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序者 下——淮上

作者:淮上  录入:06-02

 29、

 这头魔虎不是想吃人,而是在求欢!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然推开魔虎毛茸茸的巨大前爪,连滚带爬往前跑去。 不过神之禁界回噬的力量太强,我根本抬不起脚来,还没跑两步就被一掌拍倒在地,随即劈头盖脑一顿猛舔。 那一瞬间我简直要发疯,同时也下意识否定了:虽然这少年一口一个叫我哥哥,但他绝对不是易天!长得一样也不是易天!哪怕易天亲自站在我面前跟我承认他就是这只魔虎,我也不相信! “你就是这么自欺欺人,你相信‘易天’是正常的人类弟弟,相信‘门德拉’是只有些顽劣桀骜的正常神只,所以你付出全部心力去爱护,毫无原则的相信和纵容……”魔虎兴致盎然的又拍又蹭,把我按在地上不停挤来挤去,“但只要你发现事实跟想象的不同,你就仗着高人一等的神力把我强行推进你认定的正确道路上,如果遇到反抗,你就大开杀戒,九天十地都要遭殃。” “你不是易天,”我喘息道,血沫接连不断从唇角流下来,“你是……你不是易天……” “我不是易天?是,我的确不是易天。”魔虎俯身用颈毛用力蹭我,声音里带着毫无掩饰的张狂笑意:“你真的以为这世上有‘易天’这个人?哈哈哈哈,你到底有多想要个正常听话的弟弟啊?” 我脑子里嗡嗡响,猛然被魔虎粗壮的前掌一把按住胸口:“——抱歉了哥哥,我生下来就是九天十地内唯一的魔神!” 胸腔骤然被挤压的强烈窒息感险些让我背过气去,只觉得眼前光点直冒,眼球都要被爆裂的感觉。就在这时周围空气被迅速挤压变热,随即半空传来我熟悉的声音:“——咒神·火龙胆!” 藏惟! 火龙从天而降,我趁机想翻身逃走,然而还没动作就只见魔虎在火光里迅速化形变回易天,少年只一转身,便徒手挥散了全速撞击而来的火龙! “人类!”易天英俊的面孔上神情极度可怕:“——人类!” 藏惟情况不比我好多少,一条手臂以难以想象的角度歪曲着,可想而知是骨折了。被挥散的火龙漫天飞舞,他竟然都没力气躲开,硬生生挨了这当头一击,紧接着就被易天隔空一挥,炮弹般轰然砸飞了出去! 瞬间我知道藏惟只要砸上山岩,肯定十死无生! 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我踉踉跄跄飞扑出去,脊背贴着地面滑行了几十米才勉强接住当空摔下的藏惟。这冲击跟火山爆发也没什么两样了,接住他的瞬间我听到胸腔里咯!咯!几声,那是肋骨一根根断裂发出的声音。 “藏惟!”我想叫他的名字,张口却发出自己也难以听清的呜咽,紧接着血迅速从衣襟透露出来,在地上聚起一个小小的血洼。 藏惟伏在地上,挣扎了几次想爬起来,却狼狈不堪的摔倒在地。他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耳朵里的血源源不断冒出来,可能什么重要血管也受了伤,流得满脖颈都是鲜血。 一个黑影从身后笼罩下来,我勉强抬头,只见易天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他: “你承认我是易天,我就不杀他。” 我连抬一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得哑声道:“你不是易天。” “那我就杀了他。” “……你说这世上没有易天……” 少年半跪在我身边,许久突然微微一笑,低头舔了我耳侧一口。 “你承认我是易天,世上就有易天这么一个人了。这样不好吗哥哥?我会保护你的。” 少年的声音深沉富有磁性,仿佛带着煽动人心的力量。我脑子一片混乱,濒临昏迷的意识被他一引,下意识喃喃的道:“……你是易天……” “嗯,我是易天。”少年笑了起来,眼神里满是强烈的邪气:“我最喜欢你了,所以哥哥你也要以相同的程度喜欢我啊。” 那张年轻英俊的面孔虽然微笑着,但却让我全身浸透彻骨的凉意。肋骨更加疼痛了,我闭上眼睛喘了口气,突然只觉得自己被抱了起来,易天俯在我耳边轻轻道:“别急哥哥,我们很快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他伸手在我额头上一按,刹那间温热的泉水从脑海里流过,我眼前一黑,紧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昏迷了不知道多久,几乎醒不过来。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恍惚已经过尽了一个世纪。我头痛欲裂,身体极度虚弱,脑子里什么都无法思考,不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曾经发生了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我还能看见东西,视觉还在。我看着自己的双手,左手腕上被绑了一圈一圈的绷带;抬头看四周,是在我的卧室、我的床上。 神之禁界,我想起来了。 但我不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在发动神之禁界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恍惚间记忆好像缺了一环,在那之后好像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偏偏从我的记忆中抽走了。 我紧紧抓住头发,深深的埋下脸去。 “易风!”一只手抓住我,强迫我抬起头,“你没事吧?” 易天坐在床边,紧皱着眉头,脸上表情严峻而担心。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房间,他的笔直的眉毛紧紧拧着,关切的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刹那间一股极其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他身上正渗透出某种让我非常害怕的东西……但怎么可能呢?他是我亲弟弟啊。 “易风?你没事吧?”易天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你看不见东西了么?!” “不……没有。”我勉强说出话来,“没什么,让你担心了。” 易天霍然起身,横眉立目的样子还真有几分气势:“你一身血的回来真的吓死我了好吗?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到底干什么去了?你知道你再不醒的话我都急得要撞墙了吗?” “……抱歉了。”我精疲力竭,勉强抬起手去抚摸他的头:“我怎么在家,谁送我回来的?” 门从外边被推开,藏惟探进头来:“是我。” 藏惟还活着,虽然整个上半身裹满了绷带,脖颈还隐约透出血迹,但总体情况比我好多了。听了他的叙述我才知道,那个红头发飞亦拿了骊珠之后就往魔界跑,藏惟在后边一路追赶,半途中两人短兵相接,藏惟快完血挂掉的时候爆了两个咒神装备,一招回血,再一招直接K.O。算上之前的S级元素替身术和咒神·雷神之锤,他一共爆了四个大招,一下子身体就垮了,差点拿着骊珠死在半路上。 “后来想起第二天还要考试,全身就仿佛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不过最关键还是想到了你,万一你坚持不住,我得回去救援啊。” 易天去厨房帮我倒水,藏惟坐在床边,对我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他穿着学校制服衬衣,我记得本来挺合身,结果才几天工夫就完全松了,脸色也白得几乎透明。 “你怎么样?” “还好,耳朵有点蒙。莫利说耳膜全没了,能治到这个程度已经不错了……你呢?” 我觉得自己除有两个感官没了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大碍……便示意他看我那反方向骨折程度严重的手。 “话说回来我没想到你这个万年冰山脸脾气竟然那么暴烈啊,易风组长,”藏惟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几个魔将不仅被摄走元神,身体也被撕成一块一块的了,几头骷髅龙都碎成漫山遍野的白骨渣渣了呢。那场景真像血海地狱,我这么斯文柔弱的好学生差点被吓出心脏病来呢。” ……我擦这位好学生的哪个心脏被吓出病来了?土元素?火元素?还是水元素他经常用来杀人的那个? “我急着回学校参加考试,正好回人界的时候碰到寄住你家的易天,就把你交给他了。本来打算考试结束以后就带你回维序者部队病院的,不过医疗组的人抢先上门……” 我有点意外:“医疗组?” “嗯,不过这帮人把白骨面具一戴,别说医疗组了,黑白无常还差不多。易天不肯松手把你交给他们,最后亚当·克雷都被惊动了。” 这点我相信,维序者着装风格绝对三界倒数NO.1,在诡异和吓人的道路上把老对头神使甩了几公里远。别说是十八岁的易天,就算是我三更半夜冷不丁看见,也得活生生吓出个心脏病来。 不过让亚当·克雷和我弟弟见面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这只水僵尸的食谱太丰富,谁知道他会不会一时兴起在我家吃个饭后小点? “亚当带不走你,”藏惟说,“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看上去似乎拿易天没有办法,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是医疗组上门来治疗你的。” 我把藏惟叙述的事情经过稍微整理了一下。当他夺回骊珠,返回火山口去找我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开完神之禁界这个大外挂了。这个时候所有魔将都被摄走了元神,尸体尽碎,甚至连骷髅龙也不例外。 我心里突然掠去一丝奇异的不适感。 ……摄魂术这样的纯精神攻击……骷髅龙就算了,能把活人撕成几块血淋淋的肉吗? 在我记忆发生空白的这段时间里,在神智不清的状态下,我真的干出了虐尸这种事吗? 然后藏惟把我带回人界,因为他要参加二模考试——换作是别人我绝对不信,但如果是藏惟,他完全能干出这种无厘头的事情来。再之后,亚当·克雷上门接我去维序者部队进行治疗,他一定跟易天见过面了,但却拿易天没有办法。 他为什么会拿易天没有办法?易天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少年,亚当·克雷这种等级的强者动动手指就能让他死一万次啊。 就在这个时候房间里突然闪出空间门的白光,僵尸水母男的气息扑面而来;紧接着亚当·克雷(那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想揍)的身影从空间门里一步跨出。 “你醒了啊。” 看着这只水僵尸的笑容,我的胃突然抽痛起来。 “我来带你和藏惟回维序者部队总部,审讯组有些话想问你们……”亚当笑起来,说话声音像极了僵尸啃人骨头时嘎吱嘎吱的声响:“啊,不会花费你们很久的,易风还要去医疗组检查一下眼睛。” 他话音刚落,突然我房门被“砰!”的一脚踹开。易天站在门口,冷冷的盯着亚当:“——滚出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我的胃更加痛了。 亚当·克雷不负众望地露出了他的招牌冷笑,形象点形容,就是一条盯住了青蛙的蛇。 上一次看到这种笑容的时候,那个挑战他权威的维序者被轰成了异次元里的飞灰;再上一次,魔界翼龙成为了一级珍稀保护动物……没人比我更了解这只僵尸有多危险,哪怕他现在突然变成一条巨蟒扑上去把易天吞下肚,我都完全不会感到意外。 “我立刻就过去。”我赶在他们俩开口之前斩钉截铁的说。 易天毫不犹豫的、傲慢无礼的打断了我:“不准去。” 亚当笑着问:“易风,你是自己动手把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丢出去,还是我帮你把他丢出去?当然你知道我手劲掌握得不大好,万一不小心捏碎了他的小脖子……” “砰!”一声巨大撞击,我只看见室内刮起两道灰色的旋风,立刻飞身上前挡在中间。啪!啪!两声脆响,我一把挡住易天伸向亚当咽喉的手,同时抓住亚当刺向易天心脏位置的爪子,千钧一发之际阻止了这起流血事件。 “你先放手,”我咬牙对亚当道。 亚当面色森冷,半晌才缓缓退后半步,这时我抓住他的右手已经力尽发抖了。 易天目光极其危险,跟我对视半天,也满不在乎的松开了手。 “看在易风你的面子上我就不跟这小鬼计较了,不过请立刻去维序者部队总部病院报道,莫利组长在手术室等你;还有藏惟组长,伊凡组长在审讯组等你。”亚当拖长音调懒洋洋地感叹:“哎——真是忙碌的一天啊,你们这些组长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稍微省点心呢?烤小翼龙都没时间吃了啊。” 这样子让人实在很想脱了鞋子扔他脸上去,亚当·克雷几百年来仇恨榜第一的名头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藏惟一言不发的开了道空间门,头也不回踏了进去。我拎起外套,突然被易天一把拉住。 “我很快回来,”我摸摸他的头,少年倔强的避了开去。 我也很无奈,回头往空间门里走。就在转身的刹那间,我突然瞥见亚当·克雷垂在身侧的左手,食指和中指一片焦黑,还微微的冒着白烟。 那是刚才他刺向易天心脏,然后被我一把按住的手……难道伤口是我弄的?但刚才根本没碰到啊。 我下意识回头望向易天,却见他正看向我,眼神陌生而伤感。我瞬间回忆起那一年从孤儿院离开的时候,他的眼神也是这样孤独而绝望,充满了难以言状的悲哀。和当年不同的是,这个天真粘人的可爱弟弟已经完全长大了,变成了一个孤拔桀骜、英俊却充满暴戾的少年。 就算他用这样伤感的眼神看着我,也掩饰不了他眼神深处挥之不去的杀伐戾气。 他这样的气息,竟让我觉得微微有些不安。 30、 如果说维序者部队有什么地方比尸体处理组还要诡异的话,那八成就是医疗组了——我们只是用尸体作为解剖和实验的道具而已,医疗组却是用活物来当标本。 专门诊疗眼睛的医疗大厅里挂满了手掌宽的圆柱玻璃管,里边悬浮着一颗颗颜色各异的眼球。眼球大小不一,从玻璃弹子到乒乓球、足球、篮球大小都有,我甚至看见跟弥狮牙那只狮子头一样大的猩红色眼球,漂浮在黑色的不明液体里,看上去极具哥特风格的艺术气息。 “那是幼年翼龙的眼球,”莫利在我身后微笑着道,“托法则之神赐福,我们从亚当·克雷大人的午餐盒里抢来的。” “……”那黑色的液体是什么,亚当·克雷大人的汤吗? “请躺下吧,易风组长,让我来为您检查眼球受伤的状况。” 我的表情瞬间凝固,他立刻无辜摊手:“我不会把你的眼球挖出来挂上去的!请相信医疗组的职业道德!” “不我相信你们……”才他娘的有鬼! 就在这时大厅里突然开了道空间门,亚当·克雷一边揉眉心一边走出来,僵尸般苍白的脸上竟然非常疲惫:“还没开始啊?摸鱼偷懒什么的也稍微克制点吧,莫利。” 伟大的莫利组长立刻回应:“我不认为经常在上班时间跑出去跟下属鬼混的人有资格说我们偷懒摸鱼啊,亚当大人!看你的脸色很有点肾虚的迹象喔,你刚才又去暗杀组找凯西大人玩十八禁游戏了吗,亚当大人?” “……”全中啊莫利大人!你一定会读心术对吧!把我心里没说的话全都说出来了啊! 出乎意料亚当没有银笑着承认,甚至也没有不怀好意的调戏回来,只轻描淡写道:“我的脸色几百年来一直是这样。” 我沉默的躺到检查台上,莫利俯身用固定钳拉开我的眼皮,同时我看见他极其细微的动了动嘴唇,说出的话只有我能听见:“几百年来一直顶着一副肾虚脸也够难为他的了,你说是吧。” “……”一个流氓的僵尸上司,必定会培养出很多擅长吐槽的部下,最近我越发深刻的感受到这一点。 眼球检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可能是因为迷幻气体的作用,我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大厅里空无一人,只有我躺在检查台上,身上盖着一件西装上衣。 我拎着那件上衣观察许久,确定这是一件只有人类男性才能穿上的衣服——魔族会将它撑裂,冥界鬼魂则可以缩巴缩巴藏进西装口袋里。至于类人生物,像凯西、伊凡、悯之祭等,你是没法想象他们穿西装的样子的。 在维序者部队看见这种衣服,就像在人界街道上看见UFO一样让人惊讶。 我把衣服扔到一边,刚走下检查台,突然听见偏殿里传来极其轻微的谈话声。 “他眼睛所看到的画面全都分析过了,直到昏迷的最后一刻都没有出现您想看到的东西。” 亚当问:“不能把他昏迷以后的情景也复原出来吗?虽然易风的意识消失了,但是他的眼睛仍然……” “但是那就是神的领域了,”莫利毫不客气的打断他,“这一点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吧,亚当大人。易风组长昏迷之后,掌管他身体的是神,使用他眼睛的也是神。不论是你我,甚至是易风组长本人,都无法入侵到神的领域当中去。” 亚当沉默了。 “但是你我都知道,神之禁界对于易风组长来说只是发动摄魂术的一种手段。这种纯精神方面的攻击是不可能将活物撕成几块的,藏惟组长最终在维克多火山谷看到的惨状,一定是其他人造成的。” 亚当摸着下巴问:“谁呢?……唔,对藏惟的问话结束了吗?” “不,藏惟组长的意志很强,之前发动的两次催眠术都失败了。”莫利突然皱起眉:“您的手是怎么回事?” 亚当看看焦黑的手指:“没事,不用管它。” “要治疗吗?虽然您是个没有感觉的僵尸,而且已经没什么形象可言了……” “谁说的?”亚当立刻骄傲反驳:“谁比我更能代表维序者的光辉形象?我的存在就是形象啊!” ……所以维序者才真的没什么形象可言了好吗! 跟僵尸共事的六百年漫长时光为莫利组长磨练出了坚韧的心性,但在这么无耻的宣言面前,连莫利的嘴角都抽搐了起来,如果是漫画的话我相信他头上的黑线已经能去COS莴苣姑娘了,还原度杠杠的。 “所以我的形象是不会因为这点小小的瑕疵就被影响的,相反稍微有点残缺的美才更突出我的高贵和光辉啊。”亚当得意洋洋,把手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说:“再说我也不相信你的能力……这种伤你是治不好的,算了吧。” 我确定莫利的涵养超出常人,因为他竟然可以忍住没扑上去揍这只僵尸,只是随手捏断了十几把手术刀而已。 “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亚当挥手道:“还有别打我午饭的主意,我今天准备的是两头普通烤全牛。” 莫利扶着墙走了,手指在墙壁上划出一道深深的长长的凹痕。 偌大的偏殿只剩下亚当·克雷一个人,从我的角度可以看到他高大的背影,黑袍下摆是象征北部首领的万字锁链状花纹,仿佛随时能溶进黑暗的背景里。 虽然知道亚当·克雷背上没长眼睛,但是出于对这只水僵尸的忌惮,我下意识往暗处靠近了一点。 亚当挽起袖口,苍白健壮的手臂上缠绕着一段长长的、跟黑袍花纹极为相像的银色锁链。他把锁链解下来,割破手指滴了血上去,把锁链往空中一抛,同时喃喃的念动咒语。拗口低沉的声音仿佛瞬间激起回音,他周围的空气如同水流一般渐渐泛起波纹,随着锁链中段抛到最顶点,那波纹越发激烈的震荡。 锁链抛到最顶点的时候,突然嗖的一声消失不见了。与此同时半空拉起大片空间门一样的东西,泛出珍珠一般柔和,却让人不敢正视的神圣之光。 一个穿着金红色铠甲的神使出现在半空中,身材高大健壮,整张面孔覆盖在面具之后。虽然只是虚幻的投影,但是却给人一种极度逼真、情不自禁想要膜拜的感觉。 “有什么事吗,亚当·克雷大人?” 我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是圣奇亚。 历任维序者首领都用利用这种方式和天山沟通,但信息会直接传达到法则之神殿,由侍从通报给法则之神尤瑟妮大人。信号被神使截断什么的,我还真是第一次看见。 “我没什么话跟你说,圣奇亚。”亚当淡淡道,“把投影球放开,我要觐见的是尤瑟妮大人。” 圣奇亚声音里也听不出什么情绪:“你知道下两界的人无事不可轻扰天山众神吗?” “哦,你知道天山神域的人无事也不可轻易下来惊扰人界安宁吗?话说回来,魔界的皇白妖应该很盼望你去做客,他们特意为你划出了一块墓地,表示随时都欢迎你横着躺进去……” “无所谓,随便它们怎么想。”圣奇亚还是放开了投影球,微微侧身道:“觐见时间不能过长,最近天山戒严。” 他巨大的投影消失在柔和的神界之光里,半晌法则神殿恢弘壮阔的外观渐渐浮现出来。 那令人惊叹的过程难以用语言形容。我看见投影球在大殿上百根高耸入云、洁白剔透的玉石柱间穿过,将我们的视线带入正殿,无数鲜花仿佛满地的宝石,清泉如同流动水晶一般从台阶上层层叠叠环绕下来。正殿外堂响彻着青鸟悠扬的歌声,而殿堂内闪烁着很多朦胧柔和的光点,阶上摆放着两张扶手椅,各有一位衣裙蹁跹的女神端坐其上。 她们之中的一位有着白金色长发,穿着洁白宽大的裙袍,容光璀璨圣洁让人不敢直视,是维序者所信仰的法则之神尤瑟妮;另一位则是个洋娃娃般的小姑娘,神情冰冷高贵,满身珠宝点缀,长长的黑发一直坠到地上——看到她我就知道为什么圣奇亚会出现在法则神殿里了,因为她是安吉拉,天山至高无上的命神。 “你有什么事要觐见我吗,”尤瑟妮大人的声音仿佛天籁一般,让人情不自禁屏住呼吸,“——亲爱的魔界统领者,亚当·克雷?” 亚当半跪在地,恭敬的低下头:“打扰您的安宁实在是万死莫赎,尊敬的尤瑟妮大人,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汇报给您。” 他顿了顿,又道:“但在说这些之前,请您仁慈的解答一个困惑了我很久的问题。” 女神的幻影映在空中,不置可否。 亚当等待了一会儿,大概觉得她并未拒绝,便抬头问:“我想知道,现存在人界的神之五感继承者,既替神承担听、说、看、嗅、触五种感官痛苦的人,到底是替哪位神祗承担五感的?” 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甚至觉得心跳都停了,下意识抬头看命神的表情,却只见小萝莉脸上一片冰冷。 尤瑟妮沉默半晌,温和道:“亚当,我不可以告诉你答案。” “您……” “你的问题并未冒犯什么,但那是一位非常,非常高贵的神……他高贵和强大的程度,不是我们能轻易谈论的。” 亚当脸色完全变了:“那他——” “他不是魔神门德拉。” 尤瑟妮显然看穿了亚当的担忧,同时我也无声的松了口气。虽然嘴上没说,但亚当那天的猜测确实给了我很大压力,要知道如果我们继承了魔神的五感,那为了阻止魔神复苏,亚当绝对能把我扒光剥皮榨成血浆喝了——这只水僵尸什么都干得出来。 “你刚才说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是什么事呢,亚当?” 这次亚当没有迟疑,立刻回答:“魔神苏醒了,尤瑟妮大人。” 尤瑟妮一愣。 “封印结界已经被破坏,能感到有陌生气息进入,结界组竭尽全力都无法阻挡。尤其蔷薇的死亡极大程度上削弱了结界组的力量,失去她后我们连魔神的气息都无法定位……” 尤瑟妮摇摇头,转身望向命神安吉拉,“千年前未尽的浩劫又要开始了。” “那又如何?总比最坏的结局要好!”安吉拉声线带着女童的娇憨,但听上去又特别森冷无情,我正琢磨着什么是最坏的结局,突然听她话音一转:“——谁在那里?” 我一愣,只听她喝道:“出来!” 瞬间一股无法抵御的力量将我从暗处猛拽出去,砰的一声重重砸在地板上!我差点摔得眼冒金星,立刻忍痛起身半跪下去,心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就是最坏的结局啊!还有比被命神发现更坏的吗?! “是易风么?”尤瑟妮果然不负她心善的美名,立刻出言为我开脱:“你是有事来找亚当吗?先退下吧,等觐见结束后再进来好了。” 我二话没说,起身就往后退。然而就在这时,突然只听安吉拉怒道:“明明就是偷偷摸摸的躲起来偷听,将天山的尊严置于何地?这样的人岂能轻易放他走了,我看就算处死也不为过!” 一切都是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事后甚至难以想起清晰的细节;我只觉得眼前一花,仿佛有利刃铿锵而过,紧接着“铛!”一声亮响,震得我耳朵都猛的一懵! “尤瑟妮!”安吉拉怒道:“你竟敢阻止我!” 寒光一闪即逝,我这才发现命神的光刃已近在眉睫,是尤瑟妮大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打开了它! “你明明知道他是那位大人的眼睛。”尤瑟妮温和道,“而且安吉拉,你不妨放下手里的东西再向他攻击,不然连我都要看不起你了。” 两位女神互相对峙,大殿的气氛沉重紧绷,让人喘不过气来。这时我才发现安吉拉手里燃烧着一团银白色的火,看起来非常眼熟……那竟然是皇白妖的火焰! 我这才知道刚才离死亡是多么的近,只差几毫米,此刻我就要变成一具尸体了。 “……你以为他有多了不起吗?”安吉拉冷笑起来:“只是一双眼睛而已。” 瞬间她一把扔开火焰,竟从投影里伸出手来,阴冷尖锐如刀锋般的气息瞬间就逼到了我咽喉之前! 来自于神的攻击是如此浩荡迅猛、无法抵挡,刹那间我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就是完了,这次真的要死了。事实上那股气息没逼近前我就被逼得跪倒在地,她手还没碰到我脖子,我就感觉全身筋骨都被压得寸寸断裂开来! “啊……” 根本来不及发出声音,我满脑子都是全身爆裂的痛苦,恍惚间只听安吉拉尖声喝问:“你认为我杀不了他么尤瑟妮?!哪怕魔神回来都无所谓,只要——” 她的怒吼戛然而止,恍惚间我听到天山传来一阵哗动,但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铺天盖地的黑暗笼罩了我,倒下前脑海里只剩最后一个念头,就是易天还在等我回家,而我却再一次欺骗了他。 他会原谅吧,我模模糊糊的想。 因为这是最后一次的谎言了啊。 31、 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结果却安然无恙的好端端醒来,这种事情实在是人生难得的经历——更难得的是我还老经历它。 我呻吟着坐起身,只觉得头痛欲裂,半晌才看清周围富丽恢弘的景象——这里竟然是天山神殿! 我瞬间完全吓清醒了,下意识回头看,只见大殿里空空荡荡的,神光从高高的窗外投设进来,在铮亮如同整块宝石一般的地面上迤逦铺开。大殿深处排列着无数根雕凿精美的巨大玉柱,石床另一侧的大门完全敞开,不知道连通向哪里,只听一阵阵悠扬的颂歌隐约传来。 我身上的零碎小伤都被治好了,左手腕恢复如初,连点痕迹都没留下。不知道谁给我换了件外袍,开襟宽袖的倒是很有点天山风格,设计比维序者制服合理多了。 空气有点儿冷,我系上外袍,尽量不发出声音的在大殿里转了一圈。上次来天山继承神只之眼的时候太紧张,很多景致都没仔细看,更别提神殿正堂了;现在周围没人,正好满足下我凶猛的好奇心。 法则神殿很有点人界希腊神庙的风格,建筑材料一概用青石和白玉,总体气势庄重典雅、恢弘堂皇。墙壁和石柱的细节雕工繁复惊人,形态各异的浮雕从高高的屋顶延伸到大殿周围的每一根石柱上,宛如千万幅瑰丽的图画,组成一个个波澜壮阔的神话传说。石柱的底盘上则雕凿出栩栩如生的忍冬草花篮,远远望去仿佛环绕而上的花藤,在漂浮的神光的映照下更加绚烂生动。 我看着石柱和墙壁上的浮雕入了神,顺着图画的顺序一幅幅看了下去,不知不觉就走到正殿门口。门外悠扬的颂歌更加清晰,空气里传来清淡恬美的芬芳,我深深的吸了口气,顿时五脏六腑都说不出的舒适。 住在这里确实能培养神性,你看这建筑每个角落、每个墙缝间都透着高贵俩字啊。 我正这么想着,突然瞥见前方侧殿里仿佛跪着个人,白金色的长发顺着衣裙铺在地上,实在是美得惊心动魄。 ——是法则之神尤瑟妮。 她跪在神坛下,身体沐浴在淡金色柔和的光芒里,姿态柔顺平静,长长的羽睫泛出点点金光。 我立刻退去半步,正打算悄悄走开的时候,突然听她头也不抬的问:“——您醒了?” “抱……抱歉,我不想打扰你。” “没关系。” 尤瑟妮双掌合十,仿佛在祷告什么,半晌俯身深深一拜。我好奇的走过去站在她身后,却见神坛上什么也没有,只是个光滑的白色石台。 “我祭拜的那个人,没有任何东西留在这个世界上。”尤瑟妮柔声道,“所以我也只在心里想想而已。”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道:“心里记得就行了……” “我忘不了,因为我困惑。几千年来我一直被相同的问题所困扰,纵然高居神位也无济于事,始终找不到人来帮我解开这个疑问。” “……什么疑问?” 尤瑟妮跪着回过头,直直的盯着我眼睛。她这姿态实在让我压力山大,心想要不也跟着跪下来算了,被顶头上司跪着问话的感觉真是焦心啊。 所幸她很快微微一笑,转过头去说:“我想知道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才能宽恕。” “啊?” “如果一个人被欺骗,被隐瞒,被剥夺身份,被夺去荣耀,被低贱于他的人合力欺侮,被迫放弃一切地位和尊荣……如果你是那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你才会选择宽恕?” ……这姑娘电视剧看多了吧? 我几乎要挂下一排黑线,但被尤瑟妮这么认真的目光盯着,只能强行忍住内心强烈的吐槽欲:“这……得看情况。” “什么情况?” 得看是韩剧还是琼瑶剧。如果是韩剧,反面角色们一定会在得知女主角身患绝症将不久于人世的时候痛哭流涕表示忏悔;如果是琼瑶剧,女主角的圣母之光技能不论何时都是满的,得不得绝症都无所谓。 我叹了口气,说:“得看这人把不把他失去的东西当一回事。也许他天生就不看重虚名,哪怕被外人污蔑,也能一笑置之,宽恕一说也就无从谈起了。” 尤瑟妮沉默半晌,问:“还有呢?” “还有就是他并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你想,他若是对旁人漠不关心,那旁人再怎么欺骗隐瞒他也都无所谓,更不会往心里去了。” 尤瑟妮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请别担心,我只是随便说说。每个人的心理都千差万别,这只是我作为一个普通人类的想法罢了。” “是……是吗,”尤瑟妮嘴唇微微颤抖,半晌才勉强笑了一下:“谢……谢谢你。” 她这么柔弱的样子看得我实在不忍心,刚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突然只听身后咔哒一响,紧接着“呼呼——”一声低沉的咆哮! 这声音听起来很像大猫!我猛然回头,目瞪口呆的发现大殿外竟然真的走进来一头魔虎,粗大的尾巴一甩一甩,特别不耐烦的盯着我瞧。 卧槽这可是在天山!连花草鸟儿都透着一股高贵仙气的天山!魔虎这种低贱嗜血的魔界猛兽,在天山神域生活的几率比一头小翼龙扇着翅膀从亚当面前飞过还能完好无缺存活下来的几率一样小! “它是我的一个——朋友。”尤瑟妮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我让它来送你回魔界,大概它是等急了。” 我面无表情盯着魔虎,内心几乎要斯巴达了。这种身长六米、肩高四米的巨大猛兽处在魔界陆地生物食物链的顶端,捕猎能力可怕得匪夷所思,随便一顿吃掉几百斤肉那是杠杠的。据说在生物种类繁多的魔界,上万平方公里的森林才能养活一只魔虎,不然周围的所有动物都会被这家伙吃光。 “……你的朋友?”我问尤瑟妮。 “……是。” 魔虎“吼!”的叫了一声,尽管声音已经压低,但仍然震得房梁微微发抖。我立刻下意识退后半步,瞬间眼前一花,魔虎挟着腥风扑到眼前,紧接着把我……一掌拍倒在地! “噗——!”我一口老血喷薄而出,差点没给活生生压断了气。 “不要这样!”尤瑟妮大声呵斥,但魔虎恍若未闻,巨大前掌刷的一下亮出四根尖爪,简直跟四把闪亮的尖刀没什么两样,充满威胁的对我晃了晃。 “尤……尤瑟妮大人您……能换个人……送……送我下山……吗?!”我挣扎着伸手求救,然后手臂被魔虎十分从容的一爪拍下,顿时卡擦一声。 尤瑟妮怒道:“别胡闹!你想惹出多大的动静?闹得神域天翻地覆你才开心吗?” 魔虎毛茸茸的脸上竟然显出些沉思一般的表情,然后做出了决定:抬爪狠狠一掌,差点把我活活拍晕了过去! “吼——!”这家伙竟然还气势十足的咆哮了一声,然后才咬着后襟把我叼了起来,脚步轻快的向门口跑去。 心理素质稍差一点的这时肯定吓昏过去了,要知道魔虎的嘴是多么大啊,它叼着我的感觉跟人牙缝里卡着一只蚊子的感觉没什么两样。好几次我都能感觉到它热乎乎的呼吸喷到我脖子里,而且还不仅这样,跑出神殿的时候它竟然还用舌头舔了我一下!绝对是舔了我一下!这家伙其实是把我当做一根叼在嘴里的棒棒糖啊! “快回去,不要在天山停留!”一道神光带着尤瑟妮的声音追上来,明显是警告这头魔虎的:“绕开天梯直接从神女崖下去,现在就走!” 我心说是啊走快点吧,别说碰到命神战神守护神之类的了,就算这头魔虎我也不想跟它多呆啊,谁知道到吃饭时间它会不会把我啊呜一口吞下肚去?!人类在嘴里含着一块肉的时候还忍不住要吃下去呢,你能指望一头魔虎的自制力有多强?! 魔虎满不在乎的打了个喷,用爪子拨拉我两下,灵活的顺着小路跑出神殿。我被颠得七荤八素,恍惚间只见前方是一片断崖,不知怎么心有灵犀,知道这就是尤瑟妮大人所说的神女崖了。 天梯连接神域和天山,由神使把持来回路径,而神女崖是绝顶峭壁,从上边跳下去的话确实能直接落到魔界……等等,从上边跳下去是什么意思!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吼吼——!” 魔虎仰头发出一声怒吼,整个天地间仿佛都被强烈的音波震得一抖。我往下一看,脚底是高空漂浮的白云,瞬间就崩溃了:“喂你等等……” 话音未落魔虎纵身一跃,叼着我从高空中快乐的跳了下去。 32、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以上不是凑字数,是我在空中急速降落六十秒内的心理活动。 轰!一声巨响惊天动地,溅起几米高的大片泥土。我昏头涨脑坐起身,半晌才发现自己四仰八叉趴在魔虎身上。 伟大的法则之神啊,保佑这只魔虎摔成一张扁扁的虎肉干吧!我强忍着要呕吐的欲望慢慢从虎身上爬下去,还没落地就被一股大力凌空拽起,回头只看见魔虎雪亮的獠牙。 我X你祖宗啊大哥!叼我叼上瘾了吗!赶快回天山去好吗大哥!我手忙脚乱想找个什么东西来保持身体平衡,结果慌乱间抓到一把毛茸茸的东西,低头一看竟然是魔虎丰厚粗硬的颈毛。 “呼——”魔虎不满的伸爪一拍,瞬间我就像皮球一样飞了出去。幸好这畜生动作极快,我还没落地就被它冲过来一口叼起,在半空中得意的晃了晃。 “你赢了好吗大哥……”我头昏脑涨的几乎要哭出来了,心说它到底想干什么啊,这是要吃人的节奏吧,这绝对是要把人晃晕了好啊呜一口吞下肚去的节奏吧!没想到我一生清白英明神武打得过凯西跑得过亚当欺负过伊凡教训过藏惟(……)最后竟然死在了一只魔虎手上!简直是人类维序者的耻辱啊! “呜呜……”魔虎玩儿够了,头一低把我轻轻扔到地面上,用粗壮惊人的前爪揉我的脸和侧颈,还不时兴味盎然的左拍一下右拍一下。被猫咪那粉红色肉垫的爪子轻轻拍打一定是很多少女的美梦,问题是这头魔虎是个大家伙啊!进化到食物链顶端的超级食肉猛兽啊!前爪踩实了足有几吨按压力啊!你们能想象一只放大了成千上万倍的猫爪吗?!你们能想象被这样一只大猫掌东拍西拍是什么赶脚吗?! 魔虎用泛着金光的胡须一个劲蹭我脸,同时还发出超级舒服的呜呜声。我简直寒毛直竖,趁它不注意的时候一个翻身跳起来撒腿就跑,结果刚跑两步,啪!的一声又被当头拍倒了。 “呜呜……?”魔虎琥珀色的大眼一眯,仿佛对我舒服到一半就想跑的行为十分不解。 “我……咳咳,我帮你打十头肉牛来吃行不……咳咳咳行不行……行不行我实在是要被你压……压死了咳咳咳……”我上气不接下气的蠕动着,感到魔虎毛茸茸的前掌就抵在喉咙上,挠得我一阵阵发抖,又痒又疼还敏感得不得了。 “呜呜?”魔虎的目光充满质问。 好吧,面对一头成年雄性魔虎什么贿赂都是没用的,要知道它自己挥挥爪子就能拍死几十头肉牛了。这种对食物完全没压力的大猫,平生唯一的乐趣可能就是玩,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又软又好欺负的人类当玩具,它估计要玩到死才能罢手…… “打——打个商量行不?”我气喘吁吁问:“你放我回家,等下次见面我给你……” 魔虎立刻竖起耳朵。 “……我给你带猫薄荷!怎么样?” “吼吼吼吼——!!”惊天动地的巨吼震撼了森林,我拼命捂上耳朵,还是被震得满脑子嗡嗡响。完了这下真的要被吃了,咒神火龙胆能对付它不?先下手为强弄死它以后法则之神会不会弄死我呢?我真的要变成史上第一个死在魔虎嘴下的人类了吗?! “呼呼呼呼!”魔虎愤怒的把我压倒一通猛舔,嘴里还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我满头满脸湿淋淋的,挣扎了几次都没跑掉,只能狼狈不堪的大吼着求饶:“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放我回家我给你吃猫罐头行不行!我弟弟还在家等我呢啊!” “……”魔虎动作缓了缓,颇有研究精神的琢磨了半天,仿佛要确定我是不是在说谎。 “人——人界超市有很多猫罐头,”我精疲力尽道,“保证给你吃最贵的行不?快——快把我放开。” 魔虎饶有兴味的盯着我,半晌才缓缓移开爪子。我立刻踉踉跄跄的爬起来,结果还没站稳,又被这家伙一掌拍倒在地,发狠的猛舔好几下。 “哼哼!”这头大猫竟然还能发出这种声音,听起来实在很像示威……不这就是示威!它亮出爪子晃了晃,才慢条斯理的把我拎起来,满脸是“愚蠢的人类啊你别想跑”的表情。 我简直斯巴达了,扶着树干喘了很久,才能完全站起身。 这时我才有精力环视周围。只见这是一片茂密的魔界森林,触目所及全是参天古树,可见这片土地的历史非常古老。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落在地上,脚下全是深厚的腐殖层,一踩就是一个脚印。 我盯着树冠观察了很久,才勉强能确定方向,慢慢往可能通向森林之外的路线走去。从阳光照射的角度可以断定这时已经是下午了,再过几个小时,森林就会完全笼罩在黑暗中,各种大型猛兽都会出来捕食;人类这种细皮嫩肉的生物是罕见好吃的点心,足以让几头猛兽彼此大战三百回合。 这样的土地走起来特别费事,我全身筋骨都要散了,好几次差点一头摔倒。魔虎无声无息的跟在身后,差不多我要摔倒第五十次的时候它终于不耐烦了,一口叼起我扔到背上。 “谢……谢谢……”我疲惫的抓着它颈毛,只见魔虎迈开巨大柔软的爪子,神气活现的顺着小路往前走去。它的毛极厚实温暖,一开始我还勉强能保持坐姿,后来干脆就瘫下去了,懒洋洋的趴在它宽厚的背上,一边用脸蹭那华美的皮毛。 出乎意料的是它竟然也没反对,很宽容的放慢了脚步。不得不说被一头魔虎背着还是很舒服的,我本来就精力不足,被它这么颠啊颠的,很快就打起了瞌睡。还没走出几公里,我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色全黑,森林里伸手不见五指。我从草地上坐起身,只见魔虎收集了几根木头,正把它们堆在一起,“嚎”的轻轻吐了一团火点起来。 周围一方小小的空间顿时被火光照亮了,不远处的树林里,几头漆黑巨大的猛兽身影顿时悄然散去。 魔虎不怕火这一点实在超出了我对魔界生物的认识,我正疑惑着,突然只见它一回头,双眼发亮的看过来。 “……”大猫你这是想干嘛? “嗷嗷嗷嗷!”魔虎快乐的蹦过来,满脸清楚的写着几个字:“太好啦嚎嚎!又可以玩拍拍啦嚎嚎嚎!” 我……X! 我转身就跑,然后不出意外在三步内被一掌拍倒,然后上下其手一顿猛拍。 ……坑爹的法则之神啊,我望着月亮泪流满面。 你随便把我传送到哪里去不好,干嘛非让一头魔虎来送我呢?既然是送,干嘛不把我送到一个比较熟悉的地方好让我直接开空间门回去呢? 空间门这东西不是想开就能开的,施术者必须确实去过起点和终点这两个地方,才能在两者之间建立时空隧道。像我们这种经常把魔物传送回地心的维序者,刚上任时都被本组组长带着去过地心,否则就无法开启空间门。 这头魔虎也不知道是戏弄我还是存心的,选了魔界森林这么一个人迹罕至的降落点,我从来就没有来过这里。更坑爹的是古老的魔界森林往往带有禁魔属性,任何法术都不能在其周围一定范围内使用,要回家还有一段漫长的征程。 易天啊,别等你哥回家吃饭了,自己下碗面条吃了算了吧……我一边被魔虎呼哧呼哧的舔着,一边内心泪流成河。 在魔界森林的第一晚,就在魔虎亢奋的拍拍打打和我内心疯狂的OS中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饿醒的,刚睁眼就看到满地血红——那是一只刚断气的兔子,不出意外是魔虎的杰作。 