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后续……
“木丹,你二爷呢?”老爷一边擦脸一边问站在一旁的木丹。 “二爷……”木丹有些小心翼翼道,“二爷出去了……” “出去了?不是刚回来吗?”老爷疑惑道,“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木丹可不敢多嘴。 老爷似乎想到了什么,把那帕子丢到水盆里,快步走到书案前,却怎么都找不到那个蓝色布包,“东西呢?” “东西……”木丹支支吾吾。 老爷脸色变了,“你不要同我说,二爷发现了那东西……” 木丹马上跪下,“老爷,这可和木丹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是二爷自己发现的……”完了完了,现在自己两边不讨好,二爷那边不知道有什么刑罚等着自己呢,这边老爷明显也不乐意了。 老爷在太师椅上坐下,吐出口长气,“罢了,发现就发现吧,原也只是怕生出事端才瞒着的,既被发现了,也省的藏着掩着了。” “老爷……”木丹一时摸不清老爷的意思。 “起来吧,早就说过了,咱们府里不兴跪着的这一套。”老爷修长白皙的手指敲击着案面,似乎在考量着什么。 木丹更加心惊胆战,就怕老爷又让自己做什么事——“老爷,木丹说句实话,老爷可画的东西多了去了,何必要画那不雅的春宫图呢……” “那叫‘仕女图’。”老爷纠正他。 “木丹看到的那些仕女图不都是……不都是好好穿着衣裳的,可是那些图……不该露的都露了,分明就是春宫图嘛……老爷你的画本就出名,何必和那些急功近利之徒一般,为了点银子,要画这般不堪的东西呢……” “我说木丹,你跟着我这么久了,怎么还是这般没见识呢?这画画之事,本就包罗万象,不拘是什么,画下来的落在纸上的,只要作画的人高兴,看画的人喜欢,那不都是一件乐事吗?”老爷似笑非笑道。 “老爷,木丹我就是个俗物。”木丹扁嘴,“你同木丹说这些也无用,还不如去和二爷,还有其他几位爷说呢,把他们说通了不就好了?哪还管木丹的意思啊……” “又贫嘴。”老爷想想又叹口气,“木丹,你说,这府里,是老爷我的话比较管用还是其他几位爷?” 木丹眨眨眼,“老爷,你想听实话?” 老爷眉眼一挑,“说。” “那是老爷要听的啊。”木丹清清嗓子道,“老爷,这府邸是老爷你的,挂着的牌子也是老爷的牌子,老爷你啊,就说有金山银山也不过分啊……可是,老爷,偏偏你是个不管事的,什么事都是其他几位爷来打理,大权是老爷你的,可是实权却未必……” “你的意思是……老爷我只是个绣花枕头?” 木丹见老爷的神色不对,忙补充道,“可是老爷,阖府谁不知道啊,老爷说一,其他几位爷敢说别的?不都是百事顺着的吗?说到底,老爷在府里的地位还是第一位的……” 老爷瞟了他一眼,“溜须拍马的功夫倒是见长……” “那也只对老爷你啊……”一脸谄媚。 “好了,说实话吧,你二爷到底往哪里去了?”老爷知道这木丹生性八卦,和那余容又是一通,正事未必做得周全,管闲事的能力倒是一流——说到底,自己身边怎么都是这些人呢……(老爷都没有深究自己对身边人的纵容之过) 木丹见瞒不住,只好轻声说,“我听给二爷牵马的小厮说,二爷要去西江亭那边,至于是去做什么也不知道……” “西江亭……西江亭……”老爷猛地起身,“不好!木丹,快,去给我备马!” “是!”木丹忙往外跑,一边跑一边想:西江亭有谁在那啊……好耳熟的样子……对了!不就是老爷那被三爷说成是“狐朋狗友”的无居公子吗?……等等,无居公子不就是……木丹一拍脑门,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老爷突然想要画那什么春宫仕女图,无居公子不就是以画此类东西名扬江湖的吗……自己早该想到的……看来,自己又接近事情的真相一步了…… 老爷策马狂奔,本该是恣意豪爽的,可是无奈胃里没有东西,饿着就有些头晕——其实更多的原因是他养尊处优许久,有好一阵子没骑马了,还是这般骑马奔驰……自己是不是该锻炼一番了,老爷胡思乱想之际,不想远远见一匹马向自己这边跑过来——当然马上有人——看到那人,老爷及时拉住了缰绳——这么快,就回来了?……不知道那边…… “老爷?”二爷也停下马,看到老爷的时候,俊眉微微皱起,“你怎么来了?” “我……”老爷顿了下,“你……从哪边过来?” “老爷这般火急火燎地骑马过来,不就是应该知晓我是往哪边去,又是从哪里来了?” “其实……我跟无居……” “天就要黑了,有话还是回去再说吧。”二爷面色淡淡的。 “那无居他……” “他好好的。”二爷心里加了一句:现在是好好的,可是不久之后……就不知道了。 “哦。” 两人一人一匹马骑着回到了府里,因两人气氛有些奇怪,下人们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老爷的房间里。 关上了房门,二爷转过身,就听到老爷说,“这件事,其实……” “我都知道了。”二爷打断他——他自然是要搞清楚事情的真相的。 “你知道了?无居说的?” “嗯。”二爷让老爷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继续道,“老爷,这无居公子放纵惯了,你也跟着他胡闹?他要画春宫画是他的事,老爷跟着瞎搀和什么?” “我原也无意……”老爷捧着那杯茶,“只是那日去无居那里,他拉着我一块喝酒,我们两个都喝醉了,等第二日醒来,才发现,醉酒胡闹把他刚画好的一副十美图给弄坏了,那是他的得意之作……你也知道的,他那人性子狂了点,对自己的画惜之如命,更何况是心爱的画呢,所以我只好说替他再画一幅十美图……” “然后就买了那些春宫仕女图来看?”二爷叹气,“老爷,也亏的是我,若是他们,见此情状,还不定如何呢。” 老爷放下茶杯,起身环住二爷的腰,“我知道你,你是最好的……” 二爷笑道,“在我一人面前说这话无用,还是下次在他们面前对我说这话,那就是好的了。” “……”装作没听到——他又不傻。 二爷摸了摸他的头发,“就为了隐瞒那些东西,连献身这招都用上了,这么主动却是假的……” “怎么是假的了?”老爷抬头,“我承认,是有那么点用意。可是难道这事不是两情相悦的吗?咱们两个这么几天没见,我是真的想你,我主动让你享用一回你还有什么怨言?” “是,是,怎么会有怨言……我高兴得很……”低头缠绵亲吻。 之后,老爷问,“你真的没对无居做什么?” “没。” 老爷看着他,觉得很可疑,“这么些年了,你的心性我也不是不知道,你真的不计较?”原先无居拉着自己没少做荒唐事,他们几个对他早就颇有怨言了。 “好,”二爷笑笑,道,“我给了小王爷一个信儿。” “那个小王爷?” “还有哪个小王爷?” “你……够狠心的……” 无居,这次,是我对你不起,坏了你的画,还要害你……罢了,下次多送你几幅画,只是想要春宫图是再也不能了。 此时的无居公子:…… 第五十三章:重逢 一抬蓝呢官轿由四人抬着在一座宅子前停下,然后一个穿着绛紫色曲领朝服的男子从轿中走了下来,正是杜若。大门马上打开了,管事从里面迎出来—— “大人,您回来了。” “今日可还有人递帖子上来?”杜若问道。 “有,不过比前几日要少上好多了,想来那些人也知道大人的脾性了。”管事回答。 “嗯。”杜若走进大门,其他人都跟在他身后。 “大人,现如今那些人为了递帖子和大人见上一面,什么样的借口都有了。”管事边走边道,“午后的时候就有人上门来,竟然说是大人家乡的故友来京,求见大人……” “家乡……故友?”杜若脚下动作顿了下,“可有报上名姓?” “好像说是……说是什么傅家的人……” “哪家?!”杜若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神色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淡然,脸上满是激动,“你再说一遍!” 管事有些被震住了——“说是傅家……” “傅家?”杜若瞪大了眼,“来人呢?!” “已经走了……”管家见此就知道不妙了,难道真的是大人家乡的故友……这么说自己…… “那可有留下什么书信?”杜若紧接着问。 “大人说过,凡是上门拜帖的都一律不接待……小人以为那也是下面人来递帖子求见大人的,就没让进来,书信也没有接……”冷汗直流——想起自己之前对来人态度之恶劣,管事后悔万分…… “混账!”难得向下人发脾气的杜若脸都青了,“马上派人去把来人给找到,若是找不到人你们也不要回来了!” “是是是……”管事白着脸去喊人。 杜若又对一旁跟着的小厮道,“去,备马!” “是,大人!” 杜若连朝服都没有换下来,就骑着马在街上找人,一个个客栈地找过去,他找完了西街却一无所获,正往东街去的时候,却迎面和一个列队的兵将遇上,那领头的骑在马上的人,一身银色铠甲,身披黑色火纹的披风,头戴银色和黑色相间的虎纹头盔,煞是威风——这也是个熟人。 “杜若。” “昌阳,你今日执勤?”杜若微笑着问。 “是,你刚下朝?” “是,刚下朝。” 两人之间稍嫌冷淡。 “大人,这家客栈也没有找到……”这边管事急匆匆地过来向杜若汇报,没发现自家大人变得难看的脸色。 “退下。”杜若道。 “你在找人?”昌阳看了那个管事一眼,“若是有急事我倒可以帮忙。” 杜若看着重楼,停顿了好一会儿,才下了马,“你下来。” 昌阳下了马,走过去,“你说吧。” “哥儿,好像来到京城了。” 此话一出,昌阳的脸色也变了,“你说真的?” “信不信在你。” ****** “我跟着哥儿,何时被如此对待过?”余容愤愤不平道,“那御史府的人欺人太甚,不让进门就算了,说话还那么难听……只是呈交一封信函嘛,用得着把我当贼看吗?说话也那么难听,狗眼看人低……幸而是我,若是哥儿去了,可不折辱了哥儿?” “这么说没见到杜若?”笙哥儿喝了口茶道。 “那御史府的下人根本不让我进去,一直赶我走……”余容把信原封不动地交给笙哥儿,“这信也没送出去,他们不收……” “罢了,不收就不收吧。”笙哥儿原想着先联系杜若,然后再和杜若、昌阳见面,既然如此,就先等在京城安定下来,反正人都在京里,总有见面的机会的,不急在一时——笙哥儿不知道,此时那两个为了找自己,几乎把半个京城都翻了过来。 “哥儿,”余容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怪余容啊?” “怪你做什么?该做的你都已经做了。”笙哥儿放下茶杯,“我有点饿了,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东西。” “是,哥儿,我这就去。”余容兴冲冲地走了。 可是不到一刻钟时间,余容又跑回来了—— “何事?”笙哥儿抬眼,问。 “哥儿,楼下来了好一些人,好像是些官兵,还有兵器的……”余容有些紧张地说。 “许是追捕什么要紧的犯人吧。”笙哥儿并不在意。 “哥儿,这京城太乱了,咱们才来第一天,就遇上官兵抓犯人了……”余容抱怨道,“哥儿,你说他们找到这客栈,不会这犯人就躲在这客栈里面吧?” “也未可知。”笙哥儿道。 “哥儿,你都不担心吗?”余容鼓着一张脸,“这万一我们和那犯人碰上,不就倒霉了……” “若遇上了就遇上了,既没有事你操心什么?”笙哥儿看了他一眼,“不是让你帮我去拿些吃的吗?东西呢?” “忘记了……”余容吐舌,“我这就去拿……哥、哥儿……你听,好像上楼来了……好多人……” “把门关上吧。”人多就会吵,况且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关上门不要去管的好。 “哦。” 余容只好去关门,可是门在快要关上的时候却感觉门外有一股力道抵住,然后那股力道加大,门就被推开了——余容后退了几步,看到站在面前那个穿着铠甲看起来非常怕人的高大男人,吓得脸有些发白—— “你、你要干什么?”这人感觉好可怕啊——是个官爷吧……这位官爷不去抓犯人,推他们的门干什么啊……不会是来抓他们的吧?……“官爷,我们……我们是初来乍到的……没犯事……”那几个护卫去哪里了啊?哥儿说是让他们去休息怎么全走光了啊……苍术哥哥,重楼哥哥,你们怎么还不回来啊……余容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就听到他家主子那边有了动静—— “昌阳?” 昌阳忽略掉站在面前呆愣愣的小子,上前走到笙哥儿面前,“哥儿。” 余容呆呆的,这个人和哥儿认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进来一人,这个人穿着紫色的官服,虽然看上去没有刚才那位官爷可怕,可是一看也不是自己这种升斗小民惹得起的人…… “哥儿。” “杜若……你们两个怎么一起来了?……” 昌阳伸出手,本来想要握住笙哥儿的手,但是没想到在自己身后的杜若比自己快一步,他竟然直接把人给……抱住了?……昌阳双手握成了拳……杜若…… “哥儿,你真的来京城了……杜若想你得紧……”杜若在笙哥儿耳边低喃。 笙哥儿被杜若这样抱着,他的呼吸洒落在自己的颈侧——笙哥儿突然就想起了那时杜若和自己说的话,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扭头对上昌阳深邃的目光,他愣了下,然后把杜若给推开—— “有什么话坐下来说吧。” “是啊,坐下来说,如何我们不在没多久,就都出现了,大团圆吗?”苍术阴测测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笙哥儿抬头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的苍术和重楼,觉得有些头疼…… 第五十四章:宅子 杜若把一碟子剥好的海松子推到笙哥儿面前,“吃这些吧。” “嗯。”笙哥儿捻起一颗海松子放到嘴里,“这个炒得香。” “少吃些吧,待会儿还要用晚饭。”重楼给哥儿倒了一杯茶。 “你们几个瞒得倒紧,我和苇儿却是什么都不知道……”葭儿抱怨道,“昌阳和杜若走了那么久,没想到还曾经回过珞城,只当我们是聋子和瞎子了……” “这话说得岔了,你以为我就不聋不瞎了?”苍术在旁边不冷不热道,“若无那个机缘,只怕我们也瞒在鼓里呢。” “哥儿如今大了,心思也愈发重了。”杜若道——虽则哥儿把他的事向其他人隐瞒,他心底是愉悦的,可是再思及昌阳,就又觉得不快了——饶是如此,哥儿可没有和他透露半句昌阳的事情。 “因我的身份不便,哥儿才没提及我的事。”昌阳此时开口道。 “如今你们两个是身份不同了,”重楼慢悠悠道,“一文一武,杜若是刺史,昌阳是将军……这样的身份,也不该再和咱们这样的人家扯上关系了……若是被人晓得以前的事,可不大好吧。” “是这个意思。”苍术接着道,“今日就当久别重逢,见一见面也是全了以往的情谊,往后该如何便如何吧。” “什么叫‘该如何就如何’?”葭儿好奇插嘴,被苇儿扯了扯衣袖,示意她不要多嘴,苇儿撇撇嘴,只得跟着苇儿去了厨房看饭菜了,在一旁的余容当然不愿意呆在这里,跟着两个姐姐就走了。 “现下哥儿也在这儿,大家不妨敞开说话。”杜若面上带笑,一只手执起了哥儿的手,“哥儿,你说,杜若陪着你可好?” “好。”笙哥儿没有说不好的道理。 “哥儿爱热闹是一件事,”苍术的手搭在重楼肩上,“只是如今就算物是人也非了,情势不同,重楼先前说过了,你们两个都在朝为官,如何陪在哥儿身边?难不成你们还想着哥儿委屈自己伴着你们两个不成?” “不是这个意思。”昌阳马上否定,“如若不能陪着哥儿,这官不官也没什么意思。” “哥儿现已在京里了,天长日久下来,只要彼此心合,谁陪谁,谁伴谁,又有何差别呢?”杜若对着笙哥儿笑,颇为暧昧。 笙哥儿的手还被他握在手里,和他的目光对上,觉得一阵心热,手心似乎有些出汗了,他想要抽回手,杜若却握住不放——突然,一只大手伸过来,把笙哥儿的手从杜若的手里拉回来,那只手上满是粗茧,笙哥儿抬头,竟是昌阳。昌阳脸上倒没什么表情,只是对上笙哥儿的时候,眼中泛着些许柔意。 “昌阳竟也沉不住气了……”苍术冷笑。 ****** “你今日不去上朝吗?”笙哥儿问走在前面的杜若。 “今儿是休沐日,不上朝。”杜若回答。 “那昌阳你呢?你也休沐吗?” “今日换班。” “这么巧,都凑一块休息了。”苍术冷哼。 “杜若和昌阳好歹在京也有一段时间了,有他们同行,也是一件便事。”重楼对笙哥儿说,“今日要去看的这座宅子我和苍术有些意思,所以带哥儿去看看,好就先住着,不好再找就是。” “嗯。” 苍术和重楼两人相中的宅子是在城东,地段是好的,安静却也不算偏,离闹市是近的,方便行路。 从宅子外面看,说不上有多么富贵,端的是大方体面。 “哥儿,这原先是个绸缎商人的家宅,只是那户人家败落了,家计维持不下去了,才把老宅卖了,全家就要搬离京城。”重楼自然是把宅子的来历都打听得一清二楚的。 “可查得仔细了?没有什么纰漏?”杜若问。 “我们来京不过一日,查到的东西自然有限,不过是花些银子,多方打听一番。”苍术挑眉,“刺史大人有权有势,倒可以在此多多费心了。” “你们两办事周全,既调查出来是这样就这样吧,不用费那个心。”笙哥儿说,“进去看看吧。” 宅子是老宅,却称不上大,自然不能喝傅府那般大大小小的院落多得是,这宅子倒是和早先笙哥儿他们住着的庄子有几分相似,进门便是大院子,院子里栽种着一树树的梅花,如今的月份,倒是合时宜,现在梅花有不少已经结了花苞了,想想再过一些时日,应该是满树满树的绽放了—— 笙哥儿的住处都是临水的,以前庄子里不说了,平湖苑就是临湖而建——这也是因为笙哥儿喜欢莲花的缘故,所以重楼和苍术看中这处宅子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宅子里的主院旁有一个大的荷塘,现在荷塘里的荷花已经枯萎了,许是因荷塘有一段时间没有打理,显得有些败落。主院里有五个房间,一个大房,另外四个小些,三个卧室一个书房,这个主院应该是以前的主人和妻妾的房间。主院附近另有一个阁楼,造得精致,说是以前的小姐居住的。前院和后院中间是仆役们住着的院子,布置简单却也干净。这宅子里各处也是以回廊连接,不过和傅府里水上建筑不同,不过是在平地而起,回廊两边栽种的多为竹子、芭蕉之类,回廊上还挂着几个鸟笼,以前应该也是养了好一些雀儿的,据说原来的主人是南方人,所以宅子的风格也是江南风格——这一点,也很合笙哥儿的意。 “哥儿,如何?”走了大半个宅子了,在假山旁的亭子里休息的时候,重楼问笙哥儿。 笙哥儿点点头,“就这里吧。” “哥儿,那住处该如何安排?”苍术问。 “你和重楼、余容与我一道住主院,那阁楼就留给两个丫头,至于伺候的下人你们看着办吧。” “哥儿,你就没考虑过我……还有昌阳?”杜若的语气有些“哀怨”。 “你们?”笙哥儿顿了下,“你们不是都有自己的府邸吗?” “……” 第五十五章:赵无居 因为宅子还要打理才能入住,所以笙哥儿一伙人还是住在客栈里——本来昌阳和杜若都想要哥儿住过去的,可是苍术和杜若坚决反对,说出好一堆话来,四个人又起了些许争执,笙哥儿干脆就依旧住在客栈里了,反正这里离杜若和昌阳的府邸都不远,他们两个往来也便利些——只是一件,笙哥儿和他们说了,过来客栈的时候,杜若不许穿官服,昌阳也得把铠甲给换掉,省得麻烦——那日,这两人那般气势汹汹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笙哥儿一群人犯了什么事,就算后来没看到他们怎么样,也还是在背后嘀咕了半天——总而言之,哥儿是省得麻烦。 再说笙哥儿的身子,他是天生有些体寒的毛病,再加上这次长远地赴京之途,难免有些水土不服,原来有事做,行动着还好,这一两日松散下来,整个人也就有些恹恹的了,提不起精神,吃食上也懒了,原本杜若他们想要带他在京城里转转,玩乐一番的,见此也就罢了,让他在客栈里好好休息,两个丫头和余容服侍在侧,杜若和昌阳自然有公务要忙,而重楼两个那边宅子的事情买人的事情也有的安排。 笙哥儿懒下来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靠在窗口发呆,余容就搬来一张矮榻放到窗口,让笙哥儿倚在那边,只是窗户不让大开,怕吹风,衣服也是一件件包着,笙哥儿就着小窗的缝儿看着窗外的风景,其实也看不到什么,只是有一棵梧桐树挨着窗,略高些,能看到树干。不过现在的时月,树叶差不多也都枯黄了,鸟儿都往更南的地儿迁了,天井里倒是有些芭蕉,好在这京城也不是太北面,芭蕉虽难耐寒,在这里好好养护一番也能维持一段时间的青绿,不过,到底比不上热季了。 突然听到窗外有嘟嘟声,似乎是什么在啄窗户,笙哥儿把窗略推开,就见一只蓝紫色的鸟儿飞了进来——这般颜色倒是少见。笙哥儿伸出手,那只鸟儿停在他的手心里,然后低头,把嘴里衔着的东西放下,才飞走了。笙哥儿疑惑,却是一张小纸条儿,打开,上书:若是无事,能饮一杯否? 字迹飘逸洒脱,让人平生好感。 笙哥儿把窗户推开,就见到对面那窗口站着一人,肩上停靠着那只蓝紫色的鸟儿,正对着自己笑——这人笙哥儿和他不过是几次凭窗立着,打了几次照面——从未有过交谈,今日竟然邀请自己饮酒…… 这人给自己的印象就如他的字一般出尘脱俗,只是远远看着,就有着一种谪仙般的气质。笙哥儿结交的人并不多,只是这人就让他没来由地生出好感,好像不结交一番会引为憾事一般…… 笙哥儿对着那人点头,还不做其他说明,那人竟从窗口消失了…… “哥儿,葭儿姐姐不是说了,不让开窗的吗?你怎么还要吹风啊?”余容正端着熬好的汤药进来,见此马上开口道。 笙哥儿见那人没再出来,心下疑惑,还是把窗户给合上,转身,闻到药味的时候摆手,“怎么又拿药进来了?我不喝药。” “哥儿,这药是苇儿姐姐抓的,我在一旁看了几个时辰才熬好的,因怕你吃不下,葭儿姐姐还借了人家的厨房给你做了点心呢。”余容把药放下,“哥儿,就看我们几个这么费心思,你也不能不喝啊。” “再这样喝下去,我都成药罐子了,没病也生出病来了。”笙哥儿虽然不是吃药如吃饭,可是那药也是一年四季都少不了的,要不然当初孙嬷嬷就不会费那个心培养苇儿学习这些了。 “好哥儿,就喝了吧。”余容苦着脸,“若是哥儿不喝,两位姐姐就先饶不了我,重楼哥哥他们肯定也要拿我出气的。”余容想着,以前有重楼哥哥和苍术哥哥就够他受的了,现在又来了两个厉害人物,他再不尽心尽力一些,只怕小命都没了。 “罢罢罢,把药拿来,我喝就是。” 笙哥儿正准备喝药,房门被敲响了,余容去开门,却见门口站着一个长得好看不输苍术哥哥,气质却远远甩了苍术哥哥一大截的……男人……(若是被苍术知道余容这般比自己,自己还比输了,不管这比的是什么,他都不会乐意到哪里去的) “你找哪个?”余容问。 笙哥儿放下药碗,转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口,比余容要高上一些的人——“是你?” 正是那个住在对面邀酒的人,刚才还疑惑着人怎么不见了,没想到是自己跑过来了…… “哥儿,你认识?”余容怪道——这人自己半分印象都没有,哥儿来京不过几日,怎么就认识人了……不会又是以前府里的人吧?可是算算人,也差不多了啊。 “余容,还不让人进来。” “是。” “请坐吧。”笙哥儿看向余容,“你去和两个丫头说一声,准备一些酒菜。” “酒倒不必了。”那人走过来,细看,手里已经提了一壶酒了,“只准备小菜就好了。” “哥儿,喝酒不好吧?你还要喝药,药和酒混合在一起……”余容劝道。 “那就先不喝药。”笙哥儿本来就不想要喝药,“你把药撤了,只管去准备小菜。” “哥儿……” “我的话不管用了吗?”笙哥儿眼角一挑,看着余容。 余容忙把药给收了,又出去了。 “你身体有恙?”那人问。 “不打紧,只是有些水土不服。”笙哥儿在他对面坐下,“你我素不相识,就先做一番介绍吧。我是傅晏笙,珞城人士,上京来游玩,另则,也寻寻机遇,做个小生意什么的。” “我看你倒不像是生意人。”那人打量着笙哥儿,笑道。 “那我像什么?纨绔子弟?” “不像。”那人摇头,“不过是富贵闲人无疑。” “富贵闲人就富贵闲人吧。”笙哥儿看着他,“轮到你了,不说酸话,只报姓名也可。” “赵无居,你唤我无居即可。”那人给笙哥儿倒了一杯酒,“我也算是个闲人,做不得事,只是一贯随性放肆。” 笙哥儿拿起那杯酒,见酒的颜色清如水,凑近有一股沁人的清香,“这酒……” “梨花春,我自酿的酒。” “红袖织绫夸柿蔕,青旗沽酒趁梨花……如若真的是在梨花开时酿的,酒可是沉了近一载了。”笙哥儿道。 “是差不多一载了,这是最后一壶了,下次再酿,需得等四五月份了。”赵无居自己先喝了一杯,脸上满是惬意,“这酒自斟自饮喝完也便罢了,不若找个人共享之。” 笙哥儿也喝了一口——酒这东西,他并不常碰,因为体质的关系,周围人都拘着他,偶尔喝起来,也都是在宴席之上,那时就没了品酒的兴致,不过是应酬而已,不若现在,细细品味,更觉得契合——“好酒,能得你看中分享几杯,是我的荣幸。” “我平生只两件事万万丢弃不得,第一就是这杯中物,若是一日无酒,我便浑身不自在,三日无酒,倒不如给我一刀结果了我,即使是身赴黄泉,也得此物相伴才可。”说话间,又喝了一杯。 笙哥儿看着这赵无居,心想:之前觉得这人如谪仙,现在想来,该是酒仙才是——“那第二呢?第一件是杯中物,第二件是什么?” “第二件就是……”赵无居晃着酒杯,脸上带着笑意,“笔墨丹青。” “笔墨丹青?你也爱作画?”笙哥儿来了兴致。 “也?”赵无居脸上的笑意加深,“这么说,晏笙你也有此好?” 笙哥儿没注意到他对自己的称呼已经直接就叫名字了,他放下酒杯,“只是闲来爱画上几笔。” “既如此,不如让我欣赏欣赏?”赵无居道。 笙哥儿摇头,“来京城这几日,没什么心思作画,先前的画都留在家中了。” “可惜了。”赵无居叹口气,又道,“也无妨,来日方长,不怕没有机会。” “既看不着我的,不若看看你的吧。”笙哥儿难得遇到个志趣相投的,提议道。 “你要看?”赵无居神情有些莫测。 “要看啊。” “好,那就跟我来吧。” “嗯。” 笙哥儿觉得赵无居的神情似乎有些微妙,不过也说不上是什么……当然他很快就知道了…… 第五十六章:画祸 “这些……都是你画的?”饶是笙哥儿,此时说话也有些干涩了。 “是啊。”赵无居抚着自己的画,倒是很得意的模样,“如何,还入得你的眼吗?” “画……是不错,只是……”笙哥儿看着正对着自己的那幅画,那是一幅美人入浴图,而这“美人”踩在凳上,一只脚抬起正准备下水,——问题是,美人此时身上就裹着一层薄纱,而且那纱的长度只到大腿,肩膀和腿都是露出来的,而酥胸也是若隐若现,引人遐思……当然,笙哥儿是没多少遐思的,他现在心里更多的是惊讶……原以为这“笔墨丹青”该是和自己一般画画山水景物,就算画到人物,也就是一般人物,没想到他画的是…… “只是什么?”赵无居道,“若是哪里不妥,你告诉我,我再做修改。” 应该不是哪里不妥,是全部不妥吧……笙哥儿还是第一次看到此类画作,虽然他平时也爱看看杂书翻翻画册,根本无法与这个相提并论……良久笙哥儿才憋出一句话,“是我误会了……” 赵无居笑了,“我的画是与一般人的画不同。” 何止是不同啊……笙哥儿想着,原本这个人在自己心里的形象是那么飘逸脱俗,结果……当然也不是说画这种画就是多么龌龊……只是,总有一种破灭的感觉……笙哥儿清了清嗓子,“作画嘛,总归是凭自己的心,不拘画的是什么,遂心了就好。” “是这个意思。”赵无居脸上的笑容加深,“你看看,这每张画,我都尽心尽力,但求臻美。” 笙哥儿本来也不是刻板拘束之人,人家诚心诚意给他展示了,他也就仔细地看了——“虽然我对人物画不是那么精通,也看得出这每幅画你都是花了心思的,这些女孩子姿容各异,也各有风华,只是不知你是如何画出来的?”笙哥儿想着自己作画总是由景而来,须得先看到了才下笔,只是这些画里的人都是这般作态,难道也要真的临其境…… “这也是有门路的,一开始一无所知,自然无从下笔,所以得亲自观摩……”赵无居很是坦然,“寻常的女孩子当然做不得此,不过花楼里的女孩子就不同了,她们没有那么多的拘束,做派也自然,所以要了解这女子的体态就得从她们那里入手了……天长日久下来,也都了然于心了,万千的容貌经眼,只管画下来,其他的哪里有想不出来的?只是,也少不得时常与女孩子打交道……这云来客栈地段好,方圆十里有的是花楼,所以就不愁没得画了。” “人家去花楼是为喝酒嫖宿,你却是为作画。”笙哥儿道。 “也喝酒,我说了,这杯中之物是我所好,花楼里可是有不少的好酒,自然要一一品过。至于嫖宿……”赵无居唇角一勾,低低一笑,“可惜,这女孩家的身体,只在我笔下,却非我所好。” 笙哥儿觉得他说的话意有所指,还没摸清楚,就听到房门被敲响了—— “哪位?”赵无居问。 “哥儿,你在里面吗?” 笙哥儿听到苍术的声音,对赵无居说,“是找我的。”遂去开门。 苍术站在门外,视线从笙哥儿身上移到赵无居身上,好在以他的视角看不到那些画,见赵无居盯着自己看,皱了下眉,对笙哥儿说,“哥儿,别在外面逛了,回去休息吧。” “好。”笙哥儿转身走到赵无居面前,“那赵……” “叫我‘无居’即可。” “好,无居,我先回去了,改日再聚。” “好。”赵无居又低头在笙哥儿耳边道,“明日我去找你,送你一件礼物。” “礼物?”笙哥儿摇头,“不兴这些的。” “权当我的一片心意。” “那好吧。” 笙哥儿跟着苍术离开,等不到第二日,这天吃罢晚饭,赵无居就托小二带给他那件礼物——其实也就是一幅画,只是打开画的时候……笙哥儿一脸愕然—— 因为那画上的是个半裸的仕女——如果只是这样笙哥儿是不会这般惊愕的,那是因为那个仕女的脸竟然是……苍术?! “哥儿,是什么东西啊?”刚好,此时笙哥儿身边的就是苍术。 笙哥儿忙把画给卷好,“没什么东西,一幅画而已。” “什么画?”苍术跟在笙哥儿身边那么久,如何看不出笙哥儿面色有异,想到这幅画是那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公子送的,更觉得诡异——“哥儿也让我看看吧。” “就是一般的画。”笙哥儿想着如果这画让苍术看见了,那就不得了了……苍术最忌讳的就是人家在他的容貌上做文章,取笑也就算了,这还是把他的脸安在一个裸女的身上…… “哥儿。”苍术冷笑,“哥儿如今越会藏事了,那什么公子才认识多久,他送你东西,我就看不得了?苍术知道,苍术不过是下人,哥儿的事本就轮不到我管……” “不是这个意思。”笙哥儿无奈地把画拿出来,“喏,你要看就看吧,只是看了……不要不高兴。” 苍术接过那幅画,打开看了,然后脸就……黑了,拿住那画的手紧握,都能看到青筋了,还在发抖,可见他有多生气—— “苍术。”笙哥儿知道不好,去碰苍术的手,“这无居他只是开个玩笑,无伤大雅的,你莫要生气……” 苍术反握住笙哥儿的手,“无居?哥儿还真的和那人亲热起来了?都叫起名字来了……哥儿就这么看重他?是,他如今是哥儿的朋友了,就可以拿我开玩笑了……” “这称呼上面的事你知道我不在意的。我与他才刚结识,不过是有些惺惺相惜的情谊……自然比不上你我,他拿你玩笑是欠妥当了,不过我想着,他本就爱画这些东西,看见你容貌出众了,就画下来了,也犯不着生这门子气……” “容貌出众?那就可以把我和女人联系到一块儿了?还是个没穿衣服的女人……”苍术沉着脸,盯着笙哥儿,“哥儿,你觉得无伤大雅,难不成你觉得苍术就该被当成女人?” “怎么会?”笙哥儿原本想着劝说几句就算了,可是现下看苍术像被点燃的炮仗,眼里都有火了,那抓住自己的手力气很大,都让他有些疼了,那幅画早就被丢在了地上,两个人贴得很近,苍术比笙哥儿要高了半个多头,他低着头,两人的呼吸都交缠到一块儿了…… “哐当——” 重楼进来的时候差点和摔门出去的苍术撞到,他也被吓了一跳,走进房间,奇怪道,“哥儿,苍术这是怎么了?吃了番椒了?”重楼走近才看清笙哥儿也不对劲,脸上有些红晕,神情有些呆呆的——怎么了,不过出去弄盆水的功夫…… “没什么。”笙哥儿回过神来,呐呐道——刚才那一瞬间,笙哥儿就觉得不对劲了……他是怎么了?苍术不对,难道自己也不对劲了?怎么那个时候竟然会以为苍术会……亲下来?……自己怎么会这么想……想来两个人同睡一张床同吃一桌饭,亲密接触的机会也不少,可是刚才那会儿感觉苍术那眼神火辣辣的,整个人的气息也不对劲,似乎真的是要……完了,怎么会这样……先是杜若,现在又是苍术……不该啊…… “……哥儿?”重楼拧着眉。 “怎么了?”笙哥儿刚才又发呆了。 “哥儿,热水来了,洗漱一下吧。” “嗯。” 重楼见地上丢着一幅画,弯腰捡起来,笙哥儿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看到那画上的内容……表情也变得奇怪了……先不说这画上的是个裸女,可是那张脸分明就是……难道是为这个闹别扭了?……可是看哥儿和苍术的样子好像也不止…… “那不是我画的,是无……嗯,就是那赵无居公子画的。”笙哥儿马上解释。 “我知道,这画风不似哥儿的。”况且,哥儿也不会画这些东西。 那夜,笙哥儿洗漱完,也没多说话,胡乱躺在床上就睡了。而苍术,一夜未归。 第五十七章:酒楼 昌阳着一身墨蓝色的便装,牵着自己的爱马,而马上坐着一身月白瑞草云鹤锦袍的笙哥儿,外罩一件宝相花的墨色披风——只是笙哥儿此时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时不时打个哈欠。 “哥儿,若是累了就回去休息吧。”昌阳抬头对笙哥儿说。 “回去也就是歪在那里,没什么意思,不若出来走走。” “哥儿,今早我去客栈,遇到苍术,苍术神色好像不怎么好。” 苍术昨晚一夜未归,笙哥儿如何不知道。今儿一早起来以后,苍术就来请罪,虽说是请罪,面上还是有些冷冷的,没了平日的热络,明眼人都知道不对劲——若是往日苍术别扭了,笙哥儿也会好言说几句,可是这次不同了,想到昨晚的情景,其实也无事发生,也不知是自己胡思乱想了,还是真的有什么……不管怎么说,笙哥儿现在心里还是多多少少有些疙瘩,原本该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许是昨晚没睡好吧。” “昨晚苍术没有陪哥儿睡觉?”据昌阳所知,来京的这几日,都是重楼和苍术两个陪笙哥儿一起睡的。 “昨晚……没有。” 那些话笙哥儿根本不能和他们说,说了倒好像自己心里有什么了似的…… 昌阳本来话也不多,不会深究到底,他看了看前方道,“哥儿,前面有一家酒楼,咱们进去歇歇,顺便吃些东西吧。” “好。” 昌阳牵着马走到那家酒楼的前面,然后扶着笙哥儿下来,可是他们下马了那酒楼里也没有小二过来牵马—— “从外面看,这家酒楼好像没什么生意啊。”笙哥儿道。 “要不换一家?” 笙哥儿还没应声,就见一条条凳从里面扔了出来,直直地往他身上招呼,幸而昌阳眼疾手快,他一边把笙哥儿护在身后,一边一只手牢牢抓住了那条条凳,昌阳皱着眉把条凳扔在地上,扭头问笙哥儿有没有事,笙哥儿摇头。 这时,从酒楼里面出来几人,最前面的是个衣着富贵的胖子,那胖子有些狼狈,他一边整理衣冠,一边对后面跟出来的人叫嚣,“你们也别张狂了,再张狂也是要关门大吉的了,这门面也挨不下去了吧——”看情形,方才那条条凳是用来丢他的。 那后面几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神情悲愤,“我们做不做生意是我们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快滚吧!” “哼!”那胖子抬脚气冲冲地离开了。 那个花白胡子的老人家这才注意到笙哥儿和昌阳,再看到地上残破的条凳,忙上前来,“两位公子,不知有没有哪里伤到了?是我们的错,若是伤到了,我们会赔付医药费的……” “不打紧。”笙哥儿看了看那酒楼,“不知现在你们酒楼还开张吗?” “不好意思,公子,我们酒楼已经关门了,不做生意……”说话的是后面十四五岁相貌敦厚的小丫头。 “芳儿,”那老者看了小丫头一眼,转头对笙哥儿道,“原是要关门的,不过既公子上门来了,哪里有不让客人进门的道理,况且伤到公子是我们的不是,就当是做最后一宗生意,公子快请进吧。” 这个酒楼叫做“福来楼”,掌柜的就是那个老者,温必安,这温家开这家酒楼也有二十几年的光景了,他家的儿子儿媳还有孙女都在酒楼里帮忙,一家人原本也是和和美美。本以为会守着自家的酒楼,在京城里也算是有个安生之法,不成想,他们酒楼的生意太好,就招人嫉妒了——方才来的那个胖子是西街另一家酒楼“如意楼”的掌柜,为人小气善妒,再加上几次和温家人言语上有些冲突,就托了上面的关系,硬是找了福来楼的茬,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最后福来楼的生意也日渐稀落,难以维持生计了,遂只好关了门。 “若是酒楼关门了,你们要怎么办?”笙哥儿问。 “也没别的办法了,二十几年来,我们家都是靠这家酒楼为生,酒楼倒了,在京城里也呆不下去了。”温必安叹口气。 “好在我们老家那边的房子还在,我姐姐家就在这里,所以我们准备一家人迁回老家去。”温家的儿子说道。 “那这酒楼是要卖掉了?”笙哥儿又问。 “是啊。”温必安说,“只是苦于找不到买主……原来这福来楼生意好的时候,多的是人想要盘这块地,可是如今一落千丈,形势也就不同了……” 温家的儿媳给笙哥儿上了菜,“公子你方才也看到了,那金掌柜上门来除了奚落作践我们,就是想要买下这酒楼,我们如何就愿意了?若不是他,我们家也不会……” 笙哥儿倚着窗,看了看下面来往的行人,“说到地段,这也算是个好的了。” “哥儿?”昌阳推了推笙哥儿。 笙哥儿转过头来,看着温必安,“温掌柜,既然你想要卖了这酒楼,也正好,我也想要做点生意,不如就盘给我吧。” “公子,你要买下我这个酒楼?”温必安诧异道——原本以为只是个来吃饭的,没想到几句话下来,竟然就愿意买酒楼了…… “言出必果。只看你们的意思。” 昌阳对于笙哥儿的决定也不惊讶,笙哥儿本来就是有主意的,有了什么念头就去做了。昌阳给笙哥儿夹了他爱吃的菜放到他碗里。 温家的人自然是高兴的,只是温必安高兴之余又有些犹豫,“只是公子,老朽不妨说句实话,这金掌柜在京里也是有势力的,他摆明了是看中我们这家酒楼,你盘下来的话,难保他不会心生怨愤再生出事来……” “温掌柜,我既然开口了就有了盘算。”笙哥儿笑道,“你能说出这番话说明你也是个心善的,不要管那许多了,生意总是要做的,温掌柜,你只管开个价吧。” “好好……” 最后地契加上酒楼的估算,以一千五百两白银成交。 回去的路上,笙哥儿对昌阳说—— “昌阳,你看我们来京这几日,宅子买下来了,店面也盘下来了,只是想想,那宅子是原主人生意败了在京里呆不下去给卖了的,而这店面也是差不多的意思……想来,在这京城里做生意,要更加艰险一些。” “不管是怎样的艰险,昌阳都会陪着哥儿的。”昌阳语气坚定。 “昌阳,你是个好的。”笙哥儿想着,自己身边这几个人,两个丫头不要说了,余容还小,跟在自己身边的时间不长,也还没那么明白事理,其他四个,重楼和苍术是陪在自己身边最长的,杜若和昌阳虽说离开了几年,可是感情上却没有消减,自己原也是一样看待的——只是从那时杜若若有若无地对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些似乎让自己也有哪里不一样了,而昨晚苍术也是,为什么会有那般的心思呢……笙哥儿摇摇头,低头对昌阳说,“昌阳,虽则你面上冷了些,可是你心是好的,待人也温柔,以后你有了媳妇,肯定更疼媳妇了,你的媳妇也就有福了。” 昌阳突然停下脚步,抬起头来看着笙哥儿,“哥儿,能让昌阳温柔以待的只有哥儿一个。”说完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般,继续牵着马走。 笙哥儿却被昌阳方才的眼神有些震慑住了——那眼神里分明是有情的,只是这情本不该……笙哥儿心里觉得是自己不对劲,怎么总是往那个方向去想呢……不该啊不该…… 同时心里,又隐隐有些不安。 第五十八章:矛盾 “晏笙。” 笙哥儿和昌阳上楼的时候遇上了正准备下楼的赵无居,他还是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光凭他的皮囊,不知道骗了多少无知少女,当然,应该不止少女。 “无居,你往哪儿去?”笙哥儿也算是寒暄几句。 “去倚醉楼。” “倚醉楼?”笙哥儿很快明白过来倚醉楼是什么地方,道,“那你去吧。” “要一同去吗?”赵无居又问。 昌阳也听出来这“倚醉楼”的意思,想着这人自己还没见过,哥儿似乎和他熟识,可是哥儿也才来京城没几日啊——又听到这人说什么“倚醉楼”,对他的印象也就不好了,何况还想要邀请笙哥儿一同去……好在笙哥儿摇头了—— “不了,我出去这大半日,也累了。” “好吧。”赵无居也不强求,在经过笙哥儿身边时,想到了什么,凑到笙哥儿耳边道,“那天的礼物还喜欢吗?” 他别提礼物还好,一提笙哥儿就有些无奈,“快别提了,不知道生出什么事……他是个要强的,最痛恨人家拿他容貌做文章,何况还是……” 赵无居摇摇扇子,“实在是那日看到他的脸,觉得不画在纸上可惜了……罢罢,下次不会了。” 赵无居走了以后,昌阳才问笙哥儿—— “方才那位公子……” “他叫赵无居,也是住在这客栈里的,我和他见过几面,觉得有些投机,就结识了。”笙哥儿当然不会说赵无居的那些画。 “哥儿,这人心叵测,你初来京城,不可与人深交。”昌阳道,“待我查清他的底细再分辨吧。” 笙哥儿知道昌阳是为了自己打算,道,“随你吧。” 两个人进房,没想到,杜若竟已经在那里了——一身紫皂的龙爪菊散花锦衣,头上戴着青色的软裹四角幞头,端的是气质卓然。 “杜若,你何时来的?”笙哥儿问。 “我下朝了就来了,也没多久。”杜若站起身,走过去把笙哥儿身上的披风解了,昌阳伸出去的手只好放了下去——“哥儿,我这里有些宫里的奶酥皮卷、藕丝酥、桂花栗饼和鸽子圆子,是上赐的,我拿来你尝尝。” “这些东西即是上赐的,你自己吃就好,干吗还巴巴的送到我这里来?”笙哥儿也看到了放在桌上的红色夔凤纹食盒。 “哥儿不是不知道,我向来不大爱吃这些甜食,哥儿喜欢就给送来给哥儿吃了。”杜若把那食盒的盖子打开,一股清甜的香味飘了出来,“虽说是宫里弄的,其实我吃着也没比咱们府里做的那些好上多少,哥儿,你尝尝看。”说着捻了一块奶酥皮卷送到笙哥儿嘴边。 笙哥儿只好就着他的手吃了,“味道确实不赖……昌阳,你也来吃吃看。” 昌阳立在一旁,本来这些甜食他也不是那么爱吃的,况且就算是宫里的吃食也没多少稀罕,他进宫机会多,不管是宴上的还是上赐的也都吃了许多了,不过这哥儿让他吃又是另一番意思,他吃了一块没那么甜的桂花栗饼,点头,“嗯,味道好。” 杜若看了昌阳一眼,其实心里想着,这现在御守的将军就这么闲了?自己还要每日上朝,他却有这功夫带着哥儿出去玩——这昌阳别看不声不响的,也不知道心里有多少弯弯道道呢。 “哥儿,”杜若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你和昌阳都去哪里了?” “就是出去转转。”笙哥儿想想又道,“待会重楼他们回来也要说的,我在西街那边看中了一个店面,已经盘下来了,原来是做酒楼生意的,我想着,在珞城的时候也弄过一个酒楼,只是还没怎么发展就来京城了,想着这边也先盘一个酒楼试试水的深浅。” “酒楼生意在京城也算是吃香的。”杜若到底在京为官几年了,这些事情还是知道的,“只是要辛苦一些,哥儿自个儿不要太操劳了才是。” “做生意自然轻松不了,横竖到底还有重楼和苍术帮忙呢,他们两个有经验,我也信得过。” “哥儿这是把我当外人了吗?”杜若一挑眉,“虽说官商不同道,可是到底做生意缺不了官道的护身符,我自然要护哥儿周全。” “这不好。”笙哥儿摇头,“你是刺史,本就要洁身自好些,若是和这些搭上了,只怕会招人是非,再有什么事端就更不好了。” “难道还要因为我的官位就远了哥儿不成?”杜若一派认真,“那我可不只是忘恩负义了,我到如今的地位,原想着更亲哥儿几分,能帮上哥儿的忙,若是如哥儿说的那般,不就有违初衷了?况且,这也非我所愿……” “哥儿。”昌阳在此时开口,“昌阳不过是个武将,可以随时为哥儿效劳。” 杜若瞟了昌阳一眼——不过是个武将?这话若是让上头听到还以为是有多不满呢……禁卫将军这一职可是和自己的刺史之职相差无几啊,肩负着可是维护整个京城安全的重任,真要盘算起来,可也是个重臣——“昌阳,你为哥儿效劳什么?为他看家护院不成?这般的话,只怕圣上知道了要恼了……” 昌阳只是淡淡道,“等着巴结刺史大人的人太多,刺史大人在的地方只怕会惹人侧目。”言下之意就是杜若和笙哥儿走得近了,笙哥儿这边的麻烦事就多了——笙哥儿最不喜欢的就是招惹麻烦。 杜若暗暗咬牙:这昌阳果然不是个吃素的……有一句话说得好:咬人的狗不叫。 笙哥儿当然看出来房间里的剑拔弩张——这杜若和昌阳怎么就对上了……本来不是说得好好的,只是说他想要做酒楼生意,怎么就和他们的官位扯上关系了…… “哥儿回来了。”正好,苇儿和葭儿进来了——她们今日也出门去了,葭儿是个耐不住性子的,而且也是第一次来京城,苇儿也觉得新奇,两个人一合计早上就一块儿出门了,因怕两个丫头不周全,就让两个护卫跟着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两个小姐出门呢——京城这边民风到底比其他地方开放,小姐不坐轿子出门玩的倒是多得是。 “哥儿,快看看,葭儿买了不少好东西呢。”葭儿没发现房间里气氛不对,倒也刚好冲了那股子闷气,她让两个护卫把东西给拿进来了,都是用黄麻纸包着的,确实有不少东西。 “来,让我看看。”笙哥儿在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来得真及时啊…… 不过,麻烦好像没那么简单…… “哥儿!哥儿!不好了!!”是余容的声音。 很快,余容就冲进来了——他今日是跟着重楼和苍术去那新宅子监工的。 “咋咋呼呼的,怎么了?”站在最外面的苇儿问。 余容看到屋子里这么一大群人,又看到了站在笙哥儿身边的昌阳和杜若,心下一紧,咽咽口水,努力把气给顺了,有些着急地说,“哥儿,重楼哥哥和……和苍术哥哥……打起来了……” 笙哥儿拧眉: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得,头又疼了…… 那两个怎么就打起来了?苍术虽然性子急些,可是这些年的磨练已经平顺了许多,而重楼更不用说了…… 第五十九章:线索 等到笙哥儿一伙人赶到的时候,重楼和苍术却是好好地坐在一起品茗了,只是各自脸上的青紫说明余容的话并不是子虚乌有的…… “哥儿,你们怎么来了?”重楼起身道。 “这倒要问你们了。”笙哥儿拧着眉,“怎么弄成这样?今日出门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重楼看了一眼跟在笙哥儿身后的余容,余容吓得身子瑟缩了下——他收回视线对笙哥儿笑道,“不过是件小事,余容小孩子家家的,倒把事情想大了。” “小事?怎么样的小事你们两个竟然就打起来了?”笙哥儿道,“重楼,你可不是冲动的人,苍术也是不至于动起手来的。到底是什么事这般严重?” “哥儿,无怪乎重楼,是苍术行事冲动了些,昨日冲撞了哥儿,重楼只是劝说了我几句,我脾气上来了,先动了手,本就只是件小事。”苍术开口了,语气诚恳,“只是件小事,事后笑笑就没甚要紧了。” “昨日的事也是我不好,”笙哥儿道,“已经过去了就不要提了。没道理再生出什么是非。” “哥儿,我们都知道了。”重楼道。 笙哥儿心里却想着,真的是这样吗?…… 杜若若有所思,昌阳却只是看着笙哥儿。 ****** 那件事过去以后,又过了几日,眼看着新宅那边收拾得也差不多了,也到了该入住的时候了——可是笙哥儿却无半分喜悦之情,只因为这几日苍术很古怪,有好几个晚上外出,不是夜不归宿就是很晚才回来——笙哥儿也问不出什么,转而问重楼,重楼只说许是初来京城,苍术有着许多事要打点,有一些应酬——笙哥儿却是不信。 “如何?”笙哥儿问从外面进来的昌阳——昌阳穿着袖口和衣摆滚金边的黑色劲装,更显得身形修长精壮,进来的时候把头上的黑色纱笠给解了下来。 昌阳看着笙哥儿,却是有些欲言又止。 “到底怎么样,你只说就是了。”笙哥儿心里的忧虑更深。 昌阳到底是开口了,“我一路跟着苍术,见他进了柴胡巷的兰芝楼。” “兰芝楼?那是什么地方?” “是……青楼。” “青楼?”笙哥儿愣了下,“苍术……去了青楼?” “我看到的是这样的。” “是不是和人约在那边谈事情?”