掌心像是一个温暖的蚌壳,轻轻的把邹乙整个心都关了进去。 大年夜,家家户户都忙活着年夜饭,小广场上除了他俩就没有别人,李木森默默的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是各式各样的礼花,邹乙看他一个人哈着腰在前面忙活,跑上前去帮忙,李木森回头笑着说:“你上次送我的公仔,我就一直惦记还你个什么礼物,不过想不出来,你就陪我看烟花吧。” 邹乙点点头,李木森拽着邹乙去把摆好的烟花点燃,两人推到后面的秋千上并排坐下,轻摇慢晃的打着悠悠。短暂的噼啪响后,一圈礼花咻的一声划破静谧的夜空,窜到深深的黑暗处,绽放出大大小小的烟花——繁华,绚烂,照亮了二人仰着望向空中的脸。 李木森呵呵的笑着,从嗓眼里发出的笑声,很开心。“好漂亮啊,我果然没猜错,这个礼花最漂亮。” 邹乙感觉自己的手被攥的更紧了些,于是侧脸望着仰着头的李木森,对方棱角分明的侧脸因为烟火的照耀而明亮出五光十色的光芒,于是暗想,这个人,大年夜不在家里过年,没人问没人管,还非法驾驶机动车,风尘仆仆的赶来,就为了跟自己看烟花? 李木森偏过头,笑脸盈盈的看着邹乙满脸疑惑状,“你看我做什么?” “啊?你……我好像闻到你身上有烟味,你抽烟了?” 两人离着不到一尺的距离,李木森瞳孔缩了缩,猛地凑到邹乙的眼前,精准的含住了对方的双唇,辗转,吮吸。他的嘴唇还是那么柔软,带着些凉凉滑滑的触感。 邹乙惊得呆若木鸡,睁大眼睛瞪着在眼前骤然放大的一张脸,那炽热如火的目光跟他滚烫火热的唇舌一样,像要把自己整个的吸进一处不见底的深渊! 李木森渐渐放开还不没反应过来的邹乙,轻轻的喘着气,抵着对方的额头。 “这次闻得清楚么?有烟味么?恩?” 性感的低吟,热辣的气息如此真实的喷在邹乙脸上,邹乙感到身上不自觉的颤抖。 李木森扶着邹乙的后脑,拉开自己的距离,看着还深深地处于震惊中的男孩,硬生生的扯着嘴角嘿嘿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轻而易举的击碎了邹乙心底悄然堆砌起来的梦,短暂的窒息后,邹乙僵持在夜色中的身体似乎轻轻的晃动,他感觉自己再不加把劲,眼泪就要出来了。 李木森感觉到掌心的手变的冰冷,于是适时地转过头去,随意的把目光扎进这无谓的黑夜中。 “你别太当回事,接吻而已,国外很正常的。”心里暗骂自己无耻,正常你妹!哪个国外俩大男生接吻接了两秒钟不到心跳一百八! “喔……国外……对啊,李木森在国外长大。”邹乙木木的想到,他此刻脑子十分不清醒,单位时间内事件发生密度过大,他脑容量有限,很明显已经死机了……李木森摆出一副无赖的表情,“新年礼物,你不是没谈过恋爱没接过吻么,烟花,香吻,虽然我不是个女的,但长得还不赖吧,怎么样?surprise,够不够浪漫?有没有义气?” 像是兜头一盆冷水,邹乙浑身打了个激灵,抬起一脚踹上李木森,不想这个时候了,李木森还是死死的攥着自己的手,导致一脚飞起连带自己也被拽倒在地上,“你他妈有病吧!大半夜的不回家,路过我家耍我玩是吧!放烟花!放你妹啊!我他妈又不是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随便你放放烟花就让你亲!耍我玩你很开心是吧!你把我的公仔还给我,老子他妈不送你了!” 俩人在地上滚了一身的雪,李木森还是第一次看见邹乙说脏话,发这么大的脾气,看着对方因为生气而涨红了的脸,突然今晚的不快就一扫而光,箍着邹乙胡乱抡在自己身上的拳头笑的伏在地上眼泪都要出来了。 热烈运动后的邹乙浑身是汗,看着李木森趴在地上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自己也累得摔倒在他身边,李木森笑的没完,邹乙喘着粗气也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笑屁啊笑!”又伸腿补踹了一脚。 李木森翻了个身,仰躺在地上,“哎呀我还是第一次看你气成这样,笑死我了!小乙,你这么介意,我干脆对你负责好了!哈哈哈哈……” “滚!”邹乙坐起身,不理他,拍着身上的雪。李木森笑声渐渐弱了,过了好一会儿,“我骗你的,我不是路过你家,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邹乙回身看着躺在地上的李木森目光空洞的望着夜空,“大过年的特意来耍我!” “今天是我妈祭日。”对上邹乙的突然安静下来的目光,李木森咧了咧嘴角,“你拉我起来好不好?地上好冷。” 第二十章:所谓喜欢,大抵如此吧 坐在秋千上,李木森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邹乙侧着身体坐在他身边,这个人身上突然散发出的脆弱让邹乙手足无措。 “你很好奇我大年三十的不在家过年一个人跑出来还没人管吧?”看邹乙僵硬的动了动嘴唇,眼里满是心疼的波光。李木森苦笑了一下,“你别这么看着我,搞得我都愧疚刚刚那么逗你玩了。” “我每年的年三十都给她扫墓,自己去。她的墓地在城南的郊区,很远。每年只有这几天我爸不敢管我,由着我开车乱跑,由着我抽烟喝酒,由着我夜不归宿四处惹事,然后他一声不吭的在后面给我擦屁股。 别人家欢声笑语的春节,我好久都没过过了。没看过春晚,没吃过饺子,没守过夜,十年了,我还是第一次放烟花。”李木森烦躁的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放在嘴里,低头点燃。静静的夜里,火光擦出一道炫目的温暖,李木森深深的吸了一口,邹乙心疼——他这样的年纪是抽了多少年的烟? 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李木森吐出的烟圈笼罩在邹乙的鼻息间,混着刚刚放过的烟花的火药味,刺激的邹乙突然好想哭。 “你见过精神分裂患者么?”邹乙摇头。 “精神分裂症是精神病的一种,表现为感知、思维、情感、意志行为等多方面障碍,精神活动与周围环境和内心体验不协调,脱离现实。一般无意识障碍和明显的智能障碍,可有注意、工作记忆、抽象思维和信息整合等方面认知功能损害。病程多迁延,反复发作,部分患者发生精神活动衰退和不同程度社会功能缺损。 呵呵,听迷糊了么?这段话是我小时候在书架上搬下来的一本书上看到的,查了很多字典才把字认全,然后一遍一遍的看,看到最后都背下来了,其实完全不知道讲的是什么意思。那时候我只知道,我妈,得到就是这个病,很可怕,从我有记忆起。 其实,书本就是虚张声势,精神分裂患者是最可怜的一种人。他们被自己折磨到了一个思维的死角,死死的窝在那里,经历了各种意志和精神上的放逐,倾轧,挣扎,恐惧和绝望。然后砰地一声,脑子里的最后一只勇气的弦断了,他们崩溃了,于是从无穷无尽的抑郁中走向另一个极端,癫狂。 小乙,你见过疯狂的人么?精神分裂患者的疯狂是另一个层次,癫狂。他们思维奔逸,变得冷漠,痛苦,时而惧怕一些无端猜测出来的迫害,时而愤怒的像最狂傲的嗜血动物对那些假象的迫害赶尽杀绝。你日日与他们相处,不知道他们的痛苦和绝望的来源,不知道他们的愤怒和恐惧的对象,你甚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他下一个攻击或者惧怕的目标。 人人都说精神疾病是不传染的,那就错了,当你至亲的人精神分裂,他就成了你绝望和崩溃的源头。我那时还很小,但是还是感觉得到。” 李木森一根接着一根的吸着烟,邹乙坐在他身边,感觉身体从里往外的发冷。 “也许她后来不自杀的话,我怀疑我爸也会跟着崩溃,那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世上会有哪个人像我爸爱我妈那样去爱,于是,当我妈总是疯狂的猜疑我爸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我是真为他心疼。我从没怨过她给了我一个不正常的童年,唯有这一件事,我怨她伤害我爸。可是后来,她自杀了。小乙,你知道自杀需要多大的勇气么?她跟病魔纠缠了了那么多年,但凡有一点对生的渴望,都不会放弃这么多年的努力,即便那努力几乎那么不成功。 我小时候很幼稚,企图用我所有的力量去守住我的家,可是她死了,尸骨未寒的时候,他就从外面带回来个女人,领着一个鼻子眼睛跟他长的一样的女孩子,只比我小两岁而已。 小乙,你不觉得是天大的笑话么?他那么苦心经营的好男人好父亲的形象,都忍不到我妈下葬就迫不及待的自己撕烂么?我妈精神分裂到人鬼不分的时候,竟然还能发觉他的不忠,她是有多爱他,竟然用所剩无几的清醒去在乎他! 那一阵子,我突然开始怀疑我妈根本就没病,有病的是我,我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我甚至不知道我妈是不是真的存在过。我才七岁,无论之前的家多么不正常,但是我爱它,我幼年时所有的梦想就是快点长大,治好我妈,补偿我爸。然后我发现我真幼稚,在那么大个谎言下逼迫自己长大。 我爸可能对我们有愧疚,在家里林林从来都叫他叔叔,也一直跟她妈妈姓。真是可笑,他人都领回来了,还在乎我的看法么?” 李木森兜里的烟抽完了,攥着捏扁的烟盒低头把玩着,邹乙心颤的不能自已,他伸手握着李木森的手背,一下一下的抚摸。 李木森抬头,反手抓着邹乙的手指头摆弄,“都过去了。我今天在她墓地坐了好久,突然好累好累。她大年三十的结束自己的生命,她是故意的,故意报复我爸,让他从此不得安生。我跟她说,妈,你真牛逼。我想放烟花,自己放又太凄凉了,所以来找你,没打扰你吧。” “怎么会呢,我很喜欢看烟花的。李木森,你也说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你还有自己的人生,没有必要因为上一代人的恩怨束缚了自己,忘了过去吧。你不能抱着过去走下去,那样太苦了。其实,你今天找我我很高兴,我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人,但是如果你心里想不开,我很愿意当你的听众。除了……除了你二百五似的突然亲我!”邹乙这个懊恼啊,守身如玉十几年的一枚纯情小同志,怎么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丢了初吻啊!!虽然李木森是自己渴望已久的心上人,可是就这么没名没分的被戏弄了! 还我初吻啦!想到这的邹乙皱巴着一张脸,沮丧爆了。 李木森看邹乙那样实在忍俊不禁,“多大点事啊,又不是第一次……”说完汗都出来了,怎么说漏嘴了,李木森紧张的斜着眼睛观察邹乙的反应。后者瞪大眼睛望着他,李木森甚至做好了编瞎话的准备。 邹乙嗖的一下站起,“你他妈有病啊,交着一大堆的女朋友一点也不反省的花心大萝卜,还四处亲男生!” “额……” 误会了……李木森心思转了几圈,决定将错就错,“怎么就有病了!亲一下又不会怎么样!好兄弟么,这是麻吉的一种表现!”心里狂踹自己,好兄弟要是都亲来亲去的那得恶心死…… 邹乙翻翻眼睛,半响,“反证你以后不要这样了。我会生气的。” 李木森哦了一声,低下头,他果然是无法接受的…… “我要回家了,再不回去我妈该报警了。你……要不要去我家过年?” “不用了,我还要去我舅舅那里,你赶紧回去吧。” “恩。”邹乙心底是松了一口气的,他不知道到现在为止是否还能继续坚持伪装下去,李木森开玩笑的一吻,他介意!非常介意!如果李木森跟他回家过年,他保不准自己什么时候撑不住了会发泄出来。这样正好,他需要平静一下内心。 两人一路无语,默默的往回走,走到邹乙家的楼下,李木森站住,“你上去吧,我走了。” “恩,你慢点开,以后还是不要开车了,你还未满十八周岁呢。” 李木森伸手要呼噜一下他的头发,没想到邹乙第一次没有站着让他碰,而是往后闪了一下,“发型!” 李木森呵呵一笑,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发,“Happy new year,又长一岁,邹乙同学。” 对方回以灿烂的笑容,“Happy new year,李木森。” 邹乙没有送别李木森,而是用几乎逃跑的心态转身先行离开,他怕如果他是晚走的那一个,会控制不住自己就那样站在原地任情绪无所顾忌的四处流窜。他不允许自己那样,那样太窝囊,太不清醒,太没有斗志。在辞旧迎新的日子里,那样太对不起自己! 李木森成了那个站在原地看对方离开的人,视线中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大门里,消失的没带半点感情,于是这让开朗了一些的李木森又多了些孤独的味道。没了邹乙陪在身边的小区,过了一会儿就像熄灭了很久的炉子,灰灰凉凉,阴阴冷冷的。 他抽了抽鼻子,调转脚步,马丁靴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响,孤独感窜上来的时候,这声音也成了寒冷的单音调。配上万家灯火的年夜背景,他心里一会儿满当当,一会儿空落落的。于是,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就十八岁了的李木森心想——也许,所谓喜欢,大抵如此吧…… 第二十一章:开学 假期主要在走亲串友和快速育肥中度过,站在穿衣镜前捏捏自己的脸,邹乙发现自己明显长肉了。今天第一天开学,其实挺开心的。 分开久了,你会发现总是呆在一起的熟人身上有了陌生的新鲜的味道,邹乙就是这种感觉。他站在班级门口半天了,有点呆,有点不知所措,没进去的原因是一群被春节洗礼的年轻喜庆的面庞此刻堆在门口抢雪糕吃。 被抢的那个是班长,谁让新学期第一天他活腻歪了,竟然带着一袋子雪糕从外面大摇大摆的回来。众班民知道班头这是放假放的皮肉有些紧,于是很上道的杀了过来。 邹乙乐呵呵的看着这群滚在一起的同学,好玩归好玩,他可不想被卷进去。不过很显然不想被卷进去就应该离这帮人远点,邹乙没有,他在等他们尽兴,好让自己过去。于是暴力的中心何大勇同学飞起最后一根巧乐兹扔给了站在一旁的邹乙。 然后张着大嘴哈哈的顾一冰一抬头的时候就看见憨态可掬的邹乙不知死活的在一边卖呆卖萌的傻笑。 哗! 一群人整体漂移到邹乙身上,就在他以为自己的新衣服要报销的时候,脖颈子被一个力道从人堆里提溜起来了。 李木森一手搂着邹乙的脖子,一手拿着那根已经被扒开的巧乐兹,对着这堆眼睛都绿了的恶狼,喜气洋洋的吃了一口,然后翻了个个,把另一面塞进邹乙嘴里,邹乙反应不及,就着嘴里的雪糕也咬了一口。 “你!你你你你你!你没出力就坐收渔翁利!” 顾一冰哆嗦着一只手指向李木森嘴里的雪糕,作势要抢。 李木森举着那根巧乐兹伸着舌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舔了一圈,笑的特别可耻的看着顾一冰。后者脸上那个悲愤,握着一只拳头,单腿跪地长啸一声,“兄弟们,这有个头号贱人,扁他!” 一群男生冲了上来,邹乙本来嘿嘿傻笑的看着李木森表演,不幸被卷入混战。 人群嬉笑打闹中,分不清谁的胳膊谁的腿,邹乙在混战中找寻着那熟悉的味道。新年新学期的第一天,他突然感觉前所未有的美好。 老李进屋开新学期班会的时候,看着下面这群满面红光的孩子,也跟着沾染上了欢喜的气氛。捏着全年级各个班级总排名倒数第一的成绩单,也觉得没那么沉重了。 哎,算了,倒数第一就倒数第一吧,反证也没差到哪去,我的孩子们都很快乐呢,显然比别的班级的孩子都要快乐。何况年级状元和榜眼都在我班!骄傲! 于是开学第一次班会在其乐融融中温馨度过。 林林揪着邹乙送这送那的,看着那美丽善良的笑颜,邹乙第一次开始认认真真的心疼这个女孩子,她待在亲生父亲身边那么多年却一无所知,她用那么大的热情恋着自己的亲哥哥却注定永无结果。她身上那些邹乙欣赏看重的品质,会不会有朝一日因为这些不该由她承担的因缘而失了颜色? 林林哪里知道邹乙这会儿正忧国忧民的惦记着她,左看看右看看大家似乎都在节后叙旧,于是神神秘秘的凑到邹乙鼻子底下。 “哎,我说,我好不容易逮到跟你单独相处的机会。你跟我如实招来,李木森那家伙在S城到底都干嘛了?” “诶?什么干嘛?” “切,你少跟我打马虎眼,我跟你讲,你们冬令营结束他回来就不对劲!你今天别想糊弄过去了,他肯定在S市发生过什么!” “他怎么就不对劲了。” “他对劲就怪了!我跟你讲,我这个哥哥,过去十年在家那就是个根木头桩子做的,吃喝拉撒睡包括看电视上网健身都用的是统一的御用表情——那就是没表情! 嘿你还不相信,我跟你说他无论在外面怎么跟人应酬,回家都是千年不变一张臭脸。李俊龙去过我家,他可以给我证明! 你知道世说新语上有个叫嵇康的么,人家说了,我与嵇康居二十年,为见其喜愠之色!我从来都记不住这些东西的,就这一句啊,当时看的我晴天霹雳,当时我就琢磨了,我要是再跟李木森住在一个屋檐下十年,也可以被载进世说新语什么什么的了。” 邹乙黑线,“然后呢?” “然后!自从他从你们那个冬令营回来,隔三差五的自己坐在那一动不动然后抿着嘴巴笑,我天,虽然他笑起来颠倒众生,但是笑的也太没来由的了,开始只有我发现了,说给他们听他们都不信,后来我妈和叔叔也发现了,大家又不敢问。有一天趁他在浴室洗澡我想进他房间侦查侦查,我刚要动手,结果隐隐约约听见他在浴室边洗澡边唱歌,这已经够惊悚的了,更惊悚是我仔细一听,你猜他唱什么呢。” “什么?” “哆啦a梦之歌,小、叮、当!” “噗!” “你说能能行了。他变了!一定是在冬令营玩high了。我妈说他看见李木森有一次在沙发上对着手机傻乐,于是她用她过来人的口气跟我说,你哥恋爱了,你天天别缠着他了。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看着林林一本正经满脸严肃的样子,邹乙就莫名了,鼓着腮帮子想了半天,也没发生什么啊。倒是交了个女朋友,但是以李木森换女朋友如同换卫生纸的速度,这也没什么啊。莫非这个曲婷与众不同,李木森真的为她而改变?但是邹乙观察过,李木森对曲婷的态度并没有特别之处,甚至……甚至还不如对自己呢。 想到这,邹乙脸红了,呸呸呸,人家把你当好朋友,你就不能少往那个方向想! 林林抬着眼睛看她同桌一张脸白了红红了白的变了好几变,一副心中有鬼还盖不住的样儿!于是瞪着眼睛凑近邹乙,上上下下的狐疑地巡视了一圈,最后视线定在邹乙的眼睛上,缓缓地点了点头。 “恩。根据你的面相,第一,果然不出我所料,李木森肯定是有问题。第二,就你现在的反应,没想到超出我的预料,问题还非常严重。第三,桌桌,你该减肥了,这都出双下壳了。”林林笑嘻嘻的抓着邹乙的下巴晃动着,邹乙被她吓出一身冷汗,以为她第三要发现自己的问题了。虚惊一场后,扒拉开林林不老实的爪子,“能有什么问题啊,你竟疑神疑鬼的。” “啧,这可真是儿大不中留啊,一场冬令营你就给我倒戈!” “什么倒戈啊,我哪来的戈啊!”邹乙推开凑得越来越近的林林,无奈的叹口气,“他不就是在A大找了个一起参加冬令营的女朋友嘛,我们没回来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啊。” “别的呢?” “没了。” “恩?” “没了。” 林林不甘心的靠回自己的座位上,“不对啊,那个叫曲婷的我打听了,没什么特别啊,还不如他之前的几个女朋友呢。没道理改变他这么大啊。” “你就那么相信自己的分析。” “我分析的没错的,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就是我了。” 邹乙斜眼,“你上次还跟我说李木森从来没喜欢过别人呢,结果哪?恋爱谈的次数都可以参加吉尼斯了。这次没准还是你失策,没准他就是遇到了什么开心事,你想太多了。” “切,你不懂,李木森之前谈的所有女朋友,他没有一个是认真的。” “你怎么知道他认真什么样?” “凭他为了他妈妈跟我们全家较劲那劲儿,他认真起来就不是这个样儿。他这叫人不风流枉少年,我都理解的,我可以等他厌倦这些,真真正正对我动心,然后回到我的身边!” 邹乙无言。关于李木森他了解的却是不多,那个大年三十的夜晚静静的跟自己诉说着心事的李木森,他从未真正的了解过。 他认真的,戏谑的,冷静的,热情的,温柔的各种样貌,他都见过,唯独不知道的是,林林口口声声说的这个人认真起来是个什么样。 这个人有朝一日会动心的时候,又是什么样。 “邹乙,我很害怕。”总是精灵鬼马的林林突然黯然了神色,邹乙看着她原本快乐的脸上蒙上了一丝脆弱的情绪。让人想伸手拂去。 “怕什么呢?” “我有一种彻底的要失去他了的不详预感,我昨晚上做梦,梦见我被关在一个大笼子里,我可以随便在笼子里飞来飞去,可是就是出不去。我害怕,想喊救命。可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然后李木森好像突然站在了我身边,可是他在笼子外面,我抓着他的胳膊想让救我出去,怎么抓都抓不住,笼子的网太密了,我的手伸不出去。他不看我,他好像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面无表情的走开了,我看着他背影越来越小,难过的要哭出来了,可是我哭不出来,笼子越来越小,紧紧地把我箍在里面,上不来气,挣扎着从梦中惊醒的时候,突然意识到那不过是一场梦,然后我就哭了,因为我很高兴那不是真的。虽然过去十年他也从未回应过我的感情,但是最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惶恐感,也许是因为他变了,也许是因为我自己也变了。这种感觉让我害怕,很害怕。” 邹乙不知道安慰些什么,因为关于李木森,他有着太多难以启齿的感情夹杂其中。他安慰不了林林。 俱是沉默的神色,良久,“我喜欢看你在舞台上样子。” 林林报以疲惫的微笑,她何尝不喜欢那个样子的自己。 “下礼拜我生日,你排除万难的去参加吧,你去我会很高兴。” 邹乙点头,我一定回去的。看着林林沮丧的表情,邹乙迟疑的张了张嘴,“你有没有考虑过……” “考虑什么?” 考虑什么呢?放开李木森么?考虑回过头看看那个叫做李俊龙的男孩子执着的眼神么?邹乙自己又以何种立场来说这番话呢? “算了……” 算了。Happy birthday…… 第二十二章:李木森的房间 林林家很大,独门独院的小别墅。邹乙第一次来,拿着预备送给林林的生日礼物,站在院子的正中央。 二楼一扇窗户半开着,雪白的窗帘隐隐现现,李木森手肘拄着窗台,半个身子掩在窗帘后面,看见邹乙的一刹那,掐了手里的烟头,笑着暗示邹乙不要跟别人说自己抽烟的事情,用手指指了指下面,就消失在窗前了。 邹乙僵硬的跟着笑了笑,他知道今天肯定会遇见李木森,也想好了各种可能的相遇场景,但是没想到刚一进门就看见了这样一幕。他觉得自己今天有些不在状态,因为刚刚不受控制的心里冒出一个可耻的想法,也许李木森是为了等自己,才站在窗前抽着烟,向外张望。 摇了摇头,邹乙抬腿,迈进林林生日派对的大门。派对经过精心的布置,年轻的漂亮的人毫不吝啬的展露着笑颜。邹乙站在门口,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别人的生日派对。有些恍惚,有些不适,还有些突然产生的时空倒错感。 来的人已经很多了,客厅里散散落落的到处都是人,邹乙扫视了一圈,发现基本上一个不认识。 林林穿着一袭红色的长裙,举止优雅的在和两个女生聊天,这样的林林是邹乙没有见过的摸样,很美好,很名媛,也很遥远。邹乙有点怀念那个上课凑到自己身前撒娇耍赖的林林,有点倾心那个在岔道口酒吧狂野不羁的林林,那样的林林似乎才发着她本来的光芒和颜色。 邹乙忽然发现,不止林林,其他的人也都穿着正式,男生西装领带,女生礼服套装是起码的配备。邹乙低头看看自己的牛仔裤和三百六十五天的匡威鞋,突然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他果然不是善于交际的人,但是生的太光彩夺目,穿着又是这么不合时宜。站在门口不到半分钟的邹乙,吸引了客厅里所有的目光。他迎着屋外的晨光走来,带着新鲜清爽的芬芳,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没有喜悦,没有慌张——没有表情。 感受到了人群的骚动,林林顺着大家的目光望去,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桌桌,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匆匆把邹乙拽到一边的林林问道。 “不是,不是你发的飞信通知的么?”邹乙把手机拿出来翻到林林的对话。 “啊?这个李俊龙这么点事情都能给我弄砸了!看我回头收拾他!对不起啊桌桌,是这样,我生日party有两场。这个是我家的亲戚和跟我妈妈有生意往来的一些人家的小孩参加的聚会。我本意是只邀请我的好朋友的,但是为了应付我妈,况且不邀请他们也不礼貌。于是我办了两场。李俊龙个二货,估计是脑子被门挤了,把你划到第一批人里来了。你看……” “我说这些人我都不认识,那我走了,礼物先给你。”邹乙笑笑,把带来的礼物递给林林。 “啊不要啊桌桌,那我会内疚致死的。”抓着邹乙的胳膊死活不放手。 邹乙叹气,“那我也不能呆在这啊,我这身装备进去的话我会别扭致死的。” “你跟我到上面,算是我邀请来的客人,如何?”李木森悠悠闲闲的晃到二人面前,邹乙上下打量他,一身的居家休闲装,没西装,没领带,也就是没有要参加这次聚会的意思。 “你不要下来和他们应酬么?” “切,他能参加我第二场庆生party已经老大不易了,我可不敢指望他全程陪同。”林林对李木森翻了一记白眼,后者面不改色的微笑着望着邹乙,“想什么哪,跟我上去吧,带你参观参观我的闺房。”说着走过去伸手挂在邹乙的肩膀上,作势要带着他上楼。 邹乙笑了,回头看了看林林的意思,对方拉着他的手,“你别走了,反证这个无聊的聚会没多长时间就结束了,过会儿咱们班好多同学都会来的,我乐队的兄弟也都来,还有压轴表演呢,多有意思啊。你就留下来嘛。” 李木森习惯性的圈着邹乙的脖子从客厅中间大摇大摆的穿过,沿途不忘顺手牵了一大盘水果。在场的都是李家的亲戚或者世交子弟,再不济也是跟林林母亲常有生意往来的一些人家的小孩,他带着邹乙这般目中无人的态度,惹得路过的人群不禁窸窣出声,这个李木森好没有礼貌,在家也不出来跟大家打招呼。 林林见惯了李木森待邹乙与众不同的亲昵,望着那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竟然有些羡慕起了邹乙,还有些酸酸楚楚的小情绪在心头窜动,林林生性豁达,况且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抖落开一些失落和伤感,皱着眉头掏出手机拨了李俊龙的号码。 “喂……”电话那头是慵懒的声音,应该还没起床。 “你!什么意思?” “我的大小姐,今天是周末好伐。您老的庆生派对下午好伐。你问问题可不可以设个背景或者前提什么让我明白发生了什么,好伐。” “起开!你少跟我贫。我问你,你为什么故意告诉邹乙错的时间?你想让我难堪是不是?” “No……我想让他难堪。” “嘿,承认了哈,他怎么你了?” “没怎么我,看他不顺眼。”慵懒的声音,不痛不痒的理由,林林恨不得冲过去把他掐醒。 “反证我不管,你以后不准这样了,大家都是同学,何况我很喜欢邹乙,咱俩又是死党,你不要再为难他。” 没反应,林林叽歪着,“听到没?” “嗯……”声音闷闷的。 “赶紧起床,你个懒猪。” “嗯哼……”这家伙是在撒娇么?林林举着电话失笑,“说你是猪你还真吭哧上了。挂了。” 电话那头嘟嘟的响,挂机很久了,李俊龙半张脸埋在枕头里抱着电话慢慢的翘起了嘴角。 这是邹乙第一次到李木森的家,如此近距离的走进他的生活。偷偷瞄一眼旁边这个挂着玩味的微笑的人,邹乙小心脏惴惴的跳了两下。 “这书房,这林林卧室,这我卧室,楼上是我老爹卧室和书房。卫生间在那,健身室在那。”李木森懒洋洋的有一搭没一搭的指指这指指那,最后转向随着他的手指东张西望的邹乙,“都没啥好参观的,去我卧室吧。” 站在李木森房门口,邹乙第一感慨就是大。有他家整个房子那么大了,邹乙家也不是穷酸的家境,但是面对这样奢侈的房间,还是禁不住张大了嘴吧。 “想什么呢,进来啊。”李木森向他招手,把水果放在桌子上。“随便看,随便玩,还想吃什么我下去拿。” “不用了,没什么想吃的。” “喝的呢?喝点什么?” “热点就好,我刚走来的,有点冷。” “行,你等着,我到下面给你走私点热可可,你喜欢那东西是吧?” 没等邹乙惊讶的问他如何知道,李木森笑着扬了扬手,出去了。 留下邹乙一个人的房间很陌生,也很亲切,这是李木森日日夜夜度过喜怒哀乐的地方,有他睡过的床,他弹过的琴,有他看过的书,他玩过的电动和电脑,有他用的杯子,浴室,镜子,梳洗台,有他刚看过杂志的矮桌和地毯,还有他刚刚伫立眺望时飘动着雪白的窗帘的窗户。 这里的一切都让邹乙着迷,有那个人身上明显的味道和无法消除的生活痕迹。单是这两点,足以让他心跳偷停几个拍子,贪婪的环视这里的一切,慢慢的,邹乙喜欢这里。 “我房间还挺干净的吧。”李木森端着茶盘走了进来,放在矮桌上,自己盘腿坐在地毯上,仰头向邹乙招招手,“过来。” 邹乙也学着他的模样,盘着腿坐了下来,早春暖暖的阳光正好照了进来,铺在二人身上。 “我平时都在这看看漫画和杂志,喝点咖啡或酒,困了就睡一觉,夏天落地窗一开,外面花园里的花香飘进来,那才叫惬意。原先这有一架逍遥椅来的,后来我老爹有阵子睡眠不好,我给他抬到楼上去了。他也不记得还我。” 邹乙笑眯眯的望着对面的李木森,“你还挺会享受。” 李木森笑笑,把一大杯热可可推到邹乙面前,“热乎乎的,暖暖手。” 邹乙把手圈在热的发烫的杯子上,冻得有些发红的指尖在细瓷杯的衬托下愈发的可爱剔透,李木森一手撑着头,一手搅合着咖啡里的匙,笑嘻嘻的盯着邹乙双手捧起热可可,低头呷了一口。长长的睫毛因为喝到了烫嘴巴的热饮忽闪的闪了两下,挺立的鼻梁上也微微蒸出一层薄汽,更不用提那水润红唇,漆黑点睛。李木森越看越欢喜,竟是不错目的只是傻笑。 邹乙有些尴尬,抱着热乎乎的杯子有些不舍得放手,“你怎么知道我爱喝热可可啊?” “我就是知道。”李木森笑的诡异,端起自己的咖啡,凑到嘴边,不忘挑眉示意满脸疑惑的邹乙趁热喝自己手里的东西。 “切,不说拉倒。”邹乙翻了个白眼,反证也没什么损失。 “我要很告诉你你就该后悔问我了。”放下咖啡杯,李木森笑着说。 “我发誓我不后悔,你说!” “咳……那个,年三十晚上我去你家找你,你出来之前,应该也是喝的热可可吧?” “啊?” “恩……味道还不错。” 五秒钟后,记忆拉回自家小区后面的小广场上李木森突然抽风亲了自己的那个晚上,邹乙瞪着眼睛腾地涨红了一张俊脸,赶紧把脸埋在杯子里,结果可可热气太大,蒸的脸越发的红了。李木森端起咖啡杯好整以暇的呷了一口,假装看着窗外,嘴角强忍住不笑而微微有些抽动。 邹乙破罐子破摔,抬脚到李木森身上一顿狂踹。 “哈哈哈哈,我说你会后悔吧还不信,非要问个明白。” “滚!!!!!!!!!” 一杯热可可下肚,邹乙五脏六腑恢复温度,脱了外套,跟在李木森后面参观他的卧室。书架不小,上上下下摆满了漫画和杂志。教科书和工具书也有,占据了不太大的一个隔间,有英文有德文。邹乙忽然想起李木森在德国住过一阵子。 “你德文很好吧?” “马马虎虎。” “教我两句!教我两句!” “跟英文差不多有什么好学的,想学哪句?” “恩……那个……你是我的好兄弟!这句,这句怎么说?” 看着兴奋的邹乙,李木森突然玩心大起,促狭的低着头,手肘拄着书架边儿,食指和中指压在唇边浅笑了一下,“Ich liebe dich.(我爱你)。” “哈?” 一字一顿的,“Ich liebe dich.” 依样画葫芦的,邹乙认认真真的念叨着,“Ich liebe dich.” “恩,发音不错。”看着对面这张唇红齿白一张一翕的小嘴,李木森满意的笑着。 “你给我写下来。” “乐意效劳。”递给邹乙写好的句子,李木森心里乐开了花。 “你再教我一句……” “哎行行了,没完没了的,你学那么多也不要去德国,去德国不还有我呢你着什么急啊。”被李木森粗暴打断的邹乙只好把纸条揣进裤子兜里,接着看这半面墙大小的书架。 最左手边一格里码着一排闲书,邹乙伸手去翻,第一本竟然是卡尔维诺的《树上的男爵》。 邹乙瞪大眼睛回头看后面那个一脸成就感的望着自己一墙的漫画收藏的李木森,“你的阅读品位跳跃微微有些大啊这位兄台!” “哪里大了?” “从这!到这!”邹乙伸手从一堆漫画杂志比划到眼前这本小说,带着一脸不可置信。 “黑!你别低估我这些漫画啊,每本都是我的挚爱。” “没低估你的漫画,我是说,你接受度也太广了,这两种书不像是一个人会看的嘛。” “你不用当我是正常人,我什么都看,漫画是生活必需品,其他的都讲求个缘分,缘分到了我就看看而已。” 邹乙接着往下翻,“你也看三岛由纪夫!我也超级喜欢他啊!” 看着惊喜不断的邹乙,李木森瞬间傻眼了。 “咦?不对,这本好眼熟呢?” 李木森挠头尴尬的笑笑,“诶,那个,这本就是你的啦。” “我的?” “上次从冬令营回来,你落在我的背包里了,我放假无聊,拿着自己看,忘了还你了。” “哦,这样,没关系的,我看好多次了,你要是喜欢看,送给你好了。” “哈哈,那你送人礼物正八经的得给人题俩字儿吧?” “……” “你就题:李木森大帅哥,小弟邹乙敬上!” “……” “啊?不好啊。那写刚刚我教你那句德文,学以致用嘛。” 看着一脸诡笑的李木森一直不下去的雀跃状态,邹乙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好伏在写字台上,一笔一划的照着刚刚那张纸条上的字母在书的扉页上写下一行字。 邹乙字写得很好看,风姿卓越,像极了他为人的风骨。 致亲爱的李木森, Ich liebe dich. 邹乙 李木森有一瞬的错觉,仿佛中间那句德文不是出于邹乙本意的“我的兄弟”,而是那句他心底渴盼的“我爱你”。 这让一场玩笑变成了他自己无法收场的闹剧,李木森发现自己真是不够成熟,在感情上,他永远做不到收放自如。