一看到它我就想起伊凡,在生理心理的双重刺激下,我只看了一眼就转过身去吐了。 “呜呜?”魔虎疑惑的歪头看着,仿佛在问你怎么啦?怀孕了吗?几个月了呀? ……我真是被藏惟那不着调的给影响了。 我无力的抹抹嘴,过去处理那只体温尚在的新鲜兔子。魔虎很贴心的把内脏都剖出来处理了,我只把它拔了毛,清洗一下,树枝串着翻来覆去的烤了半小时。直到兔肉表面泛出金黄,我才终于吃到了一天一夜以来的第一口饭。 魔虎兴高采烈看着我吃,不时把巨大的毛茸茸的头伸过来蹭蹭,十分殷切的要求表扬。 我实在是太饿了,没滋没味的烤兔肉也一口气吃了大半,最后剩了两条腿,魔虎也毫不嫌弃一口吞了下去。它这个举动让我非常惊讶,因为大型食肉猛兽是不吃剩食的,尤其是食物充足的魔虎,兔子小羊一类的小动物它平时根本不会看一眼。 我摸摸它的抬头,魔虎立刻得意的呜呜几声,那模样不知为什么让我想起易天——有一次他烧了糖醋鱼,也是这样得意洋洋享受我奉承的目光的。 “要是你今晚不舔我的话,回人界后一定给你买两千个猫罐头。”我诚恳的跟它商量,然后得到了被当头一掌踩在脚下的回应。 天色渐渐明亮,不知道为什么早上森林也静悄悄的。我稍微洗了把脸,决定今天让魔虎快些赶路,争取尽快走到禁魔地区的边缘。 我站起身,突然察觉到空气里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跟嗅觉无关,是一种长期在危险中生活锻炼出的直觉和敏感。我立刻抬起头,只见森林里安安静静的,仿佛连气流都不动了,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弥漫起一股诡异的蒙灰。 “呼……”魔虎似乎也意识到不寻常,示意我藏到它热烘烘的肚皮底下。 ……大猫你这习惯实在是要改改……我黑线着走远几步,站到比较高的土坡上环顾周围。 森林里更安静了,连一声鸟叫、一点风也没有,仿佛万物都在迫近的危险下屏住了呼吸。不远处灰雾更盛,隐约竟然带着浓重的腐气,不一会儿就在北边缓缓聚成了一片。 这味道竟然是……是死气? 我呼吸一顿,心道不好,立刻从土坡上下来往北边跑去。 这种气息连一般的维序者都不知道,我只在尸体处理组一次丧尸大爆发的时候才见过。那是被生炼的尸体聚集到一处,腐气太过旺盛,造成无穷无尽的死亡能量,只有在很多很多难以计数的腐尸集体暴动时才会出现。 魔界森林的道路崎岖难走,我怕引起尸体们的注意,连微小的悬浮术都不敢使用,踉踉跄跄跑了半天才发现前方道路已经断了,一处急速向下的裂沟横贯眼前,腐气就是从这里冲天而起的。 我扑到裂沟边的灌木丛里往下一看,眼前的景象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山谷里触目所及,漫山遍野全是腐尸。它们之中有森林猛兽,有巨型飞禽,也有类人魔族,队伍中央甚至有一条腐烂的巨大飞龙;成千上万丧尸都排成队缓慢的向前走动,脚起脚落之间发出整齐的沙沙声,听起来极其阴森可怖。 它们腐烂的程度各自不一,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它们都是在活着的情况下被生生熬炼,才组成了这支腐尸大军。 而且这么整齐划一的行动,指挥者一定就在附近。 我抓着灌木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突然感到一阵呼吸喷到脖颈上,我瞬间连心跳都停了! “呜——”魔虎悄无声息的站在我身后,用鼻子在我颈间嗅来嗅去。 “嘘,”我示意它噤声,回头往丧尸大军前进的方向望去,却只见裂沟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山洞,里边黑漆漆的不透光,隔那么远都能感觉到透骨的阴森气息。 是谁练出这支丧尸大军,目的是什么? 山洞里又藏着什么东西呢? 我轻轻穿过灌木丛,顺着腐尸的方向往前走,想去队伍前边看个究竟。然而就在我起身的瞬间,突然腐尸军队脚步齐刷刷一停,漫山遍野顿时寂静无声。 “……”我顿时僵住了,冷汗顺着脊背慢慢流淌下来。 时间在这种恐怖的氛围中更加缓慢,几秒钟无比漫长的僵持后,突然腐尸们有所动作了—— 它们抬起头,无数双空洞腐烂的眼睛同时望向高处。 “……” 我站在裂谷顶上,全身毫无遮挡,就这么直接暴露在了千万只腐尸的注视之下。 山谷一片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住了。 33、 “……”我低头看丧尸。 “……”丧尸们抬头看我。 “呼呼……”魔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三秒钟后作出决定,一口叼起我扔到背上撒腿就跑! 裂沟上方极度崎岖,地上布满了长着尖刺的灌木丛和锋利的碎石。我第一个念头是这头魔虎的爪垫一定会被割得支离破碎,然后就听见身后嗷嗷群响,数以千万计的腐尸争先恐后追了上来。 那场景真是可怕至极,几头犄狮丧尸步伐生风,身上不断掉落半腐的肉块,几次堪堪抓到了魔虎的尾巴。它们之后是大批猛兽丧尸,然后是黑青色巨大狰狞的飞龙,不远处半空中还飞着几头快烂光了的巨禽。 我意识到这样不行,最多几十秒后我们就会被丧尸包围,立刻转头对魔虎吼道:“别管我,你快跑!” 魔虎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回头一爪拍烂了最前那头犄狮的半边身体! 我几乎被爆炸开来的腐肉溅了个满身满脸,还没来得及擦一把,魔虎一个急转,闪电般向前跑去。这一晃我险些从它身上掉下去,忙抓住它丰厚的颈毛,俯身喝道:“到前面拐弯处你自己往南边跑,我有办法对付!快!” 魔虎肯定听懂了,但根本不愿意搭理我。大猫奔跑的极致速度简直跟闪电没什么两样,几百米外的陡坡瞬间近至眼前,我一翻身就想从魔虎背上滑下去。 我们必须在这里分道扬镳,趁魔虎从岔道上跑掉到丧尸大军围住我之间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差,是我发动神之禁界的唯一机会:早一分的话神之禁界无差别攻击会将魔虎也置于死地,晚一分我就会被丧尸们撕成碎片。 “吼吼吼吼——!”就在这时魔虎暴喝而起,整片森林都猛烈撼动起来,而我瞳孔瞬间缩紧了—— 陡坡之下竟根本没路! 死气如同千万条抽紧的毒蛇,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陡坡前方空空荡荡,唯一依托就是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恐怖山洞;后方则漫山遍野,视线所及全是腐骨嶙峋的丧尸大军! 魔虎极有灵性,此刻回过头,琥珀色的大眼一眨不眨看着我。 如果在这里发动神之禁界的话,我定能逃生,而魔虎则必死无疑。 我低头看魔虎毛茸茸的大掌,星星点点的血渍从爪缝间溢出来,山石和荆棘到底还是割裂了它柔软的爪垫。我伸手揉揉它的毛,低声问:“疼么?” “呜呜……”魔虎立刻把头伸过来蹭了蹭。 “别担心,不会丢下你的。” 前方丧尸群中千万条死气奔腾汹涌,形成猛烈的气流,整个天地都仿佛变成了幽冥的世界。在这样的禁魔区域,任何大法术都不管用,唯一能杀出血路的就是白刃战了。 我站在山坡高处,居高临下看着迫近的腐尸,伸手缓缓道:“——单刀……” 一道光亮瞬间从天而降,势如破竹般冲破浓重的腐气,在厉风中寸寸铸成一把黑色的单刀! 它长不过十二寸,宽仅寸余,乍看上去平平无奇;随着最后一点刃尖在光亮中铸型完毕,整把单刀暴起寒光,被我一把抓在手里,劈手便把扑面而来的犄狮剖腹斩成两半! 至纯至正的罡气随着刀刃瞬间划出,半空中把犄狮身后的巨禽拦腰砍断。刀刃绞断颈骨和血肉的飞溅声接连响起,瞬间无数腐朽的血花便在丧尸群中冲天暴起! “吼——!”魔虎猛一甩头将几只犄狮腐尸扔开,冲过来想挡在前面,被我一手拦在身后:“——还想保护我吗?你自己快跑吧。” 魔虎盯着我,“呼——呼——”的龇牙喷气。 “老虎不发威久了,就容易被人当病猫。”我顺手把单刀一甩,腐血碎肉洒了遍地。周围丧尸越聚越多,天空几乎被腐尸巨禽遮满了,我环顾周围一圈,微微冷笑起来: “——谁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老子今天就让他死无全尸!” 与此同时,神域天山。 随着哐当几声巨响,华丽的珠宝装饰被全数扫到地上,几只宝壶被扔出殿外,噼里啪啦摔得粉碎。 命运女神犹自不解气,顺手抓起摆设还要摔,手刚扬起来就被人从后一把抓住了。 “冷静点,安吉拉,”尤瑟妮淡淡道,“你的怒气会在人界引起巨大的灾难和痛苦,作为命神你应该知道这一点吧。” 啪的一声脆响,安吉拉硬生生打开她的手:“用你在这假惺惺?滚!” 尤瑟妮冷冷看着她,目光中充满怜悯——至尊无上的命神整只右臂一片焦黑,倾尽全部神力都无法恢复,如今指尖部分已经开始溃烂了,看上去颇为森然可怖。 “你嫉恨我什么呢,安吉拉。”尤瑟妮缓缓道,“我并没有比你多得半分眷顾,我的顺从和信仰也没有换来任何宽容。如果那位大人醒来,我和你一样都会死,整座天山甚至整个神域都会灭亡,没有哪个神能获得宽宥。” 命神怒道:“那你还庇护五感者?你明明知道他是靠五感者才能勉强维持最后的神性!” “我没有,阻止你杀易风的是他自己。他的眼睛是神体,任何攻击神体的人都会被反噬,你的手是被自己的力量所侵蚀的。” “……我不相信你,尤瑟妮,”安吉拉冷冷道,“每一代的五感者都被你招进维序者部队去百般庇护,那个蔷薇……” “蔷薇还是死了,她是被你指使圣奇亚用皇白妖之火贯穿心脏的对吗?为了屠灭五感者,你花了几百年时间才等到加百利出生,因为我们都知道那个秘密……” “住口!” “……因为皇白妖是千万年来唯一获得那位大人垂爱的种族,它们被赐予保护魔神封印的使命,只有皇白妖首领加百利的火焰才是九天十地内唯一能弑神的武器……” “住口尤瑟妮!住口!” “够了,尤瑟妮。”一个中年男声温和道,“别说了。” 尤瑟妮回头望去,战神和守护神夫妻联手并立在大殿门口,另一侧石柱上站着一个削瘦沉默的黑袍少年——死神洛厄索斯。 尤瑟妮轻蔑一笑,转头去望着安吉拉。 “我知道你们怀疑我和魔神联手,但魔神封印还在,保护它的是我的维序者。命神让圣奇亚暗杀五感者的时候,我也都没有出手阻止,甚至最得我宠爱的蔷薇被杀时我都没有说一个字。” 神殿内一片静寂,尤瑟妮声音中的嘲讽清清楚楚:“诸位众神,你们还指望我做什么? “……”守护之神叹了口气。她是位婉约和蔼的年长女神,长长的卷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垂落到脸侧,“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尤瑟妮,安吉拉她只是……她只是恐惧。我们都知道魔神的封印不会维持太久了,一旦他复苏,第一件事就必定是找到五感者,将他的兄长复活。” “而一旦那位大人复活,”守护神顿了顿,轻声道:“整个神域都要陨灭,所有神只,包括你我,都会成为旧世界的殉葬品。” 尤瑟妮沉默良久,才抬起头来环视诸神:“——你们还需要我做什么?” 几位神只对视一眼,似乎都感到无可奈何。长久的沉默过后,战神终于道:“五感者还剩三感,下次安吉拉出手的时候,请你不要……” “我说过是她徒手攻击神之视觉,愚蠢的人是她自己。” 安吉拉怒不可谒:“是你激我扔掉皇白妖之火的!如果不是你——” “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尤瑟妮冷笑一声:“我让你把自己的神格贡献出来,你也愿意吗?” 安吉拉猛的一怔,众神也沉默下来,一时人人脸上竟都有些羞惭。 “我会协助你们,但只有一个条件。蔷薇和易风都是我喜爱的孩子,你们已经杀了蔷薇,请把易风留到最后——我毕竟是法则之神,希望你们不要把我的威严和地位视若无物。” 尤瑟妮头也不回的走出神殿,天山外的风席卷而入,拂起她白金瀑布一般的秀发。山下铃铛树的清响叮叮当当,伴着爱神悠远的琴声,在神殿中久久回荡不绝。 倏而神殿外玉白色的台阶上鸟儿四散,圣奇亚凭空出现,谨慎而沉默的看着众神。 安吉拉正当难堪,十分生硬的问:“怎么了?” “魔神封印又动了。” 封印不稳已经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众神都没什么话说。尤瑟妮一步跨下台阶,嘲讽道:“不用担心,我的维序者会保护它。” 大神使长微微俯身,不置可否。直到法则之神走远,他才摇摇头,几乎无声地叹了口气。 ——魔神封印又松动了。 这个消息传到维序者部队的时候,亚当·克雷正站在7300号禁室微弱的烛光下,面前是一本污迹斑斑的摊开的书。 “人界出生名册,自古以来所有人类新生儿的名字都会被列入其中,十八年前因为某些原因被法则之神列为第一禁书,只有特定的几个高层组长才能查阅。” 莫利修长的手指在密密麻麻无数个名字上滑动,最终停在某页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 “没有人会来翻这本书,少数几个有权限的组长都认为人界的事情并不重要,甚至连人类组长藏惟,都没起过查看它的兴趣。” 亚当面色罕见的冷峻:“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魔界骊珠任务中,易风组长开启神之禁界的时候,我正坐在禁室看这本书,无意中发现记录十八年前人界新生儿的这一页发生了变化,这个名字竟然凭空出现在了缝隙之中。” 亚当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页面角落里赫然写着两个字: 易天。 “我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当时还以为见了鬼,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个名字是易风组长的亲弟弟。” 亚当默然不语,莫利的声音则微微颤抖:“我查看了前后一年人界出生的所有婴儿,确定这个名字本来不在出生簿上。他是在活了十八年后,才被承认活人身份的……” 水僵尸闭上眼睛,烛光在他脸上投下诡异的阴影。禁室内一片沉寂,半晌才听他缓缓道:“创生……” “什么?” “这个人本来不存在,直到他获得了一个神的承认,才从虚无飘渺的生物变成确确实实的人……这就是创生。完全违逆物质守恒定律的,从无到有的创生。” 莫利面色苍白,说:“我听不懂。” “有人生则有人死,有毁灭则有创造,这是天山众神都必须遵守的物质守恒。只有特定的某个神才能从虚无中创造物质,这是至高无上的能力。” “你也听说过人类的圣经吧,‘神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本来光是不存在的,神认为应该有,它便被凭空创造出来了。这种说有什么就有什么的本领,是天山十二神都做不到的。” 莫利脸色更难看了:“也就是说本来易天是不存在的?那我们在人界看到的是什么东西,鬼魂?” “不是鬼魂……”亚当·克雷的声音嘶哑,“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我不敢想。” 莫利微微一震。他认识这只水僵尸已经整整六百年了,只见过他胆大包天肆意妄为,却从没听他说过不敢。 “我当维序者六百年,成为首领也有两百年了。我带着这只队伍上过天山,打过神战,抗击过毒龙,抵御过丧尸潮,亲眼见证了它六百年的兴衰。我唯一的心愿是再多看它几百年,直到我走向死亡为止。”亚当在烛光下端详着手指上焦黑的伤痕,缓缓道:“有些太过可怕的事情,我既管不着,也不想知道。” 莫利惊愕的看着他,“那这本书……” “既然是禁书,就让它继续禁着吧。” 烛光下水僵尸的瞳孔泛出奇异的光,莫利愣怔半晌,突然只听门外咚咚咚有人跑近,继而哐哐哐砸门:“亚当大人!莫利大人!封印组紧急消息,魔神禁地出现剧烈震动!” 亚当霍然转身:“——怎么回事?” 莫利大步走去打开门,只见一个魔族维序者半跪在地,惊慌问:“魔神禁地传来浓重腐气,还探测到大幅地震,封印已经被侵蚀一半了!亚当大人!现在怎么办?!” 情报组中心室,大门被砰的一声撞开,亚当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菲尔诺维斯趴在圆桌上,面前是一幅悬空的巨大投影墙。因为目标地区带有禁魔属性,图像传输并不清晰,雪花嗡嗡响了好几秒,才突然跳出一个丧尸们前仆后继的画面。 所有人齐齐后退半步,只见镜头一转,山洞前丧尸最为拥挤的地方突然爆出一道扇形雪弧,瞬间便扫翻了一片腐尸! 亚当喝道:“放大!” 情报组立刻操纵投影墙,镜头急速拉近,只见山坡高地中间赫然是一个人带着一头巨大的魔虎。 那年轻人手执单刀,全身浴血,面色俊美冷酷,格杀能力强悍得令人心寒,面对数米宽的巨禽都能反手一刀剖成两半;魔虎在他身后撕咬几头黑熊丧尸,不时发出惊心动魄的吼声,一些小型兽类丧尸竟直接被它踩烂,地上已踩满了腐尸的血肉。 这一人一虎联手,竟能在漫山遍野丧尸的围攻中死死守住周围五米空地,场面血腥得触目惊心! “……易风组长?!”莫利震惊道,“他怎么会在魔神禁地?!” “徒手白刃战打到这个地步的只能是易风,换成其他人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亚当转身冷冷道:“——征召追缉组藏惟、审讯组伊凡、暗杀组凯西、特殊行动组阿刢、善后组水兰,让传送组准备开空间门去魔神禁地——别让我说第二遍,就是现在!” 34、 山坡之上狂风凌冽,脚下已堆满了厚厚的血肉腐尸,连空气都透着一层蒙蒙的猩红。先头部队的大型猛兽已经被屠杀大半,那条飞龙如同小山般堆在高坡之下,上半身被我砍得只剩一层腐肉堪堪相连,头颅则被魔虎撕咬得稀烂,脑髓里红的绿的黑的紫的什么都有,看起来极为恶心。 幸亏我没了嗅觉,否则现在别说拿刀厮杀,可能连肠子都吐出来了。 这只大猫相当靠得住,逃出去的话我应该建议亚当·克雷把它招作维序者,以后就跟我搭档好了。老实说就维序者部队那糟心的人口素质,这大猫比那谁谁、那谁谁和那谁谁都靠谱多了啊! 我们从腐尸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从高坡上推进到坡下,然后且战且退,一路绕过土丘背靠山洞。山洞里透出一股极为阴寒诡谲的气息,腐尸似乎有所忌惮,只剩几头狂暴的杀人熊还咆哮往上扑,其余的都远远退到了后边。 我精疲力尽,一刀插到山岩缝隙中稳住身体,觉得自己现在真是狼狈不堪。不用看都知道我现在满身是血,那气味简直跟坟墓里沤烂的尸体没什么两样,跟我比起来估计那只水僵尸都能算是英俊潇洒的美男子了。 魔虎呜呜的蹭了蹭我,然后转头去“啪!”一掌从迫近的黑熊丧尸上拍下大块碎肉来。 大猫丰厚华美如同金缎一般的皮毛已经染上了层层腐血,但更衬托出它狂暴的兽性和悍气。野兽孤注一掷的眼神寒光闪闪,在山洞黑暗的背景下如同两盏小灯,令人一望心寒。 我似乎也生出一线绝境下的勇气,猛然拔刀迎面顶住巨熊,扭头对魔虎喝道:“去山洞里,快!” 魔虎似乎还迟疑,巨熊一掌抓来,我瞬间拔刀横剁那只腐烂的巨掌,在轰然震动中声嘶力竭道:“没危险再出来找我!” 魔虎咆哮一声,转身向山洞深处跑去。另一头黑熊腐尸拔腿想追,被我踩着山壁凌空跃起,半空中就势斩掉了半张脸,血腥的脓汁差点泼了我一头一身。 就这么几秒钟功夫,魔虎尾巴在山洞拐角一晃,刹那间就没了踪影。 我松了口气,心说虽然不知道山洞里有什么让腐尸前仆后继的东西,但起码比眼前的危险要强。凭借这把单刀,我最多还能支撑五到十分钟时间,希望那时魔虎已经能确认山洞里没危险了。 这把短刀其实很有讲究,是用精神力铸造而成的。有些身娇体软易推倒的种族——比如人类——脆弱的身体无法支撑强大的精神,满溢出来的精神力便提纯形成固体铸造材料,再打磨成武器或饰品。 维序者的自身资质也决定了武器的性质,比方说藏惟提炼出的东西被魔族称作“碎金”,是千万片细小削薄的刀刃,一涌而上的时候可以把人整个凌迟成无数肉片;伊凡提炼出的是锁链,搞这种一环扣一环精巧坚固的东西那只兔子最有耐心了。 我打磨出来的就是这把单刀。它真正能伤人的不是刀刃,而是对一切污秽之物杀伤效果成倍的纯正罡气。为了修炼这把单刀,我平时也很注意培养自己正义高洁的品格……比方说藏惟他们欺负兔子的时候我就从来都不参与。 “吼吼吼吼——!”魔虎很快从山洞一跃而出,半空中掀翻了向我扑来的巨熊,然后轻巧灵活一个转身,叼了我衣领就往山洞深处跑。 “你没事吧,大猫?” 魔虎呼哧呼哧,奔跑间隙还没忘舔了我一口……等等大喵,你刚刚才咬过不少丧尸吧,你他娘的是想找死吗! 山洞里地形非常崎岖,几个拐弯口都非常狭窄,有时我看着以为都要撞上了,魔虎却能灵活的钻进去,大猫的体型优势一展无余。 外边腐尸还在嗷嗷叫着往里跑,但绝大部分都被挡在山岩下了。我也不知道跑了多远,渐渐腐尸的声音一点都听不到了,山洞尽头出现了幽幽的光。 魔虎钻进最后一个拐弯口,只见眼前豁然开朗:尽头竟然是一片巴掌大的池塘,清澈的水波泛出片片粼光;水中间矗立着一块岩石,远处看黑黢黢的,也不知道在这里放了多少年。 我满脸表情只剩下一个“=口=”,心说武侠小说诚不欺我,果然男主角一落难就能开新地图! 魔虎迫不及待,一头冲进水里开始抖毛,冲我“呼呼”叫着,好像在呼唤我跟它下去一块洗。 这个山洞也不知道有什么古怪,我迟疑了一下,不敢立刻下水。魔虎摇头摆尾的呼了一会儿,不耐烦的冲上来咬我裤脚。 大猫毛皮湿淋淋的样子格外可爱,那琥珀色的大眼眨啊眨的,我几乎都要以为它是在故意卖萌了……满身腐血的感觉也确实不好受,我终于忍不住把外套一脱,跳进水里。 哗的一声水花四溅,魔虎给当头扑了个正着。它挂着满脸水珠也不躲,怔怔愣愣的歪头看着:“……” 我:“……?” 魔虎:“……” 我:“……??” 魔虎兴奋一扑,劈头盖脸一顿猛拍! “放放放放放手——!放手手手手手——!”我简直被拍成了面团,只能惨叫着连连往后退,满头满脸都是大猫亢奋的口水。这家伙简直出离的热情,一边舔一般发出讨好的呼哧呼哧,还不时用爪垫拼命揉我!差点没把我从面团揉成面条! 我简直斯巴达了,心说发情你就找母虎去啊!母魔虎数量是公魔虎的两倍啊!大哥难道我认错你了吗?难道你内心其实是个虎妹子吗?!虎妹子长成你这么大个是找不到老公的啊! 我一连退到水中央,后背紧紧抵到那块岩石上,立刻翻身逃到岩石另一边去躲着。大猫特别不高兴,隔着岩石冷冷的看我,一边威胁龇牙一边甩它那条威武雄壮的尾巴。 我意志坚定的表示拒绝,心说这家伙身长六米,那玩意儿估计相当骇人,而且听说猫科动物有倒刺……还是让我继续出去面对那群嗷嗷叫的丧尸吧! 大猫不满的嗷呜一吼,毛茸茸的大头抵着那岩石蹭啊蹭。我心惊胆战伸手揉它的毛,被它伤心的一把甩开。 “……”这愧疚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谁来告诉我这好像负心汉一般的愧疚感是怎么回事?! 我慢慢趟水出去,小心翼翼抚摸它尖尖的耳朵。大猫呼噜一声,头稍微偏了偏,就在这时我看到它大头正抵着岩石上的一张纸,边缘已经泛黄了。 这张纸好像是牛皮制的,上边有密密麻麻的字符,因为湿气侵蚀,已经模糊不清了。我好奇的摸了摸,立刻感到一股强烈逼人的腐气。 “……你觉得这是什么?” 魔虎呜呜叫着,又去扒拉那张纸。 它似乎对这张纸特别执着,一心想把它扒下来毁掉。我试着用手揭起一角,发现它竟然很松动,不知道为什么魔虎蹭了半天都没蹭破它一层油皮儿。 这张纸难道是吸引外边丧尸的关键?它们想干什么?为什么纸上蕴藏着那么惊人的腐气? 我摸摸下巴,不知道为什么从心里厌恶这张密密麻麻的纸,下意识有种把它撕掉的冲动……话说回来我有这种冲动也挺奇怪的,以前在电线杆上看见XX老中医坐堂、XXXX专治花柳疾病、办证请找138XXXXXX什么的也都很习惯呀。 “呜呜……”魔虎撒娇卖萌的来叼我的手,又去扒拉那张纸。它努力了半天,头毛都蹭乱了,那张纸还是动也不动。 我心说这张纸也不大对劲,也许是吸引丧尸的关键,还是撕下来毁了比较稳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魔虎又抓又蹭半天不动的纸,到我手里就特别松软,轻轻一揭就完全掉落了。 就在那一瞬间,强烈的旋风从山洞里凭空而起,瞬间穿透石壁冲出洞外,听起来仿佛一声低沉悠远的叹息—— 魔虎猛然长啸,那声音听起来满是酣畅淋漓的激动和狂喜! 在那强烈回荡的音波下我心神巨震,眼前一阵阵发黑,不知不觉间一松手,那张纸便轻轻滑进了水里。 我根本来不及伸手去捞,就在它沉入水中的刹那间,水底剧烈震荡,紧接着断石从洞顶轰然掉落! ——山洞要塌了! 多少年沉积的巨石和土层瞬间坍塌,漫天碎石里我根本看不清周围,只觉得头被接二连三的猛撞,险些吐出血来。 魔虎一口叼起我,仗着皮糙肉厚不怕撞,顶着纷纷掉落的山石就往外冲。它也没贸然往来路跑,而是顺着石壁往上爬,瞅准空隙飞跃而出。我只觉得身上被石头砸了无数下,紧接着眼前一亮,来到了地面上。 不远处的土坡顺势而下,到处都是崩塌的断石和土块。这种时候根本没法跑,我正准备抱头等死,魔虎用前爪把我一扒拉,直接塞进了毛茸茸的肚皮底下。 “……”这简直是难得的人生体验,被一头十几吨重的魔虎压在腹部以下,厚厚的雪白软毛直接盖了满脸……我突然有点理解神使们对皇白妖的热情了,软毛毛萌度真是爆表啊! 那些被皇白妖幼崽扇扇翅膀就集体丧失战斗力只能眼冒红心软倒在地的神使们,那些一天三次踩着点儿去围观加百利用各种方法企图把手伸进铁牢摸摸翅膀的神使们,我现在真心理解他们了啊。 大猫肚皮热烘烘的,我只听见外边地动山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震感才渐渐平息下来。 我艰难的从肚皮下爬出来,外边全是碎石,魔虎半个身体都被埋在厚厚的山石里。所幸它精神很好,一点没有受伤的样子,站起来还对我摇了摇尾巴。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它看起来真是兴高采烈,一副马上就要称霸山林的踌躇满志的样子。 就在这时丧尸大军嗷嗷叫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回头一看,周围满地山岩被陆续推翻,几头较大的兽类腐尸已经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先前有一头翼展超过十米的巨大腐鹰在地震中躲进了森林,此时也嘶叫着飞上天空,盘旋两圈后一头冲向我们。 形势相当不妙,这些丧尸的控制者竟然没被石头砸死,又执着跑来找我们麻烦了。这样一支庞大的丧尸大军要杀到什么时候啊? 我正满心沧桑,突然魔虎一转头,直直望向森林中某个方向,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它看上去相当具有攻击性,颈毛全都炸起来了,我定睛一看,只见远处茂密的树林间有个黑沉沉的人影,看着竟然有些眼熟。 那气息是…… 我瞳孔微微紧缩,只见人影径直上升,停在半空中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们: “——又见面了,人类维序者。” 他的声音浸满怨恨,连同那诡异变形的五官和苍灰色的皮肤,光看一眼就足以让我喉头发紧: “储智桀屿……” 这个屠灭全族的刽子手,他的模样比悯之祭死的时候更变异了。无所不在的死气围绕他周身,让他看上去完全不像活人,而是某种阴暗诡谲而邪恶的物体。 我全身发冷,退后半步抓紧单刀。 谁知他并没有立刻冲上来,而是微微一笑,声音尖锐嘶哑:“——请接受我的售后赠品吧。” 我一愣,只见他双手猛然一抬,无数魔兽腐尸仿佛得了号令,同时争先恐后向我们冲来! 那么多腐尸的脚步发出惊天动地的轰轰声,效果跟刚才地震完全没什么两样。我被震得差点摔倒,只听魔虎长啸一声,威风凛凛的冲上去一爪拍飞了好几头丧尸! 这么多魔兽它怎么就冲过去了,它怎么应付得了?我刚想冲上去帮忙,突然头顶空间门白光一闪,紧接着:“轰——!” 只见头顶光芒万丈,锁链仿佛银河当空一般横扫千军,刹那间将大片腐尸全数清光! 我回头一看:“——兔子?” 亚当、莫利、藏惟、凯西等人从半空齐齐落地,七名高层维序者的强大气息瞬间卷起一层旋风。 伊凡满脸悲愤:“谁是兔子?叫我组长!” 35、 维序者部队北半球首领亚当,暗杀组凯西,追缉组藏惟,审讯组伊凡,医疗组莫利,善后组水兰,特殊行动组阿刢——这支全明星阵容不管往哪一放,都立刻能产生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的效果。 我相信这支组合是无敌的,他们联手的话可以把圣奇亚抓来轮X一百遍,拔光加百利的翅膀毛,或杀上天山把命神的宫殿圈起来当菜园子。如果他们对人民币感兴趣的话中国人民银行早就被抢破产了,瑞士银行或纽约世界金库也压根不在话下。 储智桀屿却并不惊慌,“——各位是一起来找死的吗?”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莫利冷冷道:“这次连悯之祭的遗愿也救不了你了。” 储智桀屿却嘲笑的看着他,“你们来得太迟,我的事已经结束了。那边的水僵尸先生应该能感觉到吧?” 我下意识去看亚当,只见水僵尸脸色从未有过的凝重。 “那么,再见了各位,这些腐尸就当做礼品送给你们吧。” 桀屿一声长笑,挥手便开了道空间门,瞬间消失在了里面。 他会这个术一点也不奇怪,杀死悯之祭后他继承了所有维序者法术,对尸体处理组的不传之秘比我还了解。出乎意料的是,亚当竟然也没有出手阻止,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离开了。 莫利奇问:“亚当?” 地面上丧尸齐齐暴吼,在骇人的咆哮中亚当·克雷面色僵冷,半晌低声道:“把这块地处理干净……立刻!” 虽然对亚当放走桀屿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但接下来的战斗不关我事,我只需要安心坐在后方,一边跷着腿看他们打怪,一边呼撸大猫的头毛。 可惜魔虎不安分,一心想冲上去表现,被我本着“同事不死白不死”的原则狠狠按住了;魔虎很不甘心,百般挣扎无效,被冷酷镇压之。 因为森林有禁魔属性,咒神法术对丧尸无效,所以亚当带来的都是战斗型维序者,像菲尔诺维斯那样的准保来一个死一双。地面上的魔兽丧尸由伊凡、莫利和水兰解决,腐鹰交给空中移动速度惊人的凯西、藏惟和阿刢,亚当低头在废墟间寻找什么,脸色严肃得让人害怕。 我本不想招惹这只水僵尸,奈何他走着走着,突然抬头对我招了招手。 “……什么事?” 亚当问:“你看到这里有个山洞没?” “塌了。” “山洞里有一片水,水里有个石头,看见没?” “嗯。” “石头上有一层看上去像纸的白皮,也毁了吗?” 我隐约觉得自己似乎破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便老老实实说:“被我撕了。” 亚当瞬间脸色剧变。 “那……那是什么东西?” 水僵尸一言不发,半晌冷冷道:“那是什么?——那是魔神封印!” 千万头草泥马咆哮奔腾而过,我嘴角抽得都发抖了:“就那玩意是魔神封印?!” “可不是吗!”亚当严肃道,“你竟然把魔神封印毁了!回家拿根绳子自己了断吧!” 我满心都是“=口=!”,差点被身后扑来的一只腐鹰削掉脑袋。幸亏魔虎一跃而起,十几米宽的巨禽被一掌抓下,瞬间就撕成了血淋淋的几块。 “呜呜……呜呜……”魔虎讨好邀功的伸头来蹭,亚当冷冷看了它一眼,又抬头看我,突然笑了:“我骗你的。” 我:“……” “魔神封印是众神所设,凡人一碰就魂飞魄散,就你还能撕它?” 我:“……” “别做梦了,你想得美。” “……”僵尸你少看不起人!你不是凡人吗?!你还是死了的凡人呢! “应该是宝藏的封印吧,魔界森林一向很有油水呢,早年我们跟神使的战斗都是为了争夺魔界森林开采权——那帮装逼犯抢起钱来可狠了,我都不明白他们整天在神域吃风喝露的要那么多黄金干嘛……话说回来你可别以为宝藏归发现者所有啊,这是公款,要充公的知道吗?我回去就把特殊行动组开过来,让他们什么都别干,以后就在这里给我挖矿。” 我:“……” 亚当得意洋洋,大手一挥招呼组长们:“差不多行了!剩下就让善后组来解决吧!” 水兰拎起腐尸大力一扔,瞬间把亚当砸了个趔趄。 有藏惟这种杀人狂在,天空中的腐鹰很快就被消灭殆尽,剩下一些小型猛禽也不足为惧;地面上的魔兽被伊凡抡起锁链一通狂扫,很快也被清的差不多了。 这帮同事真正干起活来其实很利索。我在这单打独斗半天,也只能被腐尸嗷嗷叫得追着跑,他们一来就迅速清场,真是不服不行。 亚当便优哉游哉的,准备收拾收拾带队回去。莫利还不大放心,皱眉问:“储智桀屿再回来怎么办?” “他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你没阻止他逃走?生炼出一整支腐尸军队的人……” “已经没有意义了,”亚当淡淡道,“他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而且我不想反抗那个指使他做这些事的人。” 传送组在千里之外开启了巨大的空间阵,白光耀得人睁不开眼睛。我抬手稍微挡了一下,只听身后莫利声音极轻的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亚当?” “我知道的可多了,你想问什么?我知道追缉组的草地是伊凡吃光的,还知道今天水兰穿了粉色小内裤……哎哟!”亚当再次惨遭重击,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后横着飞进了空间门。 我本来还在想,如果亚当不准我带魔虎回去的话,我应该用什么办法逼迫这只水僵尸乖乖就范。不过托水兰大人的福,一路上亚当都在不停被殴打,压根没精力过问魔虎的事情。 瑰丽奇异的时空隧道很快走到终点,尽头就是总部灰暗沉闷的天空了。我们刚要出去,突然亚当捂着头道:“等等——你们最伟大的首领我有件事情要宣布。” 虽然水僵尸一贯恶心,但最近恶心程度屡破下限,莫利他们眼里的杀气都要满溢出来了。 “根据法则之神大人的最新指示,南北半球维序者沟通太少,感情生疏,不符合两界人民和谐友爱的团结精神。为此南半球维序者将拖家带口拜访我们,时间是七个魔界日之后,滞留时间为三天。希望大家保持良好积极的精神面貌,热情迎接我们远道而来的客人。” 亚当顿了顿,郑重道:“为了方便各位小于一百岁的组长们理解……其实是每隔百年南北总部聚餐一次,吃吃喝喝三天就走,不必太过上心。” 我环顾周围,发现小于一百岁的只有我和藏惟而已。 “上次聚会时烤了很多小翼龙,据说这次还有珍贵的串烧凤凰蛋呢……啊,我都快等不及了,水兰莫利你们要好好策划这次的聚会哟。还有你伊凡,起码留点草地装装样子吧,大门口都快秃得跟葛优一样了好吗?” 伊凡懵懂问:“葛优是谁?” “下次再啃草就让藏惟把你的毛拔光,这样你就是一只葛优了。”亚当挥挥手:“好了你们走吧,易风,你先留下,我要跟你认真商量下聚会期间总部诈尸的防范问题。” 我想起还欠三十次公开检讨,顿时悚了;可惜组长们没有同事爱,一个个勾肩搭背的都走了。凯西那挨千刀的,路过亚当的时候竟然还提醒:“裸体检讨一次喔。” 亚当:“放心!” 我:“……” 时空隧道尽头小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亚当、我、魔虎,这个组合真心怪异,魔虎不时用脑袋蹭我手心,喉咙里发出不耐烦的呼呼声。 亚当盯着魔虎,神色诡谲莫名,半晌才问:“这头老虎你是从哪捡的?” “天山神域……” “天山怎么会有魔虎?” 我老老实实把在法则神殿里的经过说了一遍,亚当眯眼听着,神态颇为悠闲,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直到我交代完经过,他才微微睁开眼,问:“那你是打算把它带到人界去了?” 我吃了雄心豹子胆才敢把魔虎往人界带,马路上随便吃几个人可怎么办啊? “真可惜了人家对你的忠诚,你那个亲弟弟都未过如此了。”亚当伸手摸摸魔虎颈毛,笑道:“话说回来,它蹲在你身后的样子也很像你弟弟,叫易天是吧?那小子最近都在忙什么啊?” “……不清楚。” 魔虎目光中凶性更盛,喉咙里的呼声已经非常危险了。 亚当却仿佛毫无觉察,悠然说:“你知道吗易风,我刚才看它前前后后跟着你的样子,恍惚又是一个你弟弟啊。这样的话那小子不会吃醋吗,眼睁睁看着自己兄长被别人抢走什么的……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哪?” 水僵尸不是好故弄玄虚的人,我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只能谨慎的看着他。 “这么大的魔虎,带到人界去你弟弟要争风吃醋,留在维序者部队又是个麻烦,可怎么办呢?” 亚当沉默良久,一拍手说:“有了!正巧我缺个虎皮毯子,要不就把它宰了扒皮吧!” 话音未落他一掌斜劈,空气竟然形成强烈的风刃直刺而去!瞬间魔虎暴吼,巨掌铺天盖地猛抓下来!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我想要阻止都来不及。亚当出招的同时就已经不在原地了,他的残影被魔虎一掌拍散,同时他本人出现在我身前,一脚把我踹向时空隧道深处—— “咒神——!”亚当暴喝:“——火龙胆!” 火箭升空都没这么强劲暴烈的火流,时空隧道都几乎被熔化了。我在隧道深处就势一滚而起,拔脚就想往上冲,被亚当紧紧一把拉住! “别过去!” 高达几千度的火焰足以灼伤人眼,魔虎不可能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生还。我心知已救援不及,但还是痛心如绞,一脚把亚当踹开几米:“你疯了吗?!” “是你疯了,”亚当低沉道,“睁开眼仔细看看,你那乖巧听话的好弟弟到底是个怎样的狠角色。” 事发太突然,我根本听不清亚当在说什么,只见前方火流光芒暴涨,但短短几秒钟内又立刻熄了下去。火舌急剧缩小,隧道尽头的魔虎竟幻化成一个少年身影! “亚当!”他暴怒道:“——亚当!” 他悍然挥手,便将火苗全数挥灭! 听到他声音的瞬间我就愣了,疑惑、震惊、恼怒、难以置信,种种感觉瞬间一齐涌上心头,只能僵立在那里看着易天熟悉的面孔。 “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少年瞬间扑到亚当面前,眉目狰狞欲裂:“我一定要杀了你——!” 36、 易天那一抓石破天惊,要是被抓实了,水僵尸的脖子就算是金刚做的也会立刻血浆迸裂! 电光火石间我什么都没想,一个箭步冲上去抬手格挡,瞬间血花四溅,却是我手臂被硬生生抓下一大块肉。 “易风……”易天从牙缝间逼出两个字,紧接着把我一推,反手刺向亚当。那力道跟一辆坦克迎面撞来没什么两样,我踉跄好几步,匆忙间只来得及重重把亚当推向时空隧道外。 亚当不愧是六百年的维序者部队首领,千军一发之际已经飞身向外,被我借力一推,闪电般冲出了空间门。就这样还是没完全躲开易天的杀招,侧颈被重重抓了一道,伤口顿时泛出可怕的焦黑! 易天杀性大起,竟然不管不顾又要冲出去置亚当于死地,被我一把拦住:“给我住手!” 易天喘着粗气停在我面前,眼底泛出一层层血丝,看上去极为可怕。这时我才恍然发现他竟然已经比我高了,因为身材有料的缘故,看上去气势更加强盛,这样面对面的对峙着,竟然能隐约压我一头。 “他挑拨我们感情,为什么我不能杀死他?” 我看着他冷酷的眼睛,知道他竟然是认真的,“易天……” “过度宽容换来的就是祸及己身,现在你看到了吧。”亚当在空间门外冷冷道,“你只看脸就认定了他是你弟弟,有没有想过你记忆中的弟弟,到底真的存在过吗?” 我一动不动看着易天英俊而狰狞的脸,寒气从骨髓里一点一点的浸透全身。无数回忆的画面从脑海里掠过,那个从小就知道甜言蜜语紧拉着我的孩子,那个一去多年杳无音讯的少年,那个阴暗晦涩眼神冷酷的弟弟…… 无数诡异的种子早已种下,只是我醉心于易天给予的兄友弟恭的幻象,刻意忽视了所有不安。 “……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年眼底血丝渐渐退去,最后竟恢复了英挺冷漠的惯常形象,“我是你弟弟啊。”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你弟弟啊,哥哥,”他无所谓道,“怎么,那年抛弃我自己走了,转眼回来就不打算再认我这个弟弟了吗?” 我脑子里如遭雷劈,半晌才缓缓问:“你都知道了?” “我从没不知道过。你上天山以后尤瑟妮那老姑娘来洗我的记忆,不过……”易天突然一顿,古怪一笑说:“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确实以前有些事我还模模糊糊的,一下想起来一下又想不起来,但现在全都好了。” “我的记忆和力量已经全都恢复了,你还想怎么样?要打要杀还是再抛弃我一次?”易天视线越过我,望向空间门外的亚当。他眼里的杀意竟然完全不屑于掩饰,好像只要伸个手,就能碾蚂蚁一样弄死亚当·克雷: “不管你要不要阻拦,今天都是这个僵尸的死期,触怒我的人——” 话音未落我飞身退后,而易天落后半秒,竟然也能贴着我一前一后跃到空间门前! 啪的一声巨响!