笙哥儿想着,应酬去青楼,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理解——不过,苍术一向不喜欢那些烟花之地,他以前在珞城的时候也不是没去过青楼,这些他都是有和笙哥儿报备的,只是,他每次去青楼与人应酬,真的只是场面上应个景而已,事情谈妥以后,就会回来,从不晚归,更别说夜不归宿了…… “这个不清楚,”昌阳老实回答,“只是我看他一个人进了房间,并没有其他像是生意人之流一同进去,而且……那里他好似挺熟悉的……” 笙哥儿坐在椅子上,手抓着扶把,沉着脸,心里却是复杂的——要说苍术去青楼的事,苍术如今的年纪早已成年,别说成家了,房内却无一人,去青楼求取温存,似乎也无可厚非,可是……笙哥儿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苍术之前从来没有这些事……突然这样……却是从那天开始…… “昌阳,再帮我一个忙。” ****** “两位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和妈妈我说,妈妈帮你们找。”这个兰芝楼的老鸨其实看起来却不像一般的老鸨浓妆艳抹,年纪也只是三十出头,妆容相对比较清雅,脸上堆笑的模样也不那么让人起鸡皮疙瘩,“当然,你们不喜欢姑娘,想要小倌人也可以,我们兰芝楼里的姑娘和小倌人在京城里都是出了名的……” “小倌人?”穿着翠蓝色穿枝莲纹云缎袍子的笙哥儿重复道。 “是啊,那公子是想要找姑娘还是小倌人?或者都要?”老鸨热络地问。 “等等,妈妈,我们是来打听事的。” 此话一出,老鸨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这时,笙哥儿旁边的昌阳拿出了一张银票递到老鸨面前,那老鸨一看一百两的面额,脸上的笑容比方才更深了,一边接过来往怀里塞一边问,“公子只管问,只要妈妈我知道的,决不隐瞒。” 笙哥儿拿过昌阳手里的画像,展开,那是他画的苍术的画像,那画像可以说是惟妙惟肖,只要看过苍术这个人的,绝对认得出来——“妈妈,你看看,这个人你认识吗?” “这个人……”老鸨定睛看了看,然后笑了,“这不是那位苍公子吗?” “妈妈你认识他?”笙哥儿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 “是啊,这位苍公子接连几晚都来我们兰芝楼,那样的品貌,且出手不凡,哪里会记不住的?”老鸨顿了下,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这位公子,这苍公子不会是什么犯事的人吧?”京城这地方,什么事没有,兰芝楼里的客人也是形形色色,老鸨子也是见多识广了,他们这些人,最怕的就是惹麻烦,做不成生意。 “这倒不是。”笙哥儿把画像收好,“其实,这位是我的兄弟,只是近日他晚上时常外出,家慈担忧,我循着踪迹就找来这里了。” “只要不影响到我们兰芝楼的生意,我们也不怕。”老鸨说,“既然来了,两位不妨也好好在我们兰芝楼逛逛?” “不用……”昌阳的话被笙哥儿打断—— “也无妨。”笙哥儿道,“妈妈,不如把我家兄弟这几日找的几位姑娘带来看看?” “几位?”老鸨笑道,“其实也就只有一位而已,况且……” “况且?” 老鸨用红帕子掩着嘴,“况且也不是姑娘啊。” 笙哥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不是……姑娘?” “是啊,是位小倌人。”老鸨突然盯着笙哥儿看。 “怎么了,妈妈?” 老鸨忙摇头,问,“公子,那还要不要这小倌人过来?” “让他过来吧。” 老鸨离开以后,笙哥儿对昌阳说,“刚才她说苍术叫的是位小倌人……这难道说,苍术真的是……” 昌阳当然不会意外,他们几个都对同一个男人有同样的感情,而这个男人就在眼前。 “哥儿,你说‘真的’,是指之前已经有所猜想了吗?”昌阳难得抓住笙哥儿话里的某个字眼问话。 “不是。”笙哥儿否定得倒快,“我并无此猜想。” 老鸨很快把人给带来了,但是在看到那个人的时候,笙哥儿自己都愣了下—— 眼前的这个人其实看年纪也不过十六七岁,黑发如墨,头顶一个髻用玉簪挽住,余下的头发披在肩上,更添几分温柔气韵,只是看那张脸,生的俊秀灵巧,脸盘不大,下巴尖尖的,眼睛却稍显大,水波流转,煞是招人。若是五官分开来看,也没什么,只是合在一块,远远看去,倒是有那么五六分笙哥儿的模样。 其实方才老鸨突然盯着笙哥儿看也是意识到了这件事,只是她不好开口,坏自个儿生意的事她当然不会做。 “两位公子,这就是伺候苍公子这几日的那位小倌人。”老鸨拉着小倌人的手说。 小倌人向两人行礼,“两位公子好,我叫子规。” 第六十章:知情 “苍公子吗?”子规给笙哥儿和昌阳倒了酒,送到两人面前,两个人却都没有要去喝的意思——这青楼里的东西哪里是可以轻易吃得的,子规见了也不介意,含笑道,“那苍公子真是难得的,我初见之时,还想着世间竟然也有这样的美男子,容貌秀丽得只怕女子都要羞愧了,行事上却是潇洒自如,让人神往。” “苍术是何时开始来找你的?”笙哥儿问。 “也没几日,只是和苍公子第一次见面却是苍公子为我解围。”子规答道,“我在这兰芝楼里不过是二等的小倌人,吃些苦头是难免的,那日我和其他几个小倌人还有姑娘叫去与几位老爷喝酒,因我不怎么会喝酒,想要推拒反而被灌了不少酒,难受得紧,苍公子是后到的,他与那些老爷是一起谈生意的,多亏了他,我才能少遭些罪。” 笙哥儿心想着,苍术的性子倒不是和软的,因为生意场上的事情经了不少,难免心硬些,他为人解围,想来是难得的——难不成那时就看中了这子规的品相? “这样,苍公子下次来的时候就点我的名了,每次都出手大方,亏得他,我在这兰芝楼的日子才好过了许多。”子规说。 “那苍术每次找你,都做些什么?”笙哥儿又问。 “来青楼找小倌人……公子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明白?”子规眼波流转道。 “……”笙哥儿干咳一声,“原是我多问了。” 子规见此却“扑哧”笑出声,“公子莫怪,是子规玩笑的。说起这苍公子,比不得寻常那些来楼里寻欢作乐的人,我也是好难得遇到这么一个点了我,却不为那风月之事的人,只是一味同我谈笑,让我与他解闷儿的。” “解闷儿?”笙哥儿看着子规。 “是啊。”子规道,“这苍公子脾气真是好,不拘说什么,只要说了,苍公子也乐意。” “只是这样?” “那……公子想要知道什么?”子规望着笙哥儿,“我原先以为苍公子不好此道,否则为何我几次三番刻意勾引却未成功……直至现在,看到公子才知我原是错了。” “看见我?”笙哥儿不解。 子规起身,靠近笙哥儿,不过在离笙哥儿还有一尺距离时,被一把突然横过来带着煞气的剑给拦住了,抬头却看见昌阳面无表情的脸,忙识相地站在原地,却也还压低了声音,“我一直都知道,苍公子看着我的时候,对我笑的时候,与我闲聊的时候,那眼睛分明是在透着我看另一个人……公子,你说,这个人能是谁?” “……” ****** “哥儿还是第一次来我的府邸。”昌阳依旧牵着马,马上坐着笙哥儿。 “你那将军府,该是威武得很吧。”笙哥儿看着前方说。 “谈不上威武,只是一般的府邸。”昌阳道,“比不上珞城府里的规模,我那府里也没那么多伺候的奴仆,哥儿不要嫌弃才好。” “你又不是不晓得我,我又不用人时时刻刻伺候着,只是打小很多事,你们都接手了,渐渐地,自己也做不得了,而这些事,有你在帮我,我又有什么关系?”笙哥儿没有半分自己在差遣一个禁卫将军的自觉——“况且,规模什么的,弱没人住,再大的规模也没什么用处,反而白占了那么些好地,惹人怨愤。” “哥儿说的是。” 到了昌阳的禁卫将军府,笙哥儿被昌阳扶下马,一眼就看见了将军府门口两排直挺挺站立着威风凛凛的兵卫拿着红枪守在门口,个个都和昌阳似的面无表情——只是昌阳那身的气势更加慑人可怕罢了。 “这些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哥儿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找他们。”昌阳说。 “我倒不敢用他们了。”笙哥儿说,“咱们进去吧。” “嗯。” 昌阳的府邸里面倒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甚至可以说是“一丝不苟”,这倒和他的人很是相像。 进了昌阳的卧房,迎面就是一个“静”字草书的金字烫底的字幅挂在墙上,然后整个房间里的摆设不过是一个乌木云水纹的雕花大床、一个挂着战衣、铠甲的衣架,还有一柄摆放剑器的横架,一目了然,连个屏风都没有。 见笙哥儿微微上弯的嘴角,昌阳倒是有些许尴尬,“哥儿,昌阳的卧房简陋了,若是哥儿不喜,再去客房看看……” “罢了,这里很好了,只要可以好好睡觉,我不挑这些的。” “是。” “派去客栈的人回来了吗?” “还未回来。” ****** “去了将军府?”重楼拧眉,“怎么这么突然去将军府了……还要留在那里过夜?” “重楼公子,消息已经送到,小人这就回将军府复命了。”来人道。 “好,你去吧。” 人走了以后,重楼叹口气,把笙哥儿的被子叠好,又想到去厨房叮嘱苇儿晚饭的事情,门却被撞开了,慌慌张张进来的竟是苍术—— “怎么倒学起余容来了?莽莽撞撞的?”重楼责怪道,“幸而哥儿不在……” “哥儿不在?”苍术额头还有细汗,“他没有回来?” “嗯,我也是回来以后才知道的,方才昌阳的一个手下来了,说是哥儿晚上宿在昌阳府里了。”重楼看着苍术,“你并未回来过,怎么知道哥儿出去的事?” “我……我去兰芝楼了,”苍术握拳,“子规说,哥儿去过那里……” “哥儿去了兰芝楼?”重楼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哥儿怎么会去兰芝楼?” “听子规的形容,应是和昌阳一道去的。”苍术叹口气,“怕是哥儿知道我去找子规的事……” “这么说,那个子规已经和哥儿……见过面了?”重楼怎么不知道苍术的事情——否则那日不会和苍术动起手来。 “是,子规说,哥儿就是特意去兰芝楼查我的事……”苍术低头,“子规的意思,哥儿心里知道得已经七七八八了……”原先想着向哥儿表白是一回事,可是真的这么久被哥儿知道心意了,苍术心里又有些说不出的慌乱。 重楼算是明白了,“怪道哥儿今晚宿在昌阳那里……我说哥儿怎么会去他那里……怕是存了躲避的心思……” 听到“躲避”两个字,苍术的脸色也沉下去了。 第六十一章:表白 小厮捧着水盆进门,却被昌阳给接过去了——“我来。” “将军?”小厮对将军还是有些敬畏心理的,因为将军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模样,而且身上总是有一种威凛之气,让人不敢直视。 “下去。” “是。” 小厮出了门子,见府里另一个打杂的小厮在那里探头探脑—— “那个将军带来的是什么人啊?” “不知道啊,咱们将军还从来没带人回来过呢,这还是要过夜的……将军原不是京城人士,在京里好像也没有什么朋友,平时若是有人上门来拜访将军都不见的,最多也只是略坐坐就走了……” “我方才瞧见了,那人长得挺好看的。”那小厮轻声说,“眼角下面的那块胎记好特别啊,竟是红莲形状的……而且瞧那人通身的气派,分明是富贵人家出身的,举手投足间俱是不俗……” “在京里怎样的人物咱们没见过?只是能让将军另眼相看的就少了……”刚才送水进去的小厮看了看院里点着灯的房间,小声道,“我捧着水进去将军把水给接了就让我走了……而且,方才我分明看到……” “看到什么?” “看到那人坐着,将军却在给他梳发……” “将军……”闻言,那小厮睁大了眼,差点叫起来,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将军竟然那样……到底是怎样的人能够让将军如此……唉,你说,那人和将军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我说……”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威吓声从两人身后响起。 两个小厮吓得回头却看到将军的一等侍卫官燕侍卫站在那里,正看着他们两个皱眉。 “燕侍卫——”两人吓得脸都白了——这燕侍卫名义上是府里的一等侍卫官,实际上将军待他为兄弟,看重得很,因此在府里的地位自然不必常人。 “不在里面好好伺候将军,在外面倒闲话起来了?”燕侍卫冷脸道。 “不是的,燕侍卫,奴才方才进去想要伺候将军,可是将军不让伺候。” “既如此,遵循将军的命令既是,下次再让我看见你们两个不守本分议论将军,定饶不了你们。” “是,是。”两个小厮慌忙离去。 燕侍卫在院门外,看着将军的卧房,方才他们两个的谈话他不是没听到——而那个将军带来的人他也瞧见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将军待他与常人不同,即使是自己这样的,将军也不至于要亲自那般小心对待着,将军面冷心更冷,若不是那几年和将军一同生生死死的情分,只怕将军也瞧不上自个儿——如今却对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其实在军营里久了,他也是知道军营里好些有悖阴阳伦理的事,有些不过是一时的慰藉,离开了军营就都各自丢开了,但是也有不少是真的日久生情了,他也都看惯了,况且现如今的世道,这种事也没有那么离经叛道了,就是上层社会也有不少这种事,上行下效,民风也愈加开放——原先在军营里,也不乏对将军有意之人,只是看将军的意思,摆明了是不屑一顾,本以为将军不是此道之人,先看来却并非如此,将军对那个人眼里分明有情,且用情至深……将军有了钟爱之人,本该替将军高兴的,只是……燕侍卫想起来同样与他同生共死的另一人,心里就难免不愉……想到此,不由叹了口气,才转身离去。 房内—— 笙哥儿洗漱好,换好了干净的寝衣,转身见昌阳也在换衣服,烛光之下,却看到了昌阳身上的一些痕迹,“等等。”笙哥儿走过去,阻止了昌阳穿衣服的手。 “哥儿?” 笙哥儿看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有些是刀伤,有些是鞭伤,有些是箭伤,有深有浅,看得出受伤的时间不同,而最可怖的是一个左胸的一个很深的箭伤,他想了想让昌阳背过身去,把后背的衣裳撩开,果然看见后背相对应的位置也有类似的箭伤——那分明就是穿胸而过的——可想而知,当时该是有多么凶险…… 昌阳见此,道,“都是过去的旧伤了,没什么好看的。” “这般致命的伤,当时想必很痛吧?”笙哥儿摸着他的伤口,心下忍不住地后怕。 “行兵打仗之人,哪里有不受伤的?”昌阳却不在意,把寝衣拉好,道,“哥儿只管看我外面那些兄弟,哪个身上不是有大大小小一堆伤?只如今保住性命好好地活着已经是万中之幸了。” “我早知参军危险,只是如今亲眼看到你这许多的伤,还是觉得可怕。”笙哥儿抬头看着昌阳,“当初你如何铁了心要去参军?那件事是我不能够护你,却不至于要你远走参军的地步……” “哥儿不必自责。”昌阳看着笙哥儿那张柔美的脸庞,压抑住心里想要低头下去的那股子邪火,只是哑着声音道,“这是昌阳自己的选择,昌阳不是杜若,没那样的文采,也没有苍术和重楼那般的才干,只是这武力方面有些许优势……昌阳不想要做哥儿身边碌碌无为的武夫,只想和哥儿比肩,以一己之力守着哥儿,护得哥儿周全。” 笙哥儿想着,这几个人口中心里都想着护自己周全,无论他们选择怎样的路,只这一件事动摇不了,心下感动之余,又有着难言的忧虑——他即使富贵无双,也无法以金银回报他们,情谊上的事是最难算得清的……一个杜若,一个苍术,一个昌阳,再加一个重楼……前两个已经那样明显了,细想起来,后两个也难说没有那样的心思……十几年前,是他把他们几个一个个带回来的,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会是如今的局面……先不说男女之别,只要没有那十几年的感情,他一个个迎回府里,过上夫妻的生活又有何妨——偏偏是他们几个,若是择其一,却对不起其他人,若是博爱些,那是把几个人全辜负了……原本是兄弟,是知己也就罢了,若是牵扯上情爱,只怕纠缠不清……伤心的不知道有多少人了……更别说其他的种种顾忌了…… “哥儿……哥儿……哥儿……” 昌阳见笙哥儿又发呆,叫了好几声,他才有所反应—— “怎么了?”笙哥儿神情还有些恍惚。 昌阳伸出手轻抚笙哥儿的长发,“哥儿不要把昌阳这点子事放在心上,昌阳只愿哥儿无忧即好。” “无忧?……”笙哥儿低头轻语,“想来是,幼年不知事,自然无忧,人大了,各人有了各人的心思,如何做得到无忧呢?” 笙哥儿声音轻,昌阳耳力好,却是听到了,他牵着笙哥儿往床榻走,“哥儿,昌阳不是圣人,不能说没有私欲,没有所求,只是,若是因此让哥儿烦忧,昌阳万死难辞其咎,昌阳嘴笨心拙,帮不上哥儿多大的忙,只是一件,只要哥儿需要昌阳,昌阳誓死不离。”(如果杜若他们听到,肯定会说昌阳奸猾了,懂得以退为进) 笙哥儿一震——昌阳若只是忠心也就罢了,可是那话里分明有着说不出的绵绵情意……那字字敲在笙哥儿的心里,无法忽略……誓死不离……如是其他人说,只当是轻狂之言,但是这话出自昌阳口中…… 傅晏笙啊傅晏笙,你一贯只图潇洒恣意,如何想得到今日呢? 第六十二章:忍耐 “这一大早你上哪去了?”将军府的小厮甲问刚从外面回来的小厮乙。 小厮乙提提手里的朱红莲纹食盒,“去了江南酒楼买早点。” “买早点?还是去江南酒楼?”小厮甲瞪大了眼睛,“将军用饭哪里有这么讲究的……” “将军自然不是为了自己,明了是为了那位……”小厮乙朝着里面努嘴。 “你别说,方才我是亲眼看到了,将军还替他洗脸呢……” “这哪里是以前的那个将军啊……”小厮乙又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差点给忘记了……还有事要向将军禀报呢。” “怎么了?” “这个时辰竟也有上门来求见了,我回来的时候在门口遇到的,正和几个侍卫对着,燕侍卫不在,他们见到我,就让我和将军说,说是杜御史还有几位故人来了……不说了,我先进去了啊。” “那你快去吧。”小厮甲看着小厮乙疾步离开的背影,犯着嘀咕:怎么将军的故人这么多啊……里面那一位已经够了得了,这还有谁啊……杜御史倒是见过的,来过将军府一两次,看着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虽说和将军是旧识,可是总是不冷不热的……官威也是足的…… 小厮乙提着食盒在门外敲门,得到回应以后才推门进去,将军还在洗漱,而那位公子却已经收拾齐整了,正站在窗前伸出手,手上好像还停着一只雀儿,也不知道哪里飞来的。 “将军,点心买来了。”小厮乙对昌阳说。 “放下吧。”昌阳把擦脸的帕子放在一边。 “是。”小厮乙小心地把食盒放下,才说,“将军,还有一件事。外面有人来拜访,说是将军的故友,其中一个还是那位来过将军府的杜御史杜大人。” 这么一说,笙哥儿和昌阳都知道来者是谁了。 笙哥儿转过身,“人呢?” 小厮乙恭敬地回答,“方才我进来的时候还在门外,将军吩咐过,没有将军的命令,不能放人进府。” 昌阳摆手,“去,让他们进来吧,在正厅见面。” “是,将军。” 小厮乙离开以后,昌阳转向笙哥儿,“哥儿,还是先用过早饭吧,这些点心刚买来,还是热乎的。” 笙哥儿顿了下才点头。 等笙哥儿和昌阳去正厅的时候已经是两柱香以后了。 “哥儿。” 来的人是杜若、重楼和苍术三个,他们见到笙哥儿进来,马上起了身。 “这么大早地赶过来,你们用过早饭了没有?”笙哥儿问。 “吃过了。”重楼回答——事实上也只是吃了点东西,只是各人都没有什么胃口。 “哥儿,今儿一早我去客栈找你,却没见到你,重楼他们说你在昌阳这儿,所以我过来瞧瞧。” “你找我何事?”笙哥儿问。 “那日不是说要给新开的酒楼题个匾吗?今日是休沐,自然要把这事给办了。”杜若一开始确实是为了这匾额的事,可是去了客栈知道笙哥儿一夜未归,质问之下就大概了解了情况——苍术如何当然与他无关,他关心的只有笙哥儿,如今苍术如果真的“移情别恋”也就罢了,可是偏偏……总而言之,对于苍术能够影响到笙哥儿这件事,他怎么可能高兴?而且,原本是他先表明心意的,只是暧昧了些,想着循序渐进,不急于一时,争个天长地久的情分,现在苍术表现得更直接了,笙哥儿一夜未归表明他已经知晓苍术的心意,可是正是这“一夜未归”让他心里又有些犹豫不定,又怕笙哥儿对这种违背阴阳定律的感情反感,又怕笙哥儿对苍术先有了情愫,所以才着急着来见笙哥儿,想要确认笙哥儿的意思——可是现在看笙哥儿的表现,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昨晚一夜未归也只是一时兴起,没有别的什么意思……这就让他有些琢磨不开了……还是先静观其变再说…… “是了,我也差点忘记了。”笙哥儿看向重楼,“酒楼是后天正式开张对吧?” “是,后天日子好。”重楼笑着回答——要说重楼的意思,那是和杜若差不多的,只是他善于隐藏自己,从未表露心迹,重楼比任何一个人都会忍耐,只是谁也不知道,若是有一天这份情感爆发出来,会是什么样子。 “哥儿……”苍术开口。 “你别说了。”笙哥儿打断他,“有什么事等酒楼开张,住进新宅这两件事后再说。” 苍术一怔——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说明自己还有希望…… 重楼等人却几乎在同时皱了下眉。 ****** “晏笙,你艳福不浅啊。”赵无居的房间里,笙哥儿和赵无居两人一个在调颜料,一个在喝酒,倒也是一派悠闲。 “艳福?何来的艳福?”笙哥儿把孔雀石给碾碎了,觉得颜色够黄了,才慢慢用小勺子加水。 “就你身边的那四个人啊。”赵无居喝酒不是用的酒杯,而是直接用酒壶喝,青白玉的酒杯,倒是衬得起他脱俗的人品——“那四个可是各有千秋,却都不是俗物,可是偏偏都对你情有独钟。” 笙哥儿的手顿了下,把杂色给挑了,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见过那么多的人,这点眼力还是有的。”赵无居把酒壶掂了掂,连最后一滴都没有放过,“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的眼睛里都只有你一个,若说起来,我,赵无居是难得被人给忽略得这么彻底的……可他们看我的时候却只有警惕,那是在防我呢,都是为了你啊……” “你都看出来了……”笙哥儿叹气,“我却一直……” “那也没什么,不是说‘当局者迷’吗?”赵无居笑道,“这世间,难得有情人,你却一下子收拢了四个,所以不是‘艳福不浅’是什么?” “我倒是消受不起。”笙哥儿又叹口气,“你不明白,他们四个都是自小跟着我的,期间的情分自不必说,饶是我不惧伦理之束,却不忍心辜负了四个人。” “你分明是明白的,却装着糊涂……”赵无居放下酒壶,“情为何物,我却是不知,只是瞧你的情状,我看我还是少沾惹为妙……” 笙哥儿看着赵无居露出醉态了,颠颠撞撞,似要摔倒了,正欲走过去把人给扶到床上去,房门却被推开了,扭过头,却是一个生人…… 第六十三章:雪天 “傅公子,无居就由我来照顾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笙哥儿看着眼前一脸柔情地望着赵无居的人,还是忍不住觉得别扭——因为眼前的这个人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虽然身形算是挺拔,可是一脸的稚气,看起来他才是需要被照顾的那一个。 “你认识我?”笙哥儿问道。 “我听无居提过你。” 笙哥儿想着自己和赵无居交往这些时日,还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只是这人虽然年轻,可是通身好大的气派,在这天子脚下,什么样的人都有,只怕也是有背景有来历的…… “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我姓魏。” 姓魏?这“魏”可是国姓。 赵无居方才清醒的时候,分明是认识这个人的——他这人也是的,酒会喝,也会醉,而且醉了就睡了,一觉起来什么事也没有,那就继续喝酒……现在躺在床上,早就睡熟了,雷打不动,笙哥儿也管不了那么多,既然这魏公子想要照顾赵无居,就让他照顾吧,自己再待下去也只是碍人家的眼。 笙哥儿从房间里出来,见门两边各站着一排的人,清一色的黑衣,身形也是相似,连表情都差不多,笙哥儿不动声色,关了门就离开了。 后来笙哥儿和杜若提起,杜若通过笙哥儿的描述,再略一联想,就猜到了这位是什么个来历,确实是皇亲国戚,他是当今圣上的胞姐尚华公主的独子安阳小王爷,驸马爷早逝,圣上又十分喜欢这个小王爷,所以赐予“魏”姓,连名字也是圣上亲自取的,魏襄君。在京城里的人谁不知道这位安阳小王爷,这位小王爷年纪不大,可是脾气却是出了名的古怪,至于具体怎样的古怪,也没人说得上来,凡是和安阳小王爷接触过的人,都说这位小王爷性情阴晴不定,谁也摸不准他的想法,而且,很是小心眼(当然这话只是私下传传,而且也没有那么直接,都是经过修饰的话,委婉得很,不过大意就是如此),得罪他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笙哥儿对什么皇室的事情倒也没什么兴趣,只是因为赵无居才会提起这个人,隔天再见到赵无居,见他也没什么事,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他也没时间和赵无居多聊,因为这一天他盘下的那个酒楼开张了。 酒楼取名“雁回楼”,取自“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因珞城那个只经营了一月的酒楼名唤“满月楼”,这个就取了前面的字。雁回楼开张这天,也是请了京城最好的舞狮队杂技团热热闹闹地庆祝了的,连炮竹也是买了最贵的来放,总而言之,这仗势是绝对大的,这般的热闹,可是吸引了大半个京城的人来看了,况且,雁回楼放出话来了,第一日雁回楼免费试吃,第二日打半折,第三日打八折,以往的酒楼就算开张为了招揽客人使些手段,最多也只是打折一日就罢了,这雁回楼可是下了血本来吸引顾客的,先不说这雁回楼里的东西究竟如何,有便宜可占,谁不抢着去呢,就怕去晚了没位置了——只要进来了雁回楼尝过雁回楼的菜,笙哥儿可是很有把握这些人里面至少有一半会成为回头客——不说别的,这里面的菜式在写入菜单之前,笙哥儿都是一个个尝过来的,而在那之前,还有重楼、苍术把关,再是厨艺精湛的葭儿试菜,最后才是笙哥儿,得等笙哥儿点头以后这道菜才算过关——笙哥儿的金舌头可完全是被葭儿还有府里的那些大厨们给惯出来的,食材的新鲜自不必说,火候差一点他都能尝出来,所以能让他点头的菜那是自不必说——雁回楼的菜味道都是好的,价格好歹只看食材和加工的那点功夫,酒楼里有十几两一道的美味佳肴也有几文钱一道的可口小菜,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普通百姓,也能在雁回楼里吃到心满意足——那三天雁回楼从早到晚都是满座,而且外面还排着长龙一般的队伍,到了第四天,虽说外面的队伍没那么长了,可是照样是座无虚席。厨房里的厨子忙得团团转,可是菜还是上得有些慢了,不过在等菜的客人也不急,毕竟在雁回楼里不管是楼上还是楼下都有不间断的说书、戏法、弹唱和舞蹈可以听或者看,茶水和点心虽然楼上楼下也是分了优劣的,可是也同样是不间断的,雁回楼的客人们不管是吃菜的还是等菜心情也都是不错的。 生意这边自不必说了,过了两天,新宅也布置好了,笙哥儿他们也就在天晴的一日搬进去了——本想和赵无居好好告别的,可是赵无居神出鬼没的,笙哥儿找不到他人,给他留了书信就离开了客栈。 而这一日倒也是他们搬得巧,晌午前还是大晴天,到了午后天渐渐阴下来了,重楼说许是要下雪了,葭儿还说着不信呢,没想到他们未时搬进了新宅,不到两个时辰,果真天上下起了雪子,再后来直接就飘雪花了,而且雪花越来越密,笙哥儿立在廊前,看着眼前的鹅毛大雪,想起在珞城的时候,这样的大雪更是难得的,到底是南北的差异,也不知道珞城此时下雪了没有。 “哥儿,怎么站外面?”重楼抱着梨花缠枝螺钿乌木盒远远走过来,见到笙哥儿站在那里马上道,“外面下雪了,快进屋里去!” “外面不冷。”笙哥儿扭头看重楼,“屋里乱着呢,你们在屋里忙,我在这里站站就好。” “哥儿,屋里收拾得快好了。”苍术也走过来了,怀里抱着一大堆的画轴,都是笙哥儿的那些画,“就算乱些也是有干净的地方,哥儿在外面被风吹坏了怎么办?余容,余容,怎么做事的?让你跟着哥儿,你还躲懒?哥儿有一点事非把你的皮揭了不可——”苍术冲着屋里厉声喊道。 说话间余容从屋里跑了出来,原本还是白嫩的脸上有些灰扑扑的,脸上满是委屈,“苍术哥哥,我哪敢躲懒?这不都是在收拾东西吗?方才苇儿姐姐和葭儿姐姐打开一个箱子,里面好大的霉味,我这不是在帮着整理吗……” “快别说整理了。”葭儿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个鸡毛掸子,“真是越帮越乱,还是把你这尊‘菩萨’请到一边的好,不要捣乱。” 余容鼓着脸不说话。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重楼看向余容,“去把哥儿那件湖绿的云鹤牡丹的大氅拿出来给哥儿穿上。” “穿那东西做什么?”笙哥儿拧眉,“哪里冷到这个地步了?我只是在这里站一会子,又不出去逛。” “哥儿不愿意进屋烤火,在外面站着,再不多穿些,病了又不肯吃药,那我们该如何是好?”苍术望着笙哥儿。 笙哥儿对上他的目光,心下一触动,调开视线,转身,“罢罢,我进去就是了。” 余容紧跟在笙哥儿身后,可不敢走开了,要不然可不只是挨骂这么容易了,他挨着笙哥儿,见笙哥儿有些悻悻的模样,凑到笙哥儿耳边道,“哥儿,哥儿,你看这都下雪了,不如我们……” “怎样?” “不如我们晚上吃暖锅吧。”余容说到吃总是很精神的。 “暖锅……”笙哥儿顿了下,点头,“也不失一个好主意。” “哥儿要吃暖锅吗?”葭儿先听到了,“好啊,这现在这般忙,吃暖锅的话做菜的功夫都省下来了……只消准备些食材就好了。” “吃暖锅也好。”苇儿说,“只一件,哥儿可不许多吃辣,我可记得有一次哥儿吃多了辣倒闹肚子了。” 笙哥儿叹气,“我看,不论我做什么,你们都有好一通话要编排。” 重楼笑了,“哥儿若是顾着点自个儿的身子的话,我们哪里还会有什么话啊?” “哎,我想,我身边最不缺的就是老妈子……”笙哥儿摇头说。 屋内一片笑声。 第六十四章:暖锅 新宅里除了从珞城带来的七八个护卫,另外由重楼和苍术出面买了十个下人,四个打杂的家丁,三个仆妇两个在厨房里帮忙,一个帮忙做些针线上的活计,另外三个小厮就是平时跟着重楼他们负责跑腿听差,家丁和小厮都在外院的下人房住着,三个仆妇跟着苇儿和葭儿在阁楼外面的耳房住着,至于几个护卫除了平时保护笙哥儿的安全就是白日黑夜地轮流着在新宅周围巡逻,住处也是安排在离笙哥儿的正房较近的外房住着,一个宅子的人倒也安排得妥妥帖帖。 搬入新宅的第一个晚上,其他人自己在偏厅开饭,笙哥儿他们却是在正房这边的折桂堂吃暖锅。正当葭儿他们准备食材的时候,不成想昌阳和杜若两个不期而至—— “好香啊,远远地就闻到了,这是炖肘子呢还是做烧肉啊?”杜若笑着走进来——也没有人来通报,几个护卫都认得他们两个,况且笙哥儿也说过了他们不是外人,不要外道。 “什么肘子烧肉的,还说是堂堂的二品大员呢,山珍海味该是吃了不少的吧?竟然连这味道都认不出来……”葭儿捧着托盘进来,盘上是各样的蘸料味碟,有麻油味碟、蒜泥味碟、豆豉味碟、红油味碟,也有韭菜花味碟、芝麻味碟、果仁蓉味碟、安息茴香味碟、香醋葱油味碟等等,各个味碟碟子小小的,有青有白有黄有红的,摆满了整个托盘,光是看着这味碟就让人食欲大开了。 “原来是吃暖锅啊,看来我今日是有口福了。”杜若转身笑盈盈地看着昌阳,“昌阳,你的那些东西若是平时也算不得什么,偏偏这吃暖锅却是很合心意的,快拿出来吧。” “是什么东西?”笙哥儿早就看到了昌阳手里提着的一个大袋子,里面似是装着不少东西,不过昌阳却是轻轻松松的提在手里。 “确实算不得什么。”昌阳走过去,让笙哥儿看,“只是昨日陪圣驾去林子里转转,打了些野味,今日就送过来这里给哥儿加菜。” “野味好啊。”笙哥儿笑道,“吃暖锅配野味,不论是涮着吃还是烤着吃都美味得很呢。” “这入冬了,野味才是难得呢。”苇儿看了一眼那袋子里的东西,“这野鸡野鸭可比家鸡家鸭要鲜嫩多了,还有这鹌鹑、雀儿、斑鸠,哥儿就爱炸了吃的。” “哇,还有鹿腿和鹿肉呢,”余容也瞧见了,兴奋地道,“有好一段时间没吃这鹿肉了,可馋死我了。”如果是一般的下人自然吃不上鹿肉这些精贵东西,可是跟着笙哥儿就不同了,总是哥儿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所以余容别的不说,口福却是饱尝的。 “还有一些野猪肉、野獐子肉因为猎得少,遂都是和人分了的,分来的全在这里了。”昌阳道。 “这些东西你自己在府里吃就好,怎么就送过来了。”笙哥儿想着昨日没见到昌阳,原来是去陪圣驾狩猎去了,今日又要值班,算算时间也才是休息的时候就送东西过来了…… “既然昌阳送来了,哥儿只管受用就是了。”重楼道,“你不吃那才是让昌阳的好心白费了呢。” “哥儿,快坐下吧。”苍术把那袋子交给余容,“余容,去,你把这些送去厨房。” “哎!”余容高兴地去接,结果因为太重连提都提不起来,心里想着,这昌阳哥哥力气可真大啊,他在进傅府前也是在家里做苦力活的,再重的东西也都扛过,而面前这个袋子却提不起来了…… “我来吧。”昌阳把那袋子轻松地提了起来,往厨房的方向而去。 “哥儿等着吃葭儿做的美味吧。”葭儿也跟着去了厨房。 “哥儿,我去帮忙。”苇儿对笙哥儿说完也走了。 于是折桂堂里只剩下笙哥儿、重楼、苍术和杜若四个人了。 “哥儿,这火炉的火够了吗?”重楼用火棍子拨着房里那个四脚狩带纹的青铜火炉里的炭火问笙哥儿。 “够了,待会吃暖锅就更热了。” “哥儿,酒热好了。”苍术从莲花式温碗里将盛满酒的注子取出来,然后斟入双耳青玉杯里,放到笙哥儿面前,“先喝点热酒暖暖脏腑。” “嗯。”笙哥儿喝了半杯酒,抬头见那三人都盯着自己看,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这酒是人送我的‘玉练槌’,很是香醇,你们也喝一些吧。” “又是那位‘无居公子’?”重楼也猜到了,笙哥儿难得和人有所交涉,这位无居公子也是出了名的风流公子,称得上丹青好手,却爱画那些春宫美人,惯会在女人中间做文章,人都叫他“无居公子”,爱他亲他的有,嫌他恶他的也有,不过这位浪荡公子一向不放在心上就是了——他是见过这位无居公子的,若不是从那人望着笙哥儿的眼中没有看到一丝恶意和欲念他绝对不会放心笙哥儿与他交往——只是出于近墨者黑的心理,还是不喜欢那个无居公子。 笙哥儿讪讪一笑,“我知你们都不喜欢他,不过,无居人真是不错的,性情也与我契合,所以就常在一起谈论水墨丹青罢了。” 杜若看了眼不说话的苍术,微微一笑,“我说倒也无妨,初来京城,咱们几个也忙,就算余容他们陪着哥儿,到底有些话是说不上的,哥儿难得遇上一个笔墨上的知己,在一块儿说说话,权当消遣解闷,有什么不好?”杜若会这么说,其实是对那个赵无居放下了些戒心,原本是怕人家吸引了笙哥儿的注意力,若是再有什么心思就不好了,而上次听笙哥儿说起了那安阳小王爷,又私下调查了一番,知道人家小王爷摆明了看上了赵无居,那就放心了不少了——他们的纠葛由他们去,那赵无居已经自顾不暇了。 苍术斜睨了杜若一眼,“杜大人倒是善解人意。” “不是吃暖锅吗?那就吃东西,不提那些了。”笙哥儿拉了拉左边重楼的衣袖,“重楼,我要吃那鸽子蛋,你帮我夹一些过来。” “好。”重楼从那清汤里捞了几个鸽子蛋,又蘸上了笙哥儿爱的芝麻酱,才放到他碗里,“哥儿,葭儿那鱼肉片得很好,我再给你弄一些鱼肉可好?” “嗯。” 因为重楼脾气温和(至少在笙哥儿面前是),苍术他们几个闹的时候重楼总是安安静静地陪着笙哥儿,且做事也妥帖得当,所以某一个层面上,笙哥儿更信任重楼一些——这也是苍术他们看不惯重楼的地方,他们几个再装也没有重楼掩藏得好,重楼心细,更是懂得讨笙哥儿欢心,笙哥儿想不到的事他都会帮笙哥儿理清楚,因为重楼笙哥儿也是万般省事了——不过这些都很碍某些人的眼。 “哥儿。” 这边,昌阳已经从厨房回来了,还捧着已经切块切片的各色肉类来涮锅。 “昌阳,快坐吧。”笙哥儿笑道。 笙哥儿也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有些过于忧心忡忡了,吃饭还是吃饭吧,就不要想太多了。 第六十五章:夜谈 房内四角悬挂着花鸟鱼虫的绢纱琉璃灯,桌上案上都放置着红烛,虽然不像白日那样亮堂,可是却也是通亮的,房内的各个地方也都看得清楚。床前对着的地砖上有一个大火盆,盆里烧着银骨炭,银骨炭的妙处就是不像一般炭火那般烧出烟来,也无任何味道,且烧得长久,不易熄灭。室内没有熏香,却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清香,那是摆案上细颈白瓷花瓶里的梅花,梅花是前院栽着的那梅林里折来的,是几枝开得正艳的红梅。 “这个力道可以吗?” “嗯。” 笙哥儿靠在矮榻上,苍术站着,两只手给笙哥儿按着太阳穴——笙哥儿晚上喝了些酒,头有些涨,而苍术给笙哥儿按摩却不是因为他按摩技巧有多好,毕竟这方面还是重楼略胜一筹——此时房内只有他们两个,是笙哥儿把苍术叫进房里,说是要话要说——至于是要说什么话,却是之前的承诺。 “哥儿若是累了,就到床上去睡。”苍术对闭着眼的笙哥儿道。 “是有些累了。”笙哥儿声音低低的,“你扶我去床上躺躺。” “好。” 笙哥儿在床上躺下,苍术给他盖被子的时候他拉住了苍术的手,“你也躺会吧。” 苍术顿了下,才点头,脱了外袍,上了床,和笙哥儿并排躺着。 笙哥儿侧过身,面对着苍术,看着他的脸——这张脸真是完美无瑕,无怪乎那时无居一眼看中了苍术给他画了那幅画,他是见过无居的画的,里面画的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略差一些他都看不上眼的…… 虽说苍术是时常和笙哥儿同床的,可是……总觉得就今天是不同的,而且笙哥儿看他的眼神也是与以往不同,像是带着一种探究——苍术也侧过身,和笙哥儿面对面,“怎么这般看我?” “以前只觉得苍术好看,却不曾这样细细地看着,这样的容貌确实让人心折……”笙哥儿说着伸出手轻抚着苍术的脸庞,每一处轮廓都细细描过。 苍术感觉到笙哥儿微凉的指尖,脸上被抚过的地方却发烫了,全身上下似乎都在战栗……苍术压低了声音,“哥儿喜欢这张脸吗?” 笙哥儿微微一笑,“美丽的物事谁不喜欢呢?” “哥儿喜欢,倒是苍术的福气。”苍术也跟着笑了。 笙哥儿一愣,“你不是不喜欢人家谈论你的脸吗?” “若是别人,自然厌恶。”苍术眼神里溢满柔情,“可是哥儿不同。” “可是你那次为什么……”笙哥儿说的是画的事。 “先不说那是人家拿我的容貌做文章,让我觉得讽刺……”苍术道,“我更在乎哥儿的看法,苍术心里不安……事后想想,苍术是冲动了,跟着哥儿那么久,哥儿怎样看我难道我不清楚?” “你无非怕我看轻了你,我原不是以貌取人之人。”笙哥儿说,“幼年时我选了你们几个陪在身边,这之中你又是相貌最好的,就算是那两个丫头也不如你……自小到大,因容貌的事情你也遭了不少的轻视和慢待,你自尊心强,又是好胜的烈性子,即使后来你凭自己的实力让人家无话可说,到底心里还是介意的,否则也不会这么厌恶人家夸你的好相貌……” “苍术如何,哥儿是最知道的。”苍术握住笙哥儿的手,“我纵在意千万个人如何看我,却也及不上在乎哥儿一人……到如今,我也隐瞒不下了,哥儿心里也明白的。” 笙哥儿垂下眼睑,避开他那灼热的视线,“我知道……这些年,我倒是最糊涂的人了。这些天我不言语,拖着这件事,也是想要好好把思绪理清,总不能糊涂一辈子吧。” “那……哥儿现下是理清了?”苍术盯着笙哥儿。 笙哥儿抽出手,翻身仰躺着,望着帐顶的鱼戏莲花图,因烛光的关系,看不大清楚,只是看出了轮廓……“于男女之事上,我一窍不通,原也没有什么经验可谈。更别说是这男男之事了……如今我也十七了,将至成年,而寻常人家像我这般年纪别说成家立业,只怕子女也有的有不少,只我贪图享乐,不在这些事上费心思,不过,到底我心里也只是抱着随遇而安的心思,这样下去,时机恰当的话,应该也会与一名温婉柔善的女子结为连理,再有个一子一女,凑个好字也算是圆满了……” 苍术听着笙哥儿的话只觉得一桶冰水从头上淋了下来,全身湿透,从外面凉到了心底,脸色都白了,“哥儿……” “你且听我说完。”笙哥儿打断他,继续说,“我这人,你们是知道的,我并无什么大志向,当初带你们回来许是兴起了就做了,后来让你们学这些那些的东西,本只是想让你们有一技之长,并没有预测到你们如今有这些成就,也没想着让你们对我有所回报……况且,若只是钱财物件上的回报就罢了,只是这情上的回报却是难以消受,更何况是情爱呢。” “哥儿,你知道……”苍术原只以为笙哥儿知道他这份隐藏的感情,不成想,笙哥儿说的是“你们”,是不是说明他知道了他们四个人这份共同晦暗的心思了呢? 笙哥儿看了他一眼,“我虽则糊涂,但并不傻,说起来你倒不是第一个表露出来的,有一就有二,我再一细想,怎么不明白?你们四个人,还有那两个丫头,这么些年,彼此依靠,虽名为主仆,其实已经如同家人了……若不是这几个月的事情,我是从没往那方面去想的……我说过了,你们是我的家人,如果没有了这些年的羁绊,我何必有那么多思虑?就如老爷一般,三妻四妾的,既都不是真心,又有何妨?可是既存了真心,却是草率不得了……无论是接纳你们之中任何一个,都是对其他三人不起,若是再贪心些,就全都辜负了,那是我的罪过。”这番话笙哥儿也对赵无居说过,可是就这么一番话,也是在他心里百转千回的结果。 苍术看着笙哥儿在烛光下一半阴影一半柔光的脸,明明身边的是自己最心爱的人,可是此时心里却是苦涩的——“哥儿这话里,都是什么情啊真心啊羁绊啊什么的,可是那话却如冰刀的尖尖一样,刺得人锥心的疼……哥儿这么洒脱,却又那么无情,就这样划清了界限……你不要辜负,是把我,把我们都给推得远远了……” 笙哥儿听到苍术语气里的压抑与伤心,胸口也有些闷闷的,他算是有些明白那些为情所困之人的痛苦了——他轻叹一声,“真的就这么非我不可吗?” “如果上面的月老也管男子与男子的事,只怕我早就被哥儿身上的那根红线给绑住了,挣脱不得,也斩断不了。” 笙哥儿看着苍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空洞,他坐起了身,在苍术不解的目光中把自己寝衣的衣带给解开,敞开,露出一大片白皙的皮肤,在烛光下似是泛着诱人的光,“你看着我。” “哥儿?”苍术当然不是第一次看见笙哥儿的裸身,只是以往不过是更衣或者是沐浴,就算有什么心思也很快压下去了,可是这次笙哥儿这番举动似乎有别的什么意思……苍术喉头滚动了下。 “这幅身体……你看到了吗?”笙哥儿似乎还嫌苍术受到的刺激不够大,他竟还抓起了苍术的手,把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苍术的手贴在那光滑柔嫩的胸口,却像是被烙铁烫到一般,想要缩回却被笙哥儿强按住(当然他自己心里也是舍不得的),笙哥儿目光坚持地看着苍术,“这里是平坦的,什么都没有,而下面却比女人多了一根东西,这副身体是和你一样的……情爱这种事到底是和情欲连在一块儿的,你对这副和你一样的身体有欲望吗?” 有欲望!怎么可能没有欲望?!他苍术好歹也是成年男子了,梦里心里渴望这副身体千百回了,可是只是想想而已,他这般苦苦压抑着,哥儿竟还问自己对他的身体有没有欲望?! 苍术只觉得口干舌燥,却说不出话。笙哥儿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在犹豫,放开他的手,板着张脸,伸手却是去解自己的亵裤,“你等等,我再让你看个清楚——” 脱……脱裤子……苍术觉得鼻子热热的,好像有什么要流出来了……他忙把鼻子给捂住……另一只手忙去制止笙哥儿,“哥儿,不用……我……” “碰——”地一声,门被踢开了,站在门口最前面的是昌阳,后面是重楼和杜若,三个人此时脸都黑得跟木炭似的…… 笙哥儿愣愣的,“你们……” 苍术此时一只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本想去阻止笙哥儿去解亵裤,这一被打扰,手竟刚好放在了笙哥儿的胯间……那三个看到了,脸色更难看了,昌阳的脸直接就转铁青了…… 笙哥儿看着那三人气势汹汹地进来,心里想着,他们怎么搞得跟抓奸在床了一般啊…… 第六十六章:拜访将军府 余容蹲在地上,仰头看着笙哥儿,双眼瞪得圆圆的。 笙哥儿手里的书敲在了他的脑袋上,“看什么呢?” 余容捂住自己被敲到的脑袋,说,“哥儿,你眼下好大一块乌黑啊……昨儿晚上没睡好吗?” 笙哥儿伸手碰了碰自己的眼睛,手顿了下——昨晚确实没有睡好……昌阳他们三个进来以后,把苍术带走了,然后昨晚谁也没有再进房……他一个人“独守空房”,这还是从他们陪在自己身边以后第一次一个人睡觉……竟怎么也睡不着了…… “哥儿,要不要余容去和苇儿还有葭儿姐姐说说,给你炖炖什么汤来喝?安神汤或是补气汤之类的……” “别在我眼前晃了,去,去厨房或者药方帮你两个姐姐的忙。”笙哥儿打发道。 余容努努嘴道,“……是。” 看着余容起身离开,笙哥儿又叫住了他,“等等。” 余容转回来,“哥儿还有什么吩咐吗?” “重楼他们呢?” “重楼哥哥和苍术哥哥一大早用过早饭以后就去了店里了,说了午饭不回来吃了。”余容原是想要偷懒的,苍术去他的房里掀了他的被子,把他从床上拉起来让他起来伺候哥儿他才不得不过来待命。 “那昌阳和杜若呢?” “那两位哥哥倒没见到,许是昨晚就回去了。”余容眼珠子转了转,“哥儿是不是找几位哥哥有事,若是如此我这就去替你找他们去。”余容倒是想要出去跑腿,在外面多转转。 “不用了。”笙哥儿摆手,“你下去吧。” “哦。”余容很是失望地离开了。 笙哥儿靠在软榻上,书也看不进去了,扔到了一边,头枕在天青的雪缎引枕上,喟叹了一声——昨晚自己和苍术说的那些话,他们三个在门外只怕也听见了吧,苍术说得没错,自己的话太过无情,竟是把四个人都伤到了……可是自己原是好意,想要大家都好好的,怎么弄成这样了呢…… 笙哥儿从软榻上起身,走到门口,对着门外喊,“余容,余容,余容。” 余容没有过来,外院守着的一个护卫走进来了,恭敬地道,“哥儿有什么吩咐?” 笙哥儿也不叫余容了,对他说,“去把余容找来,说我要出门。”余容到底是屋内伺候的,两个丫头一个嘴碎一个话多,还是余容省事先,“若是两个丫头在,只管把余容叫来,不要提我出门的事。” “哥儿,这外面还下着雪呢,寒气也重,不如等天放晴了再出门。”几个护卫虽说是跟着笙哥儿的,却是重楼他们仔细挑选来的,那两个人手段厉害,尤其是牵涉到笙哥儿的事,他们更加不敢马虎了。 “每个给你们那些月钱是让你们做你们该做的事的,我的决定何时轮到你们置喙了?”笙哥儿冷着脸道——他现在心里有事,也做不到平时那般和颜悦色了,自然严厉些。 那护卫再也不敢多说什么了,应着忙去找余容了。余容很快就过来了,他在路上已经知道笙哥儿要出门的事了,余容可没有那么多顾忌,他巴不得双肋生出翅膀飞出去,一脸兴奋地过来了。他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手下也不停,帮笙哥儿一件件穿好衣裳,这件事上他也是知道分寸的,可不敢少穿,就怕笙哥儿被风吹着了,生出什么病,那自己的小命都难保了……大氅是白狐毛的,护套、靴子都是狐毛衬里,暖和着呢,余容又拿了笙哥儿常用的梅花暖炉让他抱着,仔细地瞧了好几遍,才跟着笙哥儿出门。笙哥儿原想骑马或者直接走路过去的,余容哪里肯答应,到底最后笙哥儿拒绝了那乘红顶小轿,选择坐马车过去——这马车是去离新宅最近的将军府。