相比一脸君子坦荡荡的邹乙,他一个人在自己编织的假象漩涡里无法自拔,带着点窘迫和尴尬…… 第二十三章:表白 李木森房间窗台左边放了一架钢琴,邹乙刚进屋子的时候就看见了,很漂亮。 楼下客厅也有一架,还是三角钢琴,更华丽,更气派。不过邹乙喜欢这架,相比之下有点旧,有点小,不过更像一架有故事的琴。 他从小就喜欢钢琴,可惜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父母没有多余的预算让他学一门课业外的技能,那时候,纵使是一台雅马哈的电子琴也是为难了他们,更何况要负担一架价格不菲的钢琴。 他从小就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他说了,父母自会满足儿子。他不说,为的就是不想看到父母那咬牙尴尬的神色。后来家庭条件宽裕了,他也长大了,功课和心事都日渐增多,钢琴成了少年邹乙埋在童年里一处绮丽的梦。 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许是好久没弹了。李木森站在邹乙身边,修长漂亮的手指抚在琴盖上,“这是我五岁那年,我妈送我的生日礼物。” 邹乙侧目,旁边的男孩俊逸的侧脸上,挂着回忆中美好的笑目。邹乙不能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也伸出手,跟着轻轻的抚着有些落灰了的琴盖,那触感有些微凉,邹乙像碰触一个尘封在岁月中好久的物事,带着十分的敬意和天知地知爱意。 “那时候她已经病了好久了,好像有一万年那么长久一样。她不知清醒还是糊涂的状态下坚持要送我这台琴,我感动的无以复加。于是我从五岁开始练琴,想苦练出个成绩,一切都只为了她。无论如何,她在用所剩无几的意志支配力在希冀他的儿子可以做点什么。” 李木森歪过头,看着邹乙柔柔的笑了一下,“你去少年宫查,本市少年组在国家比赛中拿奖最多的记录,估计到现在还是我在保持。”那笑容冗杂了酸涩,悲伤,骄傲和嬉闹,邹乙竟回应不出一个微笑,哪怕假的也好。 “后来我去了姥姥家,这台琴就一直放在这。我回来了,定期找人调音,却很少弹了。你看,最近好久没管它,上面都落灰了。”李木森低着头,慢慢的掀开了琴盖。 “你有一次跟我说你很喜欢钢琴?” 对上对方的询问的目光,邹乙还没从话题的跳跃中反应过来,“什么……什么时候?” 李木森不答反笑,邹乙暗自叹气——他们俩之间,李木森永远在笑,他的笑容千般摸样,自己永远都跟不上他变化的节奏。 “军训的时候啊,野营拉练的前一晚,在军营里,你跟我说你很喜欢钢琴。” “啊……” “想不想听?” 这次听懂了,邹乙开心的点头。 李木森揉揉他软软的头发,抻过琴凳示意邹乙跟自己一起坐下。黑白相间的琴键,曾经魂牵梦萦了邹乙儿时最奢侈的梦,他们是神圣的,是伟大的,这让他坐在李木森的身边,肩靠着肩,也感受到了可以操控这梦的魔力。 指尖轻落,短短的几秒钟后,十指缠绵出连绵的音色,那音色最初流泻而出的时刻便点亮了邹乙晶亮的眼睛。 李木森双手修长,玉雕般的漂亮,安静随意的在琴键上流连,一串串的音符便百转回肠的倾泻流淌,细细慢慢的绕着邹乙的身体盘旋而上,汇聚在他触手可及的四周和上空——那是李木森给他精心编织的网,如此美好,如此华丽,像广袤的包裹着自己的夜空,他抬头便是尽收眼底的星辰。 邹乙甚至感觉从过去到现在,从未有一刻如此不顾一切的爱着眼前的这个男孩。 他清亮的眼睛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被保护被掩藏了十几年的灵魂和心意都汇聚在那双波光潋滟的黑瞳里,前所未有的灵动和绚烂,让不经意抬头看到这一幕的李木森呆若木鸡——那一幕惊艳了他十八岁时期的全部时光,让多年后的李木森回忆起来依然是不可自胜的一阵摇曳悸动。 他常说,他当时不该用那样灿若星河的目光看着我,那太残忍,剥夺了你的理智和思维,让你变得一无所有…… 当时的李木森就是这样,即时一无所有,也要眼前的这个男孩。那并非情不自禁,该是命中注定。李木森停了弹奏,握住了邹乙的手,轻轻的吻了过去,用着颤抖的冰凉的嘴唇,这是他的贪念,他的执着,他理智全无的时刻本能催促的他非如此不可!!! 是的,趁他还如此年轻,就让非如此不可! 最初的不确定和慌张过去,李木森心里腾地燃起一把火。 去他妈的过去未来,去他妈生老病死,去他妈的日月星辰,他要这个男孩,他要他,他渴望爱他,爱的不绝望,爱的彻彻底底的那般的爱他!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角何时滑落了一行眼泪,他作为男子汉的成人礼告别了好多年的眼泪。 弓着腰,把邹乙是手拉进自己的心口,不容置疑的含住了那柔软的双唇,舌尖有技巧的顶开松懈的齿贝,钅占进那温热的口腔中攻城略地的舔吻。 邹乙在彻头彻尾的震惊中还没缓过神来,口中已是不自觉的发出了“唔……”的一阵低吟,声音粘腻,恰到好处的窜起了对面男孩下腹的热情。 邹乙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张痴迷帅气的脸,眼梢泪痕犹为干透。谁说女人的泪痕最惹人怜惜?李木森的泪痕看在邹乙的眼里瞬间温柔了他全部的震惊和理智,成了他记忆里最难磨灭的胎记。 于是带着几乎抚慰的讨好心态,邹乙青涩的伸伸舌尖,轻轻的碰了碰犹在自己口内翻腾的舌。 那是莫大的鼓励! 那是千言万语的一个承诺! 那是经历一千年那么久后的和解! 李木森像是被电到后的短暂惊喜后,伸手抵着邹乙的后脑开始了他梦寐以求渴望的拥有。 邹乙来不及惊讶李木森竟然对自己有着这样原始的渴望,但是那滑腻灵活的舌头伸缩在自己的嘴巴里,所到之处皆惹来自己不能自已的轻颤,他执着的用力的亲吻让邹乙感觉到了自己的被需要。那被需要感鲜明而确定,邹乙笨拙的回应着。 李木森大手撑住邹乙的腰和背翻身把他压在了钢琴上,身体巨大的撞击惹得琴键低音区发出嗡的一声闷响。李木森手伸进邹乙的上衣里扶着他的后腰不断的摩挲,压着邹乙贴向自己髋骨的位置来回的蹭弄。邹乙感觉这个人突然变得不认识了,变得陌生,变得兽性,变得让他害怕了。 “嗯……”变了调的尾音,邹乙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发出的,这让他的恐惧更深了一层。带着畏惧的坚决,邹乙奋力的挣着撑开李木森压在自己身上的胸膛。 感觉到身下人的反抗,李木森理智回归了很多。松开缠绕对方的嘴唇,李木森看见邹乙瞳孔中闪耀着的恐惧的神色。两人俱是喘着大口大口的粗气,李木森平复了下心情,额头抵着邹乙的额头,慢慢把他从钢琴上扶起来。 邹乙急促的呼吸着新鲜空气,身体不禁向后退着。李木森不说话,交叉这双手在邹乙的后腰上大力的把人拉回了自己,不留一丝余地。邹乙啊的一声,双手护在胸前隔在二人中间,看着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对方。 邹乙的双唇更显红润,脸颊也爬上了一抹动人的春潮情动的绯色,身体却是僵硬的有些发抖。李木森低头抵在邹乙的额头,闭上眼睛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对不起,小乙,吓到你了,对不起。” 性感低沉的呢喃,带着无与伦比的温柔口气,邹乙缓缓地放松了僵硬的身体。 深吸一口气,“你开玩笑呢?” “不是。” “男生和男生在国外都这样亲的?” “不是。” “那你这是干嘛!” “我喜欢你,好喜欢你,喜欢你喜欢的都要发疯了。” 还是闭着眼睛,双臂死死的扣着邹乙的腰,只有长长的睫毛微微的发颤才透露出他紧张的心跳。 怀里的人明显再次僵硬了身体,李木森一刹那似乎感觉沉入了万丈深渊,自己先判了自己死刑。 咬了咬牙,他睁开眼睛,对上邹乙一双漂亮的眼睛,里面晶莹着一汪湖水,被李木森一看,就那么留下了两行眼泪。 “小乙,你别哭,我混蛋,你不用理我。你别哭啊小乙。”手忙脚乱的给邹乙擦眼泪,李木森觉得自己几乎十恶不赦了。 “你喜欢我就亲我啊,我同意了么!我还没接过吻呢你就这么吓唬我!” “胡说什么呢,上次不是亲过了。” “上次不算!” 邹乙哭得抽抽搭搭,不是他矫情,又不是个小姑娘,亲就亲了,何况还是被他喜欢多年的李木森。关键是对方太有技巧,相比之下自己刚刚确实怂了很多。一副任人宰割的摸样被按在琴上吻的浑身发软热喘连连。 他别扭李木森为何吻技如此高超,别扭自己窘态百出,别扭时间地点还有预期度都不在自己的掌控——邹乙别扭的点其实很多。 “那……你是……你意思是……” “起开!”扒拉开箍在自己身上的手,邹乙其实还是站不稳的,于是一屁股坐在歪在一边的琴凳上。双手撑在身体两侧,竟然发现自己的手臂也有些抖,太不争气了,自己都瞧不上自己的蠢摸样,眼泪还跟着借题发挥,啪嗒啪嗒掉得更欢。 “小乙……” “我想一想。”闷闷的出声,软软的头发垂在额前,挡住了压得低低的脸。 李木森乐了,能想就证明还有余地,他不求邹乙接受他,但求二人不要就此抛开了,丢了情分。 想什么呢?喜欢了这个人这么多年,碰巧又是两情相悦这样的美事,同忄生之间,如此更是得天独厚的遭遇。 但是天知地知啊,邹乙真没拿着捏着做个姿态,他是真心诚意的要想一想,肯听荷尔蒙的差使做东做西,那他就不是邹乙。 第二十四章:生日派对 李木森在这段静静的等待中慢慢的找回了他的智商和情商,回放一遍刚刚的情景,他不觉得邹乙是在排斥他的,即便最后有些闹情绪,应该也不是就这件事情本身的抵触,何况在他眼里,那小情绪闹得很是让他受用,怎么看怎么像是小情人之间的撒娇,可爱爆了! 最坏的打算是不可能发生了,他断定邹乙并不反感同性之间的感情。不过以邹乙一贯慎重的性格,他也没有百分之百的信心,看着垂着额发一动不动的男孩,李木森心情上上下下,吊着的一颗心脏像是坐了一遍云霄飞车。 他年轻的生命里,很少有这样难以控制的事情发生,换了别的人或者别的事情,只要是他想要,必定手到擒来。他拥有的太多,赌的大不是因为输得起,而是因为他能赢。碰上了邹乙,他就一无所有,丢了所有的赌注。 挂在墙上的钟滴答滴答的走着,偌大的房间里,空气像要凝固了一样,李木森头一遭埋怨房间不够大,因为他感觉呼吸间氧气有些不够用,邹乙再不反应,他就要窒息而死了。 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气,邹乙颓然的垂下了肩膀,顺道拯救了李木森…… “你再帮我拿一杯可可,热一点的……” 抱着一杯热腾腾的饮料的李木森在焦急的往回赶的时候,心里是像种了小太阳一样充满了憧憬的力量的。他琢磨着待会如何跟邹乙好好谈谈下面的问题的时候,发现萨特他老人家一句名言说的太碉堡了……他人就是自己的地狱啊…… 林林的生日趴第二摊正式开始了,一群要好的同学跟要过年似的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向他涌来。李木森傻了。 “邹乙呢?叫邹乙下来啊!” “李帅,你居家的样子更帅啊!” “李木森你这是嘛去啊,你妹妹生日你也不打扮打扮,穿的这是睡裤么?” “李木森你跟林林竟然是兄妹啊你俩咋不姓一个姓哪?” “李木森你待会得表演个节目……” “李木森你待会得喝出诚意……” “李木森……” “木森……” “森……” 被七嘴八舌骚扰后的李木森一只手掐着太阳穴,他头疼。 邹乙还保持着刚刚他离开时的造型在他房间里拧巴着,李木森走到他面前,“下去吧,同学都来了,我刚给挡住了,不然他们就上来了。” 邹乙抬头看着闷声闷气的李木森,对方脸色不好看,邹乙也很是气闷,怎么就赶得这么巧,于是也回了一个沮丧的表情。这表情把李木森的心情抚慰了不少,那是一个同盟者该有的默契——是自己人。 第二场庆生派对林林明显态度不同,跟打了鸡血似的,还特地上楼换掉了她之前那身行动不便的礼服。带着她的乐队给大家表演了一支祝我生日快乐摇滚版,邹乙一度怀疑他家的别墅会不会被她激情洋溢的架子鼓给震塌了。 邹乙由于被通知错了时间惹得林林内疚连连,做游戏切蛋糕拍照的时候全称抱着邹乙大呼小叫,其他男生见状也围过来跟着调戏他俩,于是邹乙在围剿中被逼无奈断断续续的跟林林合唱了一首夫妻双双把家还。 李木森远远的坐在暗处的角落里,视线就没离开过邹乙,全场嗨点都聚集在林林身上,没人看见他目光炯炯的眼神深深浅浅几度变化。除了场上另一个不专心的人,李俊龙。 李俊龙注意李木森很久了,他认识林林这么久,林林每年的生日他都陪在一旁,热闹的,冷清的,多到演出全场,少到就他们俩。 这个李木森,还是第一次出现。 李俊龙跟林林简言之就是青梅竹马的关系,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认识,那时候林林还和她妈妈自己住,李俊龙住她们家隔壁,林林家孤儿寡母的受了李俊龙爸妈很多照顾。 于是顺带长大了李俊龙也照顾起了林林,一起在花园里和泥,在幼儿园里称王称霸,在小区里横冲直撞。 那时候林林的妈妈有时候会偷偷的哭,于是林林也跟着哭个不休,李俊龙听父母说好像是林林没有爸爸,于是他拍着他稚嫩的胸膛跟林林保证长大了会娶她,李俊龙曾经幻想会牵着那只小肉手天荒地老的疯跑下去,不曾想跑着跑着,一不小心他的女孩跑进了另一个他不熟悉的世界。 于是他牵着林林长大这个局面变成了他守着她长大——站在她的心里她的界限外。时而感觉有些辛苦,大部分时候甘之如饴。 可是哪个女孩年幼的时候没有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跟自己保证以后定会骑着白马来娶她呢? 林林明显没把那句誓言放在心上,她五岁那年认识了李木森,从此一见倾心,少女时期的公主梦都托付给了这个人,于是幼年时期的玩伴自然而然的被她划到了“其他人”的行列,李俊龙自是不同的,林林终是记得那陪伴自己多年确定不疑的安全感,不过也仅剩坦荡荡的江湖感情。 李俊龙常常掂量林林对自己的情分有哪些含量,结论是友情,类手足情,革命情谊,外加点情感惯性……李俊龙无所谓,他还有大把的人生守着她,等她爱上自己。 因为他知道,李木森和林林不可能有结果。 第一他了解李木森,他相信这个人的冷漠和固执,永远不会接受林林。 第二林林以为李木森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是因为她母亲曾经用斩钉截铁的态度告诉她她爸爸已经死了。这个人,叫叔叔。林林坚信不疑,是因为她和母亲相依为命,她相信她,无条件的相信她,这是她对母亲的一种尊重。但是林林那再明显不过的眉眼,简直和李木森的父亲如出一辙,这家人能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这么多年,李俊龙相信林林的从容来自她的单纯和对自己母亲的信任,至于其他人,各怀鬼胎,想想就让人厌恶。 要是搁平时,李木森早就能感受到有道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了,不过今天他心事太多,转身取饮料的时候才发现那个意味不明的视线。 被发现了,李俊龙也不躲闪,大方的看着对方招了一下手,直接穿过客厅,朝李木森走来。 李木森转着高脚杯里的酒,牵着一侧嘴角玩味的笑了,心里暗嘲,“这鬼鬼祟祟的小子今天终于有胆,肯过来跟自己谈谈了。” 同班同学,初中其实就认识,但是两个人之间并没有超过十句话,不是结过梁子,也没看着多不顺眼,夹着个林林,故意不故意,主动或被动,彼此的关系就莫名的微妙了。 李木森不知道从何时起,就总是感觉背后有一道阴森冷峻的目光,一回头必定会看见李俊龙远远的注视着自己,待要问个明白,人家又把脸别过其他方向。 一来二去李木森大概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了,无非就是他爱她,她不爱他,碰巧不巧,她又死缠烂打追着自己,李木森不想跟林林有过多纠缠,于是他置之不理的不屑讪笑了这么多年,闹去吧,往死里折腾,大一大就都腻歪了…… “你不过去跟他们玩么?”李俊龙找了旁边的位子坐了下来,也学着李木森的样子看着林林的方向。 “你不也没去……” “我从来不跟着跟他们瞎闹的。” “恩……于是跟个幽灵似的满场飘……” “你!” “我什么啊,你喜欢林林吧,就这么飘着她哪知道啊她二呵呵的一天天。” “我……” “你什么你,真搞不懂,平时看着挺痛快个人,喜欢就说,不行就死缠烂打,多大点事啊。”李木森今天可没心情跟他们小孩子过家家,他抱定的速战速决的心态,把这家伙解决了好专心攻克他和邹乙的问题。 “别人的事情你根本不了解,你也没有资格和立场对我说三道四。” “死鸭子嘴犟。是不是都跟我没关系,btw拜托你以后别有事没事的死盯着我看,我对你没兴趣。”轻摇慢晃着一双长腿,轻描淡写不耐烦的一副表情,李俊龙恨得牙痒痒,这个人气场太强大,软的硬的在他面前都要败下阵来。 “那你对谁感兴趣,邹乙?” 挑眉,“呦呵,莫非我真是判断失误,你不是喜欢林林,而是喜欢我?”勾人心魄的眼神,俊朗深刻的五官,他集了危险与戏谑的表情,亦正亦邪。李俊龙承认,这个男人确实很有魅力。 “你!” “我对谁感兴趣你真没必要花心思研究,年纪也不小了,这点事情也搞不定我都替你着急,还有这闲心研究别人。你听我一劝。”李木森微欠了欠上身,伸手指了指前面一片欢闹的方向,“那个人不是你的假想敌,你跟林林的障碍完全在你们俩自己。” 李木森坐回了自己的椅子里,摆出了一副明显的我话说完了,你请自便不要打扰我的气势。李俊龙一手支着额,掂量着刚刚的这番不成功的对话,不得不说他对李木森的劝告动心了。 看着那个在众星捧月中笑的肆意的女孩,他心里是满满的温柔的喜爱。 他陪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久到有时候会错觉两个人已经互相陪伴了几千年,李木森说的也许对,但是他不要用那种方式唤醒这个女孩对自己的爱,那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等她长大,再长大一点点就好,他要自己的爱再渗透到她生命中更多一点,等到他和她都成熟的时候,那份爱必将历久弥新,经得住所有的考验。 至于那个邹乙,真是自己多想了么?李木森说他不是自己的假想敌,但是看他每天跟林林暧昧不清的纠缠就不自觉的厌恶,这还是林林继李木森后关注最多的一个人,不得不说引起了自己的警惕。 邹乙的笑容很无害,动作也不曾有越线之举,可是李俊龙就是看他不顺眼,看他占用林林的视线,占用林林的时间,还占用着林林的羡慕和嫉妒,却每天一副毫不知情的单纯摸样。 微微侧头看着李木森,这个刚刚像个狐狸一样咄咄逼人的男人此刻用着温柔炽热的眼神望着同样的方向,李俊龙有一瞬的豁然开朗,难道…… 感受到了旁边不加掩盖的震惊的表情,李木森皱了皱眉,“小贼,听不懂话么,我叫你以后别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我。” “不好意思。”匆匆告别这个阴森不定的人,李俊龙长长的嘘了一口气,若真如此,确是帮自己解决两大难题,不过事不关己,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第二十五章:住院 前面那群人的气氛炒到了一个程度,已经到了乱喝乱叫乱配对的地步了。 邹乙虽然被林林罩着,但是林林自己自顾不暇,推来桑去稀里糊涂的邹乙也被灌下不少的黄汤,眼瞅着蒙头转向的脚底发飘。 李木森看大家闹得实在是没有个边界,走过去预备把不明状况的邹乙从人堆里揪出来。没想到被人群围住,抓着他不放非要他当哥哥的唱首歌表示表示。 林林半醉的眼角吃吃的笑着斜眼看着他,李木森眯了眯眼睛,从旁边的的酒盘里抓过一瓶酒和一只高脚杯,一言不发的连到了三杯,有些躁动的人群被他一串的动作震惊的慢慢安静了下来。 李木森连喝三杯,紧了紧鼻子,凑到林林跟前邪邪的一笑,“happy birthday my sunshine,哥哥祝你日日开心。” 喝的有些茫了的林林身上挂着一把吉他眼里雾蒙蒙的看着眼前这个让她迷恋了十年的脸,这是在跟自己说话么?这是真的李木森么?不是被穿了吧。 林林打了个嗝,伸手想摸摸对面这张脸,她某种程度上怀疑自己八成是睡着了,在做梦呢。 李木森抓住了她半空中要伸过来的手,对着她笑了笑。如果过去的岁月里李木森对林林的态度是不屑和轻蔑,此刻的笑却充满了官方的客气的礼貌。 这态度是一道明晃晃的界限,配上李木森那愈发冷漠了的眼神,林林从心底深处打了一个寒战。 这是李木森跟林林相识十年以来第一次自称她的哥哥,这是在跟这十年的时光和解么,还是在跟他们全家和解。林林困惑了,忘了欣喜,他对她突然间这么好,却像斩钉截铁的判了她死刑——他今天正式把她当成家人了,她永远都没了可能。 林林眼前蒙了一层水汽,她闭了闭眼睛,硬撑着咧开嘴冲李木森露出一个笑容,趔迼着身体想借着酒劲让自己再疯一疯。李俊龙看的心疼,上前一步架着她的胳膊,“你也喝的差不多了,别喝了,大家去切蛋糕吧。” 听到要切蛋糕,一伙人又来了精神,推推攘攘的跑去推蛋糕出来。林林酒醒了三分,慢慢摇了摇头,清理脑子里乱糟糟的情绪,站在李俊龙身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难受。 李木森叹了口气,这是他最后的底线,他并没有和这个家和解,他只是对这个女孩有着不忍心。 回头,寻那人的身影,此刻没人管的邹乙一个人还站在原地没动,双手拄着桌子佝偻着腰,李木森直觉不好,快步上前,感到邹乙浑身抖个不停,李木森伸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果然又发烧了,烫的李木森心都跟着抖了一下。 “小乙,小乙?你怎么又病了,不行,你得去医院。” “我冷……”哆哆嗦嗦的说出这么一句,邹乙整个人已经像筛糠一样不成样子了。看着他面无人色难受的蜷作一团,所有人都吓得醒了酒,七手八脚的把邹乙裹在一个大毛毯里被李木森背着飞奔去了医院。 挂了号,进了急诊病房,大夫进行紧急退烧处理,又打了一针安神助眠的药,邹乙这会终于安静的躺在了病床上打点滴,李木森跟一起来帮忙的两个同学道了谢,把人送走,坐回邹乙病床前。 熟睡中的男孩眉头时而不安的动动,李木森伸出食指轻轻的在那轻皱着的眉头上捋了捋,身体怎么这么差,动不动就感冒发烧,自己都碰上多少回了,这家伙还死鸭子嘴犟不承认自己感冒。 看看天色也晚了,李木森怕邹乙家里担心,于是挂了个电话跟邹乙妈妈解释大家玩的很开心就住在他家里了,邹乙妈妈自是客气的叨念了几句也就没起疑心挂了电话。 傍晚的时候林林和李俊龙也赶来看邹乙,睡觉的药还没退了药效,邹乙还躺在病床上睡个不醒。李木森交代了几句也把二人给撵回去了,临走的时候,林林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看李木森没有要和自己应酬的意思也就闭了嘴离开了。 夜幕彻底降下来的时候,李木森已经在病床前坐了整整五个小时了,为了不打扰邹乙睡觉,他也没有开灯,安静的病房里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李木森拉着邹乙的一只手靠在椅背上注视着他漂亮的睡颜,慢慢的感觉自己就要融进这夜色和这味道中去了。 五个小时,李木森不累也不饿,他静静的坐在那个人的床边,回想着二人之间的点点滴滴,想着这个人是如何让自己渐渐无法移开视线,想着从前自负的自己原来这样无能又脆弱,只因牵涉了这个人,他就变得身不由己。他不知道今天冲动之下的仓促表白做的是否正确,但正确与否又能如何呢? 不后悔了,可以这样直面自己的心。 睡梦中感觉被一只温热厚重的掌心攥着,邹乙渐渐的找回了自己的意识,睁开眼睛,黑的房间,旁边似坐了一个人,闪着晶亮的眼睛,莫名的让人安心。 是李木森么?邹乙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小乙?你醒了?我叫护士,你等下。” 护士进来的时候开了病房里的灯,突然明亮起来的屋子晃得李木森的眼睛睁不开,邹乙望过去,看到了他脸上疲惫的神色,心里一股暖意流过,可是说不出话,嗓子好疼。 “你的扁桃体肿了,这支药打完我给你加消炎的,不要紧的,过几天就能说话了。”笑着帮邹乙量了量体温,转身对李木森说,“你是他家人么?晚上要陪床的。” “恩,我晚上一直在这,你有什么事情都来找我就可以了。” 小护士看着这个年龄跟床上躺着的少年相差无几的男孩,对方身上有种不容拒绝的坚定和成熟,于是交代了一下饮食上注意流食,忌辛辣等刺激食物的事项,就离开了。 护士离开后的病房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邹乙明显有些尴尬,李木森想该是白天的时候在自己房间里弹钢琴后发生的表白事件让邹乙的态度产生了变化,于是故作轻松的坐在椅子上冲邹乙无所谓的笑了笑,“你可真能睡,把饭点儿都睡过去了,饿了吧,我去给你买点粥吧。” 邹乙肿着嗓子不好说话,两个人的气氛又有些尴尬,让李木森出去买粥也好,顺便调整一下两人的情绪,再说他也确实是饿了,刚刚其实是被饿醒的。于是点了点头,李木森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穿了外套出去了。 不像往日里摸自己头发的感觉了,经过白天的事情,这动作看着也多了点暧昧不明的气氛,邹乙小心的调整了下呼吸,嗓子痛的直皱眉头,这次感冒比哪次都严重,八成是李木森吓到了自己,过敏原来势汹汹,身体受不住了。 李木森再次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一大堆的东西,除了晚饭还有些日用品和杂志,两人这是要在这过一夜的,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看着李木森把毛巾拖鞋水杯一一摆好,邹乙拽了拽他的衣角,回头询问的看着对方,邹乙张嘴摆了个谢谢的口型,李木森呵呵的笑着,“谢什么,你安心的打你的点滴,我很会照顾病人的。”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怎么这么会照顾生病住院的人,他小时候应该没少照顾妈妈吧,想到这邹乙心里有些发紧,他这会还有些发烧,浑身疼的难受时鼻子竟然有些酸,眼角多了点湿意。 李木森打开买回来的粥,摇高邹乙的床头,撑起邹乙的上半身,盛了一勺粥在嘴边轻轻的试了试温度,“不烫,正好,我在食堂买的,可能不太好吃,你将就将就吃点,来。” 邹乙发烧引起的身上酸痛,嗓子又肿的发疼,实在是一口也不想吃,于是闭着嘴巴摇了摇头。 “乖,张嘴,你不吃东西打这么多点滴身体会受不了的。” 还是不想吃,邹乙偏着头死活不肯张嘴。 “小乙,你不乖啊,你要是坚持不张嘴我就来硬的咯。” 看着李木森一脸严肃的表情,邹乙委委屈屈的张了嘴巴,粥煮的很软,到嘴里几乎不用咀嚼就顺着嗓子流进肚子里。但是还是一点味道也没有,邹乙打打点滴打的嘴巴里涩涩苦苦的难受,吃了第一口说什么也不吃了。 李木森好说歹说也听不进去,端着粥软的硬的说了一大堆邹乙就是皱着眉摇头,最后俩人闹了一身的汗也没把勺子喂进嘴巴里一口,李木森手抬得发酸,调整了下姿势沉下脸,“你吃不吃!” 偏过头去。 “最后一次机会哦!” 还是皱着眉。 “小乙,你太不乖了,我可是为你好,你别怪我欺负你哈。”说完自己喝了一口粥,含在嘴里一手捏着邹乙的双颊直接冲着他被迫张开的嘴巴压了过去。 “唔……”睁大眼睛的邹乙看着这个无赖伏在自己头上用舌头把粥一点点推进自己的口中,慌乱的扑腾下,一口粥几乎流出了一半,都挂在邹乙的嘴唇和下巴上。气愤和震惊还未退去,只见这个混蛋竟然用嘴唇和舌把淌到外面的粥一点一点的卷进自己的嘴巴里——动作轻柔暧昧,最后不忘体贴的嘬了一下他的嘴角上的口水,然后就着这个姿势挑逗的舔了一圈自己的双唇,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你要是不介意这种浪费的吃法,我这还有一碗,也够填饱你的肚子了。Btw我个人很享受这种吃饭方式……很有趣。” 邹乙腾的一下脸就红了,这个人,简直无赖,厚脸皮,睁眼说瞎话无耻混蛋一个啊啊啊啊啊!!! 看着邹乙用几乎要哭出来的绝望眼神一口一口的乖乖吃着自己一勺一勺喂过去的饭,李木森心里完全相反,阳光明媚,简直要载歌载舞了。 一顿饭吃的邹乙悲愤欲绝,喝了水吃了药躺下去的他心里哭的昏天暗地,嗓子又说不出话,有这么欺负病人的吗?有吗? 边收拾桌子边哼哼机器猫主题曲的李木森全程保持着奸计得逞的坏笑,为了不过分的影响病人的心情,经过床前的时候,他都背对着邹乙忙活,可是还是看见了他转过去的肩膀笑的抖个不停。 邹乙急火攻心,几度怀疑自己保不齐要气死在这家医院了,干脆闭了眼睛装睡,眼不见心不烦。 收拾妥当的李木森搬了椅子在邹乙的床前,调了调点滴的滴速,抻过一本体育杂志随意的翻翻看看,时不时的给邹乙掖掖被子,摸摸邹乙的头试试温度,他知道邹乙没睡着,长长的睫毛颤颤抖抖的,一看就是硬闭着眼睛装睡的样子,李木森翘着嘴角看着他紧紧地抿着嘴巴的可爱样子也不拆穿,刚刚那么一折腾邹乙发发汗,好像烧也退了,李木森对自己的护理工作相当满意。 第二十六章:你的衷肠 好像还不到八点,况且刚睡了一大觉的邹乙这会怎么可能睡的着啊。 偷偷的睁开眼,看李木森有一搭没一搭的坐在旁边翻杂志,瞄一眼,他竟然看的是国家地理!邹乙最爱看的杂志! 稍微往跟前蹭了蹭,邹乙就着李木森翻过的页面看着背面,李木森感觉到了邹乙的小动作,故意三下两下翻完一本杂志,扔在一边的桌子上,又随手捡起一本NBA篮球明星看了起来,邹乙天生运动白痴,最不感兴趣的题材八成就是篮球了,李木森就是故意的! 气的别过脸去,不给看拉到,等自己出院了随便买来看!但是房间里连个墙画都没有,看来看去都只是单调的白色,这会邹乙又实在是精神的不得了,眼皮怎么都闭不上,躺着也不舒服,睁眼也不舒服,闭眼也不舒服,他一个人在床上鼓鼓捣捣的,这会连呼吸都不舒服了。 李木森终于察觉了病床上这位的不安分,“怎么了?” 邹乙瞪着一脸关心状的李木森,伸出一只闲着的手指了指天花板上的大灯,理直气壮的用唇语说,“我要睡觉!” “要关灯啊?好,那你睡。”没想到李木森出奇的好说话,起身就把灯给关了,房间里又乌漆麻黑的一片了,只有窗户外透进来的月光,照的他们勉强看清彼此的身形。 关了灯的李木森也看不成杂志了,开始的时候邹乙还有一丝的奸计得逞的窃喜,结果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气氛不对了,李木森是不看杂志了,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看起了邹乙,看的目不转睛,比看杂志还用心百倍。 邹乙睁眼不是,闭眼不是,好在屋子里黑看不清人的表情,不然通红的一张脸自己真是无地自容了。 看吧,往死里看,随便看,不要他钱! 邹乙心里安慰自己的话成串的往外冒,调整呼吸,不管他!闭上眼睛心里默念佛经,又数了几百只羊,最后回放了一遍昨晚复习的物理奥赛的笔记,终于平复了心情,心跳也恢复了正常。 李木森还是保持着一个造型,也不说话,也不制造噪音,就是静静的看着邹乙,搞得邹乙几度以为他成了蜡像。 半个小时后。 邹乙又开始在床上鼓鼓捣捣了,左扭一下右扭一下,后来干脆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你怎么了?”李木森的声音温柔的响起,人也凑了过来,近距离的相视,彼此脸上的线条都是生动的让人心跳。 “我想……上厕所。”沙哑着嗓子,邹乙勉强解释到。 李木森起身开了灯,邹乙自己从床上支了起来,伸手够挂在钩子上的输液瓶。 李木森抢了过来,焦急的责备,“你怎么自己就把他拿了下来啊。” 邹乙瞪着吃惊的大眼睛望着李木森,上厕所啊,不拿下来怎么去啊。 不过对方显然跟他的思维不在一条轨迹上前行。李木森顺其自然的扶着邹乙,一手高举着输液瓶,跟着开了卫生间的门。把吊瓶挂在马桶边墙上的挂钩上,伸手要帮邹乙解裤子。 邹乙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另一只手迅速的挡在自己的身前,满脸涨得通红的看着一脸无辜的李木森。 “你干什么啊,出去。”顾不得嗓子哑的说不出话来了,用了很大声,发出的声音听着这个凄惨凌厉。 李木森反应过来,皱着眉头就不乐意了,“你这打着点滴呢,自己上厕所很容易滚针的,我帮帮你怎么了,都是男生你避讳个屁啊,再说我下午送你来的时候,人家大夫给你做物理降温,都是我帮你脱得衣服,那会你迷迷糊糊的咋不知道让我出去哪?你站好,我来!” 再后退,还是挡住。刚刚用嗓过度,邹乙咳嗽个不住,听着跟拉了风匣子一样,他疼的难受,他听的难受。 李木森低头,发现邹乙扎着吊瓶的手背鼓起了一个大包,“次奥!你就倔吧,滚针了!” 邹乙抬手一看,果然手背鼓得老高,肯定是刚刚向后退的太急了,都怪李木森!李木森出去按铃叫护士,邹乙也不敢上厕所了,站在那一动不动等着护士来救他。 值班护士进来的时候,李木森拿了外套披在邹乙身上,怕他站在外面太久了再受凉。护士絮絮叨叨的把他俩说了一顿,多大人了打个点滴也能滚针,就不能老实一会,上厕所行动不便就让别人帮忙啊,还有你,身为陪床的怎么能让他一个人上厕所呢! 换了右手重新扎了一针,叮嘱李木森用毛巾热敷滚了针的左手,推车离开了。 两个人都被护士训斥的有些气鼓鼓的,邹乙用鼓着大包的左手跟裤子的系带足足奋战了五分钟,怎么都解不开,李木森也不说话,抱着肩膀站在一边一副挑战的表情瞪着涨红了脸的邹乙。 邹乙气结,索性伸手要摘下输液瓶,大不了不上了,能怎样! 李木森上前粗暴的阻止邹乙,把他的手打到一边,三两下就解开了邹乙裤子上的系带。事已至此邹乙低着头,“出去,我要上厕所。”声音嘶哑的要命,李木森叹口气,“你上好了叫我。”开了门到外面等着。 卫生间里传来冲水马桶的声音,李木森也不经允许,自己开门进来,伸手帮邹乙把裤子重新系好。拉着他到洗手台前用洗手液仔仔细细的把手洗干净。邹乙站在洗手台前一动不动,看着李木森认真的握着自己的左手轻柔的清洗,洗手液和温水在两个人的手指间缓缓流动,丝柔的触感丝丝缕缕的缠绕着邹乙的心,痒痒的,暖暖的。 