我只觉得被一股奇大的力量迎面撞上,与此同时“哐当!”重重关上了空间门,在千钧一发之际把亚当·克雷死死关在了门外! 时空隧道内骤然黑暗,我被撞得眼前发黑,半边身体都麻木了。好几秒后我才发现自己被抵在门上,易天紧压着我,眼底闪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 “……你不是易天,”我艰难的一字一句道,“你根本不是我弟弟……” “前一句话现在说已经晚了,后一句话我赞同,你这样妇人之仁也确实没资格当我的兄长。不过算了,你根本不关心我,在你心里也许从来没把我当成过弟弟吧。” 我简直感觉荒谬:“为什么?” “一个任由弟弟在外流浪这么多年,见了面就喊打喊杀的哥哥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说教?你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吗?在那么多年漫长的等待里我的耐心都已经用尽了。现在的我根本一点道理也不想听,你要是想动手,那就动手吧。” “……”我无法理解这种逻辑,但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归根结底只因为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弟弟罢了。你根本不想关心我,甚至你根本不喜欢我!这样你凭什么再来对我说三道四?凭什么干涉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权利?” 我脑子里嗡嗡响:“……你这几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现在才来问已经太迟了,”易天懒洋洋说。 “你为什么会上天山?” “去问那个老女人。” 我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指尤瑟妮,简直一团乱:“你怎么会变成魔虎?!” “想讨你喜欢。”易天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微微侧过头看我眼睛,目光亮得仿佛有两簇小火苗在里面烧,“你喜欢吗?” 时空隧道里一片岑寂,黑暗尽头仿佛有变幻的霓光;时空潮发出遥远沉闷的声响,仿佛某种巨大的古老生物在从胸腔里呼气。 很久之后我终于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没问过啊,哥哥。”易天把那个“哥哥”的称呼咬得极重,仿佛有点嘲讽和意味不明:“你根本不关心,所以怎么会问呢?” 那天晚上回到家,我还沉浸在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里。一进门就直接去书房关上了门。 我很想冷静,却怎么也冷静不下来。易天倒是心情很好,哼着歌儿做这做那,到吃饭时间还来敲门。我心里千头万绪,还没想好要不要让进,他就自己推开了门。 暮色从走廊尽头照到室内,把他颀长的身影拉得更远。少年抱着臂,懒洋洋靠在门框上,问:“不会这点小事就让你失去冷静了吧,易风?你不是这样的人啊。” “……” “真稀罕,我还以为你是那种整个世界毁在眼前,都不会动一下眉毛的人呢。” 我沉默半晌,终于指指沙发,示意他坐到身边来。 易天走进书房,却不坐,直直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的问:“你还想说什么?” “……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一个人呗。” “法术是跟谁学的?” “没跟谁。” “易天!” 易天挑衅道:“你想审问我吗?” 我仰头看他,目光森冷。 “……”半晌后易天终于妥协,悻悻的道:“我现在不想告诉你,你只是想满足身为兄长的控制欲罢了。其实你根本不关心,看,我在家住这么长时间,你都没问过我以前过得怎么样。” 我直觉就想冲上去揍他,但想想可能揍不过,只得作罢。 “我已经变成这样,你再问也没用了。”易天拉起我受伤的手,带着命令的口气说:“我替你重新处理一下吧。” 我到家时已经草草处理过一次,从伤口可以看出他攻击时还是留了力的。如果他当时对我生出杀心的话,结果怎样还难以预料。 我看着易天蹲在面前,拿绷带一圈圈仔细缠绕手臂,额前凌乱的头发在夕阳中反射出浅棕色的光。从这个角度我看不清他眼神,但从肩到腰的肌肉非常明显,肌理下仿佛蕴藏着一股可怕的爆发力。 之前他还不是这样的,也许是变成魔虎后生长加速,或魔界的环境造成了影响。仿佛一夜之间他突然长大了,从桀骜的少年脱胎换骨,变成一个力量强大、城府深沉,让我都隐隐心生畏惧的青年了。 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错,或根本就没对过。 “好了,最近别碰水。我的治愈术也就这样了,要完全治好你找那个医疗组长去吧。” 易天漫不经心的在绑带上打结,我看着他刀锋般俊朗的眉眼,忍不住低声问:“你还知道多少?” “……” “你到底还有多少是隐瞒我的?” 书房里一片静寂,易天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捂着脸靠到沙发背上,只觉得满心混乱。过了好一会儿,书房都静悄悄的,我放下手睁眼一看,只见易天竟直直的盯着我笑。 他长得很好,但笑起来竟透出一股说不出的阴霾。 那笑容让我心中一凛。 “我瞒着你的多了,亲爱的哥哥。” 他把我受伤的手拉起来轻轻一吻,笑着问:“比方说我对你抱着怎样的心思,你知道吗?” 37、 那一瞬间我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易天站起身,一手撑在沙发靠背上,一手顺着我的肩膀缓缓上移,最终停在脖颈处。 有力的手指贴在我咽喉上,寒气似乎从四肢百骸里渗透出来。 我试了好几次才发出声音:“……你……” “听不懂?听不懂我直接解释给你听:我对你抱着最悖伦、最龌龊、最下流的欲望,虽然你很想把我当兄弟,但我却从没把你当兄长。你心慈手软,妇人之仁,不论被人怎样陷害都隐忍不发,所以与其被别人利用,不如我先下手为强。” 易天冷冷问:“现在懂了吗?” 我满脑子空白,等回过神来只能说出一句话:“——给我滚出去……” 易天并不走,只要笑不笑的看着我。 “给我滚出去!”我骤然暴怒,一把抓住他就往外推。谁料易天手劲极大,五指像铁铸的一样猛然反扣回来,一把就把我掀翻在了沙发上! “现在知道为什么我变成魔虎的时候对你发情了吧,因为我本来就想这么做,我一看到你就这么想。”易天膝盖发狠的一抵,我差点把胃都从嘴里吐出来,只听他喘息着问:“才现在这样就受不了了?那你受不了的日子还多着呢。怎么样,看着从小被你抛弃的弟弟变强,你心里什么滋味?” 他一边说一边在我咽喉上舔吻,顺着脖颈一直往下,狠劲撕咬肩窝那一小块软皮,发出呼哧呼哧的粗喘。我简直疯了,拼命想把手挣脱出来,却被他铁钳一般的手指抓着狠狠的向后掰! 那样子跟魔虎发情的时候一模一样,不,甚至比那时还要恶劣。他变成大猫的时候好歹还留了点灵性,现在则比真正的野兽还凶暴危险! “易天!住手!” 我的声音几乎是在怒吼了,但易天一听凶性大起,直接就上来扒衣服。我们就像莽汉打架一样毫无章法的扭打挣扎,咚的一声从沙发上滚落在地,易天的重量加上落地的冲击,险些让我背过气去。 易天却更兴奋了,简直是亢奋的把我上衣三下五除二扒光,扑上来就满脸的亲。我紧紧咬着牙,他就下重手掰我颔骨,那手劲重得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到最后被自己亲弟弟按着强吻的时候,我觉得整张脸都没了知觉。 “我以前确实崇拜过你,”易天含混不清的说,“你至高无上,宽容高贵,什么都会做,什么都做得好,人人都尊敬你膜拜你,你完美得没有任何缺点……” 我他妈唯一做错就是养大了你! “我把你当目标一样拼命往上赶,为了讨你高兴,事事都拼命要做到最好,从来都拿你的标准要求自己……但你还是看不起我,你根本不喜欢我!” 最后一个字简直如同变了调的虎啸,震得家具都嗡嗡作响。易天居高临下的压着我,神情冷酷中带着疯狂:“你不是从不把我放在眼里吗?现在你有什么感想?!” 我有什么感想?我满心里只想把你揍死! 挣扎间我抓到桌脚下一个书包,举起来就狠狠往下砸。易天“啪!”一把抓住我手,书包里的东西七零八碎撒了一地,他也不在乎,顺手把书包远远扔了出去,抓着我手腕就往下探。 这一下我真是要疯了,从小到大没什么多余精力也没交过那种能互相“帮忙”的朋友,活了二十多年,今天竟然要被迫给自己亲兄弟做手活儿! 我发狂的挣扎起来,同时厉声呵斥他放手!但易天更疯狂,一不做二不休的抓着我手上下摆动,慌乱间我只觉得那东西烫得跟炸弹似的,顿时只想抽死他,要不我自己一头撞死得了。 易天满眼通红,喘着粗气在我耳边冷笑:“要打要杀你就来啊,反正我死了你也不在乎吧,我死了你是不是就称心了?” 我耳朵里嗡嗡响,似乎被他舔了一遍又一遍,但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中间我又条件反射的挣扎了好几次,那真是尽了全力,哪怕被一头真正的魔虎踩在脚下这也应该能翻身逃出来了,但不知怎么每次都被易天狠狠的按了下去。 慌乱间我意识到,要是动真格的我也一样会被压着打,他的实力早就已经超过我了。那种手足无力任人鱼肉的恐惧瞬间从心里冒出来,我全身都在剧烈发抖,到最后我甚至都不记得是怎么结束的。 我甚至有种虚脱感,躺在地板上半天都没回过神。易天极尽粘稠的舔我脖颈,似乎突然一下变安分了,还不时拉着我的手把玩小手指。 最后一点余晖从窗檐慢慢褪去,气温渐渐下降,书房阴凉处已经有点冷了。易天的身体却像小火炉一样火热,大猫般缓缓蹭着我说:“易风,我喜欢你。” 我冷冷道:“滚开。” 易天质问:“我说我喜欢你,你就一点想法也没有吗?!” “老子只想揍你!”整整一下午我终于有机会吼出这句话,猛然把易天推开翻身坐了起来。 易天脸色骤变,瞬间又要犯浑,几秒钟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换了脸色,悻悻道:“所以你根本不喜欢我,我就知道。” 我简直都要气笑了,但还没笑出来就觉得五脏六腑无一不痛,低头只见侧腰青得都发紫了,足足巴掌大的一片淤血,一动就钻心的疼。 易天满脸不情愿的伸手要扶,被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脚狠狠踹到沙发上。这轰然一下可不轻,整张沙发差点被他撞翻过去,还没等他凶神恶煞的扑上来,我就指着他厉声喝道:“给我他妈的滚远点!” “你……”易天被唬住了。 我再也不看他一眼,径直闯进浴室,碰的一声狠狠摔上门。 那天晚上我把卧室门反锁了。虽然以易天如今的本事,十扇门也能轻轻松松拆成木屑,但我潜意识里还是觉得他不会闯进来。 我下意识还是觉得,他是我亲兄弟,不会做出什么过分而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形象颇为狼狈,身上到处是擦伤,手臂上绑着厚厚的绷带,侧腰还有一大块瘆人的黑紫。这些伤到莫利那里分分钟就能治好,但这事怎么看都太丢脸了,我还是不想让别人发现任何端倪。 我一夜未眠,天亮时才合衣迷糊了一小会儿。朦胧间恍惚听见门板传来轻轻的擦刮声,惊得我瞬间醒来,只听外边似乎有什么小动物在持续不断的挠门。 ……搞什么鬼? 大概是一夜过去心情有所平复,或者是刚睡醒脑子不清楚,我到底还是走过去把门开了条缝。只见门外一只膝盖高的小动物,可怜兮兮的坐在那里摇尾巴,定睛一看竟然是只魔虎幼崽。 我:“……” “呜呜……”魔虎幼崽一跃而入,跳到我怀里来各种蹭,舌头伸着呼呼的一个劲儿舔,想摔都摔不掉。 小魔虎身长半米,但足有二三十公斤重,我一只手根本托不住,只能踉跄坐到床上。它也乖觉,两条腿站在床沿上支撑重量,两只前爪撑在我手心里,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歪头看我。 我:“……易天?” 小魔虎立刻讨好的呼哧呼哧。 我简直无话可说,半晌才怒道:“给我变回来!” 易天却打定了主意要胡搅蛮缠,扑上来劈头盖脸的一顿乱亲,又钻下去用带着倒刺的舌头舔我侧腰的伤口。成年魔虎的舌刺可以收缩,幼崽虽然不行,倒刺却很软,舔在淤血的地方感觉又痛又痒,我没忍住劈手就把它甩了出去。 “呜呜呜呜……”魔虎幼崽掉到地上打了个滚儿,又不屈不挠的扑上来,用金黄的软毛左右乱蹭,还不停用讨好的声音叫着。 我一个头两个大,只把它撇到一边去不理。小魔虎又抓又挠,用各种方法吸引注意力,还耍戏法似的从口里喷出小小的火焰;但我打定了主意不能纵容,因此一直装看不见。 没过多久小魔虎安静了,半天一动不动。我终于忍不住扭头一看,只见它不知怎么燎了自己胸前的毛,正用琥珀色圆溜溜的大眼睛委屈地看着我。 我:“……” 它眼底终于带上了水汽,小小声叫:“嗷呜……” 我到底忍不住了,起身到书房找来医药箱,怒道:“给我变回来!” 嘭的一声轻响,易天出现在小魔虎原本的位置上,结实的脖颈下有一小片熏黑。 虽然知道他这可怜兮兮的摸样完全就是装的,而且装得还很假,但我还是无法立刻狠下心让他离开,只得把医药箱塞给他:“自己上药。” “……”易天指指脖子,“看不见……” 我这么多年的养气功夫简直毁于一旦,半天才勉强忍下来,抓起棉球和酒精胡乱抹了两把。易天也不叫疼,就像个真正的乖弟弟一样好好坐着,任我上完药才可怜道:“哥你原谅我好吗?” 他不说自己错了,只问能不能原谅。 我于是装没听见,收拾起医药箱转身就走。 “我知道你想听什么,但我根本没错!”易天在身后大喊大叫:“我喜欢你才这样!我有什么错?!” 我收拾东西,他就团团转的跟在后边;我关门睡觉,他就一个劲的往门里挤;好不容易臭揍一顿扔出去,第二天早上就看见他大大咧咧的坐在门口,两条长腿横贯走廊,把路堵得严严实实。 我感觉自己真的要败了。 如果不是怕见到亚当·克雷会被盘问,我真想开空间门躲维序者部队去,过个十年八年再出来见人。 从那天起易天开始坚持走黏人路线一百年不动摇。诡异的是他黏人的同时竟然还能打冷战,一整天绕着我转却一整天不说一个字,这种事情他做起来不要太顺手。 一开始我还提防他再次犯浑,晚上睡觉非常警醒,后来发现他的冷战主义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通行的,也就无所谓了。大概过了一星期左右家里的气氛还是没有好转,易天坚持不认错,坚持他是对的,也坚持冷战,反而搞得我焦头烂额。 我特地去查了青春期心理教育书籍,看专家说青少年有同性仰慕心理,特别是男生,人生中第一个知慕少艾的对象可能是伙伴或兄长。随着年龄增长,雄性激素分泌旺盛,这种感情就被迅速转移到女生身上去了,因此绝大部分人都是异性恋。 我看了觉得专家就是有道理,青春期少年的性教育问题确实不能疏忽。又看书上说童年时期缺少父辈关爱的男生格外容易变弯,因为人都有雏鸟本能,第一个对他们表示关怀的同性长辈往往会被移情。我一看觉得更有道理了,这不活生生就是我跟易天的情况吗?搞了半天是我小时候没照顾好他,才让他性格偏激好斗还走上弯路的啊。 等把那些书啃完,我自觉已经成了半个青少年问题专家,于是满怀关切的找易天谈了一次。结果他根本不耐烦听,冷冷打断我道:“你搞不清状况我就再重申一次: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所谓的兄弟之情,我喜欢你,就像男人对女人那样的喜欢,现在你懂了吗?” ……我觉得这个实在不能懂,于是又回去看书了。 这次书没看完,晚上我迷迷糊糊的枕着书睡了过去。半夜感觉口鼻堵塞喘不过气来,惊醒一看只见是易天,重重喘息着亲吻着我口腔,一边用膝盖在我大腿间蹭来蹭去。 我猛然翻身坐起,还没完全起来就被易天发狂的按了回去。他这次比上次还急切,喘息间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中途我拼命挣扎,但只要挣脱一分就立刻换来十倍更加暴烈的压制。 他一直狠劲按着我的手,到最后我手臂上被硬生生擦下来一层皮,腹部、肩背甚至被咬出了血。大腿内侧淤青得十分惨烈,因为他中途一直不怀好意的用膝盖在我腿间顶来顶去,下手越狠还越亢奋。 我真的什么办法都试过,但格斗我根本不是易天的对手,真打起来只有开神之禁界这最后一途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从魔界森林回来后他就整个人脱胎换骨,力量以几何方式迅速增长,有一次我竟然发现他身上的气息有实体化的趋势。而且他手劲也越来越大,吃饭时经常嘎嘣一声把筷子捏碎,金属勺子也接二连三的换了不少。 我天生是个细皮嫩肉的人类,对这种变态的力量当然招架不住,好几次我觉得他一发狠都能活生生把我撕碎吃了。所幸每当我快要翻脸的时候,他都能稍微表现出一丁点儿的顾忌,所以现在暂时还是强迫亲生哥哥给自己手X,而不是按倒亲生哥哥就开始大吃特吃。 我也不知道这算情况还有救,或是已经苦逼到顶点了。好几次我试图跟易天摆事实说道理,结果都会被激得暴怒掀桌开始呵斥;然后只要我一发怒,他就立刻一副“哈哈终于找到理由了”的样子,迫不及待把我一掌拍倒暴力镇压。 他的手段冷酷而态度明确,主要就一句话:我喜欢你,所以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更可耻的是每次把我惹翻了,他就变成魔虎幼崽来各种讨好蹭毛,为了讨我开心无所不用其极,完全看不出人形时凶暴强悍的真面目。 这种悖伦且暴力的生活搞得我混乱不堪,百般无奈下只能买来更多青少年教育书籍;结果终于有一天把易天惹毛了,变成大魔虎把书“嗷呜”一口吃了下去,最后还把我按在地板上又拍又打,当大猫玩具一样整整凌虐了俩小时。 38、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维序者部队南北会议(聚餐)之前。 期间我如何焦头烂额、心力交瘁自不必说,易天倒是越来越如鱼得水了。反正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走,他就这么兴致勃勃的整天围着我绕,时不时理直气壮跑来求欢,一被拒绝就立刻狂暴化,变成大魔虎把房子踩得砰砰响。 最过分一次是他把楼下的吊灯踩落了,邻居冲上来抗议,结果易天摇身一变成了彬彬有礼的好青年,好言好语的劝那老太太:“是的我哥哥一生气就在家里摔东西……下次我会劝他的……” 老太太很惋惜:“小伙儿这样俊,整个间歇性精神病是怎么回事呢!” 我暴怒之下决定破财免灾,收拾了行李到旅馆去住。结果深夜突发性窒息,睁眼一看果然被魔虎踩在掌下,满脸凶悍的左揉右揉,睡衣撕得比破布还碎。 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溜进房间的,旅馆的人怎么就让他进了?这个问题让我一晚上在生理折磨之外还倍感精神折磨,第二天早上睡得极沉,朦胧间老感到有什么湿热的东西在舔我手心。 我迷迷糊糊睁眼一看,他又变成魔虎幼崽了,正摇晃着毛茸茸的头一个劲撒娇卖萌。 两星期以前我看到这场景还能心软一下,现在只觉得满心愤怒:“不准卖乖!这么大的人了丢不丢脸?!” 魔虎:“……” 小魔虎瞬间体形骤然增大,几秒钟后一头雄壮巨虎“轰!”的压塌了床。 ……那天我面若冰霜冲去退房,易天热情的紧黏在身后,前台两个小姑娘一脸诡异的盯着我俩窃窃私语:“好登对好养眼的CP啊。”“鬼畜攻把小受惹毛了吗?”“肯定是做过火啦没听人说连床都塌了!”“对哦对哦……” ……于是我又面若冰霜的冲出旅馆,易天迈开长腿紧缀在我身后:“你要我去杀了那些人吗?” 我猛然回头,冷冷的看着他。 “还有那个老太太,你不喜欢的话我就去杀了她。” 易天眼神里有种漫不经心的残忍,虽然他自己可能并不觉察。过度的力量让他随心所欲,生杀予夺悖逆人伦等等惊世骇俗的事情,在他眼里都是想做就可以做的,谁影响他的心情他就灭了谁。 老实说,他这样不大像正常人,跟天山上那群众生之巅的神只倒有点相似。问题是那十几个神(经病)们只在自己的地盘上折腾,易天却很有在人界盘踞为王的架势。 他这样下去,肯定会招来维序者部队的群剿。 两星期后的某天晚上,我终于等来了传召组的通知:南半球维序者首领迪卡诺将率副手及巡逻组、特训组、清扫组、传召组、特殊行动组共五十名高层维序者出使北半球总部,北半球所有组长一律召回,准备开始百年一度的南北会(ju)议(can)。 传召组是通过立体影像来传达信息的,易天站在我身后,不断用眼神谋杀那个可怜的传召维序者,到最后那同事脸色苍白虚汗滚滚,活像吃坏了肚子一样。 易天这小子的别扭性格是一辈子也改不掉了;他既不想让我去,又拉不下脸来开口,只能绷着脸在我身后转来转去,时不时冷嘲热讽几句:“说是开会,其实就是借个由头吃喝嫖赌吧。” “看你这样明明很想去嘛。” “其实你很喜欢当维序者吧,家什么的才不重要呢。” “这次‘又’去玩几天啊?” 我忍无可忍想呵斥,结果一回头就看见他双手插兜,哼哼着歌儿,满脸“我才懒得跟你啰嗦”的不耐烦。 他就这么不耐烦的跟着我转了大半晚,不耐烦的放了二十多次群嘲术,不耐烦的看着我开空间门,不耐烦的看着我走进去;然后不耐烦的变成了一头大魔虎,轰隆一声把墙捶出了个大坑。 ……这次打算怎么跟楼下老太太解释?关闭空间门的瞬间我幸灾乐祸的想。 南半球总部比北半球小,但因为地球南北两端人种不同的关系,南半球人类维序者更多,像被杀的两个五感者都是他们那边的人。 看到南部首领迪卡诺的瞬间我很有好感:这是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衣着得体、风度翩翩的男人,他的副手阿瑰则很年轻,笑容温和说话轻软,不仅有着不逊于水兰大人的仔细和耐心,同时还具备凌驾于众多组长之上的强横实力。 我想起自己这边猥琐之气满溢的水僵尸,色情片制造大户凯西,身患重度暴露癖的凶悍管家水兰,永远的反党反社会少年藏惟,动不动就变成兔子光着屁股在草地上蹦来蹦去的伊凡……顿时觉得人生苍凉,不过如此。 “哈哈哈哈阿诺!你是路上踩了狗屎吗搞这么晚!”水僵尸热情万分,大力拍肩道:“看你这装逼样,人五人六跟神使似的!小心我把你肠子从嘴里揍出来哟哈哈哈哈!” 我:“……” 迪卡诺差点被拍进坑里去,二话不说转身一拳:“水僵尸!你找死吗!快说天山库藏里的酒你偷来多少!告诉你我们新进的组长都不是弱鸡,小心喝死你哦哈哈哈哈哈哈——!” 我:“……” 以尤瑟妮的眼光来看,我实在不该指望南部首领有多靠谱的。 所幸这世界非常公平,上天赐给我们一个水僵尸,然后搭配了一个勤勉可靠赏心悦目的莫利;上天赐给南部一个迪卡诺,也没忘记再附赠一个温柔美貌堪比尤物的阿瑰。 两个头头勾肩搭背的跑了,阿瑰却任劳任怨,先是把队伍整理好,再满面通红的跑来跟我们道歉,最后热情的给我和藏惟送上见面礼:“两位是新来的吧,第一次见面呢,以后也请多多关照!” 藏惟毫无廉耻的收下礼物,拍肩说:“过奖过奖,以后我们打僵尸的时候会叫你帮忙的。” 阿瑰唯唯诺诺,被藏惟和伊凡一边一个热情的拉着往里走。一路上凡是有草的地方都东秃一片西秃一块,阿瑰看了便感到奇怪:“这是特意修出来的图案吗?” “没错就是这样。”藏惟面不改色道,“特地从人界请设计师来弄的呢。” “很有现代艺术感吧,花了超多钱!”伊凡补充。 “……”阿瑰满脸表情就四个字:不明觉厉。 据说很久以前南北会议的时候好歹还有层遮羞布,大家白天讨论几小时,晚上就勾肩搭背的出去喝酒。后来迪卡诺上位了,迅速和亚当·克雷同流合污,每次聚会都哈哈哈哈哈哈的喝酒吃肉花公款,会议主题从来都不超过如下范围:一,如何更有效的揍神使;二,如何更彻底的让圣奇亚出洋相;三,啥时候杀上天山去泡神使妹子。 后来圣奇亚惨遭好人卡,恰逢维序者部队南北对话,会议主题便又加了一个:如何仿造皇白妖的羽毛来骗神使的钱。 皇白妖幼崽成年的时候要换一次毛,这两个不要脸的首领就逼着特殊行动组满世界给他们抓小皇白妖;特动组组长阿刢已经被他们压榨得麻木了,每次抓满一笼子,就提回来好吃好喝的养着,等把换下来的羽毛收集完后再放走。 所以皇白妖有心理阴影,很仇视社会,觉得神使和维序者都不是好人。 鲤鱼厨师大概被各个组长轮番威胁过:“如果不烤小翼龙就烤了你。”“如果不煮新鲜嫩草就煮了你。”“如果不上香蕉牛奶就上了你。”……所以真是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魔族的各种珍馐佳肴不要钱似的往上端。据说亚当·克雷本来想点个青鸟蛋的,但青鸟只生活在天山,神使通过魔界动物保护协会向亚当提出了一亿金币的巨额警告,无奈只得换成了更多的凤凰蛋,让大家都开心不已。 迪卡诺和亚当·克雷抱着酒坛迅速滚到了一起,很快就喝得红光满面不亦乐乎。阿瑰几次想上去劝,都被藏惟和伊凡狼狈为奸的拉下来,很快就被灌得面色通红。 他本来就是个温柔和善的美人,欺负起来软绵绵的,怎么都不反抗。莫利好歹本着最后的一点良心阻止了一下,阿瑰还忙不迭帮藏惟他们辩解:“没事的我没事的,出去喝点茶就好了,请您千万不要责怪他们!” 莫利怜悯的看着他:“平时在南部被欺负得很惨吧?” 阿瑰呆呆道:“大家都对我很好啊。” “……”莫利拍拍他,语重心长道:“你这样很好!一定要保持!” 阿瑰很快醉酒不胜,狂奔出去吐了个稀里哗啦。好不容易清醒回来,看到迪卡诺在和亚当拼第十八坛酒,立刻又奋不顾身的冲上去劝。他这样置危险于度外的精神立刻被迪卡诺大力表扬了,表扬的方式就是一把拉过去按大腿上,低头狠狠亲了一口问:“又来招欺负了是不,嗯?” 藏惟:“看到没,上司越流氓手下就越软糯,造反才是唯一的出路啊……” 伊凡:“没错没错!” 我:“……” 迪卡诺把阿瑰欺负得得心应手,拉着他黏糊了半天,几次逃走都被迅速抓回百般调戏,一会儿强迫喝酒一会儿喂东喂西。出乎意料的是像亚当这样就算手上不占便宜,嘴巴上也一定要占点便宜的人竟然毫无反应,微微笑着自斟自饮,仿佛对眼前这么火热奔放的美景完全视若不见。 我正想着水僵尸难道转性了不成,就听莫利问:“你是不是觉得奇怪?” “嗯……” “迪卡诺和阿瑰是那种类似于伴侣的关系,他们感情非常稳定,已经在一起几十年了。别看阿瑰外表文弱,他的战斗级别数一数二,是南北两部加起来排名前十的高手。当年迪卡诺能把混乱中的南部完全控制住,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有他帮忙。” 我感觉真是长知识了——怪不得亚当不敢下手,就算迪卡诺不揍他,阿瑰本人也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啊。 “可能是因为高层感情融洽吧,南部的人事关系也一直比这边好。”莫利喝了口酒,缓缓道:“每次看到他们我都很欣慰,觉得生活还是有美好的那一面的。” “每次看到你吐槽亚当我也觉得生活很美好,”我实话实说道。 莫利:“……诶?” 维序者部队的夜晚差不多是人界整整一天那么长,到半夜我就支撑不住了,径自出来找地方睡觉。 总部处在人界和魔界交点的时空岔道上,是一个完全独立的世界。控制这个世界光照、季节、昼夜的亚当·克雷同志此刻正抱着酒瓶声嘶力竭的唱那一夜你伤害了我,根本没心思管天上是亮是暗。所以我出来时就看见一口巨大的黑锅扣在天上,道路昏暗且刮着大风,气氛颇有点可怕。 我看到两个追缉组维序者在路边上点灯,便想上去讨个火。谁知我刚摆出非常亲切、非常和蔼、让人一看就难以拒绝的温油笑容,他们就像见了鬼一样颤抖起来:“易易易易易风大人您您您怎么出来来来了?” “……?” “……(╯﹏╰)……” “……?” “……o(>﹏<)o……” “……”我说:“你们……” 哐当一声巨响,两个维序者把灯一扔撒腿跑了。 我莫名其妙,心想难道藏惟平时太凶神恶煞,以至于组员全都养成了兔子般的性格?不过他们既然这样慷慨大度,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就开开心心把灯捡起来准备用了。 “他们害怕的是你。”易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愕然转身,只见易天裹着黑色大衣,站在背风处冷冷的看着我。他手里提着一盏古锈青铜的老式马灯,英俊的眉目被笼罩在阴影里,一时竟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怎么在这里?” “我想来就来。” “……来做什么?” 易天半晌不说话,只站在那里看着我。他目光极深,似乎有种无形的漩涡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我一时竟有些呆了。 人没有长这么快的,短短半年不到,个头都超过我了。他站在那里的样子已脱去了少年的形态,眉眼鼻唇年轻锋利,气息却带着山渊般的浑厚深重,让人看了竟有点陌生。 “我是来杀人的,”他突然微微一笑,“你信不信?” 远处宴会的喧嚣隐约随风传来,寒冷如水一般层层透进肌理,我只觉得骨髓中都弥漫出深深的寒气。 “开玩笑的,我就想来看看你。”易天主动上前拉起我的手:“你现在要上哪去,我陪你一起?” 我挣脱了他的手,奇怪的是他也没犯横,只无所谓的跟在后边。他穿着与维序者迥异,手上又提着灯,路上好几个巡逻组的人上前盘问,他都不回答,只盯着人家微微冷笑。最终还是我怕出意外,强行命令巡逻队的人都散去了。 易天也不拦我,相反格外温顺,我去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我在尸体处理组宿舍随便找了个空床准备睡觉,他就硬在身边挤了个位置,把我紧紧挤到墙边去东嗅西嗅,活像头准备发情的雄魔虎。 我简直郁闷:“你闻什么?” “我闻你的味道跟以前一模一样……闻起来好香……你吃了什么?是不是喝了很多酒?你平时是不是偷偷用香水洗澡了?” 我确定身上一点香味也没有,平时出汗发馊倒是不少见。易天对此嗤之以鼻:“只有我能闻到,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一翻身把我压在下边,手肘撑在枕头两边,十分亲昵地用鼻尖蹭我的脸:“因为我喜欢你啊,哥哥,我们生来就应该在一起的,别人怎么可能比我更了解你呢?” 宿舍低矮的窗檐下是昏暗黑沉的天空,风呜呜从窗缝间灌进来,房间很狭小,毯子被他精壮的身体一卷,便从床边凌乱垂到了地下。 我下意识动了动,被他一下裹住手脚,“哥哥,你喜欢我吗?” 他以前说这话的时候就像个天真无邪撒娇的弟弟,现在却居高临下,强硬无匹,幼年时我和他的位置已经完全颠倒过来了。 “……我更喜欢你小的时候。”我淡淡道。 出乎意料的是易天竟然没发怒,他扑哧一声笑起来,把脸埋在我颈窝里笑得止不住,整个身体都在一下一下的震动。过了好久他才停下沉闷的笑声,说:“我就知道是这样。你喜欢乖巧听话会讨人欢心的弟弟,一旦弟弟长大了变强了,你就开始嫌弃他,想要丢弃他,自欺欺人的去找下一个理想中的弟弟。这种养成游戏让你很有快感吗?你知道这样有多可恶吗?” 他转头亲吻我侧颈,动作极尽温柔,说话却带着深深的恨意:“所有人都随着时间发生变化,只有你的时间是静止的,你永远停留在自己觉得最舒服最美好的时候。所以每当弟弟长大了,你喜欢扮演的保护人角色没有了,你就像受了欺骗一样把所有感情全数收回,冷酷得半点情面也不留。” “你只是沉迷于这个游戏而已,”他语调带细微的残忍:“你喜欢当凡人,喜欢当哥哥,喜欢被依赖被信任的感觉,所以你不厌其烦一遍遍玩各种角色扮演游戏;因为你是最至高无上的那一个,所以只要你还想,所有人的故事都无法终止,整个世界都必须永远陪你玩下去。”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似乎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哥哥?”易天抬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脸上带着恶意的笑容:“——南半球总部就是为了保护神之五感而建立的,历代所有五感者都会被安排进去重重保护,只有你被送到危机重重的北半球,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一个微不足道的普通人类,却能跟魔界最强的高手平起平坐,无数次出生入死却又无数次死里逃生,至今连个永久性的伤口都没留下……你不觉得奇怪吗?” “千亿人类中偏偏是你被选中继承神只之眼,你有没有想过是哪个神被灭了五感?他又为什么会被灭,谁敢灭了他的五感呢?” 易天抬手温柔抚摸我的额头。他手上仿佛有极大的热力,烘得我全身被温水浸透了一样软绵乏力,偏偏神智又非常清醒。 我意识到不对,想问他到底做了什么,但开口就发现怎样都发不出声音。 “一切都将在今天结束,你只需要看着它发生。” 易天翻身而起,打横把我抱起来,径直向外走去。 我手脚麻软不能动弹,但心里还是很清楚的,知道有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即将要发生了。我竭尽全力想挣扎求救,然而最多只发出轻微的喘息,易天听见也不以为意,只看着我微笑。 那笑意完全不到眼底,从他的目光里我只看到可怕的冷酷和执着。 总部此刻正是深夜,绝大部分人都在宴会,宽广的主道上人迹罕至,满世界只剩阴沉的天空和呼啸的风。 易天抱着我,大步走向总部最深处的石碑林。一路上我都在盼望遇见什么人,但中途经过的几个巡逻维序者都视而不见,仿佛我们是空气一般,直接就擦身而过了。 总部严禁使用隐身术,我不知道易天这是用了什么办法,最终抵达石碑林的时候我都绝望了,只睁眼准备看他到底打算做什么。 “你知道命神为什么用皇白妖的长箭来灭杀神之五感吗?因为加百利的火焰是三界唯一能造成物理、精神双重破坏的东西,简而言之,它能让人魂飞魄散。” 易天轻而易举跃上一棵参天古树,把我小心的放在枝桠上,自己也紧挨着坐下。 从这里能俯览石碑林中大片空地,但我没心思去看,只紧紧盯着他。 “灵魂被摧毁就永远不能入轮回了,这样本来能继承神之五感的优质灵魂越来越少,五感者的质量也越来越低,最后寄托在五感中的神性也慢慢消失以致虚无,等于是用水滴石穿的功夫磨死了一个神。”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但我更想知道的是,易天为什么知道? “皇白妖的火焰是燃烧生命而来的,虽然命神一意孤行,但圣奇亚也知道,五感者皆死之日就是加百利丧命之时。”易天顿了顿,反问:“如果你是大神使长,你会选择俯首听命,还是生出反心?” 我震惊于他竟然连天山的秘辛都知道,难道是尤瑟妮告诉他的? 那他到底跟尤瑟妮是什么关系? “我跟法则之神那老姑娘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所以暂时联手而已。魔界森林的事多亏了她才能设计得如此完美,当年储智桀屿被悯之祭放逐到魔界边疆,也是被她庇护才得以存活下去……有时候为了达成某种目的,再低微卑下的生物也能起到大用。” 他这话虽然在说储智桀屿,但给人感觉却像是连着尤瑟妮一起说了。 我今天才意识到自己并不真正认识易天,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震惊和疑惑让我头脑无法冷静,甚至比那天发现亲生弟弟对自己怀有不伦的欲望时还要混乱。 “啊,来了。”易天突然微微一笑,示意我看石碑林里的某个方向。那里有两个人正相伴着缓缓走来,身影极为亲昵,仔细看才发现竟然是迪卡诺和阿瑰。 “我说今天来杀人,确实是开玩笑的。”易天缓缓露出一丝笑意,说:“这种事情,我连动一下手指都不需要。” 39、 南半球的这两个领导人,迪卡诺年纪看上去成熟一些,神态间虽有种吊儿郎当的气质,但城府深沉心思细密;阿瑰年轻一些,眉目温柔可亲,为人总带着天真的信任和善意。 这两人在一起其实非常登对。莫利说得没错,在维序者部队这种死人仿佛吃饭喝水一样正常的地方,人与人之间毫无保留的爱和感情是种再奢侈、再珍贵也不过的东西。 他们毫无防备的走到石碑林边缘,易天挺拔的身影隐没在阴影后,仿佛感到很有趣:“你猜接下来哪个人会死?” 我心里焦急如焚,但不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更别提示警了。 “那副手有个天生异常的本事,任何被他触碰的东西都无法伤害他。刀刃碰到他的皮肤就会融化,火焰会冰冻,毒药会分解成水,所有能造成撞击的重物都会突然蒸发;他的怜悯有治疗效果,他的感情和期望能无形中影响事情的发展。” “只有被他全心接纳和信任的人才能突破这层屏障。否则这个人是无敌的,与生俱来的保护层无处不在,他是绝对的不死之身。” 易天转头看着我,鹰鹫般的眼神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你觉得迪卡诺能不能杀死他?” 我紧盯着树下的两人,抑制不住牙齿发抖。我很想说不会这不可能,但事情的发展很快将我最后一点侥幸都击得粉碎。 他们在树下坐了十几分钟,听不清在交谈什么,但脸上都带着愉快的神情。很快迪卡诺伸手拥抱了阿瑰一下,他的眼神非常镇定,但双手却在微微的颤抖。 阿瑰毫无觉察,把头埋在他肩膀里,两人稍稍转换了一个角度,从我这边能看到他翘起的嘴角和毫无防备闭上的眼睛。 我看见迪卡诺的背影,然后看见他悄无声息抬起闪着寒光的匕首—— 噗呲一声刀刃穿心,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都能看见血花四溅! 我心脏也被活生生撕裂一般,全身上下痛得痉挛,恍惚只看到阿瑰身体软倒,连最后回一下头都来不及,几秒间就气绝身亡了。 迪卡诺紧紧抱着他,就着这个姿势过了很久很久,直到地上聚起一滩鲜红的血洼。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哥哥。今天他们俩中的哪一个会死?” 我紧紧咬着牙看易天,他却不以为意,嘴角勾起一个恶意的笑容。 树下不远处,迪卡诺终于缓缓把阿瑰放在地上,然后一动不动的俯身跪在他身边。大概过了十几秒,我终于发现他肩膀在剧烈颤抖。 那是他在痛哭。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惧,仿佛黑洞般瞬间吞噬了所有感官。我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我坐在枝桠上,却像个漂浮的游魂,带着冰冷的绝望和悲痛俯视脚下这片大地。 “这是最好的结局,他死得没有痛苦。而且他的灵魂已经安全进入了冥界。”易天顿了顿,轻声问:“你还没猜出结果来吗?” 我瞳孔急速紧缩,恍惚间一个恐怖的真相呼之欲出,易天也没有留下任何侥幸的余地: “我来告诉你吧哥哥,答案是没有人能幸免——今晚他们两个,都要死。” 迪卡诺最后俯身亲吻阿瑰的唇,将刀刃对准自己。他神情已经冷静下来,一手抓住阿瑰的手,缓缓的微笑着说了句什么。 我猜那是在告别,或祷告来世能再相见。 寒冷的风仿佛刀剐,我用力大口呼吸,肺部却仿佛灌满了冰凉的水,窒息让我眼前一阵阵发黑。易天神色平静的盯着远处的迪卡诺,喃喃道:“我也要开始了。” “还记得这个吗?”他撩起衣袖示意我看,只见手臂上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整片黑字禁咒,看着颇为狰狞:“——封神禁咒。能完全隔断神力外泄,甚至阻挡众神的感应,多亏了这个我才能在人界完全隐形。” 他低头吻了我一下,笑道:“哥哥,你看,我回来了。” 瞬间我仿佛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这个吻我竟然感觉不到! 我的皮肤竟然没有知觉! 我竭尽全力一咬舌尖,血都涌出来了,却毫不感觉到痛。慌乱中我又想再狠咬一口,突然被易天扳住下巴,笑着摇了摇头。 “太迟了哥哥,他们两个都是神之五感者——阿瑰是触,迪卡诺是听。” 我瞬间只觉撕心裂肺般的剧痛,拼命回头看迪卡诺,只见他果然已把匕首刺进了心脏! 我猛的吐出一口血,还没来得及恐惧,就只觉得双耳一懵! 所有变故都发生在同一瞬间,易天身上的黑字禁咒如同有生命般活动起来,一个个从手臂流到指尖,形成浓黑色墨汁般的液体滴落下来。 最后一个字符也消失了,瞬间一股恐怖的能量从易天全身爆发出来,瞬间就飓风般席卷了整片天地! 大地都为这巨大的震动而轰鸣,但我却什么都听不见。维序者从四面八方黑压压涌过来,天空如同撕裂般扭曲放大,神域的倒影从高空中垂落,中间恍惚有高山深涧恢弘宫殿,刹那间占据了所有视野。 ——那是天山。 天山之上众神肃立,整个天地都在颤抖轰鸣。 易天在狂风中转过身,微笑的看着我。他的面容似乎发生了某种无形的变化,身形变高,肩膀变宽,全身散发出神只般的光芒。他变得非常陌生,但又透着似曾相识的莫名的熟悉。 所有人都惊骇欲绝的看着他,但他不以为意,甚至很享受这种恐惧的注视。 “哥哥,”我看见他的口型说。 四感皆失让我仿佛置身于深海,跟整个世界都完全分隔开来。我能看到这翻天覆地的一切发生,但我听不见,摸不着,万般的恐惧都说不出口,甚至连表达出惊慌的表情都做不到。 