笙哥儿也不确定昌阳在不在将军府,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的,却不成会有后面的事—— 笙哥儿的马车是红帐蓝顶的,车盖四角都缀着琉璃制的香袋,并坠着一个银色的铃铛,驾车的马也是万里挑一的,这是当初来京城的时候,老爷亲自取马场挑的马,自然是往最好的挑,这匹马即使是在京城里也是绝对的好马——京城里日日来往的马车没有成千也有几百,什么样的豪华马车京里的百姓没有见过,笙哥儿的这辆马车行进在街道上倒也没有引起多少的侧目。 将军府虽大,禁卫将军的职位也是让人垂涎的,可是将军府门前却是门庭冷落车马稀——这与平日昌阳的孤僻傲气有很大的关系,这位将军暗地里被人称作“冷面将军”,这还是好的,更有人直接称作“黑脸将军”——当然昌阳的脸并不黑,只是皮肤天生颜色沉了些,但也不至于被人叫做“黑脸”,实在是那些人都没见过昌阳脸上除了面无表情还有其他的神情,再加上他油盐不进,不和朝内任何一人有交往,人家多少是有些忌惮的。 到了将军府门口,余容先下了马车,搬了条矮凳,让笙哥儿可以踩着下马车,一边还要撑着那把油纸伞,以防那些雪花落在笙哥儿身上。笙哥儿下了马车,正好看到那边大道上一匹骏马飞驰而来,而马上有一个身形颀长的人……再近些,认出来了,不是昌阳,昌阳的身形要更加高大健壮,这个虽然也不瘦弱,但是相比之下,却稍显单薄。那人骑马到将军府前面,动作利落地下了马,这时笙哥儿才看清他的容貌,原来是一个俊秀的少年公子,简单的青衣愣是穿出了一身风骨,眉目间带着倨傲。那人看到了笙哥儿他们,只是斜睨了一眼,就大踏步走到将军府门前,那些一个个在雪中都站得笔直的侍卫,见到他过来,有不少是直接打招呼的,有些就算不说话,可是对那人分明就要亲近许多,甚至有个侍卫还过来帮他牵着马去往后院了…… 笙哥儿慢慢走到门前,那个正在和那人说话的人笙哥儿是认得的,昌阳说过那是他在军营里的兄弟,对他也很是忠心,姓燕,名字不知道,只是叫他“燕侍卫”。那燕侍卫原本在和那人说话,却看到了走过来的笙哥儿,他脸色稍稍一变,走过来—— “傅公子。”燕侍卫道,“今儿怎么过来了?” “我来找昌阳,他在府里吗?” “将军今日要巡视护城河一带,不到晚上应该不会回来的。”燕侍卫站在笙哥儿面前,高大的身形把方才那青衣人挡住了,不过笙哥儿还是感觉到了那人射过来的锐利视线—— 笙哥儿想着,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啊,怎么他的视线这般骇人呢? 青衣人走过来了,道,“傅公子……是珞城的那位傅公子吗?” 笙哥儿顿了下,“你认得我?” “说不上认得不认得,只是知道公子你。”青衣人微笑着,他当然知道,当你将军就是因为这人请了短假,甚至没有按时回来,回来以后领了不少罚…… “哦。”笙哥儿并不介意,对燕侍卫说,“既昌阳不在,那我先回去了,你和他说一声我来过就好。” “好。” 笙哥儿转身欲离去,却被那青衣人叫住了—— “公子既然来了,不妨进去喝杯茶?”青衣人语气轻柔,“外面冻人,进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也好啊。” 笙哥儿只是稍作犹豫,就点头了,心里却泛着嘀咕——这人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像是这将军府里的主人似的…… 想到这里,笙哥儿心里有些小小的不痛快…… 第六十七章:顾长倾 “在下顾长倾。”刚一落座,青衣人就开口了,“我与将军同时入伍,编排在同一个队制里,这几年也算是同生共死,如今我在将军府里做了一名管事。” 笙哥儿听着顾长倾那云淡风轻的语气,不知怎么的,他就是觉得听着不舒服,特别是说到“同生共死”四个字的时候——笙哥儿干咳一声,不用他说什么,旁边的余容难得很有眼色地端起了茶杯奉上—— “哥儿,喝茶。” “嗯。” 顾长倾微笑道,“这茶是我之前从南边回来带来的普洱,傅公子尝着如何?” 笙哥儿原本喝进去的茶都有些不想吞下去了,他只喝了一口,就把茶杯放下,“许是我在家时吃惯了家里的茶,这茶吃着也不觉得如何。” “哥儿在家常喝太平猴魁和白牡丹茶,大红袍也喝一些,不过哥儿先前说过了,大红袍虽则精贵,可是滋味品着还不如一般的祁红呢,苍术哥哥说是哥儿口味古怪着呢。”余容适时地插嘴。 笙哥儿心里对余容是赞赏的,可是面上还要做出责备的模样,“多嘴,我在和顾管事说话,你插什么嘴?在一旁好好站着。” 余容虽然被笙哥儿责备了,可是却觉得哥儿的语气里好像并没有几分不悦,所以也只是扁扁嘴就没再说话了。 顾长倾把茶杯上浮着的小叶儿吹开,慢慢喝了茶,才道,“我都忘了,傅公子是出身富贵之家的,吃的用的自然都是好的,到底我们这些粗人是及不上的。听说,以前将军曾在傅府做过事?” 笙哥儿皱了下眉,心想,这昌阳怎么什么事都和外人说啊……“是有这么一回事,他跟在我身边几年时间,后来,就去参军了。” “将军说,傅公子对他恩重如山,虽在军中,也一直念着傅公子呢。”顾长倾笑盈盈地说,那副神情好似真的在和笙哥儿说家常话。 笙哥儿对于他的说法有些不满——这话的意思是说昌阳之所以惦记着自己,不过是因为自己当年帮过他,心存感激……笙哥儿也跟着微笑道,“这恩情算不得什么,我和昌阳,也就是你们将军,也可以说是自小的情分,几年的时间虽过得快,可是我们都是彼此依靠信赖的,名义上是主仆没错,不过,说是知己也不为过。” 顾长倾把茶杯放在身边的桌几上,翘起了二郎腿,“傅公子,我倒是很好奇,当初将军既然和你这么深的感情,又何必要离开傅府来参军呢?这军营里的生活怎么说也不能和你们这样的大户人家的生活相比啊,况且你又是器重他的,他好好的怎么就选择了这条路呢?” 顾长倾的话又刺到了笙哥儿的痛处——昌阳当初离家参军的事,笙哥儿一直都耿耿于怀,他明知昌阳是无辜的,可是那时却帮不上昌阳的忙…… “傅公子,傅公子,怎么了?怎么就发起呆了呢?”顾长倾疑惑道,“难道与顾某交谈就这般无趣?” “怎么会?”笙哥儿的笑容重新回到脸上,“只是我想着,昌阳连他在我们家呆过几年的事情,我对他有恩的事情都一一和你说了,为什么就没告诉你他当初怎么就离开了我家了呢?做出这个决定的是昌阳,其实你大可亲自去问昌阳,昌阳肯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怎么说你们也是交过命的好兄弟啊。” 顾长倾的脸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是很快就恢复了,“也不是问不得,只是我怕这其中有什么不好言说的隐情,怕是重提旧事让将军伤怀,所以想要问问傅公子。” “这个恐怕顾管事要失望了,其实我也不知道。”笙哥儿说这话不管他是真不知道还是推说不知道,顾长倾都会以为他有所隐瞒,好奇心就更重了。 顾长倾望着笙哥儿,笙哥儿迎视他的目光,两人视线交缠,在一旁的余容都觉得似乎有火花四溅了……正在这时—— “将军回府!”燕侍卫的声音。 笙哥儿收回视线,扭头看着大厅的门口,而顾长倾则是马上起身来,往门口走去。 果然,昌阳高大的身影出现了门口,他一身黑色铠甲,火红的披风,腰间佩着一把睚眦兽头的刀,走起路来虎虎生威。 “将军,你回来了。”顾长倾走过去的时候,昌阳把腰间的佩刀解下来递给了他,看动作,却是很自然的,顾长倾接过刀就进屋去了,在经过笙哥儿面前时,看了笙哥儿一眼,笙哥儿只觉得那个眼神怪怪的。 “哥儿,如何就到这里来了?”昌阳大踏步往笙哥儿这边走来,关切地问。 “怎么,你这将军府门槛高了,还不许我来了?”笙哥儿的语气多少带着些许的怨气。 “昌阳没有这个意思。”昌阳忙解释,“只是今儿外面的雪还没有挺,外面也有一些风,哥儿应该好好在家里呆着,出来只是受冻……哥儿是怎么过来的?是乘轿吗?” “不是,坐马车来的,你没看到我停在门外的马车?” “没看见,那该是燕樽让人牵去了后院马棚,那里暖和些。”昌阳又说,“哥儿出门只带了余容一个?” 余容听到昌阳提到自己,站得更加笔直了,眼观鼻鼻观心。 “还有马夫老李,另外带了两个护卫。” “下次再多带些人。”昌阳嘱咐道。 “好了,知道了,昌阳什么时候也这般啰嗦了。”笙哥儿嘀咕。 “哥儿,昌阳是不放心你。” “我知道……” 昌阳又想起了什么,拉着笙哥儿起身,“这厅堂大,又透风,也没有摆个火炉什么的,哥儿跟我回房吧,我让他们在房里烧炉子。”昌阳自己却是不畏寒冷的,平时裹个被子也就睡着了,睡熟就起身,外面的天寒地冻似乎于他丝毫不相干。 “嗯。” 昌阳让人带着余容下去了,才牵着笙哥儿的手往昌阳的卧房走去,在门口的时候刚好碰上从里面出来的顾长倾,顾长倾的目光首先就落在了两人牵着的手上,眉头皱了下,看向昌阳的时候依旧是斯文地笑着,“将军,刀已经放好了,我让厨房烧了些热水,待会送到将军房里,还有,午饭已经在准备了,将军可还有什么要加的菜?”顾长倾想着,到了用饭的时辰,这傅家公子还在,只怕是要留他在这里用饭了。 昌阳看了眼笙哥儿,正要开口,就被笙哥儿打断,“不用怎么考虑我,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只要加些分量就好了。”这在人家面前适当地“显摆”一下是一回事,也不能让人家把自己看轻了,觉得自己太娇贵了。 昌阳点头,才对顾长倾说,“吩咐厨房,尽量清淡些,肉要炖得烂,蛋要嫩些,另外青菜不要煮太久。” “……是。”顾长倾多少是有些不满的。 “还有,”昌阳又叫住他,“饭不能太硬也不能太软,若是已经煮好了,不行的话再重煮,最好是用之前宫里赏的香米。对了,再让人送些银骨炭来,要烧好的,送到我房里。” “是。”顾长倾想着,宫里赏的那香米本来就没有多少,还有银骨炭,是原来就买的,可是将军根本就用不着,就堆在库里了,将军是摆明了什么好就送人家什么嘛——越想心里酸意越浓…… 笙哥儿跟着昌阳进了房,门一关,笙哥儿幽幽道—— “昌阳,你和那顾管事感情倒是好得很呢。” 昌阳转过身,疑惑地看着笙哥儿,“怎么?” 笙哥儿坐在桌前,支着下巴,“你到底都和他说了什么了?” 昌阳还是一脸莫名其妙。 第六十八章:真情 “哥儿,你似乎对长倾不怎么满意?”昌阳望着笙哥儿,有些试探性地问。 “我对他不满意?”笙哥儿懒洋洋地道,“应该是他一开始就对我抱有敌意吧。”自己和这个顾长倾不过才刚见面,可是方才和他说话的时候,那个人虽然是笑着的,可是话里话外总是带着不软不硬的刺,让人着实不舒服。 “怎么会?长倾刚从南边回来,和哥儿应该也没见过才是,况且长倾性格温和,不该……” 笙哥儿挑眉,“你的意思是我故意针对他了?”性情温和?亏他说得出来,那个顾长倾哪里性情温和了,他可没看出来。 “哥儿,昌阳不是这个意思。” 笙哥儿睨了他一眼,“我知道,人家与你生死与共过嘛,过命的交情自然不同了,我与你也只是小时候的情分,他这几年却都是在你身边的,怎么说也是有亲疏的……”不对,自己说话怎的就这么酸溜溜的呢…… 昌阳脸色一沉,神情冷峻,“哥儿说这话是存心用刀子扎昌阳的心吗?谁亲谁疏昌阳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这些年,不管昌阳身在何处,都挂念着哥儿,也就只有哥儿能让昌阳这么心心念念了。” 笙哥儿见他有些生气了,倒是心软了,拉住昌阳的手,“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原是无心的,你对我好,我如何不知道?只是先前你那顾管事同我说那些话,说你之所以想着我对我好只是因为当年我施过恩,你感恩在心罢了……就这么些话,把你我之间的情分划得一清二楚,我心里到底有些不舒坦。” “长倾怎么这么说?”昌阳脸色虽然缓和下来了,可还是拧着眉,“我从来没有那样和他说过……” “罢了,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好。”笙哥儿让他坐在自己旁边,“只是一件事,也是他提醒了我。都是积年的事情了,如今你也不必瞒我了,和我说实话吧。” “什么事?” “就是那年翠黛之死的缘故,还有为何你不做丝毫辩解就离开了……”笙哥儿叹气,“我是知道你的,你再如何也做不出奸淫女子的事,更别说是为此伤人性命了。” “哥儿……” “难道你要瞒我一辈子?你明知我为这事心存愧疚多年,你依旧选择隐瞒,难不成是成心看我不好受?”笙哥儿直勾勾地望着他。 昌阳和笙哥儿对视良久,方才有了下一个举动——他从凳上起身,却在笙哥儿面前跪下,倒把笙哥儿吓了一大跳,忙去扶他—— “你这是做什么?你如今的身份,我哪里受得起?” “哥儿只当是从前在傅府里的昌阳跪你,那时的昌阳不过是哥儿身边的一个奴才,奴才跪主子是天经地义……” “我何时把你当奴才过了?从带你们回来的第一日开始我就说过,我不喜欢你们跪我,让你们都改了的,而到了今日,你又有了这样的身份地位,更是跪不得了。” “这一跪哥儿一定要受,当是昌阳……冒犯主子之罪。” 笙哥儿愣了下,才把人扶起来,“你只管好好说话……你的意思是说你冒犯我?我怎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哥儿既要知道翠黛之死的缘由,必得从昌阳之过说起。”昌阳心里即使挣扎万分,还是得说了,“那年事多,老爷失踪,府里府外皆是虎视眈眈,哥儿作为当家人,自是万分辛苦。那一日,哥儿歪在院中的蕉叶下休息,只昌阳一人在一旁伺候,哥儿睡得熟了,昌阳给哥儿打扇……望着哥儿的睡颜,昌阳就……就做出了轻薄之举……” “轻薄之举?”笙哥儿炸了眨眼,“你做了什么?” 昌阳看了笙哥儿一眼,又有些惭愧地低下头,“昌阳在哥儿面上亲了一下。” 笙哥儿不能不说是意外的,昌阳的性子外冷内冷,平时话也不多,只是在照顾自己方面尽心尽责,那时在府中昌阳对自己的忠心是一心一意的,只怕其他人也及不上——他竟胆大到亲吻自己……想来,那时已经是动情已久了,只叹自己丝毫不知情…… 昌阳见笙哥儿不语,以为他真的生气了,心里一阵发凉。 笙哥儿倒是见他没再说下去,复又问他,“后来呢?这又和那翠黛有什么牵扯?” 笙哥儿开口,昌阳心里已是松了一口气了,“我那时原以为无人知晓的,不成想那甘姨娘院里的翠黛来咱们院里找两个丫头做什么事情,正在门外,却看到了这一幕。” “我那平湖苑虽然人不多,可是都是有人守门的,竟无人拦住,甚至未有通传……”笙哥儿叹气,“到底是那时府中事多,人心松散了……那翠黛目睹了这事,难道她威胁于你?” 昌阳点头,“那日傍晚吃饭过后,我看到我房内有一张字条,说是抓到我的把柄,让我去找她。我那时不知究竟,入夜后便去了翠黛的房间找她,没想到……没想到看到翠黛只着肚兜和亵裤在房里……” “后来我调查到那翠黛原是爱慕你的,你平日对人家不理不睬的,竟让她抓到了这么个机会……” “那天晚上我是吃了不少酒的,她说了那些挑逗的话却让我觉得恶心,后来她又提及我轻薄哥儿的事,并威胁于我,她缠住我,我们两个纠缠之间,她跌倒了,谁想竟撞破了脑袋,丢了性命……” “原来如此。”笙哥儿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那你后来离开……” “人究竟是因我而死,那些人咄咄相逼,哥儿却要为了我吃不下睡不着,”昌阳看着笙哥儿,“我那时想,到底是我的能力不够,太过弱小才会保不了自己,还让哥儿为了我辛苦……另则,昌阳今日且大胆说了,昌阳想着有一日能与哥儿比肩,保护哥儿,且有那资格争取……”下面的话没再说下去了,笙哥儿却是心知肚明。 “我以为……”笙哥儿顿了下,“你不会说出来。” “哥儿,昌阳聪明是及不上杜若他们的,只是昌阳那时立过志,再出现在哥儿面前时,必要有所成就,昌阳私心里到底希望哥儿能与我交心的。而经过这几年的磨砺,昌阳也有了野心,想要为自己争些什么……” “昨夜……你们都听到我和苍术的话了?”笙哥儿问。 “是。”昌阳点头,“哥儿,昌阳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哥儿顾虑那么多,说是不想要辜负我们,却也是因为没有真的动情,不知道取舍,这些连昌阳都明白的事,我想杜若他们何尝不懂?所以,哥儿,我们都不想逼哥儿,不想哥儿不好受,我们都想要哥儿快活,却……却还是乞求哥儿给我们一个机会,不管是谁,不管哥儿是对谁动了情,只要在这之前有一个机会。” 笙哥儿望着昌阳,从来没觉得昌阳在自己面前这么固执过,他说“乞求”,确实,他的眼里真的全是“乞求”——笙哥儿也不知沉默了多久,才开口,“好。” 昌阳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狂喜淹没了他,他的双手颤抖着,想要触碰笙哥儿却有些犹豫——笙哥儿叹口气,握住他的手,抱住他,“何必呢,你一个将军,根本不必在我面前这般卑微的……” “在哥儿面前,昌阳不是将军,只是昌阳,心里只有哥儿一个的昌阳。” 情话总是能打动人的,还是从这个冷面男人口中—— “哐当——”门外,碗盆落地的声音。 第六十九章:传闻 怎么就说“好”了呢?怎么就说“好”了呢? 笙哥儿提起了画笔却下不了笔——本想画几笔让自己转移一下注意力却怎么都下不了笔—— 笙哥儿把笔搁置到一旁,背靠在铺着一整张白虎皮的椅背上——怎么就说“好”了呢?明明之前还想着…… 那日对昌阳点头了,然后其他人也知道了,这几天那个殷勤啊……这也罢了,笙哥儿就是被人捧着惯了,可是以前一个个还算收敛一点,这下完全没有顾忌了,虽然没有实质性地做出什么事情,可是那看着自己的眼神里总觉得火辣辣的,气氛总是有说不出的尴尬……笙哥儿这下是无比后悔那时脱口而出的话了…… “哥儿,哥儿,厨房里弄来两尾好大的河鲫鱼啊,”余容从外面进来,一边走一边嚷着,“葭儿姐姐说一尾用来给哥儿炖鲫鱼汤,鱼身就用来做芙蓉鲫鱼……”说着还有流口水的趋势。 “你这嘴馋的毛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掉……”笙哥儿看了他一眼,“外面的雪化了吗?” “还没呢。”余容说,“还是白白的一片,方才文景他们就在铲雪,铲得满头大汗。”文景就是后来买来的下人其中一个,充作打杂的家丁。 “人家都在做事,就你只知道四处闲逛,做不得一点正事。”笙哥儿懒洋洋道。 “余容的正事不就是伺候哥儿?”余容忙道,“重楼哥哥他们说了,让我不要管别的事,只伺候哥儿一件就好了。” “那你哪里伺候到我了?”笙哥儿右摩挲着左手手指上的红玛瑙扳指,这玛瑙扳指是苍术第一次去外面收租,回来的时候买了送给他的,玛瑙虽不是什么极品倒也是好的,造样简单,笙哥儿右手因为要作画不戴任何饰物,左手还是有的,手腕上就是一串珊瑚念珠手串,是之前杜老太太去庙里求来给笙哥儿的,笙哥儿就一直戴在腕上,另外本来也是有一个翠玉扳指的,是老爷不知哪里淘来的就给了笙哥儿,不过有一次笙哥儿沐浴,那扳指就让余容收起来,余容粗心也不知道好好收好,随便往抽屉一搁就了事了,结果后来怎么都找不到了,笙哥儿的性子不见了就不见了,又不是非戴那东西不可,可是重楼他们怎么肯罢休,一定要查清楚,最后查到是一个提水倒水的粗使丫头看到那大开的抽屉,里面零散地放着一堆宝贝,贪念一起,就拿了一个,没想到刚好拿到了那个扳指……笙哥儿知道的时候,那丫头已经被打发出去另外发卖了,听说还是躺着出去的——笙哥儿那时听到余容这么说也就只是愣了下,继续画他的画了。 “哥儿,余容看你要画画,哪里敢打搅你啊?想起外面的鹦哥还没喂,就出去一一喂了,后来想着哥儿画画肯定费心思,怕哥儿饿了就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做好的东西好给哥儿吃啊。” “那点心呢?”笙哥儿斜眼看他。 余容看看自己的手,抬起头讨好道,“哥儿,那点心做好的我看颜色都不怎么好,还有正在做的时辰又没到,所以回来了。”其实是他看到厨房刚运来的一些河鲜,太兴奋了,高高兴兴地就跑回来通知哥儿了,哪里还想到点心的事啊。 “罢了。”笙哥儿起身,“老在屋里呆着也怪闷的,陪我出去走走。” “又出去啊?”余容苦着脸,“哥儿,你就别害余容了,上次余容陪你出去的,回来以后重楼和苍术哥哥都不让余容吃零食了。” “那不是还可以吃饭吗?” 余容扁嘴,“两位哥哥说了,下次连饭也没得吃了。” 笙哥儿没好气,“我只在宅子里走走。” “这样最好了。”余容马上喜笑颜开,还不忘帮笙哥儿拿来锦鼠团花披风。 笙哥儿出了自己的院落,走在廊上,遇上几个家仆,他们向他请安,他点头示意以后,这些家仆又各自去忙事了,这宅子虽比不上珞城的那个傅府那么大,可是与一般人家相比,已经很大了,而且亭阁回廊、假山园林再加上那池子,若要齐整好看,必是要时时打理的,宅子里的仆役也就那么几个,他们要做的事当然不会少,当然这工作的分量也不会太大,他们这些人原来也都是做惯粗活的,而且这新主人大方得很,月钱份例给得都不少,是有一些人家的两三倍,甚至是四五倍,若是做得好,让主人满意,管家(重楼、苍术)也说过了,十倍的月例不是问题,而且还会有额外的奖赏——他们在这里吃得好住得好,衣食无忧,主人家又好,做事就更加勤奋了。 笙哥儿在一处池塘前看到一个家丁在往池塘里洒着什么,而他的脚边有一堆黑乎乎黏糊糊的东西—— “你在做什么?” 那家丁回过头来看到笙哥儿马上下跪,“给哥儿请安。” “不必拘礼。”笙哥儿看着他手里捧着的那个簸箕,上面都是灰白色的沙状东西,“那是什么?” “哥儿,这是石灰,方才我把池塘里的淤泥给清掉了一些,这样可以预防池鱼生病,再撒上这些石灰可以让池塘里更干净。”家丁老实回答。 “哦。”笙哥儿点头,“你懂得倒多。” “谢哥儿夸奖。”家丁喜形于色。 “若是明年越冬以后,池鱼果然如你所说长得好的话,我让……我会好好奖赏你的。”笙哥儿原本是想说“我让重楼和苍术奖赏你”,后来想了想就改了——本来嘛,这重楼和苍术的威信越来越高,自己也是该立立威了。 “多谢哥儿!”忙磕头。 “嗯,你继续做事吧。” 笙哥儿离开了池塘,往梅园走去,现在的梅花长得正好,不过他都忘记了去修剪梅树了,不知道下面的人有没有好好照料那些梅树——等笙哥儿来到梅园的时候,却看到一个碧色的身影穿梭在梅树间,一丝不苟地做着修剪的工作—— “是苇儿姐姐。”余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人。 笙哥儿当然认出来了,苇儿和葭儿两个丫头是双胞胎,身形都有些相似,不过两人妆扮就不同了,葭儿喜大红大紫喜庆一些的颜色,葭儿却爱素雅一些的颜色,而且葭儿爱给自己编辫子,且花样不少,而苇儿一般只用一根簪子把头发挽住就好了,最多再插一只钗,当然那钗样式也是拣简单的。 笙哥儿正要和余容一起过去,却见从另一边过来一个人,先一步走到了苇儿身边,然后两个人说起了话——笙哥儿不知为什么,反应过来就把余容拉住,两个避到了不让人察觉的假山石后面。 “哥儿怎么了?”余容不解。 笙哥儿看着那站在苇儿身边,身形高大威猛的男子,瞧那衣饰像是府里跟过来的护卫——“那个人……” “哥儿不认识他吗?他是乔睿乔护卫啊。” “是他啊。”因为离得有些距离,而且还被梅树挡着,并没有看清容貌,“他什么时候和苇儿关系这么好了?”笙哥儿想着苇儿的性格其实是有些偏冷的,也不怎么和人接触,可是瞧现在的情状,她和那乔护卫却是有说有笑,似是非常投机。 “哥儿还不知道呐。”余容嘻嘻一笑,压低声音道,“乔护卫和苇儿姐姐可是情投意合着呢。” 笙哥儿一惊,“何时开始的?我怎么一无所知?” “说起来也不早,就是那时咱们在那家破客栈里,遇上了什么采花贼,那采花贼摸进两位姐姐的房间,那时就是乔护卫带人进去逮人的……这叫什么呢?戏文里叫‘英雄救美’……” “原来是这么个缘故……”笙哥儿喃喃道,“我竟丝毫不知。” “原是乔护卫亲近苇儿姐姐的,可是苇儿姐姐本来不搭理人家的,但是时间长了难免就那个啥了啊……”余容又道,“别说苇儿姐姐了,就是葭儿姐姐我也知道……” “葭儿?”笙哥儿又吃一惊,“这关葭儿什么事?难不成葭儿也喜欢上哪个救美的护卫了?” “那倒不是。”余容故弄玄虚道,“葭儿姐姐啊……葭儿姐姐那一个可不在咱们宅子里……” “那是哪里?”笙哥儿想着葭儿虽然爱闹,可是他平时也不会让葭儿出门的,女孩子到底是在宅子里好一些。 “就是哥儿你那雁回楼里啊,那是雁回楼的一个南边来的大师傅。”余容说,“都是哥儿你说让葭儿姐姐在雁回楼里的厨房多走走,也是为了试菜,结果葭儿姐姐和那个大师傅,好像是姓叶的一个师傅吧,两个人对上了,时常斗嘴玩笑,苍术哥哥还说他们是‘欢喜冤家’呢,我想‘欢喜冤家’‘欢喜冤家’不也是有那份意思吗……” “苍术也知道?” “重楼哥哥和苍术哥哥都常在酒楼里的啊,如何不知道了?”余容眼珠子一转,“也就哥儿你不知道了。” “没想到,这来京城竟成就两段姻缘……对两个丫头来说也是好的了……”笙哥儿叹气,“我原以为两个丫头这样的人品,竟没一个有眼珠的人相中……” “哥儿,你不会以为两位姐姐在府里的时候无人亲睐吧?”余容神情古怪。 笙哥儿皱眉,“此话怎讲?” “两位姐姐相貌好,又各有所长,跟着哥儿身边又是体面的人,怎么可能没人爱慕呢?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府里的人都传两位姐姐是哥儿的人,早就内定好的了,以后肯定是要开脸当姨娘的……” 笙哥儿愣了下,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竟一无所知……到底,是我耽误了两个丫头……” “哥儿,你可千万别和两位姐姐说是我说的这些话哦。”余容抓着笙哥儿的衣角恳求道。 笙哥儿瞟了余容一眼,“这个嘛,且看我的心情……” “哥儿……那你现在的心情……” “有人死活绊着我不让我出门呢……” “哥儿……” 第七十章:戏子 “傅老爷好。” “傅老爷好。” “傅老爷好。” “……” 老爷摇着扇子进了戏园,一路而来看见的人都纷纷向他问好,不乏谄媚讨好之辈,更有甚者,看着老爷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尊会移动的金像——这傅家有钱是人尽皆知的事,而这傅老爷也是出了名的大方…… “傅老爷今儿兴致好啊,快请坐请坐。”戏园子的园主见到老爷马上迎了上来,引着老爷往最前面的座位走,那里早就有有眼色的摆好了桌椅,旁边再没有其他人了。 “怎么搞的?”园主一看到那桌子上摆着的瓜子点心,脸就变了,扭头对忙着斟茶的小仆喝道,“这是给傅老爷享用的吗?点心就用龙凤楼的,瓜子也要用上好的香瓜子,还有这香片撤了,上最好的碧螺春,哎,瓜果呢,给我……” “罢了。”老爷终于开口,懒洋洋地道,“不用那些了,我吃不了那么多,这样就足够了。” “是是是。”园主忙点头。 “园主,今儿是红芍上台吧?”老爷收了扇子,交给站在自己身后的木丹。 “是是,下面这场《拜月》就是红芍的场子。” “嗯。”老爷翘起二郎腿,看着戏台子,等着开场。 园主忙赶去后台,让人准备开锣上戏。 《拜月》是名角儿红芍最出名的一场戏,从京城到江南,只要是这场戏,都是场场爆满,座无虚席。 老爷看着一身水绿戏服的红芍,想着:果然粉面桃腮,削肩细腰,那一举一动煞是勾人,更别说婉转动人的声音了……难怪台下的人个个看得目不转睛,男的心动,女的欣羡…… 老爷扭头看木丹,见这小子也是直勾勾地盯着台上的人,眼睛都不眨一下——老爷微挑眉,声音却是放柔了—— “好看吗?” “好看……木丹很快反应过来,低下头看老爷,脸僵硬住了,”老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老爷,她再好看也不能和您相比……“ 老爷微微一笑,”你是在拿我和戏子相比吗?“ “老爷,木丹不敢!”木丹又不是不知道自家这个老爷的脾性,平时是温和无害,可是若是惹到他就……他都快跪下来了。 老爷这才收回视线,“去,和园主说一声,让这红芍姑娘晚上来咱们府里唱戏。” “是,老爷。”木丹忙跑去和园主说话,等他回来的时候老爷却已经走了,他赶忙追上去—— 老爷这次这样阴阳怪气还能是为什么呢…… ****** “这道笋煨火肉还有这道梨炒鸡、红煨鳗是我让厨娘专门做的。”老爷指着桌上的几道菜说。 “全是某人爱吃的菜,真是用心啊。”三爷的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桌上也有你爱吃的菜啊。”老爷扭头对三爷道。 “那也是人家厨娘尽责罢了,哪里及得上某人的福气啊,那可是专门做的。”三爷单手撑着脸,皮笑肉不笑道。 “那明日我也要让厨娘都做你爱吃的。”老爷马上说。 “吃这醋做什么?我看也未必就是白吃的。”二爷只是安心吃自己的饭。 大爷帮老爷舀了一碗汤,也就自己吃饭了。 今天老爷的重点不在他们三个任何一个人的身上。 不过,被这样“重点”对待的四爷心里却有些不安了——“今儿是怎么了?”他可不记得自己有做什么“好事。” “什么怎么了?”老爷不解地问,“我想对你好点不行吗?” 四爷摇头,“也没有不行……” “那就好了。”老爷刚想去舀汤,见自己面前放了一碗(大爷舀的),就把那碗放到四爷面前,“喝吧,这野鸽子汤味道鲜美,又补身子,你快喝吧。” 在老爷热切的目光下,四爷只好端起那碗汤喝了—— “晚上都不要出门了,也不用做事,我让名角儿红芍姑娘来府里唱折子。”语气淡淡地如在叙家常。 四爷这边却差点把喝进去的汤给吐出来——他好不容易咽下去了,把碗放下—— “老爷,这……” “你且放心,我午后去那戏园听过了,这红芍姑娘戏唱得不错,不会污了你的耳的。”老爷慢条斯理道。 “老爷……” 其他人多少有几分看好戏的意思。 于是,这一顿饭除了四爷,其他人都吃得心安理得。 吃罢晚饭没多久,木丹就进来说红芍姑娘的轿子进来了。 “好久没有看过戏了,听说还是个名角儿,不看真是可惜了。”三爷起身先走出去了。 “饭后确实是要有一些活动。”二爷也走了。 “老爷?”大爷看向老爷,询问他要不要和自己一同去。 老爷却是望着四爷,“怎么了,你不去的话这戏我可就不能好好看了。” 四爷硬着头皮起身跟着老爷和大爷两个出了大厅,往偏厅而去。 要说这红芍姑娘和四爷,其实倒也不是什么事,四爷也是不情愿的——想当初,四爷出门办货,在路上遇到红芍姑娘和她的丫鬟两个差点被劫财劫色,他自然是出手相救,结果……就摊上了一个玛法。回来以后,他原本也把这件事给忘记了,可是一日却在街上越到红芍,红芍说了一堆感激救命之恩的话,四爷那时也并不在意,不过后来接连几天他都在街上遇到红芍,他就觉得不对劲了,人分明是来堵自己的——四爷也看出这位红芍姑娘的意思了,人家一个弱女子,而且也没有做出什么事情,四爷也不好怎么样,只是和她挑明了,自己家中已经有人,别无二心,不料那红芍姑娘还说不介意,愿意为妾,甚至为奴为婢……四爷只好说自己喜欢的是男子,红芍竟然也没有被吓退,她说自己愿意为他生子,绵延子嗣……其实但凡这里的人,没有不认识傅家的几位爷的,稍一打听必定知道他们的底细,红芍姑娘明显就是有备而来…… 这事老爷在家未必知道,不过木丹和之前的余容一样,都是八卦之人,他和跟着四爷的小厮江晖交好,怎能不知道这些事,所以他马上就把事情和老爷说了,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事…… 老爷是什么人,他并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不过人家明知道人是他的人,竟然还敢打这种主意,甚至说什么“生子”“绵延子嗣”……不做些什么老爷都觉得对不起自己了…… 第七十一章:交心 红芍看到四爷的时候,欲言又止,只因四爷身边还站着老爷,不过她那双含情目不知道在四爷身上绕了几圈了,却不知此时四爷后背冷汗涟涟…… “站着做什么?坐啊。”老爷牵着四爷的手在檀木香椅上坐下,这香椅虽名为“椅”,却很大,可坐两个成年男子,老爷就和四爷坐在一处——如在平时,其他三个必定会有所嫉妒,不过此时却只是安稳地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喝茶的喝茶,摇扇的摇扇,一派悠闲。 红芍看到老爷和四爷腻在一处的情景,眼中满是苦涩,咬咬唇,转身去了后面的耳房上妆换衣。 “这红芍姑娘如此多情,老四,艳福不浅嘛。”三爷边说着一块香瓜放进嘴里。 “你既说是艳福,不如给了你吧。”四爷冷声道。 “我何来这样的福分啊?”三爷把那水晶盘子装着的香瓜放到老爷面前的几上,“老爷,这香瓜是今儿一早送来的,香甜得很。” 老爷看了他一眼,“嗯。” 四爷见此就叉了一块香瓜送到老爷嘴边,“老爷,吃瓜吧。” 老爷张开嘴,吃了。 不多时,开戏了。这出戏唱的是《思凡》,说的是一庵堂里的尼姑赵氏青灯古佛之下,觉得僧房寂寞,动了凡心(春心),心里百转千回,九曲愁肠,这出戏下面的一出戏《下山》,说的就是赵氏趁众老尼不在,偷偷跑下山的故事。台上红芍长得情意绵绵,情丝袅袅哀婉动人,老爷却是越听脸越冷——他扭头,却不是看四爷,而是旁边的三爷,“几次了?” 三爷马上会意,唇角一勾,“十七次了。”说的是那红芍往四爷身上看的次数。 老爷又转过头去看四爷,“好看吗?” 四爷一愣,“什么?” “我问这出戏好看吗?” “尚可。” “那好听吗?”老爷又问。 “尚可。”四爷依旧这么回答。 老爷对着四爷一笑,四爷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时候,老爷站起身来,对台上说,“别唱了,四爷说了,戏不好看,唱得也不好,换一出吧。” 二胡声戛然而止,红芍的身体僵了下,站在原地,嘴唇动了动,才道,“那要换哪一出?” 老爷看向四爷,“你说呢?” 四爷只是回答,“老爷决定就好。” “那就……《沉潭》吧。” 《沉潭》说的是大户人家周家的丫鬟梨香与周家大少爷相恋,后被周家老太太发现,老太太为了让儿子与另一富户的千金成亲,牵绊阻挠两人的恋情,在周家大少爷成亲的前一天,梨香告知周家少爷自己已怀有身孕,两人相约当晚一同私奔,可是那一晚周家大少爷被母亲牵绊住,没有前往,梨香却被老太太派来的人沉下了潭底,从此一对情人生死永别……《沉潭》就是这出戏的最后一幕。这是一个悲剧,看的人尤其看到最后一幕时总是感慨良多,而这也是红芍擅长的一折戏,每次她演这出戏的时候台下的人总会为这个娇俏温柔的丫鬟遭此厄运而伤心,真是赚足眼泪—— 虽说是拿手戏,可是红芍这次演得却很不自在——这傅老爷挑这折子戏分明是对自己有所警告……她不蠢,傅老爷偏偏挑了这出戏,那戏里老太太阻挠周家大少爷与梨香一起,不过就是因为两人身份地位不匹配,傅老爷这是告诉自己自己根本配不上四爷……而且还有就是…… “啊——”红芍一声惨叫,跌倒在地。 原本戏园子跟来的人想要上去扶,可是看着坐在最前面的傅老爷没有动作,也都停在了那里—— “这是怎么了?”老爷缓缓起身,走上前去。 红芍捂住自己的左脚,“脚扭了……” “难不成是这搭着的台子太滑了,怎么就把红芍姑娘给跌了还扭了脚?”老爷扭头对木丹说,“去,叫吴大夫来看看。” “不、不用了。”红芍本是看向四爷的,可是四爷此时却只是望着傅老爷,瞟也没有瞟自己一眼——红芍因为脚上的疼痛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傅老爷,红芍……失礼了……只怕今儿……今儿这戏唱不下去了……” “这也罢了。”老爷慢悠悠道,“红芍姑娘,身体要紧,也不用勉强自己了,人呢,也是要量力而为,不要到最后伤了自己……既这样,就回去吧。木丹,你送红芍姑娘回去。” “是,老爷。”木丹忙道,心里想着:老爷今日气势好强啊。 红芍脸上上着妆,白白的小脸,只怕粉下面的脸就更白了…… 戏园子跟来的人小心地扶着红芍离开了,她临走前不死心地回头去看四爷,可是彼时四爷正在给老爷整理衣领,背对着她——红芍离去的时候眼里满是绝望…… “好了,这戏也听完了。”三爷伸伸懒腰,起身,“老大,老二,谁陪我去书房下盘棋?” “我去练功房。”大爷说完以后转身就离开了。 “看来我没有选择了。”二爷收了扇子,“一盘一样宝贝。” “未必就是我输。” 两人你来我往的,也走了。 偏厅里只剩下老爷和四爷。 “老爷累不累?回房泡澡如何?”四爷笑看着老爷。 老爷看着他,“你提水。”意思是这一大浴桶的水都由四爷来提。 四爷苦笑,“好。” 房内。 “老爷,可舒坦了?” 老爷趴在浴桶的边沿上,四爷的袖子卷得高高的,给他按压——因为水汽,那张本就阴柔的脸更添几分丽色——四爷的美色在城里是出了名的,可谓是男女通吃,只是因为四爷的身份,无人敢觊觎,而那红芍却是例外了—— “你问我的身体还是我的心呢?”老爷懒洋洋道。 四爷失笑,“我自然是希望老爷的身心都舒坦的。” 老爷扭头瞪了他一眼,“你在我身边多年,招蜂引蝶的本事倒是没有变过。”虽是指责,许是因为此时身体放松了,老爷的语气倒有些孩子气了。 “老爷,我心可鉴,我何时招蜂引蝶了?我出门在外,从来都规规矩矩的,连逢场作戏都不曾,与人说话都是在本分之内,从不逾矩。谁人不知我是老爷的人啊?” “既如此,那红芍从何而来?” “老爷知道红芍,必定知道那缘由了,我并无主动招惹她,只是那日见她落难,才出手相救,那也不过是因为人情,就算不是她,是别人我也是如此,未曾想会牵出后来的这些事……”四爷分辩道。 “那救人是只你出手吗?”老爷问。 “自然不是,我身边那些护卫难道是吃白饭的?我让他们出手,只是那时出面了而已。” “这就是了,那人家为何不找那些出手的护卫呢?偏偏就恋上你了?”老爷挑眉,“安知不是你惯会招惹人的缘故。” “老爷训的是,”四爷倒没有为自己辩解了,只是笑道,“下次我知道了,遇到姑娘家,尤其是好看的姑娘家遇事,绝不出头,当然,好看的少年郎也是这个道理……” 老爷又瞪了他一眼,“我何曾说过让你见死不救的话了?” “老爷不是这个意思吗……”四爷贴近老爷,与老爷四目相对,“那也只能怪老爷对我太好,也太会养人了,我能有如今不都是老爷的缘故?” “你就会说这些话……”老爷冷哼,“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个戏子和你说了什么?人家可是愿意为奴为婢,甚至不要名分给你生孩子,绵延子嗣,这样的女子怎能不难得?而且人家分明就知道你是我的人,是这傅家的主子,却毫不畏惧……多伟大的情操……她还说你跟着我,不过是四个里面的一个,而你是她的全部……你在我这却是受委屈了……” “她怎样与我何干?她是错付痴心了,就算她要为我生为我死又怎样,我的心在谁身上,老爷难道不知?”四爷修长的手指轻抚老爷的脸颊,“老爷,咱们的情分,自不是他人能比……要说委屈,却是我心甘情愿的,更何况,我根本不觉得委屈呢?走到今日,有多不易,咱们心知肚明,既然五个人能像如今这般好好地在一起,我又有何求?人就算贪心,也该有限了……原不过就是奢求老爷的心,既得到了,又得以相守在一起,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呢?” 老爷握住他的手,叹口气,“何必说这些子肉麻话?今日这事也是我一时兴起……许是这些时日闲得厉害了,又听到有这么一个人,就动了些心思……现在想来,是有些过了……原不该放在心上才是……” “却也不是,老爷做了这些,我倒觉得老爷是真的把我放在心上了……我心里到底是有些欢喜的。”四爷笑说。 老爷的手指在四爷的手心画了画,低声道,“你也下来。” 四爷顿了下,脸上的笑容扩大,然后开始动手解衣,外袍内衣散落了一地,四爷也滑进了浴桶,才坐下,就见老爷从对面靠过来,然后整个人坐在了他的身前——老爷不等四爷有什么动作,一只手搭在四爷的肩上,另一只手捧住四爷的脸,吻了下去……唇舌交缠间,四爷扣住了老爷纤细的腰肢,让两人贴得更紧…… 水汽氤氲,两个人的身影看过去如一对交颈的鸳鸯,不多时,低低的喘息声和暧昧的呻吟声充满了整个房间…… 第七十二章:香谱 哥儿中觉醒来,却见自己床前有一人,定睛看原来是杜若,他坐在自己床头,手里拿着一卷书在看—— “你怎么来了?”笙哥儿打了个哈欠道。 “哥儿醒了。”杜若放下书卷,把笙哥儿扶坐起身,把他的被子拉好,又拿了一件挂在床头的狐毛大衣盖在他的上半身,脖子以下捂得严严实实的,“我来时见哥儿睡得沉就等哥儿醒来。” 笙哥儿有些不自在地拉拉那件大衣,“屋子里有炉子烧着,而且窗户关着,帘子打着,暖和着呢,不用这么严紧。” “到底还是仔细些好。”杜若又拾起方才那本书,“哥儿近来在看这些,可是有些心得?”那本书是一本《香谱》,哥儿前些时日让余容去书肆买了好些杂书回来,闲时就翻几页,这本《香谱》是他今日常翻的。 “说不上什么心得,只是,这《香谱》里提到一种叫‘古龙涎’的香饼,配方却是已经失传了的,只知道以素馨花作为前调,中调是茉莉花,尾调却是沉香和檀香,另外又混着一些龙脑和麝香……却着实不知道详细的配方,若有我倒是想要自己试着制一些出来。” “古龙涎?”杜若微微一笑,“哥儿若真想知道,倒也不难。” “你知道?”笙哥儿眼睛一亮。 “这些终究不是我所长,不过翰林院里书多,那些市面上没了的典籍经藏还有珍本孤本有的是,许就能找到记录古龙涎的《香谱》。” 笙哥儿犹豫了下,“不过那是翰林院,就算里面有藏书,如何能外借出来呢?” “外借自是不能,不过可以抄录一些出来,只是几个方子,倒也算不得什么。”杜若笑道,“那翰林院我也熟悉,明日我和翰林院的文学士说一声就是了。” “还是算了吧。”笙哥儿摇头,“为了我这点玩意你又要与人要人情,不妥不妥。” “算不得什么。”杜若不甚在意,“那文学士性情不羁,当初却是和我一样在圣上先前的王府里做谋士,他欠我的人情不知有多少呢,就当我给他一个还人情的机会。” “那也罢了,你觉得不要紧就好了。” “说起香,哥儿房内的这熏香好闻得紧。”杜若说。 “那是苇儿和葭儿两个新制的木樨香,原只是调着玩的,我闻了觉得好就让熏上了。”笙哥儿又道,“说起两个丫头,你可知她们两个的事?” “何事?” “我听说两个丫头都心有所属了,你可知道?” “原来是这个啊。”杜若并没有觉得惊讶,“苇儿是那时还在客栈里,我见到她和那个侍卫说话,几次下来我也知道了,至于葭儿则是那次苍术和葭儿说笑拿话取笑他我听见了才知道的。” “连你都知道……我却丝毫不知……”笙哥儿有些黯然。 “也怪不得哥儿,两个丫头在哥儿面前如何肯流露半分?”杜若道,“况且苇儿是皮薄的,而葭儿丫头在其他事上泼辣大胆,这种女儿家的事上就不见得了……哥儿若是觉得不快,我这就让人拿了两个丫头来让哥儿好好‘审问’才是……”一副玩笑的语气。 笙哥儿睨了他一眼,“说什么呢?这种事有什么好‘审问’的?我只是怪自己粗心,竟丝毫没注意到两个丫头的事……”笙哥儿又道,“这事可休再提了,你也当做我和你没说过这件事,两个丫头这方面终于开窍了,而事情终究没有尘埃落定,早早地挑明了,我觉得未必是好事,再看看吧,若是时机到了,人自然会来到我面前说明一切的。”怎么说两个丫头也是“自己的人”,想要把人要走,怎么都要过了自己这一关…… 杜若看到哥儿的模样,“扑哧”笑出声,惹来笙哥儿莫名其妙的眼神——杜若清了清嗓子说,“哥儿,真该拿面镜子让你看看自己方才的模样,活像是等着嫁女儿的老父亲,还想着要为难自个儿的女婿……” “你也来打趣我……”笙哥儿推了他一把,“不说这个了,且算算时日,也快要到元旦(古时”春节“称为”元旦“,辛亥以后才改名了的)了,你们府里要怎么过?” “也没个定例,往年也不过是张灯结彩,多发些红包给底下的下人,或是放他们几日假,也就过了。”杜若望着笙哥儿笑了,“不过今年哥儿来了,我必定是要和哥儿一起过的……可惜年三十的晚上要进宫吃宴,不过倒是可以回来陪哥儿守岁。” “看来你是计划好了。”笙哥儿说,“你要吃宴那昌阳也是要去的了?” 杜若有些不悦了,“哥儿心里就只有昌阳吗?明明是我和你说话,你却又提到昌阳了。” “我也不过是问问。”笙哥儿拉住他的手,“你何时这般小气了?这可不是杜大人的做派哦。” “这哪里是‘小气’,分明是‘吃醋’。”杜若反握住笙哥儿的手,贴近他,“哥儿心里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吗?” 笙哥儿最不会应付的就是现在这样暧昧的状况了,他测过脸,“杜若,别靠这么近……” “哥儿这是害羞了吗?”杜若失笑。 笙哥儿瞪他一眼,“你不觉得你这语气似是在调戏良家……良家子弟吗?”自然不能说是“良家妇女”。 杜若却是伸出手在笙哥儿粉色的唇瓣上划了一下,“就算调戏,也只调戏哥儿。”语气里面不加掩饰的无赖若是被圣上还有那些同僚瞧见,只怕是要以为这是杜大人的另一个双胞胎兄弟了吧。 “……” 笙哥儿想:是自己刚睡醒呢还是这杜若以为自个儿还在梦中呢?……明明以前还会压抑一点,现在愈加肆无忌惮了……以前怎么没发现杜若这两面作风呢…… 第七十三章:采买 “这天越发冷了。”苍术掀开茜色的百福样式云锦帘进了屋子。 “京城到底比珞城要冷些。”重楼一边给笙哥儿磨墨一边道,“我们倒也无妨,只是哥儿要保养好身子才是。这样的天还是要少出门为好……” 笙哥儿握着毛笔抬头,“说来说去你们还是不想要我明日出去。” “哥儿,这都年下了,街上人多,也乱,天又不好,哥儿不若呆在家里安稳些。”苍术走过去看看笙哥儿在写的东西——那是一张单子,上面全是这次过年要采买的东西,从吃完晚饭开始笙哥儿就在写这东西了,长长地列了好一大串——可见他对此事的热情——“哥儿要买什么只把单子给我们就好,难道还怕我们买漏掉不成?” “打住进了这新宅,我出门的次数就有限得很。”笙哥儿搁下笔,多少有些不悦,“你们都说是为了我的身子好,难道把我当金丝雀一般关在笼子里就能够无病无灾了吗?这活生生要把人给闷死……以前在府里的时候我也不是这么呆着的,现在你们一个个越发会管我了……” 重楼和苍术对视一眼,才笑说,“哥儿莫气,我和苍术也只是叮嘱几句,怎么能把哥儿和雀儿相比?哥儿真的要出门就出门吧,我和苍术都陪着哥儿。” “是啊,哥儿,就当是出门散心。”苍术也很有眼色,“哥儿,我看这灯还不够亮,我去给哥儿再拿一盏吧。” 笙哥儿想着,有些时候自己还是应该要强硬一点的……不过,在重楼和苍术的心中,只是抱着宠溺心情罢了…… ****** “重楼,苍术,你们看这种灯笼是不是颜色不够正啊?”笙哥儿拿起杂货铺子的一个红灯笼,扭头问两个人。 重楼伸手摸了摸那红灯笼的面料,“颜色是差些,而且这面料是仿缎面的,不好。” “哥儿,你看看这种。”苍术伸手去了一个木贴金嵌花鸟纹的灯笼,“我觉得不错。” “雅致是雅致,只是过年还是喜庆些的好。”笙哥儿又道,“这个倒可以买回去摆在房里,挂在外面的还是要另看的。” 为了买灯笼,笙哥儿一伙人在杂货铺里耗了好些时间,挑挑拣拣的,最后挑好的时候杂货铺的老板松了好大一口气——这群人虽然出手大方,可是像他们这样一件件议论评判过去,其他的客人原本拿起一样东西了听到他们说不好又放下了,他一算,最后都少了好几桩生意了…… 笙哥儿站在年画摊前,年画上多为门神之类,笙哥儿拿起一幅瞪眼提剑的钟馗画,“我记得咱们府里过年贴的年画多是金童玉女百福图。” “珞城到底和京城不同,珞城的风俗是取吉,京城则是驱邪,咱们依旧买吉图就是。”重楼说。 “既来到了京城,那就依京城的习俗,咱们也买些驱邪图,在大门和二门处贴贴就是个意思了。”笙哥儿笑着说。 “哥儿喜欢就好。”苍术说。 “只是那贴在门上的联子我嫌外面这些不好,还是等杜若来的时候让他写一副吧。”笙哥儿看了看那摊子上的对联,都觉得不称心意。 “这杜若不在呢,哥儿就还念着他。”苍术嘀咕道。 “杜若文采好,字也是没话说,这种事找他也没错。”重楼看了苍术一眼,“若是你的字好些,还愁哥儿不念着你?” “你倒打趣我,你以为你就是好的了?”苍术反驳。 “这文雅之事我是不行,也不争这个头。”重楼对笙哥儿说,“我只消顾着哥儿,帮衬着哥儿就好。” 苍术冷哼,“你惯会说这些好听的话讨好哥儿。” 笙哥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就是副联子嘛,怎么就对上了?再说,这讨好我怎么了?我也高兴……” “哥儿喜欢被讨好,那苍术也讨好哥儿行不?”苍术说着去拉笙哥儿的手,被笙哥儿给挣开了—— “这大街上的还拉拉扯扯,你这叫讨好我?”笙哥儿道。 “大街上怎么了?”苍术无所谓地说,“哥儿何时在意这些了?” 笙哥儿当然不在乎,只是他们现在对自己越发亲密起来了,自己如果由着他们,不定会发展成怎么样呢……所以还是要避着些…… “不说这些了。”笙哥儿岔开话题,“前面不远就是雁回楼,咱们去那里歇息一下,顺便吃些东西。” 苍术和重楼哪里不知道笙哥儿的意图,不过笑笑也就过了,一群人又来到了雁回楼,在门口的时候,笙哥儿他们正和一人撞上,那人骂骂咧咧了几句就走了,笙哥儿却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拧眉—— “哥儿,怎么了?