洗干净了手,李木森拽过刚刚买来的毛巾,把邹乙的手包进宽大柔软的干毛巾里轻轻擦拭。男孩子脸上有认真的神色,看着温柔的一塌糊涂。 邹乙瞬间就被击败了,心底只剩下柔柔软软的被宠爱的甜蜜。 重新把邹乙安顿在床上躺好,盖好被子。李木森看他闪着晶亮的眸子定定的望着自己,于是柔柔的笑了一下,“想吃点水果么?” 摇头。 “要看杂志么?你最喜欢的国家地理,我翻给你看。” 摇头。 “困了?要关灯睡觉么?” 还是摇头。 “那……要跟我谈谈么?” 点头。李木森笑着揉了揉邹乙的头发,“好,那我说,你点头摇头就好,恩?” 点头。李木森坐在椅子上,往床边拉了拉,手肘拄着床沿,把玩着邹乙的吊瓶滴管。 “恩……从和说起呢?我今天跟你说的话,都是真的,放在我心里好久的话。”邹乙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李木森顿了顿,继续说下去。 “我喜欢你很久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从最一开始认识你,就注意到了你的与众不同,那时候很喜欢和你在一起,喜欢跟你见面,哪怕不说话,我心里很满足。 我不知道你对同性恋怎么看,包括我自己,也从未对其他的同性产生过这样的感觉,患得患失,念念不忘的。 所以我从来不敢把自己的心意表达给你,怕你因此而远离我。何况你这么优秀,功课有越来越忙,你说过高中期间不想谈恋爱,我心里默默地为你加油,更不敢轻易的打扰你,毕竟,我理解,换做谁,这件事情都构成了困扰。” 邹乙还是用水汪汪的大眼睛不错目的看着自己,李木森读不出里面的情绪和反应,只能继续诉说着心肠。 “我承认我不够成熟,没有足够的担当可以承担我们全部的责任和后果,我也深深的懂得你想拿到好的成绩的初衷,相信我,我也同样的渴望尽快的成长,可以有足够大的能力承担我所在乎的一切。 但是今天我没有控制住自己,我给你弹得那首曲子名字叫做《星空》,年三十那晚其实后来我并没有离开,而是在你家楼下就是这么仰望着那晚的星空过了一夜。 虽然我们刚道了别,但是那时候我真的好想你,想再冲上去告诉你,我有多想你。而你白天就坐在我旁边,用那样清澈明亮的眼神看着我,让我找回了我那晚在你家楼下的所有孤独和思念的情绪,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你那么真切的存在于我的身边,我忘了我们要面对的事实,忘了你要承担的震惊和压力,忘了我可能就此失去你,而这整恰恰是我最不希望发生的事。” 李木森说的有些激动,他双眼有些充血,伸手抓住了邹乙露在外面的一只手,对方没有拒绝。 “所以,小乙,不论如何你是否能接受我,请你答应我,不要因为我对你的感情,而疏远我,如果你反感厌恶这一切,我们当今天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看在,我们是兄弟的份上,好么?” 李木森眼睛里闪动的是真诚而焦急的神色,邹乙有些动容,他哑着嗓子,心底澎湃着难以言喻的激动。 承认还是不承认,这是他暗恋了两年的人,他不被世俗祝福的命运艰难的恋爱难得的回应——这个人,也喜欢他,在他如此喜欢他的时候竟然也喜欢着他。 邹乙不能说话,他怕他一说话就会控制不住的哭了出来。 李木森还在用期盼的眼神望着自己,用了所剩无几的力气,邹乙缓缓地点点头。 李木森见状露出了开心惊喜的笑容,情况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攥着邹乙的手也不自觉的用了力气,发觉邹乙的手背还肿着,赶紧松开抱歉的说:“啊,不好意思,还没给你热敷呢,你看手背肿的,明天该淤青了。” 转身欲打一盆热水,还没走开,衣角被抓住了。李木森回头,看着邹乙闪着一双晶亮的眸拽着自己的衣角。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谢……谢……”嘶哑着嗓子,邹乙慢慢的吐出这两个字。 “你谢我干什么呀,滚针了还不是都怪我。你等我下,我弄点热水就回来。” 李木森误会了邹乙的意思。 他要谢的太多,谢的太重,单单谢你喜欢我这一条,就三千软语,倾诉不完。可是他说不出话,千言万语哽在喉间,这一声谢谢已是重之又重,丢盔卸甲,耗尽元神的一种表达。 看着李木森忙碌的背影,邹乙终于哭了,他偏过头,偷偷的用被角擦拭滑落的眼泪,改天吧,改天心平气和的,用一副好嗓子,给他讲这个长长久久的故事。 第二十七章:你的怀抱 夜更重了,急诊病房里的两张床上各躺着邹乙和李木森。 两人俱是睁着眼睛没有入睡,李木森侧着身子头枕着一只手臂,看着旁边床上安静的躺着的身影,之前在A大的宿舍里两个人也是一间房间睡着,可是这次不同,这个人是知道自己的心意的,距离如此之近,李木森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幸福。 安静的夜里邹乙突然咳嗽了几声,慢慢的翻了个身,吊瓶已经打完了,他手上缠着李木森睡前给他敷的热毛巾,这会也凉了,害怕吵醒对方,邹乙慢慢的从手上解了下来。李木森正好看见,抬起身,“小乙?怎么了?” 翻身下床,凑到邹乙的床前,对方睁着惊讶的大眼睛盯着自己,夜色下闪着动人的光亮。 李木森蹲了下来,“我睡不着,以为你睡了呢,结果刚看你解开毛巾才知道你也醒着。” 邹乙其实一直都清醒的很,想咳嗽,又怕吵到李木森,就一直都忍着,结果实在是忍不住了,咳出了声音,没想到对方也是没有睡着。 于是一阵咳嗽汹涌而出,邹乙支着上半身在床上咳成一团,巨大的动作震得病床也跟着震颤,李木森轻轻的拍打着他的后背,“你看看你,想咳嗽就咳啊,忍着干什么,搞得这么严重。这个世界上,无法忍住的事情之一就是咳嗽。” 给他到了半杯水,放在唇边吹了吹,递到口边润润嗓子。邹乙渐渐的止了剧烈的咳。 李木森扶他重新躺下,兀自蹲在一边抱着膝盖看着他。邹乙转头看到李木森,他眼睛真好看,再黑的夜也遮不住的深邃的光,潋滟的盯着自己,邹乙脸红了。 不过李木森没有看到,“我不困,就在你这呆着,你要喝水我就帮你拿。” 邹乙迟疑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垂了垂,稍微往后蹭了蹭身体,让出身边的一点空位。 李木森不敢置信的看着邹乙,对方垂着眼脸看着别处,虽然是静谧黑暗的夜晚,李木森依然从那漂亮的眼睛里看到了害羞的神色。 欣喜若狂的,他麻利的翻身上床,侧躺在邹乙身边,邹乙一手掀开被子让李木森钻了进去,他身上有暖暖的酒精棉的味道,李木森长臂一伸搂住他的腰,邹乙顺势乖巧的窝在了那个宽大的怀抱。 感觉——还不赖——是相当不赖。 两个人俱是弯着嘴角,彼此怀抱着对方,静静的躺在深夜医院的一张病床上,邹乙柔软的额发抵在李木森的下巴上,他轻轻的磨蹭了两下,还是他喜欢的青草味道,混合了点医院消毒水和酒精棉的香气,李木森几乎要醉了。 “小乙啊,困么?” 怀里的人摇摇头。 “我们聊天吧。” 邹乙调整好姿势,点了点头。 “恩,聊什么呢?” 伸出手指头戳了戳李木森的胸膛,邹乙又不动了。 “聊我啊?我也没什么好聊的,我从小就是个怪卡,小时候还不如现在呢,老师同学都很讨厌我,不像小乙,小乙小时候肯定很招人喜欢。 我小时候就是典型的老百姓说的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型的。啊,也不对,准确的说我舅舅还是挺喜欢我的,小时候也就我舅舅喜欢我吧。 我妈死了以后我就被姥姥接到德国去住了,她倒不是多疼我,是我在家里没法呆了,每天都往死里作,到了上学的年纪也不去上学,每天在家里晃来晃去。 我爸管不了我,他看我妈刚走,也下不了狠心管我,于是舅舅跟他商量,说我在这么下去就毁了,不如把我送到德国去念小学,过几年再接回来。 我那阵子铁了心的以为他是想把我甩了,差点没气个半死。 不过到了德国一点一点的也就清醒了,我小时候挺早熟的,我知道他也很苦,他不舍得我离开他身边的,隔三差五的飞来看我要接我回去,每次来都对着我妈的照片哭,我老爹是个很强硬的人,他那么坚强的人背着人掉眼泪让我很震惊。 于是我想也许他还是爱妈妈的,也许他也爱我,不然直接把我扔在国外是不用忙里抽空来看我。 人哪,若非深仇大恨,基本上分别就成了思念的理由,何况他是我爹,用他沉默的方式爱着我的老爹。我想他,想的半夜在被子里哭,不过我小不点一个就是好面子,存心折磨他让他难受,死活不肯跟他回来,我在那面上学,在那面交朋友,我们家人看我过上了正常小孩的生活也觉得把我送过去是正确的选择,渐渐的我也就安心在那住了下来。 德国是个很漂亮的国家,有世界上最好吃的巧克力,有上百种香肠,有无数个大小教堂。德国人是个很年旧和保守的民族,他们保存着自己最古老的建筑,一砖一瓦都留的好好的。 我跟我姥姥还有小姨一家住在科隆,一住就是六年,我喜欢那个国家,一度想在那住一辈子,就永远不会来了。 我爸去接了我几次,都被我冷走了,后来我舅舅飞去接我,他没有孩子,从小最疼的就是我,他希望我可以回国,希望我从那时候开始跟着他熟悉他的生意,起码以后可以继承他的家产和事业。 我小时候就很崇拜他,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成为他那样有本事的人,他的条件开的太有诱惑性,于是我跟着他回来了,回来那年我十四,比同龄人都大两岁,我爸用关系把我送进咱们学校,开始从初一上起。你是初二转学来的,其实我也是转学生。 我爸和我舅舅没对我的学习报什么希望,中国的教育和德国根本就不是一个系统里的。我老爹甚至发了话,说我随便学,一定打通关系然给我顺利毕业。到时候再送去国外读个学位,他不指望我成龙成凤,以后能接得住我舅舅的生意也就不错了。 他用的是板上钉钉的确定语气,一口认定我是个废物,连个毕业证书都拿不到手。 他根本不在乎我给他丢脸,我一个人玩的不起劲,于是发誓学出个样子给他瞧瞧。 数学开始费劲了点,我天天苦学恶补,好在比较有天分,入了门发现其实并不难。 半个学期我的成绩窜到年纪前十名,平时在学校里又装出一副阳光少年好学生的假相,什么活动都参加,我从小在德国功课没学明白,音体美倒是样样发展的还不错,简直成了学校里的大红人。 我爸有一天突然发现,原来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在学校里大红大紫,是老师和同学心中的宠儿。他就跟不认识我似的,短暂的吃惊后也并没有表扬我,一副他也料到了的表情。 他果真很了解我,知道如果表扬我,我更恶心。 于是我在家里越来越沉默寡言,我对他们没有从前的那么深仇大恨了,我只是单纯的不爱说话,在学校里继续三好学生的形象,不过也有很多人不喜欢我,说我骚包说我冷漠的说什么的都有。我都无所谓,最好都讨厌我,离我远点,这样落得清闲。 你记得初三咱们一起参加的英语竞赛么?结束之后咱俩一起回的家,那是我第一次跟同学结伴回家,你当时很不爱说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路也没跟我说了两句话。可是我就静静的跟你走在路上,会莫名的心安,我每天都注意你,不过你好像把我给忘了,再也没多看我一眼。” 邹乙静静的听着李木森诉说往事,往事里有自己的身影,这让他很欢喜。 “小乙,你安心的考大学吧,我不会继续打扰你的,就在你身边做你最好的哥们。陪你考到你理想的大学,你成绩虽然很牛,但其实我也不差,到时候,我们都长大了,如果,我说如果,你肯考虑考虑试着接受我……小乙,我会给你一个安心慎重的未来……” 邹乙最后渐渐的进入了迷糊的睡梦里,意识仅存的最后,他似乎听到李木森跟自己描述一个无比美丽的未来。他弯着嘴角带着这美丽的许诺进了梦乡,梦里他顺着李木森口中的未来构筑了一个美轮美奂的场景。 郁郁葱葱的丛林里,他站在一个小木屋前面张望,院子里有缠的密密实实的葡萄藤,树叶层层叠叠,遮的他看不见前面的光亮,他喊了几声李木森,可是怎么也睁不开眼,看不见他在哪里。 忽然李木森从背后抱住了自己的腰,俩人在院子前的台阶上咯咯地笑着。邹乙感觉自己停不下来的笑了好久好久,笑的蹲在地上捂着肚子直叫疼,笑着笑着突然他发现木屋前就剩下了自己,李木森不见了。 他四处找着那个人,怎么也找不到,他消失在丛林里了,邹乙忽然意识到,这是梦里,这惊慌失措的此刻,是在梦里! 从床上惊醒的邹乙睁开眼,天已经亮了,早晨的阳光照进没拉窗帘的病房里,晃得他眼睛生疼。 身边是空的,李木森不在,邹乙心提了起来,不好的预感窜了上来,他翻身下床,头还有些晕,那个昨天晚上真真切切搂着自己睡的怀抱,难道不过是一场梦么? 站在房间中央的邹乙闭着眼睛等着头晕的不适感渐渐淡去,卫生间里哗的一声冲水的声音响起。惊喜的睁开眼,是李木森么?他还没走?邹乙快步跑去卫生间门口,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 第二十八章:变故 “李木森!” 卫生间里的人转过身,邹乙欣喜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妈,你怎么来了。” “我还怎么来了。你去同学家疯,弄得自己都被送进医院来了,想气死我是吧?”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昨晚你同学还给我打电话告诉你们在他家过夜,我寻思一群同学也没好意思叫你回家。可倒好,一大早的天还没亮呢,又给我打电话说你病了,住院,你嫌妈妈身体太好了,非要给吓出个脑出血什么的才安心是吧!” “那我那个同学呢?他人呢?” “他说他家里出了点事,必须回去一趟,让你一个人在医院他不放心,逼不得已才给我带电话然给我来看你。我看他小伙子还不错,也是一片好心照顾你,要不然非臭骂他一顿不可。” 邹乙妈妈还在絮絮叨叨的教育他以后不要随便到别人家留宿,不能乱吃外面的东西,要多锻炼身体了,这么容易感冒发烧的巴拉巴拉一大堆。 邹乙身体还有些虚弱,靠着门框愣神。家里出事了,能出什么事呢?严重么?李木森,昨晚的李木森,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啊? “我问大夫了,你没事了,刚刚也去结过账了,你同学给交的押金没有用完,回去妈妈给你钱,记得还给人家。咱俩收拾收拾东西,该回家了。” 看邹乙还是愣愣的站在门口发呆,“啧,这孩子,听见妈妈说话没有?” “哦。”跟着妈妈收拾东西回家,拖鞋和毛巾等洗漱用具都让邹乙妈妈扔掉了,桌子上有李木森昨晚买回来的杂志,邹乙看着发了会呆,落成一摞抱在怀里。 离开病房的时候,是邹乙回身关的门,他巡视了一圈这间住了一晚的屋子,简单到单调的陈设,却带着最美好的回忆,虽然一切都还是疑惑的状态下,但是邹乙突然有一瞬间的预感,他美丽绚烂的初恋,似乎像一场繁华却短暂的烟火,都一顺带的埋葬在这间屋子里了——如果,昨天他和李木森之间的一切,可以称为恋爱的话。 就像他以后也不会再回来这张床上睡觉,这里的一切过了今天就会全部换上新的物事,床单会拆洗,卫生间会消毒,所有的印记也跟着冲进下水道…… 走在回家路上的邹乙一直都一声没吭,他承认自己在感情方面是一个悲观的彻底的人,他没有足够的安全感,没有一个可以支撑信念的坚强的理由,悲观主义的思想也会开出悲观的花朵,他大脑里构建的无数种关于李木森突然离开的可能,无一例外的都让人沮丧的万劫不复。 他不想承认自己此刻无比的脆弱,在担心李木森和悲观他们之间的明天这两件事情上备受煎熬,他窒息的想哭。 长大后的邹乙有时候回想起那时候的自己,会带着一种怜爱的情绪。老天不该让一个人的希望爬的太高,然后再轻而易举的推下山去。尤其不该这样对邹乙,他太封闭,太孤单,他的希望之树不是活体,不会生生不息的重生下去…… 周一上学的早自习,天还没有完全亮,邹乙是第一个到的教室,今天不是他值日,他也不是一个喜欢早起的孩子,尤其初春的北方,早上的天亮的还很晚,赖床是那个年龄的孩子共同的嗜好。 这么早到教室,是因为昨晚他失眠了。 从医院出来,握着手机纠结了一整天,要不要发短信问候,或者干脆打个电话,怕听到不好的消息,怕被讥笑,他的潜意识里早就恢复了李木森花花公子的不羁形象,他不堪的名声,他混乱的情史,邹乙的想象力空前的蓬勃,他甚至几乎可以想象到电话那头李木森不屑的笑声。于是握着手机的掌心开始出汗,邹乙窝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凌晨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他了解李木森,这个时间他通常都还没有睡觉,手机翻到通讯录,找到李木森,“在干嘛?” 消息报告迟迟未来——没有发送出去。 邹乙着急了,电话打过去,关机,这不是李木森的风格,真的出事了。 接着翻电话通讯,找到林林,电话打过去,也关机。 不好的预感升了上来,邹乙几乎要穿衣出去到李木森家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但是妈妈肯定不会让他出去的,一个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干脆坐了起来,披着棉被发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着天亮,明天是周一,到了学校当面问他,自会清楚了。 静静的房间里,墙上的钟走的格外清晰,邹乙团坐在床上,窗外的月光打在他凝重的面庞,夜变得格外的漫长。 快到天亮时,邹乙翻身起床,收拾好书包抓着一个面包就冲出了家门。飞奔在去学校的路上,一直到进了空无一人的教室,坐在座位上翻出英语周报假装阅读,他心里满满的装的都是李木森。 天渐渐亮的透了,早上来教室里做值日的同学开始打水扫地擦黑板,早霞照映的教室里,扫帚扫地的唰唰声让邹乙安心了不少,同学都陆续的走了进来,大部分人坐在座位上啃着手里的早点,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早上,邹乙安慰自己,一切也都会跟寻常没有两样,李木森也会像寻常那样走进教室,经过他旁边时胡噜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开始一天的学习,他恢复他暗恋着他的日子,他恢复到待他如兄弟的时期。 邹乙慢慢的闭上眼睛,很酸很涩,但是他不困。 周围的座位越坐越满,校园里和教学楼的走廊里里恢复了平时喧闹的样子,邹乙撑在桌前的身体已经麻木了,全班都安静的上早自习了,只有两个人的座位是空的——李木森和林林。 这说明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李木森兄妹俩除了户口放在一个户口本里,平时几乎没有任何身为一家人的特征在二人身上同时出现,今天一起缺席,邹乙越来越不安。 要像谁打探一下消息呢?邹乙的视线慢慢的在教室里脸孔上逡巡了一圈。 他想到了李俊龙,但是李俊龙的样子并没表现出什么异样,照样认真的上自习,林林是艺术生,不来上课是家常便饭,他自然不会怀疑到什么。 邹乙看到了何大勇,如果班级的学生家里发生了事情,自会跟学校请假,也许班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何大勇这个人城府极深,邹乙怀疑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反而惹得何大勇揣测出自己的用心。 最后把目光锁定在顾一冰身上,顾一冰家里是城里有名的社交名流,如果李木森家里真的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件,这个人一定是知道的,何况何大勇为人直率,平时跟林林和李木森关系都不错,家又住在同一个小区,打定了主意,邹乙看看腕上的手表,不动声色的等着下课铃声。 平时短短的四十分钟的早自习今天过起来度日如年,下课铃声响起的一刹那,邹乙几乎怀疑自己有一种活过来的释放感。调整好呼吸,手心一片冷汗,拦住要出去透风的顾一冰,邹乙露出恰到好处的礼貌笑容。 “顾一冰,等一下。” “怎么啦?” “啊,没什么,周末那天在林林家过生日,我后来不是被送去医院了么。” “哦,对对对,你后来怎么样了,那天看着好吓人,脸色发白……” 拦住话头不断的慰问,“啊我没事,就是普通的感冒发烧,打了几个点滴就好了。是这样,当时我迷迷糊糊的,是李木森帮我付的医药费,我醒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我这今天要还给他呢,结果他今天早上竟然没来,我那天听你说你们住在一个小区,你看要不中午的时候你帮我把钱捎给他吧。” 顾一冰面露为难神色,“这个……邹邹啊,要是钱不多,你就别还了,李木森不差那点钱。” “不行啊,怎么能随便占别人的便宜呢,何况数目不小呢,我那天住了一天的院。”看对方表情不自然,邹乙心跳加速,打定了主意,“要不我自己去算了,也不知道他下午能不能来。” 顾一冰皱着鼻子左右看了看,“我说邹邹啊,你就听我的吧,你也别去了,估计这几天他也来不了了。” “发生了什么事么?”邹乙控制着自己的音量,他怕他听起来发抖。 “你别管了,他家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哎呀我不知道。”顾一冰挥着胳膊,他不想再和邹乙聊下去了,可是他太不会掩饰自己的心事,邹乙知道他肯说到这一步,他就不是一个肯置身事外保密这件事情的人。 “你不说我自己去他家找他看看出了什么事,到时候我就说是你勾起我的好奇心。” “嘿真受不了你,你丫好奇宝宝托生的么!”斜着眼睛瞪了一眼邹乙,邹乙知道要问出来了。 拉着自己的胳膊到门口的角落,顾一冰左右张望了一圈,“我很严肃的告诉你,你千万别跟任何说起这件事。” “我发誓!” “我听我爸说的,李木森他爸被双规了,现在他们全家上下估计都被禁足了。你这会去人家不是个人添乱呢么,李木森还有空接待你?估计这会他正忙活个他老爹在家消灭证据呢。我不让你跟别人说是因为这件事情还没弄清楚,说了对他家不好。” 邹乙蒙住了,被双规…… 原先听父母亲戚在饭桌上总会提到哪个领导被调查了,哪个当官的被双规了。这个词在邹乙看来是如此遥远的一个概念,现在这般真切的听在耳朵里,他怎么也反应不过来。唯一想起来的事情是官越大应该担的责任越重,于是赶紧抓着顾一冰。 “他爸,官大么?” “你不是吧你?你不知道李木森他爸是做什么的啊?你连新闻都不看的么?” “……”邹乙摇头。 “啧,真是服了你了!市委秘书长,你说大不大?” 顾一冰看邹乙有些愣神,“诶你想什么呢!没啥事啊,李木森他爸出事又不是李木森出了事,他还有他那十项全能的舅舅罩着,估计过几天就能来上学了。你,发誓不要说出去哦!” 心不在焉的点点头,邹乙呐呐的应着。他大脑一片空白,唯一清楚的事情就是,他什么也不能做,也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着急都要着急的不动声色。 第二十九章: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生活照旧,李木森和林林已经三天没来上课了,班级里的人好奇了一下半下听说是家里出了点事情也就都不打听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邹乙突然发现,即便是最亲密的同学,其实彼此之间的联系说断也就断了,这才三天,几乎没有人会提起这两个没来上课的同学,就好像从来没有这号人在班级里存在过一样,于是邹乙也在最初的慌张中慢慢的静下心来,可以集中注意力听讲,只是心里会时时刻刻的挂着那个人。 虽然李木森跟家里闹得很僵,名义上又是跟他老爹水火不容的架势。事实上邹乙知道,在李木森心里他老爹的位置不可动摇,出了这样的事情,邹乙不敢想象李木森有着怎样的心里冲击,影响一定会有的,但是邹乙相信那个人强大的内心。 趁着中午午休的时候,邹乙偷偷的跑去李木森家门口张望过,他看见李俊龙在路口跟林林说话的身影,他也想去找李木森,问问他好不好,哪怕看他两眼。但是他不能,他没有李俊龙和林林那深厚的渊源,没有立场敲响他家的们,没有理由解释自己的突然造访,他甚至联系不上李木森,那个拨了无数遍的号码,至今未曾开机。 食不知味,夜不能眠,邹乙脸上几乎丧失了一切喜怒哀乐的功能,终日净着一张脸,看不出情绪有任何的起伏。不过好在他生性淡漠,周围的人习惯了他清冷的性格,他平时就不吵不闹,很少流露悲喜的神色,这会也都当他全神贯注于功课,没人知道他一日千般变化的内心。 又过了两天,正聚精会神的听英语听力的邹乙感觉旁边坐下了一个人,他惊喜的抬头,林林来上课了。这个平时雀跃的女孩脸上多了明显的严肃的神色,邹乙定定的看着她从书包里向外一件一件的拿东西,最后朝自己微微的笑了一下,不经意的向后面那个空座位瞄了一眼,李木森还是没有来。 下早自习的时候,林林周围围了一圈的同学,大家纷纷慰问她家里出了什么事情,林林明显不愿意提及此事,都一一的应付过去,本就没人对这类别人的家事关心,大家也就是随便一提,听她言语避讳,也就都不再多提。 邹乙静静的坐在林林身边,这个女孩身上有明显的变化,好像一夜之间多了成熟的气氛。没有特别对待,邹乙也没有从林林口中得知半点比其他人多的信息。这是她的家事,邹乙理解,他不能过问,即便他焦急李木森。 看着这个明显沉默了很多的同桌,犹豫再三,邹乙还是决定用漫不经心的态度问了一句:“李木森不来上课么?” 正在整理这一个礼拜拉下的笔记的林林手中的笔顿了几顿,接着边整理边随意的答道:“他应该不来了,这几天就会办休学吧。” 邹乙极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这轻描淡写的一句着实让他无法招架,什么叫办休学,他父亲出事,他为什么办休学,邹乙稳了稳呼吸,缓缓地问道:“他不念了么?” “他回德国,应该在那面完成学业。” 邹乙还是看不出平淡的诉说这些的林林到底是一种什么态度,他那么在乎的一个人,如今用这样事不关己的一个语气在谈论,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他自己决定要回德国的么?他再也不来学校了么?” “你那么想见他,可以自己去看他。” 邹乙眼中有吃惊和着急混合而成的雾气,那不加掩饰的慌乱和不安感从这样淡漠的一个人眼中流出,有种绝望的美感。林林镇定的望着他,即便在这个时候,还是被这美感些许的震撼到,真是一个美丽的人,这样美丽的一个人,自己曾经那么真心实意的喜欢,一直都在欺骗着自己? 看着邹乙呆呆的望着自己,林林最终还是不忍心,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把头扭向窗外的方向,“邹乙,你喜欢他吧?” 她不忍心听到答案的,他不想相信李俊龙的话,也不想联系起一直以来他二人之间的暧昧和怪异,但是那晚她冲到医院去找李木森的时候,打开房门的一刻就看见他们躺在一张床上相拥而眠的画面。即便最后叫醒李木森通知家里出事了,他还是沉着一口气尽量不打扰他睡觉的离去,那一晚林林的心情五味杂陈,这一个礼拜家里的大小事情让她无暇思考这个问题,但是今天,坐在教室里,邹乙还在向她询问李木森!用的还是这样假装不经意的语气! 她想起自己毫无保留的跟他分享喜欢李木森的心情和点点滴滴,安排他们去看自己的演唱会,邀请他来家里参加生日派对,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这个看起来最心无城府的一个美少年,从头到尾都在欺骗自己! 邹乙很明显被林林突然的质问吓蒙住了,他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承认,也无法辩解。这几天他劳心太过,这样突如其来的问题,他无力抵抗。 “无所谓,跟我没关系了。”林林苦笑了一下,“他要订婚了,你若想他,去见他一面吧。” “订……订婚……” “恩,你们一起参加物理冬令营的那个曲婷,她怀孕了。家里已经预备把他们都送到德国去完成学业,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怀……怀孕……” 后面的事情邹乙基本上已经处于失去知觉的状态了,别人跟自己说了什么,自己回答了什么,一无所知,他的精力和意识都被掏空了,信息量太大,没有一件是他招架的住的,他只知道他要见李木森一面——见他的面,问问清楚,问清楚什么他也不知道,承诺和责任,李木森哪一件也不曾给过他——也许他可以问问他什么时候,能从他本不宽敞的心里滚出去…… 邹乙高中生活第一次逃掉了晚自习,早春的天黑的早,站在李木森家大门外,他希望可以碰到那个人。 不过很不走运,他已经站了一个多小时了,别说李木森,半个人都没看见。邹乙跺了跺冻得冰凉的双脚,掏出手机想着要不要再试试打个电话。 “邹乙?”颇为耳熟的声音,邹乙回头,是曲婷!后面跟着他看不清表情的李木森。邹乙紧了紧大衣,所有的幻想都不攻自破,一切还是要面对现实,他突然不清楚自己今天来的目的,是为了与他一双新人叙旧?亦或是用他冻得失去知觉的一副身体来自取其辱? 无论如何,邹乙太应该感谢他那与生俱来的冷漠相,起码外人看起来,就是剩下淡漠无感的不在乎,当然,他还有一副无法忽视的美貌无形之中为他留住了气势,保住了点自尊。 被曲婷热情的拉进李家那漂亮的小别墅里,这是邹乙第二次走了进来,物是人非,虽然相隔短短的一个礼拜,鼻头沾染上了屋子里的热气的邹乙想到这,不自觉的抽了抽气,打了个喷嚏。李木森后背一僵,不过没人注意到,只有挽着他手臂的曲婷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咱们也好久不见了,哪天有空我们三个应该单独开个同学会啊。” 还是那落落大方的微笑,曲婷身上有让人无法抗拒的温柔气息,邹乙礼貌的点点头,算是答复了她的邀请。林林的母亲听到楼下有人说话,从楼上走了下来。这是邹乙第一次看见林林的妈妈,气质出众,一副精明强干的摸样,听说她是做生意的,邹乙站起身微微鞠躬,“阿姨好,我叫邹乙,是李木森和林林的同学。来看看李木森。” “你是邹乙?果然是帅哥啊,把我们小森都给比下去了,怪不得林林把你挂在嘴边。” 邹乙微微的笑着,跟林林母亲一问一答的客套了几句学校的事情,家里的情况。女主人很显然很喜欢邹乙,拉着他的手问东问西,又埋怨曲婷和李木森不知道招呼客人,问邹乙喝什么饮料,吃放在茶几上的橘子,橘子又红又大,刚从外面拿回来,曲婷给他扒开一个,邹乙放在嘴里,凉的心里跟着抖了一下。 中间倒是曲婷跟着应和几句,李木森从始至终没有说话,手里握着一个橘子皱着眉毛坐在沙发的一头。邹乙不看他,他也不看邹乙。这编排了上千遍的到访突然变成了跟林母的话家常,邹乙竟然莫名的松了一口气,那就这样吧,就这么结束,没有解释,没有纠结,邹乙累了,他看看他,看着看着,从前的情分也许就都放下了。 眼前这个笑的慈祥的母亲,没有问他此番逃掉晚自习来访的目的,没有好奇他和李木森身为同学却从始至终连眼神都没有交集的诡异气氛,没有因为自家状况百出而表现出半点的对客人的怠慢,甚至看不出她因为丈夫尚未安全归来而有任何失态的举止。邹乙不知该敬佩她这般的有担当,还是该奇怪她这样的反常。 回头望向这个家里另外的两个人,一个泰然自若的把自己当做家里的一个分子,一个从头到尾阴晴不定紧锁着眉。邹乙心里暗笑了两回,果然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他突然之间就对这一切厌倦了,今天自己实在不该来的,来了看见那个朝思暮想的人,结果除了难受还是难受。 第三十章:失恋的味道 林母中途接了个电话有事出去了,临走之前千叮万嘱的告诉邹乙有空一定要再来家里玩,还招呼李木森和曲婷安排邹乙出去吃饭,又抱歉自己不能亲自下厨,邹乙一一回绝一一应承,最后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曲婷温婉的坐在李木森身边,一派小女人的摸样,邹乙不愿再看于是开门见山,“听林林说你们要订婚了。” “是啊,这件事情还没有多少人知道呢,本来没有这么着急的,但是由于我怀孕了,家里的意思是让我们一起出国,这样可以生下孩子还能完成学业。” 邹乙硬生生的挤出一丝笑,“那真该恭喜你们了。” “谢谢!森一直都把你当最好的朋友,我们在A大的时候我就知道!所以以后我们婚礼你一定要来啊!” “事情比较突然,所以我今天来看看你们,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再见了。”邹乙双手握在一起,手心微微出汗,他看见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李木森低垂的眼帘抖了一下。 “恩,我也没有想到会怀孕,不过好在有森照顾我,我们双方的父母也很开通,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 邹乙看曲婷幸福小女人的摸样依偎在李木森身旁,男的俊女的俏,那么和谐,那么刺眼。 “邹乙,吃橘子啊,这是我刚刚买的,老板说很甜的。”邹乙平时就很爱吃橘子,这个橘子刚刚吃过也特别的甜,可是他今天吃不下去,这里的气氛太压抑,他想离开。 “吃这个,不要吃凉的,对胃不好。”李木森把从进门就一直握在手里的橘子递到邹乙手上,那上面带着李木森的体温,邹乙呆呆的看着手心里的橘子,不冰手,温热的触感,让他突然想落荒而逃。 “我走了。家里有事情。”从进了李家的大门起,邹乙第一次流露出慌乱的神态,在理智和情感的交锋下,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控制多久。 没有过多的挽留,无论是李木森还是曲婷,邹乙心里明白,今天自己就是个不速之客,他硬着头皮来见这些人,受这些不必要的屈辱,难道为的就是此刻手里这颗橘子? 邹乙苦笑了一下,真够丢人的了,走了还拿了人家的水果,好像饿死鬼托生一样。