一层无形的隔膜把我和整个世界分离,只有易天站在身前,微笑着伸出手: “我爱你。” 大股鲜血从喉咙涌出,但我没有痛觉,只有肺部急剧的窒息昭示着死亡的来临。易天五指深深没入我左胸,我甚至感觉到心脏被他手指死死攥紧,但那已经是我在人世上最后的知觉了。 惊慌或恐惧,后悔或遗憾,种种一切都在最后的时刻模糊淡去。很多已经遗忘的画面从记忆深处翻涌而出,在黑暗中形成朦胧而斑斓的光点,然后像指缝间的细沙一般迅速流走,从此再无踪迹。 我向易天伸出手,但已经无力碰到他的脸了。 黑暗如海水般没顶,我的意识在那一刻坠入了死亡的深渊。 魔界历12019年整,维序者总部。 五感者俱灭。 剧烈的地震在总部爆发,地面颤抖着裂开,火热的岩浆喷上天空,很多人像蚂蚁一般瞬间就被大地吞没了。 “门德拉……”命神的声音不停颤抖,继而怒吼:“——门德拉!” 易天微笑看着她,眼里的轻蔑甚至懒得掩饰。 “是你!尤瑟妮!——是你揭开的魔神封印!是你把魔神藏在人界!”被欺骗的怒火让命神声音撕心裂肺:“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真是疯了!” 尤瑟妮默然不语。 “你明明知道神域会因此覆灭!所有人都在劫难逃!尤瑟妮——!” 安吉拉手上骤然升起冲天银火,隔空狠狠向易天掷去。然而高空湍急的气流中火焰速度减慢,刚出手就被战神和守护神联手拦下,异口同声警告:“安吉拉!” “你们给我滚开!” “住手安吉拉!”战神厉声道:“魔神已经完全归位,你还能怎么样?!” 安吉拉怒吼:“我才是至高无上的命神!我说神域不能覆灭它就必须存在下去!任何违背我意志的都要死!” “你才是真疯了……”守护神颤抖道,“这世上能称至高无上的只有一人,你真以为那是你吗?” “那又怎么样?!你们想跟着神域一起陪葬吗?你们想被再被封进世界之柱上万年吗?!别开玩笑了!”安吉拉一指尤瑟妮,眉目间尽是狰狞:“这一次不仅魔神,连你的神格也一起——” “众神的争吵还是一样粗俗不堪啊,每次看到你们都觉得很解闷呢。” 所有人同时回头,只见易天站在树上微笑鼓掌:“真精彩,这也许是你们存在的唯一理由了吧。” 安吉拉一愣,正要反唇相讥,突然尤瑟妮打断了她:“——两次。” “……什么?” “众神联手对那位大人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已经整整两次了。” 白金长发的年轻女神抬起头,目光从每一个神只或沉默、或羞惭的脸上扫过。 “第一次,众神用花言巧语欺骗神后,怂恿她将神格偷走。那位大人因此而坠落人界,每一世都饱受轮回之苦,与此同时他的神格化作源源不断的能量,支撑着快要坍塌的神域长达千年之久。” “第二次,魔神爱上已转世成人的兄长,试图从天山拿走神格,恢复其至高无上的神王尊位。众神发现后用卑鄙的手段将门德拉封印,然后诱骗那位大人喝下剧毒,为此又苟延残喘一千年。” “这两次背叛足以让众神都付出生命的代价——事实上我们也应该如此。身为被创造者,竟然如此亵渎创造了自己的主神,毫无疑问这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高空中狂风呼啸而过,地底喷出的火焰横贯在众神脚下,仿佛无数择人而噬的巨口。所有人都静默无声,半晌安吉拉颤抖着抬起头,神色全是强撑出来的高傲:“那又怎么样?成王败寇弱肉强食,只要活下来的是我们就够了!” “如果那位大人再复活呢?”尤瑟妮反问:“你们难道再杀他一次吗?” 众神尚未回答,安吉拉尖声道:“他不会复活!五感者皆死,下一次集齐神之五感起码是几百年后的事情!如果找不齐符合条件的灵魂,他最后的神性都会随着时间慢慢磨光!” “哦,是么?” 尤瑟妮刚要说什么,安吉拉猛然回头望向神使:“把法则之神押回神殿!现在!” 神使森严而立,一时无人敢动。命神暴怒道:“——圣奇亚!” 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众目睽睽之下大神使长拉弓搭箭,弑神之火却直接瞄准了安吉拉。 “圣奇亚……?”因为实在过度震惊,命神的尾音甚至尖锐得变了调。 “十八年前魔神封印松动,有一点神识从禁地散了出来,是我把它送到人界,放进了一个人类婴儿的胚胎里。这个男孩从出生就恢复了魔神的意识,他和法则之神尤瑟妮的消息一直是我负责传递的。”圣奇亚沉声道,“为了尽快完全觉醒,魔神多次进出天山,也是靠我写的封神咒印才能不被发现。” 命神实在难以置信:“你为什么这么做……” “魔神许诺不用皇白妖的火焰猎杀神之五感。” “就因为这个?!你不知道神域覆灭后神使也要跟着一起死?!” “我知道,”圣奇亚说,“但我不在乎。” 他说这话时声音沉静平稳,就像过去漫长的八百年时光一样,从不为任何事而动摇半分。他对自己的信仰忠诚坚定犹如铜墙铁壁,哪怕背叛众神也毫无畏惧,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这一刻命神终于认识到,自己是真的被背叛了。 “你们不会得逞……”安吉拉的声音都在发抖,“五感者已经死了,就算魔神归位也……你们不会得逞……” 尤瑟妮叹了口气,“我刚才就想告诉你,安吉拉。那位大人千年轮回一次,上次化为人界战将阿尔萨斯,到距今也恰好一千年了……你觉得我会放着现成的本尊不用,而另外找别人继承他的五感吗?” 安吉拉脸色剧变,只听尤瑟妮沉声道:“如果五个人都是代替品,那五感俱灭确实是阻止他复活的办法。但如果他自己就在世,五感俱灭却能唤醒他真正的神性——所以我才说把易风留到最后。谢谢各位的配合,现在请跪下迎接创世神阿尔萨斯的回归吧。” 安吉拉愕然回头,只见脚下那棵参天古木之上,一直被魔神护在身后的易风的遗体,竟然微微动了一下。 旷野天地间万物的能量被急速聚合,甚至形成了巨大的风潮;旋风中心汇聚成一束耀眼的神光,易风身上的致命伤口就在光芒中迅速愈合,仿佛无穷的生命被重新注入这具躯体。 至高无上的力量将所有神只都压伏在地,那一刻翻腾的岩浆都被硬生生停止。地面在颤抖中缓缓愈合,火焰消失黑烟散去,时间在整片大地的废墟上倒流,所有倒塌的建筑全都奇迹般恢复了原样。 生命被注回死去的人们身上,受伤者也完全复原,纷纷从地上站了起来。天空重新放出光明,仿佛所有灾难都不曾出现,那些恐怖的毁灭都只是一场幻觉。 “创世之力……”尤瑟妮喃喃着道。 ——这便是起死回生的创世之力。它无处不在,生生不息,将世间万物都温柔笼罩在自己的庇护之下。 她紧紧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只能随众神一起颓然跪下。 远处那位黑衣的年轻神祗,不知何时已在神光的簇拥中缓缓苏醒。 世界在此刻完全静默,所有人都在他面前屈身伏拜,而他只漠然望向众神,冷漠俊美的侧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阿尔萨斯……”易天低声道。 创世神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年轻强壮的弟弟,目光如同深湖一般波澜不惊。在这样的注视下连一贯桀骜不驯的魔神都下意识绷紧了肌肉,半晌才发出一声短暂的嘲笑:“哟,好久不见,你终于睡够了吗?” “……我应该只睡了几分钟而已,”长久的沉默后易风终于开口道,音色如大提琴般优雅低沉:“到边上去待着,易天,你的帐我等会再算。” 40、 易天的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紧接着便有一点惊喜从绝望中升起:完全复活的创世神竟然获得了完整的记忆,他甚至记得身为维序者易风时发生的一切! 这说明万年前和他一同降生的兄长、千年前的魔界战将阿尔萨斯、刚刚结束短暂一生的人类易风,这些灵魂碎片完全整合在一起,成为了最完全最彻底的创世神! 当年天山上的那位创世神高高在上,对桀骜叛逆的亲弟弟除了冷淡就是训斥;成为阿尔萨斯后被魔神百般欺骗囚禁,对弟弟的态度也随之降到冰点。只有这一世成了毫无记忆的人类,亲手抚养幼弟长大,虽然还是不假辞色,但深厚的感情不是假的,对魔神的态度也最为缓和宽容。 如果他只记得前两世的话,说出来的一定不是我待会再找你算账,而是魔神门德拉逆天而行,现在就给我跪下自裁去! 易天虽然本性横行霸道,但从千万年前生下来就聪敏过人,立刻一言不发退了下去。 高空之上气氛一片紧绷,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的跪地稽首。创世神的目光从众神脸上一个个扫过去,最终冷冷道:“尤瑟妮。” “……是。” “你起来。” 法则女神松了口气,这才发现指甲深深刺进了手心,因为用力过度竟活生生掐出了血痕。她站起身垂首走到创世神身后,只听他又道:“爱神——” 手执黄金竖琴的爱神美狄纱颤声道:“是。” “不关你的事,起来。” 美狄纱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满脸苍白的退了下去。因为神力低微且无心权力,这位醉心于艺术和爱情的女神并未在当年的阴谋中参与太多,从头到尾都只是个随波逐流的配角而已。 剩下九位神只仍然跪倒在地,创世神并没有多说什么,但只要看到他冰冷的面孔,所有人都忍不住的胆战心惊。 他们不会获得宽恕,这是很久以来天山众神的共识。 “你们真让我失望,”半晌后创世神终于道。 他稳步走向众神,黑色袍袖被风扬起,每一个神只都沉默的低下了头。只有命神安吉拉虽然被迫跪下,却还高高扬起脸:“你明明知道我们只是想活,这点卑微的欲望都会让你失望吗?” 易风转头看向她,“我失望的是自己百般退让,你们却仍然错漏百出,死活挣扎了两千年都无济于事,我没见过这么愚蠢和废物的神。” 安吉拉面色苍白,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我宽容了你们两次,”创世神的眼神里带着怜悯:“我纵容你们自作聪明的拿走神格,自以为是偷窃,实际却都是我的默许;我纵容你们调配了毒药,明明伸手就能阻止,却还是全都喝了下去。” “一次次给你们打败我的机会,却被你们一次次的浪费。两千年漫长的时光都没让你们把天山从崩塌的边缘拯救回来,你们唯一想出的办法就只有利用皇白妖。” 命神的脸因为羞辱而涨得通红:“难道皇白妖没用吗?如果不是天生死敌的魔神和尤瑟妮联手,就算你也——” “我仍然将转世,”创世神淡淡道,“皇白妖的火焰对我亲近,对你们才是致命的武器。” 他微微一抬手,时空便漩涡般飞快扭曲。天山石牢的大门轰然而降,突兀的穿越重重时空,出现在众神面前。 巨锁应声而落,加百利瞬间从桎梏中掉落下去,半空中被创世神轻轻一指,早已被寸寸折断的雪白羽翼顿时奇迹般展开。 圣奇亚喃喃的说了句什么,仿佛卸下千斤重担一般闭上了眼睛。 呼的一声风声卷起,皇白妖降落在创世神身边,用丰厚柔软的羽翼轻轻拍打他的肩膀——那是白妖全心全意对人驯服的表现,骄傲无匹且杀戮心重的皇白妖则从不轻易对人这样。 创世神抚摸它的羽毛,随手取了一小撮银火在指尖。月光般的火苗温柔跳跃,仿佛完全无害的小精灵。 “就算所有五感者都被杀死,我的意识也仍然存在于万物之中,这就是创世神的神性。天山会坍塌,神域会陨落,世间万物都注定将灰飞烟灭;而我的存在确保了这世界能重生,我是永恒不灭的。” 易风的语气仍然是终年不变的淡漠,命神脸色却变得很难看。就像使尽手段都无法达成目的孩子,最后她终于气急败坏的尖叫起来:“这世界都是你的,你当然宽容!但你对众神明明就只有残忍!” 易风毫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对众神的所作所为不加干涉,只是因为想当人而已!默许我们偷走神格是因为你对天山丧失了兴趣,想完全不受干涉的下界轮回;一千年前阿尔萨斯在天山喝下毒药,也只是因为你无所谓!反正只是你扮演的众多角色之一,死了一个自然有下一个!” 战神想阻止她,安吉拉却不管不顾的尖声怒吼:“你创造这个世界只是为了玩自己的游戏,每次轮回就换一个人来玩角色扮演!你为什么创造神?只是因为你觉得一个完整的世界应该有神!就像你创造天空与日月、大地与万物,都只是让这个游戏更丰满更有趣而已!” “然后每隔几万年,你对现有的游戏厌倦了,就把整个世界推倒重来一次!——是的,只要你在这世界便能重生,但你有没有想过众神?!众神经过千万年涅盘才能站到诸生之巅,只因为你一个闪念,我们就要放弃一切!” 满面泪痕的安吉拉踉踉跄跄向创世神冲去,被众神慌忙拦住,但她尖锐的嘶吼仍然随着狂风传来:“虽然只是你的游戏,但我们有自己的尊严!就算是玩物也有想生存的权利,我们只想活下去而已!……” 命神的声音字字带血,众神都无法阻拦那尖锐的控诉。易风闭上眼睛,半晌才低声道:“所以才给了你两次机会啊。” 他似乎不忍看眼前的情景,长长的眼睫在鼻翼边拢下一圈阴影,面色却始终如雕刻般冰冷沉默。 “阿尔萨斯?”尤瑟妮忍不住轻声问。 “……把命神带回去吧。” 众神皆为一愣,甚至安吉拉自己都睁大了眼,大概没想到自己歇斯底里发了这么一大通火后还能不被降罪,只是要被带回天山而已。 “即日起所有神只皆剥夺神力,囚于天山,擅自外出者杀无赦。”创世神顿了顿,淡淡道:“至于这千万年来你们愚蠢的所作所为,等我想清楚后,会再作处理的。” 众神一时静寂无声,仔细听的话所有人呼吸都有些急促和沉重。创世神却并不理会,在高空湍急的气流中转身走向远处。 从那天起,三界之内便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人界天气突然变得极端恶劣,很多地方明明是开春时节,却下起了鹅毛般的暴风雪。海啸和龙卷风的消息接二连三传来,仿佛一夜之间所有地方都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天灾。 魔界和神域相连,受到的影响更为严重。失去了众神的约束,地壳活动频繁的魔界开始大范围地震,岩浆随处肆虐,同时将猛恶的地心生物带出地面。很多种族聚居地在天灾中相继陷落,无奈之下只得举族搬迁,拖家带口迁徙到远离神域的极北之地去。 一切都在彰显着末日的来临,只是绝大部分人类和魔界生物都毫无觉察。 少数有预言能力的魔族,也只能隐约感觉到某种灾难的降临:它就像巨大的墨团一样混沌不明,仿佛无处不在却又朦胧不清;它的危险性清晰迫近,但不论从哪个方向都无法躲避。 一些和神域十分亲近的种族,隐约察觉到最近众神都相继消失了。以往终年笼罩在神域上空的光芒日渐黯淡,天山上悄然无声,到处弥漫着让人不安的气息。 “明日我市仍有大幅降雨,气温最低五摄氏度,最高八摄氏度。天气预报提醒大家最近天气变化剧烈,伴有猛烈大风,司机朋友们开车请减速慢行,注意安全……” 易风懒洋洋换了个台,电视里正播放当地的晚间新闻:“近日山体多处发生泥石流,所幸尚未造成人员伤亡。有关部门提醒大家开车的时候……” 咔哒一声门开了,易天裹着大衣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吊儿郎当地晃了晃手上的外卖盒:“吃晚饭了吗?” 易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下,继续换台。 这个熟悉而简陋的家里没有开灯,窗外阴云密布,客厅也透着昏暗潮湿的气息。电视机里传来某言情片中下大雨的哗哗声,变换的光芒映在室内,给这狭小的空间平添了几分孤寂。 易风穿着米色高领毛衣、居家棉质长裤,漫不经心的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从侧面看他微微上挑的眼角被隐没在刘海里,皮肤白得好似能发出光来,把易天的视线完全吸引了过去。 其实他很少看到自己哥哥这种样子,除了眼底万年岿然不动的冰冷之外,他看上去和一个俊美年轻的人类男性没有任何不同。 “我买了烤鸭饭和柠檬水,这座城市最受欢迎的外卖之一,你应该喜欢人类的东西吧。” 易天关上门,也没开灯,径直走到饭桌前把外卖从塑料袋里一样样拿出来,叉好筷子塞到易风面前。而易风只低头看了一眼,淡淡道:“我不需要进食。” “这跟需要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喜欢当人吗?以前做维序者的时候你不也在人界生活,还整天弄些烂菜破叶子的在那吃。” 易风默然半晌,终于把饭盒接过去。 易天也拿了一盒饭,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到他身边,对电视剧里坐在雨中大哭的女主角指指点点:“演这么假你也看,哭得这么惨了眼圈都没红一下。”“镜头一看就是洒水车做的特效,今天下午下的那场暴雨效果超出十条大街!”“被男人抛弃了有什么好哭的啊,又不是被欠了五百万,我被抛弃了几千年不也还好好活着吗?”“把那瓶水拿给我!烤鸭太咸了!” 易风对弟弟喋喋不休的吵闹声听而不闻,吃了半盒饭,便放下筷子,端起茶杯慢慢喝茶。 易天本来自己够着了那瓶饮料,结果一看又不干了,抓起他哥的手硬掰过来抢了口茶。结果刚泡好的普洱太烫,他呼哧呼哧的吸溜了半天,怒道:“你存心想烫死亲弟弟吗?” “……”易风挪了挪位置,转到背对他的方向。 易天却还是不老实,一会觉得自己碗里的烤鸭不肥,指名要吃他哥碗里的;一会觉得普洱茶比两块五一大瓶的饮料要高级,就手脚并用的抢过来喝;电视里女主角被闻讯赶来的男配从雨中拉走,他就跟打了兴奋剂似的,从头到脚批判那男配长得多糟心演技多磕碜,出来演电视简直是反人类的大罪。 换个人可能都想把茶杯砸易天脸上了,易风却很淡定,喝完茶把杯子一放,起身往浴室走去。 易天瞬间从沙发上消失,半秒钟后出现在浴室门前,大大咧咧的开始脱衣服。 “……”易风终于问:“你干什么?” “洗澡啊,难道你不洗?我特地等了一晚上才等到你进浴室,刚才淋了雨早就想冲个澡了……” 易风闭上眼睛,几秒钟后再睁开,一言不发的转身出门。 呼的一声易天又结结实实挡在了面前:“你要上哪去?啊我知道了,外边满大街的人类,随便捡一个揣怀里等大毁灭后再创世又是一个好弟弟……” “你先洗。”易风冷冷道,绕过他砰的一声关上卧室门。 易天飞速洗了个战斗澡,出来时哼着歌儿,满脸桀骜,全身上下就围了一条其实什么也挡不住的小毛巾。他直接用的魔神本体,身材结实精壮得让人嫉妒,走路时腰胯处肌肉块块隆起,在灯光下反射出性感的水珠。 易风却视若不见,拿着毛巾擦身而过。 “……”被忽视了的魔神站在房间里,半晌才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哼!” 事实证明就算创世神再喜欢做普通人,洗澡时也不会忘记在浴室里加一道禁锢法术——当然更可能是因为易天甩着JJ玩果奔的动机实在太明显了,让他想忽视都不行。这个弟弟的脸皮在千万年时光中锻炼得越发厚实,随便找个迷路的理由闯进浴室简直不要太轻松。 易风心无旁骛的洗完澡,穿好睡衣,出门就看见易天大大咧咧的歪在床上,两条长腿一抖一抖的跷着,全身只胡乱套了条大短裤。 这个姿势实在太豪放,易风微微眯起眼,几秒钟后吐出两个字:“出去。” “上哪里去?”易天一边翻小画报一边漫不经心说,“天山现在寸草不生,整个神域都荒了,魔界三天两头冒岩浆,满世界都是骷髅龙飞来飞去……人界倒是挺好的,满大街肥嫩可口的人类我随便就能吃十几个。” 他往窗外斜睨一眼,问:“你说我上哪吃好呢,要不拖回来分给你一半?——看我多孝顺哪,真不愧是你亲弟弟。” 易风默不作声打开柜子,五秒钟后把一堆枕头毛毯重重扔到沙发上。 易天也不阻止,饶有兴味的看着他哥哥关上客厅壁灯,沙发上悉悉索索一阵,很快便安静下来。黑暗中他的侧影随着呼吸缓缓起伏,柔黑的头发搭在枕头上,却看不清脸;一只手反抓着被子角,骨节透出摄人心魄的透明的白。 易天下了床,蹑手蹑脚走过去,猝不及防往沙发上一扑! 砰的一声巨响,魔神手脚大张停在半空,整个身体被一道无形的隔膜挡住了;要不是鼻子恰巧卡到隔膜边缘,保不准此时就要撞出一脸鼻血来: “——易风!” 易风在隔膜下冷静的看着他:“回去睡觉。” 魔神大怒,迅速换了好几个角度往前扑,均被隔膜砰砰砰撞了回来。屡屡失败的羞恼和看得见摸不着的哥哥让魔神大人火冒三丈,怒吼道:“把这玩意儿撤了!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亲弟弟?!我又不想做什么!无非是——” 他眼珠子不停转,几秒钟后一梗脖子说:“无非是……无非是我又不想做什么!快把这玩意儿撤了!” 易风轻轻抬手,便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把易天推回床上,然后他自己闭上眼又睡了。 易天恼羞成怒且兽性中烧,翻来覆去在床上滚了半天,怎么也想不出破解结界的办法。人想吃吃不到的时候是最难熬的,魔神只觉得心里跟有无数猫爪在抓一样,半晌终于猛的翻身坐起来:“阿尔萨斯!你本来就是弯的好吗?!凭什么在我面前就一副贞洁烈妇范儿啊?!” 此阿尔萨斯非创世神本名,而是一千年前转世的那个魔界著名战将索格·阿尔萨斯。此人天生是弯的,但当时打仗太有名,被全天下男儿视作军神。为确保军队稳定天下太平,只得清心寡欲的一辈子没找小男生——也没找过小姑娘。除了被魔神门德拉诓骗一回,创世神的那一辈子确实是孤独到死的。 易风沉默半天都没回音。魔神刚以为自己赢了,正坐在床上得意,就听他淡淡的说:“因为你……没让我舒服。” 易天:“……” 易天:“啊?!” 哥哥不愧是创世神,干净利落完成致命一击,翻过身去舒舒服服地睡了。 41、 那天晚上易天久违地做了个梦——这是非常罕见的,要知道思虑繁多的人才好做梦,魔神大人这样想法单一堪比草履虫、只凭蛮劲尽情做坏事的神只一般躺下几秒钟内就鼾声如雷,掌管梦境的爱神从来对他有多远躲多远。 他梦见千年以前的魔界果园,阿尔萨斯躺在金苹果树下看一本厚厚的航海日志;阳光穿过茂密的枝桠,斑斑点点洒在他雪白的外袍上,仿佛无数散碎的金子一样。 “他真是一点也没有变啊,他还能认出我吗?听说失去神格后转世是没有记忆的,那应该是认不出来的吧。”年轻的魔神这样想着,却还是没立刻从树后走出来。 “见到他我应该说什么呢?对,先变成什么东西来消除他的戒心吧。就算要狠狠的惩罚他,也得先接近了才能一举成功嘛。” 几乎是下意识的,魔神立刻变成了一头魔虎,全身斑斓的丰厚皮毛,柔软的爪垫踩在厚厚的落叶上,悄无声息从树后走了出来。 身长六米、肩高四米、体重最高能达到二十吨的巨大雄性魔虎不论何时都是无法忽视的存在,阿尔萨斯立刻放下书,有些惊异的看着它。 “吼——!”魔虎骄傲的仰头咆哮。 果园外立刻轰隆隆跑进一大帮亲兵,个个都大惊失色:“魔虎!”“魔虎怎么会进到这里?!”“快去叫人!快!” 士兵们如临大敌,无数兵刃铿锵出鞘,明晃晃指向空地上的巨大魔虎。果园里气氛瞬间紧张得几乎爆炸,魔神大人一股怒火直冲头顶,正打算扑过去把这帮人类的脖子统统咬断,突然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制止了:“等等!” 阿尔萨斯从榻上坐起身,对士兵们摆摆手:“——退下。” “可是将军——” “没关系,退下。” 士兵们并不情愿但又无计可施,只得用刀指着魔虎,万般警戒的慢慢倒退了出去。 魔虎咧嘴吼了一声,回头虎视眈眈的盯着阿尔萨斯。以美貌和战功而称着的战将并没有被它凶神恶煞的表情吓到,而是微笑着招了招手。 “……”这是在招小狗吗?这个手势就是在招呼小狗吧。 虽然感觉身为猛兽的尊严被微妙的伤害了,但魔虎还是极不情愿的走过去,居高临下甩动尾巴:哼,愚蠢的人类啊,终于轮到你抬起头来仰视身为神只的我了吗? 阿尔萨斯指指地面,示意它趴下。 “……”已经受伤过一次的尊严再受伤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魔虎仰天长啸,然后愤怒的喷着气趴了下去。 这个姿势正好跟人类身高平齐,阿尔萨斯满意地搔了搔它的下巴。瞬间魔虎只觉得一股奇异的电流通过神经,刺激地它差点打了个抖:“吼——!!” “嘘,嘘。”阿尔萨斯竖起食指在嘴唇上,轻声道:“乖,不要动。” 他又回到榻上去歪着,一手拿书,一手伸出来慢慢梳理魔虎颈上的毛。阳光暖烘烘映在那黄金般的软毛上,魔虎只觉得又暖又痒又舒服,不由得心中一凛,警惕心大起,铜铃般的眼睛紧紧盯着阿尔萨斯。 自己的哥哥一向神力强大且冷酷无情,变成人类后也不是善茬,难道他在打什么坏主意吗?一定是的,说不定他手指上带着什么法术,不然怎么我感觉这么奇怪呢? 啊啊啊啊,这奇妙的感觉是什么啊,为什么全身上下都发痒啊?好想躺下来抖抖毛打个滚,好想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啊…… 魔虎舒服得眯起眼睛,感觉到那只手移到自己下巴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慢慢挠着。皮毛被轻扯带来微微刺激的感觉,啊啊好想再被多揪两下…… 那天傍晚管家来请阿尔萨斯回府时,就看见这样一幅和谐有爱的情景:慵懒俊美的年轻人倚在金苹果树下看一本厚厚的牛皮书,身侧躺着一头巨大的魔虎,皮毛被手指梳理得油光水滑,毛茸茸的尾巴在地上摆来摆去;它的耳朵一抖一抖,嘴里叼着一角衣摆,因为太过舒服而不知不觉流了点口水,把雪白的布料浸湿了一块。 “……”要么是我眼睛出了问题,要么就是这头魔虎神经出了问题吧,老管家惊悚的想。 那天的结局是阿尔萨斯启程回府,临走前(虽然没有开口但还是用眼神)诚挚邀请了魔虎跟他一起回去吃饭;出于身为大猫的尊严,魔虎坚决拒绝了这个邀请,昂首挺胸走进了树林,只留下一头猛兽骄傲、伟岸、强壮的背影,在夕阳映照下缓缓消失在树林深处…… (PS:事后经过多方打听得知那天晚饭是烤洋葱配鲜嫩小牛排。) 那是转世后兄弟二人的第一次见面。 事后魔神大人痛定思痛,觉得变成大猫是不管用的;哥哥一贯性格冷酷残忍无情,连变成魔虎都吓不到他,更别提让他瑟瑟发抖跪地求饶了。 怎么样才能更彻底、更完美的让那个人臣服于自己?这个问题让魔神大人费尽思量,想了半天都得不出结果——虽然他知道只要显出真身,所有人类都会惊恐万状的跪在自己面前,但他本意不是想让哥哥那样啊。 最好是让他全心全意的依附我,赞美我,千般柔顺的躺倒在我身下……等等,为什么要躺倒在我身下? 魔神大人疑惑的抖抖耳朵,这才发现自己又下意识变成魔虎了。 第二次见面发生在不久之后,魔族对人类聚居地发起大规模抢掠,烧杀民众无数。人界国家震怒,阿尔萨斯亲率十万骑兵进攻魔界,第一战恰巧是魔神行宫所在的亚兰斯卡。 亚兰斯卡有百万魔族,刨去纯观赏用的白妖,战斗力强大但对战争有多远躲多远的储智,还剩几十万魔军浩浩荡荡上战场。魔神大人本来在天山舔爪子,一听这消息立刻兴奋了,心说十几万魔军打十万人类骑兵还不是小菜一碟?于是呼啦啦飞出神域,准备去魔界欣赏手下虐哥哥。 没想到消息很快传来:第一战魔军大败,伤亡达数万众;第二战又大败,亚兰斯卡首城被下;第三战城主府被烧,守城军被屠了个干干净净;第四战大家都不想打了,决定从亚兰斯卡搬家。 魔神大怒,正准备亲自上门好好教♂训♂哥哥一下,就听到一个让人振奋的消息传来:攻城军元帅孤骑被困,单枪匹马被一群魔族围在城外,就像腌好的小咸鱼一样只等下锅了。 魔神带着“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的心情飞去,大老远就看见大片黑压压的魔族围在城外山坡上,阿尔萨斯白袍银铠,独自一人站在包围圈中间,眉目凌厉环视四周。 魔族A:“终于等到今天了!大伙儿一起上!把这个嚣张的人类切片腌了!” 魔族B:“这次一定要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啊啊啊啊想起来就觉得一定很好吃!” 魔族C:“内脏是我的!你们知道吗这个人类是我最想吃的食物名单TOP 1!” 魔神:“……” 魔神只觉得一股怒火冲上头顶:就算转世成人了那也是我哥哥!堂堂的天山创世神!岂容你们这些低劣的生物下嘴?——要知道连我都还没吃上呢! 阿尔萨斯拔刀出鞘,觉得今天出门真是他娘的没看黄历。这么多魔族要杀到什么时候啊,晚上回去还来不来得及吃晚饭?据说食堂今天供应烧烤魔界鸭子配金黄酥脆玉米饼,晚了回去可就吃不到了! 至于自己会不会变成魔族的盘中餐,阿尔萨斯大人觉得世界末日都不会发生这种事。这种魔族一个和一百个在他眼里没有区别,从一百个加到一万个也只是一块柔软易捏的水豆腐升级成一块金黄微脆的日本豆腐而已。 阿尔萨斯大人正准备摆个高贵冷艳的POSE把这群豆腐全砍了,突然眼前光芒一闪,赫然只见前方高能:一头巨型魔虎咆哮着从天而降,瞬间把无数磨刀霍霍的魔族们压得哭爹叫娘;那威风凛凛的姿态,横冲直撞的气势,简直闪瞎了所有人的钛合金狗眼! 阿尔萨斯:“……” 魔虎:“吼吼吼吼吼吼——!” 魔虎瞬间没刹住车,一头把阿尔萨斯撞飞了出去,扑上前接的时候又不偏不倚一爪踩在了他脸上。 魔虎:“……吼……?” 一时全场僵住,万籁俱寂,整个画面中只有天空中飞过一只嗷嗷叫的乌鸦。 魔神大人一不做二不休,一口叼起哥哥甩到背上,拔腿飞奔而去;只听远处轰轰作响,满地烟尘中连尾巴毛都不见了。 阿尔萨斯大人光辉普照魔界的事实再一次得到佐证:连魔虎这种凶猛残暴的巨兽都臣服于他,不仅低头弯腰给顺毛,还奋不顾身救他于战场之中,简直是一对儿天造地设(……)的佳话啊。 魔虎呼哧呼哧,背着哥哥跑了上百里远,最终在听到小溪水声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它往周围一看,只见这里地势极为巧妙,周围全是茂密的山林,隐蔽得别说巡逻士兵了,连一处人烟都没有。 魔神大人极为得意,把哥哥往地上一扔,不断甩动着尾巴等待表扬。 “……”阿尔萨斯相当郁卒,觉得今天真是点儿背。烧烤魔界鸭子这种难得的美味吃不上就算了,竟然当着万千敌军的面被一头魔虎撞飞出去,游吟诗人们知道了肯定又要编出上百个小话本儿来到处传唱…… 魔虎不耐烦的拍着爪子,喉咙里开始:“呼——呼——呼呼呼呼——” 跟一头畜生计较也没用,要不然回去随便抓几百个游吟诗人来砍了吧。打定主意的阿尔萨斯随便摸摸魔虎的头,走到溪边开始洗脸。 他脸上、手上都沾满了血迹,用清澈冰凉的溪水一泼,顿时精神一震。正想回头把撕裂的外袍脱了,突然看见魔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身后,正满脸凶狠的紧紧盯着他。 阿尔萨斯:“……?” 魔虎简直火冒三丈,心说为什么你不表扬我啊?我可是当着那么多魔族的面把你救了出来!这么孝顺的弟弟上哪儿再找啊?!好,就算你性格臭屁不愿意表扬我,起码也摸摸毛挠挠下巴让我躺下打个滚吧!——上次出于尊严强行克制了打滚的欲望,让魔神事后想起非常后悔,总觉得全身上下都不得劲儿,好像少了点什么一样。 阿尔萨斯对大猫其实不很了解,但他对猛兽的办法从来都是那一套:招招手叫过来,赞赏的摸摸头,然后再挥挥手叫走开。 这头魔虎大概思维比较奇妙,只摸一次不管用?阿尔萨斯觉得是这样,于是便释然了,像赠送奖品一样再次拍了拍魔虎的头。 “……吼——!!” 魔虎终于暴怒了,猛然一扑狠狠把哥哥压倒在地,毛茸茸的前爪劈头盖脸一顿猛拍! 阿尔萨斯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上衣便被七零八落的撕裂开来,又软又滑的肌肤光裸在外,被魔虎余怒未消一通儿猛舔,当即就湿淋淋的沾满了口水。 “让开!”阿尔萨斯不明所以,下意识就想把魔虎推翻。 但二十吨重小山一样的魔虎可不是那么好撼动的,挣扎间衣袍被更彻底的撕扯开,阿尔萨斯大半身体全都暴露了出来,在幽静的山林间顿时让人热血沸腾。 魔虎一开始还没发现,蹭着蹭着就感觉自己开始发热了,皮毛几乎要炸开来,一股酥麻的电流直冲下身而去。陌生的兽性从血液里沸腾冲撞,他很想把身下的哥哥从头到尾舔个遍,又很想一口包在嘴里拼命吮吸,看到那张冰冷沉默高高在上的脸露出羞辱哭泣的表情…… 阿尔萨斯终于意识到某种匪夷所思的危险:“你想干什么!让开!” “吼——!” 狂暴的虎啸震慑山林,连远处的飞鸟都呼啦啦逃上了天空。阿尔萨斯耳膜被震得隐隐发痛,还没回过神就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狠狠按倒,紧接着大腿被强行分开,魔虎居高临下,被欲望烧红的眼底透出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光。 一时连空气都完全凝固了,阿尔萨斯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难得露出惊骇的表情,半晌才暴怒:“——别开玩笑了!你是老虎啊!” 阿尔萨斯一推魔虎前腿,整个人从地面平滑出去,翻身而起就往远处跑。魔神大人正是欲火中烧的时候,岂能轻易就让他跑了?立刻二话不说撒腿就追,两个纵跃就凌空赶上,啪的一声狠狠把阿尔萨斯拍倒在地。 “呼呼……呼呼呼呼……”魔虎发了疯一样又推又舔,满心是汹涌澎湃的激情,但满脑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人和魔虎之间的生理差异就像天堑一样不可逾越,它恨不得把哥哥变成一只美味可口的冰激凌给舔化了吞下去,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半天都没找到章法。 这样一来就苦了阿尔萨斯:人类的身体被魔虎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换个体质虚弱点的此时已经被撕成碎块了。他竭力护住脸和眼睛,但手臂还是被擦伤了几块,胸膛、腹部、大腿内侧也被抓出了不少血痕,看上去真是凄惨无比。 “吼吼吼吼——!!”魔虎简直五内俱焚,变着法儿把哥哥翻过来,覆过去,翻过来,覆过去……烙饼一样重复了几十下,突然它灵光一闪! 求欢不成是因为虎型太大了啊! 愚蠢的人类!怎么不早提醒我这一点?! 砰的一声巨响,阿尔萨斯只觉得眼前白光一爆;瞬间魔虎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英俊无匹、强壮而精健的年轻人类男子。 阿尔萨斯:“……” 阿尔萨斯这下真觉得自己倒了血霉:魔虎虽然重,好歹还能对付,寻机下手的话十有八九能逃出去;变成人后这家伙气息骤然增强,竟然把自己压制得挣扎一下都不行!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阿尔萨斯恼羞成怒的喘息着问。 魔神门德拉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兴奋,经过那么多年漫长的叛逆和反抗后,他终于找到了彻底教训这个高高在上的哥哥,并把他完全踩在脚下的方法;最妙的是这个方法如此美妙刺激,让他恨不得教训一次又一次,永远的教训下去才好。 “——我是能压你的人,”魔神认真道,低头狠狠的亲了阿尔萨斯一口: “我现在要教训你,而你乖乖躺下,等着被我教训就行。” 魔神大人后来一直坚定地认为,自己的哥哥是弯的,至少成为阿尔萨斯的那一世是弯的。虽然自己长相是普天之下第一帅气,身材是普天之下第一强壮,某方面技术也是普天之下第一的好;但能被哥哥那么轻易地接受(事后只被拔了几大把毛),一定是因为哥哥本身就有变弯潜质的缘故。 他这么想倒不是否定了自己的雄性魅力,而是从内心里有种把哥哥拉下神坛的快感。仿佛他哥哥一旦沾染了世俗的欲望,就变得不那么难以企及,不那么疏离冷淡,甚至变得有些软弱可欺起来。 这种阴暗的揣测以及轻而易举征服了哥哥的欣喜,在魔神门德拉心里激荡了整整上千年光阴。他坚信这一世能变弯,以后每一世都能变弯;哪怕后来再次投胎成为普通人类易天、一出生就发现自己比哥哥小了好几岁、以后很可能因为硬件条件不足而不能第一时间开始攻略……都没打击到他把哥哥狠狠吃掉的决心。 只要技术好,连创世神都能一把压倒!中二病史与天地齐寿的魔神弟弟带着他斗志昂扬的心,意气风发开始了攻略哥哥的征程。 42、 第二天早上醒来,魔神大人挂着两个堪比熊猫的黑眼圈,怒火冲天的看着哥哥在家里晃来晃去。 易风对亲弟弟那极具高能的眼神视而不见,不知为什么他一早起来气场就很阴郁,自顾自的刷了牙洗了脸,坐在空空如也的早餐桌前,仔细看的话眼神里似乎有点类似于愤世嫉俗的情绪。 易天打着赤膊,借着起床洗漱的机会绕着餐桌转来转去。他这么做实在非常多余,神体是不受尘世污染的,一辈子不刷牙都没有问题;易风的我是凡人妄想症太严重才天天坚持刷两遍牙,魔神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半小时后他全方位秀完了肌肉,终于高傲的抬头看向易风:“你怎么了?” “……没什么,”易风起身冷冷道,“才想起来我不需要吃早饭。” 这座城市暴雨下得更大了。 其实这还算好的,毕竟创世神在这里,会散发出无形的能量稳固这个城市的结界。其他有些地方暴风雪已经下了半个月,交通濒临瘫痪,连物资供应都很成问题。 易风撑一把黑伞,裹紧大衣穿过大街。路上到处是水,很多街边商店被水淹了,加之冷清没有生意,此时都紧紧闭着门户。偶尔有行人匆匆走过,也是耸着肩哈着气,满脚潮湿的泥泞。 “一份早报,谢谢。” 报摊的大婶正靠在门框上昏昏欲睡,下意识睁眼一看,只见伞下站着一个削瘦挺拔的年轻人。因为角度的关系,她首先看到的是腿——那腿又长又直跟模特儿似的,穿一件黑色风衣,领口露出的脖颈却冰雪一般白;伞沿只露出他下半张脸,从鼻梁到下颔的线条却都像雕刻一样完美无缺。 真是个俊生哥儿。大婶这么想着,热情挑了份没被雨星溅上的早报递过去:“两块五!” 易风递过三块钱,示意不用找了。 大婶猜他是弹钢琴的,因为手指又长又漂亮,一看就很有艺术气息。她忍不住伸头想看看那年轻人的脸,却见他拿起报纸,转身大步走进了雨里。 连续半个月的早报内容都大同小异,头版头条跟昨天相同:近日大雨连降,专家称天气变化实属正常,请市民不要听信谣言,正常进行工作生活——配图是雨中色彩斑斓的菜市场,也不知道记者上哪儿拍的,现在菜市场里已经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卖了。 易风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灯,随意翻着早报娱乐版,正看某某家娱乐老总闹离婚,某某名导新片开拍又惹潜规则绯闻……突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冷冷的挑衅:“冒着大雨跑出来买娱乐报,你果然是天山第一无聊的神啊。” 易风手指顿了顿,头都没抬,径直翻过那一页去。 易天却还不甘休,贴在哥哥脸颊边强行要看那报纸。他冷酷桀骜的形象只维持了二十秒,很快就开始暴露本性,拼命拿手指戳着新闻大肆嘲笑:“每次拍片老总都闹离婚,为什么不换个演员来炒啊!”“哟看这眼圈黑的,炒得太敬业了吧?”“哈哈哈哈这么弱智的八卦也有人信人类果然都是愚蠢的生物!”“翻过去翻过去!下一版有我在追的连载小说!” 易风翻到都市版,抬眼立刻看到小说标题:《丰乳肥臀》。 “……”易风把报纸叠好夹在腋下,冷冷道:“未满十八岁不准看黄书。” 易天顿时大怒:“什么叫未满十八岁,老子陪你转世几辈子了!几千个十八岁都有了好不好!还有你不会连看个小说都要管东管西吧,你就是想刷存在感吧?你他娘的到底要有多无聊啊?!” 易风挑起眉毛,看了他一眼: “你不是还活在初中二年级的那个夏天么,离成年还远着呢。” 易天:“……” 恼羞成怒的弟弟大人咆哮了一路,都没能把报纸从哥哥腋下抽出来。大雨天车辆开得非常慢,人行道上绿灯转红,他们还磕磕绊绊的纠缠在路当中,被疾驰而过的出租车响亮“嘀——!”了一下。 “想死吗!”易天暴吼,立刻找到了出气的目标。 司机不甘示弱,从车窗探头大骂:“红灯还不赶快走!你们才找死!” 易天眼神瞬间变了。易风正巧抬眼瞥见,刚要伸手阻止,就听“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辆出租车仿佛燃烧的火炬一样飞炸到了半空中! 马路上静止瞬间,紧接着所有人尖叫失声! 易天犹觉不足,让几辆出租车凌空飞起再狠狠相撞,只听轰然几声爆炸,燃着火苗的车辆配件如同雨点一般从半空倾泻而下! “救命啊!救命!”一对小情侣在混乱中走散了,女孩哭着找男友求救,不留神竟然撞到了马路中间。男孩一手捂头飞快冲来,吓呆了的女孩手足无措的抱住他,男孩则抓起她的手就往外跑。 易天只觉得这一幕格外扎眼,简直像在他血淋淋的心上又捅了一刀子。魔神残暴的本性骤然升起,他二话不说一抬手,女孩顿时尖叫着凌空升起,紧接着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起来。 他竟然想隔空将她活活捏碎! 就在满大街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中,突然啪的一声轻响;易天回过头,只见哥哥一手抓在自己伸出的手腕上。 “……怎么,你想阻止我?” “放手。” “你为了几个微不足道的人类就想阻止我?” “放手!” 易风声音微微加重,魔神知道这是兄长心情不豫的表示。 “……你像那女的抱男的一样抱抱我,”易天悻悻道,“我就放手。” 易风惊异的看了他一眼,手指微微有点发僵。易天敏锐察觉到兄长的迟疑,混杂着倔强的叛逆心态立刻上来了,心说你连抱抱我都不愿意?