认识的人?”重楼问。 “只是觉得眼熟,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的。” “这京城人多,地儿却算不得多大,这出一次门见一次的人没有上千也有成百,难道哥儿也要一个个记住吗?”苍术说,“别管那些了,先去楼上吧。我让人传话过了,楼上有准备好的雅间。” “嗯。” 几个人上了楼,几个护卫守在门外,笙哥儿三个人进了雅间——说来也巧,这个雅间的位置正好是那时笙哥儿第一次来的时候坐的位置,笙哥儿靠在窗边看着楼下来往的人流,突然敲了下桌子,“我想起来了。” “哥儿想起来什么了?”重楼给笙哥儿倒了杯热茶。 “刚才那个人啊……”笙哥儿道,“还记得那时我和你们说的,盘下这酒楼是因为原来的酒楼生意做不下去了,而那个搞垮原来福来楼的人就是方才的那个金掌柜,那日虽然只是见了一面,可是我还是记得这个人的……” “这个金掌柜怎么来到咱们雁回楼了……”苍术支着下巴,“难不成是另有图谋?” “雁回楼可不是福来楼,咱们也不是任由人欺负的。”重楼对笙哥儿说,“哥儿用不着记挂这些,有我们呢。” “嗯。” 此时他们也没料到由这个金掌柜后面引发出来的那些事——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第七十四章:来客 笙哥儿一伙人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辆又一辆的车,车上全是笙哥儿他们买来的东西。 “我记得在府里的时候,年前一个月,庄子上的管事就会运一车车的年货上来,多是一些粮食野味,咱们这次采买的就不过是些装饰的物件。”笙哥儿道。 “那些东西我已经联系好人了,最迟后日,最快明日就会送到。”苍术说,“哥儿只管放心吧。” “另一件,晌午吃过午饭以后,裁缝店的师傅会过来给哥儿试衣,月前裁度好的衣裳已经好了。”笙哥儿这次琐碎的事情重楼是最清楚不过了。 “知道了。” 三人进了门,却在过梅园时看到一架梯子靠在墙边,一人站在那上面正趴在墙头往外看—— “余容,在上面看什么呢?下来。”苍术上前喝道。 余容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差点摔下来,他稳住身子,忙从梯上下来,“哥儿,你们回来了。” “让你好好把书房里的书给晒了,你在这里做什么?”重楼拧眉道,“哥儿,这小子越发会偷懒了。” “不是的,书已经在晒了,我没偷懒……” “既没偷懒,你爬在墙上做什么?”笙哥儿看来看那把梯子和墙头,“难道我是让你把书晒在墙头的?” “余容只是听到那隔壁的院子有声响,才上去看看的。”余容小声道。 “隔壁的院子?”笙哥儿挑眉,“咱们隔壁有院子吗?” 重楼回道,“挨着我们的倒没有,不过隔着一条六丈来宽的道是有一个院子。原先我和苍术也有考虑过那个院子,只是那院子小了些,且布置也不够精致。” “我记得那院子一直没人住着,是空房子才对。”苍术往墙头看了看,“难道新搬来了什么人?” “就是啊。”余容一听马上接话,“我就是好奇才去看看是什么人搬进来的。” 笙哥儿睨了他一眼,“那你瞧见了是什么人了没有?” “隔得远了些,不过还是看到有人搬了一箱箱的东西进去,却没瞧见主人家是谁……” “好了,也都是独门独院的,碍不着咱们什么,别管人家的闲事了。”笙哥儿说,“你也静不下来,去,外面在卸东西呢,去帮忙。” “是,哥儿。”余容高高兴兴地去了——做这些事余容是不会抱怨的,而且他也很好奇哥儿都买了些什么回来。 因为在雁回楼的时候吃过一些东西了,所以晌午的饭推迟了一些时间,却没想到等饭菜刚上桌的时候,就有小厮来报说是有人来拜访。 “咱们在京城里相交的人不多,况且就算是认识的也未必知道咱们住在这里……”重楼道,“来人可有报上名姓?” “只说是哥儿的故人。” “我的故人?”笙哥儿顿了下,“好了,先请人进来吧,这里摆着饭,在花厅里见就好。” “是。” “这个时辰上门来的会是什么人?”苍术帮笙哥儿整好着装,才和重楼两个跟着笙哥儿去了花厅。 笙哥儿进花厅的时候,远远看去一人背对着自己站在那里,正盯着厅上悬着的一幅鹿图看——再一细看,这个人的身形却是熟悉的…… “无……无居?”笙哥儿有些不确定道。 那人回过头来,正是翩翩佳公子无居公子是也。今日赵无居不再一袭白袍,换了一身松花色绣兰花的袍子,如墨的黑发在头顶盘了一圈余下的都垂在了脑后,那张如玉般的容颜不知勾了多少人的心…… “晏笙。”赵无居笑着走过来,“许久未见了。” “是啊,那日我搬走时还去找过你,只是见不到你人,才让小二托信……”笙哥儿拉着他坐下,“你如何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这京城也算不得多大,你们又是外来的人,还是富贵人家,要打听也不难,不过,”赵无居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我今日来找你可不只是来拜访故友。” “那你还有何事?” “你难道不知离你家最近的院子搬进了什么人?” 笙哥儿一愣,马上明白了,“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啊。你搬来怎么不同我说一声,我也好去帮忙啊。” “和你先说了就没意思了。况且我也用不着人帮忙,我能有几件家当,雇十几辆车雇十几个人搬搬就好了。” “十几辆车?十几个人?”笙哥儿心道:这还算没有什么家当啊,就他们先前搬来的时候也不过是五六辆马车,那还是有两辆马车上坐着人的……“原先在客栈里的时候没见你有那许多东西,都是刚买的吗?” 赵无居摇头,“难道你不知我在客栈里有三个房间吗?除了和你对着的那个房间,旁边两个全是我的,那些东西原来就摆在那里。” “我还真不知道。”笙哥儿又说,“你不是说那家客栈位置好,离花楼近,那你搬来这里,我记得这里附近都没什么店,更别说花楼了。” 听到“花楼”两个字重楼和苍术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尤其是苍术,他怎么可能忘记那时这个无居公子借用自己的脸作画的事…… “我决定停笔一个月。”赵无居道。 “停笔?”笙哥儿更不解了,“好好的停笔做什么?” “你不知道吗?一个月以后京城有个‘牡丹会’。” “那是什么?”笙哥儿看向重楼和苍术——他们两个也摇头——“牡丹哪里是这个时节开放的?况且这京城也不盛产牡丹啊。” 赵无居在笙哥儿眼前晃了晃手指,“此牡丹非彼牡丹,晏笙,牡丹是什么?” “牡丹是花中之王啊。” “对啊,花中之王……人说:蝶为才子之化身,花乃美人之别号。既是花中之王,也就是美人之魁。所谓牡丹会其实就是城中花娘选美,而且除了京城还会有来自各地的美人来,那可是真正的盛会……”赵无居叹气道,“等到那时,我便可以尽情下笔了。” “原来还有这种……”笙哥儿点头。 “晏笙,到时候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参加牡丹会?”赵无居对着笙哥儿扎眼,“我可是评审之一哦,有很多特权的……” “你是评委啊……”笙哥儿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听旁边重楼的干咳声,扭头见苍术对自己使眼色,他只好道,“这件事还是到时候再说吧,许就有其他什么事给绊住了呢。” 赵无居看看重楼又看看苍术,露出了然的神情,“那你好好考虑考虑。” “嗯。” “还有一件事,”赵无居眉眼弯弯的,“晏笙,你看我那边的宅院还没有完全收拾好,我也不能入住,所以今晚可不可以在你家住一晚?” “……” 第七十五章:夜寝 “如何?”重楼用帕子擦笙哥儿的脸,“好些了吗?” “头晕……”笙哥儿的声音软乎乎的。 “现在知道头晕了?”苍术走过来,“方才和那无居公子两个喝酒倒是喝得很爽快……” “那时没想到无居的酒这般烈,喝下去的时候也不觉得啊,只觉得甘甜爽口……” 苍术把一颗解酒石塞到笙哥儿嘴里,“先含一会儿。” “嗯。” “若不是今日我们两个在,及时劝阻了,只怕哥儿醉得不知怎么样了。”重楼放下帕子,又给笙哥儿按太阳。 “那无居公子是放浪形骸惯了,哥儿跟着他倒是被他带坏了。”苍术见差不多了,让笙哥儿吐了解酒石,又漱了口,擦了嘴,才去铺床。 笙哥儿知道苍术对赵无居尤其的不喜欢,只是顺着他应了几声。 苍术那边铺好了床,过来看的时候见笙哥儿闭上眼睛,昏昏欲睡的模样,他抬头对重楼说,“别按了,哥儿要睡了。” 重楼停下来,低头轻声在哥儿耳边道,“哥儿,到床上睡。” “嗯。”笙哥儿人还有些晕,走路也像是踩在棉花上,走得不稳,重楼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扶着他上床,两人一人脱衣一人除鞋,待笙哥儿躺好以后,苍术坐在内侧给笙哥儿盖被子,而重楼则提着灯去拨好了炭火,又检查了门窗,这才回来吹了桌上案上的灯,只留了两盏床头的灯亮着,这才上了床,躺在外侧——从上京开始他们两个就是一起陪笙哥儿睡觉的,在客栈里也是如此,搬进来以后也是轮流着,像这样两人一起倒比较少了。 笙哥儿已经睡熟了,苍术和重楼两个一时间也睡不着,只是坐着小声说话—— “我看这无居公子在咱们隔壁院子住下,以后可有的闹了。”苍术道。 “别的不说,哥儿这般信任于他,就如你所说,无忧公子并不是什么正路上的人,放浪形骸惯了,所行之事多是离经叛道,”重楼说,“哥儿的性子绵软,虽所思所虑也与常人不同,可只是哥儿自己,却想不出那么许多事情,他不喜欢麻烦,可若是有个人在旁撺掇就不同了,况且又是这么一个与哥儿心思契合的……” “我也是这么个意思。”苍术侧坐着,伸手把笙哥儿颊上落下来的发丝往后拨,“另外的事,就是这无居公子的身份……单那个小王爷就是能轻易惹得的?” “说到这个小王爷,”重楼说,“前些时日,那赵无居失踪了一段时间,我听到些风声,不过也就是和小王爷有关……看赵无居的意思,他今日就住到咱们这里来了,往后就算他家摆弄好了,少不得要时时过来……到底免不了要和小王爷交涉上了……” “寻常的官员也就罢了,这小王爷……我在与京里的人交往时从他们嘴里听说过这个小王爷,脾气古怪着呢,又有大公主尚阳公主宠着,甚至连圣上也喜欢他,难得他看上一个人,还不时时刻刻盯着?” “不说这无居公子了。”重楼道,“咱们只顾着哥儿吧,如今酒楼里的生意也稳定下来了,也用不着咱们两个一天到晚驻在那里了……往后大可轮流着在外面,若是有要紧事再出去办……这可不只是为了免些麻烦,你我都明白,如今的情况,哥儿自己心里都还不明白呢,你、我还有那两个,如今只有一个机会,再不抓住,只怕都是一场空了。” 闻此言,苍术沉默了一会,才叹口气,“你道,哥儿对我们与从前有没有什么不同?” “却没有什么大不同。”重楼回道,“你看,如今咱们依旧和哥儿一床睡着,按理说,哥儿知道咱们有那心思,多少会有些别扭,可是哥儿依旧那般……若有不同,那便是在咱们故意亲近的时候,哥儿会有意识地推拒……” “就是这个。”苍术轻笑,“不过,说是推拒,我看哥儿也没有丝毫厌恶之情,只是时常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哎,重楼,你说,这意思是不是……” “这是好事。”重楼也笑了,刚好笙哥儿翻转了个身,背对着苍术,倒正对着自己了,他见笙哥儿那白嫩里透着些许红晕,双眼合着,睫毛习惯性地颤动几下,可以想见他睁开双眼时的迷蒙,这般恬静的睡颜看得重楼心里倒有些痒痒的了,只因有一个苍术在,好歹顾忌着,也还是抚了抚笙哥儿的脸颊——小时候分明还有些肉呼呼的,怎么大了这肉都消减了呢,下巴也是又尖又细…… “咳咳。”苍术轻咳几声提醒重楼。 重楼抬眼见苍术警告地看着自己,他笑笑,“只是看哥儿睡觉的模样,觉得可爱。” “何止是可爱,简直是……”苍术唇角一勾,竟有几分邪魅的意思,“勾人。” 重楼看了苍术一眼,淡淡道,“好了,睡了吧。” 苍术知道重楼心里有些不快,依旧笑着,不过就有些嘲讽的意味了,“重楼啊重楼,你就是在哥儿面前会装乖,分明心里有几分绮念,也要藏着掩着,明明不吃素,扮个和尚做什么?” 重楼冷哼,“各人不过有各人的本事,咱们谁也没好过谁去。”说着躺下来睡了,被子下把笙哥儿的手紧紧握住,一边搭着笙哥儿的肩膀。 苍术不置可否,也躺下来,绕着笙哥儿的腰睡了。 一夜无梦。 ****** 一大早,赵无居醒来洗漱好就去找笙哥儿,结果在笙哥儿的门前看到堆着小雪人的余容。 “余容,你家主子呢?” 余容正拿了一小节胡萝卜在摆弄,听到赵无居的声音,抬头,对他作出嘘声的动作,“哥儿还在睡呢。” “还在睡?我去叫醒他。”赵无居一点都没有在人家家里做客的自觉。 “不能不能。”余容忙站起身,拦住赵无居,“无居公子,重楼哥哥和苍术哥哥一早走的时候可是和我说过的,不能吵醒哥儿,哥儿昨夜喝多了酒,要多休息。” “好吧。”赵无居也不强求,只是在余容身边站着,看着那些雪人,“余容,那重楼和苍术也住在这个院子里?不过昨晚我睡了一个房间,除掉你们哥儿的房间,还剩下两个房间,怎么,你们三个谁是睡一屋的?” “无居公子你住的那是重楼哥哥的房间,不过重楼哥哥和苍术哥哥是轮流着和哥儿睡的,也时常是一同陪哥儿睡觉,昨晚他们两个就在哥儿的房内。” 赵无居愣了下,“你是说……晏笙和重楼还有苍术晚上是睡在一块儿的?” “是啊,怎么了吗?”余容丝毫不觉的有哪里不对。 “哦……没什么……” 第七十六章:变化 “晏笙。” 笙哥儿从书上抬头,看向赵无居,“怎么了?” “晏笙,你真的和重楼他们同床的?”赵无居憋了好一会儿了,终于忍不住问了。 “是啊。” 赵无居起身,走过去,在笙哥儿旁边的榻上坐下,“晏笙,你不是说对他们的感情还没确定下来吗?怎么就同床了呢?” 笙哥儿顿了下,才明白赵无居的意思,失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四个从我小的时候就跟在我身边,打原来照顾我的孙嬷嬷去了以后,我每晚都由他们轮流陪我一起睡,这是小时候就养成的习惯,如今也没有去改。” “原来是这样。”赵无居说,“我还道你们怎么就到这地步了呢……不过,寻常的大户人家,公子哥儿屋内虽都有人,也都是女孩子,而且也只是在房内另设一塌伺候着……我原先看到跟着你的那两个丫头,还以为她们才是夜里伺候你的,没想到我想岔了。” “也是我自小脾气怪,没让女孩子近身伺候。” 赵无居突然笑了,“我看你啊,都是自个儿招的,那四个人从小就在床上‘伺候’了,这伺候着伺候着就伺候出感情来了。” 笙哥儿一愣,后苦笑,“经你这么一说,倒似真的如此了。” 赵无居脸上的笑容愈加暧昧了,他推了推笙哥儿,“晏笙,你明知道他们的心思还和他们同床,就不怕……” “不怕……”笙哥儿很快明白过来,他干咳一声,“他们还不至于如此。” “话可不是这么说。”赵无居托着下巴,“情之所至,自然情动……饮食男女,难道你不知?你如今也已十七岁了,而他们好像比你还要大个几岁……怎么可能没有情欲?日则同时夜则同寝,那与心爱之人同榻,难道还是柳下惠不成?” 笙哥儿默了,赵无居说得分毫不差,可是…… “他们如果对你有情,必定要憋死了,否则必是无情。”赵无居说得头头道道。 “……” ****** “哥儿。” 听到两道声音,正在喂鹦哥儿吃食的笙哥儿抬头,就见到杜若和昌阳一前一后进来,一个穿着一个石青的刺绣深衣一个墨色蓝纹的宽袍,气质不一。 “怎么一起来了?”笙哥儿把小铜壶交给身后的余容,擦了擦手说。 “在路上碰到就一同来了。”杜若从袖里取出几张纸,交给笙哥儿,“这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古龙涎的方子,我抄录下来了。” “你真的抄来了?”笙哥儿一听笑了,接过来仔细看了,果然是古龙涎的方子,“这几日我也是闲着,刚好把这东西给制出来。” “哥儿若是还有什么方子要找的只管告诉我。”杜若笑道,“那翰林院里别的没有什么,就是书多。” 昌阳微挑眉,“你何时进了翰林院了?” “并不是非要在其位才能谋其职。”杜若看了昌阳一眼,“既是在朝为官,有些东西还是可以好好利用的,比如人际交往……说到这个,昌阳你到底还是嫩了点。” “我不需要私相授受,也不屑于结党营私。”昌阳冷冷道。 “这如何就是私相授受了?更谈不上结党营私。”杜若皮笑肉不笑道,“今日这事,我并未动用权力,不过是托了以往的人情,最多也只是私交,况且,这为哥儿的事难道就是不应该了?昌阳,我可从觉得为哥儿做事还有那许多不该的。” 昌阳脸更冷了,“我并非这个意思。”昌阳看向笙哥儿,表情认真道,“哥儿若是有事用到昌阳,昌阳万死不辞。” 这有些过了吧…… 笙哥儿见两人又对上了,只好说,“不过是个方子罢了,哪有为这个吵起来的?好了好了,进去吧,余容,去,和厨房那边说一声,晚上多做点菜,说昌阳和杜若来了。” “是,哥儿。”余容撒丫子就跑了,边跑便想——这昌阳哥哥和杜若哥哥真可怕,也就哥儿能够制得住他们了…… 三人进了内屋,杜若看到了笙哥儿摊在案上的一副踏雪寻梅图,拿起来端详了一番,笑道,“哥儿如今画得越发好了,这雪中的梅花神清骨秀,好似能闻到阵阵清香了……只是这雪中的人却不知哥儿画的是哪个……看这墨迹,却是刚画没多久的。” 其实画中的人正是赵无居,只因今日赵无居跟笙哥儿两个一同去了梅园,赵无居对那一园的梅花爱得很,还要问笙哥儿讨要梅树回去栽种呢,最后想到自己那园子里已栽种了梨花又舍不得除了,只好作罢。笙哥儿见他那样的人品站在梅树间,相衬得很,忍不住回来就画下来了,这才有了这踏雪寻梅图——不过,因为画的是侧影,而且并不细画,只是个简单的轮廓,所以杜若也没看出来—— “不是什么人,只是想着单画梅花单调了,不如画个人来寻梅。”笙哥儿知道他们对那赵无居都不是很喜欢,所以也只这么说了。 “哥儿画得这么好,不如送我了吧。”昌阳开口道——要他真的欣赏画他欣赏不来,不过只要是笙哥儿画的在他眼里就没有不好的,当然笙哥儿的画也都是好画。 “昌阳,你可真会抢人话。”杜若原也是这么个意思,没想到昌阳比他先开口了。 昌阳只是看着笙哥儿。 “这幅……就算了吧,我改日再画一幅更好的,送你,嗯,你们。”最后是在杜若的目光中改了的——这是他画赵无居的话,怎么想,把赵无居的画送给昌阳和杜若,都觉得不好吧…… “那便罢了,哥儿只要记得这一桩子事就好。”杜若把那幅画给放下。 “画什么时候好都不要紧,哥儿不要为了这点子事累着。”昌阳道。 “嗯。”笙哥儿转向杜若,“差点忘记了,杜若,你的字好,我们这宅子还缺三四副对联呢,你这会子得闲就写出来吧。” “好。”杜若自然是十分乐意的,抬头却对昌阳说,“昌阳,帮我研墨可好?” 昌阳哪里有说不好的?虽然他明知杜若是故意差遣自己的,可是这是为笙哥儿做事,他又拒绝不能。 杜若边写边对笙哥儿说,“哥儿,今晚我就不回去了,宿在这里。” “哥儿,我也是。”昌阳紧接着说。 正在翻书的笙哥儿听了手顿了下,才道,“那你们只能和苍术还有重楼挤挤了。” “为何?”杜若停下笔,昌阳也看着笙哥儿——“哥儿,不是要陪哥儿睡觉吗?”怎么想都不对,笙哥儿说的是你们,而且还说到和那两个人挤挤,也就是说四个人都不用陪睡,那还能是谁?总不是余容吧? 笙哥儿淡淡道,“打今儿开始,我一个人睡。” 于是,杜若和昌阳都知道今儿哥儿不对劲了。 第七十七章:心软 晚饭的时候赵无居又过来蹭饭,自然和昌阳还有杜若打了个照面,赵无居也很是随意,笑着打了声招呼,就在笙哥儿身边的位置坐下来了,让原本要坐这个位置的杜若黑了脸,见赵无居依旧和笙哥儿说笑,也只得忍下。 “听说赵公子搬到隔壁的院子住了。”杜若一边把筷子递给笙哥儿一边道。 “是啊,昨儿才搬过来,不过家里还没收拾好,就在这里住下来了。”赵无居道。 “那今儿已经收拾好了吗?”杜若又问。 赵无居也是有眼色的,见此笑道,“收拾得差不多了,晚上就不用打搅你们了。” “那便好,赵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杜若不紧不慢道。 “那就多谢各位了。” “赵公子,听说你也画得一手好画,我们家哥儿也爱这些弄些笔墨,不知赵公子擅长画的山水呢还是人物啊?”葭儿捧着一盘子片烤乳猪上来,一边和赵无居搭话。 赵无居画的东西笙哥儿他们自然不会让两个丫头看到,提也是不会提的,所以两个丫头只知道这位赵无居公子画画画得好,和笙哥儿两个互引为知己,还以为也和笙哥儿一般画的是些闲情雅趣的玩意儿。 笙哥儿干咳了一声,赵无居会意,只是回答,“人物。” “这哥儿倒不怎么常画人物,画得最多的就是风景静物了。”苇儿也捧着一碗一品八珍官燕上来,闻言插话道。 “所以我和你们家哥儿也是互相讨教啊。”赵无居微笑道。 “赵公子你画那些人物,不如什么时候也给我们画几幅?”葭儿半玩笑道。 “这个……”赵无居似笑非笑地看着笙哥儿。 “葭儿。”笙哥儿看向她,“这画是说画就画的吗?况且无居近来封笔了,你若要画我给你画如何?” “我原也只是说说嘛,”葭儿撇嘴,“这大冬天的,哥儿还是好好休息吧,费那精神做什么?” “吃饭便吃饭吧,提那画做什么?”重楼看向苇儿,“还有几道菜?” “也没几道了,还有一道蟮丝羹、一道芙蓉豆腐厨娘在做,另外一道红烧果子狸在焖着,马上就好。” “别的不说,晏笙,你们家的菜就比别人家的菜要味美,食材也并不是非要那精巧难得的,可是吃了一次就忘不了了。”赵无居虽说把美酒放在前面,可是不代表他自己的口腹之欲就慢待了。 “这都是葭儿丫头弄的菜,就算是同一道菜你去外面吃和这里吃也是不同的,葭儿丫头就爱自个儿研弄些调料配方。”笙哥儿笑道。 赵无居看向葭儿,笑了,“你这两个丫头都是好的,若是以后她们都出阁了你可怎么办啊……晏笙,要不你还是自己收了吧……” 这话一出,两个丫头脸就红了,未出嫁的女孩子提到出阁的事情哪个会无动于衷啊,况且人家心里也有了人……而重楼他们四个脸色也不好看,虽然他们知道笙哥儿不可能对两个丫头有什么心思,但是这赵无居好好地提到了这个问题,再加上先前笙哥儿的那个决定,他们怎么想都猜疑到了是不是这赵无居对笙哥儿说了什么…… 笙哥儿倒没注意到那四人的状况,只看着两个丫头说,“她们两个自然是万里挑一的,虽然舍不得,可是也怕这留在身边就留出仇了,还是以后要备着厚厚的两份嫁妆好好送出门去的……” “哥儿,怎么你也和赵公子一样取笑我们?”葭儿一蹬脚,转身就快步往厨房走去了。 苇儿跟在葭儿身后,可是她脸上的红晕已然褪去,眼睛里若有所思。 “看看,都是你一句话,再引出我的话,两个丫头这下可恼了……”笙哥儿笑着对赵无居说。 “你那两个丫头分明是害羞的,哪里就恼了。”赵无居不甚在意,说,“差点忘了,快喝喝看我带来的酒,这是我今日刚打来的武陵春,香甜甘冽,好得很,快尝尝。” “嗯。”笙哥儿正欲用杯子去接,却被身边的苍术给抓住了手—— “哥儿,你忘了昨晚头晕难受的情景了吗?今晚可不许再沾酒了。”苍术把那杯子给拿走,放到了自己这边。 笙哥儿抬头,见其他三个也这么个意思,只好道,“那就不喝吧。无居,今晚不能再陪你喝了,改日吧。” 赵无居在心里摇头——分明连名分都没定下来呢,怎么就变成了妻管严了呢?而且还是四个……不过现在在人家的地盘,赵无居也知道不能把这话说出口,只好说,“我一人喝酒也没个意思,你们几个呢?要不要喝?这可是难得的好酒,我看就算宫里的也未必比这个好到哪里去。” “这就不必了,我和苍术待会还有几笔账要算,可喝不得那个。”重楼笑盈盈道。 “那你呢?”赵无居看向昌阳,“你是武将吧?哪里有武将不喝酒的?这可不是件有气胆的事。” 昌阳不为所动,只是把已经剥好的虾放到笙哥儿碗里,“哥儿不喝我也不喝。” 赵无居无奈,看向杜若还没开口,就听杜若道—— “方才听无居公子说,这宫里的酒也未必比这个要好……早就听闻无居公子爱酒,却不知什么时候也喝到宫里去了?” 不等赵无居开口,苍术先说话了—— “我倒是听说了,赵公子和一位皇亲贵胄好着呢,别说一壶酒,只怕是御厨房里的三珍海味都一一尝过了。” 这皇亲贵胄还能是谁?不过就是安阳小王爷嘛。 提到这一位,赵无居的脸色也就变了,他轻咳一声,“什么皇亲贵胄?我那也只是胡诌的,当不得真,我这样的人物怎么能和上面的人扯上关系呢?误会误会……” “还以为是无居公子的什么风流韵事呢,看来是我们想岔了。”杜若给笙哥儿舀了一小碗官燕放到他面前。 “话说到这里,我只好奇,无居公子可有什么心上人了?坊间关于无居公子的传闻可不少啊。”重楼也插了一脚。 这一扯到那小王爷,赵无居就有些躲避的意思了,现在他们这分明是针对自己的,再不明白可就是傻子了…… “都是传闻传闻。” 笙哥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想自己还是少说话为妙。 这一顿饭吃得最专心的就是笙哥儿了,赵无居难得有些狼狈,然后吃完饭就托词离开了,连他的武陵春都忘了拿。 笙哥儿的房内。 笙哥儿看着杜若和昌阳一前一后进来,手里都抱着棉被和枕头,奇怪道,“我这里不缺棉被啊,你们送这些来做什么?” “哥儿,不是给你送的,而是我们自己要睡的。”杜若笑眯眯道。 “你们……睡?”笙哥儿愣了下,复又道,“我不是说了吗?我不用你们同床陪睡。” “不同床。”昌阳道,“睡地上。” “……” 这都算什么事啊…… 笙哥儿躺在床榻上,看着床下的地铺上躺着的两个人,心里五味俱全。他抱紧了棉被,翻来转去许久,才忍不住坐起身来,“你们两个,上来吧。” 杜若的唇角微微一勾,可还是道,“不打紧的,哥儿,你睡吧。” 怎么可能睡得着嘛……现在的天,还要睡在地板上……笙哥儿有些自暴自弃道,“好了,别说了,地上凉,上来睡吧。” “哥儿不是说了以后一个人睡觉吗?”昌阳道。 笙哥儿第一次觉得也许先前苍术他们说昌阳奸猾的事情可能是真的……他咬咬牙,“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你们到底上不上来?” “那就多谢哥儿了。” 杜若和昌阳两个人在地上躺了不到一个时辰,终于还是上了哥儿的床。 有的时候,心软真是要不得。 第七十八章:守岁 除夕这日,外面炮竹声连天,一派喜气洋洋—— 笙哥儿卧在榻上,身上盖着条白虎皮毛毯,幽幽叹了口气。 “哥儿现在知道叹气了?”重楼往火盆里添着炭,“昨夜让哥儿好好呆在屋子里,哥儿偏要出去逛,好了,吹了风了,原说今儿晚上要去看烟火的,去不成不说,明儿若是还不好,这也是出不去了。” “我哪里想到会着凉的……不过就是闷在屋子里久了,看外面月色正好才出去的,连园子都没去,只是在廊上走了一圈儿……”因为着凉,笙哥儿的声音绵绵的,没有什么气力。 “都是余容的不是。”苍术捧着药罐子进来,“我们忙着,让余容陪着哥儿,他又不顾着哥儿……” “也别怪余容了。”笙哥儿道,“是我自己要出去的,余容劝过了的,不是他的错。”余容一早就不见人影,吃饭时听葭儿说是被重楼和苍术罚了去刷马棚,劈柴挑水,都没有歇息的时候。 重楼知道笙哥儿的心思,道,“既哥儿维护余容,那何以自己就不保重自己了?现下是哥儿病了,余容自然难逃罪责。” 笙哥儿蹭了蹭荷花靠枕,心里觉得更加郁闷。 “快别歪着了,起来喝药吧。”苍术这边倒好了药,端过来给笙哥儿喝。 “才喝了几个时辰,又喝啊……”笙哥儿并不情愿,“我的肚子里都是药,嘴里也全是药味,难受得紧。” “哥儿都是自找的,不想喝药如何把自己折腾病了?”苍术把药碗放下,伸手探了探笙哥儿的额头,“还好,没烧起来。” “哥儿也就每在喝药的时候闹闹孩子气。”重楼过来把笙哥儿扶坐起来,垫好靠枕,毛毯也小心地拉好,“快喝吧,明知是要喝的。喝了药早点好了,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 笙哥儿扁扁嘴,拧着眉捧起那碗药,先舔了一口,眉皱得更紧了—— “烫了?”苍术问。 “苦……”笙哥儿深吸口气,一口气把那碗药给灌下去了,喝完看向重楼,重楼了然地把一块梨花糖膏放到他嘴里。 苍术在一旁看着笙哥儿含着梨花糖膏脸颊鼓鼓的模样,一阵心热,忍不住伸手就在笙哥儿的颊上摸了一把,“哥儿越发可人了。” 笙哥儿瞪他,“有这么说话的吗?” 重楼也沉下脸,“苍术。” 苍术收回手,无所谓地笑笑,转身又去做他的事去了。 重楼看了苍术一眼,回过头来对笙哥儿道,“哥儿休管他,这样躺着也烦闷,不如重楼给你弹个曲子解闷?” “嗯。”笙哥儿点头笑道,“就弹那首《络丝娘》。” “好。” ****** “睡着了?”杜若来的时候,正见到重楼给笙哥儿盖被子。 “嗯,方才还说话呢,今儿一天因着不能出门气闷着呢,又病着,身子不爽快,倒把自个儿给折腾累了,睡着了也好,原也不想要他真的守岁。”重楼转头看杜若,他身上的蟒服还没换下来,双翅帽也抱在手里,“怎么这样就过来了?” “宫宴散了我就过来了,大晚上的,我让轿子在桐花巷停下,自己过来,让轿子回去了,没人看见。”杜若把双翅帽放下,坐下来,自己倒了杯茶喝了,虽然茶凉了可是因为口渴又喝了一杯。 “怎么就你一个?”苍术剪着蜡烛,凉凉道,“那个难道没跟着你一块儿来?这日子他定是缺不了的……” “值班呢,也不知道过不过得来……” 正这当儿,帘子拉开,一人大跨步进来了,不是别人,正是昌阳。昌阳也是身披铠甲,待看到床上的笙哥儿时,放轻了步子。 “就知道,少不了的。”苍术放下剪子,“你们看着哥儿,我去厨房那边看看,圆子好了就可以吃了。” “今儿除夕,宅子里的那些下人们都回家了?”杜若问重楼。 “这倒没有,原买来的时候就是挑着已无亲无故的人,这个时候不是在厨房里忙着,就是聚在一起守岁,也算是个意思。” “哥儿的病如何了?”昌阳又问重楼——他和杜若一早吃过饭都来过,自然知道笙哥儿病了的事。 “午时吃了药后歇了一觉,发了些汗就好多了,只是没什么精神,我们就陪着他说话,到底好些了,晚饭吃得比前面两顿多,用了一碗红稻米粥,喜欢吃的菜挑着吃了不少。方才给他弹曲子,听着曲子,又说了一会儿话,才睡着了。” “那就让他睡吧。”昌阳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笙哥儿,才在桌边的凳上坐下。 “待会儿吃圆子还是移到别的屋子吧,别吵醒了他。”杜若说。 “这可不行了。”重楼笑道,“哥儿说,圆子好了要把他叫醒,他要吃的。年年如此,若是今年没吃着,他不会乐意的。” “怎生这个执拗性子。”杜若失笑。 不一会儿,苍术回来了,还有两个丫头,手里都端着朱红花鸟纹托盘,盘上是盛着圆子的青瓷碗儿。 “第一锅的圆子好了,”苍术道,“哥儿醒了没?” 重楼轻推笙哥儿的身子,唤道,“哥儿,哥儿,哥儿,醒醒,醒醒。” 笙哥儿迷迷糊糊地醒来,睁开眼却看到俯在自己上头的一张脸,清俊温和的脸,眼里满满的都是宠溺,那垂下来的一缕发丝还垂到了笙哥儿的脸上,痒痒的,笙哥儿忍不住伸手把那缕头发拨开,那只手却又爬上那张熟悉的脸,像是在确认是否身置梦中,“重楼……”声音软乎乎的。 “嗯……”重楼骨节分明的手覆上那只比自己小上一些纤巧圆润的手,嘴角漾起愈加温柔的笑容,“哥儿,要起来吃圆子吗?” “……”笙哥儿清醒了许多,点头,“嗯。” ……方才失神的瞬间,看到重楼那一张一合的嘴唇,突然有种想要亲吻上去的欲望……忙收回心神……难道是睡糊涂了……真是要不得啊…… “哥儿,有甜的圆子也有咸的圆子,哥儿想要的馅儿都有,吃什么就和葭儿说。”葭儿丫头在那头嚷道。 “嗯……” 这一夜,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众人一起守岁的情景……只是,此时,众人的心都已有了很大的不同…… 第七十九章:骨牌 “这副骨牌是乌木制的,”重楼把一副骨牌放到桌上,“府里那副象牙骨牌没带来,只能用这个了。” “就是那副象牙的也没用过几次,不过是年时摸几副,”笙哥儿拿起一个梅花的,“虽没那副顺手,却轻巧多了。” “有好一段时日没摸过骨牌了,没看到还好,看到就觉得手痒了。”葭儿在笙哥儿对面的位子上坐下,“这东向我先占了,快再凑两个来。” “算我一个。”苍术在笙哥儿右手边坐下。 “你坐我上家我可不依。”葭儿秀美紧蹙,“你是个会算的,在你下家,我可要被你给磕死了。” “既坐下来了,哪里还有换位子的?”苍术凉凉道。 “哥儿,你快说说他。”葭儿马上对笙哥儿道。 笙哥儿到底偏疼女孩子多些,转向苍术,“苍术,你就让让葭儿吧。” 苍术无奈只得起身,走到对面坐下,“葭儿丫头就是会耍滑头。” 葭儿才不搭理他,对给笙哥儿倒茶的昌阳说,“昌阳,你来凑数。” “我不玩。”昌阳对这些玩意儿到底没有什么兴趣,如果哥儿没说他都不会沾手的。 杜若一笑,“葭儿丫头,明知道昌阳在这些事上不上手,你偏叫他,苍术说你奸猾也没说错。” “谁让你们一个个都这般精明,我不找昌阳找哪个?”葭儿不服道。 苍术冷笑,“你道昌阳就是好相与的?” 昌阳好似没听到一般,只是在笙哥儿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了,摆明了不准备参与“战局”。 “我管你们的弯弯道道,”葭儿也懒得深究,“今儿是大年初一,我只想着好好赢几个钱。你们且把银子给准备好了。” “输多少给多少,葭儿还怕我跑掉不成?”苍术笑道。 “你有钱,我知道,你还不会赖我这几个钱。”饶是葭儿也知道苍术是有钱的。 杜若已经在唯一的空位上坐下来了,他把自己荷包里的一张银票子和碎银子倒出来了,又从腰间解了一块羊脂白玉压在上头,“这些总该够了吧。” “这些也是不少了,”葭儿笑呵呵的,“你是个大官,我还真不怕你赖账。” 见葭儿看向自己,笙哥儿知道轮到自己说些什么了,他正欲开口,却听到身边的重楼道,“哥儿,有这小螺钿盒子的银子,还怕你输不完的。” 笙哥儿看到重楼捧过来放到桌上的小盒子,笑了,“合着葭儿丫头你就以为你赢定了?” “那怎么办?”葭儿撑着下巴,“这里的人里面葭儿是最没钱的,就算输了也没银子给,人家说劫富济贫,自然是劫你们的富济我的贫了。” “这丫头,越来越无赖了,”重楼取笑道,“前儿哥儿还说要给你找个如意郎君许人呢,现在想来把你许给人家真怕祸害了人家呢。” 葭儿脸红了,气恼道,“摸牌就摸牌,又拿这个来取笑人家……” “葭儿丫头到底是大了,以前怎么说都不见怎的,现在一说到这个就不好意思了。”杜若笑道。 见葭儿恼得都要转身离开了,笙哥儿忙道,“好了,说那些做什么,摸牌了。” 赵无居来的时候就见几个人玩得兴起,只一人愁眉苦脸的——除了葭儿不作他人想。 “这就玩开了?”赵无居很是自来熟地上前来,“怎么不叫我一起来玩?” “无居,你来了。”笙哥儿让重楼和昌阳帮自己看着牌,他抬头对赵无居道,“你要过来一起玩吗?” “这东西我倒不常玩。”赵无居看了看葭儿,“葭儿怎么了?” “输得厉害了。”苍术把牌一推,“这把又是我的了,葭儿,我倒是想要给你银子啊,偏偏这银子就是拿不出去。” “你们就是欺负我。”葭儿抬头看着赵无居,“无居公子,你帮我来摸几副如何?” “好啊。” 赵无居坐下来才摸了一圈的牌,就看出里面的门道了——倒不是骨牌的门道,而是这几个人摸牌打牌的门道——他算是知道为什么葭儿丫头输得这么厉害了,这丫头运气好不好且不说,分明是他上下的那两家在绊着她,那两个人也是真的会算的,一心只为了笙哥儿玩得高兴,所以笙哥儿是赢得最多的,而葭儿则是最倒霉的……赵无居摸了几副牌,虽然不至于输得太惨,可是也只是比葭儿要好上一些……玩得差不多了,赵无居转头对葭儿说—— “看来,是这个方位不好。” “我也发现了……” 于是,晌午的时候,赵无居又留下来吃饭了。吃饭的时候,赵无居和笙哥儿说起一件事—— “这两日,陆续会有分封各地的王侯来京朝见,这下可就热闹了。” “我听说,自从开国起,分封各地的王侯一般都只在一年一次的年贡时才上京来。” “这是太宗定下来的规定,除非圣上蒙召,否则私自上京既可视为谋逆罪。”杜若说。 “这一共有多少王侯?” “十八个王侯,并他们的家眷仆役,可谓车水马龙了。” “想必很热闹吧,还真像去看看。”笙哥儿其实更想的是出这一趟门。 “看看也就是凑个热闹,”赵无居又道,“不过,我看晏笙你还是小心点吧。” “怎么了?”笙哥儿不解。 “这十八家王侯里有一个藩阳侯。” “藩阳侯?”苍术似笑非笑地看着杜若,“想必杜若很熟吧?” 杜若睨了他一眼,“私交王侯可是大罪。” 笙哥儿看看杜若又看看苍术,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复又转头看向赵无居,“无居,你刚才说藩阳侯,藩阳侯怎么了?” “藩阳侯家的小侯爷可是位风流公子,不过人家的风流却是用在男色上面。”赵无居说,“往年小侯爷来京都会勾搭走几位美貌的少年公子。” “那与我何干?” “晏笙你的相貌也是难得的了,许就成了人家的目标了呢?”赵无居挤眉弄眼。 笙哥儿失笑,“若是说到相貌,我如何比得上你?人家要怎样也该是对你吧?” “只可惜啊……”赵无居摇头,“可惜人家小侯爷看中的都是少年公子,也就是晏笙你这般的年纪,我却是大了,人家根本就看不上我这年老色衰的……” “……” 第八十章:王侯 笙哥儿靠坐在二楼的窗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楼下敲锣打鼓前进的队伍。 “那是云南王的仪仗。”杜若站在笙哥儿身边,道,“这云南王张扬惯了的,十八家王侯里就数云南王的仪仗队最是壮观。” “听闻这云南王性喜奢靡,凡事讲究排场,据说他在封地的府邸金铺玉砌,十分豪华……今日看着,确实非同一般……只是既来朝见,到底过分了些……” “虽然如此,这十八家王侯里面,圣上却最放心这云南王,只因云南王手里的兵权分散,他手下的官员都只是庸庸碌碌之辈,即使他自个儿的府邸百般华丽,可是他治下的府州郡县年年收成都不过平平,且圣上知道云南王的性子不过是今宵有酒今宵醉,明日愁来明日忧,无甚抱负。” 笙哥儿看了他一眼,“虽然各个王侯只在自己的封地,看来上头对他们的性子能力都摸得一清二楚了。” “为君者自然要深谋远虑。”杜若微笑道,“且这个位子好不容易才得到,自是兢兢业业了。” “这云南王不过如此,那藩阳侯呢?”苍术是故意提起这个话题的,“藩阳侯是天下闻名的仁义忠孝,可谓是人人称颂——不过是因为与上头没有丝毫血亲关系,才屈居侯位,若说到能力,另外十七个王侯怕是都及不上他吧。” “你虽不在朝堂,这些事倒是清楚得很呢。”杜若哪里不知道他们一而再再而三提到这“藩阳侯”的意思。 “我虽为一介小民,可是也是要关心时局的。”苍术似笑非笑,“说到这藩阳侯了,杜若,藩阳侯也该是你的恩师吧?那年你参加会试,好似就是这藩阳侯主考的吧?” 藩阳侯虽然是封地的王侯,可是先皇时常召他回京述职,杜若参加会试的那年,原来主考的吏部尚书却生了急病,先皇也是一时兴起,就让当时在京里的藩阳侯当了这个主考官,于是,算起来,藩阳侯确实和杜若有这师徒之谊。 “在这京里,能一同站在朝堂上的官员,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关系的。”杜若不冷不淡地道。 “这藩阳侯,据说门下食客就有几百,该是爱才惜才之人才是啊,想必他也很看重杜若你吧。”重楼此时也开口了。 “才不才说不上,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我们同朝为官,横竖不过都是为了圣上。” 笙哥儿在一旁听着倒有些疑惑了,“方才不是还说云南王吗?怎么又提到藩阳侯了?说藩阳侯也罢了,怎么又扯上杜若了?” “哥儿却还不知道呢。”苍术在笙哥儿身边坐下,一边给笙哥儿倒了杯热奶茶,一边道,“想当年杜若入了三元,可就成了枪手货了,骑马游街的时候,京里多少闺中少女暗许芳心啊,更有不少好人家找好了媒婆上来说亲,而那藩阳侯……” “藩阳侯怎么了?”笙哥儿见杜若脸色有些不好,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自己戳破了,“难不成藩阳侯也对杜若有意思不成?”总不至于这如今的世道真的是男色为先吧。 正在默默喝水的昌阳差点被呛到,苍术和重楼相视一眼,然后笑了。 杜若的脸青了,“哥儿,休要听他们的,他们也不知打哪里听来的闲言闲语。” “如何就是闲言闲语了?”苍术反驳道,“当年藩阳侯意图招你为婿的事京里可是人尽皆知的。” “招你……”笙哥儿望着杜若,有些发怔,“为婿?” “哥儿……”杜若想要解释什么,却听到笙哥儿说—— “这藩阳侯到底是有多欣赏你啊,爱才惜才也不是这样的……如何就爱把自己的儿子嫁给你了呢……” 昌阳刚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才刚喝进嘴里,结果听到笙哥儿的话,喝得太急,感觉舌头被烫到了……他的脸也沉下来了。 苍术不客气地哈哈大笑,重楼脸上也满是笑意。 杜若的脸色红了又黑了,“哥儿,不是你想的那样。” 笙哥儿奇怪地看着他们几个,“方才不是还说,藩阳侯想要招杜若为婿吗?” “哥儿,确实不是你想的那样,谁说藩阳侯只要一个儿子了?”苍术觉得笙哥儿这样一脸疑问的模样真是可人爱啊。 “那他还有别的……”笙哥儿很快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闹了个乌龙,讪讪道,“你们是说,藩阳侯有女儿,他想把女儿许给杜若?”定是他们影响了自己,怎么自己现在对男人和男人的事就想得这么理所当然呢? “正是如此哪。”重楼道,“藩阳侯有一子一女,是正王妃所出,另外的子女都是庶出的,他并不重视,听说藩阳侯正是要把自己的嫡出女儿佩姬郡主许给杜若。” “原来还有这么一件事。”笙哥儿看着杜若,“杜若,那你和那佩姬郡主……” “那不过是藩阳侯一厢情愿。别说她一个郡主,就是公主,我不愿也拿不住我。”杜若注视着笙哥儿,笑得柔情款款,“我心里也只有哥儿一个,怎么还能放下其他人呢?” 笙哥儿对这样直接的告白到底还是有些不自在的,他干咳一声,“那藩阳侯也就这样算了?” “我早对圣上透露过我心里有人的事实,那时藩阳侯向圣上请旨,圣上帮我回绝了,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 “听闻那佩姬郡主才貌双全,杜若你可是浪费了一段大好姻缘啊。”苍术假意感叹道。 “你既觉得这么好,不如给了你吧。”杜若冷声道。 “我哪里有如此福气,人家看中的是御史大人你啊。” “也是了。”杜若微微一笑,“那佩姬郡主虽说才貌双全,可是人家的相貌到底也及不上你啊,怕是要羞愧而死了吧。” “杜若,你不要太过过分了……”苍术挑眉道。 “我不过是顺着你的话说,哪里就过分了?” “……” 又吵起来了……笙哥儿心里叹气:这般下去,若是以后真住到一块儿了,只怕会家务宁日了吧…… 不对,怎么自己这就想到以后了呢…… “别吵了,吃东西吧。”笙哥儿制止他们,“吃罢咱们就去安国寺求签祈福。” “安国寺?”重楼疑惑,怎么就想到去安国寺了? “求签?”苍术拧眉:哥儿什么时候喜欢这些玩意儿了? “祈福?”杜若也奇怪笙哥儿这么相信这个了。 只昌阳没发出声音,只是给笙哥儿夹菜,又继续吃自己的了。 第八十一章:安国寺之遇 “哥儿,是三十三签。”重楼拾起签条给笙哥儿看。 “赵子龙救阿斗……是什么个意思?”笙哥儿拿着那张签条看。 杜若凑过来看,“手挥三尺剑,志用八千兵,利刀十一口,财宝足丰盈……” “这赵子龙是个武将,又是三尺剑,又是八千兵,又是示意口利刀的,”苍术笑道,“难道哥儿也要和昌阳一样上沙场打仗不成?” 笙哥儿看了眼昌阳,道,“我哪里有这个本事,不过到底不明白是个什么意思?” “那边有解签的和尚。”昌阳对笙哥儿说。 一伙人拿着签条去解签,那老和尚看着笙哥儿笑呵呵道,“这签是上上之卦,只不知公子求的是什么。” “家宅……还有生意。” “此签家宅无灾,家道圆满,可谓吉宅。生意上头初时财力跋涉,只怕要遭遇小人,不过却有贵人相助,如龙得雨,转运之后即可得厚财力。公子尽管放心。” “你这和尚,说的都是些好话,还怕我们不给卦钱不成?”苍术嘴角一抹嘲讽——他是最不信这些东西的了。 “公子,出家人不打诳语,这签上是什么贫僧自然就说什么,哪里有为了卦钱犯戒的道理?”那和尚也不恼,依旧笑眯眯的。 “这种事自然是要听好话的,不管怎样就当讨个吉利。”笙哥儿侧过头,身边的重楼就把荷包递过来了,笙哥儿从荷包里拿出一锭十两的银子,递给老和尚,“老师傅,收下这卦钱吧。” “多谢公子。” 这时杜若插了一句,“老师傅,且问这卦若是问的姻缘,那又如何?” 杜若的话让其他几人也起了兴致,就连苍术也忍不住想要听听这老和尚能说出什么话—— 老和尚脸上的笑意更深,“‘自古婚姻岂偶成,有缘千里得通传,如今宜好团圆日,莫教琵琶向别船’,这支卦上的姻缘解文说的是有缘千里都能相聚,公子若是想要有情人白头到老,可莫要错过了良机,须及时表情意,定终身。” 笙哥儿听了一愣,然后倒有些许不自在了,对那老和尚道了一句谢,就离开了——不过,接下来的时间里,哥儿心里一直在犯嘀咕—— 杜若那样问老和尚分明就是在有意暗示着自己什么……而老和尚又说出那么一番话来,如果不是自己是一时兴起想到来安国寺,而杜若他们又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他都要怀疑那老和尚是不是和他们串通好的,才引出那些话来…… 哥儿虽然面上不显,可是心里却打着鼓,他走在最前头,就那么一晃神,在踏出殿里的门槛时,竟和旁边过来正要进门来的人撞上了,是个小丫头,她原来手里拿着一把点着的香烛,这一撞香烛撒了一地,小丫头惊呼一声,忙弯腰去捡,嘴里嚷嚷着—— “怎么就这么不小心,都不看路的吗……” “实在失礼了。”笙哥儿道歉的同时,重楼他们早就走上来了—— “哥儿,没事吧?” “没事。”笙哥儿想要弯腰帮那小丫头捡,却被杜若拦住—— “哥儿,你衣服都被烫出几个洞来了,有没有烫到?” 笙哥儿低头才看到自己胸前果然有了几个小洞,不过也只是外面的那件袍子外衬被烫了,“不打紧,穿了那么多件衣裳也不是白穿的。” 重楼摸了摸笙哥儿的前襟,确定只是外面的袍子被烫到,才放心了。 “我的香烛都断了好几根了,看你们怎么赔我。”小丫头气呼呼道。 “小丫头,你把我们哥儿的衣裳给烫了,还差点把人也烫伤了,我们还没有与你计较呢,你倒叫嚣起来了。”苍术冷眼看她。 “大男人的,不过就是被烛头碰了下,能怎么样?” “能怎么样?”重楼也沉下脸,“既如此,要我们赔你香烛也没什么不可的,你先把我们哥儿的衣裳给赔了,里面的衣裳且算了,只是外面这件袍子是云光锦的,刺绣上用的是金线,你且算算,你要赔多少钱给我们。” 小丫头这下涨红了脸,皱着脸道,“你说云光锦就云光锦,你说金线就金线了?几个大男人,欺凌我一个弱女子,还要讹诈不成?你们可打错算盘了,若是真的闹起来,只怕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杜若听这小丫头这么说话,好似背后还有人撑腰,他挑了下眉,“你且说说,如何就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了?还说我们欺凌你,分明是你先闹起来的……” 笙哥儿见旁人都看过来了,道,“这里是寺庙,哪里就在菩萨面前生起是非来了?今日这事,不过是一句道歉的事情,是我方才大意了,没看见这位姑娘,我再去买了香烛来给这姑娘赔礼就是了。” “哥儿且站着,我去吧。”昌阳虽然对那小丫头的态度很不满,可是他话本就不多,不惯和人争执,只是在笙哥儿有需要的时候行动就是了。 笙哥儿只好点头让昌阳去了,再转头看那小丫头时,却见小丫头盯着杜若看,好似认识杜若一般,有些犹豫的模样,终于还是开口了—— “是杜若杜大人不是?” 杜若拧了下眉,他平时与人交往少,虽然朝堂上无人不识得他的,可是私下并不与人真的如何深交,这小丫头怎么就认识自己了—— “我是杜若,你是何人?” “杜大人不认得我了?我是拥雪,三年前和杜大人见过几面的……”小丫头见杜若还是想不起来的样子,急道,“大人不记得我也不要紧,可是杜大人可还记得我家郡主?” 这“郡主”两字一出,杜若哪里还有想不起来的?和自己能扯上关系的郡主,除了那位佩姬郡主还能是哪位?记忆拉回三年前,再一细看,这小丫头确实有些面善……现在想来,好似就是跟着佩姬郡主的小丫头,三年多不见,杜若是好记性的,该是小丫头长开了的缘故…… 而杜若和重楼两个心里都在冷笑——之前杜若倒是想要回避佩姬郡主这个话题,现下没想到来这安国寺都能和人家的丫头碰上,还真是“孽缘”啊,这下且看他怎么办…… 杜若干咳一声,“是你啊,一时也没认出来。”