不过丢人又怎样,是他专门捂给自己的,他比谁都有权利拿走它! 回到家的邹乙没有理会母亲一遍一遍的质问为什么不上晚自习就回来了,他一头钻进自己的卧室里,从里面反锁上了房门。 在父母眼里,邹乙一直是一个乖巧的孩子,没有青春期的叛逆,从不让家里操心,可能多了点心事,但是从来没有在家里有过这样的过激的表现。邹母站在紧锁的房门外,轻轻的敲着门,“儿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跟妈说说啊。” 邹乙把橘子放在窗台上,双腿跪在床沿上呆呆的望着它,眼泪就扑簌簌的掉了下来了。他不想让门外的母亲担心,于是把脸埋在被子里,汹涌的难过和委屈像失控的海啸,一波一波的涌上喉咙,他哑着嗓子死命的咬住被子啊啊的哭着,最后的矜持和恪守全军覆没,他那么难过,感觉周身上下的毛孔都被悲伤的情绪塞得死死的。放下骄傲和自尊,对自己忠诚又勇敢的,邹乙第一次体验到了失恋的滋味——每一寸肌肤都痛到发颤…… 切肤之痛,他突然意识到,以后他都不想再尝一下这种滋味了…… 意识模糊的最后,感觉母亲不知在哪找到的他的房门钥匙,开门进来照顾自己。他知道自己又发烧了,浑身抖成一团的蜷在被子里,他感觉到妈妈用酒精给自己擦拭四肢,高热肿胀的双眼似乎看到母亲边擦拭边流着泪,邹乙心里的难过无以复加,他埋怨自己的不孝,让亲人为自己担心。 上个礼拜高烧还没彻底恢复,邹乙又病了,这次的病来势汹汹,新疾加旧患,他在床上躺了好久。邹乙迷糊中被送到医院,父母担心儿子身体,隔三差五的感冒,干脆给他请了个大假住院全面检查。 住院的最初三天基本上在昏迷和反复的高热中度过,医院的老专家都来会诊,除了扁桃体发炎引发高烧,查不出其他任何引起频繁发烧的原因。于是怀疑他身体虚弱,也请来有威望的老中医会诊,结果望闻问切研究了一上午,得出这孩子身体很好,脉象正常,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都顺的不能再顺了的结论。 邹乙父母面面相觑,望着昏睡在病床上三天不省人事的儿子,几乎要做了去北京大医院检查的决定,却看见邹乙悠悠转醒,抓着母亲的衣角要水喝。 醒过来后的邹乙每天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体力和饭量,坐在病床上见啥吃啥,要不是父母和大夫强按着不让他出院,他早就出去跑上几圈发泄一下久卧病床的闷气了。一手扎着吊瓶,一手抓着一个大苹果吃的正欢的邹乙斜眼看了看满脸担忧的望着自己的母亲,不自在的蹭了蹭身体,“妈,你别用那种我要得了绝症的眼神看着我好呗,弄的我心里直发毛。” “呸呸呸,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瞪了一眼他,邹乙的母亲把椅子向儿子攒了攒。 “小乙,妈知道你从小就懂事,性格又内向。但是妈跟你说,有事别憋在心里,这样会憋出病来的,妈看着难受。”邹母说着眼圈有些发红,想到那天儿子从外面回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那低沉的哭声,哪个当妈的能不跟着着急。 “妈,我没事,你别跟着瞎操心了。我身体也没问题,我都跟你说好几回了,我那根本就不是感冒。也许……是对什么过敏吧……我以后会注意的。真没事。”一下一下的啃着手里的苹果,邹乙不知道如何安慰母亲,他知道母亲担心自己不可避免,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分散她的注意力。 母子二人一坐一卧闲闲的聊着天,门外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有人敲门。 邹母开了门,是四班的一帮同学们,今天是周末,他们一行五六个人算是班级的代表,拎了果篮来看邹乙了。邹母热情的招呼这群孩子坐下,又端水果又拿饮料,邹乙住院这几天病房里堆了一堆吃的,有的是招待客人。 大家七嘴八舌的把他团团围住,班长抓抓邹乙的耳朵,拽拽他的头发,“你这是请病假呢么,我咋发现你胖了呢!” “邹邹你不是骗假期呢吧,你这生活也太惬意了,人家不依,人家也要请假住院!” 大家笑笑闹闹,邹母笑的合不拢嘴,“哎你们没看见刚住院那几天,要吓死我和他爸爸了,怎么打针吃药烧都不退,昏迷不醒的全靠营养针过了三天。” 众人看邹母形容憔悴,知道这几天她一定过得艰难,于是纷纷安慰她。 林林站在床位的位置,她一进屋邹乙第一个看见的就是她,于是开心的看着她笑着,林林开始怕来了尴尬,看见邹乙这样不掩饰的表达见到自己的喜悦,也就放下心结回望着他。 “阿姨,邹乙还有几天能出院啊?”何大勇边吃着香蕉边问着邹母。 “我也不清楚啊,不过还得个三天五天的吧,大夫的意思是让他再观察观察,这孩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中医西医检查个遍,也查不出他总是高烧的原因。” “得了,这两天是周末,您就回家好好休息吧,您这黑眼圈是跟着熬了几天了啊,我们几个在这轮班照顾他。没问题的!”班长发话了,其他几个人也都跟着应着,大包大揽下来,让邹母回家休息。 “哎呀,我什么事情也没有,每天都不知道有多能吃能喝的,你们谁都不用照顾我,要不是大夫不放人,我现在就能出院。妈,你也回家吧,你都好几天没睡觉了,再熬下去累病了我就罪该万死了。” 邹母被推不过,几乎要被这群孩子直接架着出去,“那妈妈先回去,晚上再来看你。” “你晚上也不用来了,回家给我好好休息,不然我坚决不在这待了。” 送走了邹母,跟一帮同学闲谈了半晌,邹乙窝在床上调换各种造型听大家奇闻异事的互相调侃,笑的前仰后合,心情突然就轻松了起来,午后的阳光从明镜的窗外照进来,晒得被子也有股暖暖的味道,邹乙跟自己说,很好,都会过去的。 大家看他精神不错,确实没有太多照顾的必要,邹乙又是百般的拒绝,一伙人也就都预备撤了,留着林林一个人陪他说话,大家知道他同桌俩一向感情很好,玩笑几句后也就都闪人了。欢闹了一下午的病房突然就剩下他二人,两个人却突然词穷了,看着彼此对笑了一下,林林亲昵的起身,坐到床上靠在邹乙的身边,“我要到被子里坐着,冻脚。” 邹乙拉过被子,分一半盖在林林的腿上,两人静静的窝在床上,许久,“对不起。” 林林扭过头,扑哧的笑了出声,“你是对不起我!” “对不起。”还是一句对不起,他解释不了太多。 “不怪你。虽然我开始很惊讶,甚至很气愤,感觉被欺骗,很受伤,但是不怪你。” 邹乙抬头望着林林姣好的侧脸,他想起这个女孩子在他最初遇见时候的摸样,那么自信又自在的精灵般的女子,舞台上风华绝代的样子。现在满脸的落寞和疲倦,让人心疼。 “怪我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该喜欢上自己的哥哥,还是那么危险又没有心肝的一个家伙。怪我,我那么蠢,竟然看不出来他对你与众不同的心意,还傻到利用他对你的特别牵绊住他的视线,现在想想,若不是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你参与到我们的生活中,你也不至于和他……也许他今天发生的事情就不会伤害到你……小乙,我真的很抱歉……”眼角静静的滑落一滴泪,邹乙心里跟着揪了一下。 “不怪你,怎么能怪你呢?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你那么对我好,如果可以,我最不想欺骗的人就是你……” “算了,我们俩在这互相道个什么歉啊,过去的都让他过去吧。” 第三十一章:有多少秘密 两人闲闲的谈了好久,邹乙断断续续的谈了这些年来关于自己喜欢男生的这件秘密,他把这件事憋在心里太久,久到当他一点一点的向另一个人释放时,用的几乎是一种生硬的费力的表达方式。 当然这过程中他潜意识的隐藏了他最初对李木森的爱恋,那样太难为他,尤其在目前的情境下看,他并不是让人羡慕的那个。即便他抱定的对林林坦诚的决心,可是实践过程中,他还是自觉不自觉的把自己保护了起来。 他必须原谅自己这样的不真诚,因为从那一刻起,他就预备把他和李木森的过往从此埋葬在记忆的角落,盖棺贴封,他需要这样的勇气和自尊。 林林惊讶于原来邹乙那么早的明确自己的性向,她最初以为是李木森的原因左右了邹乙一时的选择。“桌桌你怎么确定自己喜欢的是男生呢?” 看着一脸单纯的女孩子,他苦笑了一下,“你又是如何确定自己喜欢男生的呢?这种东西根本不需要确定,有一天你会突然开窍,然后几乎不需要任何具体的对象和目标,你就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生还是女生。与生俱来,我更倾向的认为这是一种本能。” “可是李木森从前都是和女生在一起的啊,如果这是一种本能,他怎么到了今天才发现……” “林林,我说的是我自己,别人的心不归我管。李木森,你又怎么知道他是喜欢男生的呢。也许他自己都不清不楚的,我是一个又笨又懒的人,猜不透也不想猜别人的小心思,但求自己问心无愧。” 林林蜷起双腿,皱着眉头思索着邹乙的这番话,“我不懂你说的本能,更不懂你说的可以掌控和巨大的责任,我只知道,当我喜欢一个人,只有他站在我面前,我才无比的确定我喜欢他,不论他是男是女,也不管其他人是不是会祝福和赞同,因为喜欢一个人完全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啊。” “所以我羡慕你,你有我永远都不可能拥有的豁达和自由,我在乎的太多,舍不得的太多。” “桌桌。”抓起邹乙的一只手,林林的眼光里闪动着温暖的光波,投进邹乙的心里暖暖的,“我可能很笨,从头到尾你和李木森的事情我到现在都还是一头雾水的,但是唯一一件我确定不疑的事情就是,李木森喜欢你,抛出你们都是男生,抛出他是不是出于本能,他喜欢你,起码是喜欢过你的。”看着邹乙静静的望着自己,林林感受不到那深入湖水的双眸中是悲是喜,她柔柔的笑着,仰着头靠到墙上。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心的喜欢过他,但是他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从来没有看过他像在意谁一样在意过你。因为你的原因几乎变了一个人一样,变成了一个活着的人。我曾那么梦想有一天可以把他改变成这般摸样,没想到有一天他真的慢慢变化了,却离我越来越远了,你几乎不动一兵一卒,但是你这个人本身站在那里,不哭不笑不言不语的,就让他的七情六欲活灵活现。我嫉妒过你,羡慕过你,气恼过你,但是我不得不承认的是,你确实改变了他,至少在那个曲婷用肚子里的孩子拴住他之前。” 邹乙也把头靠在身后的墙上,静静的听着林林的这番话,没有太大的心情波动,没有惋惜也没有窃喜,在病床上昏睡的那三天三夜里,他做了无数个关于李木森的梦,喜的,怒的,哀的,乐的……他想的很清楚了,这些早就没有意义了。 “叔叔出事那几天,全家都乱成一团了,我一个人发呆想起你的时候,曾经一度以为你和他会走到最后,因为我了解的李木森,他从不对任何事情执着,所以只要是他要定了的东西,不择手段他也会坚持到最后。可是突然冒出来个曲婷,在这个节骨眼上,李木森不从也得从了,我还是第一次看他吃瘪,不过老实说看他吃瘪心情一点也不爽,开始那几天我几乎要暴走了。” “你什么意思?李木森不愿意和曲婷订婚么?” 林林无奈的瞪了一眼旁边这个少年,“我说拜托你能不能不用脚趾头思考问题啊,你当你看韩剧哪,哪有一个高中生会愿意年纪轻轻的远走他乡等着跟个女人结婚生孩子啊!他要是跟曲婷爱的死去活来的还值得,他要是喜欢她会在A大那么绝情的甩了她啊!笨!” “那……那既然没有感情他没有必要跟她订婚啊,也没有必要非把孩子生下来啊。” “第一,不是没有感情的,起码曲婷对李木森的感情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的。 第二,孩子就是他李木森的,他有本事做坏事,就得做好承担责任的准备,如果人家女孩子也不要这个孩子了,两家家长坐下来商量商量也还可以解决,偏偏曲婷跟捡到宝了一样,把着孩子的问题不放,非要李木森给她个名分,她父母也够奇葩了,往死里惯着闺女,也不替她考虑考虑这么年轻以后怎么做好母亲的角色。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若是换做平时,管他责任不责任,他李木森要是不愿意,别说双方父母了,天王老子他都不放在眼里。可是偏偏曲婷老爹他就得放在眼里,因为他未来岳父大名曲直。曲直是谁知道么?” 邹乙快速的在脑子里搜刮了几遍这个名字,非常耳熟,好像有一次来过他们学校视察,但是他一向对政治不感兴趣,当时也就是听这名字有点意思才有些印象。林林看他皱着眉头苦苦思索未果的样子,于是接着说道。 “曲直是省里的重要人物,我叔叔这次被双规,如果他可以从中助些力,或许还有回旋余地。”邹乙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林林一副这下你明白了吧的表情。之后颓丧的歪了下来。“哎,怎么这么巧呢,我们都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郁闷这种事情。” 邹乙还是接受不来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张着嘴巴,结结巴巴的问,“你叔叔同意……同意李木森用这样的方式……怎么说,救他么?” “同意屁啊,他压根不知道他就要当爷爷了,双规诶同学,苍蝇都飞不进去那鬼地方……” “那你妈妈呢?她同意?”想到那天在李家看到的那个精明强干的女人,邹乙突然之间发觉自己问了一个奇蠢无比的问题。她是一个商人,对利益有着最精准的权衡——感情不和的非亲生儿子和自己丈夫的命运,何况李木森确实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她应该不曾纠结过这个问题吧。 两人俱是头靠着墙,呆呆地望着前方,排出了个人感情因素,单是身为一个关心李木森的人,谁都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林林,你叔叔……事情严重么?” “我不知道,妈妈在这件事情上故意不让我参与的太多,我知道她想保护我。我从前一直很崇拜叔叔,虽然他不是我爸爸,但他给了我跟其他同龄孩子同样浓浓的父爱。我那么那么感谢他出现在我和妈妈的生活里,他给了她安心和快乐,他正直,勇敢,有智慧。 他一直官运亨通的,但是从来都两袖清风,我家里条件虽然还算过的去,但是那都是我妈妈做生意赚来的。我那么骄傲有个这样的父亲,从来没有想过他有一天会发生政治丑闻。 那天叔叔的学生深夜到我家里跟我们说他可能被双规了,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我说不可能的,叔叔一定会清者自清,可是妈妈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成功的人会是一干二净的,尤其他在官场上,叔叔本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是好像是得罪了谁,这次是有人故意要扳倒他。 我们做了很多努力,妈妈向叔叔其他的好友求助,但是大家都唯恐波及自己,李木森也去找过他舅舅,但是他一个商人,在这里面自然帮不上太大的忙,直到有一天曲婷突然来找李木森。 李木森从来不让家里管自己的事情的,但是那天下午他破天荒的要和妈妈谈谈,他们俩在叔叔的书房里谈了好久,等再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就达成了某种协议,由妈妈以家长的身份和曲家谈判。回来的时候她跟我说李木森要和曲婷订婚了,我跟傻了一样,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呢,后来她跟我婉转的传达了曲婷的父亲有能力也有意愿帮助叔叔度过难关,当然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李木森一定要承担些什么的。 只是我真的不明白那个曲婷,明知道李木森对她没有感情,还是硬赖着住进家里,我现在要不是因为要陪陪妈妈,都不爱回家了,回家就看见她那张假兮兮的笑脸,浑身都不舒服。” “可是林林,你们有没有想过,你叔叔如果有问题,他就应该承担自己的责任。同样的,曲婷和孩子也是李木森的责任,他必须去承担或者处理。但是这是两件是不可以混为一谈的事情,如果你们用一个错误去挽救另一个错误,结果会是正确的么?” 林林转过头呆呆的望着邹乙,眼中闪烁着无助的泪光,“邹乙,我们不想的,起码对我来说接受这样的事情很痛苦。但是那是你的家人,你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毁了。以叔叔平时的为人处事,是不可能收到这样的查处的,如果有人故意从中作梗,他就一定不会善终,你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么?也许后半辈子要……你以为李木森会袖手旁观么?你知道叔叔在他心中有着怎样的位置,他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如果事情可以用这种方式解决,他是不在乎对错的。” 邹乙用手撑着额头,是的,林林说得对。这么多年来,李木森对他父亲的所有逆反和不睦都源自于他太爱他,于是用自己那几乎幼稚的方式去证明他爸爸同样的爱着他,他不断的闹脾气,他的自甘堕落,他的奋发向上,他傲人的成绩和他那堆让人头疼的烂摊子,都只为了在他父亲心中有着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位置。 这样重要的一个人出了事,别说用这样的方式去营救,再极端的手段他都会义无反顾吧。 那么倘若他不幸福,自己会做到无动于衷么? 第三十二章:夜探病房(一) 傍晚的时候邹乙把林林撵走了,他执意自己不需要人照顾,完全可以独自在医院里过夜。林林看他精神也确实很好的样子,还要回家陪妈妈,也就没多做争执的走了。 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的邹乙从知道李木森家的变故以后第一次有独立的时间和空间思考问题。抛开所有的机缘巧合,是非对错和身不由己,那天夜里,也是在这家医院的另一间病房里,他切切实实的感受到自己是在恋爱着的。他爱着李木森,也真实的感受到了李木森对他的爱。如果一切到了今天和未来都再无余地,他也了无遗憾了。 邹乙从小就迷恋一些底线的东西,那些在边缘左右无力挣扎的事物给他一种无法形容的魅惑之感。他和李木森那短暂到他当时并没有意识到的恋爱,似乎被放大到了一辈子那样长久的感情也无法取代的光环,带着绝望的美感,值得他珍藏在心底,用一生的时间去祭奠。 那么此刻就这样吧,不是他选择了结果,而是老天塞给他一个他无论如何也要接受的结果。李木森有更重要的人去为之枕戈待旦,他没有自信和立场让他回头。 想着这些的邹乙突然变得好轻松,用不到三年的时间喜欢一个人,和用三天的时间释怀这段感情,究竟哪个对他来说更容易一些,邹乙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可以有如此胸襟。于是伴随着悄悄沉去的落日,在愈发黯淡下来的屋子里,邹乙带着满足的微笑,沉沉的进入了梦乡。如果,他肯睁开眼,勇敢的面对自己的内心的话,他会颓然的发现,自己的那份满足,带着多少自欺欺人的成分在里面。 今夜梦里的邹乙没有像往常那样梦到李木森。他翻了个身,意识在清醒和模糊的交界线上思及此,甚至不禁一晃而过对自己成功忘却那个人的自我赞赏。果然是比想象中的自己要强大很多的,于是半梦半醒的邹乙半张脸埋在枕头里预备接着睡觉时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坐在床头前已经一个多小时的人看他睡梦中好看的笑颜不禁也一展紧皱了数天的眉头,是梦到了什么好事么?像个小孩子一样笑的这般开心。轻轻的伸手在他柔软的头发上抚弄,李木森知道自己此刻的举动是多么逾矩,前一秒还在对这个人海誓山盟,抱着他可爱的身躯的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做出如此认真的承诺,后一秒就跟另一个完全没有感情的女人订了婚。 他从未对什么人动过心,唯一的一次,却也是自己亲手葬送,这对一向骄傲的自己来说,真是莫大的讽刺。 从没有一秒钟忘了眼前的这个人,但是他已经没有了资格和脸面再站在他的面前。想过无数种跟邹乙重逢时该如何给他一个交代,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自己家门口,旁边还站着个曲婷——最糟糕的场合,最不堪的情境。可是他什么也不能说。 李木森知道他也许就从此失去这个人了,他太了解邹乙,这个性格寡淡的人,有着最骄傲和坚强的自尊,有着最难打开的封闭内心,那天他肯来找自己,已经是莫大的勇气,他眼睁睁的看着走进他内心的机会悄悄的流逝,天知道默不作声的自己那一刻心里有着多么痛的感动和无力。 可是这个可爱的人,此刻就静静的安睡在自己的面前,带着天真漂亮的睡梦中的微笑,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去碰触他,即便那让他带着加倍的负罪感。 梦和梦的交接点,邹乙意识有有短暂的回归,他似有若无的睁了睁眼,看到了伏在自己床头巨大的黑影。 邹乙瞬间清醒,忽的支起了上半身,“谁!” 李木森很显然没有料到他会突然惊醒,连忙握住邹乙露在被子外面的一只手,“是我,别害怕,是我。”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掌有着无比亲切和熟悉的力度,那过电般的触感他从未在别人那里感受到。 还未完全从深度睡眠中完全恢复意识的邹乙出于一种内心深处本能的鞭策,松了紧张的神经,颓然的把头顶在了李木森的颈窝,反手缠住了那只紧握着自己的手指,眼角缓缓的留下了一道清泪。 深夜的眼泪让五味杂陈的心情有了短暂的清醒,他告诉自己这不是梦,这个宽阔温暖的胸膛的主人确确实实的是李木森。 李木森突然就了悟起了邹乙此刻的脆弱或者说无力感,他心疼这样的邹乙,那突然撞上自己颈窝处的头就像切实的撞在了自己的心口上一样,李木森在夜色下温柔到了无以复加的声音柔柔的拂过邹乙的耳廓,“小乙,我好想你。”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的作响,一秒,两秒,三秒…… 邹乙静静的沉了几口气,李木森看见他窝在自己怀里耸起的肩头轻轻缓缓的起伏了几下,邹乙留恋这样的亲密无间。 可是能让人起了留恋之心的东西大都意味着不能拥有,他懂这个道理。 于是再抬起头的时候,眼泪已经干涸在双颊,邹乙松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身体向后移开绝对的距离,脸上挂着最开朗的微笑,“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医院进贼了呢。你怎么来了啊?” 自己从来没有明确回应过李木森的感情,不是吗?即便在二人心有灵犀的那些个日夜里,即便他们彼此都明了对方的心!这是邹乙保护自己的方式,也是他保护李木森的方式。 刚刚那个脆弱的邹乙不见了,转瞬之间! 李木森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个笑的无暇的脸,黑暗模糊的对视下,他还是感受的到这眼神中的抽离,那上面挂着遥远的疏离和陌生感。李木森心下一片荒凉,这个人是邹乙,一旦关上了心门,就还是那个淡漠到无情的人,可是这样的一个人,他身上的每一点都让自己迷恋! 恢复了刚刚的失态,李木森还是柔柔的一笑,“我明天下午的飞机。” 邹乙的眼中的焦点有一瞬的汇聚,“噢。” 李木森淡淡的说:“我想见你。” “噢。” “我很想你。” “恩。” “我不该打扰你睡觉的,你刚刚病好,但是我实在睡不着,只想来看看你也好……” “恩。” 他们安静的坐在黑暗的病房里,窗外的月光把两个人的身影投在旁边的一面墙上,两具对坐着的影子在墙壁上被拉的变了形状,斜斜长长的陪着他们的主人在这愈发静谧的夜里沉默着。 良久,邹乙轻轻的张嘴,“不打扰的,我睡好了……”他声音带着深度睡眠后久未开嗓的沙哑感,李木森闻言扯着嘴角意图回以微笑,可惜做不出半点声音——两个人的心俱是支离破碎了一地。 邹乙先一步从情绪的漩涡中挣扎出个形状,他探过上半身到旁边的柜子上,扭开床头灯,“太黑了,开这个灯,我们说说话吧。” 床头灯把周围的空气昏黄成了暖暖的颜色,两人眼前瞬间清明起来的对方的脸上俱是闪着百转千回的目光。邹乙打破这尴尬又悲伤的沉默,“你爸爸怎么样了?” 看着李木森惊讶的询问表情,邹乙会意的一笑,“林林有跟我大概的说了一些你家里的事情。”看李木森还是没有应声,“从叔叔出事,到你要和曲婷订婚的大概经过。” 短暂的思索,“没事了,明天可以回家。”李木森苦笑。 “你不陪他一段时间么?他刚回家你就走?” “准确的说,是他还没回家我就要走,我走了他就能平安回来,安心的睡一觉。” 邹乙恍然大悟,李木森在拿自己做筹码,事有大小,曲婷的父亲应该不会做无用功。一向骄傲自负如李木森,他如何做到忍气吞声……邹乙注意到眼前这个人脸上有似有若无的倦怠神色,那个曾经在自己面前一展意气风发的笑脸的时光,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他想上前抱抱这个疲倦了的人,可是他不能,他们中间隔着一段婚姻,一肩责任,一个正被孕育的生命……过往和现实的种种太多太沉重,哪一个都不容忽视,他伸不出手。 “你爸爸知道了会同意你这么做么?还有你舅舅,他同意么?”邹乙不甘心,他不忍心李木森像个木偶一样被作弄,这太逆他天性。 “我爸还不知道,等他知道了一切也已经回不了头了。至于舅舅……他不同意,但是他尊重我的选择,毕竟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一直希望我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那就要有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 “那你呢?你好不好?”邹乙不想问出这样没有营养的话来的,他知道他不好,他问了,连带自己也矫情了,于是他曲起双腿,抱在胸前,李木森注意到他这突然保护起自己的姿态,他知道他在乎他,这样让他心里滑过甜蜜的暖流。 “我很好。”李木森轻轻地笑了一下,“我不可以眼看着他在那种地方度过惨淡的后半生,那样我生不如死,何况我咎由自取,能够救他,一举两得,我真的很好。” 看着邹乙闪动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望向自己,李木森安慰道,“小乙,你放心,整件事情上,没有任何人受到委屈。我爸虽然是有人故意陷害他,但是身在官场,这些都是他应该承受的。日后我也定不会让那些始作俑者好过。 还有曲婷,一切都出自她的提议,我跟她说的很清楚,我对她没有感情,如果她执意如此,我更倾向于称之为一场交易。 至于我……任何事情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虽然这代价太大,但是我别无选择……” 李木森定定的望着邹乙,他的代价就是放弃眼前这个人,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思考这代价付出的值不值得,但是正如他自己说的,他别无选择。如果当初没有跟邹乙表白心意,也许打掉的牙往肚子里吞,一切不会让他倍感艰难。 可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最懊悔不过是把邹乙扯进整件龌龊不堪的事端中…… 第三十三章:夜探病房(二) 事到如今,两人俱是一肚子的衷肠,竟是一句也说不出了。李木森热烈直白的目光注视着邹乙,换做平日,也许邹乙会害羞的躲开。可是这个人明天就要飞去异国,结婚生子,重新更新自己的人生,从此二人人鬼殊途,邹乙不舍得移开最后的注目…… “小乙,对不起。” 千言万语,没想到还是那句俗到家了的对不起。邹乙想起白天在这间病房里,自己也跟林林说对不起,晨昏移转,他怎会不懂李木森这话中的九转回肠。 “你没做错什么,又说什么对不起。” “我不该打扰你,你还那么单纯,每天心无旁骛的就知道学习,认识我之前没谈过女朋友,更不要说接受一段同性恋爱了。我原本以为可以潜移默化你的思想,然后等到我们都足够长大的那一天试着让你接受我。你跟我说过你不喜欢控制不了的事情,我都懂。我又何尝不想等到自己强大到可以掌控住一切的时候再兑现我的承诺。可是机缘巧合,我还是太高估了自己,所以我不该在自己还是一无是处的时候跟你说那番话,说完甩手离开,我恨我自己。” 还是避不开这个话题,终于还是挑明了,邹乙看着李木森难过的表情,他明白他是真心喜欢他的,青春年少,一切还那么美好,你爱的人偏偏也爱着你,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情更让人此生不恨的呢?邹乙一瞬间找到了一种类似殉道者的归属感。他不能让这个马上要离开的人再生枝节和动摇,那太不负责任,他爱李木森,他要保护他,保护他的方式就是让他心无旁骛的离开。 轻言慢语,邹乙浅浅的笑了,“李木森,你没打扰我,所以不必感到愧疚。” 李木森静静的望着对面的男孩,人世间怎能有这么美好的事物,在这一刻还想着要来安慰自己。 邹乙看出李木森神色中的意味,“我没安慰你,你确实没有打扰到我。一直以来都是你一个人在说,说你喜欢我,说我们可能拥有的未来,你又可曾问过我的意思?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就像你爸爸,林林一直以为他为官两袖清风,可终是查出了什么,还要你这个当儿子的去营救。像是曲婷,那么大家闺秀的一个女孩子,最终却用这样不堪的方式留住爱人的心。还有你,你那么骄傲自负的一个人,却也不得不委曲求全…… 李木森,我跟你说过么?我不谈女朋友,心无旁骛就只知道学习,不是因为我单纯的人事不知,那是因为我本就是个同忄生恋,一直都是,从认识你之前就是。” 李木森一脸不动声色的表情下,邹乙看得见他眼底的那抹讶异和震惊。 “所以我说你并没有打扰到我,我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情况。你那天的那番话,我很感激,毕竟同忄生恋这条路走起来太过艰辛,我一直都当自己是个异类,你肯喜欢我,让我一片黑暗的青春期里有了莫大的鼓励和美好的希望。 但是,李木森,仅限于此。我跟你说过我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掌握主动,在精神和物质都不够强大的时候,谈感情是很危险的事情,我想让我的父母过上正常父母都会享受到的正常生活。 在那之前,我从没有打算过和谁开始一段感情,即便是你我,我们谈的来,相处的不错,你几乎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哥们,但是也只是哥们,记得我跟你学那句德语么?我拿你当兄弟,真心实意的好兄弟,可是你不是我的型,抛除我们都还不成熟,你有太复杂的感情生活,而我太懒,我不喜欢复杂的东西。我又很笨,认定一件事情要花上三生三世那么久的时间,你很好,可是对我来说,和你相爱太艰难…… 我,从未喜欢过你,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可能了。 所以你安心的离开,带着你的准妻子和未出生的宝宝,我在这一并祝你订婚快乐,结婚快乐,宝宝满月快乐。你在确保不再喜欢我了之前,我们就不要再联系了。那样我会感觉很不舒服,我还没有谈过恋爱,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做了人家的第三者。所以,请你忘了我吧。” 邹乙安静的说着这番话的时候,心底在默默的哭着,他不敢看向李木森,对方的表情也许会让自己的谎言溃不成军。他不知道自己几时变得可以说谎话说得信誓旦旦,他不堪一击的逻辑在他认真笃定的口气下几乎让自己也深信不疑。 “小乙……”好久,李木森动了动嘴,他的心情太复杂,邹乙曾经朱唇轻启的那句“Ich liebe dich”犹在耳边,过往太美好,他几乎要沉浸在过去的时光里晃不开神……他想问邹乙真的就没对自己动过一点点的心,可是他不能问,他没资格问,起码现在没有。 “小乙,我真的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会忘了你,那对我来说太难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天边已经抹出一片淡淡的亮色,这么快,就要天亮了。 李木森从椅子上站起身,高大的他低头俯视着盘膝坐在床上的邹乙,对方长长的睫毛向上仰起,李木森温柔的笑着,伸手在邹乙头上轻轻的揉着。 “我忘不了你,所以我可能一直都不会联系你了。我不在的时间里,你好好的,早日变得像你希冀的那样强大,然后等我回来的那天,可以看见你成为你向往的那样自由自在,希望那时你还记得我教过你的那句德语。因为邹乙,Ich Liebe dich, fur immer……(我永远都爱你)” 邹乙定定的望着李木森俯下的眼神,那里面有强大的吸引力,有强大的有力的猎谷欠。