我可是你转世了多少辈子的亲弟弟,你连抱一下都不愿意?! 易天简直暴怒,瞬间就想把那对碍眼的小情侣都捏死! 然而他还没动作,突然肩上一沉,扭头就看见易风果然从身后紧紧抱住他。 伞被随手丢在脚边,他就这么毫无遮蔽的站在雨里,侧脸挨在易天结实的肩膀上。这个拥抱简单而亲密,易天甚至感觉到后背传来哥哥身体的温度,恍惚还能感觉到他平稳的心跳。 简直就像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冰天雪地中流进心里,暖得人五脏六腑都在发抖。 “你长太高了,所以我平时不想这样。”易风低声说,“不是不喜欢你。” 易天张嘴半晌都没反应过来他哥哥在说什么,恍惚间只觉得手脚发抖,心说自己耳朵一定是听错了。他呆呆的看着易风站起身、皱着眉头环视周围,心里却在想这死冰山脸刚才说什么?他不是不喜欢我?——那他其实是喜欢我的吗? 可怜的魔神多少年都没听自己哥哥嘴里说出一句软和的话,这骤然的惊喜让他心脏砰砰直跳,直接就把他刺激大发了。 易风随手拍拍弟弟的头,站在满街疮痍中举起手臂。无形的风随着他的动作缓缓升起,仿佛透明的巨手一般飞快掠过大街,将坍塌的建筑盖回原形,毁坏的车辆光滑如新;整个世界的时钟都被反拨回去半个小时,大街上所有惊慌逃跑的人全都定住了,满脸僵硬的倒退着,回到事件发生时他们所在的位置。 叮的一声轻响,瞬间大街恢复了车水马龙的原状。司机从车窗里探头大骂:“——就闯红灯怎么样,你敢咬我?!” “……他刚才说的不是这个。”易天呆滞道。 易风不以为意:“偶尔变下细节有什么关系?” 创世神捡起雨伞,夹起报纸,大步向马路对面走去;易天手足无措的站了几秒,看着哥哥的背影走远,一咬牙颠颠的跟了上去。 如果是知道内幕的人,看到这情景一定会惊讶得目瞪口呆。整个世界的创世神竟然隐姓埋名生活在人界,而他那出名叛逆、强大、每次出现都要掀起巨灾的魔神弟弟,正化身为一头皮毛丰厚的巨型魔虎,摇头摆尾跟在哥哥身后。 易风路过小吃摊,进去要了杯豆浆,魔虎便跟进去缩头缩脑的蹲在长椅边;易风看报纸,翻到财经版,魔虎就趴过来像模像样的跟着看,不时用长长的胡须蹭易风的脸。 幸亏人类看不到它,否则又要天下大乱。 虽然因为空间原因它稍微缩小了体型,但还是毛茸茸的占据了大半店面。小吃店里没有顾客,它这么霸道的摊着问题也不大,不过十分钟后老板端水路过时,仍然不小心一脚踩到了铺在地上的粗大尾巴——瞬间魔虎全身的毛都猛然一炸,大吼一声就扑了上去! 易风霍然起身,一把抓住它挥过去的尖爪! 老板:“……小哥你有什么事?” 易风维持双手举起、半身倾斜、仿佛某种舞姿一样的动作,几秒后才缓缓放下手:“……没事,锻炼身体。” 老板满脸“哦哦~”的表情,赶紧加快步子走了,老远还不停回头怪异的往这边看。 魔虎轰的一声放下巨爪,愤愤不平狠抓地面,立刻将水泥地挖出了几道深深的凹槽。易风对这种事倒是无所谓,满脸漠然回去看报纸,老板那打量疯子一般的眼神对他什么影响也没有。 魔虎看看尾巴,又看看易风的表情,顿时觉得自己吃了天大的亏:我都被人类踩尾巴了,你还不赶紧来安慰我? “呜呜呜呜……嗷嗷嗷……”魔虎用巨大的头狠劲抵易风,又从他怀里钻进去,伸舌头一个劲舔脖颈。易风被闹得无计可施,几次险些拿不住报纸,只得端了碗豆浆强行灌进魔虎嘴巴。 谁知那么大的魔虎竟然会被两口豆浆呛着,电光火石间张嘴:“啊——啊——阿嚏!” 噗地一声漫天撒花,易风:“……” 易风眼神麻木,从餐巾纸慢慢擦脸。 “呜呜……”魔神大人诡异的脸红了一下,凑上来呼哧呼哧一通乱舔。 这样做的结果是当小吃店老板倒完水回来,就看见那个疑似精神病的黑衣小哥满脸湿润,头发凌乱,睫毛上还挂着可疑的白色液体,正拿着伞面无表情的往外走。 ……玩了什么重口味的PLAY啊……老板打了个哆嗦,惊恐地想。 43、 从那天起发生了一个很诡异的情况,就是魔神大人竟然喜欢上了变大猫,虎型整整维持了半个月,甚至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不肯变成人。 只有一次易风突然推开浴室门,只见易天站在镜子前擦脸,两人的视线隔着镜面正巧撞到,瞬间易天面色一红,呼的一声变回了魔虎。 易风问:“……你得了某种见到哥哥就必须变成魔虎的病么?” 魔虎哼的一声,趾高气扬走出浴室,然后一回头就能看见它灰溜溜夹在屁股底下的尾巴。 不管魔神大人现在具有怎样诡异的心理,他变大猫以后易风的生活舒适了很多。比方说晚上不用睡沙发,而是舒舒服服躺在自己床上,伸手就能把油光水滑的皮毛抱个满怀;魔虎盘着尾巴趴在卧室地板上,蜷缩成小山一般毛茸茸的老虎团子,耳朵还一抖一抖的。 有一天晚上易风从床上掉了下去,惊醒就发现自己趴在魔虎背上,身下柔软光滑如同绸缎一般的皮毛真是舒服无比。他随意揪了揪魔虎耳朵,翻个身继续睡了。 ……魔神强忍着把哥哥掀下来拍拍拍的欲望,那一整晚都没闭眼。 不管怎么说,兄弟俩出于不同的立场对这种生活都非常满意。易风看不到魔神本体,于是可以忽略弟弟比自己高五公分的血淋淋的事实;易天脸上盖满了绒毛,于是可以尽情回味那个雨中的拥抱,而不用担心自己通红的脸被别人发现。 不过虽然魔虎可以隐形,实体却还是存在的,走到马路上随时有被人撞到的危险。有一天易风带着它回家,开门时它前半个身体走了进去,长长的尾巴却一直拖到楼梯以下;正巧楼上老太太经过,拐杖“咚!”的一下重重落在尾巴尖上,魔虎瞬间:“嗷——!” 老太太:“刚才是不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唔……” 易风艰难维持着一手扒门、一手拽住魔虎颈毛的动作,从嗓子里憋出一句:“什、什么也没有,您、您快走……” 老太太莫名其妙,完全看不到面前五厘米处闪亮的獠牙,“小伙子你干什么呢?” “练……练跳舞。” 老太太:“……” 半小时后老太太终于发表完“年轻人你这舞姿太危险了以后跟我去广场上扭秧歌吧我们夕阳红老年歌舞团还缺个能说会道嘴巴甜的报幕主持人呢哈哈哈”的演说,颤颤巍巍拄着拐杖走了。 魔虎终于不再疯狂的双爪腾空往上扑,而是转头狠狠一爪“轰!”的把易风拍倒在地:“嗷嗷嗷嗷嗷嗷!” 易风:“……” “嗷嗷嗷嗷!”魔虎很委屈,把尾巴尖翘给易风看,又用爪子在地上扒拉出那几根被踩掉的毛。 “……你想要猫咪洗浴液么,”易风问,“据说可以帮助毛发生长,又长又亮哦。” 第二天易风去宠物店,指名要那款现在非常流行的能帮助宠物长毛的沐浴露。老板娘盯着他的脸咽了好几下口水,才热情问:“我们有一升装、两升装、三十小袋豪华装,请问您需要哪一种呢?” 易风扭过头,魔虎正蹲在店门口,庞大的身躯把木地板压得微微下陷。 “……有一百升装的么?”他回头认真问。 最终在美色的诱惑下,老板娘忍痛提供了她所有的存货——十袋两升装十五袋一升装加很多很多的小样品装,满满当当塞了几个大包。 易风拖着重物从宠物店走出来,突然我是凡人妄想症又犯了,觉得正常人类是不会一手提着几十公斤重物一边还能轻而易举走三十公里回家的。他看看天色已晚,周围没人,便回头认真问:“易天,帮哥哥一个忙可以吗?” 魔神大人抖了抖耳朵。 “你把头低下来,对就到这个角度,让我轻轻的把这个袋子……挂到你脖子上……” 魔虎顿时暴怒,猛一掉头,用毛茸茸的屁股对着他。 ……果然不愿意吗?可是别人家的宠物都能这么做啊,还是大猫太难饲养了吧。易风十分可惜的摇了摇头,说:“本来打算今晚帮你挠下巴当做奖赏的……” 魔虎耳朵刷的竖了起来。 “……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 易风吃力的拖起购物袋,瞬间只见魔虎屁颠屁颠跑过来,讨好的低头伸长了脖子:“呜呜!呜呜!” 挠下巴!挠下巴! ……要不要这么本色演出啊易天同学,天山动物园很快就该给你建个笼子了是吧?话说回来也许当初创造这个弟弟的时候哪里搞错了,是精力不够集中吗?还是不小心把创造老虎用的黏土贴他身上了呢?……不对不对,照这种程度看来不是贴他身上而是塞他脑子里去了吧,整个灵魂都是大猫的形状了啊! 易天面无表情的把购物袋套到魔神大人脖子上,然后挠挠下巴以示赞赏。 ……于是神气活现的魔神大人,就这么甩着尾巴跟哥哥回家了。 不过那天晚上澡还是没洗成,因为当所有洗浴液都用光时,才堪堪洗完了一条尾巴加一只前爪。这倒不能怪厂家做产品不好,而是魔虎尾巴的分量被错误的估计了——易风动手时才发现,想把那条长达四米、重达半吨、不停动来动去的尾巴清洗干净有多难,而当那条尾巴一直试图往自己脸上凑的时候,克制住想揍弟弟的欲望又有多不容易。 当然易风也试过跟魔虎打个商量,比方说变成幼崽啦,缩起尾巴啦……但一说魔虎就立刻转身,用毛茸茸的屁股对着他。闹到最后易风也烦了,琢磨着如果是凡人的话现在也该累了,于是把水往那条大尾巴上一泼,宣布:“我洗不动了。” 魔虎用尾巴理直气壮的点了点吹风机。 “自己舔干吧。” 魔虎:“……” 你果然不爱我!连自己唯一的亲弟弟都不爱!冷酷!无情!无理取闹!迟早有一天压倒你! 魔虎愤愤的咬着尾巴,自己喷出一团火来把毛烘干了。 结果那天晚上魔虎尾巴老痒,第二天早上发现掉了满地的毛;易风被它用牙叼着硬生生拖醒,睡眼朦胧的看了看:“沐浴露过敏。” 魔虎:“……嗷?!” 其实那条金黄斑斓的大尾巴扒了皮起码能做十件大衣,掉几把毛实在不算什么,连看都看不出来;但魔神大人仍然觉得自己秃了!完全秃了!身为男人的自尊心完全都没有了! 魔神大人冲冠一怒,转身就去找宠物店老板算账! “少点毛不是很好么,”易风在身后淡淡道,“看着多精神啊。” 魔虎:“……哎?” 易风走下床,径直去浴室刷牙。经过魔虎身边时他顺手捏了捏尾巴尖,说:“手感也更好了。” 魔虎:“……喵?” 连厚厚的绒毛都无法阻挡脸红的程度,魔神大人此刻的感觉跟被摸了小JJ没什么两样:啊啊这是示爱吗!一定是示爱吧!竟然这么随随便便的就示爱了,哥哥果然非常渣!——不行,为了表示诚意一定要再摸我一下! 于是为了保护宠物店及这座城市的和平,创世神付出了被一头真·野兽性骚扰两小时的代价;连易风自己都觉得真是可歌可泣,天山有哪个神只能做到这份儿上啊。 天气越来越恶劣,附近几座城市还算得上平静,一些其他国家却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自然灾害。 易风经常在电视上看到这类报道——似乎他现在接触人类社会的方式就是看电视和报纸。每当新闻出现地震,海啸,台风预警这些信息的时候,他都只是沉默换台,眼神里带着微微的凝重。 易天却觉得这没什么。 人类对神只来说,就像动物植物对人类一样,都是比自身低下的物种。这世上有关心环保的人类,就有易风这样关心人类的神;有对环境漠不关心甚至随意践踏的人,也就有安吉拉这样想在人界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的神。 安吉拉还算好的,虽然个性阴冷善变,但至少不算邪神。魔神则是九天十地唯一被公认了的反面角色,千万年来他的神像遍布三界,所有人都诚惶诚恐的供着他,就怕因为不够诚敬而被降灾——在魔神门德拉那普照众生的光芒下,连死神都成了温良无害的小清新。 虽然经过千年封印的漫长时光,魔神的个性稍微有所平缓,但骨子里的冷漠还没有变。他完全把电视里火山喷发的残酷景象当大片来看,见易风面露不忍,还忍不住嘲笑他假慈悲。 明明要毁世的就是你,毁完再创一个不就得了? 天地毁灭,世界新生,所有神只都要被打入石柱,成为支撑新世界的原动力。只有创世神和魔神是永垂不朽的,他们无需为任何事物挂心,是真正永恒的存在。 那一阵雨简直下疯了,深夜时竟然砸起斗大的冰雹。这个城市开始风传要地震的消息,很多人忧心忡忡,携家带口的往邻市搬。 那天凌晨易风枕着魔虎热烘烘的肚皮睡得正熟,突然公寓摇晃了一下,床头柜上水杯砰的掉下来,玻璃碎片撒了满地。 易风骤然惊醒,立刻感到大地深处传来不同寻常的强悍能量——地震了! “地震了!快逃啊!”“谁来救救我快来救救我!”“快跑!”“救命啊——!”无数惊叫在楼道里响起,易风伸头往窗外一看,只见很多人胡乱拿床单把身体一裹,就惊慌失措的跑出了大楼。 魔虎动了动耳朵,爬起来“嗷”的吼了一声,显然对三更半夜被吵醒感到很不满意。 易风示意它趴下,然后双手贴地静静感受了几秒。 振幅虽然剧烈,但不是从地心上来的,而是从地面深处斜向过来的震动。奇怪的是震源正上方却非常稳定,似乎有人在进行引导,很刻意的只冲击这座城市。 这是被位面转换了的地震,真正的震源应该在魔界。 易风微微皱起眉,倏而神息如同深厚的海洋一般,铺天盖地全数冲了出去! 连魔神都被这巨大的神息冲得一震,闪电般站起身。 只见周围景物都仿佛焕发出一层光芒,刹那间天地万物一片耀眼。在那柔和的光芒笼罩下,歪倒的大楼被纷纷扶正,坍塌的砖石清理一空,裂开的大地被巨力重重压平;只听轰然几声连绵不绝的雷响,天空中赫然云散月开,持续了几十秒的大地震竟然被完全抹平了。 夜风吹过劫后余生的城市,人们茫然彼此对望,许久终于发出激动的大哭。 楼下喧嚣声响成一片,几分钟后就传来警车、消防车的轰鸣。易风却无暇进一步善后,伸手一开空间门,抬脚就往里走。 “呜呜呜呜?”魔虎警惕的咬他裤脚。 “去魔界,收拾你惹的麻烦。” “……呜?!” 魔虎心说我惹什么麻烦了,天山上下还有比我更乖的吗?就为了一个喜欢当人的哥哥,我都多少年没吃过细皮嫩肉的人类大餐了!——就算自己曾经做过那么一咪咪坏事,也不能一出现问题就把帐全算我头上啊! 魔神这么想着,狠狠一爪扒开易风,抢在哥哥之前钻进了空间门,还没忘记转头重重的“哼!”了一声。 易风眉角抽搐,面无表情的跟了进去。 时空隧道另一端是魔界极北的大冰原,空间门刚打开,寒风便夹杂着冰雪劈头盖脸猛扑过来。只见头顶灰蒙蒙的天和耀眼的雪原互相交界,形成一道细细长长的地平线,将整个世界平分成上下两半;而在天地之间只有连绵不绝的白色冰川,除此之外万物皆无,连一点生命的气息都没有。 易风大步向前走去,衣袍在寒风中翻滚飘飞,脸上有种凛然而冰冷的神情。不多时翻过最前面那座冰川,眼前的一切让魔虎都愣住了:只见大地突然陷了个巨大的裂口,中间突兀地耸起一座冰峰,足足有上百米高度,就像冰箭一般直刺天空;冰峰顶端已经被完全摧毁,有个人正背对他们坐在上面,弓着身,怀里恍惚还抱着什么。 “储智桀屿。”易风低声道。 魔虎倏而直立变小,瞬间便成为易天的模样,警惕的站在易风身前。 这个动作其实很让人感动,不过再次提醒了创世神自己比弟弟矮五公分的事实;易风只觉得火冒三丈,二话不说狠狠把魔神扯身后去了。 “不用这么小心吧,创世神大人。”储智桀屿转过身,居高临下冷冷的道。 ……这话里的误会实在非常大,但是易风也没纠正。他的视线完全被桀屿怀里的人吸引去了——那竟然是悯之祭。 那是悯之祭的遗体。 储智桀屿缓缓从高空中走下来,只见身上结了一团团冰渣,也不知道在上边坐了多久。悯之祭的尸体被他紧紧抱在怀里,虽然保存完好,但因为过度寒冷,已经有些微微的发黑和变形了。 易风这才想起悯之祭死的时候,确实被桀屿冰封在雪山里,沉入到了万丈深渊之下。没想到他现在又发动地震把尸体取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您生活的地方周围有结界,魔族轻易不能进去,所以我才故意发动地震,好把您从人界引过来。”桀屿顿了顿,说:“就算因此被降罪也无所谓,我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心。” 到底有过合作破坏封印的交情,易天看哥哥不说话,立刻咳了一声问:“你想做什么,嗯?” “我听说创世神有起死回生的能力,想请您复活悯之祭。” 桀屿小心地把悯之祭放在雪地上,然后跪倒在他身前。 这是易风平生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露出乞求的一面。在此之前桀屿一直是魔界的噩梦,他强大、残忍、好杀、嗜血,能亲手屠灭自己的族人,还抓住千万魔族生炼成丧尸,简直比传说中的怪物还令人毛骨悚然。 “你可以取走我的性命,或让我干什么都行。你是创世神,想要什么都有,想做什么都可以,而我只想悯之祭能活过来。为了这个愿望我什么代价都可以付出,哪怕从此魂飞魄散也无所谓。” 桀屿抓住悯之祭冰冷的手,深深拜倒在地。这个姿态确实非常低微且毫不设防,任何人只要手起刀落,都能轻而易举砍下他的头颅。 “我的性命就在这里,任您来取。” 桀屿手掌撑在雪地上,灰黑色手指上无数龟裂的血口格外明显,那是摧毁冰川时留下的痕迹。 易风默然半晌,问:“如果我先杀了你,再复活他呢?” “您现在就可以动手。” “……那如果我拒绝复活他呢?” 桀屿呼吸一顿,半晌抬起头,直直盯着创世神的眼睛。 “您是至高无上的神,而我只是个低贱的魔族,就像蝼蚁一样渺小而微不足道。我知道哪怕自己以死亡为代价作出的攻击,对您来说都像以卵击石一样不自量力;但对我来说,那石头起码被撞了一下,仅仅是一下我都心甘情愿了。” “我知道这对您来说很可笑,但也请把我的话当做威胁——”桀屿再次把头深深低到雪地上,低声道:“虽然仅仅是,来自于一只低贱蝼蚁的微不足道的威胁。” 44、 亘古不变的寒风从冰原上呼啸刮过,漫天遍野都是灰色的冰雪。 易风眼睫上似乎都凝结了细小的冰晶,侧脸生冷冰白,一点表情也没有。 半晌他才缓缓道:“你生炼出那么多魔族丧尸,害了多少人的性命,如今你的族人死了,就想让我将他复活?” 桀屿咬牙道:“魔神封印必须用腐气侵蚀才能松动,我也没有其他办法。” 易风回头看弟弟,易天正观察一片雪花打着转儿飞过,似乎突然对它产生了无穷的兴趣。 易风摇摇头,问:“那这个先不谈,当初悯之祭抚养你教育你,你却杀尽了所有储智族人,这又怎么算?” “……我想要力量。” 桀屿顿了顿,坦然道:“我在极北之地的魔界森林里遇到了魔神封印,当时它已经松动,一点神识从封印中外泄出来,告诉我最快得到力量的方法就是对我自己的族人下手……我从没见过他们,也没去过储智族,唯一的亲人只有悯之祭而已。其他人对我来说就像别的种族一样,魔界不也天天发生屠戮和战争么?为什么千万人杀千万人就合理,我一个杀千万人就是罪大恶极?” “——人人都想要力量,但只有你为此向族人下手!” “怎么会只有我?魔界的战争难道不是为了争夺食物和地盘,人界的战争难道不是为了争夺更多资源?都是为了让自身变强才去掠夺他人,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战争?” 易天还是专注的盯着雪花,但脸上明显露出赞同的神色。 “只是披上国家和大义的皮,千万人之间的屠戮便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事实上那些死去的人不都一样死了?弱肉强食的事情不仅在魔界,甚至在人界也一样天天都发生,谁又真的会去指责活下来的强者?” 易风摇头道:“这个理由我不能接受……算了,这个也不谈。” 一直在边上打酱油的魔神忍不住插嘴:“你就复活他呗,反正——” “还有一件事,”易风打断了弟弟,沉声问:“当初魔神封印被我揭开的时候,明明已经没你的事了,而你还指使丧尸向我攻击,这又是为什么?” 易天:“……” 易天突然有种引火烧身的感觉。 桀屿却很明确的知道只有创世神才能起死回生,立刻毫不迟疑的把魔神卖了:“为了给您弟弟表现的机会,这也是我们事先商量好的,我只是按步骤来做而已。” 易风:“……” 易风回过头,只见弟弟正全神贯注的眺望地平线,满脸学术研究般的专注表情。 这世上最难堪的就是你代表月亮声张正义,声张到一半发现坏事全是自己人做的,而且大家都知道,只有你一人被蒙在鼓里。 一贯圣母品性的创世神都有点感觉不是滋味了,沉声问:“门德拉?” 易天一听他这么叫,立刻知道大事不好——千万年前在天山的时候魔神留下了太多心理阴影,一听哥哥开始叫自己名字,就知道麻烦又找上门了。 他当即脸色一变,先下手为强:“又怎么啦?难道讨好你不对吗?难道你当时区区一个身娇体软易推倒的人类能对付那么多穷凶极恶的魔族丧尸还不用我帮忙吗?难道你唯一的弟弟想表现下都罪大恶极不可饶恕了吗?” “……” “是谁整天端着连个好脸色都不肯给自己亲弟弟看的,要不是被你逼成那样我至于跟别人串通吗?还说是亲生兄长呢!强迫自己弟弟去咬丧尸的亲生兄长!” “……” 易风现在知道魔神为什么能跟储智桀屿勾搭到一起了,这两人骨子里压根就是一样的! “再说当初封印我的事你也有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时就很讨厌我!不,从一开始在天山的时候你就讨厌我!你根本没想过在地底待整整一千年是什么滋味!” ……是因为怕你惹怒了其他神只,我转世后你日子不好过好吗?再说这一千年你不要太逍遥,神识从封印里溜出来满世界乱飞,你根本没在地底好好待过一天吧! 易风这种抢占道德制高点的思维方式完全是本能——他把阿尔萨斯因为发现弟弟要抢回神格而火冒三丈,一怒之下杀上天山,把魔神好好教训了一顿的事情给全忘了。 “有一个身为魔神的弟弟对你来说一定是耻辱对吧。像你这种道貌岸然的神,对一切看不顺眼的事都要绞杀殆尽,还偏偏要顶着道德和正义的名头,真是让人作呕!”易天一不做二不休,指着哥哥怒道:“别以为只有你才能起死回生,惹毛了我亲自上天山去把死神杀了,然后下冥界把十亿亡魂全放出来!不信你试试看!” 易风一脚把魔神踹出了十米远。 桀屿在易天说“杀到冥界放出十亿亡魂”的时候就有点跃跃欲试,眼下都快按捺不住了,紧紧握拳抵在雪地上,因为用力过大,十指上数不清的伤口都冒出了血。 “没用的,”易风毫不留情的打破了他的希望:“亡魂回来也只是亡魂,出了冥界的门,几秒钟内就灰飞烟灭。” 桀屿脸色瞬间完全绝望。 易天摇摇晃晃从雪地上站起来,怒道:“又不是多大的事,干嘛这么折腾人?大不了我带着尸体去冥界,我——” 话音未落他反应过来,具有实体的东西是根本进不了冥界的,顿时恼羞成怒:“反正你不干,我拿刀逼着死神去干!本来就不该指望你,对你来说这世上凡人的感情就是笑话!” 易风默然不语。 “你整天想着当凡人,但凡人的爱恨你明白吗?就算生命只有一次,但宁死也想让另一个人活着的心情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寒风吹着哨子,从一望无垠的冰川卷上天空,消失在遥远而灰暗的天际。 易风望着远处模糊的地平线,恍惚间想起很久以前弟弟那年轻、桀骜、时刻带着狠戾和挑衅的脸。他总是做出匪夷所思的坏事来吸引注意,然后一被训斥就立刻竖起全身的刺,故意应战一般对自己大吼大叫。 当时他只觉得这么做很愚蠢,后来才发现,这貌似愚蠢的行为里,竟然隐藏着那样热切而卑微的期待。 只是希望得到更多注意而已。 只是希望被温柔的对待而已。 宁死也想让另一个人活着,当初魔神杀上天山去抢神格的时候,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吗?如果易风当真会死于众神的阴谋,魔神也会不惜一切把他从冥界里抢回来吗? 易风恍惚觉得好像能体会那种感觉,但又非常陌生。人类的种种感情对他来说就像隔着一层冰面的温泉,眼看着冰面要破了,那温暖灼热的感觉却让他有点惊慌。 “你今天要我复活悯之祭,而被你杀死的人,一家老小都被杀死了,谁来帮他们祈求一次复活的机会呢?” 桀屿面色惨痛,而易风只作不见:“冥界冰冷寂寥,横死之人要受多年苦刑才能转世,有些弱小的灵魂往往挨不到投胎就灰飞烟灭了。如果要让这些灵魂复活,就必须有人代替他们承受千锤百炼、刀斧加身之苦。” “我可以让悯之祭回来,”易风顿了顿,说:“但我不会只让他一人回来。” 易天恍惚听出点意思了,一想到冥界那些苦刑就不由得头皮发麻,而桀屿却是难以抑制的狂喜。 “我让那些横死的人都回来,而你却要代替他们在冥界承受永无止境的锤炼之苦。这是我唯一接受的交换条件,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现在就可以带着悯之祭的尸体走;看在你曾经帮过魔神的份上,我不计较你冒犯神只的大罪。” 这还是魔神几辈子以来第一次听见少言寡语的哥哥说出这么一番条理清楚的话,当即就愣住了。 桀屿深深低下头,抓着悯之祭的手因为用力过猛而剧烈的颤抖,“我……我愿意,您可以现在就……现在就取走我的性命……” 他那沙哑怪异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哽咽,滚烫的泪水滴落到雪地上,因为太多太猛,都融化出了微凹的小坑。 易风沉默下来,在寒风中闭上眼睛,脸上神色微微有些颓然。 易天不知怎么感觉也很复杂,看他那高高在上的哥哥如今跟输了一样,便觉得很解气,但解气中也有点不忍,很想凑过去拉拉他的手,往他脸上蹭蹭。 一贯嚣张且别扭的魔神当然是不好意思直接就上去的,正想着怎么摆足了架子,再貌似不情不愿的走过去,最后蹭一下赶快离开;就只听易风问桀屿:“冥界苦刑严酷是你所不能想象的,一旦承受不住就有灰飞烟灭的危险,而且你还要永远毫无止境的承受下去——这你也愿意吗?” 桀屿用力抱着悯之祭的尸体,把脸埋在他冰凉的颈窝之间,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连连点头。 “灵魂消散就是什么也没有了,连轮回成猪狗牲畜都不可能了,这样你也不在乎?” 桀屿还是点头,半晌才颤抖道:“没关系,我不在乎,我都不在乎……” 易风想起那天和天山众神对峙,圣奇亚临阵反戈,命神问他难道为救加百利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吗?圣奇亚说的也是这一句:没关系,我不在乎。 圣奇亚和储智桀屿就像光明和黑暗的两个极端:一个是天山众人景仰的大神使长,一个是魔界令人发指的极恶罪犯;然而在面对这种极端生死的选择时,他们的回答竟然都惊人的一致。 易风突然想起易天,如果有一天他要用性命的代价来救自己,他也会说没关系我不在乎吗? “……你看我干什么?”易天色厉内荏的问。 “没什么。”易风转过头,心说他肯定会的。 悯之祭的尸体因为冰冻太久而受到了很大损坏,就算现在把灵魂招来也没用,必须送到天山洗泉去泡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活性。 储智桀屿依依不舍的抱着他亲了很久,才一步三回头的踏进了冥界大门。易风面无表情的在边上站着,并没有出言催促,只在他走进门里的时候才冷不丁问了一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我只感谢您。” 桀屿站在黑暗幽长的通道前,最后回头看了悯之祭一眼,满是泪水的脸上竟带着笑意。 “只要他活着,我就什么都能承受。” 黑色旋涡一般的冥界大门缓缓消失在寒风深处,时间和空间被急速扭曲,能量在空气中震荡出一圈圈透明的波纹。易风沉默的看着那波纹缓缓消散,突然感觉肩上一沉:“哥……哥。” 易天心里早不把这个被自己意银了几千遍的X幻想对象当哥哥了,一声正儿八经的“哥”叫得脸红脖子粗,险些没噎着。 “……嗯?” 易天低头趴在哥哥肩上,强装正经问:“那个……冥界……真是永无止境吗?” “理论上是。” “理论上是是什么意思?!” “转生门百年开一次,得空抢上去就行了。”易风实话实说道:“真转世了我也不能再把他弄死一回啊,我可是神……斤斤计较多掉价啊!” 易天:“……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忘了。” 忘了是什么意思?忘了是什么意思啊喂!你根本是看桀屿不顺眼才故意不说的吧!到底还是要摆一副高高在上的神只范儿来对吧!凡人的感情你果然还是不想懂啊哥哥你真是个渣是个渣! 兄弟俩于是开个空间门,把悯之祭的尸体送到天山洗泉去。事情办完后两人一起回家,易风看看弟弟紧拉着自己的爪子,突然疑惑道:“你现在不变魔虎了……” 易天一个趔趄,“闭、闭嘴!” 易风闭上嘴巴,不满的看看弟弟,深深觉得魔神比自己高五厘米简直是没有天理的事。当初造神的时候怎么就没注意呢?该不会这小子趁自己转身的时候偷偷抹了把黏土贴脑门儿上了吧? 其实把自己变高点对创世神来说不是个事,问题在于他现在已经是最自然、最本真的神体状态了,这个状态他就是永远的一米七九,世界毁灭了他还是一米七九。 而魔神呢,除非把他脑袋削掉一截,否则神体就是这么高——宇宙爆炸了还是这么高。 易风满心不是滋味,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问:“你……还记得创世吗?” “都创多少回世了,你问哪次啊?” “最开始还没你的那次。” 易天神情古怪,摇了摇头问:“怎么?” “……没什么。” 到底有没有偷我的黏土呢?肯定有偷吧?否则必须不能啊,我怎么会创造出一个比我高比我壮还整天想着要压到我拍拍拍的弟弟呢?! 易风一脸面瘫,心里却百思不得其解,深深有种天道不公的愤怒。 地震后的城市再次迎来黑夜,很多人都在广场露营,远远望去一片五颜六色的睡袋。 虽然昨天晚上的地震没有造成很大损失,甚至连倒塌的房屋都很少,但人类总是容易受惊的。电视上的专家学者们都不能对这次诡异的地震说出个所以然来,民众间还盛传着关于余震的流言,到处都人心惶惶。 易风跨出空间门,轻轻降落在公寓附近的小花园外。神体苏醒后他五感敏锐了很多,刚落地就感觉到空气里不同寻常的气味——非常熟悉且让人牙痒。 是那只水僵尸亚当。 易天“嗷”的一声化作魔虎,瞬间“轰!”一声重重拍开公园围墙! 易风根本来不及阻止发狂的魔神,电光火石间只来得及托住漫天飞散的砖石,然后就只见围墙后是公园的小花圃,花圃中亮着一丛火,火堆边坐着几个熟悉的人;为首那只猥琐的水僵尸正笑得满脸都是花儿:“快!藏惟!把咱们从魔界带的胡椒罐递给我一下!” 魔虎:“……” 易风:“……” “莫利别忘了翻烤架,小翼龙翅膀都要焦啦!还有藏惟别光撒胡椒不撒盐啊你呛死伊凡了知道吗!……咦易风?你怎么来了?我们正瞒着水兰在人界烤野餐BBQ呢哈哈哈哈——!” 魔虎:“……” 易风:“……” 亚当·克雷仰天狂笑,身边坐着兴致勃勃等开饭的凯西、认真分辨胡椒和盐的藏惟、温良贤惠翻烤架的莫利、一贯没啥存在感的阿刢、以及面色煞白满脸惊慌的—— “啊啊啊啊老虎!老虎虎虎虎虎——!!” 伊凡瞬间一蹦而起,捂着屁股四散奔逃。匆忙间慌不择路,一头狠狠撞翻了易风,砰的一声两人都摔进了草丛里。 “……一见面就投怀送抱什么的……”几秒钟后易风满身泥土地爬起来,艰难问:“你能矜持点吗?” 兔子被他拎着耳朵,全身颤抖,小脸苍白,看上去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易风和它对视数秒,面无表情的丢给魔虎:“送你了,将就吃吧。” 魔虎:“嗷!~\(≧▽≦)/~” 45、 亚当·克雷同志是维序者部队的一朵奇葩。 他是一只死掉后被海葬的僵尸,中世纪后大航海时代被行船打捞上来,准备架在火上烤干了卖给异国商人;谁料僵尸突然发狂,一夜之间咬死了全船水手,准备咬船医的时候被菜刀打到头,瞬间就惊醒了。 惊醒后的僵尸堪堪忍住了吃人的欲望,坐在船舷上开始思考人生。他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和身份,也没有生前的记忆,更不知道未来要到哪里去做什么事;他随着漂流的船只在大海上航行,整天对着太阳长吁短叹,还不时临风掉两滴眼泪,哀悼自己身为怪物注定孤独的人生。 直到有一天,忍不下去的船医终于开口了,他说: “——我X你娘啊死僵尸!太阳有啥好看的啊!整艘船只剩老子一个活人了好吗!没吃没喝老子都快被熬死了好吗!识相的赶紧去抓几条鱼来,不然老子拿刀跟你拼了啊混蛋!” 僵尸:“……” 僵尸被愤怒的船医一脚踢进了海里。 船只继续在大海上航行。 因为没有水手,没有海图,没有经验丰富的掌舵人,这艘商船很快便迷失了方向。它不分白天黑夜的随着洋流飘荡,很快离开海岸线,进入到了错综复杂、危机四伏的大洋腹地。 第一天,僵尸下水去捕鱼回来吃,晚上船医被暴风雨淋得哇哇大叫。 第二天,僵尸和尾随的群鲨搏斗,晚上船医被暴风雨淋得哇哇大叫。 第三天,僵尸打退进犯的海盗船,晚上船医还是被暴风雨淋得哇哇大叫。 第四天…… (易风:好了我们都知道当时天气恶劣了,咱少骗点字数行吗?) 第N天,船医不行了。 处理船上尸体的时候船医受了点小伤,长期缺少维生素、风吹雨打的漂流生活让病情迅速恶化,很快发展为了败血症。 船医在最后的日子里时昏时醒,整个人瘦得脱了形。僵尸几次尝试把船医绑在背上,带着他游泳回到陆地,但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失败了。 他抓来更多的鱼,烤了送到船医嘴边让他吃,但他已经吃不下去了。 夜晚暴风雨打在甲板上,船舱里进了水,到处都湿漉漉的。船医久违的点起了油灯,看着蹲在床边的僵尸,有气无力说:“我今晚就要死了……” 僵尸已经不再是活人,但他仍然感到活人一样的悲伤。 “陆地对你太危险了,我死以后你就在这艘船上生活吧……还有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吃掉我的尸体,这样就不必挨饿了。” 船医挣扎着抬起手,把脖子上的银十字架塞到僵尸手里。 “主保佑你。” 这是船医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船只在深夜的大海上飘摇,隐约听见暴风雨打在甲板上的声音。油灯的光随着船身在墙壁上摇晃,将影子扭曲成各种怪诞的形状。 僵尸握着冰冷的十字架,在船医的尸体边守了很长时间;从此他不用再去打鱼、追赶群鲨,也不用再恪守不吃人类的誓言,这整艘船都是他的了,如果他想,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人类的船也将属于他。但是他仍然觉得很悲伤。 刻骨的孤独从心底升起,就像沉入冰冷刺骨的海洋。 太阳升起又落下,暴风雨停止又来临;船医的尸体仍然躺在船舱里,僵尸日复一日摩挲着那只银十字架,仿佛在等待他醒来。 “也许他只是睡着了吧,”僵尸绝望的想。 终于有一天清晨,太阳再次从海平面上升起的时候,僵尸试图用手把船医推醒;他又摇又搡,大声叫船医的名字,但船医仍然一动不动,冰冷的身体仿佛石头一般僵硬而没有生气。 他再也不会咆哮着把僵尸踹下海去抓鱼了。 他已经死了。 僵尸发出凄厉的嚎叫,声音尖锐得让海鸟都纷纷远去;它踉踉跄跄冲出船舱,蹲在甲板上发出沙哑的哭泣。 怎么办呢?这世上最后一个能跟他交流的人死了。 虽然只是千万凡人中的一个,但对他来说整个世界都死了。 僵尸一个人在甲板上坐了很久,最终强烈的饥饿将他惊醒。从复活起它只吃过一次肉,每天都在和进食的欲望作斗争,支撑到现在完全是意志的作用。 把船医的尸体吃了吧,它想。 把他完完整整的吃了,连一点头发一点骨头都不要留下。 僵尸走进船舱,没注意到船医的尸体在死亡那么多天之后还没有腐烂,甚至连一点异味也没有——不过幸好它下口前忽略了这一点,否则事情的发展就不会那样顺利了。 僵尸俯身在动脉上咬下了第一口,血肉的味道和记忆里一样甜美可口,瞬间胃里泛出更强烈的饥饿烧灼。如果是一只普通僵尸的话现在已经忍不住大快朵颐了,而它却突然觉得极度悲伤,那沉重的感觉甚至让它停下了动作。 它突然感觉喉咙酸涩难以下咽,甚至连鲜美的血肉都失去了滋味。 其实人肉一点也不好吃,它想。 僵尸决定把船医海葬。 为此它举行了一个小小的仪式:把船医的衣服洗干净再换上,用破旧的渔网做了个棺材,捏着十字架为死者做了祷告;之后它把船医抱到甲板边,准备将他投到海里。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灰暗的天际突然亮了,第一缕阳光从海平面上铺开,仿佛一支金色的长箭瞬间射到船医身上。在那短短几秒的奇景里整个天地间就只有这一小块地方被朝阳照到,而船医全身被笼罩在金光里,骤然发出极度滚烫的温度! 僵尸大惊,下意识一松手,船医呯的一声掉到甲板上。 只见他脖颈上的伤口在阳光中飞快愈合,血色重新回到脸上,手指痉挛的抓挠甲板,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一大截。他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半晌突然猛的一咳,竟然从嘴里喷出一大口黑血! “啊……啊……”船医颤抖着爬起来,紧接着一屁股跌坐在地。 僵尸:“医……医生?你还认识我吗医生?” 船医呆滞的目光盯了他半晌,才颤抖着开口说:“我……我想吃肉……” 很难说是僵尸那一口的作用,还是那天清晨的太阳产生了奇妙的效果,总之船医奇迹般的也变成了僵尸,而且完整保留了生前的记忆。 船医与僵尸过上了在海面随意漂流的生活。他们都不需要进食,唯一有渴望的人肉却远在天边遥不可及;都不需要娱乐,每天只一左一右坐在船舷上感叹人生就好了。 这样的日子如果持续下去,十有八九就会变成大海上的又一则幽灵船传说。然而半年以后,这艘漂流了很久的船竟然顺着洋流奇迹般穿越了北大西洋,成功抵达了十六世纪的英格兰。 船医与僵尸上了岸,面对满城的人类激烈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有尊严的活着,以牲畜的鲜血来维持基本生存需要。为了尽快稳定下来,他们伪装成正常人,隐居在一座靠海的小城镇里,以行医和贩卖小商品为生。 如果故事就此平稳发展下去的话他们八成要跟英国当地的吸血鬼们组成相亲相爱的一家,那今天的维序者部队就要失去两个重量级的人物了。所幸事情开始到现在,历史一直准确的顺着轨迹向前发展,船医和僵尸在小镇的正常生活仅仅只维持了三个月。 三个月之后的一天深夜,房门被敲响了,一个全身裹着黑色斗篷的蒙面人站在门外,笑容可掬说: “您好,我是维序者部队北半球首领阿贝尔,从魔界南部的泰坦族来。很高兴通知两位已经被维序者部队追缉组、医疗组录取了,现在就请跟我去报道吧。” 僵尸:“……” 船医:“……” 僵尸关上门说:“别管他,走错路的。” ……十分钟后走错路的阿贝尔站在废墟上,双刀一左一右顶着船医和僵尸的脖子,面色冷酷霸气四溢:“你们有三秒钟的时间做出选择,A是乖乖听话跟我去然后每天被操得半死有百分之八十可能性一年内就光荣殉职,B是现在就拒绝然后我会在接下来的半小时里把你们的肉从骨架上一点一点剔下来带回去做火锅,C是你们有权保持沉默但我会自动将沉默理解为‘火锅不好吃,我们愿意变炸肉’。好了,现在选吧,三,二,一……” 船医和僵尸争先恐后:“我们去!!” 阿贝尔满意的笑了。 “早听话不就好了,”他亲切的说,“你看这打打杀杀的,多伤和气呀。” 从那天起船医和僵尸都成了维序者,他们在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接受了惨无人道的培训,之后各自穿上了人生中的最后一套衣服——黑底链纹白骨袍。 世间光阴难测,而维序者法度永存。几百年漫长的时光弹指而过,他们亲眼见证魔界国家覆灭、人世沧海桑田,数不清的朝代建立又消亡,最终烟消云散什么也没剩下。 熟悉的同事一个个消失,年轻的新人一天天强大;多少批维序者随着历史的长河无声逝去,最终有一天连那个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阿贝尔也走到了最后的时刻。 僵尸已经习惯这种生离死别的场合,只静静的坐在边上,看着阿贝尔吃力地解下手臂上象征首领权力的银链。 “追缉组组长亚当·克雷,原人界僵尸,担任维序者四百年,为人智慧果敢,行事从无疏漏,可在我死后接任北半球首领一职。” 阿贝尔将银链重重放到亚当手上。 “从此……就是你的时代了。” 亚当·克雷走出房间,门外尸体处理组的成员正沉默以待。他们将完全处理阿贝尔的遗体,直到每一个分子都被彻底消解,而黑袍将被葬入总部最深处的石碑林。 台阶下一排组长纷纷俯身致礼,为首最年长的仲裁组组长轻声问:“亚当大人……” 亚当戴起银链,看着手腕上已经带了四百年的发黑了的十字架,又把它摘下来,同银链串到一起。 “从即日起,维序者部队组长位置将调整如下:原医疗组储智悯之祭调任尸体处理组组长,原尸体处理组凯西调任暗杀组组长,原暗杀组阿刢调任特殊行动组,今后受南部首领直接管辖……” 亚当顿了顿,开口道: “原医疗组成员莫利——升任组长。” 从那天起,维序者部队权力高层终于初步定下了雏形。 行动快捷高效的阿刢成为了南部力量中枢,性格诡诈隐秘的凯西如愿进入暗杀组;学识渊博的悯之祭成为尸体处理组长,同年,在战场上捡到了一个叫桀屿的储智族孤儿。 审讯组组长常年空缺,最终接任者伊凡将权力完全下放;追缉组则一空百年,直到两个世纪后,史上最大的异能天才藏惟在人界出生。 而进入维序者部队后整整沉寂了四百年的莫利,在这场变动中迅速展现了夺目的光芒,短短数年间便青云直上;他慎密的性格、强大的实力、精湛的医疗技术也获得了普遍认可,最终在所有组长心照不宣的认同下,成为了北部仅次于亚当的第二号权力人物。 那几百年前大航海时代的狂风暴雨,以及其后无数次生离死别,都在时间的冲刷下渐渐褪去了声迹;所有湮没在历史中的画面,最终只剩下了一层朦胧的光影。 “……我带着这只队伍上过天山,打过神战,抗击过毒龙,抵御过丧尸潮,亲眼见证了它六百年的兴衰。我唯一的心愿是再多看它几百年,直到生命走向终结为止。” 亚当·克雷说着,轻轻放下了刀叉。 易风:“……” 易风看着用爪垫一个劲揉眼睛的魔虎,不可思议问:“这明明是个奔向自由的僵尸被强行抓去义务劳动,最终黑化学会扶植亲信排除异己、还跟手下走上搅基不归路的悲惨故事,你感动什么啊?” 