不过聪明人都看得出听得出杜若在有意地疏远——不过,那叫“拥雪”的小丫头不知是真的太笨还是故意忽视,望着杜若继续说—— “杜大人,今日我们是来安国寺祈福的,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大人。” 杜若听到她说“我们”,就有很不好的预感,却听站在旁边的笙哥儿问拥雪—— “你们郡主可是那佩姬郡主?” “没错,我们郡主正是藩阳侯家的佩姬郡主。”拥雪对面前这个看起来较为和善的俊俏公子却没有什么好感,除了方才的缘故,还有就是看到这杜大人对这个人那般维护,想到自家一片痴心的郡主,心里怎样都是不满。 笙哥儿转头看杜若,“不是说藩阳侯明日才进京吗?” “我们家侯爷和夫人是明日进京,不过郡主和小侯爷却是昨日就到了,现正在藩阳侯府邸。”拥雪说话的时候却是看着杜若的,心里有些期盼,可是杜若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看着那位公子。 笙哥儿看向拥雪的时候,竟被那小丫头瞪了一眼,他微微挑眉,心下似乎有些明白了,又转过头来对杜若道,“杜若,这么说你和那佩姬郡主乃是故交,既这样,郡主进京了,怎么不去拜访呢?” “哥儿,许人家早就去拜访过了呢。”苍术火上浇油,“杜若,你昨儿下午可是出去了一个多时辰呢。” 杜若淡淡地看了苍术一眼,对笙哥儿说,“哥儿,郡主尚在闺阁中,我怎可私自与她见面?况且,我和郡主不过几面之缘,并无什么非见不可的情分。” 拥雪听了,马上为自家郡主抱不平了,“杜大人,我家郡主为何如今还待字闺中,难道杜大人不清楚吗?杜大人竟这般无情,当初……” 笙哥儿对拥雪口中的那个“当初”很是感兴趣,却被另一道声音给打断了—— “拥雪,在那儿做什么?”温柔似水的女声。 杜若额角一跳,心想,今日出门自己该看看黄历才是。 第八十二章:对上 笙哥儿看着款款走来的女子,一身鸦青如意云纹对襟比甲并缕金凤穿牡丹百褶裙,外披一件妆缎紫貂大氅,脚踩一双梅花翠饰绣鞋,一步步走来,头上戴着的千叶莲花嵌宝玉冠上的孔雀钗摇曳着,衬着那张清丽如出水芙蓉的容颜更加动人。 笙哥儿转头对杜若道,“这佩姬郡主竟生得如此貌美。” 杜若只是顺着笙哥儿的话应了一声,并未多说。 佩姬郡主走过来看到杜若的时候,明显一怔,眼中闪过百般情思,最终还是维持着女儿家的矜持,“杜大人,许久未见了。” “郡主别来无恙。”杜若向佩姬郡主行了个礼。 笙哥儿等人也行了礼,不过此时佩姬郡主的注意力全放在杜若身上,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人呢。 “我一切安好。”佩姬郡主顿了下,道,“今日原是为了祈福而来,没想到会遇上杜大人,杜大人难道也是来祈福的吗?” “不是,我是陪哥……陪朋友一道来的。” 佩姬郡主这才正眼看那几人,单看容貌都是好的,且都衣着不俗,尤其是和杜若并肩站着的那位少年公子,他看着自己,目光坦然,眼神干净,只是看似随和,却天生一股让人轻视不得的气势。 两人的目光对上的时候,笙哥儿对佩姬郡主微微点头示意,不卑不亢。 “哥儿,香烛买来了。”这时,昌阳回来了。 笙哥儿接过昌阳手里的香烛,走过去交给拥雪,“拥雪姑娘,这些香烛够了吗?若是不够再去买。” 拥雪接过来,“这也就算了。” 佩姬郡主见状问道,“拥雪,怎么回事?” 拥雪就把方才的事情大概说了,当然,因为现下又是认识的,所以在争执的事情上没有多说。 佩姬郡主听了责怪道,“拥雪,如此却是你不对了,本就是件小事,香烛掉了再买就是,你却弄坏了这位公子的衣裳,该是你道歉才是。” “是,拥雪知错了。”主子开口了,拥雪乖乖地向笙哥儿道歉,“这位公子,是拥雪莽撞了,方才说了一些不得体的话,敬请公子原谅。” 笙哥儿回道,“这件事也是有我的不对,拥雪姑娘不必多礼。” 佩姬郡主又对杜若说,“杜大人,明日我爹爹就进京了,大人若是无事,可来藩阳侯府做客。” “郡主客气了,若是时机恰当,我自会登门拜访。”杜若摆明了说的是客套话。 那佩姬郡主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最后也只是说,“既如此,也不打搅杜大人和几位公子了,佩姬先走了。” “郡主好走。” 拥雪匆匆上好香烛,就和丫鬟仆妇一起簇拥着郡主离开了,在路上,拥雪对佩姬郡主道—— “郡主,好不容易见了杜大人,怎么不好好说几句话,这样就走了?” “这里是寺庙,且来往的人多,本来咱们这一伙人就扎眼,还是……待日后再说吧。”佩姬郡主垂下眼睑,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里又凝起了郁结。 “郡主在另外的事上都是杀伐决断的性子,可是偏偏遇上这杜大人……怎么就优柔寡断起来了?这一拖再拖,都拖了三年了,年华易逝,郡主还有多少个三年可以耽搁……”拥雪为自家郡主抱不平,说话急了些,在对上佩姬郡主冷冷的眸子时,忙低下头认错,“郡主,拥雪逾矩了,不该说出这些胆大妄为的话……” 佩姬郡主叹口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到底只是个女孩儿家,那些事哪里能说得出口的?到底还要父兄为我出头……且等爹爹进京了再说吧。” “郡主要有个打算才好……拥雪今日看那杜大人,对人越发冷淡了……”拥雪愤愤不平,“我看他对他那些个什么朋友都要好上许多……尤其是对那个打头的公子,为了我弄坏人家衣服的事,那一贯冷情的杜大人竟对我说上那些严厉的话了……” “你是说那个脸上有红莲胎记的公子?”佩姬郡主问。 “就是他啊。”拥雪说,“见他衣着富贵,只不知是哪家的少爷公子……原先我记得小侯爷说过,那杜大人并不与人结交,尤其是有权有势有钱的人家……” 拥雪这一提醒,佩姬郡主想到方才和杜若短短见面的时间,杜若就是和自己说话,那眼睛总会不时看向旁边的人……眼神里满是信任,可是对自己却……佩姬郡主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了…… 而这边—— “哥儿说得没错,那佩姬郡主生得这样好,”苍术一手搭上杜若的肩膀,“杜若你可是有艳福的了。” “在哥儿面前休得胡说。”杜若拿开苍术的手。 “有些话,就是因为哥儿在眼前才要说的。”苍术依旧笑嘻嘻的,“单咱们几个,对你的什么风流韵事谁关心那个啊。” 笙哥儿看向杜若,“杜若,我倒是好奇方才那拥雪口中说的什么‘当初’……当初你和那佩姬郡主到底如何了,怎么人家这样心心念念着你……而那小丫头的语气好似你做了陈世美,薄幸辜负了人家郡主一般……” “哥儿也听那小丫头在那儿胡诌?”杜若脸色蒙上了一层薄霜,“我早就和笙哥儿表达过心意,哥儿如今拿这些话问我,可是对我有所怀疑?” “我也就是好奇问问,谁让你们什么事都瞒着我呢。”笙哥儿笑道,“你和我表了心意,难道我就不能问问你以前的事了吗?你说什么我自是信你的,没有什么怀疑,我问你你不和我说也没那什么要紧……” “哥儿,这话且先说好了。”苍术插嘴道,“杜若怎样是他的事,我可没有什么事要瞒你的,我也没有那许多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事情在身上,是最是干净的了。” 重楼睨了苍术一眼,也道,“哥儿,重楼可也是不辜负哥儿的,哥儿若是对重楼的事有什么疑问,哥儿问了,重楼必定一五一十地告诉了。” “哥儿,昌阳绝不隐瞒哥儿什么事。”昌阳也借此表心意。 杜若在一旁额角有些抽搐——这几个人分明是借机排挤自己—— “哥儿,杜若也绝对没有蒙蔽哥儿的心。”杜若忙道,“这和佩姬郡主有关的事,不妨等回去以后好好坐下来,杜若事无巨细,都会一一相告。” 笙哥儿本就为他们这样相斗的情景弄得头疼,听杜若这么说,忙说,“好好,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我们这就回去吧。” “好。” 笙哥儿的意见,他们哪里有说不好的道理? 别的不说,且在这种事上,笙哥儿的主导地位毋庸置疑,赵无居还说笙哥儿是他们四个的妻管严,可是有些事还真不是绝对的,更何况是在感情上的事呢……彼此退一步进一步,也都有这分寸,况且,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就是再圆满不过的了。 第八十三章:旧情 笙哥儿等人从安国寺回来,才到家门口,就见到一人立在门口,细看才发现是顾长倾。 “长倾,你怎么过来了?”昌阳走上前去。 “将军,宫里传话来让将军进宫一趟。”顾长倾回答。 昌阳皱了下眉,“知道了。”转身又对笙哥儿说,“哥儿,我先回去了,晚上再过来。” “嗯,你先走吧。” 昌阳去马厩牵了马和顾长倾一道离开,临走前,顾长倾还不动声色地把笙哥儿和重楼一伙人打量了一通。 “哥儿,那就是昌阳将军府里的顾管事?”苍术知道顾长倾也是从余容那里听来的,余容本就话多,而且苍术他们对笙哥儿的事情事无巨细都一一要了解清楚。 “就是他。”笙哥儿对这顾长倾到底有些抵触——那日在将军府里,顾长倾对自己分明百般不喜欢,还有那一副和昌阳很是亲昵的模样,却把自己排斥在外,在昌阳面前倒是柔顺温和的情状,不过,那日自己和昌阳在房内说话,不想却被他听了去,后来见他失魂落魄偏又强装无事的样子,笙哥儿怎么看不出这顾长倾对昌阳是怎样的心思,可是到底自己心里是不愿昌阳和他有什么纠葛的,也正是笙哥儿意识到自己的心理,才真的开始认真考量这份感情。 “他好像不怎么喜欢我们。”重楼说。 “准确地说,是不喜欢我。”笙哥儿淡淡道,“先进去吧。” “好。” 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余容一个人在玩着骰子,旁边是嗑了一堆的香瓜子壳。 “哥儿,你回来了。”余容看到笙哥儿高兴地跑过来,“都买了什么回来啊?” “不过出去逛逛,哪里买什么东西。”笙哥儿道。 “没买东西啊。”余容眼里满是失望。 苍术笑着敲了下他的脑袋,“东西倒没买什么,不过哥儿还想着你,在状元楼的时候还想着给你打包了一些点心小吃回来。”说着把手里的那个小包裹交给他。 余容抱着那个小包裹,喜得眼睛都瞧不见了,“哥儿,你真好……” “怎么跟了我这么久,这嘴馋的毛病就是改不了呢。”笙哥儿失笑。 “那可不都是哥儿惯的吗?”重楼笑看着笙哥儿,“哥儿若是对他严厉些,只怕他这毛病早就没了。” 余容一听忙紧张道,“重楼哥哥,我就爱吃些好吃的东西,这就不用改了吧?”生怕笙哥儿听了重楼的话以后真的不给他这些好吃的东西了。 “罢了,反正也不是没这几个钱,不会短了你的。”笙哥儿平时无事也爱用这些吃的东西逗逗余容,看着余容开心,也是个乐子。 “重楼说得没错,哥儿对人就是宽了些。”杜若看了眼余容,“好在他们也不敢误了正事。” 余容见杜若看向自己,忙缩了缩脖子。 笙哥儿无所谓地笑笑,问余容,“我们不在的时候可有什么事?” 余容被笙哥儿这么一问,才想起来“正事”,“哥儿,是有一件事,你们早走了之后,有人上门来,送了些礼盒,还有一个什么帖子,我就放在哥儿的房内了。” “礼盒……帖子……”笙哥儿皱了下眉,“可有说是哪家的人?” “没说,只道哥儿看了帖子就晓得了。”余容想想又说,“哥儿,我看那上门来的人虽然是下人,可是穿着衣服料子都是好的,而且还挺有派头的,该是什么大户人家。” “会是什么人?”重楼若有所思,“难不成咱们住在这里人尽皆知了?可是咱们在京里也没什么交情……” “先去看看。” 笙哥儿等人进了房,看到了摆在那的一抬红木礼盒,又看到桌上的帖子,帖子是拜帖,不过虽说是拜帖,但是照余容说的,只是下人上门来递帖子,而他们出门是一时兴起,人家也未必知道他们不在——说明人分明没有要亲自上门的意思,不过是递个帖子意思意思…… 笙哥儿打开帖子,上面的内容不过是些空泛话,只是最后几句话却说谢谢他的关照,而落款是……“魏襄君”。 “是他。”笙哥儿细想却是明白了——人家说谢谢他的关照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赵无居…… 杜若也看到那落款,“这小王爷还真是有心,这礼一送进来,倒似哥儿承了他的恩惠,就要与那无居公子好……” 苍术和重楼已打开那礼盒看了—— “这些东西若是别人送的,大可退回去,可是偏偏是那个小王爷,退了倒得罪人家了。”重楼说。 “都是些玩器,且都是上好的,倒省了咱们去买了,摆在多宝阁上也相衬。”苍术道,“既人家送来了,我们就收下,横竖没有什么坏事。” 笙哥儿却看着那帖子发怔——只不知无居那边…… ****** “哥儿,刚吃完饭,先喝些观音茶消消食。”重楼泡好茶过来。 笙哥儿看着那杯茶,“昌阳如何还没过来?他说晚上要来吃饭的,难道被什么要紧的事给绊住了?” “这还在假中,宫里却把人给召进去了,昌阳是武将,能有什么事?”苍术也觉得奇怪。 “我也未听到什么风声,想来不会有什么事。”杜若把黑白玉的棋子捧过来,“若哥儿不放心,我明日就该上朝了,可打听一番。” “嗯。” “哥儿,这棋子打磨得好,咱们下几盘吧。” “好。” 摆好了棋局,笙哥儿和杜若各执一方,重楼的苍术则在一旁观看,时时帮笙哥儿把凉掉的茶换掉。 下了半局了,笙哥儿好似才想起来,说,“且被耽搁忘记了,在安国寺的时候,你说回来要好好交代那件事,现下可怎样了?” “还道哥儿忘了呢。”杜若苦笑。 “说来我也是好奇得很呢。”苍术道。 杜若清了清嗓子,“其实那事,也算不得什么……” “你道算不得什么,可是分明人家郡主心里看重得很呢。”重楼揶揄道。 杜若看了重楼一眼,“你何时也这般说些是非了?” “兄弟一场,你的事必然要关心一些。”重楼微微一笑。 “今儿分明是逃不过去了,你快说吧。”苍术说。 杜若抬头,见笙哥儿也兴致盎然地看着自己,且把棋子给收了,叹口气,说起了那段过往—— 当初的王位之争,藩阳侯先是采取观望的态度,后来审时度势,才站在了圣上这一边。那时杜若已然成了圣上,也就是原先的三殿下的幕僚,圣上信任他,诸多事宜都交与他处理,这才和藩阳侯有了接触——藩阳侯原来主考之时,对这位榜眼也是较为看重的,如今更是亲厚一些。那时,藩阳侯都呆在京里,侯爷夫人和郡主也住在侯爷府中。杜若那时便时常出入藩阳侯府,一次在侯府后花园与郡主相遇,郡主早在侯爷口中知道杜若这号人物,知他才情出众,且是个有本事的,如今又见了他这样的人品,竟一见钟情了。及至后来大殿下和当今圣上剑拔弩张,藩阳侯也被大殿下给记恨上了,那夜大殿下派来的刺客来侯府刺杀侯爷一家,正是杜若带人来相救,却因救郡主被射中一箭,这样英雄救美的事如何能让人忘怀?且说后来郡主对受伤的杜若亲自照顾,奉汤奉药,好不体贴,杜若即使无意,可是郡主多情。这段时间的接触,郡主对杜若更是钟情,而侯爷也是乐见其成——毕竟那时大殿下大势已去,当今圣上已然大权在握,杜若之功以后必定平步青云,而且若是有了杜若这个女婿,这侯爷之位就更加稳固了——于是,在藩阳侯的纵容之下,所有人都以为这对才子佳人该是有个圆满结局了——就连圣上,也曾私下问过杜若他和佩姬郡主的事,也是在这时,杜若对圣上表明了自己已有所爱的心意。在圣上登基之后,藩阳侯即向圣上请旨赐婚,圣上感念杜若之功,且也是为了以防藩阳侯势力渐大,一口拒绝了。此事之后不久,圣上赐了藩阳侯万两黄金,又扩大了他的封地,亲自送藩阳侯离京回到自己的封地——是升是贬,却真是不好说。 “这样说来,都过去了三年,那郡主竟还为你待字闺中,真是痴心一片啊。”笙哥儿缓缓道。 “哥儿,我对郡主从来没有那种心思,她是她,我是我。”杜若忙道。 “怪道那拥雪说你无情呢。”笙哥儿看了杜若一眼,把自己的棋子给推了,“好了,我也乏了。”说着便起身了。 “哥儿,我去给你打水洗漱。”重楼说。 “哥儿,我去铺床。”苍术跟着道。 那晚,重楼和苍术陪笙哥儿就寝,而杜若睡在重楼的房里。 事后,杜若都在想,自己是哪里说错了吗?可是想想自己说的全是事实,且也没有哪里不对啊……到底,还是不该说的,可是偏偏那时的情况,自己也躲不掉……他也没做错什么啊…… 第八十四章:赵家 笙哥儿一早起来,杜若已经不在了,算算时辰,他早就去上朝了。 “他用过早饭了吗?”笙哥儿擦好脸,把帕子给重楼,转头问在擦桌子的余容。 “那时太早,人都没起呢,谁做早饭啊。”余容回答,“杜若哥哥走的时候我刚好去解手才瞧见的。” “那个时间,也不知道街上的小吃摊做生意了没……”笙哥儿有些发怔。 “现在哥儿关心杜若了,昨夜却是冷淡得很。”重楼笑着帮他把领子给理好。 “你何时和他关系这么好,也替人家打抱不平了?”笙哥儿再呆也知道他们明里暗里在争斗,说话从来就没有和颜悦色无波无浪过。 “我倒不是和他关系变好了,只是相同的处境,见他如此自然会想起自己。”重楼又道,“好在,我没那许多艳福可享……” 苍术打断了重楼的话,“重楼,你还没那许多艳福,别的不说,先前你在咱们府里的时候,多少爱慕于你啊,对了,是不是还有那个住在香梨院的戏子,名唤‘琼奴’的,对重楼可也是痴心得很呢。” “对啊,我记得重楼哥哥不只是在咱们傅府,在哥儿的舅家杜府也有丫鬟喜欢着的呢……”余容插嘴道,结果被重楼淡淡一瞟忙低下头继续擦他的桌子了。 “原来重楼艳福不少啊……”笙哥儿缓缓道。 “正是呢,只是哥儿不晓得罢了。”苍术说。 这边苍术正笑着,不防笙哥儿突然看向他,“那苍术你呢?” 苍术的脸有一瞬间的僵硬,“我怎么了?” “既说到了重楼,也该说说你才是,论相貌,重楼不及你,且你性子比重楼活泼些,难道就没有这些事吗?” 这次轮到重楼“报复”了——“如何就没有了?可不只是容貌和性子的问题,重楼常年呆在府里,接触的不过是府里的人,苍术可是时常外出,夜里都不知道是宿在了哪里,况且有时谈生意,去的都是些寻欢作乐的烟花之地,倒不知道在温柔乡里享受多少了。” 苍术咬牙,瞪着重楼,“不过是玩笑几句,你提这些做什么?没有的事也被你说得似是而非了。” “玩笑?”重楼冷哼,“这样的玩笑我看还是少开为妙。” 笙哥儿冷眼看着他们两个,最后对余容说,“把我的披肩拿来,那件银鼠的就好。” “哥儿这就出门了?”重楼问,“还是要出去吃饭?” “今儿余容跟着我出门就好,我现在去找无居。” 余容很是机警,此时只把自己当哑巴了,拿来了披肩给笙哥儿系上。 重楼两个现在是看出来笙哥儿有些不高兴了——可是就算不高兴也没有这样不想搭理他们的啊——话说这情景怎么这么像昨晚杜若…… “哥儿,我们方才真的是玩笑的,若是哪里恼到你了,你只管骂我们打我们就是,可别不理人啊……”苍术软声道。 “我从来不打骂人。”笙哥儿看着他们两个,“只是一天到晚你们跟着我不烦吗?昌阳和杜若也都不在了,你们且做你们的正事去吧,只让我今儿好好清静清静。”说完转身就走了。 余容拔腿想要跟上去,却被苍术给拽住了——他苦着脸求饶,“苍术哥哥,重楼哥哥,余容可什么话都没说啊。”往日他们还说自己撺掇哥儿什么事,可是今儿他真的只是插了一句话而已。 苍术沉着脸,“哥儿今儿不怎么对劲,你跟在哥儿身边,好好盯着哥儿,该吃饭的时候让哥儿吃饭,正餐多吃,点心零嘴这些要少一些,那些寒性的食物不能吃……另外……” “另外,哥儿去找那赵无居,找不着人也就罢了,若是找到了两个人在一块儿,你可得好好看着,有什么不妥就回来告诉我们,自己回不来,让其他人来告知也可……”重楼接话道,“若是哥儿有半点不妥,你可仔细你的皮。” “余容知道,余容知道。”余容忙答应——两位哥哥的脸都黑下来了,太恐怖了—— “余容,磨蹭个什么劲儿,快出来!”外面,笙哥儿在唤人。 “好了,去吧。”苍术松开手。 “哥儿,我来了!来了!”余容一溜烟似的跑了。 苍术看着门外,道,“哥儿怎么这样就恼了?” “往日更过分的玩笑也有,今儿倒是奇怪了。”重楼叹口气。 “你说,”苍术回头看着重楼,“哥儿,是不是吃醋了?” 重楼望着苍术,“如果是真的……” ****** 笙哥儿站在门外,余容上前去敲赵家的门。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是个眉清目秀的小仆—— “找谁啊?” 因笙哥儿从未来过赵家,而那小仆似是刚买来的,所以也不认得笙哥儿。 “找你家主人。”余容道,“快叫你家主人出来。” 余容说话的语气到底不客气了些,那小仆听了就皱眉,“我家主人是你说见就见的吗?有帖子没啊?没帖子不见!” “我家主子和你家主人是好友,还有什么帖子啊?” “既没有帖子就回去写张帖子来!”小仆说着就要关门,被余容挡住—— “哎哎,你是个不知事的,快去叫你家主人了,若是误了事,看你怎么和你家主人交代!”余容双目圆睁道。 “我不知事,你才不知礼呢!” 笙哥儿看着两个小仆吵起来,摇头道,“余容,既来拜访人家,就规矩些。” 赵家小仆咧嘴讽道,“还是你主子懂得礼数,也不知哪里买来的乡野小子,野猴似的……” “你……” 笙哥儿示意身后的护卫上前把余容给抓下来,自己上前对那小仆说,“小哥儿,若是你家主人在家,烦你去通报一声,就说傅晏笙来找他了。” 那小仆看着眼前的人——是个俊美的公子,端的是温柔和顺,通身富贵的气派。小仆想了想,点头,“好吧,在门外等着。” 不到一会儿,那扇门重新打开了,不过开门的是赵无居本人了——“晏笙。” 片刻之后,笙哥儿看着捏着自己的双耳跪在他面前的小仆,听那小仆哭丧着脸说—— “傅公子,都是暮鸦有眼不识泰山,对傅公子不敬,暮鸦知错了……” “我却也没要把你怎么样啊。”笙哥儿扭头看赵无居,“你这小仆也真是有意思。” “他也是该得些教训,哪里把客人拦在外面的道理,且对你如此无礼。”赵无居知道这些无非就是余容在那里添油加醋的缘故。 “他倒也没做错,你原住在这里就是为了个清净,若是来访人多了也没个意思。况且,我这不是进来了吗?”笙哥儿笑道。 赵无居看着那暮鸦,“好了,晏笙你也认得了,往后见到晏笙如见到我,不得慢待。” “是,暮鸦知道了。” “下去吧。” “是。” 房内只剩下笙哥儿和赵无居两人。 笙哥儿靠在赵无居的黄花梨裹腿螺钿贵妃榻上,身下枕着的油绿的天女散花纹引枕,看着紫檀雕花几上的瓷杯儿,这瓷杯儿取材虽不名贵,可是那瓷杯身上的西施浣纱青釉却精巧异常,“你倒也是会享受的。” “人生在世,若不好好受用可不是白活了一世?你家那些难道不比我的精致,想来你在珞城的家里就更加了。”赵无居坐在紫檀嵌花鸟珐琅的绣墩上,双腿交叠,姿态优雅,“说说看,怎么想到来我这儿了?” “不过闲来逛逛。” “你当我傻子呢,你在家整日被那四个绕着,哪里这闲工夫想到我这里啊?定是有什么事呢,还瞒我呢?”赵无居冲着他扎眼。 笙哥儿懒懒地看了他一眼,“也瞒不过你。” 第八十五章:“教唆” “我觉得我越来越不对劲了。” 赵无居盯着笙哥儿良久,才道,“哪里不对劲了?我竟不觉得。” 笙哥儿摸摸自己的胸口,“这里,不对劲。” “你得了心绞痛?”赵无居道,“这可是美人病啊。” 笙哥儿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你别打趣我了。你如何就蠢到不知道我的意思了?” “只是好奇……你究竟是如何发现的……” 笙哥儿把这几日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是说你吃醋了?” “起先的事情,是从那顾长倾开始的,那倒不是这两日的事情了,是那时去将军府,我发现自己看不得顾长倾与昌阳亲近,那时答应昌阳也是有这里面的原因。后来再有就是听到佩姬郡主的事,我心里不自在,虽然杜若口中他和那郡主并无事,可是我看杜若却依旧不喜欢。今儿又听重楼和苍术说的话,想着于这件事上我只顾着自己,却想不到他们也是有那许多其他选择的……”笙哥儿叹口气,“你说,我吃醋了,可是,若是吃醋了,那是不是说明,我心里,已动了那些心思?” “你且别问我。”赵无居单手撑着脑袋,看着笙哥儿,“于这事上,我自己尚且不通透呢。” 笙哥儿想到那个小王爷,笑笑,“我也没有奢望从你那里得到什么好的答案,只是,到底旁观者清,我也问不了别人,只能问你了。” 赵无居回道,“若是你真的信我,那我说,你不妨试试。” “试试?”笙哥儿拧眉,“这种事如何来试?” “你说过,你自小和他们厮混在一块儿,同吃同住,夜夜同床都不觉得别扭了。如今你心里不自在,怕只怕你是因为习惯了他们的存在,为的是怕他们离你而去。”赵无居难得神情认真起来,“我说让你试一试,是说让你试着做一些以前没做过的事。我说这话并非要戏弄于你,晏笙,如今他们是想要和你天长地久地一块儿,如那夫妻一般,既是夫妻,便是要行那颠鸾倒凤之事的,你且要细想想,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与他们做那些事?如若是侍从,同寝也就不过一张床榻的事,可是夫妻却不是了。” “你是说……”笙哥儿声音倒有些干涩了,“行夫妻之事?” “你且打住,我并非要你真的做那事。”赵无居忙道,“若是因我的这些话让你去做这些事了,他们几个定会以为我教唆你了。我的意思是说,你与他们几个,如何都不可能这样干干净净下去的,迟早这层纱是要破掉的。你倒不妨试试和他们做一些更亲密的事,也许你的心还不能确定下来,可是你的身体,有时候比你的心还要老实些。” ****** “哥儿回来了?”重楼和苍术来到房外,见余容守在那里,房门却是紧闭的。 “哥儿在房里。”见重楼和苍术两个就要进去,余容忙拦住他们,“两位哥哥,哥儿说了,没他的话,不让人进去。” 重楼和苍术面面相觑,才盯着余容看—— “你且说说,哥儿在赵家如何?” “也没有如何啊,只是一开始被赵家的小仆拦在门外一会儿,后来进门了以后,哥儿就在无居公子的房间里,也没让我进去,一直到后来离开,就直往家里来了。” “不是让你守着哥儿的吗?”苍术不悦道。 余容委屈地瘪嘴,“哥儿不让……” “好了,哥儿的脾气你我难道不知道?”重楼叹口气,“这会子也不知道在执拗个什么劲儿。” “罢了,你和余容在门外守着吧,我去厨房看看,葭儿去了雁回楼,这厨房里炖着雪梨玫瑰露,厨娘在我也不放心,我去看着。”苍术说。 “嗯。” 重楼在廊上的栏杆旁坐下,今日天气正好,那几只鹦哥儿的笼子也被挂出来,此时只听到鹦哥儿时而叫几声,鹦哥儿的叫声虽没有雀儿好听,可是却总让人觉得热闹。当初,这几只鹦哥儿都是笙哥儿亲自去挑选的,后来倒是想要去训练它们说话,可是到底费精神了些,也就随它们了。 重楼正发呆,只听里面笙哥儿的声音—— “余容。” “哥儿,余容在。”余容忙应声。 “你进来。” 重楼站起身,见余容望着自己,轻轻点头,余容推门进了屋,重楼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房内—— “哥儿,有什么吩咐?”余容也觉得今天笙哥儿有些怪怪的,当然要小心谨慎些。 “门外的是谁?”笙哥儿一手捧着个玉香盒,一手拿着小香匙往莲花底座的雕镂花纹香炉里放香末。 “是重楼哥哥。” 笙哥儿的手顿了顿,问,“苍术呢?” “苍术哥哥去厨房看着给哥儿炖的汤了。”余容老实回答。 笙哥儿放下玉香盒和小香匙,才把鸳鸯炉盖给盖上,抬头看着余容,“把这些东西给收了。” “是。” 余容收拾好桌上的香具,就听笙哥儿道,“我这有个配制香料的方子,上面画圈的材料是缺的,你拿着这方子上街,去香料铺子里买回来就是。” “是。”余容忙接过那张方子,转身要走的时候,身后又传来笙哥儿的声音—— “让重楼进来。” 余容忙道,“是。” 重楼进来的时候,见笙哥儿站在桌旁,摆弄那一花瓶子的梅花。 “哥儿。” “把门关上。” 重楼愣了下,“好。” 门关上以后,就觉得屋内的光线有些暗了,原来开着的窗户竟也合上了,只有丝丝光线透过纱窗投射进来。而屋内另有一股清甜的味道,说不出的好闻。 重楼走到笙哥儿面前,“哥儿,我……” 笙哥儿转过身来,直勾勾地望着重楼,重楼竟一下子被震慑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笙哥儿的眼神里温柔却坚定,眼睛里泛着某种无法捉摸的光,带着一些隐晦的……诱惑。 重楼觉得不对劲……可是,哪里不对劲呢? 明明两个人不是第一次单独呆在一个房间里,这种情况甚至是常有的,可是近日却…… 不等重楼细想,笙哥儿伸手握住重楼的手——笙哥儿的手纤细滑腻,重楼的相形就显得有些粗糙且干燥了……笙哥儿转身拉着他的手一直往里面走——穿过百鸟朝凤的碧色纱橱,里面便是笙哥儿那张海棠花式拔步床,银红的床褥被子,雪青的枕头,玉色的纱帐——明明都是熟悉的摆设,可是现在重楼看着,竟有一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笙哥儿推着重楼坐在床上,自己跟着紧挨着重楼坐着。 “哥儿,这是……是有什么话要和重楼说吗?”重楼好不容易把一句话给憋出来了。 “不要说话。”笙哥儿注视着重楼的脸,最后视线放在重楼微微开着的唇上——想起除夕那晚,自己被他叫醒时,神情恍惚间那种莫名的冲动,笙哥儿伸出了手,微凉的指尖抚着重楼的嘴唇,重楼早已呆住了,想要说些什么,却因为笙哥儿的下一个动作而造就吞回去了—— 笙哥儿含住重楼的嘴唇——那画册上是这样的吧……好像有说“唇舌交缠”……笙哥儿专心地用舌尖描绘重楼的唇形,心里想着,这样的感觉竟也不觉得讨厌——原本以为是没什么意思的…… 在自己的舌尖碰到对方的柔娕时,重楼整个人清醒过来了,也许也说不上清醒,不过至少他意识到了笙哥儿对他在做什么事……他倒是想要克制住自己,好好问笙哥儿这一切的缘由,可是……也许真的是憋久了吧,爆发出来的时候什么理智都没了……况且面对的又是自己的挚爱……重楼是一贯温和,可是不代表他就是甘于被动的—— 笙哥儿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翻了个转,然后就被压进了柔软的被褥里,那压下来的人正是方才还呆愣的重楼——重楼主动的亲吻比笙哥儿方才的吻更深入,笙哥儿是完全地体会到那画册上说的“唇舌交缠”是什么个意思了……这种津液交换的事,不是应该觉得不舒服吗……可是,他竟丝毫不觉得,只是感觉舌头发麻,灼热的呼吸只让他心跳越来越快,身体也越来越热…… 原来,这就是“情欲”。 双眼迷蒙中,看到了重楼的脸—— 原来,重楼也会有这个表情啊。 第八十六章:心意 那只手在身上游移的时候,笙哥儿的脑子也有些晕乎乎的—— 现在的时节身上的衣服难免穿得多了些,不过是在烧着地龙的室内,而且还另外烧着炭盆,笙哥儿也只穿着一件藕荷色的里衣,外面披着圆领窄长袖的藕荷色小袍,连腰带都只是松松地系着——这不过是家常的着装,可是此时倒是显得有几分引诱的意思了—— 笙哥儿的原意并没有想要真的要行那云雨之事,意识颠簸之际,伸手轻推身上的人,“……重楼……” 重楼正埋首在笙哥儿的颈间,本已意乱情迷,可是笙哥儿的声音拉回了他的些许理智,总算是停下了动作——“哥儿?” “够了……”笙哥儿的声音除了沙哑还是沙哑。 这个时候打断其实还是明智的,至少此时两个人衣衫都还算是齐整的,也只进行到脖子的位置……虽然这火一时灭不了,可是重楼也早已预料会是有这种情况,如果真的这样莫名其妙地就和哥儿有了肌肤之亲,只怕后面会后悔。 重楼撑着手臂起身,把笙哥儿也扶起来,先帮他整理衣服,把松开的衣领给拢好,眼神尽量不落在那片雪白的肌肤上面…… “哥儿,能告诉重楼,是怎么回事吗?” 笙哥儿呼吸平顺下来,再看到一脸无奈又隐忍着的重楼,其实心里倒有了几分心虚——“我说了你可千万别恼。” “我何时恼过哥儿了?”重楼握住笙哥儿温润的双手,“哥儿若是不说,我才要恼了呢。” “我……我只是想要试试。” “试试?” “我想,身体有时候该比心更老实才对。心还没确定下来,那就试试看身体是否能够接受……” 重楼听了却是拧眉,“这是哥儿自己想到的?” 重楼是个聪明的,他这么问必定是怀疑了,毕竟自己突然有了这么大的转变……笙哥儿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我原也想不到的,是无居提醒了我。你也别怪他,他是为了我好。况且,如今我也试过了,也知道他所说非虚。” 重楼的注意力一下子从赵无居身上转移了——“那哥儿你试过的……答案是什么?” “这种事,应该双方都能感觉到彼此的心意才对。”笙哥儿望着他,“你感觉不出来吗?” “哥儿……”重楼眼里满是欣喜,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只听得外面传来苍术的声音—— “哥儿,苍术可以进来吗?” 重楼皱眉,明显对于苍术这么煞风景的出现很不满——他对笙哥儿道,“哥儿,你坐着,我去看看。” “嗯。” 重楼打开门,见苍术捧着托盘站在门外,盘上是一个青瓷盅。 “我倒怎么不见人,原来已经进去了。”苍术看到重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大白日的在房里面,放下帘子就好了,怎么连门都关上了?” 这房门一般是不会关上的,之前关门是笙哥儿闹脾气,平日他们不管谁在房内都不会把门关上的,房内烧着地龙,炭盆也放着,还是需要通些风的。 “这玫瑰露给我吧,我拿进去就好。”重楼的架势就是接过东西就要关门了。 苍术后退一步,挑眉,“你们在里面搞什么鬼?还不让我进去了?” “难道事事都要知会你吗?”重楼自己尚还有些没理清的事情,也还有好多话要问哥儿,如果苍术进去,以他的聪明,肯定会看出不对劲来,到时候再惹出别的事,自己这边反而不利了……“哥儿这边有我呢,不用你费心。” 苍术冷笑,“这就想要撇开我?重楼,你倒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你与我又有什么不同?”苍术冷着脸越过重楼,走进室内,一眼却没看到笙哥儿,他把托盘放到桌上,这时,听到插屏那边传来声音,扭头看到笙哥儿从里面走出来—— “哥儿,我给你炖了玫瑰露,你……”待笙哥儿走近些,苍术原本柔和下来的神情又变得凝重起来—— 笙哥儿的头发有些凌乱,而脸上带着未褪的红晕,目光含春,而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他那略显肿胀的嘴唇——那分明就是…… “重楼!”苍术猛地转头,愤怒地瞪着重楼,“你做了什么?!” “如你所见。”重楼嘴角一扯,“难道还要我再给你做一遍吗?” “苍术,这件事是我主动的,与重楼无关。”笙哥儿道。 “哥儿,你主动……”苍术整张脸都扭曲了,“哥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笙哥儿走过去,就近看着他,“你先别急,听我说。” 苍术听完笙哥儿的重述,眉头却没有放松,“你是说,这是个试验?” “嗯。我只是想要给自己一个答案。” 苍术抓住笙哥儿的手,“那为什么是重楼?为什么不是我?” “因为……”笙哥儿看了眼站在那边的重楼,见他也盯着自己,才缓缓说,“因为,那时候在门外的人是重楼。” 重楼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苍术的手握得更紧,稍显激动地说,“也就是说,如果那个时候在门外的人是我,那……” “是,就是这样。”笙哥儿也只到这样说他们两个都不会乐意,可是这却是事实。 “哥儿的意思,不管那时候在外面的人是谁,都可以?”重楼问。 “当然不是任何人,只是你们。”笙哥儿说,“你,苍术,杜若,还有昌阳。” 那两个都不说话了。 笙哥儿继续说,“你们不是应该高兴吗?从前我却不知情为何物,你们这样费尽心思,我真的为你们动了情,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是,我们是该高兴,可是……”苍术张开嘴,又闭上了。 “我知道,如果只是两个人的事,那就圆满了,可是偏偏,有五个人。”笙哥儿松开苍术的手,在绣墩上坐下,打开那瓷盅的盖子,用小汤匙轻搅着,“闹到如今的地步,并非我所愿。分明一开始是清清白白的,可是你们四个对我表了这份情,现在是剪不断理还乱了。我现在是说不上对哪个要钟情一些……若非要我做个抉择,我却宁愿到此为止了……许还需要一些时日……只是,这一拖再拖,谁也说不好到后面会变得如何,我知道你们且都有更好的选择,难道你们愿意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吗?” “哥儿……” 重楼刚开口,就被笙哥儿打断—— “先别急着说那些好听的话,且等晚些他们两个来了以后,你们再来议论这件事吧。”笙哥儿头也没抬,“这玫瑰露稠了些,一时也吃不下。我也乏了,想要休息一会儿,你们出去吧,吃饭的时候再来叫我。” 重楼和苍术对视一眼,才异口同声道,“是。” 第八十七章:挑明 杜若过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吃饭的时辰了,天有些暗了,他手里提着一盏羊皮灯,这是他刚得的一盏西人进贡的新鲜玩意儿,羊皮细致柔软,上面绘着牧羊的老头——这种东西他自然是带来给笙哥儿玩的。 “怎么都在外面?哥儿呢?”杜若看到苍术和重楼站在廊上,却也没有什么事做的样子,走过去问。 “在里头。”苍术看了他一眼,“你今日来得到没那么及时,平时不是下了朝就来了吗?” “朝内有些事,耽搁了些时间。”杜若往门那边走去,“我得了个羊皮灯,给哥儿看看去。” 重楼却拉住杜若,“先不要进去。” “怎么了?”杜若莫名其妙,怎么看都觉得他们怪怪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哥儿还在睡觉,你现在外面站站。”重楼说。 “这就乖了,哪里这个时间还在睡觉的?都是吃饭的时辰了。”杜若道,“这休息是好事,可是睡多了对身体也不好,你们难懂啊就不劝劝吗?罢了,还是我去叫哥儿起来吧。” 这是,苍术也拉住了他—— “你急什么?这里是有缘故的。” “缘故?什么缘故?” 苍术看向重楼,“还是你说吧,我倒冤着呢,明明什么益都没得,却也一样被哥儿晾在一旁。” “快说快说,究竟什么缘故啊?”杜若催促道——他昨儿夜里才被哥儿冷落了,现在更是急着去献宝。 重楼只得把事情再说了一遍。 杜若听了脸色大变,他一手拿着羊皮灯,另一只手紧紧拽住重楼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你竟然对哥儿做了那种事?” “不是我‘对’哥儿做了什么,而是我‘与’哥儿做了什么。”重楼神情淡然,“更何况,却也没做到最后,连一半都没有。” “所以说了,他得益最多……”苍术双手环胸,冷笑,“早知道,我管那个什么玫瑰露做什么啊?怎么也要守在门外半步都不移动了。” 杜若恨得不行,想想自己,那时和哥儿重逢,不过也是在哥儿脸上亲了一下,可是重楼这家伙居然结结实实就攻上正道了……再者,还是哥儿主动的……嫉妒的紧,就如苍术说的,早知道有这样的好事,自己今日还上什么朝啊—— 重楼把杜若拽住自己领子的手拿开,“你这时和我生气,还不如先想想下面的事吧。” 杜若呼出一口浊气,渐渐也冷静了下来——“哥儿的意思,是表明了已经对我们动情了吗?” “是啊,动情,而且是对‘我们’。”苍术嘴角的讥讽意味更深,“不是你,不是我,也不是他,而是‘我们’,原来该事件好事的,这么长久依赖的费尽心思都有了回报,也是有些守的云开见明月的意思,可是,如果这里面的事执事两个人的事就好了。” 重楼和杜若神色也都凝重起来了。 “这件事,某种意义上来说,好像又回到了一开始,多情和无情也就是一线之隔。”杜若叹口气。 “不是早该预想到的吗?”重楼望着那扇紧闭的门,说:“这些日子来,哥儿对我们几个可有对哪个要好上一些?分明就是一视同仁。” 再次沉默。 “怎么还站在这儿呢?”一道温柔的女声。 三人转头,是苇儿。 苇儿走过来,看了眼那房门,放低了声音。“这里头那个不出来,你们要站在外面变成石头不成?” “你哪里知道这里面的事……”重楼说。 “我哪里就不知道了?”苇儿有些无奈,“人家说旁观者清,我虽只是个不出门的丫头,可有眼睛就看不出来吗?哥儿有时候犯呆气,你们你拿到也不醒事吗?” 苍术眼珠子转了转,走上前去拉着苇儿过来,“来来,苇儿姐姐,快坐下。” 这边重楼已经把软垫放在栏杆上,让苇儿坐下。 “快别叫‘姐姐’了。”苇儿睨了苍术一眼,“你也当你是余容不成?你的年纪和我一般,而且还比我大几个月呢。” 杜若把羊皮灯放到一边,有些讨好的看着苇儿,“好苇儿,你既通透,到跟我们好好说说。” 苇儿把他们三个看个遍,才说,“我先说好,我是站在哥儿这边的,凡事我都先替哥儿着想,如是话说的不好听,让你们不高兴,可别恼我。” “这是自然。”苍术忙应道,“这自然是要先踢哥儿想着的,我们都一样的。” “这事上却是不一样了。”苇儿道,“我们自销是一起进庄子陪哥儿的,虽然说我和葭儿是丫头,你们是小子,可是对哥儿,我和葭儿反倒没那种心思,只是一贯尽责罢了,你们却不同了。小的时候还好,年纪大了些,到起了心思,葭儿是个不通事的,我却看的分明,原先不说,自是为了哥儿着想。” 重楼三个都点头,等她说下去。 “哥儿出生的好,自然是富贵一生的。这样的人家,若是按正理来说,大了以后别说三妻四妾了,就是十几房十几房的姨太太摆在屋里,又有谁能说什么呢?”苇儿也不管他们脸色不好看,继续说,“哥儿的性子淡了些,又不拘世俗,小的时候这种事也不会去想,你们那时候开始动心思的时候,哥儿可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后来,哥儿大了些,你们心思不改,我看在眼里,不点破也为了彼此自小情分的道理,到底一片痴情,时间男女都是难得了,更何况是男子于男子之间呢?况且,哥儿也没有喜欢的人呢,我想,顺其自然,只看因果造化好了,更只当自己是个聋子哑子了。” “苇儿,却没想到你有那许多考量……”重楼说。 “杜若,你和昌阳那是离开的时候,哥儿心里是不好受的,这么些年,始终念在心里,可是,我总觉得你们是会回来的,因为你们都不是薄情之人,哥儿还在这呢,后来,果真回来了,然后就有了这次上京的事情。”苇儿顿了下,“此次上京,是有了许多的变故……你们竟也同哥儿表白开了,其实,要我说,也是时候了,哥儿于情事上是被动的,且他本也没有什么所谓,你们的表白,给了他压力,也让他开始真的正视这些事了,你们本事也大得很,这样四个人围着哥儿,其他人是半点缝隙都挤不进去了。” “我们却也没有别的法子了。”重楼道。 “这不也是个好的法子吗?”苇儿道,“哥儿对你们动情,也是在这以后慢慢酝酿起来的,原先不通的也变通了,我说当局者迷,便是你们都看不出哥儿的变化吗?哥儿望着你们得眼神渐渐都生出些许情愫,偶尔别扭一些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我看着,心里欢喜,跟着哥儿这么多年,到底是不希望哥儿真的不知情爱,懵懂一世的,就算那样潇洒些,如何都觉得欠缺了什么,又不是要做和尚道士的,无情无欲的哥儿我觉得不好。” “以前只知道你是个聪慧的丫头,却不知这么明白通透。”杜若说。 “这些话我和你们说,便是想要你们知道我的意思。”苇儿神情却冷上了几分,“原先哥儿不懂,你们偏要来招惹他,是你们先要拿情爱绑住他,如今哥儿动了情,你们却要如何?” “我么女子是高兴的,只是,这到底多了几个人……” “那又怎样?”苇儿目光变得凌厉起来,“哥儿并不是非你们不可,我方才也说过了,他本来是不会为了这些事而烦忧的,如今的事情都是你们自己闹得……情这种事只要一方丢开了另一方却又有什么意思?虽不知哥儿对你们说了什么,不过依我看,哥儿的性子并不是那会作抉择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做不得伤人的事,你们如今这般纠结,不过是独占欲作祟,可是这样的局面你们一开始难道没有想到吗?我跟着哥儿这么久,你们也不如此吗?哥儿的性子软,却不要把他给逼急了,若是真的不能陪着哥儿下去,何不就放开手呢?我想趁哥儿还没陷得太深,不过伤心那一阵子,许也就过去了,那样大家都自在一些。” “怎么可能放手?”杜若急到,“若是能放手早就放了。” “我并没有要逼哥儿的意思。”重楼道,“无论如何,我是要陪着哥儿的,不离不弃。” “我也是离不了哥儿的,”苍术说,“你说得对,不过是独占欲作祟,若要我看着哥儿娶妻生子,我定会发狂的……其实,这样想来。若是他们三个,好像也没那么……” “吱呀——” 这时门打开了,笙哥儿站在门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的几个人—— “吵什么呢?睡觉也不让人安生。” 苇儿站起身,脸上挂着笑容走过去,“哥儿醒了,我是来叫哥儿去用晚饭的。”这样齐整的衣裳,发丝也没有乱掉,脸上毫无睡意,眼神无比清明,哪里是在睡觉的样子?苇儿在心里偷笑。 “哥儿,吵醒你了?”重楼也上前去,“还是先用晚饭吧,若是真的困了吃完再睡。” “哥儿,快看,下午的玫瑰露你也没喝,肯定饿了吧。”苍术满脸笑容道。 笙哥儿目光在他们身上溜了一圈,才懒洋洋道,“昌阳呢?昌阳怎么没有过来?” “差点忘记了。”杜若一拍脑袋,“这是要和哥儿说的,昌阳受了些伤,这时该是在将军府里养伤呢,只怕也不好过来……” “受伤了?”笙哥儿脸色一变,“怎么就受伤了呢?” “这……说来话长。”杜若道,“还是等用完饭再和哥儿好好说吧。” “你且说,伤的重不重?”笙哥儿问道。 “算不得什么,小伤而已。” 笙哥儿松了口气,“那便好,那先去用晚饭吧。” “好。” 第八十八章:探伤 “哥儿,小心点。”重楼小心地扶着笙哥儿下马车,苍术在那一边,杜若先下了马车,手里提着他那盏羊皮灯。 将军府门口的护卫看到了这一伙人过来,先认出了被围在中间的笙哥儿——笙哥儿来将军府不过两三次,可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将军府特别看重他,而且还吩咐了,往后看见他就要如看见自己一样,所以他们一点都不敢慢待。 “昌阳在府里吗?”笙哥儿问。 “是,我进去通报一声。”打头的护卫忙道。 “不用了,我们自己进去就好。”重楼说。 将军府守卫重重,不过笙哥儿他们一路进去,倒无一人来拦—— “哥儿对这将军府倒是熟悉得很。”苍术语气有些酸酸的。 “我的记性一向比较好,来过自然记得。”笙哥儿避重就轻道。 那边过来一列换班的护卫,最前面的那是正是燕侍卫。 “傅公子来了。”燕侍卫上前来向笙哥儿行了个礼,他看见杜若的时候顿了下,也示意地点头,“杜大人。” “嗯。”杜若问道,“你家将军呢?” “将军现在房内用膳。” “他的伤如何了?”笙哥儿问。 “已经好多了。” “我去看看。” 燕侍卫看着笙哥儿往昌阳的房间走去,张开嘴本想多说句什么,到底还是没开口,只能在心里叹气。 昌阳的门是开着的,帘子却是放下来的,杜若先上前一步,把帘子给掀开,笙哥儿走进去,一眼就看到昌阳坐在案前在用饭,不过他的左手上绑着纱布,右手拿着筷子夹菜——而他的身边是顾长倾,顾长倾一边给昌阳布菜,饱含柔情的眼神时不时地看向昌阳——两人虽没有什么交谈,可是旁人眼中,那种默契却是无法忽略的,而笙哥儿看着,却只觉得格外刺眼—— 昌阳看到笙哥儿,忙放下筷子,站起身,“哥儿,你怎么来了?” 顾长倾在看到笙哥儿的时候脸都僵住了,不过接下来他都一直维持着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自然是来看你。”笙哥儿走过去,低头看他那缠着纱布的手臂,“怎么受伤了都不让我知道?” “只是小伤而已。”昌阳其实也没有指望能瞒住笙哥儿——毕竟一个杜若在朝内,哪有不知道的事——“就这么点事,让哥儿大晚上的就过来了,外面该是冻人得很。快过来坐坐。” “顾管事,我们哥儿畏寒些,不知道府里有没有炭盆可以烤烤?”苍术转身微笑着对站在那里的顾长倾道。 顾长顷还未应声,昌阳就对他说—— “长倾,我房内炭盆还在,只是炭火烧没了,你去库里看看,拣好的拿来。” “是。” 笙哥儿看着那顾长倾离开,转过头来对昌阳道:“倒还是你府里的人是自己人,你受伤了他们都是知道的,吃饭睡觉也是有人伺候的,却把我,把我们都当外人了。” “哥儿,昌阳怎么会这么想?”昌阳忙解释道:“原只是件小事,不让哥我知道,是怕哥儿担心,想等好一些了再去见哥儿。” 苍术三个只是在心里冷笑——也不知道是呆还是凌傻,哥儿如今的情状分明是有些吃醋了,竟还一副看不明白的样子。 重楼把哥儿的披风解下来,挂在那屏风上头。