邹乙被他看得恍惚,他不明白他那番话的意思,只能跟着木讷的点点头。 这个人要走了,他按在自己头上的大手该是最后一次如此亲昵自己。想到这,邹乙喉咙处有些哽咽,凄凄楚楚的不舍望着对方。李木森弯着嘴角迷人的一笑,“天亮了,我该走了。抱一下吧,兄弟送别兄弟的那种,如何?” 邹乙直起上身,跪在床沿上抱住了李木森,对方紧紧地臂膀沉默的回应着。他们彼此贪恋的嗅着对方的专属味道,然后把这动人的记忆深刻在心底,用永远那么久的时间回忆。 再见了,最亲爱的朋友。 再见了,最亲爱的人。 看着他关上门离开后的邹乙就保持着跪坐在床沿上的姿势,静静的坐了好久好久,久到麻了双腿,僵了后背。久到天彻底的大亮,窗外的阳光晒得身上暖洋洋的——他以为自己会哭,可是没有,于是邹乙想道: 你自归家我自归 说着如何过 我不思量你断莫思量我 你把从前予我的心,赋予他人可…… 李木森坐在医院门外的车里,他头靠在座椅的靠背上,直直的望着前方的医院大门。天亮了很多,陆续有人进进出出,他不想回去,回到那个充满着阴谋和诡诈的家去。 今天下午飞机起飞,父亲就应该能平安到家,到时候他会劝父亲功成身退,曲婷这个工具也就失去了她的利用价值。想到那个平日里一副温婉可人的娇妻摸样的女人,他就不自在的涌上一种厌恶的情绪,落在车里的手机不停地响着,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曲婷打来的。 李木森头痛,耳朵几乎屏蔽了单调重复的手机铃声。把思绪从邹乙那拉回,李木森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那些不知所措的日子里,当曲婷上门找到自己提出条件的时候,他的惊讶和震惊不亚于家里的任何一个人。这个温顺大方的女孩子在他记忆中和众多情人并无差异,可能更识趣,更得体,冬令营一结束二人便不再联系,跟李木森交往更像一场游戏,曲终人散,任何跟他交往过的人都懂这个道理。可是李木森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这个看上去聪明乖巧的女孩会犯糊涂到亲自找上家门,还顺带着那么让人震撼的一个交易。 跟曲婷订婚,带她远走高飞,换来父亲平安归来。曲婷有这个能力,因为她爸爸是省里纪检的重要人物,曲直。李木森是一直知道曲婷的这个背景的,如果可以和他产生这样的姻亲关系,父亲被双规的事件就有回旋的余地。这个交易太划算,事关父亲,李木森什么条件都在所不辞。 于是赴汤蹈火,李木森用狐狸的眼光看着曲婷,“我不管你打着什么算盘,能保我父亲平安,我奉陪到底。” 但是李木森何许人也,短暂的犹豫间他已经考虑到了很多问题,譬如曲婷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知悉他爸爸的事情;譬如她如何说服自己的家长同意这场冒险的交易,毕竟被双规已经不是小事了,即便是上级纪检的重要人物,让父亲全身而退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联系上自己老爹平日为人处事的作风,查遍市里所有领导的问题也不该查到他的头上。一个危险的念头在心里渐渐形成——背后始作俑者也许就是曲婷父女! 但是他李木森可以想到的破绽,堂堂曲直怎会想不到,他不可能由着女儿因为喜欢一个毛头小子就冒这么大风险。还有自己对曲婷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么,能让她不择手段大费周章?但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凭借目前的势力是无法撑过这一关的。 “你最好还是答应,因为我拿性命担保,在这件事情上你绝对不会是吃亏的那个。”曲婷安静的坐在自己对面,温顺的眼神中有丝许破釜沉舟的镇定,这份镇定给了李木森孤注一掷赌一次的决心。 “那你如何说服我们双方的家长,心甘情愿陪着你玩儿这场游戏?” “理由很简单,但是很好用。因为我怀孕了,孩子是你的。”从包里翻出一张医院的化验单和医嘱,李木森瞄了一眼,确实是诊断曲婷怀孕的证明。 李木森身体靠向后面的沙发,慢慢的翘起一只二郎腿,审度的眼睛深深浅浅的注视了一会儿对面这个恬静的女孩儿。对方表情从始至终没有变化,自从对邹乙动了情,他就没有再碰过任何其他的身体,无论男人还是女人。 跟曲婷的那段过去也是因为和邹乙闹脾气,跟曲婷并没有发生过实际的关系,她明明知道这孩子绝不可能是李木森的,却上门提出这样的解释,她的条件,她的理由,她那泰然自若当着当事人的面犹自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胡言乱语让他突然就对这场交易有了无比坚定的信心——他预感她有着绝对不简单的理由和目的,那她就有能力帮他完成这个绝对不简单的计划——用人不疑,李木森决定赌一把,而且只有套牢了曲婷,他才有契机查明曲直是否为幕后操手的真相。 没有过多的疑问和揣测,因为李木森对那些不感兴趣,起身走到曲婷的面前,绅士的伸出一只手,“随我见见我的后母吧。女朋友。” 曲婷从进门为止第一次露出轻松的浅笑,纤细的手指被握进那只温热的掌心,她心旌摇曳的晃了一下神。 “我好心提醒你一下,你最好别太爱我,我怕你最后不能自拔而乱了自家方寸。” “谢谢,我会注意的,男朋友。” 感情不能拿来交易,用感情去做交易,那证明着要去置换的东西在你心中有着怎样坚不可摧的力量。可是无论是曲婷还是李木森,当时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第三十四章:结束了么? 带着曲婷去见林林的妈妈,这个女人自从嫁给了父亲,住进了家里,李木森除了小时候明晃晃的表达过他对这对母女的痛恨之外,一直都是以礼相待。没有好感,但谈不上厌恶,这个后妈做的无可挑剔,就她本人来说,端庄得体,聪明干练,李木森还是很欣赏的。 如今父亲出事,李木森本不想和她同仇敌忾,但是曲婷这件事情,作为家里目前名义上的家长,他必须经过她这一关。 三个人坐在书房里,曲婷一改刚刚谈判的作风,李木森不禁对这个女孩刮目相看,温柔的依偎在自己身旁,大方的跟林母对答如流,包括家里的情况,父母是否同意,今后的打算,如何完成学业等等现实的问题。俨然一副待嫁的准儿媳见婆婆的阵仗,严丝合缝,合理合体,李木森基本上没有参与到二人的谈话中去。 林母最初的震惊过去,又恢复了那个商场上老练的女强人的气质,她静静的点了一支烟,又想起曲婷有孕在身,于是连忙抱歉的熄灭了烟头,食指支着下颚打量着曲婷和李木森,最后视线落在了后者身上。 “森哪,你呢?你怎么想?” “我没有想太多,我爱她,她也很爱我,我要这个孩子。” 低头想了一会,林母抬头看着李木森,“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一个孩子一样看待,你成熟,稳重,有着同龄人无法企及的头脑和能力。所以我不会让你考虑为人父母的艰难和不容易,因为我相信这些你都已经深思熟虑过了。所以,只要是你做好的决定,我自然不会反对。但是你父亲那关我不知道能否通过,毕竟你在他心中,永远都是他的宝贝儿子。” “这个您可以放心,我自会说服他的,若他知道自己可以当爷爷了,想必也是开心的。” 林母还是皱着眉摇了摇头,看着曲婷说道:“既然你父亲赞同你的决定,那么抽出一天,让我们见一面商议商议吧。” 送走了曲婷,林母把李木森叫道书房,关上房门,烦躁的点了一颗烟,开门见山的问道:“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过多的犹豫,李木森权衡这件事情跟这个后母坦白出来应该不会错,当然孩子不是自己的除外,那是他和曲婷的的协议,也是需要自己一个人解决的问题。 “很简单,曲婷的父亲是省里纪检委曲直。” 林母噌的抬起头,她望着这个男孩,她太明白李木森体内有着怎样不可束缚的自由因子。无论如何她没有想到有一天这样的一匹野马能为了一个他的父亲放弃到如此田地! “你想好了么?那个曲直不好搪塞的。” “我跟你坦白并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知会你一声,这样我们各行方便而已。况且,我知道你一定会同意。” 掐着根细细长长的烟的女人站在她这位法律上的儿子面前,那个当年用恶狠狠的眼光诅咒自己的男孩擦干了眼泪和鼻涕,长的这般魁梧稳健了。他们很少站的这么近,以至于她都没有发现原来看向这个儿子需要费力的仰起头,那深邃难以捉摸的目光定定的注视着自己,有种不言而喻的危险气息。 吸了最后一口烟,林母把烟蒂按在烟灰缸里,“好,你自己拿捏分寸。我这里可以给你一路绿灯。” “谢谢。” 这是李木森和他继母第一次就某件事情达成协议,过程毫不拖泥带水,效果出奇的默契十足,李木森想,也许是两个人性格上有些许的想象。他不像自己的母亲,却像了毫不想干的后母,真是机缘。 曲直是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至少在曲直一直嘘寒问暖的关心曲婷上可见一斑。曲婷没有妈妈,从小跟父亲一起长大,李木森从小也死了母亲,于是虽然是后母,但视为己出的赞美之词洋溢杯盘之间。李木森和曲婷都没有参与到两人的交谈中,于是一场本该热络的谈话变得尴尬虚假,林母清清喉咙,直入话题,谈了一下两个孩子的订婚事宜。 曲直似乎对女儿的婚事没有太大的异议,只说一切以曲婷的意思为准,只要安心的生下孩子就好。林母和李木森对视一望,俱是心下起了疑惑。无论如何,这不是一个正常的父亲该拿出的反应。李木森心下是自有打算的,林母虽是讶异,但思及曲婷从小没有母亲,曲直又当爹又当妈的把孩子养大,骄纵一些自是有的,况且曲婷一切理所应当,李木森全程不置可否,也就不再深入追究了。 于是一顿饭吃的跟开会签合同一样,曲直帮忙在李木森父亲的案子上为之斡旋,曲婷和李木森在事成之后订婚去德国边生孩子边完成学业,德国的学习和生活一应事务俱由李家负责。双方商谈妥当之后,曲婷发了当晚的第一个意见,那就是住进李木森家里,当事人既然开了口,李木森自然是做戏到底的姿态,没有二话。 林母自有自己的算盘,曲婷住进自己家里也算是掌握了一定的主动权,也一口答应。曲直无奈,人家小两口要恩爱,当爹的也不好横加阻挠,也就点头同意了。于是当天曲婷便收拾了细软,住进了李家的小别墅里。到昨天,曲直打来电话,言简意赅的通知了李木森可以带着曲婷飞去德国了,那证明李木森父亲的案子没事了,曲婷和李木森的计划成功了。 李木森心上的石头终于暂时落下了,缓了一口气,看着窗外渐沉的夜色,明天父亲就可以平安的回家了。多日的担忧和紧张突然就如潮水般的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疲倦,但是他不想休息不想停下不想留在家里,他想邹乙,从没有停止过的想他…… 此时坐在车里的李木森静静的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今天是入春以来第一个好天气,阳光很温暖,经过车窗的过滤和折射,轻轻柔柔的投在他闭着眼的脸上,他身上有刚刚从邹乙的病房里带出来的消毒水味儿,有他最后拥抱的那个人鲜明的触感,这一切让他疲倦了多日的精神得到了救赎般的安抚,没有得到,没有失去,大概是医院的早晨清静的刚刚好,李木森就这么睡着了…… 李木森走了,静静的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的邹乙侧着身子背对着正给他削着苹果的妈妈闭眼装睡,他坚持不转过身是因为此时眼泪已成溃堤,过久的压在枕头上的右耳随着止不住的眼泪愈发的肿胀,他极力压抑的情绪随着静脉输液的抗生素在体内流窜,那奔腾不息的血液幻化成了一种不真实的轰隆隆的鸣响,邹乙错觉那是李木森的飞机起飞前的轰鸣声,并在此后的数天里一直不受阻挠的在邹乙的脑海中回荡了好久……好久之后的邹乙一直坚定不移地相信是那天的抗生素产生的耳鸣,于是他拼命的喝水,拼命地锻炼出汗,就好像排干净了体内抗生素的时候,就是能忘了李木森的时候…… 忘了这个人,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一样,他还是邹乙,成绩一级棒,长相一级帅,有着无比坚定的理想,过着无比恬淡的生活。没有在乎的人,没有在乎的事,然后昂首挺胸的向前走着,他的未来将拥有无限美好的可能,他的生命将比任何人活得都精彩。然后,当李木森回来的时候,起码他能骄傲的站在那个人面前,笑的自信又明媚,没有丧气,没有委屈,没有灰头土脸,大方的告诉他,他过的有多好。 第三十五章:五年 五年后。 邹乙睁不开眼,恍惚感觉前方是一片烟雾笼罩的街道。街上没有行人,家家商贩都冒着炊烟,有做生煎和炸丸子的呲呲的声响。路面很湿滑,邹乙试探的向前走着,浓雾遮了他的眼,有酒幌子和茶幔子不断的拂着他。熟悉感和陌生感并重,邹乙穿着人字拖的脚趾踩在空旷的马路上,有些许炙热和寒冷的触觉交错。 有人从前方的层层雾霭中走过来,像拨开重重叠叠的屏障,邹乙使劲睁大眼睛,“你是谁啊?你是谁?” 来人没有应声,只听得到踢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邹乙心里莫名的紧张,这条街他有些熟悉,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来人的脚步声踩在他惴惴的心跳上,产生了莫名的恐慌感。 终于,那人的脸在眼前清晰起来了,他笑的又陌生又亲切,一把抓住邹乙的手腕,凑到跟前,“小乙,我可找到你了。” 邹乙眼睛睁了又睁,还是年少的摸样,还是过去的旧时光,“李木森!你!你怎么在这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我刚回来啊,我爸刚给我转的学。你先别浪费时间了。有一群学校里的小混混看我不顺眼,在后面追着我不放,他们一人拿了一根这么粗的棍子,你得帮我躲起来啊!”抓着他手的李木森突然就变的无比的焦急,迫切的拽着邹乙不断的向后望去。 “他们为什么要抓你啊?学校的小混混?什么学校啊?” “诶你哪那么多废话啊,当然是咱们学校啊,一群不自量力的小混混,要平时我才不放在眼里,可是这次人太多了,这又在他们地盘上,等我回头找我舅舅去,整不死他们!” 少年脸上有不屑的愤怒和嚣张,邹乙越听越糊涂了,看看周围的建筑和小吃,恍惚的忆起这是小时候总去玩的后街,后街有一大群小混混,谁都不敢惹。他们善打群架,通常都是二三十人拉帮结伙的走街串巷惹事儿,逮着一个不顺眼的就往死里群殴。邹乙反应过来,反手拽着李木森就开始向后跑去。 “你怎么惹上他们了!多危险啊,我们快去找你舅舅吧!” 邹乙和李木森抓着彼此的手没命的向前跑着,穿过无数条宽宽窄窄的街道,好不容易跑到一栋大楼里,邹乙抓着李木森的手一层一层的爬着楼梯,到了十三层的时候,半个人影都看不到,李木森连替代踹的敲一间办公室的门,“舅!你在不在啊!快点开门啊!” 邹乙傻眼了,“完了,你舅舅八成是出去了!” 李木森脸上的不屑和嚣张不见了,他哭丧着抓着邹乙。“怎么办啊,他们就要追上来了,我非死不可了这次。” 勇气和冷静突然降临,邹乙沉着的稳住李木森,“你别急,我们再接着找他,先躲在厕所里,等他们不注意,咱们就冲出去!” 再次疯跑在大街上的时候,李木森接了他舅舅的一个电话,于是两个人按照他的指示,翻过一堵墙,游过一条河,在一片漆黑的森林里,邹乙的电话突然响了。 要参加期末考试了,邹乙抓着李木森的胳膊,“李木森,我不能陪你了,我要回去考试呢。你自己去找你舅舅吧,我只能送你到这了,你可千万别死啦!” 听不清李木森朝自己喊了一句什么,手机铃声越来越大,邹乙倏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安静的宿舍里,窗帘拉得紧紧的,棉被被搂在身底下,头顶的蚊帐让邹乙恍惚了一下视线和意识——周末,宿舍,梦一场……夏末初秋,天真热的慌啊! 使劲的上下搓了一把脸,邹乙翻了个身,枕头旁边的手机屏幕还亮着,迷糊的抓过来,三个未接来电,全是蒋展一个人打来的。 拨回去,接通的一瞬间,电话就被接了起来,“喂,你丫死猪么?我打了三个电话!三次都等到你那破彩铃唱到副歌!这么好的大太阳你就知道睡睡睡!我还以为你睡死过去了。正打算回去给你收尸呢!” 换个舒服的造型侧躺着,手机平放在上面的耳朵上,一张嘴就是刚睡醒沙哑含糊的嗓音,“我刚睡醒,你轻点吠,耳朵疼……” 蒋展仿佛看到了邹乙窝在床上大梦初醒憨态可掬的摸样,那慵懒的语调让自己情不自禁的心里软软的痒了一下,咧着嘴角冲着电话笑骂道,“赶紧起床,我一会就回去了,想吃什么么?我给你带回去。” “不想吃……你在哪呢?” “我在热舞社呢,刚开完会,我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扯了个谎说你拉肚子了。” “你就不能说我点别的,回回拉肚子!你才拉肚子,你今晚就拉肚子!” “行……您老下次再猫宿舍里睡觉不参加社团活动,我就说你大姨妈来么行不?” “滚!” 挂了电话,邹乙掀开闷热的棉被,宿舍里就他自己,安静的只能听见窗外知了远远的聒噪…… 这是邹乙大学生活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周末的上午,距离高三上学期获得全国物理竞赛一等奖被保送A大,和距离告别那个意味着跟李木森有关的一切的少年记忆的地方,已经过去整整三年。 从床上坐了起来,望着干净整洁的不像四个男生住的屋子,邹乙还没从刚刚的梦中缓过神,跟李木森分别已经五年了,五年来李木森似乎从他的生活中一点点的消失干净了,尤其上大学这三年来,更少他的消息,可是最近总是能频繁的梦到他,梦里的李木森各种年少时期的模样,做着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事,笑着哭着冷漠着,于是邹乙发现,时间真的过去好久好久了…… 久到像此刻这般,他呆坐在闷热的宿舍里,想着那个时空俱是万里之遥的人时,心底竟是不起半分波澜。终是过去的爱恋,雕成石碑,风干成贝,也不过是过去的爱恋。邹乙心里除了有点闷闷的灼热感,几乎不喜不悲。 有钥匙开门的咔咔声响,蒋展探进头,踮着脚尖走了进来。 “我操,吓死你爷爷我了!”抬头看见邹乙抱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一脸久睡后放空的表情,蒋展立在宿舍地中间,仰着脸冲邹乙嚷嚷着,“我看屋子的窗帘还拉着,以为你又睡过去了。赶紧起来,别跟个老母鸡似的天天趴在床上抱窝!” 邹乙瞪了下面的蒋展一眼,不情不愿的磨蹭着从扶梯上蹭了下来。 “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穿着背心短裤的邹乙站在蒋展面前前后巴望着。 “你不说你啥也不想吃么,啥也没有。” 邹乙哼了一声,抓过牙具和毛巾,钻进卫生间去洗漱。蒋展拉开窗帘,一室明媚的阳光,窗外是喧闹的篮球场,站在窗前的蒋展再次佩服邹乙的睡眠,就这噪音分贝,人家绝对睡的像死猪一样。 倚在卫生间门口,看着邹乙闭着眼睛刷着牙,长长的睫毛铺在浓密的眉毛下方,牙刷带动牙膏沫子在他红红白白的唇齿之间进进出出,蒋展皱了一下眉头,这已经是他本月不知道多少次对着这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心思旖旎不受控制了,明明知道自己逾矩了,可是他管不住自己的荷尔蒙——那东西在体内,跟血液一样沸腾…… 想着自己是个高级的生物,身处食物链的顶端,同类物种中的高智商一批选手,他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于是藏起了那深深浅浅几经变化的黑暗双眸,装作不经意的转过身走出卫生间,“真的,邹乙,我赶脚你已经懒出境界了,刷个牙你也趁机眯会,能能行了!哪天你要说你是懒死的我绝对不奇怪。”从包里拿出一份刚刚买回来的寿司放在邹乙的桌子上,开一罐酸奶放在旁边,蒋展开始打扫宿舍卫生。 拖地擦窗台收拾电脑桌,蒋展是他们宿舍的寝室长,除了大一刚开学其他三位的略微不适,大家都发现真是三生有幸摊上这样的一位不但洁癖而且任劳任怨的室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干净清爽,打扫卫生的活几乎他一个人全包了。 蒋展和邹乙是A大物理学院公认的一对好基友,倒不是因为大家知道了邹乙的忄生取向,只是因为二人每天形影不离,生活学习俱是同进同退,连参加社团活动也是统一志愿。 蒋展从小习舞,号称舞林高手,自打上了大学变成了系里的宝,组织个活动什么的都指着他。蒋展看邹乙体弱多病,于是硬拽着他成立的热舞社,每天带着邹乙在舞蹈室学习,一来二去开发出邹乙跳舞的潜能,发现他竟然还是个习舞的胚子。 在大二迎新会上二人一曲编舞名声大噪,艳遇和流言满天飞,于是大家发现飞来飞去味道变了,连bbs上都传出二人是一对的帖子。其实这在大学里像他们这样亲密无间的好友很常见,尤其在A大物理系这样和尚遍地跑的工科院系。 不过日常生活里邹乙迷迷糊糊清心寡欲的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主,碰上了事无巨细天生老妈子性格的蒋展,俩人在外人的刻意描画下确实是不同寻常了些,加上他俩外形俱优,特别是邹乙生的祸国殃民的,引来无数学妹们的yy遐想。 真正认识他们的人反而没把这事儿当真,一方面是蒋展确实太老妈子性格了,得谁照顾谁,也就邹乙一个生性寡淡不在状态的人能受得了他的洁癖外加强迫症,于是俩人天雷勾动地火,邹乙很好的满足了蒋展照顾儿子一样照顾别人的欲望。另一方面大家都知道邹乙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跟他是高中同学,玩音乐的,漂亮的跟天仙似的,虽然人在外地,但是和邹乙感情很要好。于是这绯闻说说笑笑,都做了玩笑话。 邹乙心眼小,他心里住不下太多人,虽然他从不承认。 蒋展心太宽,他那让人望而生畏的IQ指数很显然过多的压迫了他的心智成长,在儿女情长上他简直纯情的跟幼儿班的小孩子相差无几。 在邹乙的眼里,蒋展是无害的,是美好的,是他珍惜的朋友。 当然在蒋展的眼中,同样的看待邹乙,可能更美好,更珍惜。他年轻的生命中,对美的事物有着无比执着的追逐力。单纯,无欲的一种向往和喜欢。 磊落相处的三年,直到变化悄无声息的滋生,喀拉的一声,蒋展仿佛听见自己体内某处机关被启动,经过最初的忍耐期,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某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体验上,开窍了…… 第三十六章:最熟悉的陌生人 事情发生在一个月前。 蒋展匆匆忙忙的要去拷贝课件,寝室半个人也没有,他找了半天没找到自己的u盘,看见邹乙的移动硬盘放在桌上,于是情急之下拿走了邹乙的硬盘去教室。 晚上回来的时候见邹乙去洗澡没在寝室,蒋展就打开自己的电脑,预备把白天拷过来的课件传到自己的笔记本上。邹乙性格孤僻,对私人空间的保护意识特别浓厚,蒋展虽然跟他要好,但是私人用品从未混用过。 打开名字是小乙的硬盘,找到白天学长传给他的文件,文件很大,等待传输的过程中蒋展无意的瞄了一眼硬盘中的其他文件夹。 把头第一个,NBA! 蒋展来了兴趣,他自己是个灌篮高手,几度欲拉邹乙跟他一起打篮球都失败告终,邹乙是个体育白痴,一看见跟运动有关系的东西就犯困,移动硬盘里放个MBA还靠谱些,放个NBA的文件夹是神马意思! 本是下意识的挪动鼠标,蒋展如果知道他那不经意的一个动作,打开了邹乙的秘密,也许打死他也不会打开了。 但是所谓机缘,该当如此吧。 二十几个视频文件,起着奇奇怪怪的名字,蒋展心地单纯,莫非是一些经典赛事?随即打开一个,莫名的片头,莫名的文字。蒋展拄着腮帮子滑动鼠标向前快进,然后…… 然后,他傻了。 画面很高清,一个巨大的不断进出一个人的身体的局部特写! 耳机中传出的是哼哼唧唧的情爱中的动!情!声!色! 蒋展眉飞色舞,小乙看岛国片!哈哈哈,这下逮到了! 咦?不对! “次奥!” 蒋展脱口而出一句脏话,跪在前面被插的浪叫不断的那一个,前面赫然也长了一根东东! 男的! 俩男的! 蒋展犹自五雷轰顶中时,镜头此时拉远,沙发上两个男人的身体激烈的撞击在一起。站在后面的精壮男人一面抓着跪在前面男人的臀部大力的揉捏,一面像打桩机一样在他身上快速起伏。被插的那个半张着嘴,伸着舌,半个撑在沙发靠背上的身子都绯红的不断的颤抖,随着身后男人的节奏高高低低的呻吟已经带了哭腔,蒋展震惊的目光跟着他身前那根已经充分的饽起前后轻晃着,意识已经被一点点的晃出了体外,他发现,二十年来他引以为傲的高智商大脑,史无前例的一次停止运转了…… 删掉拷贝课件的痕迹,蒋展把硬盘原封不动的放回邹乙的桌子上,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就姑且当他什么都没发生! 可是那最后的香汗淋漓的一幕就像跑马灯一样在他脑子里一遍一遍的回放,夜里闭上眼睛,蒋展的眼前都似乎有一根饽起的升职记在暧昧的晃动,一下一下的撩拨着他的心,他心底鼓鼓噪噪情不自禁的,会浮现联想出那是邹乙的东西…… 真是要了亲命了! 蒋展把被子蒙到脑袋上,想象的闸门一打开,犹如洪水猛兽一样势不可挡。他刻画着邹乙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看着这些视频时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的各种表情和姿势。那画面里的邹乙无一不是痴嗔娇憨的让他心头发紧! 深夜两点,宿舍沉睡中的呼吸此起彼伏,蒋展瞪着一双锃光瓦亮的大眼珠子,悲剧的发现自己有反应了……黔驴技穷的他埋在被窝里跟自己的小弟弟对峙了半天,任命的闭上眼把手伸了过去,他自暴自弃的思维里,那个再熟悉不过的邹乙幻化出千般摸样,妖孽的,圣洁的,冷漠的,热情的,无一例外的激活了他身体的每一处感官细胞! 从那以后蒋展就变了一个人一样,虽然还是跟从前那样像个老妈子一样照顾邹乙,但是态度明显不同,总是刻意避免跟邹乙肢体接触,有时候一天正眼都不瞧他一下,有时候又望着他傻傻的发呆。邹乙会时不时的突然望着蒋展,诡异的上下端详,“你抽什么风?”的突然问到。 蒋展没法解释啊,他自己都还没弄明白这其中的官司纠纷呢。 他突然不了解这个人了,他突然都不了解自己了,这让他如何是好呢。 于是蒋展趴在图书馆的桌子上带着耳机听到萧亚轩的最熟悉的陌生人时,就期期艾艾的文艺上了,一会觉得唱得就是邹乙,一会又觉得唱得就是自己了,配上外面哩哩啦啦下着的雨,他抓着自己那一头本就乱糟糟的黄毛,简直要叽歪死了。 “我次奥次奥次奥!”自暴自弃的把脸埋在胳膊弯里,他习惯的口头禅脱口而出,全然忘了耳机里音量过大,其实周围的环境着实不易大声喧哗。 后脊梁下有人用笔捅了捅自己,蒋展拧着眉毛没好气的转过头,是隔壁宿舍的雷冬冬。雷冬冬长的虎头虎脑的,系里的老师同学都叫他包子,因为他的脸长的太像个包子了…… “展哥,耳机!” 蒋展看他连比带划的跟自己使眼色,又瞥了两眼周围一道道怨妇的凌厉目光,于是摘了耳机,凑过上半身,用清辅音小声说着,“雷包子,你啥时候坐我后面的我都没发现。” “刚坐这,您老忙着操东操西的,没注意小的我。” “操!” “外面雨下的可大了,你带伞了么?” “带了,怎样?” “嘻嘻,不怎样,过会想蹭你顺风伞。” “操!你瞅瞅你那一脸的灰,眉毛上都要挂蜘蛛网了,让大雨冲冲,省的洗澡了。” “抠吧你就,带我一个嘛,我不想挨浇回去洗外套。” “你找个别人搭,邹乙在实验室呢,我等会还得去接他。” “啊……那完了,我没机会了……你个见色忘友的!” “操!”红着脸转过身,蒋展把头低的低低的,平时比这夸张一百倍的玩笑话他都对答如流,可是最近明显受了内伤的状态,跟邹乙扯上关系的话题,他越来越招架不住。 烦躁的看看手机,已经九点了,再过一个小时实验室才能关门,蒋展刷了一会屏,还是坐不住了,邹乙从来没有带伞的习惯,他很喜欢下雨天,保不齐就冒着雨走回去了。 “你还在实验室么?”蒋展打字如飞,联系人列表第一名就是邹乙。 “恩。” “下雨了我现在去接你。” “哦。” 两个字,蒋展从凳子上窜了起来,收拾了背包就一阵风的刮出了图书馆。 夜晚的雨下的很急,白天的燥热被冲掉了不少,蒋展穿着人字拖的脚趟在地上的积水里,烦躁感一点一点的被熄灭了。 雨连绵不断的拍打在他的伞上,蒋展把雨伞贴在自己的头顶,噼噼啪啪的雨声如此真实的在耳边作响,伞底下的世界慢慢变得独一无二的了。 他突然就明白了邹乙为什么那么喜欢雨天——它干净,踏实,带给人无穷无尽的安全感。 校园里的人比平时少了不少,蒋展走到实验楼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邹乙趴着大门的玻璃,从里面向外呆呆的张望。 大雨隔了彼此的视线,都是模糊不清的一个身影,邹乙也看见了他,推着门从里面跑了出来。蒋展快跑几步,把邹乙拦在伞下,清澈流光的眼眸,温润如玉的面庞,困惑和彷徨远去,此生此刻可以这般亲密的站在他的身旁,那莫名的安心和幸福感在体内流窜,蒋展心底突然无憾了。 “你是不是也学不进去啦?我在上面无聊的要死,正想收拾收拾跑路呢,没想到你到来了。” 亲昵的搂过肩,蒋展把邹乙团在自己的身前,伞外的雨下的急,几秒钟内淋湿了他另一半边的肩。“那是啊,这叫心有灵犀。你一感应,我分分钟就奔到你面前。” “切。”邹乙撇笑,身体往蒋展怀里凑了凑,他知道蒋展老妈子的性格,铁定那边肩膀在雨里淋着呢。 “咱们社里这次招新来了不少能干的新人呢,你有没有兴趣带一个两个的?” “不要了,我嫌麻烦。” “你这个挂名副社长当得也太easy了,新来的都不知道有你这号人物存在。” “没事,等下次舞蹈大赛我去惊艳他们一把,就都认识老子了。” 蒋展笑着用臂弯夹了一下邹乙的头,“吹吧你就。” 两人剩下的路程只是默默的走着,蒋展低头看着垂着眼帘不发一言的邹乙,脸上是随意自在的表情。这样的邹乙他很喜欢,每分每秒都是恬淡宁静的样子,就好像这世上没什么能乱他心,没什么能惹他忧…… 第三十七章:李木森是谁?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到底有着多少更多他不知道的秘密。蒋展的心在头顶上的噼啪的雨滴下起起伏伏飘飘落落的,他不是一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人,尤其对象是邹乙。 “林林……她好久没来看你了哈。”目视前方,蒋展假装不经意的提起这句话。 “恩,她忙着四处疯,哪有空来看我。” “你们这也叫谈恋爱!想起来了打个电话,一年碰一次两次的头,你也不怕她四处惹事给你戴绿帽子!” “我什么时候说我们谈恋爱啦。”邹乙抿着嘴笑着,想起那个疯丫头,确实好久没联系了。 “你!你们……那你……”站在原地,张口结舌的望着旁边这位淡定帝,仔细想想人家也确实没有说过林林是他女朋友的任何官方证据。 “那你至少也没否认过啊!” “她疯疯癫癫的说是我女朋友,你们一堆大老爷们就跟着起哄,我总不能拦着硬解释那不是我女朋友吧,人家还以为我多嫌弃呢。” “那她走了你不说清楚!”蒋展听到这件稀里糊涂误会了三年的乌龙事,震惊之余一不注意心底油油的升起一阵丝丝的窃喜。 “你们又没人问过我,说不说的也没差……” 蒋展气结,差!差大发了呐! 内心戏愈演愈烈,蒋展支吾着接着问道,“那个……我看林林挺喜欢你的,她长的有那么漂亮,这放在咱们学校绝对是校花啊!你咋不发展发展点实际的呢?” 邹乙终于肯掀开他那低垂慵懒的眼皮,歪着头斜眼盯着满脸不正常的室友,“你!看上林林啦?” “哈?” “你看上她我可以给你牵牵线的,虽然那死丫头风一阵雨一阵的,但是我的话她还是听得三分!怎么样?” 蒋展望着邹乙突然两眼放光的兴奋劲,颓丧爆了……他原先咋没发现邹乙还有这当媒婆的喜好呢! “不是不是不是。我没喜欢她!我就是问问。” “我认识你这么些年,咋没见你问过别的人呢?你放心,林林疯是疯了点,但是她心地很单纯的,她上次还让我帮她留意着有没有优秀的高富帅介绍介绍给她认识呢,我看你最配她了!” “你觉得我很好?”蒋展咧着大嘴,这话他爱听。 “恩,你相当不错啊,高富帅,成绩又好,最关键的是心思单纯,把她介绍给你我最放心了。怎么样?我今晚上就给林林打电话吧!” “谁单纯了……我才不单纯呢……”闷闷的向前走,蒋展心情又低落了。 “行行行,你不单纯,你可复杂。”邹乙忍俊不禁,别过脸偷偷的笑着。 路过研究生宿舍区,最前面的就是当年高中物理冬令营时住的11舍,物是人非,偏偏下着邹乙最容易心猿意马的雨,刚刚的欢笑渐渐退去,像被雨冲走了一样。 蒋展感觉到了邹乙身体的僵硬,轻轻的晃了晃他的肩膀,“怎么了?” “没怎么。”邹乙回过身,缩了缩抱在胸前的手臂,“以后不从这走,感觉冷冷清清的。我不喜欢。” “哦,我今天看下雨,这面地势高,没有积水才从这面走的。” 邹乙没说话,双臂抱在胸前,垂着头向前走着。蒋展感觉到他有心事,他的心事漫天满地的,蒋展完全被排斥在外,这种感觉他不喜欢。 雨拍打在伞上继而滑落的声音很有规律,这种有规律的东西从来都让邹乙产生安静的专注感。 无论是11舍,林林,还是那些稀奇百怪荒诞不经的梦,他不得不承认的事情是,最近太频繁的想起李木森,那个被他封印在心底的人。 从不受控制,到看不到结局,到看到了结局,最后邹乙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如此抵抗李木森在他心里产生任何动作的理由。这五年,他忙着呵护他内心的这份得来不易的平静,都忘了要从何时开始复活自己的感情,用无我的境界去压抑对一个人的爱,和用无我的境界去爱一个人,到底哪个更艰难,他早就不去追究了。 两人在一把伞底下,走在最熟悉的校园里,剩下的路都没有说话。 