魔虎瞬间僵硬,然后恼羞成怒,一甩尾巴把伊凡抽飞了二十米。 易风家小小的客厅如今很热闹:餐桌上堆了如山的烤翼龙骨,伊凡惨叫着来回飞舞在魔虎和墙壁之间,藏惟捧着啤酒正打算偷偷喝一点,被莫利一掌PIA了个七荤八素:“未满十八岁不准饮酒!你想被找家长吗?!” 藏惟:“这是哪条法律规定的!等我攻占了总部……” 亚当吃掉最后一个烤翅膀,打了个嗝说:“在人界就是好,被水兰管着我都多少年没吃过一只完整的小翼龙了啊。话说回来易风你知道吗,维克多山谷那一家子翼龙都快灭绝了,都怪你没事在那开什么神之禁界!早知道魔将跟咱是一家子那骊珠还有啥好抢的?” 易风:“……” 谁跟谁是一家子?! 亚当满脸慈祥的笑容:“告诉你个好消息,为了稳固人界和平以及表达全体维序者对创世神的忠心,我们准备收拾收拾就搬你楼下去!那公寓挺便宜的,就是小了点,我让莫利随便弄了个法术把空间扩展了两千倍,勉强够住几个组长吧。哦,让你弟弟别整天在家蹦来蹦去的,踩下个吊灯谁负责啊。这么大小伙子精力旺盛没处发是不是,哥带你去魔界红灯区逛逛就准保啥事都没有啦!” 魔虎:“嗷嗷嗷嗷——!” 魔虎脸红心跳爪发颤,咆哮着扑上去想咬死这只水僵尸,被易风忙不迭抓住颈毛:“易天!冷静点!” “呜呜呜呜,呜呜……”魔虎立刻回头拱易风,努力用水汪汪的眼神表达“红灯区是什么才不知道呢我有哥哥就够了”的意思。 易风差点被拱下沙发,狼狈不堪问:“楼下不是住着老太太吗?” “哦,我让莫利随便弄了个法术,让她以为城郊有个占地两公顷的大别墅是她家的,过两天就要搬了呢。” “……那别墅是谁的?” “随便哪个贪官的吧,不知道,你们人界官职乱七八糟的我从来搞不清楚。” 亚当夺过藏惟的啤酒,心满意足喝了一大口。客厅里乱糟糟的,凯西喝完一堆二锅头后终于醉了,现在正媚眼如丝的对着空气发情,如果没人阻止的话他马上就能独立拍摄出一部十八禁来;伊凡尖叫着四处逃窜,在撞翻无数个酒瓶、两把椅子、一张桌子、让翼龙骨头如漫天撒花般纷纷而下之后,终于成功蹿进了客厅沙发下边,却被魔虎掏啊掏的不一会就拽了出来;藏惟跟莫利争吵失败,火冒三丈的开空间门回家拿来户口本,站在客厅沙发上声嘶力竭大吼:“我很快就十八岁了!明天早上就去中南海!准保立刻变十八!不信你等着瞧!” 莫利:“……再不下来我让你这辈子永远停止在十八岁好吗?” “单身带弟弟日子不好过,哥都知道的!”亚当一脸勉励,狠狠拍易风的肩说:“没关系,以后组织就驻扎在楼下,会经常上来探望你的!至于烟酒啊招待啊啥的一概不要,经常弄点小翼龙来哥就满足了!你可千万别有思想负担!” 易风:“……” “还有我刚才到你厨房看了一眼,烧烤酱什么的还是不大够。这样吧,这块黄金是我顺手从银行摸的,拿去随便买点火锅调料,明天咱们就来涮小翼龙片好啦!” 亚当呯的一声把金砖往桌上一拍,动作无比豪迈。 然后仅剩的那只桌子腿儿也崩没了。 “……”创世神看着满地酒瓶,默默起身往外走去。热闹的房间衬得他背影格外寂寞,充满了忧郁和沧桑。 所谓凡人的喜怒就是这种感觉么,普通人家来同事做客也是这样的吗? ……果然还是老老实实回天山当神去吧。 46、 开天辟地,宇宙混沌,创_世神一人闲着无聊,便造了个弟弟。 造完弟弟一看竟然比自己高五厘米,于是心下不爽,又造了十一个小盆友,手拉手来玩过家家。 过家家玩得很开心,但渐渐的小盆友们长大了,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创_世神又开始觉得无聊,心说我造更多点人吧,多点人可以办个幼儿园玩角色扮演。 这样造了又造,一茬一茬跟种韭菜似的,渐渐便有了普通凡人、魔界类人种族、神界民;造完人创_世神灵感大爆发,随便抓了把黏土捏出带翅膀的,取名叫飞禽;又造出长獠牙的,取名叫走兽;于是大地上各种不同的生物彼此追逐奔跑,充满了旺盛的生机与活力。(魔神:捕猎吧那是?) 创_世神一看觉得吾心甚慰,兴致勃勃的舀了把洗脸水一撒,顿时形成了湖水、海洋与江河;晚上吃饭时把弟弟挑食剩的素菜往下边一抛,又有了郁郁葱葱的花果、草原与森林。 大地春冬交替、三界混居,渐渐形成了固定的气候和种族,世界发展开始走上了正轨。那首先被创造出的十一个小盆友住在天山,连同弟弟一起成为了十二主神,负责这个世界的运转;而创_世神则陶醉于扮成凡人,每天在人界享受不同的乐趣,一晃便过了几千几万年。 如果不是天地开始异变,创_世神的快乐生活一定会永远持续下去;然而很快各地频发的地震和海啸改变了一切。 创_世神隐约感觉到什么,跑回天山一看,发现当初创造世界时所用的能量已经快枯竭了。 就像电池耗尽钟表便会停摆一样,失去了能源的世界也会很快崩塌。创_世神无法改变这一切,只得眼睁睁看着天塌地陷,自己创造出的心血就此毁于一旦。 创_世神非常难过,便带着弟弟陷入了沉睡。上万年后世界坍塌的余震终于停止,创_世神便用意识创造出一个女人,投生到她腹中,借助她的子宫将自己生了出来。 创_世时的一切再次重复,与之不同的是这次创_世神造出十一根石柱,将十一位神只封进柱身,藉此稳住了天地的基础。此后天地果然支撑了更久,直到比上次多了两倍时间,才显示出能量枯竭的迹象。 创_世神从善如流,带着弟弟又睡觉去了。 如此天地循环,世界从巅峰到毁灭,又从毁灭中重生。创_世神每一次都带着他那叛逆捣蛋又挑食的弟弟,而其余十一位神只,则总要面临被封进石柱的命运。 创_世神对这种生活很满意,却没想到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自己养大的小盆友也有反攻的那一天;某次创_世成功之后,他还没来得及把小盆友塞石柱里去,就先被狠狠的暗算了。 他的神格被偷走了,被迫坠入轮回,成了没有记忆的真·凡人。 真凡人就真凡人吧,反正创_世神喜欢角色扮演,亲身体验一回就当别样的刺激了。然而没想到的是,千万年来都开开心心的创_世神从变成凡人那一刻起,就遭遇了无数匪夷所思的糟心事: 第一世,他变成魔界著名战将阿尔萨斯,心不甘情不愿被一头能变成人的魔虎给XXOO了,看在对方年轻英俊关键还很讨人喜欢的份上,他刚准备认命滴躺下来开始享受,就被一棒子敲到头上恢复了记忆: “卧槽?!什么?!他竟然是我弟弟?!” 第二世,他变成维序者部队的高岭之花易风,从可怕的水僵尸上司、一群奇形怪状的同事的魔爪下逃生,含辛茹苦把弟弟抚养长大,结果发现弟弟竟然会变魔虎,还喜欢对自己拍拍拍。好不容易恢复记忆后正打算捋起袖子把弟弟揍一顿,就发现昔日的同事们携家带口搬到了自己楼下: “你不是神嘛,哥几个从此就靠你管饭了~\(≧▽≦)/~” 创_世神听着楼下施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内心充满了难以形容的苦逼。 别人封神后就咸鱼翻身扬眉吐气,以往压在头上的人都跪地伏拜山呼万岁;换成自己就糟心事不断,那帮子倒霉催的同事干脆搬楼下来了,还整天敲着饭盆上门讨东西吃。 唯一可喜的是,易天终于不一见水僵尸就喊打喊杀了,现在他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总用一种诡异的眼光打量莫利。 有一次易风听见他跟亚当说:“我发现你真渣。” 亚当石化半晌才发现自己被一个神亲口说渣了,当即很冤屈:“我哪有?!” “本来就是。”魔神严肃地叹了口气,沉痛摇头不语。 水兰大人亲自带着善后组在楼下叮叮当当半晌,终于整修出一个从外看毫无异状,内里却被法术加宽了整整两千倍的巨大公寓。 魔神大人好奇心起,强拉着哥哥下去参观,一进门就看见墙上挂着个巨大的翼龙头。厨房灶台被整个挖空,成为一个燃烧着篝火的凹槽,上边架着烤叉和铁板,亚当正得意地从冰箱端出一盘烤肉片:“今晚我们还吃BBQ!” 从客厅穿进去是一片室内草坪,上边种满了各色奇珍的魔界鲜花,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魔神一看顿时很开心,正准备摘一朵给哥哥插头上,突然看见兔子愤怒的蹿出来把鲜花全拔了:“水兰真讨厌,都说我只要草了!兔子不吃花难道不是常识咩?!” ……魔神面无表情的挖了个坑把兔子埋了,再往里只见一间巨大的书房,周围全是顶天的书架,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数学习题精选和理综大题参考;藏惟同学头悬梁锥刺股,正以一个酷似∫M的姿势吊在天花板上,面前悬空着小山一般高高的习题册。 魔神面红脖子粗,期期艾艾的回头看哥哥:“今晚回去也这么玩好吗?” 易风:“……你醒醒。” 从书房再往里又走了几十米,面前出现一扇巨大的磨砂玻璃门。打开只见地板一色雪白铮亮,半空中挂着很多巨大的试管,无数眼球正空洞洞的盯着他们。 伟大的莫利组长站在手术台前,面前是一排勤奋好学的医疗组学生: “今天我们的课题仍然是眼球结构分析。为了取得完整的数据,必须坚持收集各色罕见的珍贵眼球,请大家记住我们的目标是——” “易——风——组——长——!” “很好,请大家耐心等待时机,总有一天能得手的!” 易风:“……” 易风面无表情挖了个坑把医疗组全员埋了,穿过恐怖的眼球课堂,再往里终于看见了一扇正常的卧室门。 推开只见一间正常的卧室,正常的衣柜,正常的单人床;特殊行动组组长阿刢坐在正常的写字台前,正低着头奋笔疾书。 这时节见到一个活着的正常人是多么不容易啊。易风顿时满心安慰,和蔼问:“你在写什么呢?” “在魔界森林挖矿的任务报告,”阿刢老老实实说,“还有抓捕小翼龙、扫荡珍稀动物保护协会、抢劫魔界银行的三份行动计划书,写完后要上街去买两罐盐三瓶酱四箱五粮液;回来后要帮亚当大人烤肉串,帮藏惟大人改习题,帮伊凡大人种草地,把莫利大人和医疗组全员从土里挖出来;另外因为莫利大人受到了精神伤害,所以今晚轮到我来洗碗。” ……一阵久久的静默之后,易风亲手拍了拍阿刢的肩膀:“小伙子有前途,好好干!” 这帮奇形怪状的同事很快就引起了全小区的注意,物业几次试图拜访,都在敲门的瞬间发现自己莫名其妙来到了房顶。 我是人类妄想症越来越严重的易风终于被迫使用法术,让所有人下意识忽略了这帮维序者。虽然生活总算清静下来,但亚当一点感激的意思也没有,还理直气壮说:“这是你应该做的!” 易风默默看着他,心里感到很纠结。虽然水僵尸确实是他老上司没错,但现在自己都成神了,这家伙就不能表现出一点敬畏之心吗?正常人怎么着也得凑上来抱个大腿啊。 “唉,当年怎么就没看出你是个神呢,”亚当亲热的勾着易风肩膀说:“你还曾经找我主动把自己八了个底儿掉,现在不介意吧。” 废话谁能不介意!还有这种黑历史能不能不要提?! “我说你既然是神了,随便帮个小忙应该没问题吧。”亚当四下看看,神神秘秘的凑过来问:“——咱们什么时候把神使灭了?” 易风:“……” 这种小问题有必要找创_世神吗,看不起神是不是?你随便组织点人手去魔界,把加百利抓起来调戏一百遍,绝逼能让圣奇亚爆肝! 易风咳了一声,满脸镇定道:“神使和维序者都是维护三界和平的战士,应该和谐友爱共同进步……最近总部很闲?为什么你们都不走?” “没事干了嘛。连尤瑟妮大人都不再写法则之书了,谁还知道历史该往哪进展?现在我连明天温度多少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只能来投靠大神你啊。” 易风微微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没有法则之书就没有所谓“正确的”历史,那么维序者部队赖以生存的预知权力也就不复存在了。 “你要愿意写法则之书的话维序者部队倒是还能运行,但你……”亚当沉痛的摇摇头:“把两个字掰成十个字来写什么的,你真不像是那块儿料。” 易风心说我来写的话那就不是法则之书而是吐槽之书了,按照它来维护历史真的不要紧吗? “再说世界就要毁灭了,上哪儿维护历史去。”亚当漫不经心道:“我现在只想带着大伙多活几天,在哪能有在你身边安全呢?” 易风瞬间抬眼望向他,而水僵尸只悠闲自在的烤着串儿,完全不被这冰冷的目光所影响。 “……你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 “世界毁灭的事。” “易风啊,我知道的也许没你多,但绝对比你以为我知道的要多。我可是当了六百年的维序者……好吧,也许六百年在你眼里不算什么,但哥这么大岁数可没活到狗肚子里去。知道在时空隧道的时候为什么我非要把魔神的真面目揭穿给你看吗?” 亚当把烤串翻了个身,油滴到火里发出滋滋的声响。 “当时我以为你已经恢复记忆了,只是在跟我们装傻,而且没认出魔神来。魔神那时已经跟尤瑟妮联手,我想你既然装傻的话一定是想逃避大毁灭的,发现真相后说不定能阻止他俩。”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他俩还是把你弄活了,大毁灭也开始了。说真的其实我很后悔啊,早知道在维序者部队的时候就该弄死你,我怎么就没下手呢?” 篝火在炉灶里跳跃,发出轻微的劈啪声。易风盯着那跳跃的火舌,默然半晌后问:“所以你现在主动凑到我身边,是为了寻找机会再杀我一次吗?” 亚当意味不明的笑了。 “我可没这么说,”他懒洋洋道,“能活下去就行。” 虽然亚当没明说,但易风对自己几辈子以来唯一的上司还是很了解的。 亚当身上有种可怕的聪明——这一点从前代首领阿贝尔给他的评语中可以看出来:为人智慧果敢,行事从无疏漏。短短十二字高度概括了亚当·克雷六百年来的功绩,要是有一天他死了,这话绝对能刻到他的墓碑上去。 他带着莫利、藏惟、伊凡、凯西、阿刢亲自来到人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搬进了创世神他家楼下;这几个人表面上是易风的熟人,实际上还是北半球总部最精锐的战斗部队。 他把水兰留在魔界,是因为万一他们都死了,水兰要资历有资历要权威有权威,她可以在危急时刻担当领袖的重任。 他做的很多事都貌似荒诞,但每一个步调都经过精确计算,最终总能达到最有利的效果。 虽然已经没有法则之书了,历史的真相也无迹可寻,但亚当·克雷仍然在带领这支部队往既定的方向前进:他要在创_世神面前保住生存的火种,他还想看着这只队伍走下去,直到自己生命的终结。 从那天起亚当更加不掩饰了,每天都跑上楼来串门,把几次偷袭兄长却都失败的魔神弄得烦不胜烦。 易风不知是顾念旧情还是圣母禀性,对这帮天天搞破坏的奇葩同事们采取了视而不见的态度,逼急了就往电视前一坐,开始看新闻联播,假装自己是一只种在沙发上的蘑菇。 这种情况看在别人眼里是非常奇怪的,好像他什么都没做,然而天气却越来越坏,世界各地的灾害也越来越频繁。最近一次动荡就发生在神域边疆,上千平方公里地面一夕之间完全坍塌,地底形成巨大的断层,从上空看仿佛大地生出了一只黑洞洞的巨眼。 “你到底怎么搞大毁灭的?坐沙发上用意念控制就可以了吗?”亚当百思不得其解,干脆烤了十串翼龙翅来换答案,满脸闪烁着真诚的求知欲。 易风面无表情看了他半晌,缓缓道:“你……” 亚当竖起耳朵。 “……放太多盐了。” 受到打击的亚当大人并未气馁,仍然每天坚持上门,屡次打扰易天扑倒哥哥的伟大计划,被气急败坏的魔神一通乱咬赶了出去。 易风倒是很淡定。他经历过太多次大毁灭了,人类的所有反应他都看过,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 一天中午魔神刚打算脱掉衣服,正常地开始每日裸奔时间,突然房门又响了。按照亚当的敲门风格三秒钟后他就会自动出现,魔神刚摆好姿势准备扑上去咬人,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个女声: “阿尔萨斯大人,您在吗?” ——尤瑟妮? 魔神立刻危机感爆棚,正准备冲出去把那抢哥哥的老女人一口咬死,易风却从书房探出头来,“是尤瑟妮么?” “是的大人,很抱歉贸然打扰……您能接受我的觐见吗?” 魔神心说当然不能!必须不能!情敌什么的绝对不能姑息!然而还没开口就听哥哥说:“没关系,进来吧。” 咔哒一声门开了,美貌无双的法则女神出现在大门外。她雪白的长裙外披着一件金色薄纱,长发如同瀑布般垂下,双手谦恭的交叠在胸前;那惊人的美貌仿佛阳光,瞬间就将房间完全照亮。 而魔神的脸色却更黑了。 “我记得阿尔萨斯说过,所有神只囚于天山,擅自外出者杀无赦对吧。” 他阴森森地舔了舔嘴唇,两手指端骤然长出十把尖刀来,寒光闪闪的对准了尤瑟妮: “所以你是来上门领死的对吗,老女人?” 47、 尤瑟妮看到易天并不惊讶,她降落到这座城市时就感觉到了魔神的气息,非常强烈且不加掩饰,还刻意把创_世神都盖过了。 尤瑟妮毕竟是细腻敏感的女神,对魔神这种猛兽划分地盘一样的幼稚想法心知肚明。其实何必呢?易天就算在这座城市的每棵树下都撒泡尿,人界还是他哥哥的,这片天地下的一砖一石、一草一木都属于创_世神。 “我是法则之神,”尤瑟妮淡淡道,“就算要死,有资格处置我的也只有阿尔萨斯大人而已。” 魔神眼神一厉,下一秒凭空出现在尤瑟妮身后,一挥臂将五道寒光直接劈向她纤细的脖颈:“没资格杀你又怎样,有能力就行了!” 刹那之间刀风凌厉,女神白金色的长发被风扬起,眼见着就要头身分离。在那电光火石间突然魔神动作一凝,刀刃被无形的屏障挡住了,硬生生顿在半空。 “够了,易天。” 易风站在书房门前,穿一件普通白T恤、浅灰色居家长裤,一只手微微抬起,温和醇厚的力量便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将刚才魔神的杀气完全化解。 他神情一如既往的平淡,甚至有点冷漠的感觉,尤瑟妮却突然眼圈发红,喉咙仿佛哽住了什么酸涩的硬块。 “阿尔萨斯……大人……” 阿尔萨斯对这位女神一贯是不错的,否则她也不会被天山孤立,更不会引得命神安吉拉羡慕嫉妒恨。不过不错只是相对而言,跟永远被尼桑带着一起创世的中二病蠢弟弟相比,尤瑟妮就是个后妈养的。 这回要是尤瑟妮对魔神动手,她现在就能被切成八百片儿塞火锅里去。可惜换作魔神对她,易风就干脆装看不见了:“你有什么事吗?” “是的大人,神域——” “连僵尸都知道有事派乌鸦传话呢,你活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找借口都这么幼稚!”易天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坐,抖着脚说:“想死的话小爷随时伺候!反正你们也活不了多久了!” “易天!”易风正色警告。 魔神却仍然翘着二郎腿,一脸满不在乎。 易风自从那天被指责不懂凡人的感情后,对弟弟把自己当充气娃娃一样拍拍拍的行为就更加圣母,平时的言语挑(tiáo)衅(xì)也都尽量忍了,只回头看尤瑟妮:“神域怎么样?” 尤瑟妮双手痉挛似的绞在一起,脸色纸一样白,看着竟有些可怜: “——神域地震了!” 神域在三界中央,是固定天地的轴心。 它之所以成为神域,是因为阿尔萨斯当年总喜欢在这里孵蛋……孵弟弟。每次借助母体把自己生下来后,创_世神总能一夜之间恢复神体,魔神则要像个小豆丁一样被哥哥欺负很多年。 尽管创_世神不认为那是欺负,但动不动就用冰冷的目光扎弟弟、用冷酷的语言刺激弟弟、用凝结寒霜的脸色冻弟弟……之类行为放到谁家都算虐待,小小的魔神那颗火热的心啊,就这样慢慢长成反社会中二少年了。 闲话不提,神域因为要起到定海神针的作用,所以稳固性妥妥的三界第一。就像维序者部队的叹息之壁毁坏会导致魔族入侵人界一样,神域一旦地震,就会引起三界动荡不稳,严重时甚至会让大部分魔界地面毁于一旦。 “虽然只是小范围地震,但各种迹象已经很明显了。这座天山连同十二神殿都会很快崩塌……” 易风从空间门落到神域地面上,尤瑟妮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整个神域都支撑不了多久,大毁灭很快就要来了吧。” 易风没有理她,大步向天山一望无际的玉白色宽石阶走去。 易天不紧不慢地跟着哥哥,不时用幸灾乐祸的眼光打量周围。以往神圣美丽的天山如今处处透出衰败,铺天盖地的奇珍异花都凋零了,天空灰蒙蒙如同锅盖般悬在头顶。风吹过宏伟的神殿,发出阵阵呜咽声,不知怎么让人倍感沧桑冷寂;半晌后易天才反应过来那是因为青鸟、凤凰等灵兽都消失了的关系。 以往这些小东西给天山带来了多少欢乐啊,连烤起来都很好吃……魔神不无恶意的想。 天山峰峦连绵不绝,靠前的山峰上分别屹立着十二座主神宫殿。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创_世神来了,但凶神恶煞的魔神门德拉也跟着,没人敢在这时冲上来当炮灰。易风很快穿过了十二神殿,顺着贯穿天山的玉白色长阶走到底,只见一座巨大而昏暗的古殿就坐落在神道尽头。 地震时造成的裂缝横贯在古殿前,仿佛一张深不见底的狰狞巨口。 “那不是你的神殿吗?真怀念啊,”易天抱着臂冷冷道:“以前经常在这里被你罚变魔虎幼崽,还动辄不给吃饭……” 易风看都没看他,心想不变幼崽难道变成年雄虎么,本来就喜欢趁我看书时扑上来袭胸,变大魔虎岂不是要把我一口吞掉?! 大地上的裂缝传来阵阵寒气,隐约有凄厉的呼啸在深渊里响起。易风往下看了看,脸上面沉如水,半晌后突然纵身往里一跃。 易天是到死也要跟着尼桑跑的,尼桑跳了他也跳。尤瑟妮神力远远不如易天,望着悬崖咬了咬牙,心一横才跟着跳了下去。 裂口非常深,下坠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才隐约看到地面。即将落地时易风脚下突然升起一团温和的气流,将三个人都虚虚托了起来,只见地面全是一层层碎骨,因为年月长久的关系已经变成了深黄,然而断口却森白锋利得令人心悸。 尤瑟妮猛然看到半个狰狞的头骨卡在石壁上,不由得呼吸一滞:“这……这是什么?” “神界民,”易风淡淡道,“前几次大毁灭时天山崩塌,他们便被埋在了里面。” 尤瑟妮震惊难以言语,魔神却早就习以为常,往前指了个方向:“那边有东西。” 易风点点头,被气流托着大步往里走。 虽然头顶上就是神圣高贵的天山福地,这三人所处的空间却黑暗冰冷、腐气纵横,说是幽冥之地也不为过。 易风是世间万物尽在我手的创_世神,哪怕真蹦出个鬼也得对他折腰行礼;易天是以暗黑力量闻名三界的魔神,这种环境对他来说就像自己家一样亲切;唯独尤瑟妮,在天山养尊处优惯了的女神,上次大毁灭时留下的种种遗迹对她来说简直触目惊心,所以这一路都走得相当不安生。 大概走了半天,前方终于隐约出现一团团黑气,在昏暗的深处不断萦绕散聚,成为一个若有若无的怪物形体。地底的风呼啸穿过黑影,发出一声声悠远凄厉的惨嚎,仔细听又好像夹杂着海滩上潮水涨褪的声响。 尤瑟妮还没靠近就感到一股极度强烈的负面能量,顿时停下了脚步:“这是什么?” “地震的根源。”易风沉声道,一步跨进了黑气中。 那感觉简直难以形容,仿佛寒冷的冰水从骨髓里冲刷而过,将人心里最后一点温度都瞬间抽走。恐惧、焦虑、忧伤、憎恨等种种负面情绪就像泄洪一样,轰然一下灌进心底,尤瑟妮瞬间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易风则没受什么影响,回头吩咐:“易天,你先出——” 他猛然顿住,只见易天双眼发红的盯着自己,那目光亮得让人害怕。 “——易天?” 魔神紧紧盯着哥哥,只觉得有个声音在脑子里叫嚣,就冲上去压倒他,尽情羞辱占有他,让他屈服在自己的权威和力量之下。难以想象的强烈欲望从头到尾冲刷着他的身体,让他兴奋得简直要爆炸,脑子里完全忘记了其它。 易风退后半步,轻声道:“易天……” 易天眼里却只剩下疯狂的情欲。一贯高高在上、不容亵渎的兄长刚才竟然向他退让,虽然只是一小步,但其中透出的畏惧和软弱却不容忽视,就像一剂猛烈的催情药一样瞬间令他五内俱焚。 “易天……易天!”易风厉声喝止,但还是迟了一步。年轻力壮的魔神猛扑上来,一把将哥哥压倒在石壁上,迫不及待扳开他牙关狠狠吻了下去。 这个吻因为太过激烈,一开始就重重咬破了易风的口腔。血气让魔神更加亢奋,他像有着深仇大恨一般死死把易风压住,颤抖着双手狠狠揉搓他腰胯,同时将膝盖用力挤进他大腿之间,充满侵略性的上下摩挲着。 易风简直被弟弟的突然袭击搞懵了,几次下意识挣扎都被更加凶狠的压制回来。到最后他简直被按着为所欲为,魔神充满热力的强壮躯体就像火炉一般包裹着他,哪怕想稍微挣扎喘口气,都会被立刻抓住头发狠狠的扯回来。 “你是我的,阿尔萨斯,”魔神喘息道,“你就是我的。” 这声音里极度的阴暗和偏执简直让易风胆寒,只能尽全力阻止魔神的手往下伸。就在这时他感到有个硬热的物体紧紧抵在自己大腿间,顿时意识到那是什么,几乎立刻就吐血了。 你妹啊,还要玩真的?! 尤瑟妮呢,这丫头就干愣着观战吗?! 易天凭蛮力硬抱他哥的腰,想把易风翻过去抵在石壁上。易风哪能乖乖就范,刚挣扎着想叫尤瑟妮,转眼就看见尤瑟妮站在黑气里,满眼呆滞失魂落魄的望着他们,仿佛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似的。 易风当即暴怒:“尤瑟妮!易天!你们吃错药了吗,快住手!” 话音未落魔神更加亢奋,不管青红皂白把易风上衣一撕,掐着他的腰就想把他翻过去。易风这口血简直真的喷了出来,心说这两人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进黑雾就这样了?难道黑雾里有催情药不成?! “我一直想这么做,你知道吗阿尔萨斯?每当你道貌岸然训斥我的时候,每当你摆出那副冷淡嘴脸的时候,我都想像现在这样,把你高高在上的面具狠狠地扯下来……” 易风猛一激灵,却是弟弟在他脖颈上狠狠咬了一口,血珠瞬间从牙缝里渗了出来。 魔神将血舔尽,满眼志得意满:“今天终于有机会了。” 瞬间的疼痛仿佛针刺,让易风突然产生了一个惊悚的猜想。 这黑气就像某种负面能量的集合体,能将人心中最深切的欲望或恐惧激发出来。尤瑟妮意志较为软弱,对曾经参与谋害创_世神这件事充满了忏悔,所以她立刻被恐慌所笼罩了;而魔神命格极硬,无所畏惧,控制他的是苦苦忍耐了千年的兽性和情欲。 有点明白过来的易风当机立断,举手就往魔神的眉心上按。谁料刚抬手就被易天一把抓住,气喘吁吁地凑过来亲吻:“给老子张开腿,不准动……我让你怎样就怎样。” 易风恼羞成怒:“你在哪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魔神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满心又急又狠,当即就要用暴力强迫他哥就范。挣扎间易风终于被翻过身去,脊背抵在魔神坚硬的胸膛上,他勉强回头伸手往弟弟额间一点,被魔神轻蔑地抓住手腕:“都说了给我乖乖张开腿……” 话音未落又是一点,瞬间一股清凉彻骨的气息从脑间弥漫开。 魔神:“……” 魔神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全身欲火都冻住了。 “最近小黄片看多了吧,”易风冷冷道,“自己找个角落解决去。” 尤瑟妮同样被眉心一点,瞬间黑暗的情绪消散干净,她整个人精神一震:“阿尔萨斯大人……” 易风面无表情的打量她,琢磨她到底看到了多少。 “……阿尔萨斯……大人?”尤瑟妮小心翼翼问。 看来是没看到。易风内心终于满意了,点点头说:“没事,我还没死。” 魔神一腔火被憋在心里,表面上似乎只是脸黑了点,实际上额角手背青筋直蹦,眼里布满了可怕的血丝。 易天心里还在记恨弟弟那一嘴流氓话,于是冷冷的不想睬他。魔神也一反常态地冷漠以对,脸上简直能挂冰霜,眼睛却一刻不停的紧紧黏在兄长身上。 那目光的涵义简直太深刻了,仇恨、欲望、征服、独占……各种反面情绪一应皆有,尤瑟妮只看了一眼,就心惊胆战的转过头去,完全不敢想象在刚才那段记忆空白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易风根本不理会这两人,径直往黑气深处走了几步,突然猛一挥袖。层层缠绕的黑雾如同碰见天敌一般,惊慌飞快地散了开去,只见眼前不远处赫然出现了一片血池,面积之大整整覆盖了所有视线可及的范围。 “能源池……”易风轻声道。 他走到池边的断石上,那漫天盖地的血红仿佛受到某种吸引,焦渴而迅速的奔涌过来,眨眼间便将他团团围在了中央。 48、 周围血红的水仿佛有灵性一样,自动将易风团团围住,还蠢蠢欲动的往他身上扑。魔神一看就急了:“能源池是什么?” “世界之心……”易风话音未落,一看魔神想蹚水过来,立刻喝止:“站着别动!” 甭管什么世界之心,易天对兄长那颗火热的心是永远冷不了的,仍然大步往前走:“你才别动!你在那干什么?还不赶快给我回来!” 易风没来得及阻止,只见魔神脚底踏水,霎时血池“哗!”一声巨响,掀起一座足有七八米高的巨墙! 易天仿佛傻了一般,只呆呆的站在那里不动,连躲避都忘了;而水墙顶端突然伸出一只狰狞的血爪,铺天盖地往下猛扑,瞬间就抓到了他面前! 易风喝道:“易天!” 魔神猛然惊醒,闪电般退后数米!血爪一击不中,瞬间便一头扑进血池里去,水花四溅后很快周围便恢复了平静。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易天脸色苍白,竟有点惊魂未定的神色:刚才他脚底沾水的同时,突然一股巨大的吸力从水底传来,几乎要把他全身的力量瞬间抽干!要不是紧急关头猛力一拔,说不定现在他已经被拽进水底去了! 他迅速感觉了一下,发现短短几秒内神力竟被抽去了将近四成,不由心内大骇。 要知道他经历过上百次创世,跟天山那群每隔几万年都要当一回人肉电池的废柴神可不是同一个数量级的。虽然说天地间最强大的永远是创世神吧,但他的实力也不差创世神多少了,某些战斗技巧易风还未必比得上他呢! 这样深厚的力量竟能在短短几秒内被夺走四成,可见这血池有多妖异恐怖! “能源池要枯竭了,迫不及待想补充能量。”易风平静道:“别担心,回去养养就行。” 他盯着脚下血红色的水面沉思,波光中隐约映出冷淡俊秀的侧脸。 血池仿佛若有所感,就像讨要糖果的小孩一样围着他缓缓徘徊,不时试探性的溅出几点水花。易风并不躲闪,但他身上独一无二的神息让血池不敢轻易造次,几次都只堪堪碰到他指尖,就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了回去。 “撑不了多久了吗……”他轻轻的道。 水花再次形成巨爪,这次只维持了几秒,就变化成千万只挣扎向上的小手——这小手要是在孩子身上估计是很可爱的,但成千上万只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还如同恶鬼一般争相抓挠,那就不是可爱而是可怕了。 易风无声的叹了口气,抬起左手掌心向下,遥遥对准水面。 魔神突然觉得不对:“易风!你想干什么?回来!” 易风并不回答,只见千万小手突然合而为一,成为一个酷似人手的巨大血红色物体。那东西急不可耐,冲上来紧紧托住了易风的手,瞬间便疯狂的汲取起神力来! 魔神顿时心胆俱裂:“你他妈在干什么!给我滚回来!快!” 易风只来得及向他一摆手,脸色迅速苍白如纸,神息也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衰弱下去。这过程大概持续了十余秒,整个血池就像出了笼的猛兽一般欣喜若狂,从远处发出巨大的震荡和咆哮,转眼竟然形成一道铺天盖地的大潮,企图冲过来把易风整个拍下水! 魔神连呼吸都停了,瞬间起身凌空向血池中扑去:“易风!” 易风已经被抽走了太多力量,这时想把手抽回来,但血池如何能肯?他正是千万年难得的虚弱之时,而血池则疯狂反扑,一心想把他拖下水!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易风狠狠一缩手,瞬间铺天盖地的神力反噬己身,冲得他猛然喷出一口血! 他整个身体控制不住的向后退去,眼看着就要摔到水里,就在这个时候魔神从天而降,顾不得兜头泼来的血水,一把抄起他转身闪电般冲回了岸上。 整个过程最多半秒,血水如同蚂蝗般紧追不舍,甚至想冲到岸上去裹住他们两人。易风本来面色苍白的靠在魔神怀里,连站都站不起来了,见状当即厉声道:“反了吗?——退下!” 他猛一挥手,凌厉的气流翻卷形成透明的长鞭,“啪!”一声亮响,狠狠将血潮抽得倒退数米! 血潮汹涌震荡,半晌后终究胆怯,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了回去。 偌大的地底空间终于平静下来,易风断断续续咳嗽着,几乎完全倚在魔神怀里。 他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嘴唇却被咬出了血,满脸冷汗甚至将发梢都浸湿了,看上去颇有些触目惊心。魔神从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样子,心疼得简直都暴躁了:“你疯了吗?你知道这玩意是个祸害还拿自己喂它?!” “它……它要枯竭了,”易风勉强止住咳血,喘息着道:“一旦干枯天山就会坍塌,整个神域毁灭,大毁灭就……就真的要来了……” “来就来,你他妈不都创千儿八百回的世了吗?哪次创世不毁灭的?!” 易风想辩解,但又无从辩解起,只抬头睁着眼看他弟弟。 他这样子其实很可怜,满脸湿漉漉的,嘴唇微微张着,明亮的眼睛里仿佛含着一汪水。魔神本来就一身欲火无处发泄,被这么看着立刻就受不了了,只得恼羞成怒地撇过头:“你看我干什么!我有什么好看的!” 易风小声说:“你……你拉我起来啊。” 魔神于是愤愤把他扶起来,粗手粗脚的用袖子给他擦脸,又怕血池待会歇过气来还要偷袭,便不由分说把他从山洞里粗暴地拉了出去。 尤瑟妮心惊胆战地跟出来,忍不住问:“阿尔萨斯大人,大毁灭……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这一问魔神也心生疑窦,立刻炯炯地盯着易风。 易风本来不想说,但对弟弟又糊弄不过去,沉默半晌后才叹了口气:“我没法阻止大毁灭。” 尤瑟妮瞬间脸色剧变。 天山众神一贯的想法是,大毁灭是因为创世神厌倦了现有的世界,干脆一把火全烧了再创一个,等于游戏玩烦了就开个新地图。要阻止大毁灭也很简单,只要创世神心生怜悯不忍下手,这片天地就能长长久久的存在下去。 关于世界能量耗尽的说法,天山众神也知道一点。但他们以为创世神对此是有办法的,只要他愿意送点能量给天山,起码能多让世界运转几千年。 “天地存在一万年后,维持它的能量比创世需要的能量还得多十倍。我的能力足够等它毁灭后再创造出一个新世界,但如果要维持旧世界的运行……”易风没说下去,只摇了摇头。 魔神坐到他身边,用手托着他的头好让他靠得舒服点,闻言忍不住问:“为什么维持反而比创世需要更多能量?” 易风指指山口里弥漫不去的黑气:“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魔神和尤瑟妮都摇头。 “众神的怨念。”易风说,“无穷无尽的黑气让血池异化,造成很多不必要的损耗,让真正用来维持世界的能量只占总能量的十分之一。要清除它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大毁灭。” 尤瑟妮简直站都站不稳了:“所以造成毁灭的其实是众神自己?!” “可以这么说。你们对大毁灭的恐惧,对创世神的憎恨,对凡人为所欲为的暴虐心……都在天山深处集合,变成了不断从能源池中夺取能量的吸血鬼。我曾经想彻底杀死众神来结束这种恶性循环,但世界又不能没有神,我自己没法担任所有神只的重担。” 易风神色黯然,说:“其实这都怪我。我因为对灭世感到愤怒而把你们封入世界之柱,却没想到你们的怨念会更加强大,灭世也来得更加迅速……” 尤瑟妮腿一软,踉跄跪到了地上。 “我创造这个世界,本意是想感受凡人的快乐,让你们当神是因为我觉得一个世界应该有神。我从没关心过你们的想法和情绪,因为你们只要把角色扮演好就够了,喜怒哀乐这些感情对舞台剧上的提线木偶来说都不该有。” “其实是我错了,”易风叹了口气,说:“既然你们已经具备生命,我就不该把你们当成东西来看待。” 他摆摆手,明显不想再多说,只示意魔神扶他出去。 魔神对尤瑟妮一向是暂时的盟友、永恒的情敌,看她在这杵着早就烦不胜烦,要不是顾忌易风的话早就把她撕成碎片了。易风一说要走,他立刻乐颠颠把人打横一抱,大步向外走去。 尤瑟妮惊慌失措转身:“阿尔萨斯大人!到底还有没有办法阻止灭世,阿尔萨斯大人!……” 她的声音太过凄利,易风沉默着把脸埋在魔神怀里,半晌后才轻轻道:“有的……但我也想活啊。” 他轻轻叹息一声,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魔神一路抱着易风,回到人界时正值深夜,城市上空万家灯火,仿佛平安盛世一般的繁华景象。 楼下公寓没有人,想必神域地震造成魔界混乱,维序者部队精锐尽出去平息事态了。易天从窗子翻进卧室,满脸粗暴却动作小心的把易风放到床上,冷冷问:“难受么?活该!” 易风咳了几下,央求:“给我点热水……” 魔神一阵风似的起身去倒水,回来时手里拿了杯热牛奶,却并不立刻给他,只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 易风神力起码被抽走八成,恢复起来相当慢,而且过程像生病一样让人很难受。他坐不起身,只靠在床头上眼巴巴的看着弟弟,满脸“别闹了你快给我”的无奈神情。 魔神突然古怪一笑,抬手喝了一大口牛奶,猛然低头狠狠吻下来! “唔……你!”易风下意识伸手去推,立刻被魔神反拧双手按在床上。挣扎间牛奶全从嘴角流了下来,这个吻却凶猛强悍如同野兽,满当当的阻塞了口腔和唇舌,连一点喘息的余地都没有。 易风只觉得自己快窒息了,拼尽全力都没法把魔神沉甸甸的躯体推开半分。好不容易等魔神微微松手,他立刻挣扎下床:“你在闹什么!快住手!” 魔神轻而易举的抓住他,一把给扔回床上。 他们两人虽不能用力量悬殊来形容,但对比还是有的,动起真章来应该是创世神略胜一筹——弟弟是他造的嘛。 但这一扔却轻松无比,易风连反应都来不及就结结实实摔回床上,顿时脸色有些变了:“你怎么……” “我可是魔神,”易天满脸恶意,贴在他唇边轻声问:“我这名号是多少场架打出来的你知道吗?再严重的伤都无所谓,我回血比你快多了。” 柔和的灯光映在易风脸上,眼睫如同一圈扇形圆弧,隐约可见那底下的眼睛里汪着水,仿佛最温柔的湖面一样,让魔神的心都陷进去了。 他屈起一条腿,凌空伏在易风身上,一只手抓住他手臂轻轻抚摩,感觉内侧温凉细软的皮肤在自己手下滑过。 那感觉实在销魂无比,魔神隐忍的五分情欲瞬间就烧成了十分。 “你以为我会像前世那样强迫你吗?不,不会。哥哥,这次我要你心甘情愿的爱上我。” 他用鼻梁亲昵蹭着易风冰凉的脸,眼里亮得仿佛烧了两簇小火苗,“我跟随你几辈子,转世轮回都不分开,被封印一千年还能帮你复活,还能变成大魔虎来讨你高兴……我这么好,你是时候爱上我了。” 易风微微一动,立刻被魔神抵到床头上按着。 “你不爱我吗哥哥?你本来就喜欢男性,为什么不能接受我?” 易风刚想说什么,一开口就被魔神堵住,缠绵悱恻而持续不断的亲吻他。 这次的吻漫长、温柔而不容拒绝,还带着一点点试探和讨好。易风几次抬手想推,有一次甚至都按在魔神结实的肩膀上了,却不知为什么无法下力气推开。 是因为长久以来对弟弟的纵容心态在作祟,还是本来就不想推开呢?易风脑子里晕乎乎的想不清楚,只感觉魔神皮肤上似乎带着惊人的热度,蹭起来非常舒服,这个吻也甜蜜亲昵得让人发昏,令他完全不想就此停止。 “你本来就喜欢和我在一起,”魔神一下下舔吻他唇角,语气里带着点揶揄:“你最表里不一了,我要是去找别人的话你肯定又各种难受。” 易风无言半晌,勉强道:“你是我弟弟……” “你造出来的弟弟。” “你……” “为什么不造个孩子、玩物或奴仆?为什么先弄一个弟弟出来?当初造我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为什么把我造成这样?”魔神笑起来,伸手慢慢解开易风的上衣:“——因为你喜欢我,你造我的时候就想永远跟我在一起。” 易风哑口无言,伸手想阻止魔神,手指却软得没有半点力气。 “你喜欢我,但又不想放任这种喜欢,所以对我整天板着张脸呼来喝去,眼睁睁看我势力坐大却又从来都不制止……不就是想培养个人出来压倒你么?你最口是心非了。” 易风直觉想反驳,却又说不出话来。魔神含着笑亲他眼睛,说:“没事,反正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就行。” 他们缓缓的倒在床上,魔神居高临下压着易风。不知何时两人都脱得差不多了,大片皮肤贴在一起缓缓摩擦,易风立刻感觉到魔神勃发的情欲,不知为什么竟并不非常排斥。 他只有点难为情——把兄长架子端了几千年的资深装逼人士肯定会难为情的,心理上首先就有一道坎。 “你也硬了,”魔神立刻毫不留情道。 易风简直窘迫得难以言说,转头想把脸埋起来,却被魔神捏着下巴断断续续亲吻。他只能闭上眼装看不见,却听到魔神忍耐不住的低沉喘息,贴在耳边问:“你不说话就当你愿意了?” “……”易风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没什么气势的道:“……就这一次!” 魔神噗嗤一声笑起来,笑到一半就因为情欲而变了调,只得匆匆敷衍:“行行,就一次就一次。” 魔神技术如何最终只能是个永远的谜——易风没有其他样本可作对比,他的真实感觉也不得而知;所谓的“不舒服”可能只是因为他闷骚,而从万年闷骚人士口中说出的评价一般都要反着来听。 魔神则坚信自己的技术宇宙第一,一边进入一边固执问:“你舒服吗?” 