昌阳的房内摆设简单,连凳子都只有两条,摆在案后吃饭的凳子占去了一条,笙哥儿自然是要坐下来的,所以重楼三个也都是站着的了。 笙哥儿坐下来以后就去看昌阳的伤,“你们都说是小伤,可是这伤到手臂上的事可大可小,况且你是武将,虽说你惯用右手,可是这手脚上的伤到底是严重的。可有好好找大夫瞧过了?” “看过了,在宫里的时候,几位御医都看过,说了不要紧,这药方子也开了,已经换了几副了,内服的汤药也是在喝的,现在还在厨房熬着,待吃过晚饭以后就喝……哥儿可有用过晚饭了?” “吃了才过来的。我来了还打断你吃饭了,你先吃吧,有什么话吃过饭再说。”笙哥儿说。 “其实也吃得差不多了,我让人撤了就是。”昌阳说着就要喊人来收拾碗碟,却被笙哥儿拉住—— “你这饭菜分明没动过几筷子,哪里就吃过了?快吃吧,如果我来了倒让你吃不好了,那我走了便是。” 昌阳忙道:“好好,我这就吃饭。” 笙哥儿满意地点头。 “哥儿和昌阳就是要比别人好。”杜若语气酸酸的,“看这旁若无人的架势,我们才是该走的呢。” “你若是想走便走吧。”笙哥儿看了他一眼,“你明日还要上朝吧?今儿就早些回家休息去。” “哥儿现在又赶我回家了。”杜若拧眉,“昨夜哥儿把我一人赶到偏房歇息,今儿又冷着我了。” “哥儿冷着你,我看,有的是人想要‘热’着你。”苍术揶揄道:“那藩阳侯府好似离这里也不远吧。” “苍术,你何时不拿话刺刺人家是不是就不痛快?”杜若斜眼看他,“你还道你就是好的了?横竖,你也没有得什么益处。”最后的话是意有所指。 重楼站在那里,半点要插进他们话里的意思都没有,只是低头顾着笙哥儿。 昌阳心里隐隐觉得好似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顾长倾带人搬来了炭火和另外的椅子进来,却刚好看到笙哥儿坐在昌阳身边,拿着筷子给昌阳夹菜,嘴里还说着—— “你伤了手臂,那就吃多些肘子吧,就当以形补形好了。” “哥儿费心了。”昌阳笑着接了。 顾长倾是难得看到昌阳笑的,就算他跟着昌阳出生入死,可是昌阳柔情的一面始终不是向自己展示的,一次一次认清这个事实,只让他愈加伤心而已。 笙哥儿眼角瞄到顾长倾的身影,这边又给昌阳夹了块野鸭子肉,“我那里厨房刚买了两只甲鱼,我明日让他们给你炖一只来吃。” 顾长倾此时开口了,“傅公子,多谢你的好意,不过将军现在喝药,还是不要吃那些东西的好。” “喝药的时候不能吃甲鱼吗?”笙哥儿转头问重楼。 重楼回道:“最好还是不要喝,怕影响药效,且补太过了未必是好事。” “哦。”笙哥儿转过头来,对顾长倾说:“那该是我多谢你的提醒了,顾管事。” 顾长倾嘴角一扯,“傅公子这样金贵的人哪里知道这些世俗的事情,将军的事情自然有我们这些下面的人照料,倒不劳傅公子费心了。” 昌阳听了顾长倾明显不怎么友善的语气,神色一凛,道:“长倾,你放下东西,就带着人下去吧,回去歇息吧,这边不用过来了。” 顾长倾握了握拳,才道:“是,将军。” 顾长倾带人离开,门关上了。 重楼和苍术便去烧炭火了,杜若翘着二郎腿,从桌上拾起一本兵书随意翻了起来。 “哥儿,长倾语气有些不好,哥儿不要见怪。”昌阳对笙哥儿说。 “见怪?”笙哥儿微微一笑,“你这是在替他赔不是吗?” 昌阳摇头道:“却只怕哥儿听了他的话心里不自在。”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笙哥儿不置可否,“倒是你,如今还看不出人家的意思吗?” “你是说……长倾?” “除了他还能有谁?”笙哥儿给重楼舀汤,“我这样几次提醒你,你再不明白就是傻子呆子了。” “哥儿,长倾他……”晶阳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说。 “好了,吃你的饭吧,人都走了,别再提他了。” “好。” 昌阳吃完了饭,让下人收拾好了,才陪着笙哥儿好好说话。 “且说说你的伤吧。”笙哥儿道:“说是那齐安王比试时伤到的?” “是,前日圣上召我进宫,便是那齐安王的提议,为的就是那御前比试。”昌阳老实回答。 “你与那齐安王倒是认识的,怎么偏偏就点了你的名?” “那齐安王当年还是小世了的时候,被原来的老齐安王送进军营历练,却是在我手下的。齐安王性子顽劣不堪,几次差点误了正事,被我教训了一顿,没想到,这几年过去,竟没忘记。” “昌阳的功夫我记得并不弱,你现在被人家弄伤了,难道是个更厉害的?”苍术好奇地问。 “倒也不是。”昌阳道。 “那是如何?”笙哥儿问。 杜若替他回答了,“如今宫里谁人不知啊,齐安王御前失仪,竟在比试输了以后偷袭了昌阳,这伤便是那样来的。” “这样说来这齐安王也不是什么好人,竟也继承了王位,成了十八位王侯之一。”笙哥儿皱眉道。 “早便说过了,这十八位王侯里面,真正有作为有能力的是少之又少……每每到这时节,进京朝见的时候,总会闹出几件不像样的事情……”杜若看向笙哥儿,“哥儿如今在京里,可便要小心些了,还是不要和他们有所牵连的好……” “我怎么就和他们有牵连了?我也不爱结交什么权贵,事事都只顾着自己了。”笙哥儿不以为意地说。 却不知,这往后的事情,还真的是无法预料的。 第八十九章:上元节 自那天以后,重楼四个都有些心照不宣的意思——也不知道昌阳何时跟他们达成共识的——总之,他们这么有默契,笙哥儿也权当什么也不知道了。 转眼就到了上元节了。上元节的晚上有烟花大会,此时放的烟花都是重金购置的特制烟花,由官府出面燃放,大有与民同乐的意思。 “往年咱们珞城也有烟花大会,只是不知道这京城里的烟花大会有什么不同。”笙哥儿道。 “这烟花确实好看,只是街上的人太多了,闹哄哄的,哥儿还是不要去凑那热闹了。”杜若又补充道:“在自个儿院子里看也是一样的,这里位置好,上阁楼上看也不会差的。” 笙哥儿睨了他一眼,“平日不出门也就罢了,哪里连上元节都呆在家里的?” “哥儿要去就去吧。”重楼在一旁道:“除夕那夜哥儿因病被困在屋里,这股气也就憋到了今日。” “倒也无妨,横竖我们都跟着。”苍术凑到笙哥儿面前,“哥儿,咱们吃过晚饭再去吧。” “……嗯。” 这晚饭吃过以后,笙哥儿也放两个丫头出门,却没让她们跟着自己,只是让两个护卫跟着,当然,这两个护卫其中之一就是那个乔护卫了。至于余容,他才不会那么没眼色在这时凑过来,早就和哥儿说了,自己约了两三个小厮出门玩去了。所以笙哥儿他们这边,也就是这五个人了,因为有昌阳在,倒也用不着什么护卫。 —— 街上还真是热闹非凡,此时还没到放烟花的时候,街上已经是人山人海了,街边叫卖的小摊无数,笙哥儿他们走在路上,旁边不时跑过几个笑闹着的小童。 “哥儿,那有射灯虎(也叫‘猜灯谜’)的。”苍术拉住笙哥儿的手,“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笙哥儿看过去,原来不远处有人设了个帐正在猜灯谜呢,也有好一些人站在那里玩——“去看看。” 那些灯谜托在红灯笼里面,取出来以后猜,猜出来只管把谜底题在灯笼上,若是对了,那设帐的主人便会送一个河灯。自然,这猜谜是要付钱的,猜一个两文钱。 杜若见笙哥儿盯着那些河灯看,问:“哥儿,喜欢的话我们这就去猜。” “嗯。” 这边昌阳已经从一盏灯笼里面取出了个条子拿给笙哥儿看,笙哥儿接过来一看,上写:蚍蜉撼大树(打一字) 这是个容易的。重楼拿过笔递给笙哥儿,笙哥儿在那盏灯笼上写下一字:卜。苍术把灯笼给那主人看,主人点头,送了一个河灯。 重楼也取了一个条子,上写:与尔同销万古愁。(打二花名) 杜若和笙哥儿对视一眼,两人都拿笔在灯笼的两边写下花名,杜若写的是“合欢”,笙哥儿写的是“忘忧”。 于是又是一个河灯。 下面的灯谜是:飞入寻常百姓家。(打二药名) 笙哥儿和杜若一个“燕窝”一个“生地”,这个河灯得得也不难。 笙哥儿只为了好玩,没一会儿功夫已经拿了十几个河灯了,那设帐的主人才觉得不对,忙跟他们这群人说好话,想要他们让自己好好做生意,还偷偷塞过来一块小银子——笙哥儿把那银子推了,道:“我们都不要这个,这些河灯都还给你也未尝不可,不过,我要那个。” 笙哥儿用手指着的是那一个最大的五瓣河灯,那河灯摆明了是为了吸引生意的,做得也确实精致,笙哥儿是一眼就相中了的。 最后,那人只好自认倒霉,把那个河灯给了笙哥儿——好在,其他的河灯他一概不要,那主人才松了口气——不至于亏得太厉害。 “哥儿,拿了河灯,那我们去放河灯吧。”苍术说。 笙哥儿转头问昌阳,“河灯是要去哪里放的?” “再往前走走有一条红娘桥,那桥下的青玉河便是放河灯的场所。”好歹昌阳是整日在京城巡逻的,对城里的各处都熟得很。 待笙哥儿他们到了青玉河旁边,就见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在放河灯,而且都是女孩家——也只有这个时候,这城中的女孩家几乎倾巢出动了。 “怎么办?”笙哥儿也不好喝那些女孩子去挤,捧着那个河灯,有些纠结。 “也不难。”杜若指着在河上飘荡的一条小船儿,“上那船就好,这船是从青玉河的东西两头行的,只要给那艄公分子让人租我们船就是。” “不过是放个河灯,怎么就要上船了?”笙哥儿犹豫。 “若是过了时辰,放河灯就没意思了。”杜若继续道:“这船只有一条,哥儿错过了,就没了。” 笙哥儿到底上了船,杜若也上去了,不过昌阳他们要上去的时候被杜若拦住了—— “这船小,都上来了,船倒有些支撑艰难了。”杜若一本正经道:“不过是一会儿,我和哥儿很快就下来了。” 这杜若想要和笙哥儿独处的用意昭然若揭——偏偏被笙哥儿那样看着,那三个只好留在了岸上。 杜若撑船,笙哥儿在船边放河灯,待把河灯放下水了,就听杜若说:“哥儿,且许个愿望吧。” 笙哥儿想了想对着那还在船边的河灯闭上了眼,默默许了自己的心愿。才刚许好,就听杜若把那划船的桨放下了,抬头,在挂在船头的灯笼下,看到杜若过来,坐在自己面前—— “哥儿,许下了什么愿望?”杜若温柔地问。 “既是愿望,那便不好说出来了。”笙哥儿道。 杜若遗憾道:“若是我许心愿,必得第一个是要和哥儿好好相守在一块儿了……却不知哥儿的愿望可与杜若有关?” 笙哥儿不为所动,依旧说:“说不得。” “真真让人伤心啊。”杜若盘腿坐着,撑着脸,拧着眉,若是看他此时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是一个二品大员的情状。 “你不划船,这船就停在水中央了。”笙哥儿看了看外面那影幢幢的河面说。 杜若此时倒没有往日那么柔顺了,盯着哥儿的模样倒像是狐狸——“总觉得哥儿对杜若不怎么好啊,比不上对那三个……” “怎么就比不上了?”笙哥儿皱眉:“都是一样的。” “既是一样,”杜若眯起眼睛,“为何哥儿却和重楼做了那缠绵之事呢?” “我与重楼并没有做什么实质上的事……不过是我亲了他而已。” “这怎么就‘而已’了?”杜若眉毛一挑,“我与哥儿到如今可有做什么了?最多不过是那时亲了哥儿的脸蛋了……那还是杜若擅自之举……杜若如今都还记得哥儿那吃惊的模样……这怎么对重楼就不一样呢?” “这不是先前说过了吗?”笙哥儿无奈道:“对重楼,不过是因为时机恰巧,那时在我身边的也就重楼而已……” “我倒不信。”杜若别过脸,“哥儿对重楼一向都是比较好,重楼可是哥儿身边得力第一人呢。”语气明显酸溜溜的。 “那重楼确实是个会做事的,我自然有事就要嘱咐于他。”笙哥儿说,“即便如此,也不能说我对他就特别好,对你便不好了啊……” “既这样,哥儿可允许杜若做同样的事?”杜若定定地看着他。 笙哥儿觉得自己似乎都看到了杜若身后的那条大大的狐狸尾巴——他便知道……这杜若是最会算计的…… “……好。” 离言,杜若身后的狐狸尾巴摇得更厉害了——笙哥儿会答应在他的意料之中,本来笙哥儿就是个软性子的人,而且,他也不是那矜持扭捏的人。 杜若搂住了笙哥儿的腰,空着的那只手捧住他的脸,凑上去,含住了笙哥儿的嘴唇——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虽然,在他的梦中,更加过分的事他也没对笙哥儿少做——可现实中,他这么和笙哥儿亲密接触却是第一次…… 从外面看,只见那船身晃荡了下,略往一个方向倾斜了一点儿——舱内,杜若把自己半边的重量都压在了笙哥儿身上,专注地吻着他,笙哥儿的手搂住杜若的背,承受着杜若难得的激情。 “砰——啪——” 一阵响彻云霄的声音划破了夜空。 笙哥儿睁开眼睛,余光看向船外——烟花大会开始了,空中绽开了大片的烟花,原本黑色的夜空此时却满是绚烂的色彩,比那泼墨画还要精彩…… 觉察到笙哥儿的不专心,杜若把笙哥儿的脸板回来,牙齿略用力咬了下他的下嘴唇,并堵住了笙哥儿的呻吟声,继续那唇舌间的缠绵…… 而当那烟花绽放的时候,照亮了船身,更是在一瞬间的灿烂的光亮中,舱内交叠的两人也被看得一清二楚……不过也就是一瞬间而已,现在这时候,没有人会关心与自己无关的人与事,不过是各人做各人的事罢了——不过,在岸上,关注着这艘船的三个人就不同了…… 第九十章:面具 笙哥儿拿起一个面具,这是一个半边白色半边红色的狐狸面具,笙哥儿觉得有趣,在自己脸上试试,扭头问跟在身后的昌阳——“如何?” “好看。”昌阳回答。 如果昌阳说不好看才奇怪呢。笙哥儿也知道昌阳的性子,从那小摊上拿起一个紫色的虎头面具给他,“这个给你戴?” 昌阳点头,就要去接,却被笙哥儿避开了,笙哥儿自己帮他把面具戴上,昌阳也低下头柔顺地让笙哥儿动作。笙哥儿看着昌阳的面具,满意地点头:“不错,这个好。” 那旁边的摊主看到昌阳戴着那个紫色老虎面具,心里想——这位客人本来长得就威风凛凛的,戴上这个面具,夜间看去,只觉得更加怕人……不过,他当然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口,还是满脸笑容地说—— “公子真有眼光,要不,这两个都买了吧?” 笙哥儿点头,拿钱的时候才想起来重楼不在,他看向昌阳,昌阳已经拿出铜板付钱了。 要说重楼去哪里了,当然,失踪的不止重楼一个,杜若和苍术也不在。说到底还是不久这前,在船上笙哥儿和杜若那缠绵悱恻的吻而来的,重楼他们在岸上自然看见了这一幕,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下了船上岸以后,那两个就借说有事相商架着杜若就走了,昌阳倒是留下了,有他在也不用担心笙哥儿的安全。 而笙哥儿会想到买面具,不过是看到街上的许多男男女女都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觉得好玩他也就来买了。 “他们三个怎么还不回来?”笙哥儿看着重楼他们去了的方向说。 “别管他们了。”昌阳说,“哥儿要去哪里玩,昌阳陪你去。” “我想……”笙哥儿突然闻到一股甜香味,道:“什么东西好香啊……” 昌阳闻了闻,“该是什么吃的东西……哥儿要吃吗?” “嗯。” 昌阳看了看那边较为拥挤的人群,转过头道:“哥儿,你且在这里等等,不要走开,我很快回来。” “好。” 昌阳走了,笙哥儿一人站在桥边的大石旁,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他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就是走在这条路上的人大多都是戴着面具的,而他方才看到戴面具的人也是在这条路上——如果他看得没错,这些人都是些年轻的少男少女…… 笙哥儿正在想着,突然一道身影站到他面前,笙哥儿抬头,却发现是个不认识的人——当然,他也看不见那人的长相,因为那人也戴着面具——而且,那面具和笙哥儿的面具很像,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也是狐狸面具,不过不同的地方就是那人面具是左白右红,笙哥儿的左红右白—— “找到你了。” 笙哥儿觉得莫名其妙,还未及开口,那人竟然伸出手拉着笙哥儿……跑了…… 笙哥儿想要甩脱那人的手,无奈,因为身上穿的衣服太多,力气竟一时使不上来——而那人的力气也不小…… 笙哥儿皱着眉,心想且等他停下来,他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人,虽说现在不是光天化日,可是也没有强抢“民男”的道理啊……自己分明就不认识这个人…… 那人拉着笙哥儿一路跑了差不多一里路才停下来,停下来的时候笙哥儿看到了那靠在岸边的一艘张灯结彩的画船——这艘画船倒不像要行驶的,只是停在岸边,而且周围竟也没有什么人靠近……笙哥儿想到杜若说的这河上只有方才那一艘船,看来也不是,这里还有一艘呢…… 笙哥儿喘着气,一时呼吸难以平顺——自己不是那爱动弹的,小时候还会跑动一番,大了以后只是爱懒在屋里……这一跑只觉得着实辛苦…… “你跟我来。”那个人对笙哥儿说。 笙哥儿甩开他的手,竭力平息自己的呼吸,“倒不知公子是何目的,我却和公子素不相识,告辞了。” 笙哥儿看到那艘画船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好奇心能害死猫,自己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既然都来了,你且帮我了结这件事,事后我会好好赏你的。”那人语气带着高傲。 “小侯爷,王爷说让你快带人上来呢。”一道某类人特有的尖细嗓音响起。 笙哥儿心里“咯噔”一直,小侯爷……王爷……而且这个说话的人声音不男不女,可不就是“那个”吗?而能用他们的人除了宫里的便只有有名位的王府了。 “来了。”那人转头对笙哥儿说,“快跟我来吧,不要浪费时间。” 笙哥儿现在想要走也走不成了,只好跟着他上船。 这画船外头豪华,里面精致,船上铺着的全是上等的羊毛,燃着的也是一品的龙涎香。笙哥儿进去一眼就看到了船中心的酒桌,桌旁的几个男子锦衣华服,尤其是坐在主位上的年轻男子,一身的贵气,身边两个美貌的女子贴身服侍着——笙哥儿想,这便是那王爷吧,只是不知道是哪位王爷……现如今圣上无子,圣上的兄弟也在当年的争斗时,死的死,疯的疯,也有被贬为平民的,留有王爷之名的只有一位四殿下,不过四殿下在为先皇守灵,且也不是这个年纪——而那位深得圣心的小王爷笙哥儿是见过的——这样想来,这王爷该是来朝见的十八位王侯其中之一,而这个年纪的,该是…… “东亭,一炷香这就要烧完了,你倒是及时得很啊。”王爷笑道。 小侯爷把脸上的面具摘下,扔到一边,“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面具,我在街上一通好找,才找到戴着相配面具的人……看,这不把人找来了吗?” 笙哥儿听他们的意思,大概明白,这该是一场赌注,贵族玩乐的游戏,而自己不过是其中的棋子。 在座的人都看了笙哥儿的面具,点头,“是找对人了,挑了个难得的,竟也找到了,这局也是你的运气才是。” “好了,既是我赢了,那一套夜光杯今晚就送到我们落阳侯府上吧。”小侯爷很是得意地说。 原来这便是落阳侯的小侯爷——笙哥儿只闻其名,今日倒是得见了——是个俊朗的翩翩公子,一双桃花眼,难怪“花”名在外,不对,是“草”才对,毕竟人家的名气是因为采“草”。看到这小侯爷,笙哥儿忍不住想起了他的妹妹,那位佩姬郡主,两人的长相细看却是有几分相似的……笙哥儿对这小侯爷没什么好感,毕竟人家就这样为自己的赌注把他拉过来,再者,也有几分那佩姬郡主的关系…… 对了,自己这边失踪了,也不知道昌阳急成什么样子了……而那三个也不知道回来了没有…… “哎,你叫什么名字?”一个蓝袍的男人走过来,嘻笑的问笙哥儿。 笙哥儿闻到他身上浓浓的酒肉味道,觉得很不舒服,皱了皱眉,好在,那个面具遮掩掉了他脸上的表情—— “怎么不回话?”另一个绿裳的男人嚷道,“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这上坐的是齐安王爷,你没有行礼也就罢了,我们问你话还不回答了?” 齐安王爷?笙哥儿一震,这齐安王爷他如何不知道,不就是他弄伤昌阳的…… 笙哥儿抬头看到那悠哉地靠在美人身上的齐安王,心里更加不喜欢了——怎么今日竟把这两人都碰到了——虽然不喜欢,笙哥儿还是不得不行了个礼—— “王爷好。” “怪没意思的,快让他走了吧,咱们好好好喝酒。”那蓝袍人说。 “这便走了?”齐安王看着笙哥儿道:“这人来了,还戴着面具呢,该让人把面具拿下来好好看一眼再走也不迟啊……” 那绿裳人也笑了,对着小侯爷挤眉弄眼,“也不知东亭这找来的人什么个模样,刚好和他的配对……” 小侯爷听了皱了下眉,有些不耐的对笙哥儿说,“快把面具拿下来。” 笙哥儿本不是矫情的人——不过,现下的情状,笙哥儿这样被人呼来喝去的还是第一次,而且自己这下快成了被人围观指点的猴子了……这个感觉着实让人不爽…… 那小侯爷见笙哥儿没有照做,有些恼了,便伸手自己去摘那面具,笙哥儿本能反应抓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动作—— “又不是大闺女,还怕人看啊?”小侯爷喝道。 “难不成这面具下是张丑陋不堪的脸?”齐安王懒洋洋道。 “王爷,许是张倾国倾城的脸吧。”绿裳人调笑道。 “男人还能怎么倾国倾城啊……”蓝袍人拧眉道。 “东亭不就喜欢这些吗?东亭,快把人面具拿下来看看。”绿裳人催促道。 笙哥儿对他们那轻贱人的语气很是不喜欢,不过眼下的情形也容不得自己坚持什么,他只好说:“我自己来吧。” 笙哥儿正准备解下自己的面具,就听船外面一阵喧哗声—— “你不能进去,不能进去——” “让开!” “不能进去……” “滚开!” 守在门外的太监跑进来,对那齐安王说,“王爷,禁卫将军在外面,非要进来……” “你说谁?”齐安王爷一僵,眉头紧皱。 “是禁卫将军……” 昌阳!笙哥儿转头看向门口,刚好看到昌阳气势汹汹地大跨步进来—— “昌阳……”笙哥儿松了一大口气,方才的气氛可把他给憋坏了。 “哥儿。”昌阳走过来,把笙哥儿打量了一圈儿,“哥儿,你没事吧?” “我没事。” “禁卫将军,我这里也是你能闯的?”齐安王站起身,阴着脸瞪着昌阳。 “王爷,打扰了。”昌阳冷着脸,“我只是来带人走的。”说着,拉着笙哥儿转身便欲走。 齐安王喝道,“来人,把人给拦住!” 第九十一章:菜单 齐安王和小侯爷他们还来的侍卫其实并不多,也就十几个,而除了四个是守在船上的,其他的都在船下远远守着,而那些守在外面的人早就在之前被昌阳给打伤了,那四个侍卫之前也是拦不住昌阳的——现在那些侍卫全都过来了,堵住门口,把昌阳和笙哥儿给围住—— “禁卫将军,这里不是军营也不是宫里,你这样闯进来,本王大可以把你治罪……”齐安王冷笑着说。 “王爷,今日是十五,还未过五日之期。”昌阳看着齐安王说。 齐安王脸色一变,颇有些咬牙切齿道,“放他们走吧。” “王爷?”那绿裳人有些不解。 “住口,放他们走就是。” 笙哥儿心里对那‘五日之期’有些奇怪,为何昌阳一说到这几个字,那齐安王就放他们走了呢? “哥儿,咱们走。” “嗯。” 笙哥儿跟着昌阳顺利离开了画船,这才避开了如芒针般的目光…… 走在路上,昌阳问笙哥儿,“哥儿,他们真的没把你怎么样?” “没有,我好好的。”笙哥儿把脸上的面具解下来,觉得有些晦气,干脆扔到了一边不去理会了,“对了,你是怎么找来的?” “我没看到你,只好问人,这才找到了这里。” 笙哥儿想,那个小侯爷那样拉着自己横冲直撞地跑,能不引起人家的侧目吗?好在,现在虽然是晚上,可是上元佳节,路上全是行人。 “对了,我倒奇怪,你方才和那齐安王说的‘五日之期’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听了就态度全变了?” 昌阳回道,“哥儿还记得我这伤是怎么来的吗?”昌阳抬了抬自己的左臂——他的伤恢复得快,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还不是那个齐安王弄的?”笙哥儿想起来就对那齐安王愈加不满。 “是,那天说是御前比试,齐安王使了阴招弄伤了我,圣上大为不满,就罚他禁足五日,而今天正好是第五日,可这齐安王却出现在了这里,还与人寻欢作乐。”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脸色都变了。”笙哥儿点头,“如果闹大了,不用你去告状,上头发现了,他可就遭殃了。” “哥儿怎么会上了那艘船?” 笙哥儿就把方才的事情加上他的猜想说了一遍——“……这面具摘不摘其实也无所谓,只是那种情形下,觉得有些难堪……” “哥儿,是我不好,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的。”昌阳声音里满是后悔——幸好没有发生什么事,若是真的有歹人对哥儿不轨可怎么是好…… “你不用如此,要说也是我倒霉……还有便是……”笙哥儿回头往那被丢在一边的面具一眼,“都是这面具惹的祸……” 此时,画船上—— “那冷面冷心的禁卫将军都来了,也不知那是个什么人物……”蓝袍人道。 “我倒是好奇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绿裳人说,“这禁卫将军你我都是见过的,何曾这么和颜悦色过?甚至都可以称得上‘温柔’了……你们说,那人该不会是禁卫将军的‘那个’吧?” “哪个?” 绿裳人看向小侯爷,“这个小侯爷不是比较清楚吗?能让一个人变化这么大的,还能是什么?”绿裳人笑得有些暧昧。 蓝袍人明白过来,继而也笑起来,“却不知那禁卫将军还好这一口……也是了,早就听闻他不好女色,只是也没有见过他亲近男子,还以为真的是石头心肠,原来还真的是……” “东亭,方才你可有看到那人的相貌?”齐安王脸色还是不好看,他转向若有所思的小侯爷,问道。 “他从一开始就戴着面具,刚要摘面具的时候禁卫将军进来了,如何看得到?” 齐安王眼露冷光,“倘若被我知道那人是谁,我一定……”下面的话未说下去。 …… 自那元宵过后,笙哥儿便没再出过门了,成日窝在家里,倒也让杜若他们安心。这几日笙哥儿便把心思放在雁回楼的菜单上面了,倒也不是这菜单真的需要他费心,不过是整日没事做,偶然间看到葭儿写菜单,也就起了心思,葭儿呆在厨房的时候,笙哥儿也去凑热闹——虽然重楼他们并不想要笙哥儿与柴米油盐打交道,不过这也比他往外面逛的好。 “这也是鱼吗?”笙哥儿问葭儿手理已经切成寸块的肉块。 “嗯,这是鳇鱼。”葭儿说。 “我喜欢你去年做的那个炒鳇鱼,不过那个是切片的,里面还有火腿、鸡皮,还有笋……这次却是切块了。” “这次是做煨鳇鱼,里面也有火腿和冬笋,再用鸡汤煨烂,虽说食材差不多,可是味道绝对和那炒鳇鱼片不一样。” “那这道菜在新菜单上了吗?”笙哥儿低头看那鳇鱼块,见那肉色白白的,鱼脂不少,黄黄的似蜡一般,他记得这鳇鱼的脊骨都是软软脆脆,很是美味。 “鳇鱼价格不低,雁回楼先买进来一条,就这么一条都足足有100多斤呢,那还是小的。”葭儿道,“我就拿了一些回来做好给哥儿试菜。若是好的话就在菜单上加上这道菜,不过也只限贵宾食用了,毕竟价格不菲。” 笙哥儿点头,“咱们在家的时候这个时节也会用那鲟鱼做菜,那也是大个的,我就爱吃那个烩冲(上唇曰冲),我记得重楼和苍术也爱吃鲟鱼,拌上椒未,麻油,也是香得很。” “那个鲟鱼这边倒不好弄,就算运来了只怕也不好了。”葭儿想到了什么,说,“是了,昨儿哥儿吃的那道煨羊蹄,在家时是用那鹿筋来做配的,倒是做菜外卖食材费了些。” “这也不难,鹿筋也是要的,不过只是这个煨羊蹄就要限量来售卖了,其余的只用那木耳丝和笋丝来煨就好了,不过用鸡汤我觉得重了些,倒还是用你之前配的那清酱来做红的,白的只用盐和山药调味就可了,咱们的羊蹄都是精选来的,做出来味道都不会差,年前推出这道菜的时候光是外卖的便有不少吧?” “这年节羊肉卖得火,除了羊蹄便是那坛羊肉了,这坛羊肉装坛里煮好的,有不少客人都是整坛整坛的买回家去的。” “这就是了,我们做这酒楼生意,可不止要店里的生意好,外卖的料菜也要做的,原先在珞城的时候,我看我们那的酒楼做的那些小菜点心,都是外卖的,招牌菜也是,到京城里一看,却是少了,我们不妨在这上头下些功夫。” 葭儿一笑,“原来看哥儿,只是个不管事的,现在觉得哥儿也是会做生意的,还真是继承老爷的生意头脑了。” “我哪里和老爷比啊,老爷的心大,生意做得也大,我不过就是混混日子罢了。”笙哥儿微微一笑。 “饿死了,饿死了。”余容又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葭儿姐姐,可有什么好吃的?” “真是饿死鬼投胎的,”葭儿蹙眉,“咱们家何时短过他吃的,怎么时时刻刻都嚷着肚子饿要吃的呢?” “葭儿姐姐,我可都是做事了,才肚饿的,快给我点吃的吧。” 笙哥儿敲了余容的脑门一下,“早起看你出门往兜里都塞了好大一把点心,怎么都吃完了?” “那个只是零嘴,早就在路上吃完了。”余容一早跟着重楼他们去酒楼那边了。 “好了,那边蒸笼上还有吃的呢,你自己去看。”葭儿说。 余容忙去揭蒸笼的盖,揭开第一层就看见一碗白白的浓浓的东西,香得很,正要端起来,不妨葭儿走过来,把他挤开了,自己把那碗东西拿出来,“这也是你吃的?这是给哥儿的羊乳羹,下面有包子,你吃吧。” 笙哥儿见葭儿捧着羊乳羹过来,忙说:“我不吃那个,这些汤汤水水的我喝得多了,给余容吃吧。” “余容要吃什么吃不得,这是哥儿的,哥儿快吃了吧。”葭儿把那碗羊乳羹放到笙哥儿面前,也不管他了,只去忙她自己的了。 笙哥儿苦笑,无奈只得拿起调养,捧起碗,坐在一旁早上苍术搬来的给他的椅子,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那边余容抓着包子边啃边说,“哥儿,唔……这酒是不是很重要?” “怎么,你这小鬼头也想要喝酒了?”笙哥儿瞟了他一眼。 “不是我要喝酒,”余容咽下包子,“我的意思是说有没有酒是不是对咱们酒楼很重要?” “这是自然,你都说了是‘酒楼’了,怎么少得了酒?而且,也必得是好酒才是。”笙哥儿道,“怎么,问起这个了?” 余容抓着包子,有些纠结地说,“方才我陪两位哥哥去雁回楼,听那运货的老张说,买不到酒,跑了好几个酒庄都没人卖酒给咱们……” 笙哥儿停下动作,抬头,“重楼和苍术呢?” “两位哥哥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第九十二章:买酒 因为余容嘴快漏风,重楼和苍术狠狠地‘教训’了余容一顿——不过,这也改变不了事实了,原本他们是不想让笙哥儿知道这件事的。 “这件事多久了?”笙哥儿坐在黄花梨木海棠椅上,手里端着葱绿的琉璃茶碗,悠悠道。 “不过是这丽日发现的,老张那日去原来的酒庄买酒,那酒庄的主人把上月的账单给结了,便说不做下次生意了,这两日老张也在别的酒庄跑,可是都没有结果。”重楼回答。 “那现在酒楼里还剩下多少酒?” “各样的酒加在一块也不过这一日的份量,怕等到明日就已经接不上了。”苍术皱着眉说。 “这分明就是有人背后搞事,想要弄垮雁回楼……”笙哥儿若有所思。 “如果是这样,那背后的人必定在京城里有财有势才能如此。” “难道是他?”笙哥儿喃喃道。 “哥儿想到了谁?” “如意楼的金掌柜,和咱们雁回楼有些积怨的也就是他了……” 苍术起身,“哥儿,我这就去如意楼一趟。” 笙哥儿顿了下,看向重楼,“重楼,你跟苍术一块去,先去探探风声,不必闹将起来,且备些银子,若是真与金掌柜有关,能无声无息解决掉最好,如若不能,也就罢了,只管回来就是。” “……是。” 重楼和苍术离开了以后,笙哥儿低头看着那琉璃杯中的清茶发怔——虽然有些人喜欢喝茶,可是去酒楼的人哪有不要喝酒的呢?不论是有钱的还是没钱的,吃饭总免不了要几壶酒,只是那酒的贵贱罢了——酒……酒…… 笙哥儿猛地起身,快步往外面走去,守在外面的余容忙跟上。 “哥儿,重楼哥哥和苍术哥哥才刚出去,你这是要去哪儿?”余容刚被那两人给训过,现在可是盯紧了笙哥儿。 “你要跟便跟着,只要闭紧你的嘴。” 余容哪里再敢多话,只是跟着笙哥儿出门,还不忘去房里捧了大氅来给笙哥儿穿上——一直到看到笙哥儿敲赵无居家的门,余容才松了一口气,这去赵家和无居公子一块儿总比出去逛的好。 开门的依旧是那暮鸦,如今暮鸦看到了笙哥儿,恭恭敬敬地把人请了进去——赵无居在家,不过笙哥儿进他房间的时候见他仰躺在软榻上睡着了,地上散落着两壶空了的酒瓶…… “你家主人睡了多久了?”笙哥儿转头问暮鸦。 “早起吃过饭了才回房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暮鸦道,“傅公子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可以叫醒主人,是傅公子的话主人不会介意的……” “罢了,我等他醒来就是,你们先出去吧。” “是。” 暮鸦和余容都离开了,笙哥儿留在房间里,他把披风解下,挂到一旁,看了眼睡得正熟的赵无居,弯腰蹲下身捡起那两个酒壶,晃了晃,果然已经空了,他凑近闻了闻——果然是好酒,香得很,也是了,能喝到无居嘴里的能不好吗? 笙哥儿起身,看到了桌上放着的一壶酒,走过去,拿起来——这壶倒是满的。笙哥儿在绣墩上坐下,拿起一旁倒置的白瓷茶杯,倒了些酒,那酒的颜色竟是黛绿色的——执起杯子,依旧是凑过去闻了闻——这味道和方才的那些又是两样了,香气更清淡些……笙哥儿喝了一口,回味着那酒在舌上停留的味道——这酒的口感清冽,入喉以后似还有丝丝甜味—— 赵无居醒来的时候听到房里有动静,他撑起身子,看到一道熟悉身影坐在桌旁,正一杯一杯的喝酒。 “这是怎么说的?跑到我这却是为了来喝酒?”赵无居下了榻,伸了伸有此松软的手臂,“还真是在家里被管得过严了?” 笙哥儿停下动作,转头看他,“来你这确实是为了酒,可却不是只为了喝酒。” “这杯中物从来不是你所好,究竟怎么回事?” 笙哥儿看着赵无居,“我的雁回楼遭人算计了,断了酒源,说到酒我便想起了你,自然来找你了。” “算计?”赵无居挑眉,“这便怪了,你傅晏笙行事算得上低调了,来京以后出门子都少,也不认识什么人,怎么和人结仇了,还被算计了?” “现如今也顾不上这些了,雁回楼的酒不够,怕只能撑到明白了……” “我前两日方酿好半缸子的荔枝绿并半缸子的雪酒,还有几坛窑藏的桑落酒、秦淮春和玉醅……却也不少,只是若供在你的雁回楼,只怕也挨不了多久的……” “我知道,不过是借用一时,先把眼前的事给过了,后面的还要再筹划。”笙哥儿点头,“只是要亏你的了,你那些酒我知道都是你的挚爱,且酿来也不易,只是委屈你这几日了,过后我必得好好谢你。” “我也不少你一句谢,只是这些酒可只是借一时的,有借必得有还才是。”赵无居嬉笑道。 “这是自然。”笙哥儿笑说,“我那里有几件酒器,是我打珞城带来的,那蓬莱卮和凤凰爵都是古时名器,我收着也没什么用,就给了你吧。” “你既给了那我也不推辞了,只管收下了。” “这样爽快最好。” 赵无居又道:“你可想好没有?这酒楼生意好酒是少不了的,断不得的,往后可有什么法子?” “这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笙哥儿说,“横竖还有一条后路,这京城里虽没有那许多关系,横竖邻近的几个小城里都有我们傅家的人,我一句话也便可送酒上来……只是若不是不得已,我也不想要动用这层的关系。” “你倒是倔强……对了,”赵无居突然想到了什么,“既不能从酒庄买到酒,为何不采取迂回战术呢?” “何意?” “我倒是知道有一些地方,除了酒楼,也都是从不断酒的。” “什么地方?” “花楼啊。” …… “秋妈妈,这是我的好友,傅公子。”赵无居对浓妆艳抹的老鸨说。 “原来是傅公子啊。”那秋妈妈眼睛毒辣的很,一看到笙哥儿锦衣华服,一身的“贵”气(自然是有钱的那个“贵”),当然是笑脸相迎了—— “傅公子是头一次来吧?快进来坐坐,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只管告诉我,我帮公子找。” “妈妈,晏笙是个面薄的,你倒把他给吓坏了。”赵无居玩笑道。 笙哥儿看了赵无居一眼,复又对秋妈妈说,“秋妈妈,今儿我们过来是有事相求。” “有事相求?”秋妈妈愣了一下,“这来我这不都是求的姑娘的亲睐吗?公子难道不是求的这个?” “秋妈妈,我们先进去好好谈谈。”赵无居说。 秋妈妈虽然心存疑虑,还是跟他们两个进了房间,那一桌子酒菜早就备好了——只是在座的人都没有那个兴致…… “无居公子,这位傅公子,你们究竟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啊?” “秋妈妈,你们纤云楼的酒可是几里外都闻得到的……”赵无居道。 秋妈妈笑了,“也就是无居公子了,其他的公子少爷要说也会说我们家姑娘身上的女人香几里外都闻到了呢……若是要喝酒,无居公子只管喝就是了,不够我让人再送来就是。” “妈妈,这却不是为我一人喝酒了,”赵无居继续说,“为的却是要向妈妈你买酒的事。” “买酒?”秋妈妈皱眉了,“我这却不是酒庄,要喝酒在我们纤云楼里多少喝不得?哪里就要买了?” 笙哥儿马上接话,“妈妈,却不是无居,是我要买你们纤云楼的酒,且还是笔大买卖,妈妈你开个价就是。” “合着你们今日来纤云楼为的是我们的酒?”秋妈妈只顿了下便说,“还是那句话,喝酒要喝多少在这里喝尽管喝,我们这是花楼,做的也不过是花楼的生意,哪里还管卖酒的啊……” 笙哥儿也不急,只是慢慢从怀里拿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放到秋妈妈面前,“妈妈,这是定金,这卖酒的钱,妈妈你吃不了亏的,我们以两倍的价格来买,妈妈只管算银子就好了。” 这花楼里的哪里有不爱钱的,笙哥儿银子都拿出来了,秋妈妈不过犹豫了一会儿便答应了。 虽说这酒是到手了,花的成本价也确实高多了,不过笙哥儿心里自有盘算,只待一步步下去。 第九十三章:品酒大会(上) “怎么身上还带着血?那伤口不是好了吗?难道你又受伤了?”昌阳今儿难得穿一件象牙白的锦袍,结果袖口上和前襟都溅上了点点血迹,很是扎眼。 昌阳低头看了看,不以为意,“不是我的血。我来这里的路上发现有人跟踪我,对上了,也是那时沾的血。” “跟踪?”笙哥儿拧眉,“怎么会这样?” “也怪了,谁人敢跟踪你啊?”杜若抖抖自己的披风,“不过,你得罪的人确实不少啊。” 昌阳不理杜若,只是看着笙哥儿,“我觉得那些人跟踪我倒也不是要对我不利,似是想要跟我去哪儿……” 杜若停下动作,看着昌阳的目光严肃起来,“怕只怕你得罪了什么人,若是知道哥儿的存在,哥儿倒不利了。” “哥儿,昌阳决不会让你陷于危难之中。”昌阳眼神极其认真。 “我也不怕这些。”笙哥儿微微一笑。 “方才看到余容拿哥儿的靴子出去,上面沾了些湿泥,哥儿今日出去了?”杜若状似无意的问。 “是出去了一趟。”笙哥儿轻描淡写,一边倒了一杯茶喝了。 杜若还要再问,苍术和重楼掀了帘子从外面进来了。 “哥儿,你可得好好说说,那些酒是怎么来的?”苍术一进来就发问了。 “这么快就运到了?”笙哥儿道,“我还以为要等到明日呢。” “哥儿,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卖家,你却是哪里弄来那些酒的?”重楼也很是纳罕。 “既有了只管用就是,问那许多做什么?”笙哥儿淡淡道。 “这‘酒’是怎么回事?究竟怎么了?”杜若和昌阳都是一头雾水。 重楼叹口气,把缺酒的事说了。 “竟有这样的事?”杜若皱眉,“有人竟把黑手伸到雁回楼了……” “你们去找那金掌柜如何?”昌阳问。 “那金掌柜开始是避着不见面,后来好不容见到了,只说不知道,还假惺惺的说了几句好话,一看便知心中有鬼。”苍术恨恨道。 “那金掌柜原先我们也调查过……这人在城中也是算的上的富豪,且他在官中也有关系……他唯一的妹妹就是梁都尉的爱妾,自然是说得上话。”重楼说。 “梁都尉?”杜若看向昌阳,嘴角带着冷意,:昌阳,我记得你手下就有一个姓梁的都尉吧?: “梁志?”这梁志确实是投在昌阳的手下,不过昌阳并不爱和这些人交往,所以平日相聚也不多。 “正是这位梁都尉。”重楼道,“这梁都尉对他那位小妾爱的很,他的大舅子有事求到这边,自然是要应承下来……以前那福来楼也就是因这梁都尉的关系被弄垮的……现在也轮到咱们的雁回楼。” “即使如此,我这便去找那梁志……” 昌阳刚抬起脚,就被笙哥儿给拦住了,“你去找他要说什么?让他跟他大舅子说一声,放过我们?且不说那金掌柜如何,你这些日子过来这边这么谨慎小心也白费了,且,我也不想要惹这些麻烦。” “那哥儿要怎办?”昌阳问。 “如今,那就已运到雁回楼的酒窖了,无居那边还有一些酒,明日再遣人来接,这眼前的难关就先过去了,这接下来……”笙哥儿眯起眼睛,“我们也不必去哪里找酒了,自可等好酒上门。” “什么意思?”四人都是不解。 笙哥儿转向杜若,“杜若,你帮我写一副榜文。” “榜文?” “是,那榜文上写正月二十日,雁回楼举行品酒大会,凡是美酒皆可参加此大会,九中评鉴初三魁,在三魁中又以优劣排名,拔得头筹者奖赏是白银两千两并一套西域美人杯,事后雁回楼将以寻常酒单十倍的价钱与之签订货单协议,另外的双魁依次是白银一千五百两和一千两,分别是一对金杯和一对玉杯的奖赏,剩下的再选出七名凑个整十,白银从七百两到一百两一次为之,同样有机会可与我们雁回楼签订协议,价格次之。另,凡与会参赛的酒家皆可的十两纹银的车马辛苦钱。” 四人听了都觉得惊讶—— “哥儿却是如何相处这个主意的?”重楼问。 “凡事总要有解决之道,办法要想也是有的。” “只是……”苍术看了看笙哥儿的脸色,“这法子总觉得烧钱了些……”苍术管的是账目,虽说不缺这么些钱,可想想这钱原本是可以省下来的…… “眼前来看,也确实是亏的,不过,长久来看,确实未必。”笙哥儿心里早有了盘算。 苍术一细想,便明白过来了,“是了,到底是哥儿,想的比我们都要长远。” 杜若难得没有反驳苍术的话,点头道,“这酒会看似不过是个集会,那可是金银‘酿’出来的,这生意上,除了利还是利……”重楼笑道。 笙哥儿是聪慧的,这聪慧自小就显露出来了——只是长大以后,塔兰德也不想展露自己的聪慧了……老爷怕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打发笙哥儿来京城寻生意,也是为了磨练他吧…… 苍术望着笙哥儿,笑得愈发温柔。 “哥儿,却不知这品酒大会的评审是谁?”苍术想到了这个问题——他们这几个人虽都是会喝酒的,可是真的要说“品”酒,如何都差了些,如若不成也只能硬上了…… “这人选,我已选好了。”笙哥儿看着他们,“便是无居。” 赵无居在京成立的名声不一定有多好,可是他的“酒名”却几乎全城都知道,会品酒的人更是知道他了——能让这无居公子何进嘴里并说出一个“好”字的,不是极品还能是什么? 在他们开口之前,笙哥儿又说,“这既是为雁回楼选酒,我便也要出席的,我也是另一个评审。” “哥儿,这怎么行?你可不惯喝酒……”重楼忙劝道。 “如今哪顾得上这么多了?”笙哥儿说,“倒是苍术和重楼陪我出席,若是我喝不下的,你们代喝了也是……杜若,昌阳,你们两个那时就不要出现了。” “哥儿……”昌阳还想要说些什么,被笙哥儿一看,也只得咽回去了——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们去。” 当然知道了……杜若苦笑——她和昌阳的身份看似尊贵,于哥儿,同样也是个累赘…… 这品酒大会在京城引起的轰动自不必说,京城里就算有钱的人多,也没有这么花钱的……这可不过视频就大会啊……人家是求贤若渴,这便是求“酒”若渴?况且,这雁回楼虽说在城中开张不久,可是因着那美味的佳肴以及合理的价钱也是广受欢迎……这下,谁人不知道这个品酒大会啊。而有一件事,可是促使城中人对这个瓶酒大会议论更多,可以说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这件事—— 因为,安阳小王爷也是这次品酒大会的评审之一。 安阳小王爷是谁啊?圣上无子嗣,对这个侄子看重得很,可以说在城中所有的贵族公子中那是贵中之贵……原先有一个无居公子众人就觉得这次的品酒大会很有看头了,没想到又出现了一个小王爷…… 说实话,笙哥儿对于小王爷介入这次品酒大会是很意外的,他原先只邀请了赵无居一人,可是也不知道小王爷是怎么知道了,许也是想要在心上人面前献殷勤,就强硬把自己加入了评审之中……对于这件事,笙哥儿也值装聋作哑——不过,有小王爷这个活招牌,别说,可管用多了——原来来报名的也就二十几号人,后来,小王爷党评审的消息一出,这一下子就到了两百,甚至是更高…… 笙哥儿在心里冷笑——那些酒家不做自己生意,为的不只是钱,也是因为看自己无权无势,又是初来乍到,认准自己没有后台在这样的——这小王爷的出现便让那些人以为小王爷是自己的靠山……那些原来一丝丝的忧郁都消失贻尽了…… 如今,只等正月二十晚的品酒大会开场了—— 第九十四章:品酒大会(下) “那位祖宗你引来的,你却不好好招呼?”笙哥儿向栏杆那头的方向努了努嘴——那里站着的俨然就是娃娃脸小王爷——这小王爷其实年纪与笙哥儿相若,只是看上去小了两三岁,不过身型还是挺拔的,今儿一身宝蓝色的云锦袍子,身边的小厮手里捧着他的雪色裘皮大衣。这位“祖宗”此时眼睛时不时的往笙哥儿这边看——自然,不是为的笙哥儿,而是笙哥儿旁边的赵无居。 “与我不想干。”笙哥儿揶揄道,“这小王爷是如何知道这品酒大会的事?你可别告诉我是他听说的才来凑趣,人分明是因为你的缘故才插一脚作者评判的……要不然,我这小店如何能请来这位啊。” 赵无居睨了笙哥儿一眼,“是啊,你如今倒好了,后院相安无事,却来取笑我了。” 后院……笙哥儿听了除了别扭还是别扭……“好了好了,说这个做什么?我不过玩笑几句。” “哥儿。”重楼走过来了,“时辰快到了,与会者也来得差不多了。” “好了,我们下去吧。”笙哥儿又对那边的安阳小王爷道,“小王爷,要开始了,请随我们一同下去吧。” 安阳小王爷走过来了,赵无居却先一步下楼了,那小王爷快不跟上,却连一眼都没有看笙哥儿一眼—— “哥儿发什么呆呢?”重楼拉住笙哥儿的手。 “没什么,我们下去吧。” 这品酒大会说的是“品”,其实“品”的不过是评审而已,而那些带着自己的美酒过来的酒家都是存着一比高下的心思,争相把自己家的好酒拿出来请评审品尝。 “各位,你们当初报名的时候,该是有拿到一个号吧,这次品酒的次序就是按那号来,”苍术站在中间道,“下面,我们叫到了哪位的名字就仙品哪位的美酒。” “果然有好多好酒,”赵无居笑道,“这味道真是诱人啊。” “好酒。”小王爷也道。 赵无居拧眉,回头扫了小王爷一眼,小王爷见他看自己,正要报以一笑,赵无居已经转回去了—— 笙哥儿本来见这两人非常有趣,可是接下来他就觉得没有什么有趣的了——因为赵无居喝到好酒,便会好好夸赞一番,而那小王爷马上跟着煞有其事的说出了一番美酒论——而赵无居觉得不好的酒小王爷也会贬低一番——总而言之,小王爷分明是跟着赵无居的步子走的,赵无居说的话便是至理名言……这哪里是个评审啊,说是“跟屁虫”也不为过——当然,没有人敢在小王爷面前说这番话而已,就连笙哥儿也不过让人记下赵无居的评判,自己也在细细品酒——他的舌头,对酒虽没那么了解,不过好歹还是喝得出来的—— 这与会者家在一块儿有百来号人,也就是说评审至少要喝一百倍酒,这对赵无居来说算不得什么,他始终面不改色——而小王爷,也不只是为了迎合赵无居还是什么,那酒量也是好得很——笙哥儿就不行了,喝了不过十来杯,就有些晕晕的了,还好身边有两个重楼和苍术贴身陪着,后面的就他们两个你来我往也帮着喝了。 每当评判喝完一家的酒,会场里都是鸦雀无声的,只竖耳听着评判的点评——主角其实也就是赵无居一个,赵无居的点评事实上也是无人不服的,赵无居本身的“酒名”不用说,更可况身边还有一个小王爷呢,那小王爷对赵无居的维护谁人看不出来啊,更不敢有意见了。 笙哥儿没撑到最后分出胜负好歹就撑不下去了——因着品酒大会离不得,重楼和苍术让余容陪着笙哥儿坐马车回去,另派了四名护卫跟随。 笙哥儿躺在马车里的软垫上,身上盖着毛毯,虽然头有些晕晕的,可是意识还是残留着一些的——他开始感觉余容在自己身边服侍的,后来马车好像停了一会儿,然后似乎有人下车有人上车——待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时,笙哥儿便觉得安心了——一只大手轻抚着自己的后背,动作无比温柔——只觉得意识远去远去,最后变沉入了梦乡。 