蒋展感觉到了邹乙那飘得越来越远的心思,无论那心思所向系谁,他直觉自己抓不回来,于是他选择用等待的方式,默默的走在他身边,等着他自己梦回。 到宿舍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蒋展把雨伞撑在门口控水,不发一言的拎着水桶到热水房打水。宿舍里另两个还没回来,王琦最近交了一个新女朋友,时下正值热恋期,每天不熄灯不归寝。大宝在外面家教兼职一大堆,邹乙扯过日历一看,今天那家伙应该在酒吧当班,八成是不会来了。 放下书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邹乙脱了泡的湿透的匡威鞋,盘起腿,把一双冰凉的脚丫子塞进大腿弯里暖和着,歪着上身打开了桌子上的笔记本上网。 蒋展提着半桶热水进了屋,捡起邹乙撇在地上的书包,把那双湿透的帆布鞋泡在盆里,皱着眉头把热水桶放在邹乙身边,“鞋都湿成那样了,也不把袜子脱了,回头凉着等着肚子疼哪!你试试水温,不行我再给你兑点凉的。” 邹乙也不回头,带着一双湿哒哒的袜子,就把脚泡进了水桶里。邹乙穿着及膝的棉布短裤,泡在热水里的一段小腿白皙修长,月白的短袜浅浅的圈住他形状美好的脚踝上,蒋展叹口气,“袜子脱了再泡脚。” “恩,等会。”还是目不转睛的上着网,手指头在键盘上打字如飞,蒋展无奈的蹲下身,伸手进热乎乎的水桶里捞起邹乙的一双脚丫子,把袜子拽了下来。脚上暖洋洋的温热感舒服的邹乙抬头向蒋展温柔的一笑,蒋展拎着一双滴着水的袜子看着他狭长漆黑的眼睛流出水一样的漂亮,于是喉头到心尖五寸的肌肤骨肉俱是一颤。这感觉太奇妙,他有些不能自已。 邹乙感觉到身后人的异样,慢慢的回过头,“你别着急,林林貌似心情不好,跟我絮叨她们乐队的事情呢,我等她平复一下情绪的再提你的事情哈。” 像外面兜头的大雨,蒋展热情不是热情潮涌不是潮涌的复杂心情被瞬间熄灭。 一个月了,他遮着掩着捂着按着,无论邹乙是个什么样的人,无论邹乙有过什么样的过去,无论他和邹乙今后的感情走向能到何种田地。蒋展确定不疑的是自己二十几年来从未体验过的患得患失的绝妙情感,如果这都不算喜欢的话,他想象不出今后的人生里要拥有怎样让人心动的感情才能称之为爱。 蒋展和邹乙太不一样,他是一个天生的行动专家,在确定不疑和义无反顾之间,他从来都不会选择太多,大家都是大老爷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有什么话敞开说,谈不拢就一笑泯恩仇,有什么大不了的! 主意已定,蒋展拍拍QQ提示音滴滴响个不停的邹乙,后者打下最后一行字,终于从电脑屏幕前扭过头,笑着看着身后的蒋展,“看看把你给急的,林林妈妈给她打电话呢,她们母女很能煲电话粥的,你放心,兄弟我这次一定祝你一臂之力!” 蒋展把手里的袜子扔进泡脚的桶里,拽过自己的椅子到邹乙跟前,“我有话跟你说。” “怎么啦?” 蒋展就这么定定的看着邹乙,看他熟悉到习惯的面庞,看他流光溢彩含笑微弯的双目,热腾腾的水泡的他血气上涌,挺翘的鼻尖渗出细细密密的一层薄汗,面若桃花,气息平稳,蒋展估摸着邹乙此刻气色心情俱佳,和盘托出自己的心事应该吓不坏他。于是清清喉咙,正襟危坐的向前倾倾上半身,“首先,下面这段话全是我的肺腑之言,绝无玩笑的成分,所以麻烦你配合一下,也用认真的心情听我说完。” 邹乙双手放在膝盖上,也认真的点点头。 蒋展看事已至此,深呼一口气,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想,我喜欢上你了。” “滴滴滴……”QQ提示音同时响起,邹乙不知是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还是大脑没有完全接收到蒋展的讯号,不自觉的转过头,看了一眼屏幕。 邹乙不动,一动不动。 蒋展欲说还休的张了张嘴,他低头发现邹乙放在膝盖上的一双手在轻微的颤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和林林的聊天对话框里,对方粉粉嫩嫩的24号宋体加粗字赫然躺着一行感叹号,“李木森要回来了!!!!!!!!” 这是他认识邹乙以来,第一次接触到的一个人名——李木森。 他直觉到了这个人的重要性,因为那个平日里淡薄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已经不见了。眼前这个充满了紧张,震惊,面色惨白呆滞的陌生邹乙是他这三年里在任何一种场合也为曾见过的摸样! 第三十八章:这可是我的初恋,你要负责! 林林给他发来两个屏幕抖动,邹乙还是呆呆的望着那行字。 蒋展轻轻的按着邹乙膝头的一双手,冰凉。 “小乙?”暖着他的手,蒋展心底也有些发凉,“小乙?” “哈?” 手机铃声带着震动突然想起,邹乙思绪被拉扯的慌慌张张,抓过桌子上的手机,是林林打来的电话。 像突然找到了呼吸的方式,邹乙从椅子上倏地一下站直身,双腿急忙的从水桶里迈了出来,急剧的动作带动桶里的水,泼的蒋展裤脚湿湿的,踩着人字拖边接起了电话边向外走。 “小乙?” 听到了蒋展的声音,邹乙不知所措的站在宿舍的地中间,回头凄凄楚楚的看着他的朋友,蒋展扯动嘴角勉强的笑了一下,扬了扬手,这样的邹乙他从未见过,那无助的眼神让他突然倍感不舍。 邹乙踏着拖鞋到走廊那头跟林林讲电话了。蒋展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心,那上面有刚刚邹乙手上冰冷的脆弱。蒋展苦笑一下,歪着头看向笔记本屏幕上的那个名字,“李木森……你他妈到底谁啊!” 熄灯的时候,王琦哼哼着小曲儿终于回来了,大宝估计是不回来了,乌漆麻黑的宿舍,蒋展坐在椅子上,回头看了看邹乙床铺上的空荡,按了一下手机,十一点半,手机屏幕刺得他眼疼。 王琦骚丢丢的扭到蒋展身边,“展哥~独守空闺呢?可怜见儿呢!邹困困呢?” 蒋展不耐烦的推开王琦,“起开!把你那臭脚丫子洗干净了,赶紧睡觉去!”攥着手机,他站起身,悄悄的推开门向走廊那头望去。 走廊尽头是一整个玻璃门,门外的月光和路灯恰好的映衬出一个蹲着的单薄的身影。是邹乙。 蒋展想像往常那样叫他回来,责备他电话打得太久,伸了伸手,他突然发现,有些东西正在默默的发生变化,不是在他们彼此之间,而是在邹乙身上。 王琦的方向已经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宿舍门被轻轻的打开,蒋展看了看手机,已经十二点半了。 邹乙没有脱衣服,直接爬到了床上,十月末秋老虎的闷热天气里,他只感觉冷,累,但是脑神经很兴奋,那种让人疲惫到恶心的兴奋。 拽过被子,把自己团成一团,邹乙用手臂抱住自己的膝盖,眼睛在黑的被窝里发着晶莹的光。 和林林聊了那么久,站着聊,蹲着聊,后来干脆坐在地上聊,他腿疼了个半死,现在只梳理出了一句话,那就是李木森要回来了。 李木森结婚了。 李木森去美国留学了。 李木森读了商学。 李木森又修了法律。 李木森要回国了。 李木森坚守着当年对自己说过的话。不会联系他,因为忘不了他。是这样么?还是已经彻底的忘了他? 关于李木森的每一片消息,在这五年里,也不过这么几句。就这么几句,邹乙颠来倒去,也值得他思量整整五年。每次寒假高中同学聚会,听到这些只言片语,邹乙波澜不惊的表情下揪着难受,没人忘了这个虽然在班级里生活不到一年的同学,也没人知道有个邹乙一天都不曾忘记过。 林林说,他回来了。带着他的妻,曲婷。 他果然还是爱着那个女人,不然他那狂放不羁的心性,怎可能被拴在一个地方这么多年。 回来。回他们的家乡,邹乙在A大,这让他背脊发凉的心跳有了喘息的空档。暂时不会见面,那就好。 失眠的夜晚特别漫长,邹乙像一张烙饼一样在床上翻来翻去的睡不着。 他不睡,蒋展也不困,陪着他一起当烙饼。 两人各怀心事,一个太投入,一个太抽离,都不是能够成功入睡的心境。 伴着王琦高高低低抑扬顿挫的呼噜声,邹乙望了一眼渐渐泛白的天际,他都要绝望了。 蒋展决定不再继续消耗时间和忍耐力。翻身下床,踩着邹乙的梯子爬了上去,邹乙被突然窜上来的蒋展吓了一跳,尤其几个小时的努力入睡已经让他的神经敏感到一个紧绷绷的程度。蒋展怕他叫出声,早有准备的捂住邹乙的嘴,“睡不着,你陪我聊天。” 虽然是最好的朋友,但是由于自己的性向问题,对于同床共处这类尴尬敏感的情形邹乙一向避之不及。蒋展不管他,动作敏捷的钻进蚊帐里。 蒋展捅了捅呆若木鸡傻看着自己的邹乙,“聊天……随便聊!我他妈睡不着!” 自己找了个舒服的造型,后背靠在墙上,一双长腿搭在床上的护栏,低头沮丧的抠着手指头。 邹乙松了松绷紧的身体,学着蒋展的样子并排坐在一起,王琦还在像死猪一样的睡着觉,估计这会把他抬走他都不带醒的。 短暂的沉默,一段记忆自己找到邹乙,邹乙突然想起接到林林电话之前蒋展对自己一本正经说的那句话,当时由于过于沉浸在李木森要回来所带来的震惊中,大脑完全屏蔽了其他的事情。 邹乙呼吸一顿,直起上半身猛地望向身边的人,“你!” 对方还是沮丧的撅着嘴,哀怨的歪着脸看向邹乙,“你老人家的反射弧真JB长!” 看来自己的耳朵没有出问题,那句话确实是出自蒋展的口,那么他的喜欢,到底是什么内容什么程度的喜欢,他必须知道,这关乎了他最好的朋友,本能和潜意识,邹乙害怕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喜欢你。千真万确。所以你别用那种听不懂中国话的表情看着我。” 邹乙吃惊的看着这个熟悉了三年的人用那样毫不费力的语气表达对同为男生的自己的感情,身为同性恋,他自认自己绝无此等勇气和如此平和的心态。 蒋展是一个那么单纯的人,单纯到不谙儿女情长,有一天毫无征兆的他对自己说出这句话,其威力简直如同五雷轰顶,邹乙反应的再快,也招架不住了。 “你!你说你是喜欢兄弟那么喜欢我,是吧?” “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咱们不是天天在一起么?” “我要的不是这种,我要我们在一起,像大白和妩媚那样在一起!” 大白和妩媚是他们宿舍大二的时候养的两只仓鼠,被他们关在一个笼子里日久生情,生了一窝的崽,王琦还给他们办了场婚礼。邹乙思维跟着他跳跃,看着蒋展一脸严肃的表情,瞬间石化了,塌着脸的邹乙终于要疯了,这什么跟什么啊!! “那个……展子,我这么认为的,通常智商过高的人,情商都跟没发育似的,你就是这种人之一。我估计你是到年龄了,该找女朋友了,又没处理好自己的心情,感觉彷徨,感觉陌生,于是把感情通过就近原则投放到我的身上,因为咱们天天吃住都在一起,你习惯了和我在一起的生活,于是把习惯和喜欢混为一谈。其实,这根本就不是喜欢,只是单纯的友情。” 大道理讲了一番,邹乙发现蒋展眼睛里没有半点的困惑和动摇,他太了解他的朋友,也许情商低了一些,但是可怕在他的高智商让他自信到疯狂的地步。通常他眼中露出类似的坚定的神色,那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执着。 “我说,邹乙同学,我并不觉得我们之间的友情可以继续单纯下去了。因为过去的一个月里,我每天晚上都要想着你解决……怎么说,生理问题。” 三秒钟后,邹乙成功脸红,红到脖子跟下t恤领口处的一抹胸膛,蒋展目光不躲闪,大胆的忘了过去,那眼神中有邹乙再熟悉不过的欲望,同为男人,他怎会看不懂。最后的希望破碎,邹乙认识到了事态的严重。 “展子,你别吓我啊。” 感觉到了邹乙声音中的恐惧,蒋展颓然的垂着头,“反证我不管,习惯也好,喜欢也好,我从来都没过别人产生过这种感情,我都一把年纪了,初恋给你,你要负责!” 回想起邹乙的种种反应,蒋展知道自己胜算不多,可是内心一旦义无反顾,行动必将雷厉风行,这就是蒋展,哪怕胜算无几他也要争取,争取了才不叫白活! “你……你胡说什么呢,你应该找个优秀的女孩子,过正常的生活,你怎么会喜欢我啊!你个不开窍的糊涂蛋,你,你怎么开始喜欢我了!”邹乙太过震惊,好好的生活,怎么今天一晚上突然变得乱七八糟了呢?他就不明白了,李木森的问题还没有梳理明白,蒋展也跟着进来搅合,他感觉自己要语无伦次了。 不服气的哼了一声,“谁不开窍了!我那是没遇到喜欢的!再说谁说非得找个女生才叫正常啊,你移动硬盘里那一堆堆的小片儿不都是男的和男的,我看你也没说他们不正常啊!” 安静,完全的安静。清晨的宿舍里,这才是往日该有的安静。 蒋展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低着头眼神完全不敢乱瞄。邹乙则完全沉溺在震惊和愤怒之中! 几秒钟后,扑通一声。邹乙飞起一脚把蒋展踹下了床,床很高,好在蒋展个子也高,慌乱之中他抓住了床沿上的栏杆,摔得很惨,因为声音大到竟然惊醒了王琦。 第三十九章:摊牌 最近江湖疯传物理系的两枚帅哥在闹别扭,一对好基友要分崩。BBS里甚至贴出了证实二人不合的铁证,大宝在宿舍刷帖子,照片摞得鼠标拖了半天还没缓冲完。 “我操,展哥和邹困困!快来看啊!” 王琦本来在床上跟媳妇电话腻歪着呢,听大宝的口气,赶忙八卦的翻了下来。最近他们也发现寝室的另两位气氛诡异不是一天半天了,但是蒋展火爆脾气,邹乙跟块冰山似的,他俩都得罪不起,好不容易BBS上有真相了,他俩能不激动么! 照片一大堆,分门别类的,从图书馆,到教室,到实验楼,到热舞社,到食堂,几乎囊括了邹乙和蒋展生活的各个角落,大宝一门劲的往下刷,王琦一个爆栗甩在他后脑上,“你就不能慢点,这谁能看明白!” “你打我干JB毛,有什么看不清楚的,这堆照片除了场景不一样,其他都一样!你仔细瞅,保不齐还能发现自己的半张脸半拉屁股啥的!” 王琦眯着眼睛,果然如大宝所说,照片里基本上都是保持着邹乙走在前面面无表情,蒋展狗腿的跟在后面的讨好样。 一改往日二人双人成行的行动作风,照片中的邹乙基本诠释了一个独行侠,蒋展总体上就是个跟踪狂。 于是大宝和王琦相视点头,一派心中明了的默契——蒋展得罪了邹困困,而且明显得罪了个大的! 一个宿舍住了这么多年,他们都十分了解彼此的性格,邹乙生性淡漠冷清,虽然不容易交心,但是这样的人也同样有个好处,那就是大而化之的为人处事。如果能把这么个木头疙瘩给气成这样,那得是杀父夺妻之恨哪! 邹乙跟蒋展,已经单方面的冷战了一个礼拜了。蒋展自知理亏,偷看人家隐私已经罪大恶极,还当着当事人的面揭人家的底儿,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那天是脑子被门挤了么,说出那么过大肠不过大脑的话。 邹乙不理蒋展,是因为老羞成怒,男生存点小片儿没事怡情倒不是什么大事,关键他那小片儿的内容一向是他最大的秘密,他堂而皇之的放在桌子上一方面是他神经粗条,一方面也是信任他的室友。他最信任的朋友不但看了他的秘密,还当着他的面揭穿他的秘密,最关键的是他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他的原因导致蒋展的兴趣偏离。一面的愤怒,一面的内疚,一面的忐忑不安,他索性不理他! 蒋展对邹乙有的是耐心,每天屁颠屁颠的跟在人家后面继续他老妈子的角色扮演,接不接受是你的事,他还盼着邹乙回头撵他滚蛋呢,这样就可以搭上话了。可邹乙偏偏不言不语不骄不躁,于是蒋展发现对手最大的反击就是无视,邹乙现在就在无视他。 周末。 热舞社最近在训练新入社的成员,元旦晚会上要有一场大的表演,虽然距离新年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但是热舞社一向充当着学校文娱节目的挑大梁的角色,蒋展不敢怠慢。 邹乙这个副社长在蒋展的庇护下,基本上从不出席社里的大会小会,每次有重大表演才会亮相的主,其实蒋展舞技要胜邹乙一筹,毕竟他是邹乙的启蒙教师。但是由于邹乙太过神秘,新进的成员几乎不曾一睹热舞社顶梁柱的风采,于是社里传的神乎其神,邹乙成了热舞社最耀眼的明星。蒋展心知肚明,他家邹困困这会儿不知道睡了几个小时了。 盯着那个忙着整理一大堆资料的人已经半个小时了,他不言语,另一个便也无动于衷。 “小乙,社里开始排舞了。你要帮我。”半响,蒋展轻轻的吐出了这句话。 手在空中停顿了几秒,邹乙破天荒的没有无视他,“好。” 蒋展松了口气,咧着嘴角笑了。“还是小乙好。” “排完这次舞,我要退社了。” 嚯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蒋展两步走到邹乙的面前,“你说什么!” 邹乙淡淡的回头望着一脸惊讶的蒋展,“我想退社了。” “我们一起成立的社团,你就这么狠心,说退就退!我不同意!” 邹乙无奈的挣开蒋展箍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我不舍得,也很感激你这么多年对我的迁就。可是我们都大三了,我有很多别的事情要做,没有过多的心血用在这里了。再说,学校里其他的社团不都是大三就换届么?总有一天要退的,总有一天要离开的,你也一样。” 蒋展急红了眼,拉着凳子坐在邹乙的对面,“你是因为我的原因么?我跟你说多少次了,我喜欢你,我的事情!你该怎么地怎么地,大老爷们的,有什么啊!你不搭理我,我也就忍了,说什么要退社的鬼话,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一文不值,让你避之不及?” “你在我心里很重要,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不想这么跟你冷战下去了,那让我每天都特别的累,连睡觉做梦都累。退社,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我要为毕业以后做打算了,无论是出国还是接着读研,都得从现在开始准备了。” 蒋展愣在原地,未来,毕业,出国,读研……这些他不是没想过,但都还觉得那是好久远的事情,从未想过要把这些现实的问题提到日程。邹乙说的对,大三了,他该考虑找个接班人,接替自己在热舞社的心血了。 原来时间从来都如此之快,你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到了需要做选择的时候。 蒋展还是呆呆的望着邹乙,对方兀自整理这自己的东西,他似乎听到了挂在墙上的钟滴答滴答的走着的声音,那声音莫名的让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跟着掀腾!他第一次面对了关于离别,未来和选择这样沉重的话题,在那钟表滴答的鞭策之下,他尤其无法消化。 “小乙。我不会离开你的,出国还是读研,你做好决定了告诉我。” 邹乙抬眼看着这个满脸真诚和坚决的男孩,那是他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是他最不想伤害的人,他希望他过的好,过的比自己好…… “展子,如果是从前,我也许会很高兴,但是现在不同了。其实我并不是生你的气,我总感觉是因为你机缘巧合看了我的硬盘,思想上才产生了偏差,也许没有我,你……”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啊?你是个猫,就因为看了一眼狗,从此你就变成狗了?” 邹乙的心情从拧巴的高峰一下跌入黑线的谷底,“你能不能不用我举这些稀奇古怪的例子……也许是你一时好奇呢?对!你觉得新鲜,于是好奇,如果你看看同性恋神马的,你就又喜欢女的了!” 看着邹乙两眼发光的看着自己,蒋展捏了捏额头,“我看过了……没用……” 短时间的沉默,两人都不做声,蒋展抬头,邹乙果然脸红了…… “小乙。你……也是喜欢男生的吧?”试探的问问,蒋展觉得自己此时像个套小孩儿话的大灰狼,满肚子的坏水啊。 邹乙不说话,拧着眉毛咬着下唇眼珠子咕噜噜的转。“我给你找个女朋友吧,或者让大宝带你去他打工的那个酒吧,他那好多深夜美女在出没,你条件这么好,去了铁定能钓到各色各样的!看二维的毕竟不够真实,你去感受一下现实的!就有感觉了哪!” 邹乙说的眉飞色舞,激动处抓着蒋展的手腕,不知情的以为他是个饥渴的色狼,跟好友约去泡妞呢…… 自打二人冷战之后,邹乙很久没对自己这么亲热了,俩人靠的这么近,邹乙又是满面放光的水当当。蒋展怎么看怎么欢喜,这么好看的人,什么深夜美女,这小子扯什么呢?他笑呵呵的看着他心里的宝贝坐在自己对面顾盼生辉,想捏捏他细嫩的脸蛋,抱抱他温香如玉的腰肢,亲亲他圆润紧实的肩头……蒋展一手支着头歪坐在邹乙对面,大脑支配视线,在邹乙身上扫荡。 滔滔不绝的邹乙终于意识到了对面的目光,无力的垮下本来生龙活虎的身体,“展子,你别这样。” “我怎样了!我喜欢你!你……应该也喜欢男的!我是个男的!你怎么就不能给我个机会啊!” 这什么逻辑啊!邹乙此刻郁闷的想到,亏得蒋展这么多年也没个女朋友,就他这胡搅蛮缠不讲理的屁逻辑,除了人家女孩子死心塌地的喜欢他,不然等他追到手,几乎门都没有噢…… “展子,这条路很难走的,你不是你自己,你还有你的父母,你未来的工作环境,包括整个社会,这个世界上的人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善良和包容。你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可你终要面对这些眼光。你不在乎亲人的心情,可你终要承受这些心情。何况世事多变,今天尚且不是定数,何谈明天。人就这么几十年,你别让自己太累了。尤其我不忍心看你因为我变得这么累。” 蒋展上前轻轻抱住了邹乙,下巴垫在那个散发着青草香的肩头上,“小乙,你别老是望着未来望不到头好么?未来不作数,但是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你害怕,那你就闭着眼,我不害怕,我带着你走,我们就走在当下,未来有什么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要相信我!” 邹乙静静的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喃喃的耳语,活在当下,如果可以只活在当下,那么当年的李木森就不会离开,也许现在的自己也不这么难过。他曾经发誓要活出个样子,等那个人回来的时候,至少可以不狼狈的告诉他——我很好,很精彩,很出色…… 可是那个人要回来了,邹乙悲伤的发现原来自己还是那副德行,他的好成绩,他自信的舞蹈,他从容自在的气质,原来都不过是虚张声势。李木森要回来了。仅仅是这么个消息,就把他打回原形,丢盔弃甲——他还是那个胆小怕事紧张兮兮的邹乙啊! 第四十章:半夜偷袭 蒋展觉察到了怀抱中的人无以言传的沮丧和难过,轻轻的松开臂膀,那眼神中的焦点不在自己身上。 蒋展心下明白,邹乙有自己的秘密,那秘密必定跟那个叫李木森的人有关。 但是他不能问,也不想问。过去的终归是过去,蒋展在乎的,永远是现在和未来。 无声无息的,大家发现他俩又悄悄的和好了,还是从前的样子,一团和气。 其实变化是有的,只不过蒋展自不会让别人发现。 比如上课的时候,他会偷偷的在凳子底下牵住邹乙的手,偷袭成功的状况是无非挨两记白眼和一长串的脏话。偷袭失败的状况是邹乙反手扣住他一根手指向上掰,在一声筋骨错位的清脆响声中蒋展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事后还要小心翼翼的跟老师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 比如在食堂的时候,他会堂而皇之的夹起一筷子菜到邹乙嘴边,惹得周围的人长吁短叹的侧目之后仍旧乐得其中的继续。邹乙无奈,每次都把饭外带回寝室吃,真心跟他丢不起那人了。 比如最近他迷上了搜罗各种男男钙片儿,开始跟邹乙要,被邹乙揍了一顿之后改为——偷。结果发现邹乙把之前的资源全删除了。无奈之下他上网找了个大神级别的腐女帮忙,乌七八糟的搞到了成山成海的资源。尤其最近王琦跟女朋友发展至本垒,常常夜不归宿,大宝一个礼拜倒是有三天在外面上夜班,导致邹乙有一次一回寝室发现蒋展一个人边啃着鸡大腿边老神在在的欣赏最新资源,囧的他一张红脸周末再也不敢在宿舍睡懒觉了。 蒋展的口号就是不择手段也要追到邹乙,邹乙对他这一发癫的口号表示不以为意,他拍拍蒋展高举的手臂,“展子,信哥的,靠荷尔蒙支撑的关系不靠谱。咱还是做兄弟吧,地久天长一些。” 蒋展对此的见解就是,可怜兮兮的看着邹乙,委委屈屈的叹道,“我赶脚还不等我地久天长呢,迟早有一天能被我过剩的荷尔蒙呛死……” “……” 邹乙黑线,一张俊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他原先咋没发现蒋展脸皮厚的刀枪不入的呢。 蒋展喜滋滋的送走了拿着房卡和女朋友约会去了的王琦,宿舍就他和邹乙了,邹困困基本上是老年人的作息,宿舍楼还没熄灯呢,他已经裹着棉被在床上睡的不省人事了。 入了冬,天越来越冷,宿舍暖气烧得不好,邹乙一冷就琢磨着往棉被里钻。蒋展回身看着厚厚的棉被在床上堆成一座小山的邹乙,把窗帘透风的地方好好的掖了掖。又灌了个热水袋,用大毛巾包的严实,摸着不烫手了悄悄的塞进邹乙的脚底下。 收拾妥当,关了灯,蒋展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开F盘,NBA文件夹(你可以改个名么-_-|||),白天下的新资源,双击之。 琢磨着吃点啥消遣一下,萨摩了半天,宿舍里的干粮几乎都被王琦那个饿鬼给扫荡光了,暖气上倒是有邹乙晚上睡觉前码着的一排橘子,蒋展长臂一伸,抓过一颗,摸着是热乎乎的,大冬天的吃着不冰牙,蒋展边感慨邹乙聪明,边扒着橘子欣赏他的小片儿。 邹乙做梦穿鞋,干穿也穿不上,无奈之下他伸腿扑腾,终于找到鞋口,费了大力把脚趾头伸进去,鞋里面竟然有东西张嘴咬他!邹乙疼的惊醒,发现脚底下有个暖水袋,被自己扑腾的露出了胶皮部分,烫了一下,梦中还以为是被虫子咬了呢。 本来想翻个身继续睡觉的邹乙感到屋子里还有晃来晃去的光线,按了一下枕头边上的手机,蒋展还没睡么? 抬起上半身,从棉被里探出睡眼惺忪的脸,对床的蒋展同志,此刻正坐在床底下的电脑桌前……自娱自乐…… 邹乙脑子瞬间清醒,揉揉眼睛看向他电脑屏幕,麻了个手臂的,果然!又在看黄片! 蒋展过于沉浸在他的小片儿里,完全没有意识到身后的人已经醒了。 邹乙本来想装作不知,继续睡着自己的觉,但是自从一怒之下删了盘里的那些资源,他已经清规戒律的好几个月了。 眼睛闭不上就睁着吧,五点零的好视力不是盖的,加上蒋展那没节操的全屏播放,多了点偷偷摸摸的气氛,外加压抑过久的原因……总之吧,几分钟后,我们年方二零血气方刚的邹乙同学,有反应了。 年轻的大小伙子,有反应很正常,邹乙不怪自己,他怪蒋展!于是心里把蒋展翻来覆去里子面子骂了个通透。没有声音,但是画面太香艳,邹乙瞬间脑袋里滑过一句古诗——此处无声胜有声。诗词滑过的后面跟着无数从前看过的小片儿的场面,于是邹乙发现自己的小弟跟着自己的心情一样,没来由的抖了一下。 狠狠得瞪了一眼坐在下面叉着一双长腿在桌子上的蒋展,邹乙哭丧着脸把手伸向下体。蒋展正娱乐的开心,开心到神经感受的巅峰的时候,脖子向后微微的仰起,电脑屏幕的光线照出了他线条优美的颈部弧线,无意识的呻吟从嘴角缓缓溢出……邹乙要崩溃了,不带这么刺激人的。恢复意识后的蒋展随意的用纸擦着身体,无意的瞄到书架上的镜子时,看到里面映着对面床上那双晶亮的睁着的眼睛。呵呵,眼珠一转……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厚道了。 使劲的晃动一下身体,假装挣掉了插在电脑上的耳机,瞬间填满了一室的靡靡。 邹乙屏住了呼吸,蒋展连忙关了视频的页面,于是最后那阵让人血脉贲张的画面在脑海中独立成像,戛然而止,还有关机后满室无边的黑暗……邹乙心里暗暗思量是不是蒋展刚刚发现了自己的偷窥,捏着呼吸惴惴好久,发现下面那位毫无异常,正在窸窸窣窣的脱衣服。 用最轻的动作慢慢翻了个身,邹乙头朝墙壁,用棉被蒙着头紧闭着眼睛等着蒋展上床睡觉后再应酬自己的小弟。 等着等着等的自己身上都出了一层细汗了。突然发现不对了,床晃了一下,蒋展钻进自己的被子里了! “你他妈干什么!” 捂着自己的嘴,蒋展嘘了一声,“王琦睡觉呢,你别把他吵醒!” 这句话果然奏效,邹乙连忙噤声了,用手肘撞着蒋展的肚子,“给我滚下去!” 蒋展忍着笑,也学着他用清辅音小声的说:“我床上太冷了,我睡冷床该拉肚子了,你就留我暖和暖和吧,天不亮我就回去了!”后面一连串的撒娇哼唧的语助词,邹乙起了一身起皮疙瘩,但是此时自己箭在弦上的状况实在尴尬,于是咬了咬牙,“你给我滚下去!” 蒋展看苦肉计完全不好用,害怕邹乙像上次那样飞起一脚把自己踹下去,狠了心的伸臂死死的圈住邹乙的上半身,死皮赖脸的把头抵在那青草芬芳的后颈上。邹乙晃了两下身体完全动弹不得,又怕惊醒王琦说不清此时的状况,急的他鼻子一酸,眼泪竟然掉了下来。 蒋展感觉到怀里的人抽搭这鼻子,连忙焦急的伸手去给他擦眼泪,“我错了我错了,小乙不哭啊。” 他语气温柔的无以复加,邹乙更委屈了,这他妈就是个祸害啊!“你错了就赶紧下去!” 几秒的停顿,“不要。” 邹乙气绝。 蒋展伸手到他身下,准确的握住了那个半饽起状态的东西。邹乙惊得鼻涕都忘了擦,“你他妈干什么!你别欺人太甚!” “小乙乖,我知道你难受,难受别忍着,我帮你。”热烫的气息喷在邹乙的耳廓,细长的手指在会阴处轻轻扫过,掌心的物事粗涨了几分,邹乙含着眼泪哆嗦了一下。 这是邹乙二十岁人生里第一次由除了他自己之外的另一只手触摸他的欲望,从儿时唤醒了他体内某种与众不同的记忆开始,这一天他等的太久太辛苦,虽然对象不尽如人意。但是当他睁着泛着水汽的迷蒙双眼,望向枕边那个满眼温柔宠溺和欲望的英俊面庞时,那如潮水一般快感慢慢的把最后的理智一点点的淹没。最后的绝望带动那欲毁灭般的颤抖,邹乙无助的发出阵阵呻吟,直到筛糠一样的后背僵直的抵在蒋展的胸膛上。 释放后的邹乙带着无边无际的疲惫,意识模糊的最后,蒋展温柔的耳语和轻柔的擦拭混合成了一股奇妙的回音在脑沟回中跌宕,那跌宕的声音汇聚到最后,他似乎听到自己脑中轻轻慢慢的唤着一个人,李木森,李木森,李木森…… 第四十一章:你有没有一想起来就微笑的好时光? 半年来,邹乙第一次一夜无梦,早上竟然破天荒的自然醒,自然醒的时候他还眨了眨眼,缓了半天的神,睡的好舒服啊! 天还没亮透! 蒋展还没走! 一个大力掀开身上的半个怀抱,邹乙慌忙的起身看向王琦的床位,没人!床底下,鞋和包都不在!脑子飞转,突然想起昨天下午的时候王琦猥琐的给他看自己的房卡! 麻了个手臂的!骗老子!! “蒋!!!展!!!” 早饭两人在食堂吃的,记忆里有一年多没在食堂吃早饭了,因为早上起不来。 食堂的早饭还是很丰富的,蒋展拨了个鸡蛋,慢慢的放在邹乙的餐盘里。邹乙坐在他对面,鼓着腮帮子使劲的嚼着嘴里那口馒头,蒋展呲着牙,怎么看怎么感觉自己像那个馒头,邹乙恨着他呢。 蒋展端起豆浆笑眯眯的看着对方,心里盘算着,邹乙不赶尽杀绝,小爷自当不舍不弃,何况他家邹困困还没说轰他走呢!这多好的局势啊!多美好的未来啊! 邹乙斜眼看蒋展叼着吸管满脸猥琐的样子,就知道他肚子里没装什么好道道。气闷闷的吃着盘子里的早餐,他对蒋展狠不下心。 就这样吧,试着对这个人敞开心扉,就如他所说的,不去想过去,不去想未来,跟着他活在当下吧。 邹乙不是那么矫情的人,他心里压根没存着等着李木森的想法,过去的就过去,李木森有自己的家庭,孩子保不齐都能打酱油了。他邹乙活的也不差,没必要傻到消耗着自己搅和着别人。 可是他就是放不下,放不下的绝不是李木森这个人,放不下的是他那段凡是都闷在肚子里发酵的旧时光,放不下的是他那种惴惴不安患得患失的心事,放不下的也许还有他的小心,他的谨慎,他遮着掩着的防着守着的青春旧习惯…… 邹乙嚼着嘴里的那口馒头,咽不下去了。 蒋展盯着他瞅了阵子,从嘴里松开豆浆的吸管儿递到他眼前,于是邹乙就纳闷了,这么个胆小,怕事,拧巴,还墨迹的人,他自己都开始腻歪自己了,展子到底是看上自己哪了呢? 吃完早饭,蒋展把邹乙和自己的包都挂在身上,“你去图书馆么?” “不去了,今天跟你去排舞吧。” “真的啊!”邹乙目睹着蒋展脸上开出一朵花来,上蹿下跳手舞足蹈的咧着大嘴傻笑。 “恩,吃多了,先逛逛,消消食儿再去。” 蒋展自是百般的同意,热舞社的舞排的差不多了,邹乙去走个队就行了。俩人好久没有逛校园了,天虽然凉,但是阳光很好。二人一言一语,闲闲的走在周末的校园里,蒋展摇摆着上身,故意的撞着邹乙的肩膀,邹乙也不生气,笑着瞪了一眼说声幼稚就算了。 蒋展看今天邹困困心情不错,干脆得寸进尺,腻着蹭了过去,用手勾了邹乙的手指嘿嘿的笑着。 邹乙没有反对没有挣脱,蒋展放下心来,攥着那稍有些凉的手指在掌心捂着。 邹乙斜眼看了下一直咧着大嘴不停傻乐的蒋展,“你可把嘴闭一会吧,灌一肚子风。” “嘿嘿嘿嘿……闭不上……” 邹乙不理他,俩人溜溜达达,蒋展突然嚷嚷道,“我想吃火锅!” 邹乙也爱吃火锅,想了想,确实好久没吃了,天又凉,吃点火锅确实不错,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到校外找了家火锅店钻了进去。 天气的原因,加上周末,火锅店人特别多。 邹乙和蒋展坐了个小桌,跟隔壁桌并在一起。 隔壁的是一对情侣,看着不像A大的学生,他俩等服务员上料的时候听他二人聊天,方知这俩人原是毕业四五年了的学生,回来看看母校。 蒋展一向自来熟,一听是学长和学姐,凑了过去跟人家搭讪。 几个人天南海北的聊了一圈,无非聊些学校里的奇闻趣事,风云变化什么的。 说道学校附近的美食,那个男学长叹了口气,“原先西山最有名的火锅店是川府,每天都爆满,哪个在S市住过的的人不知道A大附近的川府名气大啊。可惜没了,你们大三,应该没吃过。” 蒋展一听来了精神,“啊?还有这样的好地方呢?那搬哪去了?” “我听我学妹说,他家的老板貌似是回老家开店去了。后来学校西山扩建,这里好多店都拆了,原先的川府都没了,硬要找的话西门门口那大石墩子八成就是它了。我都好多年没回来了,回来没看见川府,找了半天锁定那俩大石墩子,差点没气抽了我!” 