易风:“……” 创世神一贯压倒众生,难得被人压一次,这感觉实在难以明言。 魔神笑起来,同时狠狠往里一顶:“我就知道你舒服。” 那天晚上易风简直跟坐过山车一样上上下下没个尽头。魔神憋了上千年,喷薄而出的情欲能把他整个人都自燃了,在床上折腾两次不算,又弄到浴室里去继续折腾,一边抵在墙上狠顶一边逼问:“你喜欢我吗?” 易风喘息得简直都崩溃了:“你饶了我好吗?!” 魔神被逼答应了只有这一次,那这一次肯定不能饶,于是欢乐愉悦的继续顶他哥。易风被他一把抱起来抵在墙上,顿时下意识反手往墙上抓,但瓷砖又滑溜溜的抓不住,只徒劳地在雾气蒸腾的墙面上留下了道道抓痕,看得魔神当即血脉贲张:“你明明就很爽!” 易风:“……” 易风只能哽咽着挣扎呻吟,让魔神大受鼓舞,于是更卖力了。 49、 那天晚上魔神同志彻底开了荤,从床上吃到浴室,再从浴室吃回床上,中途还企图变成魔虎强吃一场,被他全身发软死去活来的哥哥拼命拒绝了。 魔神因此很恼怒,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易风在半梦半醒间突然再次被人侵犯了。这次感觉强烈得难以形容,他猛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在被一条长长的、带倒刺的、鲜红滚热的大猫舌头拼命舔,紧接着就看见身上压着一头成年雄虎。 易风顿时崩溃了,强撑着翻身想起,被雄虎狠狠一顶,瞬间全身颤抖着软了下去。 幸亏魔神还保留着最后一点理智,变化后的身长不过两米多,体重也没完全压在易风身上。饶是如此大猫那关键时刻会伸出倒刺的器官还是让易风吃够了苦头,到最后他简直叫得说不出话来了,全身上下连指尖都在剧烈发抖。 “都是你平时不理我我才会这样的!”昏迷前他听见魔神在那争分夺秒地解释:“所以不能怪我!听见没有!不能怪我!” ……要是他说这话时没有贼心不死的在哥哥体内一抽一抽,那也许还有两分可信度。 易风终于为自己那句“只能做一次”而付出了惨烈代价。 魔神同学千年做一次,一次顶……顶不了千年,顶一个月是可以的。在床上被翻来覆去操弄三天后易风终于爆发了,一把掀翻了弟弟讨好卖萌端来的红豆饭,怒道:“这也太甜了吧!” “你体力不足,”魔神认真道,“要吃点糖。” 这世上有多圣母的哥哥,就有多中二的弟弟;魔神易天同学的中二病天长地久日月同辉,要是易风这辈子还继续圣母下去的话,他弟弟的病八成就永远也治不好了。 所幸易风被吃三天后罕见地激发了傲娇基因,在家里足足摔了一地碗,还声色俱厉的要求弟弟滚出去跪着。魔神被吓住了,心不甘情不愿的在卧室门口罚了半天站,到晚上易风圣母病再次发作,正想出去安抚弟弟的时候,刚出门就只见魔神一个箭步窜过来,欣喜若狂问:“哥,你不生我气了?” 易风:“你……” “哥我错了你千万别生气,不就是红豆饭太甜吗明天咱就把糖罐子扔掉!哥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我的爱就像海一样深!所以干什么都行就是千万别把我赶出门!” 易风:“……” 魔神满心冒着粉红色的小泡泡,拉着哥哥的小爪扭扭捏捏说:“这几天是我不对,你不喜欢的话以后每周吃一次就行了!” “……”易风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满心愧疚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给我滚门外站着去!” 魔神又被吓一跳,只得委委屈屈地罚站去了。 如此反复一星期,魔神几万年的中二病被治愈了大半,现在不仅整天围着哥哥转,得空还经常翘着尾巴卖个萌。 所以说圣母是普天下尼桑们最要不得的属性,面对反社会反人类的中二病弟弟,只要狠狠揍一顿就好了。 易风享受了半个月被弟弟无微不至伺候的生活,某天早上站秤时发现自己重了一公斤。 这可太罕见了,要知道神体不像凡人躯体那样会新陈代谢,几万年不改变都是常事。易风把体重秤反复检查了二十遍确定它没坏,然后郑重得出结论:一,凡人的食物果然太厉害了!二,也许自己还能长高! 这个发现让创世神欣喜若狂,立刻拿了钱包跑下楼,准备去超市里买高钙奶。 易天看见哥哥出门,立刻把手上研究了半小时的菜谱一扔,紧随其后跟了上去。兄弟俩推推搡搡地穿过居民区,一路闪瞎了无数狗眼,结果还没走多远就看见藏惟迎面过来,满脸愤世嫉俗的表情。 “你怎么了?”易风终于忍不住问。 藏惟冷冷看他半晌,突然脑门上有个小灯“叮!”的一亮:“易风组长!” 这声组长放在以前易风还没恢复神格的时候,那绝对是既麻烦又糟心,意味着又要去维序者部队干那些不拿钱的白活儿了。但是恢复神格后整个世界的糟心事都落到了他头上,相比之下维序者部队那点小事简直能称得上是情趣。 易风的我是凡人妄想症立刻又犯了,亲切问:“怎么了藏惟组长?” 藏惟一把抓住他的手,热情问:“听说你是创世神?” 路边遛狗大妈立刻投来看精神病一样的目光。 易风突然很想纠正他:创世神都是你们的叫法,其实这世界开天辟地就只有我一个神,天山上那些都是我造出来的…… 不过藏惟显然懒得关心这么多,这孩子天生就是个彻底的实用主义者,谁能帮忙谁就是真神,捣乱的哪怕是尤瑟妮也照砍不误。 “既然你都是神了,帮个小忙应该没关系吧?”他强行勾住易风的肩,贴在耳边偷偷问:“帮我把时间调回去两天行吗?” “……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反正你把时间调回去就行了!不,不要这样看我,小范围时间倒溯我是会的,但全世界范围内的时间调整暂时还做不到,再说水兰大人知道了肯定要杀死我……” 易风奇问:“所以你想让我被水兰杀死?” “你是成年人!”藏惟怒道,“你有保护未成年人的义务!” 易风:“……” 易风苦苦思索,直觉有哪里不大对劲。 “其实一点也不难,”藏惟加倍诱惑道:“只要你肯帮忙我就把亚当准备怎么弄死你的计划都说出来,知道他把你家罐子里的奶粉全换成了三鹿吗,还有毒大米和苏丹红……拜托了,这件事对我真的非常重要!是关系到我一生的大事!” “……”易风完全分不出“亚当的三鹿奶粉”和“藏惟的人生大事”这两者中哪个槽点更多。默然半晌后他终于叹了口气,沧桑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帮我把时间倒回高考第一天,”藏惟一字一顿道:“我作文没写完。” 藏惟有很多种办法能上大学:比方说提刀闯进中南海,站在教育部部长的桌面上唱征服;比方说提刀闯进阅卷室,踩在所有阅卷老师的背上唱征服;再比方说提刀闯进北X、清X,蹦到校长办公室里一边跳甩针舞一边唱征服…… 但藏惟决心要做个好孩子,好孩子是不能开太多金手指的。 “主要是我对自己发过誓不能再欺骗爸爸妈妈,”藏惟认真道,“我想堂堂正正用分数上大学,让所有人都看到我的意志和实力!” ……你真正的实力应该是提着菜刀一路绝尘杀进中南海吧!藏惟组长你对自己的人生定位实在不大对啊! 易风扶额半晌,沉重问:“重考一次的话,应该就不能算实力了吧……” “这怎么叫‘重’考?作文我只写了25个字!” “……你为什么只写了二十五个字?” “不会写!我语文不好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藏惟声音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上高中时整天被征召组叫去执行任务,你说数理化能落哪堂课?更别说英语什么的连你创世神都不会,我敢随意不去上吗?” “……” “本来想语文嘛随便逃两节也没问题,谁知道不知不觉就逃多了,三年高中就上过两节语文!告诉你我能认得考卷上的字就算不错了!” “……” “再说人界教育本来就有问题,伊凡他们小时候上学都教《如何在独自一兔面对群狼时顺利逃生》、《狼肉烹调十八大法》、《论青草的种植与土壤成分分析》……人家这才叫真·素质教育!” 易风终于忍不住为人界教育辩解:“但大家都经过高考……” “他就没有!”藏惟直直指着易天:“而且他几乎都不来上学!” 易风那颗凡人的心被深深触动了,立刻用谴责的目光望向弟弟。 魔神东躲西躲都躲不开面前的手指,正要狂犬病发作把那手指狠狠剁掉,突然听见哥哥颤抖着问:“易天……?” 魔神立刻悚了,“哥哥你听我解释!” 易风倒是耐心等解释了,问题是魔神支支吾吾半天解释不出来;他总不能说自己当时整天盘算怎么杀掉天山众神,怎么把情敌尤瑟妮碎尸成十八段,然后怎么成功压倒哥哥吃干抹净……那些都太劲爆了,最终他只能挑了个不太刺激的借口:“我要逃课去打魔兽。” 易风:“……” 堂堂天山魔神,化身后逃课跑去打魔兽,这实在给了创世神不小的刺激。 创世神失败的家庭教育为藏惟创造了更多理由:“看,为考上大学我连魔兽都戒了,都是维护世界和平浪费太多时间才导致我高考作文没写完!我有权利要求一次重考的机会!” 易风被吵得头痛欲裂,无奈道:“整个世界范围内的时间倒溯会引起很大后果,有可能该出生的就不出生了,该死的也不会死了……不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中国范围内的也不行,中国有十三亿人口呢!” “关我什么事!我只知道我高考作文没写完!” “你再去一趟中南海不行吗?” “我要靠实力!”藏惟强调:“我要诚实面对爸爸妈妈,光明正大地拿到高考状元!我要让全家人都为我骄傲和自豪!” 易风心说你还不够自豪吗?!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异能天才,维序者部队创始以来最年轻的追缉组长,几万年间唯一有希望接任维序者首领地位的纯人类(前提是亚当得在藏惟活着的时候死掉)……你丫简直是全国人民的骄傲啊! 可惜全国人民的骄傲完全没把骄傲当一回事,他现在一心只想上重点大学:“你知道高考对凡人来说有多重要吗?你知道我十年苦读呕心沥血是什么滋味吗?换成易天考不上大学,你心里有什么感想?难道你不想把世界都毁灭为他的高考成绩单陪葬?!” 魔神谨慎道:“我觉得世界毁灭不是因为这个。” “但只要把时间倒溯两天,你也能去参加高考了!”藏惟一把抓住易风,撺掇问:“难道你不想送自己的亲生弟弟去考场?” 易风:“……” “人生中最重要的战斗,难道你不想亲眼看到弟弟打胜仗?” 易风:“……” “难道你不想在成绩揭晓的一刹那,亲自和弟弟一起分享胜利的喜悦?” 易风:“……” 易风可耻地发现自己心动了。 “不你们等等!”魔神突然发现不对劲,立刻惨叫:“我去了也只是打败仗啊!” 可是易风已经完全沉浸在我是凡人妄想症中不可自拔了,双眼闪亮的望着弟弟,一副“去为我争得荣誉吧”充满希望的模样。 他这样子简直就像满怀期待送老公出门的人妻,藏惟还在边上一个劲撺掇:“他可以跟我一个考场!考试时我身边就有个空座!考完你知道怎么查分吗,我可以帮忙!” “易天……”易风眼里的柔情几乎要溢出来了:“要不你去考一次试试?” 魔神目瞪口呆半晌,霍然起身往外冲。 “喂等等!你去干嘛?” “我去中南海,”魔神咬牙切齿道,“我去找教育部,现在就让这小子上北大!” 魔神没去成教育部,就被哥哥拎着脖子弄回来,循循善诱道:“既然这辈子是人类了,就一定要像人类一样参加高考……” 不哥你醒醒!哥哥我们这辈子还是神啊! 魔神正准备表现一下他宁折不弯宁死不屈的光荣气节,结果易风一句话就把他定住了:“只要你去高考,上次变大猫的事就一笔勾销。” 变大猫……一笔勾销…… 魔神眼睛亮了一下,紧接着心念电转:“不勾销又怎样,反正干都干过了!” 易风脸色一黑。 “再说你也很爽,哭着求我慢一点,我真慢了你又扭得跟什么似的……”魔神偷觑哥哥脸色,哼哼着道:“现在爽完了又说不计较了,我早知道天山众神那装逼德行全是跟你学的!” 几个人站在超市里,幸亏藏惟正专心致志的站在冰柜那边挑香蕉牛奶,否则他现在已经被创世神亲手灭口十万次了。 易风从牙缝里问:“……那你想怎么样?” “再让我变一次!”魔神深藏在骨子里的不良少年禀性暴露无遗:“而且这次要吃一星期!” “……易天你别太过分……” “一星期都要是大猫!否则免谈!” 藏惟突然好奇抬头:“什么一星期?” 人来人往的超市冷藏柜前,易风脸色无比精彩,而魔神则悠闲地抱着手臂哼歌儿,表情贱得让人一看就想用鞋底抽过去。 “……你们怎么了?一星期什么?” 易风沉默半晌,说:“一星期都变成大猫。” “大猫很好啊,大猫全宇宙都有爱啊,”藏惟莫名其妙:“你们想看我变大猫吗?最近跟亚当·克雷学了变形术,我最擅长变雪豹……”他扭头看看周围没人注意,刷得从头发里伸出一双豹耳朵,毛茸茸地抖动两下,转眼又收回去了。 易风额角抽搐,心说你的角色设定不是纯人类天才少年吗?突然变魔兽了是要搞哪样,难道你想进攻魔界去开辟新地图? 魔神则油然而生一种深深的亲切感:“你最多能变多大?” “唔,半米吧,我现在还是只小雪豹。” “变完后能干什么,打猎?” “只能抓伊凡,连个羚羊都追不上。” “喷火呢?” “不会。” “卖萌?” “马马虎虎。” 魔神惋惜道:“那肯定也不能压母雪豹了。” 易风脑门上瞬间蹦出一根青筋,只听藏惟认真道:“这个我还没学,我回去研究一下……你会吗?” 魔神含义丰富且得意洋洋地笑了;那笑容是如此欠抽,以至于易风瞬间“啪!”的一声,重重捏爆了一袋酸奶。 藏惟则恍然大悟,用敬佩的眼光看了易天半晌,回过头去自言自语:“真少见……堂堂天山魔神,竟然喜欢压母雪豹。” 从超市出来的时候已近傍晚,但天色很好,多日来的阴雨都停了,夕阳的余晖在天际渲染出厚厚的金红色层云。 魔神经过一番漫长而蛮横的讨价还价,终于以“保证爬上二本分数线”为代价,迫使他哥答应了被魔虎干一次的条件。回家一路上易风脸都是黑的,所幸藏惟是个纯洁的孩纸,从头到尾愣是没听懂这兄弟俩在说什么。 “明天早上全世界时间倒回两天以前,魔界和神域也一样。第一场是考语文吧?”易风拍拍弟弟的肩,关切道:“我会在考场外边等你出来的,要争气啊!” 身为万年面部表情缺失症患者的易风,竟然能用眼神准确无误表露出“关切”这个意思,让魔神不禁愣了半晌:“你……” “嗯,怎么?” ……你最近越来越人妻了,干脆穿个粉红碎花超短裙去考场门口给我加油吧——当然这话魔神也就在心里想想,表面只看似高深莫测实则色欲熏心地冲着哥哥笑了一下。 易风不以为意,在三楼公寓门口跟藏惟道了别,提着高钙奶继续上四楼。这几天亚当、莫利、凯西、伊凡他们轮番在楼下过夜,兄弟俩都对公寓里进进出出的维序者组长们感到很习惯了。 “今晚好好睡一觉,考试什么的别太担心,连藏惟都会的东西你一定也没问题。”在玄关换鞋时易风顺口叮嘱,回头一看只见魔神直愣愣的呆着,“——易天?你想什么呢?” “啊……啊!”魔神终于把目光从哥哥弯腰时翘起的臀部上移开,掩饰道:“我……我在想高考……嗯,我在想世界都要毁灭了藏惟还去高考,真有心思啊呵呵!” 易风心里一沉,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但脸色已经淡了下去。 “每个人都在努力活着,这就是我最喜欢人界的原因……哪怕知道明天世界就要毁灭,他们也会尽情享受最后一天的生命。” 魔神想说什么,被易风打断了。 “我因为孤独而创造人类,将活着的快乐赐予他们分享,现在却要亲眼看着这快乐被夺走。”易风摇摇头,说:“归根究底是我的失败啊。” 魔神张口想反驳,但他毕竟不是创造这个世界的人,对易风的感觉也完全无法理解,最终只能干巴巴说一句:“你……你还有我啊。” 易风看着他笑了一下。 “嗯,幸亏还有你。” 他伸手在弟弟肩上拍了拍,温柔的眼神在夕阳中水光粼粼。 亲昵和甜美的气氛在兄弟间缓缓萦绕,魔神满心感动,正打算说点什么,突然只听哥哥充满期待道:“所以你答应我明天语文考一百二的啊。” 魔神:“……” 魔神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差点糊了哥哥满脸。 50、 大概是因为创世神亲自往能源池里注入了巨额能量,这几天世界的坍塌速度几乎停止,人界也久违的有了阳光。 第二天早上易风把企图赖在床上不起来、同时也把哥哥拖在床上不许起的魔神拎出门,赶到考场大门前一看,藏惟穿着藏蓝色学生装站在校门前,身后是送他来考试的亚当和莫利。 这场景明显让脑洞开太大的魔神产生了丰富联想,他再次用难以言描的眼光看了莫利半天。 “魔神大人也来考试啊?”亚当·克雷笑容可掬问,“有信心考过我们藏小惟组长吗?” 魔神:“……” 易风认真道:“他肯定能考上一百二十分的,不要小瞧他。” 真·槽神易风大人肯定没想到自己这话有多少槽点,他心满意足的把弟弟送进考场大门,临行前还给了个充满鼓励的眼神……尽管看上去很像眼角抽筋。 自从创世神复苏后,原本既定的历史就不复存在了,整个世界的轨道都被创世神亲自更改,维序者部队史无前例地清闲起来。 亚当·克雷因此在魔界搞了个小翼龙养殖场,还被魔界珍稀动物保护协会发了张大红奖状。据莫利说养殖场一直不大繁荣,因为小翼龙出生的速度总赶不上被吃的速度,实在是让人焦心。 易风再次坚决拒绝了亚当“凭空变出一万只小翼龙来改善魔界生态环境”的要求,转而交给莫利一个圆溜溜白光光的翼龙蛋:“早上易天想给我吃白水煮蛋来着,时间来不及就没煮……” 莫利满意道:“很好,亚当大人会给它出生的机会的。” 清晨的大街上没几个行人,阳光洒在人行道两边的大树上,反射出青绿色明媚的光。 “多少天没见到这么好的天气了啊,啧啧真是难得……”亚当眯眼盯着太阳,感叹道:“那天神域地震的时候我都做好迎接世界末日的准备了呢,没想到天气突然就转好了,真是让人欣慰啊。话说创世神大人?我们大概还能活几天呢?” 易风冷冷道:“等你吃空养殖场再说,放心。” 亚当立刻惊恐了:“莫利!我们下星期就要死了!” 莫利:“……” “不过话说回来,我们真的不能多活几天吗?”亚当悲伤地转向易风,问:“我当了六百年的维序者,每次一吃小翼龙就被仲裁组发罚单,好不容易当上首领了,水兰那管家婆又强到变态……养殖场都没开两天呢,我就不能舒舒服服的多享受几个月?” 易风额角抽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亚当问:“反正你能给能源池充电,多充几次又何妨?” “……你怎么知道能源池?” “圣奇亚告诉我的。现在加百利一摔他翅膀他就躲到神女崖上去对月长叹,那儿不是离法则之殿比较近嘛,一来二去就跟尤瑟妮大人混得比较熟了……”亚当诚恳问:“真的不能多充几次?” 易风注视他半晌,目光转向一碧如洗的蔚蓝天际。 “不能,”他简短道,“能源池消耗的速度比我恢复的速度快。” 亚当也沉默了,几秒钟后突然意味深长道:“其实三鹿奶粉也很好喝……” 易风险些把口水从嘴里喷出来:搞了半天你真打算骗我喝三鹿啊?你跟圣奇亚勾搭该不会是打算等我死了以后联手偷神格吧?水僵尸你干坏事也太坦荡了吧喂!生怕被害人不知道是你干的啊喂——! “过奖过奖,其实我最大的优点就是为人坦荡。”亚当严肃的清了清嗓子,说:“其实我还跟莫利开过会,商量要不要趁魔神高考的时候把你给做了,尸体往能源池里一扔……” 易风:“……” “圣奇亚也会帮忙的,要知道他这辈子当了八百年的处男,怎么可能甘心现在就死……” 易风:“……” “话说回来你简直是人民公敌啊,我还在想要不要去跟命神安吉拉联络一下,就冲她那耍起泼来不要命的劲儿肯定也愿意插一刀的……” 易风:“……” 易风终于掀桌了:“你们能不能对创世神还保留点起码的尊敬啊——?!” 创世神对世间万物的爱毋庸置疑,但像亚当·克雷这样明目张胆的杀人犯还是第一次看见,愤怒之下决定施以惩罚,让这胆大包天的水僵尸后悔终生。 于是那天回去,亚当·克雷惊喜的发现养殖场里塞满了小翼龙。 “这么多小翼龙!足够我吃到死了哈哈哈哈!莫利快架烤炉我们今晚就吃个痛快!”——亚当·克雷兴冲冲烤了小山那么高的翼龙肉串,刚打算咬第一口,转眼被天雷劈了个外焦里嫩: “小……小翼龙的肉怎么是酸的?” 莫利皱着眉头研究半晌,摇头道:“你的味觉没问题,亚当大人。创世神把翼龙的基因改了。” 亚当:“……” 亚当的眼泪像洪水决堤一样喷涌而出。 两天高考很快结束,这次藏惟终于开心了,兴高采烈的给追缉组放了三天假。 追缉组于是对易风大人感恩戴德,成了“人人都恨创世神”时代的唯一叛逆分子。 魔神也志得意满的回到家,放言说这次要把哥哥做死在床上。他这狂妄的态度让易风有点牙疼,问:“你确定能爬上二本分数线?” “呸,北大清华都手到擒来!” 易风大惑不解。他已经封绝了易天一切滥用神力的可能,包括在考场使用透视眼、利用意识影响阅卷老师、偷偷杀进教育部去改试卷、甚至闯进中南海去绑架国家主席…… 按理说魔神连做完试卷都很勉强的,北大清华和他的差距就像亚当和莫利的人格差距一样大。 难道我弟弟天赋异禀,连藏惟都搞不定的高考对他来说完全不是问题?——易风眼前一亮,内心充满了骄傲之情,把自己即将被魔虎狠狠压倒的事忘了个干净。 结果到放榜那天,藏惟不出意外成了本市的高考状元,数学高分一百四十八,追缉组又放了三天大假。 之前魔界普遍认为如果藏惟组长高考失利的话,很可能会愤而屠城,说不定会随便灭掉几个小国家。高考成绩出来后大家都松了口气,整个魔界普天同庆,藏惟也成了中国有史以来知名度最广的高考状元。 对此易风并不惊讶,藏惟虽然为人有点二百五,但智商也是二百五,随便考个数学系那还不跟玩儿似的。他惊讶的是魔神竟然真的上了一本,虽然没到北大清华吧,但离北大录取线只差二十分! 变大猫!变大猫!魔神心里的小人欢呼雀跃,脸上却一副桀骜不驯的酷帅模样:“怎么,被你英明神武的弟弟吓傻了?” 易风久久瞪视着那张高考分数单,仿佛要用目光把它燎出个洞来。 “这次我要变完全形态,”魔神从后把易风整个搂住,轻佻地在他耳后舔了一下:“求饶也不行,一定要六米。” “不不不……”易风口不择言:“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不可能!你数学竟然拿了一百四十六!” “事实就是我做到了,怎么样?对你弟弟的能力有了崭新的认识吧?” “不可能你根本没去上过学……” “我聪明!我能力强!”魔神恬不知耻的宣称完,转头就把他哥压着往床上按:“亲爱的让我舔一口……这里也舔一口……你不是创世神吗?应该能受孕吧?这次就让你给我生只小老虎……” 易风简直疯了,被魔神三下五除二推到床上按住,转眼身上就压了头热烘烘毛茸茸的巨大雄虎。 “吼——!”魔虎仰天长啸,整栋公寓都被震得微微摇晃,继而低头用獠牙轻而易举撕裂了易风的衣服。 只要再给魔虎五分钟,它就能更进一步证明自己的“能力”有多强,说不定还能把他美貌的哥哥证明得哭出来;然而命运就是那么残忍,就在魔虎攒足了劲儿要顶进去的时候,人界地震了。 在虎啸中震荡摇晃的公寓不仅没停下来,反而越摇越剧烈,墙壁上出现了巨大裂纹,砖石从天花板上纷纷落下。易风一把掀开魔虎,单手在地面上一贴,几秒钟后脸色剧变: “快走!离开这里!” 魔虎欲火未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烦躁不安地在哥哥身上东蹭西蹭,被易风一把抓住颈毛拖了出去。 楼道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完全坍塌,很多人根本来不及跑出去,连驻守在楼下的亚当、莫利、凯西等人都猝不及防,混乱中纷纷从窗户里跳了下去。 楼外的空地却也不安全,人潮推挤踩踏,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尖叫。大地的震动越发剧烈,突然前方平地暴起冲天的烟雾,紧接着有人大喊:“地裂了!”“救命啊——!”“地裂了——!” 恐怖的开裂声由远及近,街道颤抖着分开两半,有些人收不住脚,瞬间就被漆黑的地心完全吞没。那裂缝越开越大,竟然完全没有止住的趋势,慌乱里人群纷纷回头往后跑,几秒钟后街道另一边竟然也传来刺耳尖叫:“这边也裂了!”“救命啊!”“救命啊啊!” 大地上仿佛开了纵横交错的巨口,很多人根本是在无处可逃的情况下被追上,然后被吞噬掉的。居民区里整整一排居民楼集体垮塌,有些直接沉入了地底,有些地基不稳一头栽倒,瞬间带着巨大的黑影狠狠倒向人群! 这一下要是砸实了,起码几百个人要被同时压成肉酱! “吼——!” 魔虎刚要叼起哥哥往天上飞,突然只见易风站在人群中,抬起双手,无边无际的强悍神息倾泻而出! 仿佛天幕倒倾、海水当头,毫无保留的神息犹如汪洋大海一般,几秒钟内就完全覆盖了地平线以内的所有区域! 伊凡正用锁链死死拉住几栋倒下的大楼,莫利正群放治疗术,亚当正全力潜入地心准备强行压住震动;神息一出他们同时都被冲了个趔趄,伊凡差点从天上摔出几百米远。 大地的震荡却被渐渐止住,惊慌的人群也停下了脚步;魔神刚想松口气,突然僵住了:“易风……” 创世神站在废墟之上,源源不断的神力不仅没有因为地震平息而停止,反而更加汹涌暴烈,甚至罕见的透出了狂怒: “安吉拉……” 创世神的震荡四野,直冲云霄,甚至连九天十地都因此而震动: “安吉拉——!!” 他霍然起身,空间因剧烈扭曲而产生巨大的漩涡,无数震荡的水纹在千万人的注视之下急速扩大,瞬间形成了一道贯通三界的空间门! 惊叫声此起彼伏,易风却面沉如水,猛然将神力一收,头也不回的冲了进去。 魔神毕竟在天山长期盘踞,立刻从空间门里感知到神域的气息,毫不犹豫的闪身跟了进去。 莫利、凯西等组长同时看向亚当,只见水僵尸淡金色的眼里血丝密布,看起来颇为可怕:“走!” 莫利下意识想说空间门那头肯定是神域,而魔族擅自闯入神域是要被碎尸万段的;但紧接着就只见亚当冲进了空间门,他一咬牙,也一头扎了进去。 正常情况下安静稳定的时空隧道如今却混乱不堪,强大的气息到处流窜,远处轰响着巨大的噪音,震得人心神俱裂。莫利刚一落脚就被冲得倒退半步,幸亏藏惟在身后抵了一把:“这是怎么回事?!” 莫利猛的抓住墙壁,咬牙道:“别问!往前冲!” 换作普通魔族可能刚进来就被撕成碎片了,所幸进来的全是组长,二话不说立刻拔腿往前跑。飓风一般的气流冲击下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眼前渐渐出现了隧道尽头的光亮,凯西才在狂风中勉强问出一句:“——到底是怎么了?!” 话音未落又是一股强流铺天盖地而来,瞬间把他们都压倒下去,半晌才尖啸着刮进隧道深处。 “神、神怒……” 莫利的声音微微颤抖,在隧道的轰鸣声中喘息道:“创世神的暴怒把时空完全撕裂了,快跑!迟一步你也会跟时空隧道一起被撕碎在这里!” 51、 时空隧道尽头,神域地心能量池,易风从空间门中闪身而出,瞬间扑向地心深处! “安——吉——拉——!” 能量池中心的命神猛一睁眼,宽大繁复的黑色袍袖猛然抽出长剑,紧接着便看见易风的身影凌空扑来! ——铛! 易风眉梢眼角间全是毫不掩饰的暴怒,手中黑色单刀萦绕着毁天灭地的罡气,和命神之剑死死抵在一起! 刀剑相激引发剧烈的能量震荡,整个山洞大幅度摇晃,震得能量池发出骇人轰响! 亚当一步闯进山洞,差点撞上前边的魔神。这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山洞里的泼天血红让他目瞪口呆,问:“这……这是什么?” “能量池,”魔神冷冷道,“世界之心。” 安吉拉长发散开,在风中仿佛飞舞的群蛇,眼神里全是疯狂:“创世神!你以为我还是那个任你屠戮的玩偶吗?!你错了!这里的所有能量都已经被我吸收,就算是你也拿我没办法了!” “现在我才是无敌的!”她猛一发力,银剑竟然将单刀逼退数寸:“现在我才是世界之心的主宰,我才是真神!” 易风单手横刀,目光如寒冰一般刺骨:“你明知道能量池能确保天地不灭,还敢来偷吸能源?” 命神却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一般:“天地不灭?你注入神力的速度根本抵不上能量池消耗的速度!最多三个月!三个月后这片天地还是会崩塌!大毁灭还是会到来!” 易风不答言,冷冷看着她。 “如果我没算错的话,你起码注入了八成神力吧?你保留的不过是一点微末力量而已,但我却吸收了能量池里所有的力量!我现在几乎等同于巅峰时期的你!” 安吉拉伸手举到眼前,陶醉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现在的我今非昔比,而你却成了任人屠戮的那一个!怎么样,创世神,你有什么感想?!” 血池喷涌咆哮,将她惨白的脸色映得更加疯狂。易风居高临下,半晌才冷冷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对血池一知半解的魔神和刚刚才反应过来的亚当等人也有相同疑问:能量池就像磁铁一样,无时不刻准备吸收神只的力量,命神是如何做到反而从中抽取能量的? 安吉拉缓缓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 “你把能量池的真相掩盖了几万年,还以为能永远掩盖下去吗?——我都知道了,创世神,我什么都知道了!” 安吉拉一扬手,血红池水竟然幻化成千万巨爪,劈头盖脸向易风扑来! 易风反握匕首,从下而上,瞬间凌空斩断了巨爪!血腥池水倾盆而下,仿佛怪兽被斩首时泼出的漫天鲜血,让所有人都不禁变色。 “世间凡人皆有怨念,连天山众神都不能例外,难道你就从没产生过一点恶念?难道你顶着创世神的光环,就任何时候都完美无缺,内心从没有任何一丁点黑暗?” 满世界狰狞血水,易风却无所畏惧,坦然道:“我当然有。” 这是魔神第一次听见他哥哥承认自己心怀阴暗,不由得呆住了。 “是,你肯定有!”安吉拉尖声反问:“但你把怨念藏到哪里了呢?” 魔神微微一愣。 “你始终以最光明、最完美的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那你黑暗的一面在什么地方,你把它藏在哪里?!” 易风脸色微微变了,看起来竟有种晦暗难言,他闭上了眼睛。 “能量池是血红色的,”安吉拉嘲讽道,“它无时不刻以贪婪的面目出现,妄图吸收一切靠近的能源,甚至连天山众神都毫不畏惧……它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存在,一旦见了天日,便能吸收这片大地上所有生物的灵魂。” “所以它被创世神亲手锁在最深的地下,就像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被你深深隐藏了起来。” 魔神恍惚悟出点什么,怀疑道:“易风……?” 然而易风没有回答。 安吉拉脸上的笑容越发讽刺,回头对血池深处一个朦胧的黑影问:“我的猜想对吗,阿尔萨斯?” 山洞里空气仿佛静止了一瞬,所有人都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中。 那黑影顺着血流缓缓漂近,只见他脸色惨白双眼紧闭,全身披着宽大的黑袍,就像一具站立着的僵尸。 而他那毫无生气的脸,竟然和创世神易风一模一样! “哥……哥?”魔神难以置信的望向易风,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 “……我把它沉到血池最底层,足足几万年了,你竟然都能发现。”易风缓缓道:“不愧曾经最受我器重的天山命神啊,安吉拉。” 安吉拉声音里满怀愤恨:“别开玩笑了,你最器重我?不,你最喜爱的永远是魔神,魔神之后还有尤瑟妮,尤瑟妮之后还有美狄纱!就算后来天山众神都被你厌弃了,你还有掌上明珠一般受尽宠爱的皇白妖!我命神安吉拉从来就没入过你的眼!” 她这话虽然偏激,但也没什么大错。尤瑟妮受偏袒被天山上下一致公认,爱神美狄纱因为琴弹得好而备受喜爱,这也是众神都能看见的。创世神复苏后第一件事是找他们算账,唯独这两位女神侥幸逃脱,已经能充分说明事实了。 而皇白妖的地位后来者居上,简直能算得上是创世神的眼珠子。尤其那个加百利,他身上简直插满了创世神钦赐的大BUFF,天山神域就等同于他家的后花园。 “你是我继魔神之后创造出的第一个生命,安吉拉。”易风顿了顿,缓缓道:“我曾经器重过你,因为你很像沉睡在黑暗中的我。” 他悬浮在半空中,环伺周围的血水蠢蠢欲动,但都被他无视了。 “可能正是因为相似,你才能顺着我的神息找到它,还从它身上找到了驯服血池的方法……但血池是不可控制的,安吉拉,你以为自己吸收了它的能量,殊不知其实是被它变相地掌控了。” 安吉拉脸上清楚明白地写着不相信:“你以为我还会相信这种花言巧语吗?” “我为什么要骗你?血池是我自己怨念的化身,是另一个强大的,黑暗的,被禁锢了千万年的创世神。它的力量连我都无法压制,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控制它?” 易风说这话时声音很平静,安吉拉却被那平静中深藏的轻蔑所激怒了:“住口!你算什么东西?!如今我才是最强大的神!” 她竟敢辱骂自己老哥,魔神下意识就要出手,突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随着安吉拉声音落地,那个僵尸般的阿尔萨斯猛然睁眼,眼眶里竟然没有眼白,一片漆黑的好不吓人! “阿尔萨斯!去杀了他!” 安吉拉伸手一指,黑暗创世神竟纵身向易风扑去! 那一瞬间除魔神外,所有人都退了好几步,甚至连亚当·克雷那种级别的强者都差点没撑住。 原因无他,黑暗创世神周身裹挟的神力太强大了,连安吉拉全力攻击所产生的能量都没法比! “去死吧,创世神——!” 随着命神的咆哮落地,“轰!”一声惊人巨响,能量池在巨大的血花中完全爆炸了! 那一瞬间地动山摇,所有人都眼前发花,楼层高的岩石如雨点一般纷纷落下。魔神不顾飞溅的血水,冲进去就想找易风,却见一个身影如闪电般从爆炸中心飞出,瞬间落到他身边:“快走!” “易风!” 易风胸前横贯一道血痕,所幸伤得不深,血迹全被狂卷的暴风所抹干了,“我没事,你快走!” 魔神怒吼:“开什么玩笑?滚!” 这声滚明显是对易风说的,因为与此同时一道黑影正从烟尘中飞速接近,瞬间没有眼白的瞳仁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易风没来得及出手,就被魔神一把推去身后,紧接着哐当!一声巨响,却是魔神硬生生挡下了阿尔萨斯的致命一击! “我擦!他真是你吗?!”魔神怒道:“怎么连亲弟弟都打啊?!” 易风:“……” 黑暗创世神的力量不比本尊差,毕竟不是假冒伪劣产品,而是实实在在被割舍出去的分身。魔神神力不如哥哥,但战斗技巧丰富多了,按理说兄弟二人联手对付黑暗创世神那是绰绰有余,但眼下易风损失了八成神力,魔神被血池吸收的力量也没完全恢复,对战起来就非常吃力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安吉拉从血雨中飞扑而出,一剑向魔神背后劈去! 易风转头就要把她踹开,没想到半空横出数道金光,“叮!”一声亮响,竟然硬生生将银剑打偏了出去。 安吉拉猛然一震,抬头只见一个俊秀少年面若冰霜,周身萦绕着无数光点,赫然是千万片寒光闪闪的刀锋。她略一思索便认出了那诡异的武器:“——碎金?原来你就是那个纯人类维序者组长?” 藏惟并不答言,伸出五指凌空一抓,千万碎金自发将他牢牢护住。 安吉拉见状杀意顿起,当即冷笑起来:“低贱的人类啊,你现在还站在创世神那边吗?难道你不知道只要创世神活着,三个月后世界就会灭亡?!” “我知道,”藏惟冷冷道,“但任你控制血池,世界今天就会灭亡!” 不远处亚当·克雷闻言一震。 是的,也许只有杀死创世神才是拯救世界的唯一方法,但安吉拉的疯狂更加出人意外。虽然只有她才能杀死易风,但现在消灭她才是真正的当务之急! 这一点连亚当都没反应过来,而藏惟却立刻就做出了决定。在这危急关头,藏惟所展现出的清醒的思维和可怕的冷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你——!”安吉拉恼羞成怒:“你怎么知道我不能杀死创世神?我才是阻止大毁灭的唯一希望!” “也许你是吧,但我并不相信……我能感觉到易风组长对这个世界的爱和留恋,但在你身上只有无穷无尽的恶意。像你这样的神,哪怕得到力量也不会用来拯救世界的,这就是我身为一个凡人的直觉。” 藏惟双手一抬,喝道:“——碎金!” 瞬间千万刀光如同瀑布,在震耳欲聋的摩擦声中一股脑扑向命神! 面对这样暴烈的攻击任何人都不可能全身而退,甚至尤瑟妮、美狄纱这样的神都有可能要沾点儿皮。但是安吉拉此刻吸收了易风八成神力,岂能被区区一个凡人的攻击伤到? 她振臂一挥,刀光轰然而散,当即把藏惟反撞出几十丈! “人类!”安吉拉暴怒不已,怒吼道:“人类——!” 她闪身而上,瞬间出现在藏惟面前,一剑就要刺穿他胸膛! 就在这时易风闪电般出现在她面前,单刀自下而上“叮!”一声挡住银剑,顺脚将她踹飞了出去。 安吉拉差点从身后撞翻黑暗创世神,魔神趁机抽冷刀,一下刺穿了她的肩膀。神血飞溅出来,转眼在空中烧成熊熊的火苗,易风顺手抓起藏惟飞退数丈,堪堪躲过了那从天而降的火团。 “你没事吧?” 藏惟毕竟被命神结结实实抽了一下,口角全是血,腹部也炸开了,张了几次口才勉强说出一句:“高考的事……人情我还了……” 易风心里仿佛被刺了一下,仿佛有种酸涩的液体涌到喉咙,却说不出话来。 他想起魔神说的“凡人的感情”,这就是凡人的感情吗? 凡人的悲伤和难过,原来就是这种滋味吗? 莫利从小山般的碎砖里冲出来,顾不上自己满头满身都是血,立刻抓起藏惟开始疗伤。六百年医疗维序者的资历不是盖的,柔和的白光瞬间笼罩了藏惟全身,腹部狰狞的血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你不用管他,我来搞定!”莫利声音因为过于尖利而变了调:“你要节省所有神力,一定要杀死安吉拉!” 易风愣愣的看着他,仿佛突然回到身为人类的那段时期,在战场上心安理得地仰仗着温柔可靠的医疗组组长。 轰然一声地面摇动,不远处魔神将阿尔萨斯狠狠摔到石壁上,引起了更大的坍塌。地心岩石破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咯吱咯吱的仿佛定时炸弹,将所有人的神经都无限绷紧。 亚当顺手开了个空气盾,勉强暂缓了从天而降的巨型岩石,但自己也被砸了几下,灰头土脸的闪身过来喝问:“你们怎么还不跑?快把命神引到地面上啊!再这样下去大家都得被砸死!” 莫利怒道:“移动不了!藏惟一动就没气了!” “走走走走走!拖着他走!空气盾最多拖延二十秒!” 轰!一声惊天动地,整块岩板从天而降,空气盾立刻发出了危险的龟裂声。正当这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易风一把按住亚当,说:“走不了,安吉拉已经用结界把通道锁住了。” 亚当一惊,只听他道:“她今天打的主意就是全灭,不管你们站在哪边,她都会杀你们灭口……” 易风顿了顿,和心有灵犀望向这边的魔神隔空对视了一眼。 “亚当大人,”他沉声道,“集中所有人的力量开空气盾,我要从地心强凿隧道,把这块空间整体升到地面上去!” 与此同时命神发出尖锐的咆哮,挥剑向易风刺来。同一时间伊凡闪电般挡在面前,五道纠缠在一起的锁链死死挡住了命神的剑锋! 易风单刀向上,猛然一挥,无形的气劲瞬间打入岩壁,强凿产生的无数岩块像暴雨一样倾盆撒下! 那短短几秒间的一切,仿佛被无限拉长,所有人都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发出了听不见的狂叫。集合亚当、凯西、阿刢三人全力开出的空气盾不断发出裂响,紧接着又被不计代价强行注入的力量所愈合,在无限危急的时刻挡住了绝大部分掉落的岩块。 要知道这些岩块都是天山基石,是蕴含着无限神力的庞然大物,S级大法术空气盾能挡住十块八块就已经不错了,何况是暴雨般成千上万砸下的石头? 连亚当到最后都撑不住了,五脏六腑仿佛被神力烧灼熟透,连呼吸都带着剧痛的火流。就在他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的那一刻,突然眼前一亮,同时只听见两个声音—— 凯西欣喜欲狂:“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紧接着莫利失声道:“伊凡——” 刹那间仿佛电影里的慢动作,他看见沸腾的能量池升上地面,头顶是天山柔和的光芒;魔神满脸是血,分外狰狞,正拼死将阿尔萨斯按在血池水里;藏惟腹腔完全愈合,但脸色还异常苍白,起身挡住几块飞溅的碎石—— 然后他看见银剑刺穿锁链,瞬间穿透了伊凡的心脏。 鲜血噗地一声从后背迸溅开来,伊凡连出声都来不及,就颓然倒了下去。 命神抽手拔剑,冷冷道:“一个组长都能挡我这么长时间,果然不愧是有史以来阵容最强的维序者部队。” 话是这么说,但她明显不认为维序者能真正挡住她,就算他们是有史以来最强、最精锐的阵容也一样。 伊凡的尸体从空中坠落,锁链四分五裂,他那红宝石一般美丽澄澈的眼睛终于永远闭上了。 一股难以言语的愤怒从亚当心里直冲天灵盖,但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只见易风一把接住坠落的伊凡。 在那短短数秒的时间里,创世神的表情完全被阴影覆盖,紧接着他举起刀尖,直指命神: “安吉拉,”他平静道,“今天你和天山众神,都必死无疑。” 只见他刀锋所及,无数戾气平地而起,在漫天鲜血中活生生卸了命神一条臂膀! 52、 神血漫天开花,瞬间燃烧成无数火星,安吉拉的胳膊就这么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被震得久久说不出话来,只有狂风呼啸而去,易风缓缓抬头,眼神里满是高高在上的冷酷。 