笙哥儿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了,顶上的天青的素锦帐子上绣着绯色的忍冬莲花纹——这是自己的床。 听到帐子外头有细微的声音,笙哥儿半坐起来,伸手掀开了帐子,见一道高大的玄色身影背对着自己,正坐在桌前,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昌阳?”笙哥儿开口才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嗓子也有些干干的。 昌阳听到声音,忙起身走过来,“哥儿醒了?” “你何时来的?” “哥儿不记得了?”昌阳微微一笑,“哥儿的马车回来的路上,我上了马车,和哥儿一块儿回来。” 笙哥儿回想了一下,笑了,“是了,我还以为是自个儿子做梦呢……” “哥儿梦中有昌阳昌阳也高兴……”昌阳道。 笙哥儿觉得这人在自己面前怎么半分威仪都没呢,分明在他那些手下面前,不苟言笑,威风凛凛的。 “好了,给我倒杯水,口干了。” “好。”昌阳快步走回桌旁,倒了杯水回来,送到笙哥儿嘴边让他喝了,“这茶会不会不够烫?要不要我再去烧壶水来?” “不用了,正好。”笙哥儿喝完了水,看向那张桌子,“方才听到你那边有声音,却是在做什么。” “我反正也无事,看到哥儿盘子里的一盘子各色干果,就把那些壳给剥了,哥儿吃起来也便宜。” “做这些做什么?”笙哥儿摇头,“这些也是你做的?” “我却想不到该为哥儿做些什么了,不过是力所能及的事。”昌阳不以为然。 “好啊,现在边有一件事要你为我做。”笙哥儿抱着被子说。 “什么事?” “我身上的酒味还散不去,你去厨房帮我提些热水来,我想要沐浴一下。”笙哥儿想着,你要做事变让你去做事。 “好。”昌阳面对哥儿就没有说“不好”的时候。 这厨房自然没有现成的热水,昌阳又去烧了一锅的热水,这又费了一些功夫——偏偏他还不让人帮忙,自己亲力亲为,神情认真严谨,倒不像是在烧水,而像是在操演军队一般。 昌阳给浴盆里住满了热水,又洒了些茉莉油进去,才走到床前—— “哥儿,可以洗了。” 笙哥儿正靠在床上翻着一本西行杂记看,闻言,把书丢到一旁,伸了伸懒腰,掀开被子,有顿住了,却向昌阳伸出手臂,“抱我过去。” 昌阳被笙哥儿那双眼一看,肌肉绷紧了下,然后抱起笙哥儿,把他抱到浴盆前面,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笙哥儿又下了命令—— “帮我把衣裳除了。” 昌阳看着笙哥儿削瘦的身影,只是呆在那里不动—— 笙哥儿看着他,“原来这些都是重楼和苍术服侍的,他们不在,只好让你来做了。” 原来小的时候帮笙哥儿沐浴这些是没少做,可是那个时候根本不敢有所绮想,现在这心思越来越重了,哥儿分明是知道自己的心情的,这个时候要贴身做这些事,如何还能无动于衷? “你不愿意?”笙哥儿挑眉。 昌阳怎么会不情愿……他忙动手去解笙哥儿的衣带,这把上身的衣裳给脱了,昌阳已经屏住呼吸,不敢乱瞟了,可是笙哥儿看着他,示意下面的也要脱……昌阳极力忍住自己那鼻间上涌的热流,连眼睛都闭上了,可是因为闭上眼睛,他那双粗糙的手却又滑过了笙哥儿的肌肤——那光滑细腻的触感只让昌阳的双手都颤抖了——即使在单身面对几十号敌人的时候,这双手都没有颤抖过…… “昌阳,你是故意的吧?”笙哥儿的声音幽幽的——带着些调侃。 “哥儿,我……”这次轮到昌阳的喉咙干涩了。 “好了,我自己来。”笙哥儿把长裤给脱了,连亵裤都脱了,才转身踩着小凳跨进了浴桶—— 昌阳正面对着这一幕,看着笙哥儿抬起的那只腿笔直修长,往上那纤细的腰肢,最后目光集中到圆润微翘的臀部—— 那汹涌的热意再也忍不住了——昌阳忙捂住鼻子,背对着笙哥儿——心里默念着自己一早起来看的兵书内容。 上兵伐谋,其下用师。弃本逐末,圣人不为。利物禁暴,随时禁衰,盖不得已。圣人用之,英雄为将……英雄为将……英雄为将下面是什么来着…… 笙哥儿坐在浴桶里,趴在浴桶上,枕着双臂,看着昌阳僵硬的背影—— “昌阳,站在那儿做什么?过来给我搓澡吧……我脖子、背都有些酸疼,还有腰也是,你帮我揉揉好了……” 搓澡……腰……揉揉…… 笙哥儿眼看着昌阳竟没有打理自己,大踏步往外走了,头也不回,走得如此“决绝”……不过,门倒没忘记替自己关上…… 笙哥儿嘴角漾起一抹笑意——这个傻帽昌阳……也就是他了,如若是别人,哪怕是重楼,怕也会有下一个举动吧……只是,也就昌阳可以让自己这样小小的“戏弄”一下了…… 想想,自己合适这么幼稚了……许是这些日子以来,自己被逼的太紧了吧…… 到底,这四个人对自己的情谊都不是假的。 笙哥儿又想起方才昌阳匆匆离去的模样,又是一阵轻笑,笑过之后又有些歉疚了——自己戏弄他做什么,这个傻子不知道这个时候是怎么难堪的情状了——这种事……自己和重楼玉杜若有了亲密的行为,或许自己可以…… 此时,昌阳站在笙哥儿门口廊上的栏杆上,吹着冷风,觉得那股邪火似乎渐渐消下去了……不过只限于他不要再回想方才房内看到的那点“春色”…… 第九十五章:“妖怪” 夜里,轮到苍术配笙哥儿就寝—— “今儿也怪,昌阳怎么连晚饭都没吃就走了呢?”苍术一片铺床一边说。 笙哥儿正梳着头发,闻言顿了顿,才道,“许是家里或者宫中有事吧。” 苍术转过身,看着笙哥儿在灯笼下益发显得静谧美好的侧颜,“哥儿,对昌阳来说,你可比他的正事要重要多了……哥儿,是不是你们……有什么事了?”苍术的感觉还是挺敏锐的,况且今天他们一回来,昌阳便匆匆告辞了,看那脸色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笙哥儿放下梳子,转头看他,“你道是什么事?” “我却想不出。”苍术走过去,“哥儿告诉我吧。” “我说了没事你也不信,有什么好说的?”笙哥儿站起身,往床走去,“该睡了。” 笙哥儿先爬上了床,苍术跟着笙哥儿后面上床,看着一架躺下去的笙哥儿,微微一笑,“哥儿先起起,我帮你把头发拢拢。” 笙哥儿抬起头,让苍术把自己的头发拢好,看着苍术称得上无暇的脸庞,笙哥儿突然发问,“苍术,你可有想过要与我有进一步的关系?” “进一步的关系?”苍术愣了下,一时不敢确定是不是心中所想,“哥儿指什么?” “自然是指更亲密的接触了。”笙哥儿理所当然道。 苍术压下心中的激荡,镇定道,“哥儿为什么这么问?” “你先回答,想还是不想?”笙哥儿定定的望着他。 苍术只觉得脑子里一阵发热,“自然是……想。”岂止是想,分明是想得紧。 “哦。”便没有了下文。 苍术心里叹口气,不过会这样他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原也没指望哥儿真的会怎样。 “好了,哥儿,睡吧。”苍术帮笙哥儿掩好里头的被角。 “苍术。”笙哥儿又唤了一声。 “怎么了?”苍术对上笙哥儿睁大的眼睛,那眼里亮晶晶的东西让他心里忽然有些痒痒的…… “我想,我们是该做进一步的事情了。”笙哥儿说话的时候显得有些严肃。 苍术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哥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苍术的声音暗哑。 “知道啊。”笙哥儿见苍术眼中燃起了一点点的火苗,怕苍术误会,忙接着说,“我说的进一步也只到亲吻而已,并非是指鱼水之欢。”笙哥儿现在还没有做好这方面的准备,还是点到为止,慢慢来好了。 苍术的回答则是直接靠过去,低下头,攫取那两瓣粉色的唇——许是真的忍耐了太久,动作并没有十分的温柔,稍显的“蛮横”了些——不过,他也还是有自制力的,知道自己身下的人是笙哥儿,却也克制——不过笙哥儿还是感觉到苍术那种像是要把自己生吞入腹的欲望…… 就在这样的津液交换之间,笙哥儿也深深地感觉到了苍术对自己的爱意和渴求……他也情动了,伸出双手绕在苍术的后颈上,让两人贴得更近——原本只是上半身交叠的,不知不觉,两个人的全身都已经贴得的严丝合缝了……身上本来也只穿着薄薄的寝衣,那松松的带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肌肤相贴的时候,笙哥儿的意识稍稍回笼——他的脑中浮现了四个字:干柴烈火……床果然是危险的地方——这也是很久以后笙哥儿深深体会到的“道理”。 笙哥儿本来想要推开苍术的,可是苍术那灼热的呼吸喷到他的颈间,还有他那微微的喘息声都让笙哥儿有些不忍心推开…… 好在,苍术难得的冷静自持阻止了情势往更旖旎的情况发展…… 苍术在笙哥儿的颈间吸吮完了,才抬起头,望着笙哥儿有些迷蒙的双眼,声音更加沙哑,带着歉意道,“哥儿,苍术放浪了。” 笙哥儿的呼吸也没有平复,那双眼睛更湿润也更黑了,“苍术,你下面……硌到我了……” 好不容易和自己心爱的人亲吻,而且又是在床上,没有反应的人可不是柳下惠,那该质疑男人“行不行”的问题了…… 苍术的神情有些尴尬,忙从笙哥儿身上起来,幸好那烛光没照到他的脸,要不然一定能看到他那冠玉一般的脸红了…… “哥儿,我去……洗漱一下……” 笙哥儿看着苍术匆匆下床的样子,道,“其实,我也许可以帮你……” 笙哥儿真的是好意……不过此时他说出这句话就如在挑逗一般……偏偏笙哥儿的语气那么“善解人意”,甚至带着几分无辜…… 苍术是捂着自己的鼻子,开门出去的——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笙哥儿靠在床头看着那扇关上的门,想起白日时昌阳也是这般情状……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难道自己成了吃人的妖精不成?…… ****** 自那日品酒大会后,雁回楼缺酒的危机算是解除了——雁回楼一气跟几个酒庄签订了货单协议——许也是那天小王爷出场的缘故,外人都以为小王爷就是这个雁回楼的靠山,那金掌柜那边,竟也没有了后续的手段。 出了正月,雁回楼的生意愈发好了。重楼管着雁回楼的生意,苍术就又在寻着别的财路了,昌阳和杜若朝内都有事要忙——笙哥儿这边眼看着就比正月的时候要冷清了许多,不过他也是甘于寂寞的人,一个人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在做什么呢?”赵无居掀开帘子进来,见笙哥儿在案前忙着什么,走过去问。 笙哥儿正在绘一副扇面,见赵无居进来,先搁置了笔,“来了,这不是画个扇面嘛。” “画这个做什么?这时节又使不上。”赵无居看那扇面,绘的是一幅竹鹤图,上面两只白鹤一直低头觅食,一只在理自己的羽毛,逼真的很——在这些画上的功夫,晏笙可比自己要强多了……来日也可让晏笙给自己画几幅才是,晏笙的画总是这样画了放着也可惜了,哪像自己啊,画的都是要给人看的。 “不是我要使的,是我那大表哥寿辰要到了,我想那些金啊玉啊的宝贝只能应个景,我两位表哥都喜欢我的画,我这就画一幅春景图,并两幅扇面送上,也算是尽了心意。” “果然是富贵人家,金啊玉啊那自然是不缺的,缺的确实是你这份心意。”赵无居玩笑道。 “你说这话也不嫌打自己的嘴,你就不富不贵了?要是换做你生辰,我就是拿一屉子黄金送你,你又如何?”笙哥儿给他倒了一杯刚沏好的茶水,递给他。 赵无居结果茶杯喝了,“茶倒是好茶,就是于我怎么都及不上酒。” 笙哥儿把他手里的茶杯拿过来,放回桌子上,“给你喝了也糟蹋了好物,这可是我打珞城带来的日铸雪芽,也就只这一壶了,你不喝也罢。要喝酒我让余容去给你拿。” “哎,说到酒了,”赵无居看着笙哥儿,“今儿来不就是为这酒来的?我家酒窖都被你搬空了,我不是没酒喝了吗?你且说说,什么时候把我家酒窖给填上啊?” “我说怎么这个时间就过来了呢,是来讨‘债’呢……”笙哥儿一笑,“罢了,我这里可没那许多酒,我让余容去雁回楼跑一趟,这便让人把那酒给你补上……” “这也不急。”赵无居说,“我刚得了个方子,要酿新酒,你陪我去买些缺的材料。” “原来还是要我陪你出去这一趟子。” “那你是去还是不去啊?”赵无居似笑非笑道。 “去,当然要去。” 这老呆在屋子里怕也是要发霉了,还是出去走走的好,好像自那品酒大会之后就没出门过了,都是懒的——当然,也是重楼他们老劝自己不要出门子的缘故——也就在这一点上,自己完全被他们给辖制住了……哎……有时候真觉得这几段情缘都是孽缘,可惜偏偏摆脱不掉…… 第九十六章:小侯爷 笙哥儿陪着赵无居去杂货铺把东西买齐全了,两人在街上闲逛,后来进了一家首饰店—— “两位公子,随便挑,随便看啊。”掌柜的笑眯眯地说——这两位公子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搞不好能做几笔大生意。 “你来这却是要买什么啊?”笙哥儿问正盯着那柜台看的赵无居。 “来首饰店自然是买首饰的。”赵无居拿起一件嵌绿松石金簪吗,“这个如何?” “这样制是好的,只是绿松石次了些,还有些不规则的线纹……不过你若是不挑剔,也不差。”笙哥儿回答。 赵无居笑着看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买这些东西带你来是对的,这些精致玩意我只是看看,可没你懂得多。” “你这真的是要把我利用彻底啊。”笙哥儿道,“你先和我说说,你买这些东西做什么?难不成要自己戴不成?” “我可没这癖好,这买了自然要送人的。”赵无居笑说,“还记得那卖酒给你的秋妈妈吗?这秋妈妈就爱金器,我这两日要去纤云楼一趟,这便带过去。” “秋妈妈?”笙哥儿道,“如是送她,哪里要你买啊,这人情是我欠的,自然要我送。” “我送我的,你送你的,人情哪里还有浑说的?”赵无居又拿了个云犀纹金簪,“这个又怎样?” “虽然没有镶嵌什么宝石,不过挺别致的……”笙哥儿自己拿起一件玛瑙佛手金簪,“我觉得这个好,玛瑙颜色通透,佛手生动……” 赵无居伸手就要拿,被笙哥儿躲过了,“我看中的,你也要抢?” “你何时这么小气了?” 笙哥儿一笑,把金簪给他了,“罢罢,给你吧,我再看看。” 最后,笙哥儿挑了对牡丹莲纹金钏,一并交给了赵无居,让他带过去。 两人出了首饰铺子,准备去雁回楼喝酒,说说笑笑着,不成想,差点被那冲过来的马给撞上—— “吁——”那马上的竟然就是那个藩阳侯的小侯爷,小侯爷脸上满是不乐意,“怎么走路的?不知道躲开啊?” “你的马横冲直撞,还怪我们躲不开啊?”赵无居抬起头来冷笑一声。 “是你……”小侯爷一眼就认出来了赵无居,不说别的,他本身就是个断袖,赵无居这样的容貌他肯定是见一眼就忘不了的——况且,这赵无居和那位小王爷搅到一块的事,这宫中知道的人不少,他自然也少不了这个消息。 “原来是小侯爷啊。”赵无居拽着笙哥儿的手,“小侯爷,你这马再尊贵,也贵不过人命吧,这是要拿人血染你的宝马蹄子啊?” “我有要紧事要办,没工夫和你们磨这嘴皮子。”小侯爷松了马缰,夹了夹腿肚子,驱马离开——不过,很快他又转回来了,没有再看赵无居,而是盯着赵无居身边的笙哥儿看——“你……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笙哥儿想着他不会想起了那晚那茬了吧?不过,那晚自己是戴着面具的,他哪里就认出来了,但是笙哥儿还是没有发声,只是摇头。 “总觉得在哪里……”小侯爷其实就是看着笙哥儿的眼睛觉得熟悉——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赵无居见那小侯爷死盯着笙哥儿看,拧眉,挡在笙哥儿面前,“小侯爷,你这是在调戏‘民男’吗?” 小侯爷看不出来什么,也觉得大没意思,也没再搭理他们,骑着马飞驰而去。 赵无居收回视线,望着笙哥儿,“哎,晏笙,你和这小侯爷认识啊?” “不认识。”笙哥儿一口否决。 赵无居眉一挑,“不要给我弄鬼,还和我说不得了?” “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情。”笙哥儿道,“先去雁回楼,我再和你好好说说。” ****** 笙哥儿靠在松青撒花的引枕上,读完了信,把信纸搁在旁边的雕花高脚几上。 重楼从外面进来,“听说珞城那边来信了,是老爷的信?” “不是,是舅妈的信。”笙哥儿回道。 “杜老太太的信?信上都说了什么啊?”重楼随口问道。 “说了一些家常的话,还说了咱们府里的一些事。” “咱们府里?”重楼感兴趣了,“咱们府里什么事?” “我多了一个弟弟。”笙哥儿淡淡道。 “弟弟?”重楼怪道,“这就怪了,是哪位姨娘怀上的?我记得我们离城的时候也没听说这事啊……这可没几个月啊。” “不是府里的那几位姨娘,也不是那叫秦鬟的女人,”笙哥儿说,“是一夜露水的结果。这个弟弟一出生就没了娘,是被人送到傅府的。” “竟有这事。”苍术也进来了,“怎么老爷之前那封信没提到半句啊?” “老爷若是提到这件事才怪了。”笙哥儿轻轻一笑。 重楼看着苍术,“你还不知道老爷?老爷真正上心的能有几件事?别说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儿子了,就是家里的姨娘生十几个儿子出来,怕他也未必和哥儿提一句。” “是了,老爷最看重的还是哥儿了。”苍术点头。 “照舅妈信里所说,这弟弟也差不多满月了,不管怎么样,做哥哥的我也该送上一份礼才是,就算送到的时候晚了也算是个意思。”笙哥儿道。 “也好,我明天就去备这份礼。”重楼说。 “这礼适当就好,不可太厚了,显得矫情,小孩子的礼,重要的也就是个意头。”笙哥儿对重楼说。 “这个自然。” 笙哥儿转向苍术,“你这几日都在外面跑,可有什么收获了?” “也说不上什么收获,不过,哥儿,我看中了一个铺子。” “什么铺子?” “脂粉铺子。” 笙哥儿笑了,“如何想到这上面去了?” “这酒楼可以说是做的男人生意,这脂粉自然是女人生意……而且咱们傅家可是没少做胭脂水粉首饰绸缎的生意,要说这方面,可取的经不少。” “你觉得行就行吧。”笙哥儿摆摆手说。 “这生意上的事,苍术还没有不行的时候。”重楼把那几张信纸收好,放进了小匣子里。 “你竟也有夸我的时候。”苍术见余容进来,把他捧着的桂圆红枣茶端过来,“哥儿,喝茶吧。” 笙哥儿接过茶喝,喝了一口才说,“不是正月都过去了吗?怎么那些王侯还是留在京里啊?” “看着是大多数都回去了,只是还有一些留在京里,许是上头的意思吧。” “哥儿怎么说起这个了?”重楼问。 “我今儿在街上遇到那小侯爷了。” “怎么遇上他了?他对你做什么了吗?”苍术他们都是知道上元节那晚的事的。 “没,他在马上,我在马下,我那时和无居一块儿,差点被他的马给撞了……”笙哥儿顿了下,“倒也无事,只是,他好像有点认出我来了……” “怎么就认出来了?那时你不是戴着面具吗?”苍术拧眉。 “他只是说我有点眼熟,下面便没个究竟了。”笙哥儿说,“只是怕有些麻烦,其实也是无妨的。” “这就罢了。”重楼从笙哥儿手里接过碗,放到一边,“说起这小侯爷,就得说说如今京里的一个闹得纷纷扬扬的事情了。” “什么事?”笙哥儿好奇地问。 “那小侯爷先前与一少年相交,这小侯爷是个多情的,且在情事上很会讨好人,把那少年哄得厉害,真的与他相亲相爱,一如夫妻了……不过这小侯爷虽是个多情的,却也是个薄情的,不过贪图一时新鲜,这新鲜劲儿过了,也就另寻新欢了,而那少年痛苦不堪,竟跳河寻了短见。” “这世间能长情的本就不多。”笙哥儿叹口气,“这小侯爷一开始分明就抱着玩乐的心思,只是,那少年可惜了。” “倘若这那位少年只是寻常少年,这件事,不过也是一个故事,可是,偏偏还有后话。”苍术故意停顿在此处。 “后话?什么后话?”笙哥儿更好奇了。 “哥儿,你道那少年是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 “他竟是那平远大将军养在外宅的私生子。” “平远大将军……”笙哥儿说,“好似在哪里听说过……” “那平远大将军可是军功赫赫,说起来还是昌阳的恩师呢。当初昌阳就是在他的手下的,也是平远大将军信任昌阳提拔昌阳,昌阳才一步步走到今日。”重楼道。 “原来是他。”笙哥儿点头,“你方才说‘私生子’?没道理自己的儿子要养在外宅啊。” “这哥儿就不知了。”苍术接话,“那平远大将军虽然在外面威风八面的,可是在内宅却是个惧内的。他的那个夫人厉害得很,所以府里一个侍妾都没有,他的夫人为他生了一子一女……那平远大将军整日被夫人欺压,于男女之事上憋屈得很……一次他跟随圣上下江南,结识了一个渔家女,那渔家女美貌温柔,两个竟看对眼了……后来他带着那渔家女回京,便养在了外宅,那渔家女在生产后不久便去世了,就留下来这个儿子。那平远大将军对这个儿子宠爱得很,比他将军府里的子女都要宠,可是养得却比那两个都要温柔和顺,所以愈加钟爱。不成想,这样当成宝贝的儿子竟然突然自尽了……” “还有这么一段缘故。”笙哥儿没想到戏文中的情节竟也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那平远大将军自然要彻底这件事的,那外宅里的小厮拷问几下就全招了——谁不认得这位小侯爷啊——当初,那位和小侯爷认识却不是在京城,而是在出游的时候认识的,两人纠纠缠缠也闹了大半年了,跟着人的小厮哪里不知道啊。”苍术说得有些幸灾乐祸。 “被平远大将军知道了,那小侯爷不就惨了?” “是啊,”重楼道,“所以这段藩阳侯可以说是焦头烂额了,那小侯爷更不用说了。” “怪道今日看那小侯爷不同于当日的潇洒,风尘仆仆地赶路呢。”笙哥儿了然。 “常在河边,哪有不湿鞋啊。这才是因果报应呢。”苍术冷笑,“咱们只当笑话看了。” “这就是了,横竖与咱们不相干。”笙哥儿打了个哈欠,“过个几天,无居说的是那牡丹大会就要开始了,你们要不要歇歇,去凑这个热闹?” “那便去了。”重楼笑道——这只让哥儿和无居公子一块,想想都觉得有些不妥,那牡丹大会偏又是那种性质。 “好了,哥儿也困了,睡吧。” “嗯。” 第九十七章:疫病 那牡丹大会,笙哥儿到底没有去找——因为雁回楼又出事了,而且这次的事情比上次要严重多了——有一人来雁回楼吃饭,结果吃到一半就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衙门来人以后,把那昏迷不醒的人抬走了,同时带走了在店里的重楼,同时把雁回楼也给封了——这不过是一天之内发生的事。 “哥儿且放宽心,我已经让人去调查这件事了,衙门那边也知会过了,重楼不会有事的。”昌阳安慰笙哥儿。 “好好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笙哥儿眉头紧锁,郁结在心。 “雁回楼是没有问题的,也就不怕人差。”昌阳说。 “苍术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苍术没有在雁回楼才免除了一劫,此时他正在使银子打点关系,想办法让重楼早点出来——而笙哥儿这边,因为雁回楼名义上的老板是重楼和苍术,所以并没有人查到他这边。 “哥儿。”这时,一身便服的杜若匆匆走进来,“我来迟了。” 这次重楼出事,笙哥儿先让人去找了昌阳和杜若,昌阳是第一时间赶到的,可是派去杜若府上的小厮回报,杜若去了藩阳侯府做客,不在府中。 笙哥儿淡淡地看了杜若一眼,心里其实是有一些不满的——自己这边出事了,可是找他的时候他却不在,而且是去的那藩阳侯府——当初他把自己喝藩阳侯那一家子撇得干干净净的,如今怎的去了他府上?……笙哥儿心里也就更加烦躁了。 杜若见此心中更加愧疚,走上前去,半蹲下身与坐着的笙哥儿平视,“哥儿,雁回楼的事我知道了,重楼那边我已经着人打点了,人是在雁回楼出的事,衙门那边例行的查验一番,只待查明,人便可以放出来了,雁回楼也可继续开张。” 按说昌阳和杜若两个如此有分量的人已经在打点,苍术那边也塞银子动关系,笙哥儿该放心一些才是,笙哥儿还是觉得心里沉沉的,人也没什么精神。 葭儿捧着饭菜从外面进来,“哥儿,该用晚饭了。” “哥儿还没有用晚饭?”杜若问。 “哪里用了?连午饭也只是吃了一点就了事了。”跟进来的苇儿叹气道,“这一天,还没有一顿饭吃得多呢?” “我没什么胃口,先放着呢。”笙哥儿道。 “哥儿,饭还是要吃的。”昌阳说。 “是啊,哥儿,这重楼还没回来,你就先把身子给弄坏了,那就算重楼回来了,也过意不去啊。”杜若说着先把一碗野鸽子汤端过去让笙哥儿喝。 笙哥儿没让他喂自己喝,接过来自己喝了,喝了几口又停下来,他看着他们两个—— “你们说,这事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哥儿是怀疑有人在背后弄鬼吗?”杜若想起之前那酒的事情,那也没过多久。 “我想着,怎么人偏偏就在咱们雁回楼出事,还是在吃饭的时候?”笙哥儿拧眉。 “哥儿有这个疑虑也是,我这就去查查那个人的底细。” 原本以为这次要折腾好久,没想到,当天夜里,重楼就和苍术一块儿回来了—— 笙哥儿彼时正靠在床头和昌阳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听说重楼他们回来了,忙不迭下床,昌阳只来得及给笙哥儿披上毛皮子,笙哥儿就往外走了——重楼和苍术正走到门口,见此忙把笙哥儿推进来—— “这还真是不知道包养自个儿,这样也就往外走了?”重楼把那件毛皮子拉紧,责备道。 “一时着急就没顾上了。”笙哥儿看着重楼说。 “这人都回来了,难道穿个衣服的功夫都等不及了?”苍术有些酸溜溜道。 昌阳已经拿来了厚厚的毛毯给笙哥儿盖上,还把一只梅花手炉和莲花脚炉捧来,一个让笙哥儿捧在手里,一个垫在脚下——这才放心了些。 “真的没事了吗?”笙哥儿拉着重楼的手问。 “没事,我这不就回来了吗?”重楼握住笙哥儿的手,“这事本就与我,与我们雁回楼无关,调查清楚自然要把我放回来的。” “那是怎么一回事?”笙哥儿紧接着问。 重楼和苍术脸色都有些不好,对视一眼,才说,“这事,只怕牵连更广了。” “什么意思?”笙哥儿见他们神情凝重,也紧张起来,“不是说没事了吗?” “咱们是没事了,可是外面却……”苍术顿了下,道,“哥儿,你知道为什么那个人会在雁回楼吃饭的时候突然口吐白沫,昏迷不醒吗?” “为什么?” “京城出现疫病了。”苍术说,“那个人便是因为疫病才出事的……正是发现了这一点,重楼才无罪获释的。” “疫……病?”笙哥儿重复道。 “是,疫病。”重楼道,“这应是京城发现的第一例,在此之前,都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哥儿哥儿……”余容从外面跑进来。 “又怎么了?” “外面有一人说是杜若哥哥府上的下人,来给哥儿送信。” “让他进来吧。” 那个人进来了以后,说了杜若查过发现那个患上疫病的人是从外省进京来,为的是这几日的牡丹大会,因着牡丹大会有一大批人来京,这里面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患病的人,杜若的意思是让笙哥儿这几日都不要出门了,府上的人也尽量减少外出,也不要外人进来——杜若自己因为宫里召见怕是不能过来了。 笙哥儿让重楼给了打赏,便遣人走了,还让带话给杜若,希望他多保重自己。 “这雁回楼那边的生意看来也要先关门了。”苍术说。 “生意做不做都不要紧,人没事才好。”笙哥儿道,“就照杜若说的做吧,疫病最是要人命的,传染性也强,外面已是不安全了,在疫病解除之前,万万不能松懈。” “是这个理。” 苇儿说,“我记得有一个方子,是清疫去毒的,石灰、艾叶、苍术、雄黄、陈皮这种药材都是有备着的,只是冰皮和麝香不知道还有没有了,前儿有说过再买的,只是不知道……” “药房许是没了,不过我那边有存着一些冰片,至于麝香的话……”重楼看向笙哥儿,“那时哥儿说要制香,可是买了好些麝香吧?” “是有好些,我一时用不完,就让余容收在箱子里了,余容?”笙哥儿转向余容。 余容忙应声,“在,在的,就在哥儿那只金丝楠木的大箱子里,我这就去拿。” “我去吧,再把我那边的冰片取来,一并给了苇儿,让苇儿来制方子。” 苇儿跟着重楼走,边走边道,“还有那内服的汤药也要多煎几服,宅子里的人都要喝些,这个好办一些,只一样灵芝看来是要用到哥儿带来的那只大灵芝了。” “正好,哥儿前些日子还嫌那灵芝白带来,占地方呢。”重楼笑道。 笙哥儿也不管他们说什么,看向昌阳,“昌阳,你要不要回去看看?你那将军府不知道怎么样了?” “不打紧。”昌阳摇头,“我在哥儿这边好了,那里有长倾和燕樽在。”说完以后又想到笙哥儿不喜欢顾长倾,小心地观察了笙哥儿的神情,见没有什么异样,才放心了一些。 “嗯。” 虽然昌阳说不回去看,可是这夜过半的时候,顾长倾便赶来了,带着宫里传召的旨意过来了,昌阳还是离开了。 到了第二日,关于疫病的消息在京城里才渐渐传开了,眼看着就人心惶惶了起来,那原定的牡丹大会,只进行到一半就被迫停止了。城门关闭,无论是进程还是出城都被禁止了,而在各城门间巡逻的负责人便是昌阳——而昌阳因着自己日日在外面行走,便不去笙哥儿那儿了——笙哥儿体弱,只怕自己过了什么不好的气给他。 杜若进宫以后便没有出来了,他和几位圣上信任的大臣在宫里一同研究制定应付疫病的策略,并要时时去太医院监察,更是忙得焦头烂额了。 如今笙哥儿这边的宅门紧闭,宅子里的人都不往外走了,本来每日要送新鲜菜品来的菜贩肉贩也都让他们不要来了——厨房里原本的菜都让苇儿和葭儿一起处理了,荤的或腌或熏,素的也用来做腌菜或者酱菜,只为了可以供应长久些——好在宅子里的后院有一小块菜地,那是葭儿和另外两位厨娘弄的,这个时节不过也就是萝卜白菜之类的,但总比没有来得好。厨房里的存量也不少,大米白面这些都是现成的——虽然与往常的吃食相比差了许多,可是非常时期也顾不得了——葭儿只是为了哄笙哥儿多吃些东西,变着花样来做菜。 宅子里的生活倒也还算安逸,不过外面就有些“草木皆兵”的感觉了——这场疫病,随着发现的病例越来越多,把多少人的精神都给磨灭了。 第九十八章:寂静 笙哥儿站在窗前,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这天就没有一日放晴,让人的心愈发阴郁—— “哇——哇——哇——” “这该死的乌鸦又叫了,叫的人心烦。”余容在扫落叶,听到声音咒骂道。 “那是乌鸦?”笙哥儿问。 “是啊,原也没见有啊,这几天老听它们叫唤,晦气得很。”余容挥了挥自己的扫帚,如果可以他还真想像扫落叶一般把这些乌鸦都给扫了。 “这乌鸦的叫声总让人心生不祥……”笙哥儿叹气,“也不晓得外头怎么样了?” “我看是大不好。”余容说,“哥儿没听见这几天时常听到外头隐隐传来哭声?那都是那病闹得,还老友一股烧东西的味道,都是在烧死人的衣物呢。” “你说这倒像你出去看过一般,你是如何知道的?”笙哥儿问。 “哥儿忘了,我的家乡当初也是闹过疫灾的,我便是打家里逃出来的,这些事情我可见得多了。”余容笑道。 笙哥儿看着余容——也亏得是这小子,没心没肺的,也不记事,说出这些话来也是丝毫不介怀。 “在说什么呢?”重楼过来了,笑问道。 “说乌鸦呢。”余容回答。 笙哥儿看到重楼端着的药罐子和药碗,便退后了几步,“怎么又拿来了?一天到晚,都喝个没完了。” “哥儿明知道自己的身子弱,这种时候,哥儿不多喝些汤药,把身子给养好了,却是要如何?”重楼从药罐子倒出汤药——这是新熬好的柴胡汤,柴胡的味道哥儿素来不喜,所以排斥得厉害。 “那也不能把药当饭吃啊,看到这么黑漆漆的一大碗,我饭都吃不下了。”笙哥儿抱怨道。 “若是少喝些药,哥儿能多吃些饭,也是好的了,偏偏每顿的饭食都剩下了许多,这药补食补都补不进去,哥儿是存心不让我们好过不是?”重楼神情有几分忧郁。 笙哥儿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若是重楼硬磨着要他吃药,他定会百般推脱,可是重楼说一些软话,他又不得不“投降”了—— “罢罢,喝药便喝药吧。” 笙哥儿喝完药不多时,午饭也送进来了。 “哥儿,今儿这饭菜还有我一份两份的功劳呢,哥儿快来尝尝。”苍术献宝道。 笙哥儿看那些菜色,更觉得没胃口了——“我现在不想吃,你们先吃吧。” 桌上有一道蒜苗炒腊肉、一道笋干咸肉、一道醋溜鱼片、一道花生卤蹄膀、一道碧玉白菜卷、一道白萝卜羊腿骨汤,再加上一道猪肚鸡和一道燕窝鸭子——加在一块儿差不多十道菜,虽说比往日要显得不足了些,可是到底还是不差的,看余容照样一顿三四碗饭就知道了——不过,于是笙哥儿来说,每顿吃的菜虽然花样变了,可是食材还是一样的,吃一顿两顿还好,可是连着吃好几天就不对了…… “哥儿,现如今也由不得你挑剔了,便是差一些也还是要吃的。”重楼拉着笙哥儿坐下,“怕哥儿不吃饭,这还做了馄饨、面条并几样点心,哥儿若是不吃,不是跟自己身体过不去,便也是不想着我们几个了。” 笙哥儿无奈,只好有一口没一口地动筷子吃饭,重楼和苍术两个是同他一起吃的,余容去厨房自个儿找好吃的去了,苇儿和葭儿也没有过来打扰。 “这杜若和昌阳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笙哥儿喝了一口苍术盛的羊腿骨汤,“虽说宫里比外头干净一些,可是也保不齐会不会有事,昌阳更不用说了,他的职责便要整日在外头走,如何都是避不开的……万一沾染上了……” “哥儿不必忧虑这些,杜若在宫里,身边都是最好的太医,便是打个喷嚏也有人照料着的,”重楼安慰道,“至于昌阳,哥儿可别忘了,昌阳身子骨强健,这些疫病时病,在他那身铜骨皮上都起不了作用的……” “这样就最好了。”笙哥儿点头,又道,“另一件,如今京城的疫病也是从外头传进来的,只是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地方遭殃……珞城虽离这里远得很,可是怕只怕躲不过去……” “哥儿又忧心这有的没的事了。”苍术给笙哥儿夹了块蹄膀,“这咱们现在在宅子里呆着是相安无事,就算珞城那边有什么了,就咱们老爷那样的,府里便也出不了什么事的。” “倒也是……” “啾啾、啾啾、啾啾……” 说话间,一只雀儿飞进了窗户,竟停在了吃饭的桌子上。 “这雀儿是打外面进来的,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什么腌渣的东西……”重楼说着便要去敢那只雀儿,却被笙哥儿拦住—— “住手,这只鸟我认得的。”笙哥儿说。 “哥儿何时和一只鸟儿都认得了?”苍术打趣道。 笙哥儿睨了他一眼,“这只鸟儿是无居的鸟,它的毛色比较特殊,我便记住了……只不知今儿怎么就过来这里了?难道是来传信的?” 重楼阻止了笙哥儿伸出来的手,拧眉道,“哥儿,这小东西确实从外面飞进来的,你不要碰,还是我们来吧。” 重楼抓住鸟儿,苍术伸手在那鸟儿身上翻找,果然找到一张卷起来的小纸条,苍术没有给笙哥儿,而是拿着让他看了。 那张小纸条上书着:今日事多,可安好? 看着笙哥儿迫不及待地去寻纸笔,重楼和苍术两个都忍不住有些嫉妒了—— 笙哥儿回了信,让鸟儿带着离开了—— “怪了,这只鸟儿怎么不往那边它家的位置飞,却往另一边飞走了呢?”苍术看着那鸟儿飞走的方向,问笙哥儿,“哥儿可没认错吧?” “怎么会认错?”笙哥儿喃喃道,“也是怪事一件,难道还要饶远路不成?” 重楼突然微微一笑,在笙哥儿喝苍术莫名的眼神中说——“你们道那只鸟儿是飞往哪里去吗?” “哪里?” 重楼往窗外那方向一指,“我若是记得没错的话,那个方向可是有一所大宅,那大宅是属于安阳王府吧。” 笙哥儿一怔,“你是说,无居在……安阳小王爷那里?” “我也不过是猜想。”重楼笑笑。 后来,也证实了这一猜想的正确性——赵无居确实在安阳王爷府——至于为什么在那里,得从小王爷的病说起——小王爷感染了风寒、发起了烧,时正值疫病期间,王爷府更是人心惶惶——赵无居也不是自愿留在那里的,不过小王爷感染风寒与他有关,他被那爱子若宝的尚华公主扣在了安阳王爷府,便再也没出来了——直至后来小王爷权欲为止。 ****** “哥儿,该睡了,别看了。”重楼按住笙哥儿手里的书,柔声道。 “这还有几页就看完了。”笙哥儿放不下书——这书是他前一段时间刚买来的一本游记,原先只是放着,没看还好,现在拾起来看了,便上了瘾,放不下来了。 “不过是本书,哪里就这么急了?明日再看吧。”重楼见笙哥儿不为所动,继续说,“这劳什子书,明日有多少看不得的?我是怕你熬坏了身子……” 笙哥儿悻悻地放下了书,让重楼给自己解衣裳,盖好被子—— “你们就爱在这事上唠叨我。”笙哥儿不满道。 “哥儿但凡自个儿顾着点自个儿,我们还用得着唠叨你?”重楼见笙哥儿此时难得的孩子气,失笑,“幸好我们在,若是我们不在,哥儿还不知道如何不保重自己呢。” “……知道了。”心里想着:还是这么啰嗦。 重楼把帐子放下来一半,看着笙哥儿闭上眼睛,不多时呼吸就平顺下去了,也变得绵长起来——这么快便睡着了,还嫌自己不够累呢。 重楼轻抚着笙哥儿的面颊,因为睡着的缘故,泛起了丝丝的红晕,许是睡梦里还有些不安稳,睫毛偶尔会颤动一下—— 算算时辰,也该是二更天了,原来这个时候,都会有敲更的声音,现在,到了晚上,整个城里,都似乎陷入了一片死寂…… 管外面翻天覆地呢,只是在这里头,陪在这个人身边,就心满意足了…… 重楼低头在笙哥儿唇上印下一吻——浅浅的,怕吵醒熟睡的人,也为了不让自己被欲望折磨,连半点厮磨都没有…… 雪青色的帐子里头,两道身影都已经躺下来了,房内熏着逼毒的香药,桌子上,红烛时而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这是一个寂静的夜晚。 第九十九章:听闻 这日,余容闲来无事搬了个梯子往外面看,就着从乌云里渗透出来的丝丝阳光,美其名曰“晒太阳”。偶尔看到有几个人从墙根下走过,也要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老是困在宅子里,都不知道外头的情况了。 “……听说了吗?宫里也出事了……” “这宫里也出事了?” “可不是吗?大半夜的有好几个人从里头悄悄抬出来,身上都蒙着白布,都运到外面的乱葬岗烧掉了。” “这次的疫病厉害着呢,离我家不到半里的一家子全家都得病死掉了……还以为就咱们这些小民百姓遭难呢,没想到宫里也免不了……” “谁知道呢,我还听说,”那人声音压低了些,但是余容这方面耳朵灵着呢,还是听到了——“有好几位大臣好好地呆在宫里,都染上了……有一位还是御史呢……” “御史?哪位御史?” “能得圣上青睐的还能是哪位御史?就是姓杜的那位啊……” “……” 姓杜?余容浑身一震,以最快的速度爬下了梯子,转身就往回跑,跑到廊上的时候差点与重楼和苍术两个撞上—— “怎么老是这么莽撞?”苍术拧眉,“慌里慌张地,又是犯下什么事了?” “不是……”余容喘着气,神情慌张,“两位哥哥,与我无关啊……我只是急着,急着向哥儿报信……” “报信?”重楼看着他,“报什么信?” “我刚才啊,就在那墙头上,听到两个经过的人在说话,他们说宫里也有了疫病,还有……说是有个姓杜的御史也在宫里染上病了,那可不是杜若哥哥吗?所以我才急着去找哥儿报信的……” 重楼和苍术神色都凝重起来,拉着余容在竹园旁停下来—— “你可听得真切了?可不要捕风捉影。”重楼道。 “我也不晓得,只是听他们这么说,就觉得像是杜若哥哥,杜若哥哥不也是还在宫里吗?这些日子都没见他过来……”余容扁扁嘴,觉得两位哥哥的脸色太可怕了。 “你先下去吧,”苍术说,“这件事不许在哥儿面前透露半句,否则,饶不了你。” 余容吓得忙噤声,连连点头,一溜烟似的跑掉了。 “你说,会不会真的是杜若?”苍术看向重楼。 “这几天我们宅门紧闭,外面的消息一点都都不通,也不知道个究竟。”重楼叹气,“只是听余容这么说,也不似空穴来风,说不定就是……” “这若是让哥儿知道了,又不安生了。”苍术看看外面的天色,“这样吧,我出去一趟,去探探消息,就算杜若留在宫里,进不了宫,也要先找到昌阳才是。” “我同你一块去吧。” “不行,我一个离开了,哥儿问起来也得有人搪塞过去,余容就别提了,苇儿两个在欺瞒哥儿这件事上也不行,必得你留下才是,若是哥儿问起,你也知道该如何应付。” “好,不论究竟,你也得早去早回。” “嗯。” ****** 重楼在房里找不到笙哥儿,顿了下转身便往厨房而去——如今哥儿打发时间的方式更有限了,便时常跟着两个丫头往厨房里钻,三个人不过一起鼓捣些吃食—— 重楼还未进厨房,就听到笙哥儿的声音——“这味道……怎么和我以往吃的不大一样啊……” “芡实、茯苓和砂仁的量都是按着分量来的。”葭儿说。 “我说是那人参和白术的缘故……”苇儿道,“哥儿,你方才加了多少?” “一分的量啊。” “……哥儿,人参、白术还有茯苓和砂仁加一块才一分,你那两样加多了,味道自然差了,吃起来一股子药味……”葭儿埋怨道。 “那你方才怎么不说啊?”笙哥儿反驳。 “哥儿,我那不是在弄糯米和粳米吗?才一眨眼的功夫,哥儿你下手可真快……” 重楼进门,见笙哥儿一脸的不乐意,笑笑,走过去—— “怎么了这是?” 笙哥儿把自己咬了一口的五香糕塞进重楼的嘴里,“你吃吃看,味道如何?” 重楼吃完,依旧笑眯眯道,“好。” “哥儿做的东西,你说不好才奇怪呢。”葭儿撇嘴。 笙哥儿看了重楼一眼,“不好吃就不要吃下去啊。” 重楼不语,只是望着笙哥儿笑。 笙哥儿别过脸,说,“又做坏了……本来还想做几样像样的点心的……” “我说酥饼啊,酥饼好做。”葭儿道。 “我不要吃酥饼。”笙哥儿开始挑剔了。 “哥儿,做点心是给人吃的,你自己要不要吃又有什么干系啊?”葭儿摇头。 笙哥儿给葭儿一个“你不明白”的眼神,转头问重楼,“苍术呢?怎么没跟你一块儿?” “他出去了。”重楼回答。 “出去?你是说他出门了?”笙哥儿皱眉,“不是说不让出门吗?” “方才算账的时候想到还要账簿子落在雁回楼了,他就回去拿了。”重楼说。 “账簿子?”苇儿怪道,“这还真是不要命的了?这时候还管什么账簿子啊?就是有十万两金子在雁回楼也顾不上了啊?这一摊上生意的事情,这苍术就犯执拗劲儿了。” “他说拿了就回来了,骑马去的,想来不会怎样。”重楼很快转移了话题,“哥儿说都做坏了,今儿还做了什么点心了?怎么都没让我尝尝?” “还做了雪花酥、酥儿印还有芋饼,都做坏了……全扔掉了。”笙哥儿有些丧气——一时也没有觉得出来重楼话里的不对劲。 “哥儿还想做什么?我陪你一起做吧。”重楼说。 “不做了不做了,我回房去看书了。”笙哥儿颇有些心灰意懒。 “好,那便回去吧。” “对了,我年前买了那几本画册呢?你都放哪里了?”笙哥儿边擦手边问。 “好像搁在书房里了,那我去拿,哥儿先回房吧。” “嗯。” ****** 笙哥儿回房,在经过假山那处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说话,细听只有一人的声音,而且还是余容的声音。笙哥儿有意吓吓他,便轻手轻脚地过去,却听到余容嘴里自说自话着什么“两位哥哥太可怕了”“幸好自己机灵”“杜若哥哥”“疫病”“如何是好”之类的话,笙哥儿便觉得不对了—— “余容,出来。” 余容乍一听到笙哥儿的声音,吓得忙“滚”出来了——“哥、哥儿……” 见他面如土色,笙哥儿那种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了——“你方才在说些什么?” “没、没什么……”完了…… “再给你一次机会,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要不然……” 余容难得见笙哥儿如此模样,虽然不久前才被两位哥哥威胁过,而是现在威胁的人换了笙哥儿,他终究还是架不住,就全招了。 ****** 重楼从书房里拿了那几本画册,回到笙哥儿的房间,却发现空无一人,拧眉——说是回房,怎么人倒不在了,难道又想起了什么,回厨房了? 重楼往厨房走,只见到两个丫头在收拾东西—— “哥儿呢?” “不是说回房了吗?你那时不也听到了?”葭儿不以为然。 “哥儿不在房里。”重楼沉着脸。 “不在?”苇儿停下动作,“会不会嫌屋子里闷在园子里逛开了?葭儿,我们也一起去找找。” “嗯。” 三人才走了一半,就见一守门的护卫跑过来了—— “怎么了?” “刚才哥儿带着余容出门了。” “出门?”苇儿说,“怎么就出门了?你们怎么不拦着?” “拦不住,哥儿非要出去,便只好让五个兄弟一同跟着哥儿的马车去了。” “怎么回事?哥儿明知道这里的厉害干系,怎么就出门了?”葭儿道。 “是因为杜若。”重楼听到“余容”两字的时候就知道究竟了——早知道就该把余容打发得远远的,不让他在哥儿面前晃才是……明知道余容是个管不住嘴的……“杜若可能染上疫病了,哥儿知道了。” “杜若他……”两个丫头也面有忧色。 “快,去牵马过来。”重楼对那个护卫说完,转头对两个丫头说,“你们好好呆着。” “你找到哥儿定要把人给带回来……” “知道了。” 第一百章:染病 “哥儿,我好像看到苍术哥哥骑着马走了。”放下帘子,余容转头对笙哥儿说。 “嗯。”笙哥儿只是闭目养神。 而那骑马飞奔而去的苍术顾着赶路,虽然感觉似乎看到有一辆眼熟的马车,一时也没有想到是笙哥儿乘坐的马车,竟也就错过了。 笙哥儿在刺史府门口下了马车,只带着余容进去了。 刺史府死气沉沉,下人们个个如丧考妣,笙哥儿进门的时候见到那管事脸色更差—— “梁管事,你们家大人呢?” “傅、傅公子,你怎么来了?”梁管事刚刚看着苍术离开,没想到转眼间这位正主就来了—— “我来看你家大人……”笙哥儿压下心中的焦急,“你家大人……还好吧……” 梁管事犹豫了下,还是老实回答,“不大好……大人自前日被送回来就一直昏迷不醒……” 笙哥儿原来只是试探性地问问,没想到得到的答案真的如此……“你、你带我去看你家大人。” “不可。”梁管事一口拒绝——大人得的是那种病,以大人对这傅公子的重视程度,大人但凡有一丝半丝的意识,都不会允许傅公子接近自己——“傅公子若是要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大人那边有御医在,也有人服侍,公子不必忧心。” “我即来了,就是来看他的。”笙哥儿沉下脸,“你都说了你家大人不大好,这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今日我如何都是要见他的。” 那梁管事见笙哥儿如此坚决,又想起自家大人的境况,终于还是答应了。 笙哥儿跟着梁管事来到杜若的房间,在门口就闻到里面一股子的药味,他让余容呆在外面,推门进去,那味道更浓——里面一个穿着朝服的中年男子正在写着什么,素色的幔帐悬挂在中间,有两三个丫鬟轮流从里面端着水进进出出—— “张太医,可有起色了?”梁管事问那中年男子,笙哥儿走近了见他写的是药方子。 那张太医摇头,叹气道,“昨夜我同王太医、林太医商量了,再改两位配药,且再看看吧。” “那就有劳张太医了。”梁管事恭敬道。 笙哥儿走向那幔帐,正要掀幔子,就听身后那张太医叫道,“你是什么人?那里也是你进得的?还不快出去?” “张太医,那是我家大人的至交傅公子,来探望大人的,不相干。”梁管事忙道。 “至交?”张太医摸了摸胡子,“即便是至交,这时候也该避讳些才是。” 笙哥儿只停顿了下,便掀开幔子进去了,张太医摇头,才把手上的方子交给梁管事,继而嘱咐了几句。 笙哥儿进去,见一个丫鬟正在用热水浸过的脸帕给杜若擦脸,笙哥儿走过去,“让我来吧。” 那丫鬟见到笙哥儿,愣了下,想起来这人就是大人的好友,方才听到外面有梁管事的声音,那定是梁管事带人过来的——想到这里,便起身行了礼,把手里的脸帕交给笙哥儿,便端着用过的水出去了。 笙哥儿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杜若面无血色,眼下青灰,双唇干裂,只觉得胸口隐隐作痛——杜若……怎么会这样……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想起那时自己因为重楼入了狱,杜若迟来了便没给他好脸色看,他也不恼,一如往常伏低做小,他还让人传话叮嘱自己,自己进了宫,没想到……再见到会是这般境况…… 梁管事送张太医离开,回过头来进来这边,却见到笙哥儿近身给杜若擦脸,对一旁站着的丫鬟骂道——“怎可让傅公子动手?连这点分内事都做不好?” 丫鬟噤若寒蝉——她们倒是想要动手,可是…… 梁管事上前想要拉笙哥儿起来,“傅公子,这些事还是让丫鬟们做好了……大人毕竟是得了这种病,若是真的引到你身上……”梁管事隐约听到自家大人说过这傅公子身子底子似乎不怎么好,这万一真的有什么事,大人就算好了,只怕也…… “若是这病引到我身上了,也不过是命……我即来了,也不怕这些。”