蒋展咂着嘴,连连说着可惜可惜,抓着邹乙无限向往的推算着,“咱要是早来一年,就一年,就能赶上吃一顿了!” 邹乙笑着看着蒋展捶胸顿足的哀叹,思绪飘得七零八落的。 川府。他去过,去了很多次,和李木森。 邹乙火锅吃的不是很尽兴,蒋展吃得倒是热火朝天,抹着一嘴的油打了几个饱嗝,“小乙,你怎么都不吃啊?” “我不饿。” 出了火锅店,有些起风了,邹乙紧了紧大衣,目光不由自主的飘向西门门口。 是啊,就是那里。自从上了大学,邹乙也找过那家川府,可是学校扩建,听说川府搬走了,他也就当做新开始的一个起点,他要忘了李木森,忘了跟那个人有关的一切。 望着那两座冰冷生硬的石狮子像,物非人亦非,还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蒋展看邹乙望着那个方向发呆,推了推他的肩膀,“你想什么呢?” “展子,你有没有一想起来就会微笑的好时光?” 从火锅店出来的邹乙脸上有热气蒸出的红润,蒋展看着他水光摇曳的双眸,凑上前去搭着他的肩膀,“有,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好时光,想着你,我就会开心,开心的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表情里温柔的出了水儿一样的浓浓爱意,邹乙抿着嘴轻轻的拍了拍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背,“展子,你踩着我脚了。” 蒋展连忙后退一步,俩人低头,邹乙雪白的一双匡威鞋上赫然一个大脚印子。 难得,蒋展竟然也会脸红,头压得低低的,“我回去给你刷干净。” 邹乙满意的笑笑,“走吧。” “去哪啊?” “看电影去。” “……” “吃完火锅,去看电影,这算不算约会啊?” “不算。” “算吧算吧。” “那不去了。” “那不算不算。” 第四十二章:酒吧共舞 看完电影回宿舍的时候,大宝和王琦都在。俩人一个趴在床上补眠,一个蹲在凳子上玩魔兽。邹乙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等蒋展打热水洗脚,桌子上有张低音酒吧的入场券,翻过来看了一眼,“大宝,这你打工的那家酒吧么?” 大宝直着眼睛跟屏幕死磕,头都不回的恩了一声,“过两天你生日,我们酒吧四周年有免费酒水,我寻思哥几个去玩玩给你庆生。” “谢啦。” “客气。” 蒋展提着一桶热水进来,“免费酒水!我稀饭啊!” “你可少喝点吧,每次出去喝酒都给我们丢人。” 蒋展不屑的哼了一声,举着入场券颠倒的看,“大宝,一共多少人啊?” “没多少,一共就四张票,王琦还非要带着他女朋友,我跟人经理墨迹了半天才又给我一张。” 蒋展咬着手指头琢磨着送邹乙个什么生日礼物。好几个月前他就开始酝酿这件事了,本想送他一个限量版的ipod,礼物都买好了,但是最近俩人的关系明显有所发展,这是蒋展没有料到的,于是他心里压下去又浮上来的一个想法搞得他坐卧不安。 其实没多大的创意,上次陪王琦给他女朋友买项链,他看上一对尾戒,款式简单不失品位,蒋展偷偷的买了下来,惦记着哪天可以给邹乙戴上。 要不要送呢?送了害怕进度太快,惊倒邹乙就得不偿失了。看着那个窝在椅子里刷着网页的背影,蒋展下定决心,就送这个了,他不收也得收! 早上起床的时候,宿舍其他的人已经都去上课了,邹乙找了个过生日的理由,放了自己一天的假,翘课在寝室睡大觉。 穿着睡衣睡裤从床上翻了下来,写字桌上堆着室友送的礼物和字条。邹乙坐下来挨个拆开看,大宝送的新款匡威鞋,邹乙穿上试了试,大小正好。大宝是他们同学里最自立的一个,家里条件也还不错,但是自从上了大学学费生活费都是自己赚的,他平日里很少上课,倒是做了不少的兼职和小买卖。王琦明谈暗访的调查过好几次大宝的存款,没个结论,但是肯定数目不小。王琦的礼物巨大无比,占据了自己桌子的大部分面积,邹乙好奇的拆开,却原来是一个枕头,里面塞了一个卡片,“困困,这枕头好睡!我给自己也买了一个~” 邹乙好笑的把枕头扔到床上,最后是蒋展的礼物。很精致的盒子,拆开是款限量版的ipod。邹乙知道蒋展家很有钱,这样的礼物对他来说小事一桩,但是对自己来说还是太贵重了,邹乙皱着眉,盒子里放着一张纸条,“生日快乐,里面有我送你的歌。” 邹乙又爬回床上,抱着王琦送的巨大的枕头,开机。 耳机中的旋律轻轻响起,邹乙躺在床上,盯着屏幕上的歌名——范晓萱的《我要我们在一起》。闭起眼睛,不是没有感动,他弯着嘴角轻轻的笑着。 好不容易等到下午,几个人终于没有课了,收拾的人模狗样溜光水滑的上了公交车。 晃了十几站之后全都蔫儿了,没人说话,王琦女朋友窝在王琦怀里都要睡着了。 下车,上了地铁,接着晃。 两个小时后,站在神秘的一塌糊涂的低音酒吧门口,王琦拍着大宝的肩膀,“兄弟,你这天天跑的毫无压力啊!怎么这么远啊!” “人这地段好着呢,是咱学校偏僻好呗?”大宝瞪他一眼,率先走了进去。 下班时段,酒吧里散散落落几处喝酒聊天的人。大宝四处打了招呼,找了个位子安排了他们几个。吧台里窜出一个小哥儿,冲到大宝身上起腻,“宝哥哥今天帮忙吧,我要累死了!” 大宝嫌弃的往下扒拉那人,“起开起开,别让我兄弟以为我在这从事不正当行业呢,再说今天不我班,我休息。去去去,给我们上酒!!” 他们宿舍四个人相处三年下来,谁多少酒量大家还是心知肚明的。大宝和王琦酒量差不多,放一般队伍里那绝对是祸害级别的人物。大一的时候,二人开始都仗着自己酒量好撺掇室友透透底细,他们看蒋展一脸海派的模样,于是都可着他灌。蒋展不知天高地厚酒量不咋地胜在胆子大,多大的板都敢叫,没几分钟就让大宝给解决了。 好不容易安抚住了耍酒疯的蒋展,俩人决定一起再搞定那个蔫儿不唧的邹乙后一决高下。没想到酒过三巡,邹乙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一杯跟一杯的喝。 邹乙能喝。 喝起酒来和平时毫无差异,硬说变化,仔细看,冷静的吓人。王琦后来每每回忆起那次华山论剑,都喷着吐沫星子跟人说:“我操,我他妈最后都喝断片儿了,最后的记忆就是我一回头,看那一地的啤酒瓶子,再回头看看一声不吭的邹困困,那小眼神儿顿时就降服了我啊!我趴他身上说了句你他妈真能喝啊,就没知觉了!” 自此邹乙被封了个酒帝的封号,那是他第一次喝酒,没想到自己长了这么个好肝儿。 “Happy birthday!”杯盘相撞,邹乙笑的好开心。 王琦的女朋友第一次参加他们的集体活动,两杯啤酒下肚,笑眯眯的盯着蒋展说,“蒋学长,听说你是热舞社的社长,舞跳得很棒,有多棒啊?人家想看。”声音甜的腻腻歪歪的,几个人一身鸡皮疙瘩的看了一眼王琦。后者满眼欢喜的搂着自己女朋友,也用那别别扭扭的娃娃音嘟囔着:“你们这些大一的小姑娘,天天犯花痴,你老公坐你旁边呢你就敢盯着别的男人!” 其他三个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后,蒋展起身拉着邹乙,“来,A大热舞社的台柱子,咱哥俩今天给他们来段骚的!”有不怕看热闹的,大宝又是吹哨又是鼓掌的,引来邻座的也跟着叫好。 邹乙不想出去跳,歪在沙发上死活不起来,蒋展扯着嗓门喊:“你生日你不疯,以后再疯该被抓精神病院去了!来跟他们秀秀,闪瞎他们的钛合金狗眼!” 被拗不过,邹乙笑着站了起来,跟着蒋展游进舞池。 大一那一整年,蒋展和邹乙天天一有时间就泡在练舞室里苦练。蒋展是标准的舞痴,碰上个得天独厚身体柔软度和协调性好到不行的邹乙。于是二人走街串巷的拜师学习各种风格的舞,在那些邹乙做梦都想变得更充实更强大的日子里,舞蹈确实给了他很多很多的满足和感动。蒋展了解邹乙,这个平时冷漠的男孩,有着惊人的悟性,他只要开始跳舞,神态就像变成另一个人一样。他能跳出很多舞者无法诠释的态度,有种让人目不转睛的神秘力量。 蒋展喜欢跳舞时的邹乙,那样的与众不同,那样的神秘不可猜测。 舞池中的蒋展和邹乙很快被围在人群中间,蒋展抓着邹乙的手蹦到音箱上面扭动。周围的人发出口哨和尖叫,阳光帅气的男孩,黄金比例的好身材,性感有力的摇摆,全场的目光几乎都被他二人吸引了过去。 邹乙在震天响的音乐声和尖叫呐喊中越跳越放松,甩着一头凌乱的头发调动身体的每一处关节和肌肉跟着蒋展默契十足的扭动。那年轻的面庞上青春和诱惑同时在绽放,让坐在角落里远远的注视着他的一个人眼神中的颜色深深浅浅变了几许。 “他变了好多,要不是那张几乎毫无变化的脸,我几乎要认不出来了。”坐在角落里喝着红酒的女人高贵优雅,穿着打扮都不是该出现在这小酒吧里的人。坐在旁边的是酒吧老板叶文,端着杯子望向那舞的整疯的两个人问道,“你认识他们?” “恩。认识那个个子矮一点的。” “A大的学生,他们一起来的人里面有个在我这做兼职的。你认识?” “恩,好多年前了。也在A大,那时候他可没这么能疯。” “A大?啊,对啊,你那时候来A大参加过个什么学习培训。这么说是老同学了,不上去打个招呼?” “不是很熟,算了。我刚回来,就见了你这么一个老朋友。其他人还不想见。” 叶文没搭腔,吞掉剩下的半杯红酒,半晌,“你在美国呆的好好的,这次回来到底干什么?” “森想回来,我就跟着咯。他要在这开个公司,还有点别的事情。” 晃着手里的酒杯,叶文低着头闷闷的问道:“曲婷,你这么些年过的幸福么?” 还是那美得精致的微笑,“幸福,和李木森在一起之后的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那女人脸上有闪闪发亮的光泽,叶文静静的看着她姣好的侧脸,忖度着她的年轻的皮肤和光鲜的外表下隐隐透出的疲惫苍老的气息,那气息让叶文有种不祥的感觉,她忧心忡忡的望着台上热舞的男孩的眼神让他愈发的不安。 一曲结束,邹乙他俩出了一身的汗,从台上蹦下来到坐会座位上,一路沐浴着酒吧里各种欣赏着迷的目光,蒋展特做作的甩了甩头发,“怎么样,骚不骚?” “骚!真JB骚!” 大宝和王琦狗腿的给他俩擦汗递酒,“太他妈拉风了,真心闪瞎我的钛合金狗眼啊!” 第四十三章:生日快乐,小乙 邹乙在大家的注目之下一口气灌了一大杯扎啤,笑着起身说:“我去洗手间。” 蒋展连忙站起身,“我也去我也去!”跟着一溜烟的就跑了。 大家习以为常,只有王琦女朋友张着大嘴目送着邹乙的背影,“他喝那么多,不是去洗手间吐了吧?” 大宝一边抽着烟一边乜斜着眼睛。“弟妹,你小乙哥要说去洗手间,那就单纯的是去洗手间。你要等着看他吐,那你得搭上三个你老公的小命儿。” 邹乙瞪着身后笑的傻乎乎的蒋展,“你以为你是小学生哪,上个厕所也要拉帮结伙的。” “一起嘛,一起嘛。” 蒋展等着邹乙洗手间的的冲水声响毕,趁着他开门出来的一瞬间跟着挤了进去。 “你干什么!” 没有反应过来的邹乙后半句说不出来了,蒋展泛着酒气的嘴唇压了过来,邹乙惊得睁大眼睛,面前那张放大的有些陌生的脸严肃又认真的吻着自己,睫毛轻轻的抖动,邹乙知道他紧张了。 蒋展的嘴唇很软,有些凉,他看似紧紧地握着自己手腕的双手的力度轻一下重一下的透着慌张,这样的蒋展是邹乙没有见过的样子,有点可爱,有点霸道,邹乙发自内心的喜欢,也发自内心的冷静…… 缓缓移开的蒋展反手抓着邹乙的双手,从兜里掏出一对尾戒,自己戴上一只,剩下一只抓在手里,认真的望着邹乙的脸,“小乙,生日快乐。” 邹乙有一瞬间的失神,不是犹豫,不是欣喜,不是生气,而是失神。 在这狭小的卫生隔间里,他俩那么亲密的贴在一起,他不尴尬不害羞,而是失神。 蒋展粗神经惯了,可是这个是邹乙,他太了解这个人。准确无误的捕捉到了他的失神,果然还是不该送的。蒋展心下一片寂寞,扯着嘴角笑了笑,“我这个我会一直戴着。你这个,你收好,我等你想戴上它的那一天。” 邹乙尴尬,他知道又一次的让蒋展失望了,但是这个承诺太重,他真的做不到,至少目前,他没有准备好。 他的蒋展,那么体贴他的心思,他自己都搞不明白的心思,这让邹乙的感动和内疚加倍涌动。他看着蒋展那温柔的专注的目光,于是试图用玩笑打破此刻的尴尬,“展子,我还没洗手呢。” 蒋展的洁癖是远近闻名的,听了这句话,垮着一张脸默默的注视了一眼俩人握在一起的手,然后转身,打开隔间的门,幽幽的来了一句,“没事,我刚刚大号,也没洗手。” 俩人笑着闹出卫生间的门,邹乙默默的把戒指放进衬衫前胸的兜里,望着走在自己身前的背影,急的想哭。他想快一点再快一点的接受蒋展,再勇敢一点的敞开自己的心门,但是他做不到。他发现自己被自己关进一个牢笼里了,要命的是他忘了打开牢笼的钥匙放在了哪里。这个发现让欢快了一晚上的邹乙,突然变得无比沮丧。 俩人回到座位上的时候,王琦和大宝已经开始喝交杯酒了,隔壁桌的那几个学生样子的人也跟他们凑成一桌,王琦抓着蒋展和邹乙挨个介绍,显然这一会的功夫这帮人已经一家亲了。舞池里暂时消停了一会儿,低音今晚上花重金请了一组比较有名的乐队驻唱。 主唱是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调了半天的麦,开嗓第一首,邹乙酒杯顿在唇间——《月亮代表我的心》。 大胡子主唱很明显是那种铁汉柔情的路线,沙着嗓子哼唱的那首《月亮代表我的心》竟然别有味道和滋味,酒吧里的男男女女都被这飘零的老歌牵扯的闭上了嘴,安静的欣赏他的演唱。 邹乙窝在沙发里,熟悉的旋律,熟悉的歌词,熟悉的感觉……他觉得今天自己喝的太不在状态了,竟然有些眩晕。 他闭上眼,音乐就悄悄的顺着他的耳朵流进他的心,邹乙跟自己说,真是喝多了。他晕晕乎乎的意识里,像极了从前的一个场景——那时候他坐在火车上,火车晃动的频率让他头疼,李木森和他一起听的就是这首歌,张国荣的版本,单曲循环,颠倒着深情…… 蒋展喝多了。 几个人商量一下,扯呼吧。 出了低音酒吧,凉飕飕的风一吹,邹乙感觉清醒了不少。 王琦搂着缩在他怀里的女朋友,大宝背着睡得跟死猪一样的蒋展,“擦,不让他喝非喝!下次再这样就直接把他卖给人贩子!” 邹乙垂着头,裹紧外套,缩着肩膀向前走着。 刺耳的鸣笛,炫目的灯光,身后被一个大力拽了回去,邹乙惊得站住脚步,瞪大眼睛看着眼前滑过一辆高级轿车,车身几乎贴着他擦过,王琦哑着嗓子吼道:“操!JB开车不长眼睛啊!” 擦身而过的车掀起衣摆,那尖利而果断的萧杀之气一划而过,邹乙酒气降了七成,魂魄散了三分。要不是王琦眼急手快,恐怕自己此刻不定在哪飞呢。 “我就纳了闷了,一个老娘们儿,开个车跟冲锋陷阵似的,小乙你没事儿吧?” “啊,没事。” 开车的是个女的,邹乙也看见了,不但看见了,貌似他认识。 回去的路上,邹乙一遍一遍的回放刚刚惊魂一幕的景象,他不会认错,车里的女人应该是曲婷。 李木森回来了,曲婷出现在S市。 邹乙清醒的发抖! 刚刚开车的确实是曲婷。支着头烦躁的飙在高速公路上,她紧张的想着刚刚那一幕,鬼使神差的就踩下了油门不管不顾的冲了过去,她惊讶自己的潜意识里竟然如此的黑暗。邹乙,那个跟自己说过不到十句话的男孩儿,难道真的要他来承担自己的痛苦么? 她泛着酒气的车里,后视镜里是个精致美丽的自己,被高级化妆品和璀璨的珠宝包装着的女人。年轻的,泛着光泽的皮肤。苍老的,闪着疲惫的眼神。同样的年纪,曲婷想着在叶文的酒吧里那个浑身洋溢着青春活力密码的邹乙,他是活在阳光和蓝天下的美少年。相比之下,自己则是只能戴着层层面具在黑夜里穿梭的孤魂野鬼罢了。 邹乙拥有着这个世界上所有她最渴望的东西,她恨他,她也嫉妒他。 回到宾馆,打开房门,原以为会冷冷清清的房间门口的玄关处静静的躺着一双男式皮鞋。黯淡了一天的脸上绽放出明媚的光彩,曲婷连忙换了鞋向套间里跑去,“森?森?你回来了?” 没人应答,浴室里传出哗哗的水声,曲婷望了一眼客厅茶几上打开的笔记本电脑,确定是李木森回来了。 煮好咖啡,预备上吹风机,干净的睡衣和拖鞋。曲婷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等着李木森出来,又翻出化妆包补补妆,对着镜子满意的一笑,明知是无用功,一切权当是苦中作乐——自己送自己的礼物。 浴室的门被拉开,李木森腰上围着一块浴巾水气腾腾的走了出来。曲婷温柔的递上准备好的毛巾和拖鞋,“你今天怎么提前赶来了?不是还要一个礼拜才能办好手续么?”莫非是来看自己?曲婷扑通扑通跳着的心雀跃的希冀着,即便失望了无数次,即便没有一线生机。 “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还是不咸不淡的回答,李木森那丝毫不留情面的礼貌再次让曲婷的情绪跌入谷底。 “什么事情?要我帮忙么?” “不用了。”坐在沙发上,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滑着鼠标。电脑屏幕上是邹乙微博最新上传的庆生照片。 白天好不容易忙完,想着今天是邹乙的生日,于是搭晚上的飞机来的S市。可是当他真的回来这个好多年没来的旧地,却不知要如何面对邹乙了,他还没有真正的强大,他还有一纸法律上的婚姻的束缚,他还有一段没有了结的恩怨,他还没有资格站在邹乙的面前。李木森看了下挂在墙上的钟,今天马上就要过去了,犹豫着在照片底下写着生日快乐,可最终还是删掉了。算了,守着约定,李木森五年前就决定今后永远守着自己对邹乙的决定,即便他在暗处,默默的匿名关注着他。 生日快乐,小乙。李木森呷了一口咖啡,嘴角露出微微的笑。 第四十四章:回忆 五年了。五年前,李木森跟邹乙说,“我忘不了你,所以我不会联系你。” 于是在这五年里,他一边努力地让自己变得强大,一边默默的想念着这个人。他的想念那么炽烈,以至于在当他们身处同一座城市的时候,李木森反而变得谨慎而冷静。 干净的处理完所有的事情,然后完完整整的站在邹乙的面前,这几乎变成了他这五年里每一天都会憧憬一遍的梦。 合上电脑,李木森披上睡袍,“你也早点休息吧,我累了,睡觉去了。明早有事跟你说。” 曲婷看着那个高大了很多的背影关上套房里间的房门,愣在沙发里好久,她有半年多没有看见他了,后背结实了很多,脸上似乎多了些棱角,他在用一些她反应不及的速度变化着,变得越来越成熟和强大。李木森又有没有发现自己越来越憔悴呢?肯定没有吧,他似乎从来没有正眼瞧过自己。 无奈的苦笑,曲婷回到自己的房间。 轻轻的脱下身上的华服,赤裸着身体站在镜子前,镜子里的女人有着曼妙的曲线。曲婷伸手轻轻的拂在肌肤上,指尖游走之处,触目惊心的伤疤! 时间真的过的好快啊。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伤疤印在身上,那么和谐,那么自然,就好像开天辟地胎带来的一样。曲婷盯着镜子中的自己,习惯让人麻木,她竟自扯着嘴角露出笑来了。 五年前她掀起衣服把这惨不忍睹的一副身体露给李木森看的时候,即便是她众多伤疤中的冰山一角,也让那个一向冷酷的人神色为之一抖。那个时候,她也露出此刻的笑,她笑的不知所以,也许是掩饰窘迫的尴尬,也许是能让李木森动容的骄傲,总之,那一次她是第一次把自己的伤疤展示给别人看,她娓娓道来的似乎不是自己的故事,而是一个关于一个不相干的人。她细数着每一道疤痕的历史,然后就好像每一次痛苦不堪的过往都再次重现一样。 回想着不到二十岁的自己,笑的那般灿烂的看着李木森,“怎么样?签不签?” 那时候的自己,多勇敢…… 曲婷从小没有妈,据说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得病死了。 曲婷妈妈当年带着襁褓中的她嫁给曲直,那时候的曲直还是一个高中老师,有才华,有抱负,苦于家境贫寒,从小是个孤儿独自长大。 曲婷的妈妈很漂亮,单亲妈妈,有着不光彩的过去,形单影只,都是孤苦伶仃的人。调到曲直学校的那一年,两个人便结婚了。 开始了婚姻生活的曲直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他人前光鲜谦和的外表就像一张面具,曲婷的母亲发现她的新婚丈夫只要回到家就变得乖张鬼祟,他狐疑闪躲的眼神从心底往外的发着渗人的寒光,在战战兢兢的相处了两个月后,终于出事了。 一天晚上,曲直给妻子的水杯里下了片安眠药。 等到一觉醒来,曲婷的母亲迷糊的睁开眼睛的时候,躺在身边的女儿已经只剩一口气了,那血肉模糊的下体染红了一整张婴儿的薄被。女人意识模糊的断片里,那鬼魅的邪笑和止不住的鲜血还有自己发了疯般的哭叫混成一团,她颠沛流离委曲求全的前半生,竟然以嫁给一个魔鬼为交代! 小曲婷在自家床上躺了整整一个礼拜才缓过神来。曲直坚持不送去医院,在他的妻子像母豹子一样扑向自己的时候,他没想到,这第一次的家庭暴力像是一场止不住的精神盛宴,从此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曲直学过兽医,给曲婷的伤后处理上他凭着一股听天由命的玩耍的心态,他是天才,他可以救活这个女娃。 命该如此,曲婷竟然活了过来。 机缘巧合,曲直后来进了机关,他那锋芒的才华和谦逊内敛的性格让他在官场上如鱼得水。曲婷从小的记忆便是,她没有妈妈,跟着父亲长大。曲直给她最好的教育和大家闺秀的培养,外人眼中一片慈父孝女的形象,甚至没人知道,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只有曲婷知道,他的父亲,是个性虐待狂。 这个像魔鬼一样的人,终于在她十岁那年再次扑向了自己。 没有妈妈,没有姥姥,没有奶奶……曲婷人生的全部记忆,就只有这么一个爸爸。性格古怪也好,位高权重也罢,这是她生命中唯一的亲人,相依为命的,彼此的唯一。 于是当曲直猩红着双眼在她年轻的身体上起伏时,她哭着喊着叫着爸爸。曲直告诉她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在她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已经被自己强暴过了。 她在世界上是孤苦无依的一个人,那个疯子一样的用烟头和皮带在自己身上驰骋的男人让她生活中所有的美好和光明都渐渐淡去,用的是一种决绝的方式。她不绝望,甚至没有理清这其中的关系和轻重,她只是疼,只是无所适从…… “我不是你亲生父亲。”事后穿着衣服的曲直冷静的跟蜷在地上不断抽搐的女儿说道。 “我不知道你父亲是谁,你妈嫁给我的时候,她就是一个人,没有娘家,没有朋友,跟我一样,跟你也一样。”曲直笑的邪魅的俯视着自己的女儿。 “我照顾你这么大,给你最好的生活和教育,凭良心讲,我对你不错吧?你今天十岁了,是该报答我的时候了。跟着我,我继续抚养你,给你最好的生活和未来。否则,你滚开,你妈死之前已经跟我离婚了,我没有义务继续照顾你。” 从小跟着这样古怪的父亲长大的曲婷有着同龄人无法想象的成熟心智,她盯着这个她生命中最最依赖的一个人,怎么也想不透怎么会变到这步光景。 看着女儿惶恐的看着自己,曲直改变了政策,换了副温柔的为人父的嘴脸,“婷婷,爸爸其实很疼你的,对不对?这样,我们的事情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你不要告诉其他任何的人。爸爸给你最好的教育条件,等你长大,到国外读书,做一个优秀的人。等你找到愿意娶你的人了,你就可以离开爸爸,怎么样,同不同意?” 年幼的女孩终于哭了出来,抓着曲直的半个裤脚哭喊着不要爸爸离开自己。她太害怕孤独,那无数个躲在门后战战兢兢等着父亲开会回来的夜晚让她怕死了孤独的日子。还没有认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女孩唯一清醒的一个意识就是,父亲不是亲生的,他终有一天要离开。 于是在那个可怕的晚上,当曲婷哆嗦着身体蜷在父亲的怀里死死的抱着曲直的脖子不安的入睡之后,她给自己排演了一场冗长而持久的噩梦,这噩梦一直以习惯和压抑的方式在曲婷的生命中挥之不去的盘旋了六年之久,直到她遇到了李木森。 那一天曲直在外面喝了很多酒,当他托着醉醺醺的身体回家闯进曲婷的卧室的时候,女孩就知道噩梦又开始了。她闭着眼睛提醒着自己父亲对自己的所有的好,提醒着自己这个人是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默默的忍受着所有的折磨和痛苦,知道曲直随手操起的桌子上的装饰烛台疯狂的塞进曲婷的下体。 那无法形容的剧痛让女孩疼的昏了过去,直到深夜灼热的下体慢慢的把她的神经唤醒,曲婷挣扎着起身简单的清理自己的伤口,看着那个酒气熏天的酣睡在自己床上的男人,她哭得无助又绝望。 他突然发现,这个人身上她一直所贪恋的温暖已经荡然无存。她年幼时期所有的依赖和不安被他一次次的亲手剥离,曲婷异常疼痛的神经让她的头脑无比的清醒,她突然意识到,一直以来,自己被这个丧心病狂的魔鬼带到了一个扭曲的思维死角,以至于今天这般体无完肤! 离开这个人,成为一个彻底孤苦伶仃的人,她太害怕了。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她缩着遍体鳞伤之后的高烧身体,哆嗦着发动了曲直的车。她无处可去,无人可寻。 在马路上横冲直撞的曲婷沮丧极了。 把车开到郊外,她只能去找她那个过早扔下自己的母亲。 深夜的墓地一片阴冷,曲婷不害怕,更为恐怖的事情她都经历过,她不怕鬼,她觉得自己更像鬼,孤魂野鬼。 她高烧的身体瑟缩的抱成一团,坐在母亲的墓碑前,静静的流着眼泪。身上落了厚厚的雪,上下牙打着架。曲婷断断续续的说着,“妈,你就让我死在这吧,死在这,跟你在一起。” “你死你的,她死她的。你死了也跟她在一起不了,还是孤单的一个,死也白死。” 声音很好听。曲婷意识模糊的想到。 她转过身,看到一个高高的身影站在身旁,面无表情的俯视着自己。那落了雪的眉头绽放着清冷的光,干净的,纯粹的——完全不同与自己的一种力量。曲婷突然间就迷恋上了这种力量,她心底默默的钦羡着,若自己有这般坚定的眼神,必不会感到如此孤苦无依的慌张。 “你不要坐在这里,女孩子着了凉很麻烦的。” 曲婷还是呆呆的望着男孩,后者淡淡的瞄了一眼墓碑上的字,抓着曲婷的胳膊把她拽起身来。 “我妈妈也死了,她身体里每一处血液都流淌着对生命的渴望,可最后还是自杀了。死是最后一步的认输,但凡有最后一口气,都要努力的活着,这不枉为人一回,知道了么?” 曲婷听着这个跟自己年纪相差无几的男孩的话,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温暖而绅士,突然让自己那七零八落的魂魄有了归位的力量。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儿皱了一下眉头,顿了片刻,“李木森。” “李木森。”曲婷跟着小声念叨着。 这个叫做李木森的男孩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墓地里,不经意的重启了曲婷生命的运行模式,他无心的一次遭遇,给他和她今后的人生里制造了一场百转千回的故事,在曲婷闪着光芒的目光中,徐徐的拉开了序幕…… 第四十五章:释怀 早上天一亮李木森就醒了,这些年他在外面养成的习惯,睡得很少。穿上睡袍,听见客厅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曲婷在煮咖啡。 “你怎么起这么早。”看着准备好的洗漱用具,放好的洗澡水,挤好的牙膏,洗熨过的衬衫和外套。李木森皱着眉头,这不是早起一个小时可以做完的事情。 “我习惯了,睡不着。”曲婷温柔的笑了一下,“我给你叫了早点,一会就能送来了,咖啡也快煮好了,你去洗漱吧。” 李木森转身进了洗手间,看着按着自己的喜好摆得整齐的用品,眼前浮现出那个日渐憔悴的面孔,叹了口气。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早餐已经在餐桌上摆好了,曲婷坐在落地窗前翻着杂志。 李木森走到她身边,“你怎么气色越来越差了,回头找个中医好好调调身体。” 曲婷僵硬的扯了下嘴角,“诶。” 李木森端起咖啡呷了一口,习惯太可怕,曲婷熟悉自己的每一个习惯,然后慢慢地把这些习惯变成她的习惯。这不是李木森希望看到的一幕,拖泥带水,已经偏离了最初的轨道。 “曲婷。” 李木森很少这么正式的称呼自己,曲婷不知所措的抬头,茫然的望着她的丈夫。 “战马的收购手续已经结束了,下个礼拜我就会把办公室搬到S市。” 曲婷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收购了战马,证明李木森已经完成了他五年前所有的既定目标——他的木忆律师事务所成功的成为了跨国律所。她没有想到时间过的这么快,转眼间,五年。 这五年的时光磨得他气质愈发的冷漠。曲婷目光呆滞的看着李木森把行李箱中的文件一张一张的摆在自己的面前。他举手抬足之间的优雅和闲逸那么让她着迷,她忘了他一系列动作的目的和马上要发生的问题,甚至在李木森一切准备就绪,抬头疑惑的望了她一眼时,曲婷竟然露出了一个发乎内心的幸福的笑颜…… 顺着李木森的眼神,茶几上的文件名字清晰可见,曲婷小声念着——离婚协议书——一遍一遍的,却像是读不懂似的。 李木森叹口气,从最左开始,伸出一只手指把文件一份一份的轻轻推到曲婷面前:“这是五年前我们的婚前协议;这是离婚协议书,按照当年那份婚前协议草拟,我附加了一些对你有利的条款,你看一下,有什么补充和需要改动尽管提出来,我会尽量为你考虑。” 曲婷水光潋滟的眼神轻轻的晃动了两下,突然就咯咯的笑了起来:“考虑什么哪!婚前协议都是我写的,你做的够好的了,又考虑什么哪!” “这个东西。”李木森拿出一个优盘,放在曲婷面前,“里面有足以让曲直后半辈子有地儿养老的资料,送给你。” 曲婷惊讶的结果优盘,“你怎么……你什么时候……” “我一直都在调查他。从五年前开始。没有一干二净的人,更没有一干二净的官。何况他是个疯子。” 曲婷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伴随了她整个青春期和整个爱恋生命的男人,她从来没有真的懂过他。 沉默了片刻,曲婷抬头对上那双她猜不透的眼睛,“五年前,你父亲被双规的那件事,跟曲直无关……跟我无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俩从未就这件事再做议论,她明白李木森当年心中的猜忌,事到如今,她需要澄清一些事情。 “我知道。” 震惊一而再,“你知道?那这……”曲婷停顿了,难道李木森费尽心力做的这些都是为了自己?她心里有着一种小鹿跳跃的欢喜感,那欢喜感跃然眼中,二十出头的自己许久不见的青春少女情怀闪闪发光。 “我五年前就知道跟你们无关。”李木森接着说道,“所以这份资料交给你,你自己决定要不要报仇,交给检察院,他后半辈子进大牢赎罪。或者你交一部分给他,让他亲自对你赎罪。你好好保存,全球限量独一份,我这没有拷贝。算我送你的离婚礼物,花了我好几年的精力收集的呢。” 这是五年婚姻中,李木森第一次向自己半开玩笑半严肃的说笑,曲婷握着优盘,感动的无以复加地步——这是她二十多年生命中第一个为她悲惨遭遇出头的男人,是她的英雄! 五年前自己拿着那份婚前协议找到李木森,用李木森父亲的自由交换五年的婚姻。 五年,年少的曲婷曾经幻想用这五年补偿自己过往的所有痛苦,她以为五年可以心满意足,可以死而不恨。可是她错了。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是李木森在死神面前拯救了自己,是他给了她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曲婷笑了,她缺乏血色的脸上露出的是终于满足了,释怀了的笑容。 脚步停在那曾经如此熟悉的公寓门口,曲婷不确定她的父亲是否还住在这个地方,五年而已,她自认为长的天长地久般的时光,却原来一丝一缕都毫无变化。于是美丽的女人就那么站在那个她度过整个年少时期的公寓门口,这里面曾经满满的都是她的希望,她的不安,她感受到的温暖和绝望…… 好久好久。 久到曲婷顿在了过去的太多的时光的节点,然后太阳西沉,她忘了此行的初衷和目的。 “婷婷?” 好熟悉的称呼,曲婷被迫从记忆中挣扎出来,她明显惊讶僵直的后背瞬间明白了自己即将面对这个她充满了复杂情绪的人。 “婷婷?是你么?你回来了?” 曲直三步两步的走到女儿的面前,曲婷一动不动,她站得太久,腿疼。 时间改变了两人的摸样,曲婷慌张的转头,她的继父,那个她记忆中强大到让她畏惧的男人,竟然苍老了很多。 曲直的热情让她站不稳的脚有些趔迼,她来找她的继父,她的亲人,她的仇人,她午夜梦回时经常恐惧的无法入睡的魔鬼般的噩梦。眼下,竟然用这样喜悦讨好的目光望着自己。 这让鼓足了勇气走进这个家门的曲婷找回了点自己的底气,她看着他殷勤的为她准备小时候喜欢的饮料和甜点,她看见他低头时双鬓的白发,她看见他端着糖罐子时轻微有些发抖的双手。这些,让曲婷涌上一股难言的悲伤的情绪…… 她默默的注视他忙碌的身影,和这身影背后一如从前的家,然后鬼使神差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婷婷。”发现女儿流下眼泪的曲直停下了手忙脚乱的动作,紧张的快步走到曲婷的身边。 “你别碰我!” 父女俩同时起身弹开,曲直惊吓的看着眼泪流的不断的对方,记忆中那个流着泪时而畏惧时而倔强的盯着自己看的女孩儿跟眼前的美丽少妇重重叠叠,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总有人要打破这个僵局,曲直佝偻了身体,垂着头低低的叹道:“婷婷,爸爸很想你。” 怒火瞬间燃烧了曲婷通红的双眼,压抑了这么多年的心,突然就如猛兽出笼了一样的不可遏制:“你想我!想我做什么!想再把你那些变态的肮脏的东西统统用在我身上是么!想折磨我不够再变着法的伤害我侮辱我么!你这个禽兽!你害死我妈,折磨的我生不如死!让我人不人!鬼不鬼!连下地狱都带着洗不净的肮脏和罪孽!你毁了我一生,你凭什么啊!凭什么!” 发泄过后的曲婷虚弱的倒在沙发上,曲直定定的站在她面前,他的女孩,从离开自己身边的那一天起,没有一天不牵动着自己的心。家里保持着从前的摸样,坚持买她喜欢的食物,每天到她的房间对着床头的照片发呆,他了解自己欲望深处的秘密,这个女孩的离开甚至关闭了他秘密深处的需求,只是单纯的想念她,他在想念中一点点的变老,收起了自己的乖戾和畸形的怪癖,像一个真正的父亲思念他远嫁的女儿,又或者像一个真正的恋人思念他远方的爱人。 从曲婷离开的那一天开始,尚属中年的曲直,一下就觉得自己老了。 “婷婷,爸爸对不起你。爸爸愿意补偿你,只要你要求,爸爸什么都愿意。” “你怎么补偿我?你还我妈妈,能么?你还我一副没有伤疤的身体和心,能么?你能让时间倒流到二十几年前,从我和我妈的世界里滚开永远都不要出现,你能么!” 支着身体,缓缓地从沙发上站起,曲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什么都改变不了,她的痛苦就像是千年的石碑一样,一笔一划的都刻在心上。回不到过去,走不到未来,曲婷前所未有的疲惫。 时间分分秒秒的度过,空气里静的似乎都能挤出水来,曲直直觉那是自己后背的冷汗。 女孩把目光放在曲直身上,“我来是有事问你。” “你说。” “五年前,李木森父亲的事情,到底幕后的始作俑者是谁?” 曲直转身进书房,从保险箱里拿出一袋文件,递给曲婷,“答案在这里,我想李木森自己心里应该也有数,我当年就知道有一天你会替他要这份证据,所以一直留着。” 曲婷默默的接过,小心的装进包里。 曲直盯着她低头垂下的额发,“他对你好么?” “关你什么事!” “我怕他当年是为了利用你救出他父亲,并不是真的爱你,所以……” “是又怎样?是你说的,只要有人愿意娶我,你就放我走。李木森愿意娶我,你就别管他是什么理由!他确实不爱我,也确实为了利用我让你救出他父亲。我心、甘、情、愿。” “婷婷!” 望着见面以来第一次愤怒的继父,曲婷细声慢语的说道:“怎么?你感觉受骗了?那我告诉你,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五年期,我怀的孩子,不是李木森的,是你的!要不是为了帮助李木森,我早带着肚子里的孩子自杀了!” 曲直彻底震惊了,他望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可是,可是当年的亲子鉴定……” “那是我找人假造的!” “孩子,孩子呢?” “死了。先天不足,刚一下生就死了。” 曲婷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泪,整理了衣服起身要离开。 曲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为他做这些,值不值?” 轻蔑的笑慢慢爬上曲婷的脸,“值不值?你是个没有心肝的人,你根本就不懂爱。” 不懂么?曲直望着那个离开的背影,浑浊了的眼珠滚了两滚,眼泪像是沉淀了太久,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 走在大马路上的曲婷踩着细高的鞋跟,她不累,突然就轻松了。阳光很好,她很想走一走。 手心里攥着李木森送给自己的优盘,她根本就不想去检察院告发曲直,这里面有她的男人为她出头抱不平而费尽心机收集的复仇武器,包含着他的心思他的情意,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无价之宝。 曲婷弯着嘴角信步走在S城温暖的街道上,她仰着头深吸了一口这个城市的空气,空气里带着醉人的香气,曲婷多年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喜欢上了这个世界——带着她对这个世界的谅解。 她对这个世界的爱不是爱,而是疼惜。 第四十六章:你他妈谁啊? 距离元旦晚会的日子所剩不多了,邹乙不敢怠慢,为了他和蒋展付出心血这么多年的热舞社,散场的那一刻要穷其所能的华丽。 于是暂时放下繁重的学业,两个人每天都泡在舞蹈室里排舞,二人的认真和努力是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们彼此都清楚这最后的亮相意味着什么。 终于到了最后一役的时刻。 邹乙和蒋展在后台准备,还有一个节目就到热舞社了。 身为热舞社的两大台柱子,他俩知道台下有多少人是冲着自己去的。蒋展用手肘碰了碰邹乙:“别紧张。” “切。”邹乙白了蒋展一眼。“紧张你就一边呆着去,我一个人也撑得起来。” 蒋展怨念的瞪了一眼邹乙,什么啊,一点都不讲义气。这次排舞好多高难动作,能不紧张么。 邹乙闲闲的在一旁拉筋,目光扫过蒋展的包子脸,吐舌做了个鬼脸。 蒋展看着邹乙,他的紧张不是怯场,而是来自这个跟他共舞了三年的人——他们之间的情意和最后的战役,那对他来说,意义比天还要大。 邹乙是懂得蒋展的心思的,蒋展不是个怯场的人,他紧张是因为跟他站在一起,于是自己只能表现的淡定一些。过了里程碑式的今晚,邹乙想着,要给他的展子一个交代了。 雷鸣一样的掌声响起了。 邹乙和蒋展对视一眼,带着他们的队员拔腿向入场口走去,邹乙抬腿迈向登台的第一个台阶的时候,感觉手被身边的一个温热的掌心攥住了。 回头,幕后阴暗不清的光线下蒋展的笑颜明灭相间,“小乙,I love you~” 邹乙淡淡的回以微笑,意会的紧了紧手心,他都懂。 舞台上的灯光有些刺眼,邹乙深深的沉了一口气,那气韵悠长的一声似乎被观众感应到了一般,都安静了下来,等着传闻中的热舞社退役之作——没人怀疑它的精彩性,更多的是想见证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如果说有谁比台上的邹乙和蒋展更紧张的,台下确实有个人如此——李木森。 李木森让助手弄来了A大学生的入场券,穿着帽衫和运动裤配上一个棒球帽,再平常不过的大学生打扮,他本来也才比邹乙大个两岁,混在学生中间丝毫不见违和感。然而即便是这样,李木森的身高和容貌还是惹来沿途众多的侧目,A大多得是帅哥美女,但是李木森的帅是嚣张的,是锋利的,是即使他什么都不做,也拥有无法让人直视的震慑性。他身上已经没有了学生气,在商场和律政界的经历让那个年少的李木森彻底的脱胎换骨了。 李木森静静的坐在观众席上,无视周围三三两两的小声议论,无视凑上来搭讪献殷勤的小女生。他等着他的小乙,等着看他的小乙那漂亮的最后一役。 舞台的灯光打在那个漂亮的人的脸上,李木森心里冰冻了数年的一隅,突然就流淌成柔软的小河了。 邹乙抬眸,他心头一紧。 邹乙凝眉,他僵直了上身。 邹乙邪魅的一笑,他几乎要醉了。 音乐悄声的响起,舞台上人的一举一动牵扯这台下观众的呼吸,音乐猛然的加重,台下的人似乎也活过来了一样。 李木森喉间不自已的锁紧——邹乙,是他这辈子全部的欲望! 周围观众气氛非常火热,李木森跟着人群一起站起了身,静静的站在前呼后拥的人潮中被推搡的站不住脚,台上的邹乙疯狂的扭动着腰肢,他身体里爆发出的力量和那荡气回肠的连贯性似乎带着台下所有人的神经一起群魔共舞般的躁动。 李木森瞳孔上的邹乙幻化出了千般的模样,那里面澎湃着他年轻的心跳,他切切实实的感受着他的小乙一点一滴的变化,那变化让他喜悦让他伤感让他骄傲让他情不自禁让他义无反顾——他终于变成了那个他向往的,自由自在的人。 周围的人不停的呐喊着邹乙的名字,A大热舞社的台柱子,果然是明星一样的感召力。 节目表演完毕。 台下排山倒海的安可声中,台上的全体舞者手拉着手排成一个横排。蒋展和邹乙站在中间,望着台下那一副副年轻激动的面庞,看了很久很久,最后集体深鞠躬,邹乙弯下腰的那一刹那,李木森看到了他眼角眉梢上无限的不舍。 这是他的心血,他都懂。 李木森罩上帽衫的帽子。从人群中走出。 舞台后的休息室里,一群热舞社的舞者疯成了一团。团员把邹乙和蒋展在空中抛成各种造型,尖叫声和口哨声中热舞社首席社长副社长鼻涕眼泪笑了一脸,就这么退了。 蒋展张牙舞爪的够到邹乙面前一个招呼把人扛到身上,邹乙本就比蒋展小了几号,欢闹之下像小孩子坐在爸爸的脖颈上一样坐到了蒋展的肩上。这样一来口哨声吹得更响了,邹乙在众人的呐喊和鬼哭狼嚎中惊悚的抓住蒋展一头的乱发,双腿死死地卡在蒋展的身上,伴随着高一声低一声的咒骂:“靠!展子你给我发下来!放我下来!你大爷的蒋展!!!!”对方上身水平移动下盘却跟着大家的掌声口哨声跳着有节奏的舞步,毫不理会头顶的暴打。 李木森双手捧着一大捧花出现在休息室,目光对上高高在上的邹乙的双眼时,就是这么一幅景象。 安静。或者说渐渐安静。 我说过,李木森就是这样一个有着独特气场的人——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即能让一屋子打了鸡血的疯子归于安静。 大家心里俱是疑问,这何方圣人,直勾勾的盯着我们副社长邹乙同学目不转睛。 大家都有疑问,但是大家都不敢问,于是蒋展双手握着骑在自己头上那双没来由地抖个不停的双腿,沉着脸走到李木森面前:“你他妈谁啊?” 李木森的视线随着蒋展飘到面前时候跟着邹乙的对视丝毫没有动摇。蒋展站的很近,于是李木森的头仰了起来。邹乙手里还抓着蒋展那一头的红毛,低着头同样直直的望着李木森的眼睛,那眼睛里有他的熟悉和他的陌生,有他害怕的深深的致命诱惑。 这个阔别了五年的人,终于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了,手里捧着那着了火一般的玫瑰,眼神中的炽烈瞬间让自己毁灭了。邹乙心跳的难以自已,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心跳跳死的。于是他下意识的抓紧了手里的头发,恍惚间分神展子的头发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沾了他一手心,就要抓不住了。 蒋展感受到了身上的这个人的颤抖,他的腿在抖,手在抖,于是蒋展突然体悟到,这个人,这个他喜欢着的,一向镇静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心也在抖。 有了这样的意识的蒋展身上发冷,他头发被邹乙拽的有些疼,刚刚的发问根本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站在对面的这个看着极其不顺眼的人牵动着邹乙每一处脉搏的跳动。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他感觉到似乎自己的存在对这二人来说,那么的……多余。 蒋展有些沮丧,然后是着急,再然后是愤怒,最后是扯开大嗓门:“喂!说你呢!你谁啊!” 李木森把目光从邹乙的脸上拔了下来,弯起嘴角直视着蒋展一副拧巴的挑衅的表情:“李木森。我找邹乙。” 第四十七章:我离婚了。 李木森的车停在A大的西门口。 邹乙和李木森坐在车里,已经十分钟的沉默了——邹乙望着车窗外,李木森望着邹乙。 “李木森。” “嗯?” “外面那俩石狮子真丑。” “嗯。” “我大一刚来上学的时候学校扩建,这里原先不是这样的。我都想不起来从前这里是什么样了。” “嗯。” “你能想起来么?” “想不起来了。” “是么?” 邹乙转过脸,夜幕中路灯照耀下的邹乙漂亮的侧脸生动的让人心跳,李木森温柔的凝视着邹乙的眼睛:“小乙,我好想你。” “是么?”邹乙声音小小的,低着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头。 他还记得五年前医院病房里的一切,五年前他带着他的妻离开,跟他说在忘了自己之前不会联系自己不会回来。那么今天,他出现在这里,打乱自己的生活节奏,邹乙猜不透李木森的心思,也跟不上李木森的思维,唯一确定的是,自己还是那个窝囊的孩子,碰上这个人,就方寸大乱了。 李木森见邹乙垂着头有意躲着自己的样子,于是整个人向邹乙移去,“小乙想不想我?” 邹乙磨蹭着一点点的向副驾驶座的角落蹭着,车内的空间太小,他感觉有些缺氧,不然为什么脸热热的,胸口还闷闷的呢。 李木森把头探到邹乙的颈间,目光执着的搜索这邹乙极力闪躲的视线。“小乙不想我吧,不然都不搭理我呢。” 该死的李木森声音温柔的一塌糊涂,身上淡淡的烟草气息几乎要把邹乙笼罩在他散发的禁锢里。邹乙讨厌自己这副还没开战就已经丢盔弃甲的废物相,脸靠着车门想争取一点点外面的空气,无奈李木森的车貌似密闭情况出奇的好,再不反击他怕自己要窒息而死了。 “哈!哈!哈!开玩笑了,当然不想你啊!没有时间啊!你也看到我在学校有多红啦,每天事情很多忙都忙不过来,功课也多,我成绩很好的!”看着李木森眼睛嘴角那宠溺玩味的微笑,邹乙底气越来越不足了,他心底狂踹自己完蛋玩意儿根本就是个笑话啊于是干脆心一横滔滔不绝的说道:“还有我交了个男朋友,就是蒋展啦!那天跟我一起跳舞的那个男孩子!他很爱我,我们感情很好的,还在研究一起出国读书的事情呢。怎么样看着不错吧,全校都知道他对我有多好,哪天你带上曲婷和你家宝宝我们几个可以聚餐啊哈哈哈一定好高兴啊!” “我离婚了。我没有孩子。” 安静。特别的安静。是那种热闹之后的安静,带着点荒凉和戛然而止的憋闷感。 邹乙吃惊的望着李木森冷下来的目光,脑子里就只剩下一股求生本能的念头——跑。 于是我们慌张的小乙没出息的落荒而逃了,拥门而出的那一刹那用力过猛,北方冬天的风呼啸而入开着暖气的车内。打了个寒战的李木森望着那扇多亏了德国进口车的工业质量没被西北风和小乙弄坏的车门,突然就露出了一个他自己也解释不了的苦笑。 回到宿舍的邹乙闷闷的,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宿舍几个见他不对劲把他围在中间问长问短,蒋展一门心思的认为是李木森欺负了他家小乙,满嘴跑火车的国骂滔滔不绝的向外飚,扬言要剁了李木森,挑他手筋脚筋,用上满清十大酷刑巴拉巴拉! 邹乙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回身给自己这群室友作了个揖,“你们都歇吧,我困了,想睡觉。”然后望着蒋展,“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翻身上床的邹乙根本睡不着,只是单纯的累了,只有躺着能让他勉强思考,想想李木森,想想他和李木森,想想他自己。 第二天。BBS八卦版里爆棚了。 王琦蹲在凳子上大呼小叫:“糟了糟了,快来看啊,草!” 大宝了蒋展凑合到跟前,之间不知哪个天杀的把昨天晚会的照片图文并茂的po到论坛里,题目也很惊悚——A大名受性感热舞,男友大胆示爱,途遇神秘送花男。帖子里从邹乙跳舞到后台疯闹,到李木森手捧鲜花出现。镜头恰到好处的剪切加上文字暗示,俨然是证据确凿。后面还附带了对神秘送花男的人肉搜索,说是海归精英,家世煊赫,S市战马集团的新收购者,木忆律师事务所的最大股东。最后总结就是小受邹乙傍上神秘大款,无情甩掉糟糠蒋展……蒋展飞起一脚就把王琦的暖壶给踹飞了,“我操,这哪个贱人啊,我tm要找八卦版主人肉这个ip!” 大宝也摇头叹气道:“这么多年你俩被BBS里这群傻货传来传去的,也从来没有被写成这样的,最多也就是物理系好基友,这个有点过分了。 王琦愤愤的盯着蒋展:“我看你特么才是受!你傲娇炸毛受!你陪我暖壶!” 在图书馆上自习的邹乙盯着电脑屏幕也看到了这个帖子。他不在乎内容,也不是真实的,大家八卦来解闷的而已。可是盯着人肉出来的李木森那张照片,他却无论如何静不下心来了。昨天太仓促了,他有很多话跟他说,像老朋友那样叙叙旧也是好的,问他过的好不好,问他回来做什么。无论如何不该像昨天那样,蠢得要命,欲盖弥彰,用脚趾头看都知道他在言不由衷。 百度木忆律师事务所,果然今年落户S市了,邹乙记下地址。有些东西一定是要去面对的,活的糊里糊涂的,那不是邹乙。 邹乙没有想到要见李木森一面这么的难。 他已经和大厅的前台讲了半天了。 “先生您有预约么?” “先生您有我们老板电话么?” “先生我们老板正忙着呢。” “先生我们公司的规定您不能进去的。” 正毫无进展的僵持着的时候,李木森从楼上下来了,邹乙一瞬间的不知所措竟然一股风似的躲到了大厅的柱子后面了。躲完了才发现躲个屁啊这下再出来更糗了,于是只好苦着一张脸继续趴在柱子后面,前台小姐望着自己老板,又望了望柱子后面的邹乙,无奈的摇了摇头。 李木森旁边的是曲婷,两人从办公室刚出来,说说笑笑好不融洽。邹乙心下一片荒凉,果然在忙啊。躲起来是正确的,没得自讨没趣。 李木森把曲婷送上车,站在车门门口,“一路顺风,好好保重。” 曲婷仰头望着这个和他度过了五年婚姻生活的男人,有着最具男性魅力的一切特征,可是她从来没见他真正的开心笑过。离别在即,曲婷突然心生怜爱和不舍,她和他的相处之道一向扮演的都是一个弱势的无足轻重的角色,可是今天她突然想调皮一下,证明自己还是那个学生时代的曲婷,那个落落大方的完美女生。 “森。我们goodbye kiss吧。”说着起身迅速的在李木森的唇上印下一吻。 李木森完全没有料到曲婷会有这一举动,惊在原地,不可置信的望着曲婷。他们婚姻五年,在所有离婚协议项目正式理清的最后一天,竟然接了第一个吻。 李木森是有些不悦的,皱着眉头望着曲婷:“你胡闹什么呢?” “你刚刚看到邹乙了?躲在柱子后面。” “恩。” “你说他不喜欢你,还交了个男朋友,你要重新争取他?” “怎么了?”李木森不耐烦的说道。 曲婷咯咯地笑着。“我们森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懂得情人之间的心思啊?” 重新坐回车里,曲婷抬头望着李木森,“回吧,我走了,这是我送你的离婚礼物,别太感谢我。” 关上车门,戴上墨镜,曲婷发动车子,李木森把着车窗,“什么意思?” “如果他刚刚没有吃醋,那他也根本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多年的感情。森,你赶紧回吧,我的笑容坚持不住那么长时间的。” 李木森望着绝尘而去的曲婷,突然就转过脑筋来了,回身向大厅跑去,前台小姐说刚刚那个男孩已经离开了。 李木森风一样的向外跑去,远远地看见邹乙清瘦的背影在马路上孤单的走着。 李木森向邹乙狂奔而去,那是他的幸福,是他的爱,是他少年时期的全部温暖的来源和梦想。 第四十八章:亲密爱人 李木森风一样的向外跑去,远远地看见邹乙清瘦的背影在马路上孤单的走着。 李木森向邹乙狂奔而去,那是他的幸福,是他的爱,是他少年时期的全部温暖的来源和梦想。 邹乙被后面冲来的一个坚实的臂膀紧紧地搂住了,李木森把头埋在邹乙的颈间,死命的搂着邹乙的腰,这是他的贪念,他一生的执着,怎么拥抱都不够真实的占有,他收紧的手臂像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把他镶嵌在自己的灵魂内一般。 邹乙从最初的惊讶缓过神来,他被李木森的拥抱弄疼了,“你……” 不由分说的把人转了过来,手臂想铁钳一样卡在邹乙的腰间,精准的含住了那张犹自震惊的张开的嘴巴,舌头霸道的探了进去,卷着那久违了的香舌翻转舔吮。 五年来不敢揭开的面纱骤然翻去,面前这个过于放大了的英挺面庞就像那沉醉了的春风让邹乙不能自拔,李木森的每一寸肌肤和每一处呼吸都呼唤着对邹乙的爱,这让抛开过往和未来的邹乙在那一瞬间只剩下对这个怀抱和亲吻的本能迷恋。他屏住了呼吸,瞪着眼睛看着李木森,身体便情不自禁的软在了他的怀里。 李木森放开邹乙的嘴唇,温柔的亲吻着怀里可爱的人的嘴角,脸颊,鼻尖,眉毛……滚烫的嘴唇落在邹乙长长的睫毛上时,这个惊呆了的男孩终于闭上了眼睛,眼泪像是开了闸一样,噼里啪啦的流了下来。 “你离婚了?” “恩。”李木森依旧死死的抱着邹乙,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轻啄着男孩的鼻尖和流下的眼泪。 “那你刚刚……” “我刚刚签好离婚协议,曲婷来给我送文件的。” “你亲她……” “我以后只亲你,就亲你一个……”李木森性感的声音在邹乙的耳边荡漾,温柔的啄着他的耳垂。 “谁让你亲我的,我……” 话还没说完,李木森再次噙住了那水润殷虹的双唇,邹乙没说完的话堵在一段难以自已的轻哼中——傻孩子一下子脸就红了。 争着推开李木森的上半身,邹乙极力的向后躲着,“你欺负我!” 李木森箍紧了邹乙的腰,目光沉醉的盯着对方波光潋滟的一副泪眼,“以后只欺负你,就欺负你一个……” 邹乙突然就有些泄气,这人能不能正常沟通啊! “那个,小乙,你这是不是在吃醋啊?” 邹乙晴天霹雳啊,理智和脏话瞬间在心里复活,这特么不就是在吃醋嘛,我草了!吃个毛醋啊,什么立场啊,too young, too naive啊!这下暴露了! 路边有行人开始不断的看向这两个亲亲抱抱的男人,邹乙一张脸哭得像个花猫不知所措的抬头望着李木森。李木森把人带脸的埋在自己的胸口,用风衣裹住邹乙的上身搂在怀里,“小乙,我离婚了,没有孩子,所有的交易,计谋,无奈和不堪都过去了。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一个人的,永远是你一个人的。这五年我想你想的好辛苦,五年来的每一天我都在等待着和你重逢的这一刻,你不要在躲着我好么?” 邹乙闷在李木森的胸口,听着他的衷肠和难过,从大衣领子的缝隙瞄过,只看得见李木森青色的下巴上滚落了一滴眼泪。邹乙的心柔柔软软的透着不舍,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臂,在大衣里慢慢的圈住了李木森的腰,手掌一下一下的轻抚着他的后背,李木森抱着邹乙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人放在沙发上,反锁上门,回身跪在邹乙面前,把人圈在沙发和自己中间。不说话,双手搓弄着邹乙的掌心,定定的望着他。 邹乙被这突然的安静弄得很是尴尬,于是红着脸低头望着李木森,“你看我做什么。” “好好看看你,我好想你。” 邹乙低头轻轻的摩挲这李木森的拇指,几不可闻的说了一声,“我也很想你。” “我知道你想我。你心里是有我的是不是?这五年我每天都在想和你发生的每一件小事,那奇妙的恋爱般的感觉不是只发生在我一个人身上的是不是?五年前你跟我说你不喜欢我,其实你根本就还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而已。小乙,无论过去你喜不喜欢我,从今天开始,试着接受我好不好?” 邹乙看着李木森期盼的眼神,心里回荡着对这个人七年的忘不掉。整整七年啊,那是他的秘密,他似乎封了印的,封在心里的一个秘密。 “你为什么五年才回来?” “五年前为了让曲直救我爸出来,我和曲婷签了个合同。给她五年的婚姻,带她离开中国。我不能眼睁睁的见着我爸后半辈子在大牢里度过,那会要了他的命,而且我怀疑这事情背后有不可告人的幕后推手,以我当年的实力根本无从调查这件事,于是我同意了曲婷的条件。也想利用这五年让自己变得足够的强大,有一天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保护我在乎的人。” 李木森的年纪只比邹乙大两岁而已,可是看着已经有了同龄人无法拥有的成熟和老辣。邹乙心疼的抚上了李木森的脸颊,“这五年你一定吃了很多苦,才得到今天的一切成绩。” 李木森被邹乙温热的掌心抚摸的心里痒痒的躁动,于是抓过邹乙的手放在唇边吻着再吻着,目光大胆直白的看向对方的眼睛:“我是吃了很多苦,五年没有忄生生活,年轻力盛的为你守身如玉五年。每天都要想着你自己解决问题,你说你要怎么安慰我?” 邹乙脸红了白,白了红的几个回合,最终成功的爆红,被李木森抓在手里不断亲吻的指尖冰凉颤抖,这,这个流氓…… 李木森支起上身栖身到邹乙身上,嘴唇若有若无的摩挲这邹乙的耳垂,“小乙啊,你耳朵怎么这么热啊,要不要我给你降降温?” 暧昧滚烫的气息煽动者邹乙的耳廓,他不知道自己的耳朵竟然这么敏感,带动着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细胞都为之一抖。李木森柔软湿润的舌头撩拨着邹乙的耳垂,鼻息打在他被舔湿的耳后,激灵的让他几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 李木森性感的低声在邹乙耳边咯咯响起,“小乙还挺敏感的嘛,说什么不喜欢我,分明对我很来电啊。”舌头毫无预兆的钻进耳朵里,这再暧昧不过的暗示让邹乙不自觉的抓紧了沙发扶手,身体挺得僵直。 李木森手从t恤下摆伸进邹乙的衣服里,细滑的皮肤一如五年前的记忆,皮肤的滚烫和颤抖无一不让李木森男性的欲望抬头。他喜欢小乙这无所适从的可爱反应,于是唇舌连绵在锁骨下巴胸口,最后定在邹乙上下滚动的喉头霸道的吮吸。 李木森的大手已经前前后后摸遍了邹乙的上身,最后指尖和掌心揉搓这邹乙胸前的突起,喉结处被湿热的唇舌包裹着,邹乙仰着头,无力的任由李木森伏在自己身上为所欲为,身体里蹿腾出一股前所未有的飞翔一样的眩晕感。迷迷糊糊中上衣就被李木森脱了个精光,邹乙低头痴迷的望着李木森的头伏在自己的胸口舔咬着自己的突起,那殷红的挺立在李木森的啃咬之下泛着猩红的水光。邹乙理智渐逝的最后难耐的挺动着胸膛,这份自然流露的主动让李木森瞬间失控,一个回旋把邹乙翻了过来坐在自己大腿上。邹乙双腿分跨在李木森腿上重心不稳伏在男人怀里。 两人俱是喘着欲望的粗气,对视数秒后又马上吻在了一起。李木森解开邹乙的牛仔裤拉链,双手从后伸进去揉捏着那挺翘弹性的肉臀。邹乙双手不知所措的搭在李木森的双肩上,他笨拙的回应着李木森的侵犯,带着百分百的热情。 亲密的接触让两人都感受到了彼此身体的变化,李木森边舔食着邹乙的舌头边断断续续的呻吟道,“小乙,摸摸我好么。”引导着邹乙的手覆盖在自己的隆起上,隔着西装裤邹乙明显感到它又长大了几分。看着邹乙惊呆的红的要滴出血的面庞,李木森呵呵的笑着,“小乙,它好喜欢你,你一碰它,它都要开心死了。” 邹乙红着脸慢慢解开李木森的皮带,那东西弹出来的一刹那邹乙不禁吞了口口水,目光在自己的下面和李木森的家伙之间徘徊了一圈——这也太大了!相比之下自己的小弟简直拿不出手啊! 李木森放出邹乙的东西,两位小弟并排的站在一起,尺寸个头立竿见影。李木森看着邹乙沮丧的表情忍着笑安慰,“小乙的长的漂亮,简直是小弟弟中最风华绝代的一个!” 邹乙颓丧的一脑袋扎在李木森的颈窝里刚想发火突然听见耳边人性感的轻哼了一声。原来他身体前倾导致和李木森的小弟贴在一起。李木森抓着邹乙的手覆盖在两人的下体上上下轻抚着,手心的物事在二人的搓动下挺拔了几分。不同于以往的触摸,邹乙四肢百骸像过电一样打着激灵,他抵御不了,难以抗拒,那快感是从身到灵的一种绝望。 李木森带领着他越来越快的向这绝望的山巅飞翔,邹乙全身心的依赖着这个人,窝在他的肩窝处无力的喘息着,快乐的巅峰处,李木森发出了一声低吼,那灼热的喷射刺激的邹乙也瞬间崩塌,意乱情迷的最后李木森紧紧地搂着心爱的人不断的亲吻着,邹乙睁开慵懒潮气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幸福是那么的让他害怕——他做了七年的梦,午夜梦回的时候没有一次不令他失望…… 第四十九章:爱 邹乙已经两天没回宿舍了。中间给蒋展打了个电话报平安,蒋展一顿追问之下也只是说和一个朋友在一起出去玩几天,过阵子就回来没关系的别担心。 适逢元旦假期,而且他们现在基本课都很少,不然原计划他们也打算出去短途旅个游玩几天的。蒋展听着电话那头的盲音这个落寞啊,人家大宝去兼职打工,王琦早带着小学妹出去玩了,寝室就剩他孤家寡人的一个,电话再打过去已经关机了。蒋展拧着眉毛直觉就是那个碍眼的李木森!自从他出现以后,他就再也找不到邹乙的节奏了。 其实邹乙的电话不是关机了而是没电了,因为李木森接到急电,老爹脑溢血住院了。 李木森的父亲在他心中的位置邹乙自是知道的,于是看到那个充满着焦急和渴盼的眼神的邹乙毫无抵抗能力的陪着李木森回到了他们的家乡。 连夜的飞机,直奔医院的飞车,经过疲惫的两天,邹乙歪在高级病房的沙发上,身上被轻轻地盖上一张毛毯,李木森望着熟睡中的爱人,情不自禁的在那漂亮的脸颊上印上了一吻。 老爷子没有多大的危险,轻微的脑溢血,住院养几天就好了。只是在李木森心中,这个老爹一向身体健壮的像个小伙子一样,突然这样躺在惨白的医院里,躺在自己的面前,挂着点滴,穿着那件可怜兮兮透着虚弱的病号服。这景象没有打击到病人本身,反而像是一拳重击轰的一声破碎了李木森在他父亲面前二十多年的虚张声势——原来,他是一个老人了。 安顿好邹乙,李木森蹑手蹑脚的走到父亲的病床前,却惊讶的发现那个熟睡中的老人原来一直安静的注视着自己,睁着眼。 短暂的震惊和尴尬,李木森很快的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不以为然的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捏捏吊瓶,掖掖被角,若无其事的问道:“怎么还不睡?” “森。这些年,爸爸欠你一个交代。” 剥着橘子的手顿在半空中。李木森僵硬的扯了一下嘴角,“别胡思乱想了,医生让你好好休息。” “所以那个男孩子,邹乙,是你让我住嘴的手段么?” “邹乙是我爱的人,在我们的过去,恩怨,和父子家庭关系中,他永远都不会卷入进来,因为我舍不得。” 李木森俯视着躺在床上的父亲,他显得空前的疲惫和老迈,这让他坚定地眼神下有些不忍,但是有些挣扎是迟早要发生的,他不能手软。 父子俩的对峙在半分钟后颓丧下来,李木森的父亲慢慢的合上了眼,张了张发白的嘴唇,“森哪,你懂爱么?” 李木森皱着眉头,他还不想在这个时间地点和状况下和躺在病床上的父亲谈论爱情。 “我很爱你的母亲,比你想象的到的任何的爱都要炽烈一些。她成就了这一生中各种各样的我,骄傲的,成功的,幸福的,傻透顶的,自我厌恶的……这是爱,小森,只有这样的爱才能让一个男人上九天,入地狱。直到你母亲开始了精神分裂早起的最初症状,我用我坚忍不拔的爱去维系她那随时崩溃的敏感神经,这过程比我想象的还要艰辛,于是在第五年的时候我决定和你母亲结婚,有的人用婚姻成就爱情,有的人用婚姻成就阴谋,我用婚姻成就我的信心。” 李木森看着父亲静静的讲述从未跟自己提起过的那段岁月,他像是被定在了椅子里,这故事的开头就告诉他生命的难过。 “我不知道我的决定是对还是错,我只知道,我爱你母亲,我不想那可怕的病带走她,甚至害怕带走我对她的爱。我用婚姻让自己义无反顾的投身到拯救她的事业中,其实是为了拯救我自己。后来有了你,我和你母亲付出了很多的努力才把你生下来,为了你的健康,在怀孕期间我们停药了。你母亲那绵绵不绝的抑郁和躁郁没有药物的控制开始轮番折磨着我们,她前所未有的崩溃了。 森,我们跟疾病战斗了十年。这十年,她是个战士,她比我坚强。 长久的和一个病人呆在一起,我似乎也病了。我的信心和意志被消耗殆尽,只剩下对你母亲的爱无所适从,然后我突然发现,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爱在冗长持久的灾难中那么无力。 我太软弱,想排遣,却无处排遣,想逃,又憎恨自己有想逃的念头,而且,我无路可逃。 我背叛了你的母亲。我太需要一个可以喘口气的地方,能让我记得,我还是一个正常的人,有正常的欲望,有正常的情感。” 李木森面无表情,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想追究谁对谁错了,那是上一辈人的事情了,盖进棺材,埋进土里,他不在乎了。 可是有些事他不能无视。 “小森。”李木森的父亲抓住儿子的手,突然目光中有晶莹在晃动,“不要在追究了,就让这一切都过去吧。我从来没有爱过她,我把所有的爱都用在你母亲身上,在你母亲死后,我不得不给她一个婚姻,但是从未给过她一个真实的婚姻生活,林林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却从来没有认过她。 这是她给我的报复,是一个女人的委屈。这是我欠她的,给你带来的伤害,也都算在爸爸的身上,你就看在她最后也没有落井下石的份上,原谅她好不好。” 李木森反手握着父亲的手,“爸,你累了,睡吧。” 老人看着儿子眼中那摸不透的神情,带着他不熟悉的薄翳,长长的叹了口气。李木森说的对,这个温润如玉的男人,无论是官场还是家庭,他都太累了。 在医院天台上抽烟,一根接一根的抽。捏了捏手里的烟盒,空了。 李木森站了起来,一回身,邹乙披着毛毯瑟缩的站在他的身后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 “你怎么出来了,下着雪呢,冷不冷?出来多久了?” 邹乙张了张冻得发紫的嘴唇,目光飘到李木森脚边那一地的烟头,李木森皱着眉头把冻得透心凉的人裹在自己的怀里,“走,进去暖和暖和。” 俩个人缩在医院顶楼暖气旁的地板上,一杯热咖啡下了肚,邹乙缓了过来,刚刚在李木森父亲的病房里他就醒了,后来跟着李木森来到天台上站在他的背后陪着他,他感受到了他的落寞和疲惫。邹乙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人,他只能随着本能的想法,单纯的陪在他的身边。 李木森合着毛毯把邹乙整个人都抱到了自己的腿上,一下一下的抚摸这怀里人的后背。两个人紧紧地依偎在冬天医院的走廊地板上,背靠着热乎乎的暖气,李木森的心就突然的沉静了。 轻啄着邹乙的额头,李木森皱着眉看着怀里的人,“小乙,你额头好烫啊,是不是感冒了?走,我们去急诊室。” 邹乙用额头死死的把李木森顶在原地,往这个温暖结实的怀抱里钻了钻,“别动。”声音像慵懒的猫咪,“别动,我就喜欢这么呆着。” “但是你需要打针啊。” “不需要,我没感冒,我只是单纯的发烧。” 心疼的抚摸这邹乙的脸颊,李木森看着他潮红得面庞透着撒娇的微笑,渐渐的放下心来,“以前你也这么跟我说,你没感冒,只是单纯的发烧。”手指揉捏着邹乙的耳垂,“小乙,一切都没变。” “恩,我得了和感冒症状一样的相思病,不需要治疗,你就这么抱着我,明天就好了。” “李木森。” “恩?” “明天会好的。” “恩。” 正文完
推书 20234-06-14 :傲娇皇帝别扭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