笙哥儿把那脸帕子在盛着煮沸的草药水里泡过,拧干,敷在杜若额上,“只是擦脸,可要擦身吗?” “这……”梁管事见笙哥儿这架势,便知是不会罢手的,心里更加懊悔,就不该把人给带进来…… “看来是要擦身了,那可有什么规矩吗?”笙哥儿转头却是问离自己最近的丫鬟,也就是方才把脸帕子递给自己的丫鬟。 那丫鬟怯怯地看了梁管事一眼,见他无奈地对自己点头,才回答,“一个时辰擦一次……等那边的钟敲响了,便是时辰了。” “好,”笙哥儿一脸诚挚,“待会儿你……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叫‘蒲儿’。” “好,蒲儿,待会你教我如何给他擦身。” “……是。” 这边,苍术越想越不对,那辆擦身而过的马车好像真的是…… 苍术猛地拉住了马缰,脸色一变,该不会——正要调转马头,就听到声音—— “苍术!” 苍术定睛一看,不是重楼是哪个? “你怎么出来了?你出来……是不是哥儿有什么事?” “你从那边过来的?”重楼问。 “从刺史府过来的……” “你从那边过来难道就没配上哥儿、” “哥儿?这么说方才那马车真的是哥儿?!”苍术握拳。 “还想着你碰上哥儿把人给拦住呢!”重楼双腿一夹马腹,驱马往前奔去——“驾!” “等等我!”苍术急忙跟上。 两个人急匆匆地赶到刺史府,那杜府的人都已经认识了他们几个人,加上他们大人如今也是这样的情况,便也没有多加阻拦,便把人放进去了——两人直奔杜若的房间,途中遇到梁管事,几句话便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 虽然笨拙但也十分细致地把脚擦干净,这才擦好了,笙哥儿把换了四次的帕子扔进盆里,把被子给杜若盖上,学着往日他们对待自己那样,把被角也细细地掩好了,才松了口气。 “傅公子,先歇息半个时辰吧,半个时辰后大人开始出汗才要再擦汗的。”蒲儿轻声对笙哥儿说。 笙哥儿点头,用蒲儿端来的热水洗了手,擦了擦才走出了幔帐,见那两个守在外面,神情严肃——叹口气,“你们回去吧,我在这儿等杜若醒来。” 几个丫鬟见他们有话要说,便悄声出去了,把门也带上了。 “哥儿,我们同你说的话并不要你字字句句记在心里的,可是,只一句,”重楼望着笙哥儿,语气里有股子悲凉的意味,“我们要你保重自己,只有你好了,我们便越好了,你却完全不放在心上……” “那里面,”笙哥儿看向那厚厚的幔帐,“躺着杜若,就算不是杜若,是你们中的任何一个谁,我都做不到无动于衷……什么保重自己,便是一条残命留着,时时心若刀剜,又有什么意思?我知道你们费尽心思是要瞒着我的,也是为了我好,不要怪余容,是我逼他说出来的。如果我真的从头到尾都瞒在鼓里,杜若就算之后无事,我究竟心里也难安,若是杜若他……你们说,我该如何是好?” “哥儿……”苍术咬牙,“既哥儿坚持留下来,那要赶我走是不能够的,哥儿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重楼叹口气,“罢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了。这疫病也得突然,若是真的注定要为它所累,躲也是躲不掉的。哥儿且说说,有什么要我做的,只管吩咐就是了。” 笙哥儿看着他们两个,脸上终于露出了这半天下来的一丝笑意——“眼下,却真有一件要紧事要做的。” “什么事?”重楼和苍术异口同声问。 “你们去准备纸笔,我要写一封信回珞城。” “写信做什么?” “求药。” 第一百零一章:堕春丹 “求药?” “老爷那里有一颗堕春丹,可解百毒,有起死回生之效,我这便写信向老爷要来,只望杜若吃了有用。”笙哥儿说。 “堕春丹?”重楼是听说过的,“那丹药如此珍贵,只那一颗,老爷未必会……”那药老爷爷只对笙哥儿说过,笙哥儿便与他们说了,就连那些姨娘也未必知道的。 “我跟老爷开口,老爷……未必就不给……”笙哥儿叹气,“如今只能如此了,珞城与京城来回就算是快马日夜兼程,只怕也得两三日,我……” “我去吧。”苍术开口。 “你去?” “那样的好药,若是他人去了,老爷怎能轻易就给了,必得哥儿身边的人去了才好。”苍术回道,“况且,我自认嘴不算笨,能尽人事罢了。” 笙哥儿沉吟半晌,“好,你去把,这一路辛苦,你自己……小心保重。” “哥儿不必和我说这些客套话。”苍术笑道,“这点事算不得什么便不是为了哥儿,也当是为了杜若,兄弟一场,我也不想眼睁睁看他有事。” “你……”笙哥儿欲言又止。 重楼见此道,“这笔头不好,我去问梁管事再要一支笔来。”说完转身便离开了。 笙哥儿看着苍术,走近,伸出手把人给抱住了——这是笙哥儿第一次这么亲近人,苍术有些惊讶,还是伸出手来把人回抱住他——“哥儿。” “苍术,我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是为了我……这些日子我不言语,心里都是知道的……你们对我好,我同样……也舍不得你们……杜若已经这样了,我想要救杜若,也不想想你们几个出事……这次你去珞城……不论结果如何,你都要平安回来……” “哥儿,我晓得。”苍术点头,一只手捧住笙哥儿的脸,“只要你这一句话,就像昌阳说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一定不会让自己有事,也一定会带着救杜若的药回来。” “我……等你回来。” ****** 苍术走了两日了。 笙哥儿和重楼一直呆在刺史府,昌阳过来探望杜若,见到笙哥儿在,想要劝已是来不及了,只得在任务之余,时时过来陪伴——往日朝中多少人等着来拜访杜刺史,现在也没有一个人上门,也只有在杜若刚从宫里出来的第二日陆续有人送补品进府,不过也只是派下人来,自己并没有登门——而这一日日过去,更没人上门来了——真有种“门庭冷落车马稀”的感觉。 “哥儿,厨房煮了松仁粥、马蹄卷、茯苓糕和冰糖琥珀卷是葭儿和苇儿做好让余容带来的,哥儿看在葭儿一片心意,就多吃些吧。”重楼柔声对笙哥儿说——笙哥儿这几日胃口更不好了,进食进得自然就少了,梁管事间做好的饭食没动过多少,还以为是厨房里的饭菜不合笙哥儿的口味,没少叮嘱厨房,可是不管怎样的好饭好菜也都是那样。 笙哥儿看了那梅花形的食盒一眼,“那两个丫头千万让她们留在宅子别出门了,也别让外面的人进去才是。” “知道,余容这次回去也不过是去拿哥儿换洗的衣裳,便也不再回去了。”重楼拿了块马蹄糕送到笙哥儿嘴边,见笙哥儿吃了才满意的笑了。 “也不知苍术怎么样了……”笙哥儿幽幽道——里面那个丝毫没有起色,出门的那个半点消息都没有。 “哥儿就是这样日思夜想的,不得安宁,才把自己给累着了……”重楼一只手摩挲这他白皙的脸颊,“不过这两日,这脸上的肉都没了……就是我们在旁看着的人都心疼啊……” 笙哥儿抬头看着重楼,突然嘴角一扯,笑了,“还说我呢,你快去照照镜子吧,你也该去修修面了,还真的要蓄起胡子不成?” 重楼摸摸下巴,这两日果然扎出来不少了……不过看到笙哥儿脸上的笑容重楼也高兴,“哥儿说修面便修面,若哥儿喜欢须髯那我也就蓄起来了。” “我还管你这个做什么?你要怎样便怎样了……” “哥儿。”这时,昌阳推门进来。 “你来了。”笙哥儿见他身上的披甲还没有换,就知道他一换班就过来了,“可用了晚饭没有?” 昌阳摇头。 “我去厨房看看,弄些饭菜拿过来吧。”重楼说。 如今也管不了是不是自己的府邸了,该有的客套早就放到一边了。 “外面怎么样了?疫情可有扩展开来?”笙哥儿让昌阳坐在自己身边,问。 “太医院那边研制出来的一种方子,已经在城中派发下去了,可以预防治疗疫病,疫情也得到了控制,眼前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病情轻些的吃了那药便可以痊愈,不过病重的……”昌阳看向那里面和外面隔离开来的幔帐,想了想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也是有人吃了几服药,有起色的……” “你不用说了,不是好药他们也不敢用在杜若身上,只是杜若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如今只望苍术能拿到那堕春丹回来……” “……” ****** 苍术是在凌晨的时候回来的。 杜府门被敲响的时候,守门的小厮去开门,结果一道黑影倒下来,把他吓了一跳,忙把其他人给叫过来——打了灯笼一瞧,这不是大人的好友苍术公子吗?梁管事被叫过来时候吃了一惊,他是隐约知道这苍术公子是为了自家大人出门奔波去了,现在回来了是不是代表…… “把、把这个给……给哥儿……” 说完这句话,苍术就昏了过去,吓得众人忙把他往房里抬,简单查看了一下,并没有外伤,像是睡着了一般,梁管事吩咐人去寻大夫来看,自己捧着那苍术给自己的布包去找笙哥儿了。 笙哥儿睡在杜若的隔壁房间,这两日他也是累坏了,晚上还要去看杜若,今儿晚上在重楼和昌阳的好说歹说之下,才把杜若的事交给了杜府的丫鬟,去睡觉了。重楼和昌阳陪着笙哥儿,两人因着连日事多,睡得很浅,门被敲响的时候,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忙去开了门,笙哥儿也被吵醒了。 那梁管事把情况一说,便把那布包交给笙哥儿。笙哥儿打开布包,里面是个三寸见方的圆盒子,旁边是一封信——笙哥儿打开信看了一遍,便收了信,把那盒子打开,里面是一颗龙眼大的朱色药丸。 “哥儿,这就是……堕春丹?”重楼看着那颗药丸问。 “嗯。”笙哥儿道,“如今几更了?” “已经五更了。”昌阳回答——他睡得浅,外头打更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你们去外面收集一碗露水来……”笙哥儿转头问梁管事,“这附近可有朱令没有?最好是竹子上的露水。” “有有。”梁管事知道自家大人有希望了,激动得脸都红了,忙带着重楼和昌阳去采集露水。 笙哥儿看着那颗药丸发怔——老爷信里不过是问自己的好,却连提半句杜若的事情,不知是苍术说了还是没说的关系——只是,老爷同自己说了药的用法,还说了这药本就是留给自己的,现在是任由自己处置了…… 老爷,总是让人看不透——只一点,老爷对自己却是比对谁都要好…… 很快,重楼他们回来了,那梁管事动用了阖府的人去采集竹子上的露水,足足采集了一坛子的露水。笙哥儿把那颗堕春丹掰成了两半,一半放回了盒子里,堕春丹性强,一颗一个人吃下去怕是招架不住,只能用半颗。 笙哥儿让重楼把杜若扶起来,想要给他喂药,却怎么都喂不进去,最后让昌阳掰开杜若的嘴,用竹管子才算把那一碗的药水喂进去了。这样一折腾,天已经大亮了。 笙哥儿撑着身子去看了苍术,确定他无事以后才返回杜若这边,握住杜若的手,趴在床头沉沉睡过去了。 重楼和昌阳进来,给笙哥儿身上盖了毛毯,才出去了,一个撑着手臂在桌上歇息,一个靠在门口闭目养神。 长久的阴霾过去,终于有了一个大晴天。旭日东升,丝丝阳光透过素纱的窗户投射进来,房内似是笼上了一层温暖的光圈。 第一百零二章:清醒 “醒了?” 铺满金砖的宫殿里,坐在雕龙紫檀木书桌后面的男子着一身锈金龙紫色滚边便服,一派威严。 “是。”下首跪着的人正是在杜府出现过的张太医,“我去看过了,气色都已经好许多了。” 男子指节敲着桌面,“你们还算尽心,人既已经没事了,我会好好打赏你们太医院的。” 张太医跪在地上又磕了一个头,“圣上恕罪。老臣不敢欺瞒圣上,那杜大人能够醒来,老臣几个都不敢居功,就醒杜大人的另有其人。” “哦?”男子便是大魏国的天子,他挑了下眉,“你们是我朝太医,医术该是超绝才是,竟有比你们还要厉害的?是什么人?” “回禀圣上,那人是杜大人的至交,我看他倒不是懂医术的,不过他手里有味丹药,杜大人正是吃了那丹药才醒过来的。” “丹药?”皇帝明显感兴趣了,“什么丹药?” “名字倒也怪,叫什么……对了叫‘堕春丹’。”张太医倒是想要看那堕春丹是什么样子,可是那傅公子说只有一颗,已经没了(笙哥儿为了避免麻烦,只说都已经给杜若吃了)。 “堕春丹?”皇帝的声音拔高了些,站起身来,盯着那张太医只把他盯得后背都冒冷汗了,才幽幽开口,“你说,那人时不时……姓‘傅’?” “正是姓傅的公子,”张太医奇怪道,“圣上认得这傅公子?” “傅……” ****** “吃吧。”笙哥儿把两碗水粉汤圆放到苍术面前,“左边这碗甜的,里面有松仁和核桃,右边是咸的,馅料是猪腿子肉,葱末和秋油。” 苍术看了一眼,“怎么想起吃这个了?” “这不是杜若没事了,阖府都高高兴兴的,这就做了圆子了……不过,这是我做的。”笙哥儿笑眯眯道。 “你做的?”苍术惊讶地看着笙哥儿,“哥儿,这真是你做的?” “煮自然不是我煮的,不过这圆子是我包的……”笙哥儿指着那汤圆,“当然,葭儿和苇儿都有帮忙,不过至少里面有一半是我弄的。” 苍术笑了,十分捧场地端起了那碗咸汤圆,咬了一口,脸上笑意更浓,“这颗定是哥儿你爆的。” “这你都吃得出来?”笙哥儿纳闷道。 苍术让笙哥儿看自己咬了一口的汤圆,“这里圆子里面只有葱末,哪来的猪腿子肉啊?” 笙哥儿一看果然如此,也笑了,“倒是我的疏忽了。” 苍术一口把剩下的吃了,“味道还真不错。” “一口葱末还味道不错……”笙哥儿把那晚咸汤圆移过来,“不吃这些了吧,我去厨房给你拿她们做的那些。” “不用,这个就好。”苍术拦住他,“哥儿做的我都爱吃……不过这往后,哥儿就别操心这些事了,这不是你该做的。” “那我该做什么?”笙哥儿撑着下巴看着他,“我对你好点你还不乐意了?” “不是不乐意,只是怕哥儿操劳到了。” “我哪有那么弱?”笙哥儿不以为然,“你们都把我想得太弱了,你看这次我疫病的事我不都好好的吗?” “说起这疫病。”苍术说,“这次已是幸中之幸了,杜若得的是那种病,哥儿要照料杜若,还好杜若没事了,哥儿的身子也好好的。” “所以说是你们平日对我看管太严的缘故。”笙哥儿起身,“你之前累着了,又受了些风寒,这几日便好好歇息吧,雁回楼那边也不用你想着了。” “就这么点事,那天回来我睡一觉便好了,哪里还需要这样小心翼翼啊……” “那你是听我的还是不听?”笙哥儿看着他。 “听,我听。”苍术端起碗,“我吃汤圆便是。” “那你歇息着吧,我去看看杜若。” “嗯。”苍术想想问,“哥儿这汤圆给杜若吃了吗?” 笙哥儿摇头,却在苍术嘴角露出微笑的时候说,“杜若现在不能吃这些糯米粉什么的,不好克化,我怕自己煮坏了,让葭儿给他煮了粥,已经送过去了。” “……” ****** 笙哥儿来到杜若的房间,在房门口看到蒲儿从里面端着托盘出来,那粥碗和小菜碟子都干干净净的—— “他都吃完了?” 蒲儿点头,“大人知道是傅公子吩咐做的,就都吃完了。” 笙哥儿满意道,“那药剪好了吗?” “还在煎着,还要一个时辰左右。” “嗯,煎好了以后你再送过来。” “是。” 笙哥儿进房,见杜若靠在榻上看着窗外,他听到声音转头看着笙哥儿—— “哥儿来了。” “今儿胃口倒好,送来的粥和小菜都吃完了。”笙哥儿走过去说。 “许是睡得久了,觉得这肚子也容易饿了。”杜若又道,“只是这日日顿顿吃的都是清粥小菜,还半点荤腥都不见,着实有些不痛快。” “你这还养病呢。”笙哥儿睡得可以训训他们——以前都是他们管着自己,这个不行那个不对的,现在真是风水轮流转啊——“那些东西以后多少吃不得的,现在只好克制些了。晚饭的时候我让厨房给你做个鱼片粥,再炖个嫩嫩的蛋,如何?” 杜若笑了,“有总比没有来得好,这也就够了。” 笙哥儿在他身边坐下,“我见你这气色也好多了,张太医说再过个几日便可以出去走走,到时候我陪你去园子里逛逛,好几日天气一下子暖和起来了,园子里的桃花花苞都起了,有些都开出来了,正好可以去看看。” “嗯。”杜若看着自己身下的床说,“以前也不觉得,现在在床上躺久了都觉得自己变废人了。” 笙哥儿沉下脸,“有你这么说自己的吗?” 杜若笑了,“好,我不说便是。哥儿,你这是从哪里来啊?” “从苍术那边过来,我给他送圆子去了。”笙哥儿回答。 “圆子?” “是啊,这不是你好了,府里就做了一顿圆子吗?我也跟着葭儿她们做了一些,煮好以后就给苍术端过去了。” 杜若听了有些不乐意了,“哥儿,你这可是偏心拿,你难得做一次圆子,便巴巴地端过去给苍术了,我这边可是清粥小菜的呢。” “你何时也耍这些子小孩子脾气?你要吃等你好了我做给你吃,现在你可吃不得这些。”笙哥儿心想,是不是生病的人都有些孩子气啊——完全忘记了自己以前可是孩子气多了。 杜若握住笙哥儿的手,把他的纤细白嫩的指头一个个地摩挲过去,“我这整日也就是这么躺着坐着,着实无趣,哥儿就给我那本书让我看看也好。” 笙哥儿想了想说,“看书也是费神,这样吧,我那本书念着给你听可好?”以往笙哥儿不想看书的时候,都是重楼他们念给笙哥儿听的,现在角色又调转过来了。 “这也好。” 笙哥儿去屏风外面的桌子上拿了本市面上最近流行的一册话本小说,“这小说我原先看了七八回,虽说不过是才子佳人的老套故事,可是其间的言谈风趣得很,情节也不乏新鲜的,我让重楼带过来的,现在给他读几段吧。” “好。”杜若笑得一派温柔。 笙哥儿正给杜若念着书呢,便听到门被敲响了。 “进来。”杜若说。 梁管事推门进来了,有些犹豫地说,“大人,有人来拜见。” “不见。”杜若冷冷道。 他本来就不和朝内的人多交往,便是有交往,也只是君子之交。当初来刺史府递帖子的人不少,可是都被拒绝了,但依旧络绎不绝——而之前自己病倒,几欲丧命,那些人倒是躲得远远的,现在得知自己好了,又送了一堆又一堆的贺礼和礼品上门来了……不过是些见风使舵的人。 “大人,是藩阳侯府的人。”梁管事看了眼笙哥儿,“佩姬郡主和小侯爷都来了。” “我说了不见便不见。”杜若冷笑,“我的话也不管用了?” 笙哥儿垂首把书翻了一页,不发一言。 “是是,我这就去把人送走。”梁管事忙退出去了。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笙哥儿抬头,微笑道,“继续吗?” “嗯,方才说到哪里了?”杜若笑盈盈道。 “话说那姓沈的书生失意之下,便去游湖了……” 第一百零三章:回家 杜若醒来以后,上头就一直对他赏赐不断,后来一道圣旨圣旨给他升了一级,从正二品的右都御史升为了从一品的左都御史。至此,朝内大臣对上门拜访的更是络绎不绝——不过,一律被杜若以身体不适不宜见客给婉拒了,而送上门来的礼也是一概不收,不过上头的赏赐就已经够多了。 “哥儿,这一对如意如何?”杜若拿起一对如意给笙哥儿看。 笙哥儿一看,是一对金掐丝嵌红宝石的福禄寿纹如意,上面打着的络子是攒心梅花的,只是那颜色就不是寻常人家用得的,那是皇室专用的杏黄色……“好。” “那这个哥儿便带回宅子那边去摆着吧,还有这个玉龙凤觚和玛瑙莲花杯,先前听说哥儿的凤凰爵和蓬莱卮都给了那赵无居了,这两件虽不是名器,可是雕琢得也好。”杜若又去拿青玉雕双鱼海棠冼,“哥儿用的那个白玉莲瓣冼也用了好一段时间了,不如换这个吧……” 笙哥儿把他手里的东西一件件放下,无奈道,“这些是上头赏的,又不是什么吃食,哪里就可以轻易转送人的?况且,我又不缺这些东西,这我在你这儿吃吃喝喝就算了,还要拉一车子东西回去不成?” 杜若他们都是如此,但凡有好一点的东西都先想到笙哥儿。 “哥儿……” “好了,重楼他们那边收拾得也该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动身了。”笙哥儿说。 “还是用罢午饭再走吧。”杜若拉住笙哥儿的衣袖。 “昨儿你就是这么说的,结果留了午饭留晚饭,我今儿再不走看来也走不成了。”笙哥儿看着他,“还真是生过一场病的人啊,便也多了这么写离愁别绪了?又不是从此见不了面了,都是在京城,相隔得也不远,真要见面不过多走几步的事情。” 杜若叹口气,“只觉得如果日日这么相伴该有多好,所以我才羡慕重楼和苍术两个,能够和哥儿一处呆着。” “御史大人,你这官阶升了一级了,怎么不想着在朝务上如何作为,倒越来越想着这些家长里短的事了。”笙哥儿失笑,“现在你病好了,你的御史府上也整理妥当了,可我那宅子里却萧条得很呢,我可不好日日住在你这里了,还是拖家带口的。” “哥儿愿意,便是这里的另一个主人。”杜若又有些泄气,“我知道哥儿的意思。既哥儿要回去我也不拦了。这两日只怕有的忙,可就过不去了。” “那你就好好忙你的吧,”笙哥儿笑道,“这些日子日日相对,也不嫌厌烦了。” “我怎么会厌烦?”杜若拧眉,“还是哥儿你厌烦了?” “你想听实话?”笙哥儿挑眉。 杜若反而笑了,“我想听好听的话。” “不同你说这些话了,真要走了。” “等等。”杜若拉住笙哥儿,把人拉到自己面前,“就这么走了?” “那你要如何?” “哥儿,”杜若抚着笙哥儿的脸,暧昧地一笑,“还记得上次是什么时候吗?” “上次?”笙哥儿很快领会过来,斜眼看他,“你这人,才刚生病好了,就不想些好的。” “哥儿知道我在想什么?”杜若故作惊讶。 “我知不知道,全看你怎么做了。” 杜若笑容加深,低头吻住,笙哥儿也启唇,予取予求——如今笙哥儿对这些事也都习以为常了,情之所至,他也不能无动于衷—— 一吻结束,杜若还去亲吻笙哥儿的耳垂,被笙哥儿推开了,“都忘了,你才吃了药,弄得我也一嘴子药味。” “哥儿果然嫌弃我了。”杜若与笙哥儿额头相抵。 “下次你再这样,想要我不嫌弃都不能够了……” “我……” “我说,该亲热也亲热够了吧?”不知何时,苍术站在了门口,正掀开帘子往里面看呢,一脸讥诮,“这是要走还是要留呢?” “这可是你羡慕不来的。” 笙哥儿把杜若推开,整了整衣领,“这便走了。” “哥儿,等我忙过这一阵子,便去找你。”杜若还拉着哥儿的手。 “知道了,你只管来就是了。” “哥儿,马车都备好了,咱们走吧。”苍术牵起笙哥儿的手,拉着笙哥儿走了。 ****** “踢高些,再踢高些!” “哎呀,你不中用,快换我踢!” “你往那边去一点,掉了掉了!哎呀!” “……” 两个丫头和余容还有那两个小丫头在院子里踢毽子玩——这两个小丫头是刚买来的,都是在这次疫病中丢了亲人的小丫头,一个叫“宝瑟”,一个叫“锦屏”,刚进来的时候都怯怯的,被苇儿和葭儿带了几日,性子也活泼了一些,如今事不多,就也玩在一块儿了。 笙哥儿搬了两盆春兰放在廊上,自己在那边拿了把小剪子修剪,偶尔抬头看看那边在玩的几个人,小小回过头来继续摆弄春兰。 “这都玩疯了。”苍术从外面进来,看到苇儿他们,摇头道。 “你要玩,也过来一起啊。”苇儿回头对他笑道。 那两个小丫头还挺怕苍术和重楼他们的,见苍术进来往后面退了几步。 “小孩子小丫头的玩意,我还不稀得玩呢。”苍术不再看他们,往笙哥儿这边走来。 “哼,别理他,咱们玩咱们的。”苇儿拉着他们继续玩。 “笙哥儿,这两盆兰花是哪来的?开得到好。” “昌阳让人送来的。”笙哥儿说,“这盆淡绿的嫩叶肥肥的,可爱得紧,那盆淡红的,纤瘦娇艳,各有风韵……你看,这一剑双花的,书上说叫‘双飞燕’。” “昌阳送的?”苍术低头看那春兰,“他那莽汉子竟也懂这些文雅之事了。” “不过是那日我随口提了句兰花不知道开了没有,他记在心里,就送来了。”笙哥儿转头看苍术,“什么莽汉子?有你这么说人家的吗?” “我就说一句,哥儿就心疼了?”苍术冷哼。 笙哥儿眼眸一转,道,“若是人家说你不好,我也心疼啊。” 苍术听了倒笑了,“哥儿倒还真是不偏心啊。” “我的心都分成四瓣了,可要往哪里偏啊?”笙哥儿说,“重楼还没从雁回楼回来?” “他传话回来说是要回来吃午饭的。”苍术又说,“说到午饭了,重楼一早就让雁回楼那边送来了一篓螃蟹了,这螃蟹虽没有前几个月的时候肥,可是味道也还是鲜美的,给哥儿炒个蟹腿子,再把那蟹黄用冬笋炒了都是好的,还可以蒸哥儿爱吃的蟹肉圆。” “是了,这螃蟹再不吃也就更不好吃了,你让他们午饭的时候就做了吧。”笙哥儿想想又说,“那姓刘的厨娘有一道松果肉做得好,你和重楼都爱吃的,也一并做了吧。” “好好。”苍术转头看看葭儿,“这丫头,该用上她了却还贪玩。” “让她玩吧。”笙哥儿笑笑,“这些日子大家都憋得慌,送一些也不打紧。” “哥儿可就没有打紧的时候。”苍术摇头说。 笙哥儿不置可否。 苍术想起了什么,说,“这天渐渐变暖了,哥儿今春的衣裳可要开始做了。这料子我和重楼已经看好了,午休过后会让人来家里给哥儿量身子。” “我这边也罢了,你们从珞城带来的衣裳没有我多,也就那么几件,才是要多做几件的。”笙哥儿看了眼在疯玩的余容,“我看余容这些日子个字也抽长了,原先的衣裳有些紧了。” “知道,哥儿别管别人了。”苍术理了理笙哥儿的衣裳,“哥儿说余容个子抽长了,难道没发现自己也长个子了?自己的衣裳也紧了短了?” “我?”笙哥儿抬起双臂看了看自己,摇头,“我竟不觉得……真的长了。” “长了。”苍术点头。 笙哥儿脸上一喜,“这么说我有望长得比你们都高了?” 苍术失笑,“哥儿想得太多了。” 笙哥儿嘴角一弯,“也未可知啊。你看老爷,老爷的身量如何?我就是长到老爷那么高,也与你们可比了。”说完抱着一盆兰花往里面走,“你把那盆也搬进来。” 苍术搬起另一盆兰花,跟着笙哥儿身后,看着笙哥儿削瘦的身影,心想——哥儿如果长到老爷那么高……好像,还真的有些……危险啊…… 第一百零四章:期望 宝瑟捧着剔红桂花托盘进来,见外面没什么人,而那十二扇的水绿素绢玉兰屏风只看到后面影影绰绰,而有嬉笑玩闹声从后面传来。 宝瑟不敢出声,轻手轻脚地把那蒸好的恩施玉露放到桌子上。 “谁在外面?”笙哥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哥儿,是我,宝瑟。”宝瑟忙应声,“我把蒸好的茶拿来了,葭儿姐姐说哥儿要的青城雪芽没了,只有这恩施玉露,葭儿姐姐说让哥儿先吃着。” “好,”笙哥儿从屏风后出来,脸因为方才的笑闹红红的,身后跟着苍术——“你去帮你葭儿姐姐做事吧,我这里不用你了。” “是。” 宝瑟走了以后,苍术说,“我看这两个刚买的小丫头也算是勤勉,只是有些畏畏缩缩的,灵巧欠缺些。” “她们刚来,要学的东西多。”笙哥儿说,“不过,我也觉得怪了,她们是刚来的,也和之前的仆役一样,面对你们比面对我的时候更害怕呢?” “那该问哥儿自己了,哥儿对下面的人实在是宽,人家说是宽严并济,却也没见哥儿对下人怎么严啊。”苍术给笙哥儿倒了一杯恩施玉露到青白釉的鹅首杯里,递给他。 笙哥儿笑笑,接过那杯子喝了一口,“这恩施玉露是上次你买的还是重楼买的?蒸出来也香的很,你吃吃看。” 苍术便就着笙哥儿的手把茶杯里剩下的都喝了,喝完抿唇,“这是重楼买的,也不知道哥儿爱不爱喝,所以只是小小一茶饼,哥儿爱喝的话再买些。” “好的东西不一定要时时吃它,吃多了再好的也没意思了。”笙哥儿自己又倒了一杯,不过没有马上喝,而是观察那茶色,苍翠绿润,果然如玉如露,无愧它的另一个名字——玉绿——“这颜色好,我刚好有一幅画可以用它上些色。” 苍术笑着拉着笙哥儿坐下,“我刚才说的哥儿可准了?” 笙哥儿眼波一转,“以前葭儿她们说你对生意如何执着我也就当听听了,现在觉得,你这人还真是休息不得的,这不过闲了几日,就想着往外跑了……还是,你实在觉得呆在宅子里陪我闷了?” “怎么会?”苍术忙否定,“只是原先不是和哥儿说那脂粉店的事,我那时线都搭好了,只等着找铺子签订单了……又闹了那么一出,现在不也是把原先的努力都白费了吗?” 笙哥儿摆手,“好好,你要去就去吧,只是别累着自己了。” “哥儿放心,我哪里会让自己累着?”苍术说,“不过想着赚钱而已。” 笙哥儿看着他,“你要赚那么多钱做什么?” 说哥儿不是做生意的料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哥儿并没有那种生意人想要一赚再赚的野心,不是他不能,而是他不想—— “哥儿,苍术知道你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苍术神色也变得认真起来,“可是苍术还是想要凭自己的能力让哥儿过上富贵无双的日子。” 苍术简直可以说是一种宣誓了。 笙哥儿愣了一下,继而笑了,“你这话像是说要养我一样。” “那哥儿可愿意让我养?”苍术半开玩笑道。 笙哥儿的手指轻叩红木的桌面,“要养我,好似没那么容易……”笙哥儿斜眼看他,同样半开玩笑,“我这日日吃穿用度比寻常人都要奢靡……这里头有傅家的因素,同样也是跟在我身边的你们惯的……” “所以我才说要好好赚钱啊。”苍术握住笙哥儿那纤细圆润的指头,“只有赚到的和你们傅府一样金山银山一样的钱才能让哥儿过上如今一般的生活,若想要更好,便须赚更多的钱。” “你这些话若是让老爷听到,”笙哥儿摇头,“老爷还以为你是在挑衅于他呢。” “我既敢接手养他的儿子,当然要有一定的能力了……” “养儿子?养什么儿子?”重楼在门口就听到苍术的话,边往里走边问。 “重楼,你回来了。”笙哥儿向重楼打招呼。 “我听到苍术说什么养儿子,怎么回事?”重楼把身上的墨蓝银线纹大氅脱了,挂在屏风上。 笙哥儿看了苍术一眼,嬉笑道,“苍术说,他要养我呢。” 重楼的动作顿了下,走过来,睨了苍术一眼,“你倒直率,连养哥儿的话都说出来了。” “我一向直接,不喜欢弯弯绕绕的。”苍术道。 重楼看向笙哥儿,“哥儿答应了,让苍术养你?” “你们还真把我当小孩儿了,我是说养就养的?老爷养我是因为我是他儿子,所以他给我银子金子花,你们倒是想养……”笙哥儿支起下巴,“话说回来,为什么就一定是我被养,不是我养你们呢?这你们看,老爷从来都是花钱在几位姨娘身上,何时让几位姨娘养老爷了?” “哥儿倒是把我们和姨娘来做比。”苍术明显不乐意了。 “不过打个比方而已。”笙哥儿说。 “我看哥儿的意思是像老爷那样左拥右抱,享亲齐人之福吧。”重楼说。 不过,笙哥儿如今的情况,何止是左拥右抱,分明是四抱呢。 ****** 是夜,重楼和笙哥儿同寝。 笙哥儿趴在床上,双臂放在枕头上,下巴枕在上面。重楼蹲在一旁,给笙哥儿按摩。 “哥儿看书可不能同个姿势看好久了,这后背几块地方都僵住了。”重楼说。 “知道了,你不按还好,你一按就觉得有些酸疼了。”笙哥儿感觉到后背有一片清亮的触感,而鼻尖也盈满一股子甜香味——“那是什么?” “叫‘九露枇杷膏’,却不是吃的,是用来涂抹在身上的,抹上再按摩一会儿,可以缓解酸疼,哥儿觉得如何了?” “凉凉的,挺舒服。”笙哥儿被重楼那样温柔细致地按压着,脸埋进枕头里,忍不住就发出细细的呻吟声——“嗯……” 然后笙哥儿感觉重楼放在自己背上的手僵了下,然后才继续按摩,但是已经显得有些仓促了。 “这九露枇杷膏是药店里买的吗?”笙哥儿问。 “嗯。哥儿觉得好改日再买一些。” “好。” “今日,哥儿怎么和苍术说起那话了?”重楼突然问。 “什么话?” “什么养哥儿的话……哥儿可是想到了什么?”重楼轻声问。 “没什么,只是苍术说开脂粉店的事,我们就玩笑了几句,说到了赚钱,也是杜若起的头,说什么要多赚钱才可以养我什么的……不过都是玩笑话。”笙哥儿不以为然。 “哥儿觉得只是玩笑话吗?”重楼的手指在笙哥儿脊椎处摩挲,“哥儿想想,杜若是御史,昌阳是将军,这我和苍术是什么?苍术生意头脑好,自然想着做生意赚钱了,这样想来,我便更处于更劣势的位置了。” “你们大可不必这样的。”笙哥儿叹气,“我又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非得要怎么样的名利来相配……” “不是高不可攀,”重楼低下头,在笙哥儿耳边道,“只是因为是哥儿,所以想要一更好的姿态站在哥儿身边,把更好的东西给哥儿。” “你起来些。”笙哥儿让重楼起来些,自己翻转过身来,看着重楼,“你们要怎么折腾就去折腾吧,横竖我的心意不会变。” “哥儿……”重楼受不住那眼泪的诱惑,低头噙住了那抹红。 重楼的吻是温柔的,总是体贴地照顾着笙哥儿的感觉……尽管是温柔似水的吻,可是笙哥儿还是察觉到了重楼下半身的某处变化……他颇有些坏心眼地用腿蹭了蹭—— 重楼倒吸了口气,忙和笙哥儿分开,难以置信地盯着笙哥儿。 笙哥儿被他那样盯着,倒有几分心虚,最后双手勾住了重楼的脖子——“重楼,这样忍着……很辛苦吧?” “哥儿?”重楼竭力平息自己的呼吸。 “重楼,现在已经四月份了。”笙哥儿缓缓道,“再过几个月,就是我生辰了,到那时我便是十八岁了。” 重楼没摸清笙哥儿的意思,只是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等我十八岁……”笙哥儿眸光一转,“便……你们便可以不用再忍了……” 重楼讶异地睁大了眼,和笙哥儿四目交接许久,突然起身了,果断下床,往外面走了—— “你去哪?” “冲澡。” 笙哥儿撑着脑袋,看着重楼离开——这些日子,那水好像也费了许多……这大晚上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冻着…… 明明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还是忍不住和自己亲近……哎……这不是遭罪了吗…… 第一百零五章:一纸婚契 “哥儿,这是刚采来的槐花,这是槐花蕊,那个是开了的槐花。”锦屏把两只小花篮放到桌上,那边的精致的花篮里的是挑拣的干干净净的槐花和槐花蕊,槐花蕊是嫩绿色的,绽开的槐花是黄绿色。 笙哥儿捡起一朵花看了看,点头,“好。” “哥儿,这槐花采来做什么啊?”锦屏好奇地问,“我记得以前我们也有采来吃的,难道哥儿也是要吃的吗?”他们是贫苦人家,自然会吃这些东西,可是哥儿…… “不是,拿来制颜色的,花蕊和花可以制成嫩绿及黄绿的颜色,我用来给画上色的。”笙哥儿说,“我让宝瑟去煮水了,煮沸以后就可以之颜色了,以前都是葭儿他们帮我,现在也教教你们。” “嗯,谢哥儿。那我去厨房看看水好了没有。”锦屏喜滋滋的跑了。 笙哥儿看着他的背影,想着这两个丫头不过十三四岁,当初那两个丫头进庄子的时候还要小,可是如今都大了,别人房内的丫头变成大丫头了,不是打发出去配人就是留在身边开脸做了侍妾,而那两个丫头始终留在自己身边,如今……也留不住了。 “哥儿,我回来了。”余容提着描红云纹掐丝食盒进来,“重楼哥哥让我带了几样吃食给哥儿。” “都有些什么啊?”笙哥儿懒洋洋的问。 “几样酥蜜裹食,几样珑缠茶果,还有一道炒西施舌的小菜,很是鲜嫩,也是叶师傅的拿手菜。”羽绒打开盖子,把几样点心小菜往外拿。 “叶师傅?”笙哥儿顿了下,转身面对余容,“你说的叶师傅就是那位叶师傅?” “咱们雁回楼只有一位叶师傅啊。”余容说,“哥儿不是见过叶师傅的吗?” “是见过,去不怎么熟……”笙哥儿说,“余容,你觉得那叶师傅为人如何?” “很好啊,叶师傅做的菜很好吃。”余容一脸认真。 笙哥儿看了他一眼,“我是问他为人,不是问他的厨艺。” “人也好啊,叶师傅是主厨,厨房里的其他几位师傅都很听他的,只是……”余容皱了皱眉,“小气了些……” “怎么说?”笙哥儿感兴趣的问。 “我去雁回楼的厨房不过是想要吃几样点心,他都不让我吃,还说是给客人准备的,明明有很多啊,给我吃一两块又不会怎么样……难怪葭儿姐姐要同他吵了……” “我看你葭儿姐姐和他超不是因为他小气吧?”笙哥儿敲了他的脑袋一记,“你说他‘小气’,我觉得他没做错,雁回楼的东西确实是给客人准备的,哪里是让你白拿的了?他倒挺负责的。” “哥儿,余容……余容只是想要为哥儿试试点心吗,如果好吃也就带来给哥儿品尝了啊。”余容辩解道。 “好了,”笙哥儿怎么不了解余容贪嘴的习性,“你跟我说说,那葭儿和叶师傅吵,都是吵些什么?” “不过就是为了菜式吗,那有些菜葭儿姐姐说甜度不够,那叶师傅不以为然,有些菜叶师傅觉得要勾芡多些,葭儿姐姐不赞同,两人自然就争执多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葭儿姐姐和叶师傅并没有真正的生对方的气……”余容想到了什么,抓住笙哥儿的衣袖,“哥儿,你说,葭儿姐姐是不是真的和叶师傅……” “多嘴。”笙哥儿睨了他一眼,“这西施舌凉了,我看还是会雁回楼吃热炒的西施舌好了。你去……去让乔护卫跟着我们一起出门。” “哦。” 笙哥儿出门前,和锦屏宝瑟两个说了,让她们把槐花在阴凉处晾凉,等回来的时候再来制颜色。 拿乔护卫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个而今天指明了让自己跟着出门……平时哥儿可不管这些事啊。 余容站在笙哥儿身后,乔护卫站在另一边,而笙哥儿面前站着的是叶师傅。笙哥儿一人坐着,在三个人的目光中十分之淡定的吃了一口炒西施舌—— “好,味道果然很是鲜嫩。”笙哥儿抬头含笑看着叶师傅,“叶师傅,听说你也是打南边来的?” “是的,”叶师傅回答,“我老家在江城。” “江城?那可是在珞城旁边啊。”笙哥儿说,“怪道这菜和珞城的口味相似的呢。” “哥儿喜欢就好。”这笙哥儿虽然平日不出面,可是雁回楼的人都知道笙哥儿才是这里的大老板。 “不错,”笙哥儿道,“这样看来,我以后也可以来雁回楼好好吃个饭了。” “哥儿在家难道不能好好吃饭吗?葭儿姐姐做的饭菜哥儿不也是挺爱吃的嘛?”余容插嘴。 笙哥儿看了余容一眼,却是叹口气,“现在是可以吃啊,这往后等你葭儿姐姐出了门子,不就吃不上了吗?” 笙哥儿余光瞥到那叶师傅猛地抬头盯着自己看。 “出了门子?”余容重复,“葭儿姐姐要往哪儿去?” “傻子。”笙哥儿慢条斯理道,“你葭儿姐姐被我误了这么久,早就是时候了,我是要为她好好寻觅一个佳婿,让她有一个好归宿。” “那葭儿姐姐是要嫁人了?”余容惊讶道。 “是啊,不止你葭儿姐姐,你苇儿姐姐也是。”笙哥儿叹口气道,“这一直以来,我顾着自己的事,竟忘记了,那两个丫头不言语,也没人同我说这件事……这可不能再耽误了……” 这边,乔护卫脸也已经白了。 “哎,叶师傅,都忘记了,耽误你的时间了,你快去忙吧。”笙哥儿似是才想起来叶师傅还没走,道。 那叶师傅却是一步都没动,原本冷静的脸也变得有些纠结,最后竟跪下去了—— “哥儿,请恕叶某放肆,叶某有一事相求。” 笙哥儿看着他,“有事你说便是,何必搞这么大的阵仗。” “这事叶某其实早有想法,只是始终有所顾虑,不敢轻易开口……”叶师傅盯着笙哥儿,无所畏惧,“只是如今看来,不说就要遗憾终身了。” “这我倒想听听看。” “我喜欢格尔的丫头葭儿,希望哥儿成全。”叶师傅磕了个头,“只要哥儿成全,让叶某做什么都成。” “你喜欢葭儿?”笙哥儿似笑非笑,“这就是你要说的?” “是。” 笙哥儿还没有说话,这边乔护卫也走到笙哥儿面前,跪了下来,“哥儿,奴才也有一事相求。” “怎么,你也喜欢葭儿不成?”笙哥儿挑眉。 “不,”乔护卫忙道,“奴才喜欢的是苇儿。奴才也请哥儿成全。” 余容尚还没有反应过来,没想到突然变成这样。 笙哥儿看着他们两个,嘴角一勾,“你们说成全,我就要成全吗?” “哥儿?!”叶师傅和乔护卫都一脸紧张。 “你们凭什么要我成全?”笙哥儿缓缓道,“两个丫头都是我心爱的,我想这是要给她们至少找个富贵人家的,你们一个厨子一个护卫,我能把她们交给你们吗?” “哥儿,”叶师傅说,“叶某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是我敢保证,凭着这一手手艺,我可以保葭儿一生衣食无忧,绝不会让葭儿受丝毫委屈。” 乔护卫看了叶师傅一眼,对笙哥儿磕了一个头,“奴才对苇儿一片真心,奴才知道,苇儿跟着我不能像跟这哥儿锦衣玉食……可是奴才发誓,尽己所能让苇儿开心度日,绝不负她。” “漂亮话谁都会说,这是上多的是食言而肥的人。”笙哥儿转头对余容说,“余容,拿纸笔来。” “是。”余容很快拿了纸笔过来,看着笙哥儿写了两张纸,只是上面的字她认得有限。 笙哥儿把写好的两张纸一人一张给他们。 “婚契?”叶师傅疑惑。 “我是见证人,已经签字了,而你们在那上面签字按手指,上面婚契的内容让两个丫头写,只要两个丫头同意这桩婚事,签了字,不管两个丫头在婚契上写了什么你们就要遵从,有一点违背了,两个丫头可随时提出和离,如何?” 那两人一愣,虽然这婚契的事情闻所未闻,切荒诞不经,可是两人很快点头了,生怕笙哥儿反悔,“谢哥儿成全。” “谢我什么?这婚契要成立可是要两个丫头同意的。”笙哥儿往后靠在四方椅背上,“你们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两人一愣,明白过来,向着哥儿又磕了一个头,拿着那婚契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笙哥儿看着那两人的背影,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再来,且看他们的造化了。 第一百零六章:陆老爷 “哥儿哥儿,我看到杜若哥哥了。”余容趴在窗前,突然转过头来高兴地说。 “杜若?”笙哥儿本来正在那里研究菜单,闻言放下菜单,“这个时间杜若不是应该还在朝上吗?” “可是确实是杜若哥哥啊,”余容说,“杜若哥哥身上穿的还是个儿上次让做的那件天青衫呢,那布料还是我去扯的。” 笙哥儿起身去看,人来人往的哪里有杜若的身影——“人呢?” “哎?人呢?”余容探头去看,也没看到方才看到的身影。 笙哥儿敲了她一下,返回自己的座位。 “不是啊,哥儿,真的是杜若哥哥……他刚才是往这边来了,身边还有几个人……”余容急着解释,“他刚才好像就在门口……是不是进来了啊?我去看看。” 笙哥儿看着余容跑出去,无奈的摇头——性子真是活泼过头了。 没过多久,余容又跑回来,一脸兴奋——“哥儿,真的是杜若哥哥,我看见了,重楼哥哥刚才和他说话,现在是往楼上来呢。” 真的是杜若?笙哥儿站起来,往外面走去,没想到却和那几个人迎面对上——笙哥儿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杜若—— “杜若,你怎么来了?” “哥儿?”杜若也很讶异——笙哥儿来雁回楼并不勤,这个时间他该呆在家里才是。 笙哥儿本来想要和杜若说几句话,但是看到同杜若一起的五个人——另外四个人虽然衣着也较为考究,可是分明就是那一个人的护卫,而那个被围在中间的人,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枣红色的鹤鹿同春的锦袍,袖口袍脚都压着金线暗纹,身上佩戴者的梅花玉佩和宝蓝色的香囊一看都是好的——更别说那人一身不同寻常的气派了,那张脸明明是笑着的,可总给人不怒而威的感觉。 笙哥儿对着那人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他也没有要和他们交谈的想法,这些人他都不认识,又是和杜若一块儿的,看起来好像还是有身份地位的——笙哥儿并不想和这些人打交道。 “杜若,你先做你的事吧,空了再来找我。”笙哥儿说完,转身欲走—— “这位就是雁回楼的老板吧?”一道略显低沉的声音。 笙哥儿转头,和自己说话的正是那个男人,他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笙哥儿看了杜若一眼,见杜若脸色有些奇怪,心里对那个男人的身份便有了几分猜疑,但市面上还是不露声色,“正是,如果客人对我们雁回楼有什么意见,尽管和我说。” “我听说雁回楼虽然新开张不久,可是在京城里口碑极好,这便让仲君一起来这里了。”那人笑道,“没想到老板是这么年轻的少年,即来了,不若老板给我们介绍介绍。” 仲君是杜若的字,这个字是当初杜若上学的时候,先生给他取的——只是笙哥儿他们并不叫那个字——便是笙哥儿也是有字的,只是他不喜欢那文绉绉的,他也不要考功名,家里的先生走了以后,那个字他也不用了——在家的时候也没有人叫他的字,便是作画的时候用的那个印也只是一个“笙”字——能叫杜若字的人……笙哥儿瞥到杜若对那人的态度见分明是有几分恭敬的…… “好。” 带着那几人去了最靠里面的雅间,两个人站在外面,两个人跟着进去,坐在那人的两侧——笙哥儿没有机会和杜若说话,推说去拿菜单,出了雅间,在楼梯口遇上捧着菜单上来的重楼—— “哥儿,你和杜若他们遇上了?”重楼问。 笙哥儿点头,“刚好碰上了,来者是客,不论如何,我们一视同仁就是了。” 重楼道:“哥儿今儿一时兴起来雁回楼,却碰上了,本来哥儿就少些麻烦事了。” “无妨,”笙哥儿说,“你把菜单给我,余容不够谨慎,你叫个人过来听差,你只去厨房那边盯着点。” “好。” 笙哥儿拿着菜单回到了雅间,见杜若倒了杯茶放到那人的面前。 “不知这位客人如何称呼?”笙哥儿问道。 “敝姓陆。” “陆老爷。”笙哥儿把菜单递过去,却不是那陆老爷接的菜单,而是身边的人接过来,那人的手在菜单上摸了几下,然后才把菜单交给陆老爷——笙哥儿看在眼里,只不动声色,“这是我们酒楼的菜单,不过是一些粗鄙食物,陆老爷只管尝个鲜就是。” 那陆老爷翻看着那菜单,突然转头对杜若说,“我看着蝇头小楷倒与你的有几分相似,平日看惯了你呈上来的折子,再看这字变成了菜名确实有趣得很。” 这才但其实便是杜若写的,那是杜若整日和笙哥儿一块,笙哥儿在写新的菜单,杜若便帮忙了。 杜若闻言嘴角扯了扯,“我的字却是寻常了。” 那陆老爷把那招牌菜一个个都点了,时鲜小炒也是一样不少,加上几样点心,笙哥儿粗粗一算,也有四十多道菜了——只怕一桌子都不够摆了——那陆老爷却像是习以为常一般。 “傅老板,你也坐吧。”陆老爷笑说。 “好。”笙哥儿坐下——这路老爷知道自己姓傅,难道是杜若说的? “傅老板,你和仲君交情不浅啊。”陆老爷语气就像在聊家常,“听说那时仲君重病几乎不治的时候,便是傅老板在床边悉心照料,这样的情谊也是难得的。” 这陆老爷倒是有不少“听说”……笙哥儿现在到不觉得是杜若跟他说的了,因为杜若一直在刻意掩饰自己和他的关系,并不想要自己暴露出来。 “我与杜若说是知己好友也不为过。”笙哥儿也不想要在这里遮遮掩掩的,再掩饰也不过掩耳盗铃,“士为知己者死,他出事我如何都不能无动于衷的。” 杜若看了笙哥儿一眼,那一眼千般柔情,不过很快就收回了。 “士为知己者死,好。”那陆老爷点头,“看来傅老板也是个重情义的人,真是难得啊难得。” 笙哥儿听他又说了两个“难得”,只觉得他的话里似是有话,不过却参透不了——后来才知道他说的“难得”是在对比之下得出的。 “那时,仲君命悬一线,傅老板可是出了不少力吧。”陆老爷笑道,“太医说,傅老板用了一颗堕春丹就让他起死回生,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傅老板的丹药可算得上神要了。” 笙哥儿听到他说到“堕春丹”,心里疑惑——难不成是为了那堕春丹而来? “药神不神我不知道,只是刚好对了杜若的症,就把人给就回来了,这样说来,那可药也是发挥了它的功效了。”笙哥儿说。 “一颗?是半颗吧。”陆老爷云淡风轻的说。 笙哥儿一惊——他怎么知道是半颗?当时知道的人也只有自己和昌阳他们,杜若也是后来知道的,其他人并不知情——所有人都以为那颗堕春丹用完了…… 陆老爷见笙哥儿发怔,轻笑,“你们两个出去吧。” 陆老爷左右两边的人闻言起身,行了个礼才出去了。房内只剩下陆老爷、笙哥儿和杜若—— “老爷,这堕春丹……”杜若也觉得奇怪,这件事…… “你们不必如此。”陆老爷慢慢道,“这堕春丹的事我在清楚不过了,比你们两个都要清楚……堕春丹药性极强,用半颗已是极限了,整颗用在一人身上,反而要了人性命。” “实不相瞒,这堕春丹是家父的珍品,只这么一粒便给了我,家父对堕春丹的事也从未与外人提起,陆老爷怎么知道的?”笙哥儿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要说堕春丹,我也有一颗。”陆老爷没有直接回答笙哥儿的问题,“这世上,只怕也就这么两颗堕春丹了。” “老爷,这里头是否有什么故事?”陆老爷提出要来雁回楼,本来就把杜若给惊到了,自己与雁回楼的牵扯便是与哥儿的牵扯,杜若和昌阳都极力隐瞒着——虽说陆老爷只说去吃饭,杜若已经有心惊胆战了——没想到,难得来回宴会楼的哥儿竟也在,还撞了个正着——对于陆老爷知道笙哥儿身份的事,杜若已经觉得大不妙了,现在看来,分明有不少内情——却不知自己的牵连了。 “要说故事,傅老板,令尊可该是最清楚不过了。”陆老爷叹口气,“不过都是年少轻狂的事……我一看到傅老板,还真是勾起了不少过往回忆……傅老板,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长得和令慈十分相像?”笙哥儿(二)——土豆空空
作者:土豆空空 录入:06-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