那是他的本来面目。 那是隐藏在造物主慈爱表象下的,残忍而血腥的真相。 “人类,我给你们选择的机会。” “你们可以和天山众神一起反抗我,然后被我杀死,世界也将随之毁灭。” “或者你们追随我,埋葬血池,屠灭众神,以平息我身为创世神那万年不熄的愤怒。” 易风俯视脚下的神使,这些人听到动静后便从神域四面八方赶来,此刻正紧紧守卫在偌大的血池周围。 而维序者在血池结界中,亚当等人为强凿天山而精疲力尽,藏惟重伤未愈,伊凡已经战亡,唯剩莫利尚有一拼之力,此刻正扶着膝盖艰难的喘息。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开阔的祭坛,本来是露天神庙,如今庙顶已在剧烈的地震中完全坍塌,抬头就能看见神域灰白色的天空。沸腾的血池在祭坛中悬空,神使三五成群分散周围废墟上,此刻都惊疑不定的沉默着。 这些人都是万中无一的强者,有些人已经在神域中生活了上千年时光——跟维序者不同,神使的力量来源于信仰,对天山众神的崇拜已经深深刻入了他们的骨髓。 安吉拉挣扎着站起身,层层叠起的黑色裙裾在风中仿佛怒放的花朵,声音则干裂嘶哑:“创世神要制造大毁灭,难道你们都看不见吗?他才是真正的叛徒!” 神使面面相觑,都不做声。 “你们忘记进入神域时发的誓言了吗?你们的使命是忠于天山,忠于众神!任何对神域产生威胁的东西,你们都必须铲除它!”安吉拉凄利的尖叫响彻天地:“就算是创世神,也照杀不误!” “……”神使轻微的骚动了一下,但很快便静默了。 易风冷冷地看着命神,脸上没有表情,眼神里却透出一股居高临下的怜悯。安吉拉受不了这样的目光,怒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易风不说话,只轻微撇过头。 魔神却嘲讽地笑了起来:“还没发现吗,安吉拉?你已经没有神性了啊!” 安吉拉一愣。 “这就是你和创世神的区别……你要靠威胁和利诱才能驱动神使,而对创世神来说,世间万物都是他创造的杰作。神使和人类,人类和魔族,大地上一切生命在他眼里都是平等的,驱使或恩赐都天经地义,不需要采用任何手段。” “你还没有发现吗?”魔神又问了一次,“从血池觉醒后你的神性就在一点点消失,现在你已不是神,而是个空具神力却没有灵魂的人了……你真的没有发现吗?” 安吉拉手中的银剑垂落在地,仿佛支撑不住那沉重的分量,她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惊骇地看着自己的手,仿佛今天第一次认识自己一般。 “力量再强的人也只是人而已,”魔神轻蔑道,“从今以后,天山上便再无命神了。” 只听远处传来轰响,连祭坛都在剧烈的震动中微微嗡鸣。安吉拉猛地回头,只见巍峨山巅上的命神之殿,那象征着她尊荣与神位的伟大建筑,竟像脆弱不堪的玩具积木一般刹那间土崩瓦解! 它所造成的震动之大,其余十一座神殿都受到了波及,一时整座天山震动不止,位置较近的战神殿甚至倒塌了一半。 战神、守护神、爱神等人纷纷冲上天空,惊骇地看着完全崩毁的命神神宫。 安吉拉瞳孔紧缩:“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我明明是神,我怎么可能变成人?!” 她猛然想起一个恐怖的猜测,顿时全身血液都冷了,半晌才缓缓回头,望向能量池深处。 只见波光粼粼的血水之上,全身黑衣如同僵尸一般的阿尔萨斯微微睁开了眼,眼中竟然不是完全的漆黑,而是微微透出一丝眼白。 “它……它竟能吸收我的神性……不,明明是我控制了它的能量,怎么会……” “因为你唤醒了血池的灵魂,所以你变成了它的傀儡。” 废墟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只见一个白袍身影飞升到半空,丰厚柔软的羽翼在风中轻轻拍打——那竟然是加百利。 他明显正处于巅峰状态,那瀑布般的银发飘散开来,翡翠双瞳森冷无情,长弓像圆月一样拉得极满。而令所有神只都胆战心惊的弑神之火,就在长箭尽头熊熊燃烧着。 “你以为你伤得了我吗?就算失去神性,我也拥有比创世神还强的能量!”安吉拉猛一挥手,瞬间银剑散发出无穷的压迫感,将附近几个敏感的神使都逼退了半步:“——皇白妖之焰已经对我没作用了,现在没有人能阻止我!甚至连创世神都要引颈就戮!” 加百利莞尔:“我不这么认为。”说罢手指一松,长箭裹挟万丈光华,瞬间将安吉拉完全吞没! 刺目的白光让所有人都不得不蒙上眼睛,加百利却轻柔地飞过祭坛,降落在创世神面前。 他雪白的翅膀在光芒中仿佛要融化一样,就像无数绽开的莲花,以一种无比柔顺而虔诚的姿态跪在了地上。 而在他飞来的方向,圣奇亚站在青铜废墟之上,沉重的闭上了双眼。 “感谢您赐予我生命,伟大的创世神,我回来了。” 魔神相当惊异的看着这一切,易风伸手轻轻抚摸加百利丰厚的羽翼,而皇白妖的身体已经开始半透明了。 “你用尽了所有火焰吗……”他轻声问,“为什么呢?你明明可以活下去啊。” “我的一切都来源于您,作为您制造出的武器,我从出生那一刻就等待着今天……请不要剥夺我存在的理由,我并不畏惧它。” 加百利最后一次张开翅膀,美丽的双眼里显出柔顺到极致的神情。他全身都在强光中融化了,最后一刻只露出一点微渺的笑意,瞬间便消失无踪。 紧接着,短短几秒之后,从他消失的地方猛然爆发出剧烈的强光! 那光芒连魔神都下意识挡住眼睛,只觉得视网膜阵阵发痛。半晌他勉强恢复视觉,睁眼一看发现皇白妖已经彻底消失,而创世神手上多了一把镶嵌翠绿宝石的白金长剑! “这……这是?” “天山无月神,因为月华精魄被我拿来炼剑了。”易风淡淡道:“一千年前你被封印,我留下它来保护魔神禁地,作为酬谢又赐予了它身为皇白妖的生命……” “所以皇白妖天生能弑神?”魔神摸摸下巴,突然怒道:“那为什么你没觉醒的时候它们突然跑来人界袭击我?!不是保护魔神封印吗?刺杀老子是搞哪样?!” “因为你从封印里跑出来了,它们觉得不安全……皇白妖的思维方式就那样,不合常理的一概都杀。” 魔神更愤怒了:“一概都杀是啥意思啊?只有武力没有脑子吗?情商是要有多低啊?!” 一只以中二闻名世界的魔神竟然吐槽一把剑情商低,易风叹了口气,没搭理他。 “战后如果天山洗泉还在,把剑放到泉水里浸泡三年,可以释放加百利的灵魂。”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用熔岩之心可以烧毁剑身,皇白妖就不能再化形了。” 魔神:“哎?你说什么?” “没什么。” 易风把从不离身的单刀丢给魔神,自己手执长剑。只见包裹安吉拉的火焰亮度渐渐变暗,不出意料,很快从火苗中伸出一只黑手,紧接着就听安吉拉凄利变调的声音大叫:“创世神——!” 她猛然从火里伸出头,只见万年不变的萝莉模样已经全变了,站在火焰中的赫然是个年轻的黑衣女人。 那才是命神安吉拉的本来面目。虽然皮肤被大块灼伤,仅剩的一只手完全焦黑,面容也因为绝望而变得非常扭曲可怕;但仍然能看出她有着美艳张狂的五官,在熊熊火焰的映衬下让人见之惊心。 “你造女神的时候还真有情调。”魔神冷冷说了一句,举刀摆出全力防御的姿态。 易风认真问:“是吗?其实我觉得安吉拉萝莉的样子也不错呢。” 这话就像炸锅一样瞬间点爆了魔神的嫉妒心;他刚准备在捅安吉拉之前把哥哥教训一顿,突然眼角瞥到什么,大吼:“小心!” 只见安吉拉垂死挣扎,竟然带着全身火焰,从祭坛中高速向易风撞来! 虽然皇白妖的火焰对创世神是无效的,但易风只剩两成神力,安吉拉又是拼死一击,撞一下的后果不堪设想。魔神正准备飞扑上去把哥哥推开,突然只见易风叹了口气。 在这危急关头,他竟然无动于衷的闭上了眼睛。 “……怎么?”魔神莫名其妙,转眼一看安吉拉,顿时吸了口凉气。 她在半空中保持着前扑的姿态,但胸膛已被一柄黑刀贯穿了。血雨从空中撒落,还没落地就被火苗席卷一空,发出高速蒸发的滋滋声。 而在她身后捅了这记黑刀的,是那个象征着黑暗和邪恶的创世神阿尔萨斯。 “你……卑鄙……”安吉拉抽搐两下,似乎想转身攻击,但很快颓然倒了下去。 她的身体迅速化作一堆枯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溃散,风一吹就没了影踪。 “看见了吗,我们的威胁从来就不是安吉拉。”易风又叹了口气,说:“这才是我真正的敌人啊。” 魔神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此刻都下意识有点毛骨悚然。他看看易风,又看看那面孔惨白、眼瞳漆黑的创世神分身,半晌才谨慎问:“他……他是不是醒了?” “……” “他认得我吗?” 魔神这样问其实只是中二秉性作祟,觉得哥哥不论在何种情况下都应该把他放在最首位,哪怕黑化了都不该忘记自己这个唯一的亲兄弟。 然而易风坦然地让他失望了:“黑暗分身承载了我所有负面情绪,一切不为人知的阴暗都隐藏在他体内……” “所以?” “……造你出来的第二天,我曾想过要不要削掉五厘米。” 魔神:“……” “他还想过用你的神格来维持世界运转,还想过杀掉你,重造一个乖巧听话的新弟弟。” 黑暗分身拔刀回鞘,和易风一模一样的脸上带着冷酷的笑意。 这感觉和易风截然不同,但又不得不承认很有魅力,仿佛闪现在黑暗中的钻石,泛出夺人心魄的光耀和华彩。 魔神顿时深深受伤了,刚回头质问哥哥,被易风当即打断:“骗人的。” “……真的?” “真的。” 易风铁口直断,但那个黑暗的阿尔萨斯却笑了起来:“你确定还要撒谎吗?谎言和欺骗会让我变强,你内心的每一分恶念都会成为我力量的来源,这些你都知道吧?” 魔神这一下受伤害深了,立刻回头对哥哥怒目而视。易风简直没有办法,只能说:“他挑拨离间……” “你想杀我!” “几万年前的事了……” “就因为我高五厘米?!” “……”易风抹了把脸,只听魔神怒气冲冲说:“你这次一定要给我生一窝小虎崽!” 易风条件反射想骗他说好,又想起谎言会成为黑暗分身的能量来源,顿时就哽住了。 “他不会答应的,因为他不爱你。”黑暗分身举刀遥指易风,微笑道:“他就是这么虚伪又残酷的人,否则也不会有我的存在了……你想过吗创世神?天山众神的怨念不过是黑雾而已,你内心的阴暗竟然可以化作实体,成为血池,还必须压进地心才能勉强控制——若论邪恶二字,天下谁人比得上你?” 易风面无表情,半晌说:“正因为我想保护这个世界,才会把你变成血池,封存在地心……虽然现在你强我弱,但今天我一定会打败你,所以其他的也不用多说了。” 他抬起长剑,上前一步,和黑暗分身遥遥形成对峙之势。魔神刚要抢在他身前,突然被他厉声制止:“易天!别过来!” 魔神一愣,只听他缓缓道:“命神已死,但其余十位神只还在,你现在就带维序者前往天山神殿,一定要将众神全部屠灭……” 魔神刚想说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人丢在这?就只见易风眼底浮现出不加掩饰的杀意,冷冷道:“至于神使先不用管——如果他们不愿对众神反戈相向,那从今天起历史上就再也不会有神使这个概念了。” 魔神担心问:“你一个人撑得过来?我看我还是留在这里……” “不,这是我的战斗。” 创世神回头望向弟弟,眼神中竟透出一丝微微的笑意。 “易天,我必须和自己作战,而你却是唯一能以我之名征战四方的人。” “一切都将在今天终结,而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53、 在天山上千年的历史上,神使从未面对如此两难的境地。 他们的信仰来源于众神,他们的力量又来源于信仰。安吉拉对他们的控制是绝对性的,八百年前圣奇亚成为大神使长后,这个忠诚而无私的男人便将神使集权制带上了巅峰。 而现在天山的地位被推翻了,神王让他们去屠灭众神。 这对神使来说,不异于一场信仰的地震。 天山纪元九零五八年,历史将铭记这一刻。 这一天命神陨灭,安吉拉被杀,维序者部队审讯组组长伊凡战死;这一天血池的秘密曝光于天下,黑暗创世神全面复苏,魔神和维序者首次联合向众神亮出了血淋淋的屠刀。 这一天,经过漫长而痛苦的抉择之后,神使分裂成了以圣奇亚为首的创世神派系,和以核心五神使为首的天山派系。这两者的力量对比约为六比四,分裂之后立刻展开了激烈的厮杀。很快后者被完全歼灭,而前者也损失了近一半的有生力量。 圣奇亚大概再想不到有一天神枪会沾上同僚的鲜血,然而在最后的时刻,他面前没有任何选择。 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神使全体仅剩下三成不到的幸存者。他们立刻与维序者汇合,开始向天山神殿进发;在那里他们将经历更残酷的战争,最后多少人能存活下来还不得而知。 但桎梏他们的信仰已被推翻,一切都是为了神使本身的延续。 天山,创世神之殿。 阿瑰从漫长的黑暗中苏醒,柔和的白光充斥视野,他不由自主的吸了口气。 我这是在哪里? 他挣扎着坐起来,只觉得全身上下一片僵硬,略一动手就能听见骨骼间传来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周围是巨大空洞的殿堂,墙上坠着华丽的帷幔,不远处殿门大开,隐约从远方传来爆炸的轰响。 突然从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醒了?” 阿瑰惊讶回头,紧接着被紧紧搂进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我等了你很久……” 迪卡诺闭上眼,滚烫的泪水立刻洇进阿瑰后领的布料里,留下一道深色的痕迹。 “……你一直在等我吗……”阿瑰轻声问,“对不起,在冥界的时候我曾经怨恨过你……” 与此同时在山巅的洗泉下,有一方平静如同镜面的纯净湖泊。湖中不见任何生物,只有无边无际的清澈湖水,在天穹下仿佛宝石一般熠熠生光。 突然湖心泛起轻微的涟漪,紧接着无形的力量将一个人从水里托了起来。 那是个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子,全身僵冷毫无生气,仿佛已经死去多时。湖水温柔地拍打他的脸颊,很快他胸膛微微起伏,皮肤也恢复了一丝温度。 “啊……” 他长长的眼睫剧烈颤抖,半晌后挣扎着睁开双眼,瞳孔竟是罕见的翠色。 他就像是初生的婴儿一样茫然无知,半晌才站起身,随着湖水漂向岸边。 周围是开阔的草地,落叶乔木参天而起,好像油画中静谧而优美的森林。他在岸边站了很久,眼神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仿佛在脑海中苦苦思索着什么,过了很久才轻轻闭上眼睛。 “你都想起来了吗?” 年轻男子回过头,莫利站在不远处的桦树下,温和的笑容一如往昔:“欢迎回来,储智组长。” 储智悯之祭怔怔地看着他,莫利走来脱下外套,披到他湿冷的白袍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是已经……” “这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也许要很久才能把它说完……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莫利转身望向远方,天际已升起了第一簇狼烟,“——战争已经开始了,这次事关我们的生死存亡。” 与此同时,天山,血池祭坛。 半座悬崖都被炸飞了,血池无限制延伸,此刻已布满了视线所及的全部范围。 一望无垠的血色大海上,易风悬浮跪在空中,身体左侧被炸得血肉淋漓,从肩膀到手臂几乎只剩下了白骨。 “南半球维序者首领迪卡诺和副首领阿瑰,以及尸体处理组组长储智悯之祭……”黑暗创世神随意回头一望,笑道:“我不知道你现在复活他们还有什么用,打算对付天山众神吗?本来如果你集合所有人的力量来对付我,也许还有那么一丁点胜算……” 他其实也受了重伤,但情况稍好,整个血池都是他的力量,此刻他还能稳稳站在空中。 易风拄着长剑站起身,淡淡道:“杀死你后血池消失,天山众神就是世界之柱的能量来源。虽然抵不了多大作用,但维持一两千年还是可以的。” “你就这么肯定能杀了我?” “我坚信,”易风说,“因为我坚信我善的一面比恶的一面要强。” 黑暗创世神露出一个明显嘲讽的眼神,刚想说什么,却被远处传来的巨大轰响所打断了。只见紧挨在命神之殿后的一座神宫也轰然坍塌,烟尘直冲九霄,甚至遮蔽了方圆上百里的天空。 “战神之殿?”黑暗创世神喃喃道,“真出乎我意料,战神竟然不是撑到最后的那一个……哦等等,那个你最喜欢的小朋友也战死了哦,你伤心吗?” 易风面无表情的闭上眼睛,半晌才说:“不,我已经很久不会为死亡而感到难过了。生死对我来说是太简单的东西,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复活任何人,所以迎接生命的喜悦和送走生命的悲伤,对我来说都是永远也感觉不到的情感。” 他突然问黑暗创世神:“知道你是怎么出现的吗?” “……怎么?” “我的第一缕怨恨,不是因为亲手创造出了比自己强大的魔神,而是因为魔神有感情。我永远也触碰不到的喜怒哀乐,对他而言是与生俱来再自然不过的东西,当我看见他因降生的激动而嗷嗷大哭时,我第一次清晰地产生了‘毁灭他吧’这样的念头。” “这难道不是感情吗?” “是负面的。”易风说,“创世最开始的那段时间,我所有的感情都是负面的……嫉妒、伤感、悲哀和怨恨,让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多孤独。那些被我创造出的人们相亲相爱,而我却高高在上,远隔云端。” 空中黑影一晃,黑暗创世神突然从原地消失,同一时刻突然出现在易风身后,一刀从下向上狠狠斜劈! 啪的一声轻响,却是易风抬手死死抓住了刀刃,鲜血迅速爬满了刀身的凹槽。 “所以我说你注定要失败啊。”黑暗创世神紧挨在易风身后,说话时几乎贴到了他耳边:“现在的你仍然远隔云端,而被你所嫉妒的凡人的快乐,也依然顽强地存在于这片大地之上……” 易风回眸微微一笑,打断他道:“但我已经不嫉妒了。” 黑暗创世神一愣,只见面前白金光芒铺天盖地而来,瞬间刺穿了他半边身体! 就在祭坛中金光爆发的前一时刻,法则神殿,尤瑟妮静静地站在大殿中央。 美狄纱坐在黄金椅中弹奏竖琴,紧闭的眼睫随着音乐微微颤动。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台阶上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美狄纱没有动,尤瑟妮则回头笑了起来:“只剩你一人了吗?” 亚当·克雷满身鲜血,站立的时候身下积聚了一滩血洼。这只不论何时都吊儿郎当让人牙齿发痒的水僵尸,此刻神情竟然非常严肃,甚至能称得上是凝重了。 “藏惟呢?莫利呢?凯西和阿刢在哪里?” 亚当没有回答。 尤瑟妮久久地看着他,半晌温柔道:“你是故意要自己一人来面对我的,是吗?” “……走到这里的时候,其实我也耗尽了所有勇气……”半晌亚当嘶哑道:“但有些事情必须由我来做,这便是首领的职责……” 尤瑟妮的目光中带着怜悯,突然抬手隔空一拂,神力就像细纱一样柔和地笼罩了亚当全身,几秒钟后他身上所有伤口全都自然愈合了。 “您——?”亚当有点惊异,却只见尤瑟妮一摆手。 “我很高兴来的人是你,为了这一刻你肯定跟魔神争执过吧?其实如果此刻站在我面前的是魔神,那我也没什么办法,但当我看到你的时候,一切艰难的选择都变得容易了。” “你是个杰出的首领,也是个伟大的战士。”尤瑟妮顿了顿,微笑道:“我想,哪怕要在世界之柱里封印上万年,我也不会忘记你今日的荣光。” 爱神的琴声停了。狂风吹着尖利的口哨,从山涧中灌入神殿,仿佛一曲久久回荡在耳边的凄厉的哀歌。 许久之后亚当闭上眼,泪水一滴滴坠落在血腥的地面上,悄然氤氲开来。 守护神殿毁灭后不久,法则神殿与爱神殿也相继坍塌了。 这一天注定是创世以来最不平凡的日子。盘踞在天山上万年之久的众神终于惨遭屠灭,魔神带领神使和维序者,将天山十二宫整整杀了个遍。 而这场史无前例的战争是由鲜血铺成的,每一个幸存者身后都留下了同伴的尸体:守护神殿与力神殿,十之八九的神使都折损在这两处战场上;死神之殿,维序者医疗组组长莫利自爆而亡;战神殿,追缉组组长藏惟力竭重伤,脱身后没多久就倒在了路上…… 世界之柱接二连三从地心升起,贯穿神殿后矗立天际,就像十座通天贯地的巨塔,牢牢撑住了这个世界。 幸存者郑重的将所有遗体送出神域,等待动荡平息,再唤回他们飘散的英灵。 突然在天山顶端,悬空的血池祭坛发出轰响,到处是白金色绚烂的光芒。魔神震惊回头,瞬间脱口而出:“——易风!” 所有人都难以支撑了,只有他劈手开了道空间门,几乎瞬间便出现在祭坛顶端! 同一时刻易风喷出一口鲜血,手里白金长剑却死死抵住,他整个人几乎半跪在空中。 黑暗创世神就站在他面前,也许没想到最后一击的力量竟然如此暴烈,他脸上还维持着惊讶的表情。 “你输了,”易风断断续续道,猛然将剑一拔,顿时鲜血四溅,失去支撑的黑暗创世神立刻倒了下去。 “易风!”魔神兴奋至极,猛冲过去想拥抱他哥,但紧接着脸色就变了:“这是怎么回事?!” 易风起身到一半,突然鲜血狂喷而出,随即整个人颓然倒地。 不知何时他腹部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血口,跟刚才刺穿黑暗创世神的剑伤一模一样,魔神踉踉跄跄的奔过去抱住他,声音因为恐慌而发抖:“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易风!” “他是我的分身,我们本为一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是这个结局。” 易风脸色苍白,血池在身下沸腾咆哮,妄想吞噬他的身体。但很快随着黑暗分身的陨灭,血池以惊人的速度飞快蒸发,来不及褪去的水迹在祭坛周围留下了猩红的痕迹。 魔神难以置信,刚刚眼见着易风亲手杀死了黑暗分身,但为什么相同的剑伤会出现在他身上? 难道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杀死自己的准备? “你不应该让我走……”魔神喘息道,“如果我在的话,如果我在的话……” “是你给了我力量,”易风虚弱地笑了一下,“你让我不再孤独,不再怨恨,负面能量的来源因此被根除,最后才找到打败血池的机会……多少万年了,这是我第一次得到平静。” 他伸手触碰魔神的脸,手指冰冷而微微颤抖。 “世界之柱撑不了多久,你可以用我的神格维持这片天地……” “那我呢?”魔神绝望的问,“我怎么办?” 易风凝视他良久。 “我不知道,”最终他轻声问,“你愿意再等我一次轮回吗……?” 魔神在他充满希冀的目光中愣住了。 每次故事的终结都只剩他们两人,爱和仇恨随着世界一同新生。然而这次结局稍有不同,魔神和幸存的世界一起留在了原地,只有创世神孤身上路,沉入了黑暗而冰冷的冥界深渊。 天山之上血池尽毁。吞噬一切的黑暗和怨恨,终于停止了它扩张的步伐。 失去能源的大地发生了短暂的剧烈震动,但很快十根石柱稳住了动荡,将崩塌之势堪堪止住。不多久后阴云从神域的天空中散去,阳光再次普照众生,将世界从废墟中温柔地唤醒。 暴雨停息,灾难退去,肆虐多日的飓风和地震终于从人界消失。 大毁灭的步伐被中止了。 没有人知道世界刚刚经历过一场浩劫。 54、Happy Ending 多年后,人界某大学。 大一新生第一天上课,教室里简直沸反盈天。教导主任在讲台上拼命摔桌子,第二十九次怒吼:“你们都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你才适可而止呢莫利,为什么我会跟这些人在同一个班?!小爷可是堂堂的高考状元!” “哼我还不愿意来上学呢,要不是看在亚当大人的份上……” “得了吧凯西!明明是你想来人界进军好莱坞的!话说为什么我不能在学校里种草地,水兰大人说了只要不影响人界安全随便干什么都可以啊……” “我说了不!影!响!人!界!安!全!一夜之间用青草覆盖方圆十里已经不在安全范畴里了好吗!你是想被做成烤兔子对吧!” “我说你们有空吵架不如来帮忙把这群神使拖走,加百利的翅膀毛快被拔光了……不不不加百利!别冲动!教学楼会被你烧光的!” …… 轰然一声巨响,教室前排一个黑衣男生掀桌而起。 “你·们·够·了。”他一字一顿道,英俊的脸上满是杀气:“谁再说一个字,我现在就把他剁成肉酱。” “……”教室里鸦雀无声,静得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 半晌后男生终于满意的回过头,紧接着就看见一个年轻人站在教室门口。 他穿着灰色修身T恤,深蓝色牛仔裤,肤色格外白皙,眉眼俊秀而面无表情。 “我是金融二班的辅导员……” 年轻人抬头看看班级门口“金融02”的标志,然后望向混乱而僵硬的教室:一个天生红眼病的学生正抓着青草往嘴里送,长长的兔子耳朵正被一个穿着暴露的美女紧紧揪住;某张课桌上躺着一个罗衫半解的美貌少年,要是有摄影机的话这就是活生生的三级片拍摄现场;教导主任正举起讲台准备扔出去,粉笔盒黑板擦等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最前排有个英俊男生一脚踩在课桌上,满脸彪悍仿佛黑帮老大,“剁成肉酱”四个字的尾音还在教室里久久回荡。 辅导员又抬头往“金融02”四个白底红字上看了一眼。 “……我走错了。”他肯定道,转身走了出去。 易风径直来到系主任办公室,敲门三下后毫无动静,于是“哐当!”一脚踹开大门。 姓雷名亚当的主任大人正偷吃鸭翅膀,闻声立刻手忙脚乱把饭盒一塞,正色问:“有话好好说你踹门干什么?” 易风说:“你吃吧,没事,风纪部长今天不在办公室。” 亚当于是眉开眼笑的把鸭翅膀拿出来继续吃;结果还没吃两口,易风掏出手机咔擦一下。 “如果你不给我换班的话,我就把这张照片放大一百倍然后贴到风纪部的墙上。” 亚当:“……” 亚当掀桌怒道:“太过分了易风老师!你明明知道圣奇亚那帮人跟我们不对付!还有换班是什么东西,高考状元都给你了你还有哪里不满足?!” “这个班的学生都不大正常,”易风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开始数:“我去的时候教导主任莫老师正准备把讲台砸到他们头上……” “莫利!那是莫利情绪不稳容易激动,我马上就找他谈话!” “还有个学生戴情趣兔子耳,我怀疑他可能有异食癖……” “兔子耳是保暖用啊,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能不让学生戴兔子耳?” 易风默默看了眼窗外的九月骄阳,说:“还有个女生只穿三点式,你见过穿三点式来报道的大一新生?” “那明明是欢迎新学期欢迎新班级,女生的欢迎方式比较热烈你不知道吗?” “至于那个躺在课桌上宽衣解带的小男孩……” “他只是在为四年后考表演系研究生做准备!” “那个背着大翅膀的学生……” “开学演出彩排!” “一帮人在拔翅膀羽毛……” “都是追星族!” 易风冷冷盯着亚当,半晌后重复:“我要换班。” 莫利偷偷摸摸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拼命做杀鸡抹脖的手势。 亚当灵光一闪:“对!换班也可以,工资减半!” 易风顿时僵住了,只觉得头顶电闪雷鸣,整个世界一片惨淡。 亚当殷勤地拉着易风的手坐到沙发上,如同老红军对小红军讲述革命故事一般语重心长:“亲爱的易风老师……” 易风闪电般打了个寒战,迅速起身后退三米。 “……你别打击我工作积极性好吗?”亚当恼羞成怒道:“金融二班有什么不好,学生个个热情活泼,还有数学几乎满分的著名高考状元!你以为我把你调去那个班容易吗!风纪部那群小贱人差点把我从楼顶扔下去你知道吗!” 易风疑道:“跟风纪部有什么关系?” “他们都想让你去那里上班,哼我就知道神使都不是好东西……”亚当差点说漏嘴,立刻板起脸来训斥:“总之不管怎样,你起码要给我乖乖呆到这批学生毕业!在此之前想要调班就先交出一半工资再说!” 易风想起自己银行账户上可怜的数字,顿时生出一股把亚当主任凌迟一万遍的冲动。 “只要干的好,工资奖金大大的有,年终还组织公款旅游!你不是说没房子吗?学校教工宿舍什么的包在我身上,保证一厨一卫一人单间!” 易风还在迟疑,亚当一把勾住他肩膀:“不管怎么说先给我回去把开学演讲搞定了,下午我带你去认识这学期新来的老师……拜托了!我保证老师都是正常人!” 易风老师鼓起勇气,再次走到班级门口,老远就听见一个高昂的女声在咆哮:“你们都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你才适可而止呢水兰!人类女生是不穿三点式来上学的好吗!你想跟凯西一起去日本拍三级片是不是,现在早不流行御姐改流行人妻了我谢谢你啊!” “咦人类女生连三点式都不穿吗,果然还是藏惟知道得多,好吧那我也……” “喂你们谁把她拦住——!不好了她要脱了!加百利!加百利快用翅膀把她盖住啊啊啊啊!” 轰然一声巨响,最前排那个英俊的黑衣男生再次掀桌而起: “你·们·够·了。”他冷冷道,随手抄起伊凡从同学们的脸上一个个指过去:“谁再说一个字,我现在就用伊凡把他砸死。” “……”短暂的静默后伊凡疯狂挣扎起来:“卧槽你们不能这样!兔子也是有兔权的——!” 易风默默看着教室门口那白底红字的“金融02”,正准备掉头离开,突然听见身后圣奇亚的声音问:“易风老师怎么不进去?” “风纪部长?”易风回过头,顿时悚然。 只见圣奇亚西装革履,沉稳庄重,手里捧着一大束玫瑰花,晶莹的露珠在太阳下熠熠生光。 “听说你们班有个学生叫加百利,”圣奇亚从容问,“能请他出来一下吗?” 易风:“……” 我擦你不是风纪部长吗!风纪部长不是要引导学校风气带大家积极向上吗!带头搞师生恋是要闹哪样啊! 易风内心惊涛骇浪,半晌才默默转身:“你自己进去吧……” “哎?易风老师你不上课?” “……不,我只是走错了。” 好不容易度过一个水深火热的早上,中午饭后易风本来准备在办公室里小憩一觉,谁知亚当找上门来,热情地邀请他去一同认识新老师。 新老师是朵奇葩——据说早年是法医毕业,喜欢搞金融,不久后自学成才,辞了公职来上大学,毕业后又成功的留校任教,完成了从验尸官到经济学讲师的伟大转变。 易风满怀对高级知识分子的敬仰之心,结果一见面就被惊住了:“这人眼睛怎么是绿色的?” 亚当立刻说:“带了美瞳。” 易风:“……” “你好易风老师,我叫储智。”新老师彬彬有礼的和他握手:“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请多多关照。” 他的口气礼貌温和,举止行动也非常得体,一下就安慰了易风在学生那里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也许美瞳什么的只是带颜色的隐形眼镜吧……易风老师乐观地安慰自己,问:“需要我带你去办公楼四处参观一下吗?” “哦,好的,谢谢您。” 易风怀着“原来这世上还有正常人啊”的欣慰心情转过身,紧接着就听见身后储智悄声问亚当:“不行我还是很害怕,万一他再杀我一次怎么办?” 亚当:“难道你有心理阴影?放心吧这次不会的,大不了你先写个遗书带在身上……” 一道天雷当头劈下,易风被打得外焦里嫩。 自从来这个学校以后,他的生活就再也没有正常过:他的学生是异食癖、暴露狂、GV爱好者和暴力分子;他的上司喜欢在上班时间偷吃鸭翅膀,还动不动就威胁要扣他工资;隔壁风纪部长看上了他们班学生,从早到晚拿着玫瑰花站在班门口,目测很快就要登上校报头条;好不容易来了个貌似正常的新同事,学识渊博相貌出色,结果话都没来得及说两句,就发现人家竟然是被害妄想症患者。 易风深深觉得自己就不该来当老师,还是辞职算了。 高校老师没有坐班制,但是辅导员必须在办公室里呆满八小时。下班已经是黄昏时分,夕阳斜斜映照在空旷的校门口,易风抬头就看见那个黑衣男生背对着他,吊儿郎当的靠在树下。 “……易天?” 易天回头冷冷地看着他,手里拎着个巨大的行李包,说:“我从宿舍搬出来了。” 易风眼皮一跳。 “你答应我如果考上这所大学就可以追求你了,所以我决定从今天开始行动,第一步就是搬去跟你同居。”易天啪的一声把行李包甩背上,目光炯炯地逼视着他哥:“要是你不答应,我就把那天晚上的照片放大一百倍贴满你家的墙……” 易风瞬间眼前一黑,突然深深理解了什么叫祸不单行。 易天同学年方十八,英俊邪气风度翩翩,有种超越年龄的气质和魅力,从小招蜂引蝶无数,堪称本市一害,凡养了女儿的人家都对他闻风丧胆。 光是这样也就罢了,问题是这熊孩子从呱呱坠地开始起,就对他堂兄易风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兴趣。 在这一点上他的彪悍事迹数不胜数,比方说刚学会吃奶就死赖着易风不放,学会说的第一句话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而是哥哥;三岁时记忆力惊人,背了全篇的凤求凰向他哥求爱,全家大人的第一反应都不是“卧槽这熊孩子弯了”而是“哈哈哈哈宝贝儿可真聪明”;五岁时全家出去踏青照相,他在编手工花环这点上显示出了非凡的行动力,赢来赞誉无数后亲手把花环给他哥戴在了头上,然后拉着他哥一定要拍结婚照;十二岁小学毕业,模仿他哥的笔迹惟妙惟肖,冒充他哥的名义写了两百封单身宣言在全校群发,导致他哥直到毕业都没找到半个女朋友…… 一个熊孩子的背后肯定有一群熊家长,所有熊家长都对易天同学的行为喜闻乐见,只有易风才知道这堂弟就TM是个恶魔。 恶魔堂弟上高中的某天深夜,易风从睡梦中惊醒,睁眼就看见一张英俊得人憎鬼嫌的脸压在自己身上,鼻尖距离不超过五厘米。 “堂哥,”易天笑眯眯说:“咱们来入洞房吧。” 易风:“……” 易风第一反应是把这熊孩子扔出去,但紧接着易天抬手一指,无数水蛇般的麻绳自动从床下爬上来,瞬间把他绑了个严严实实。 “当凡人也很好,稍微动个小法术就能收拾你……可惜为了让你早点轮回我也贡献了五成神格,没法变大猫来玩重口PLAY了……啊话说回来你还欠我一窝小虎崽呢,咱俩到底啥时候才能要孩子啊,为了弥补这么多年浪费的时间干脆以后每年给我生一窝吧!” 易风表示满脑子都懵了,说不清是熊孩子疯癫对他造成的震惊比较大,还是熊孩子会玩魔术这件事震惊比较大。 于是易天吭哧吭哧的把他哥扒了个精光,又从头到尾吻了个遍,继而正儿八经的开始洞房;易风从斗志昂扬地怒骂变成声嘶力竭地呼救再到掏心掏肺地呻吟,到最后嗓子都哑了。 易天则很激动,在他哥被情欲熏染而变得酡红的脸上亲了一口,摸出手机咔嚓咔嚓拍了很多照片。 “如果你不嫁给我的话,”易天顿了顿,晃了晃手机。 易风以为他要说那我就把艳照公布出去,谁知他一脸认真,说:“世界就毁灭了。” “……”老子的世界观才毁灭了好吗! 易天昂首挺胸的尾随他哥回了家,一路上还兴致勃勃问:“我像不像个可怜没人要的小尾巴?” 易风看看他接近一米九的身高,精悍结实的身材,霸气侧漏的表情,唯我独尊的气质……半晌点头说:“对,老虎尾巴。” 到家后易天立刻开始卷起袖子收拾房子,把这一室一厅的出租屋硬生生整出了婚房的风采。易风看着床上不知何时出现的全套法国进口宫廷式大红被褥,恍惚间产生了一种新嫁娘般的错觉。 晚餐更是精彩,易天亲自下厨煎了两块心形牛排,配上蜡烛红酒,举着水晶玻璃杯深情款款说:“我们终于又可以在一起了……” 易风头痛欲裂,忍不住问:“你从三岁开始就赖在我家住到高中,除去上学之外我们最长分开的时间不超过两天……所以‘终于’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终于要嫁给我了的意思,”易天梗着脖子理直气壮说:“怎么,难道除我之外你还想嫁给别人?别做梦了,你说你想嫁给谁,我现在就去咬断他的脖子!” ……所以说咬断他的脖子是什么意思……不所以说嫁人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得好像我必须要嫁人一样啊?是什么给了你这种理所当然的感觉啊?! 易风满脸是=口=的表情。 这顿晚饭注定要在嫁人和不嫁人的争论中度过,而易风则一千零一次败北,被迫喝下了弟弟强灌的红酒半瓶,牛排一块,另加亲吻若干。 这也许是易风最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了:明明别人家的中二病小孩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仿佛全世界都亏欠了他一般,整天板着张脸沉默耍酷;为什么自己家的中二病弟弟就这么能言善辩呢?! 那天晚上半夜醒来,易风不出意外的再次发现弟弟压在自己身上,正尝试用牙咬开他的睡衣扣子,一脸猫科动物般的狡狯神情。 “你明明就喜欢我,还各种不认,你说你这不是水性杨花又是什么?” “从小被我欺负都不还手,一受气就那副包子一样的表情,你是故意要用这种方法来勾引我的吧?” “你最没下限了,连亲弟弟都要勾引,为了惩罚你就多生几只小虎崽吧……嗯?难道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你看你摆出这种眼神难道不就是在勾引我让你生小虎崽吗?” 易风双手被无形的力量卡在身体两侧,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只听见易天带着调侃意味的蛮横声音,感觉全身血液都涌到了脸上。 偏偏易天还得寸进尺,起劲儿的舔他耳朵,得意道:“你看你多银荡,这么快就硬了……” 易风五雷轰顶,在强烈的羞耻感中妄图挣扎:“这是你对哥哥说话的态度吗?” “难道我说错了?这么快硬起来的不是你吗?哦,对着亲弟弟都可以这样撒谎,哥哥你真是太下流了……” 易天一边说一边兴高采烈的咬断了所有睡衣扣子,他似乎很得意于这项光辉成就,带着满脸求夸奖的表情狠狠在易风胸膛上亲了一口,用大腿胡乱蹭他已经硬起来的欲望。 易风被蹭得泪流成河,几次想呵斥,然而开口就发出带着哽咽的呻吟。那声音隐忍而又满含情欲,易天一听就亢奋得要命,粗鲁地伸手在扩张几下,逼问:“想不想让我进去?” 易风拼命摇头。 “明明就很想,口是心非什么的最虚伪了,”易天眼珠一转说:“让我好好教训你一下。” 于是他欢快的低头含住了他哥的欲望,用唇舌好好“教训”了一番。这小子个性有多坏口舌就有多厉害,很快把他哥教训得崩溃了,床单被抓得凌乱不堪,脑子里除了想射之外完全没有其他念头;然而每当频临高朝时他都被易天一把掐住,慢条斯理逼问:“到底想不想让我进去?” 连续几次下来易风简直都被整疯了,最终破罐子破摔,崩溃道:“进来!” 易天早就憋得脑门上青筋直暴,闻言猛的把他哥一翻,二话不说狠狠插了进去。 易风老师开学第一天,就被肖想了自己十八年的亲堂弟扒皮抽骨,连同骨髓一起吃了个干干净净。 事后他非常悲愤,抱着被子控诉:“我哪里惹到你了?你说出来我改!” 易天心满意足的搂着他哥,远远望去仿佛一头把猎物裹在怀里,还把尾巴甩来甩去的大老虎:“哪里都没惹到我啊,就是喜欢你嘛。” “你喜欢我什么?说出来我改!” “哦,你动辄不鸟我的样子最喜欢了,要不下次你改了吧。” 易风还是很悲愤,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被压了很不爽,尤其弟弟长得比自己高比自己壮,看起来就更不爽了。 让他更郁闷的是,好像全班同学都知道他们兄弟间的特殊关系,某天那个叫藏惟的高考状元还特地过来拍他的肩,一脸同情问:“所嫁非人的日子不好过吧?” 易风顿时满脑子电闪雷鸣。 “唉,你忍忍就算了吧。按理说我应该是站在你这边的,但谁叫他下冥界把大家都弄出来了呢,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答应过他下次你反抗的时候帮忙把你按住哦。” 藏惟摇着头扬长而去,留下易风石化半晌,风中凌乱。 只有那个叫加百利的学生——被教导处莫主任叫去谈话三天三夜后他终于勉强同意上课的时候不带翅膀——只有他一人对易风老师的悲惨遭遇表示了同情,同情方式是用宝石般水润的眼睛看了他半晌,还充满温柔地在他背上摸来摸去。 易风老师被摸得有点小心跳,然而很快易天咆哮着冲过来把他哥拉走了,继而圣奇亚铁青着脸冲过来,把加百利也拉走了。 “你怎么能让那只弱受对你动手动脚?明明都有男人了还不懂恪守妇道?!”那天晚上一回家易天就立刻开始质问。 易风满脸黑线,说:“我还没问你呢,你到底对藏惟他们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你们都瞒着我?” 易天立刻语塞了,哼哼着歌儿东张西望,又凑过来直往他哥脖颈里嗅。 他哥被嗅得满心发慌,屡次推开无效,只得面红耳赤的假装看电视。易天心满意足地骚扰哥哥半天,广告时间便跑去削水果,用嘴叼了苹果瓮声瓮气的说:“来!过来我喂你!” 易风坚决不睬,趴在沙发上把头埋着装鸵鸟。中二病弟弟咕噜一口把苹果咽下去,抓住哥哥好一顿猛晃:“你竟然不理我!说!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肯定不爱我了!” 易风怒道:“这么大人了不要矫情……我还没问你呢!藏惟说欠你人情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嗯嗯……” “嗯嗯你妹啊,再不说试试?” 易天眼珠骨碌碌的转,半晌突然发了横,当头一扑把他哥按在沙发上,恶狠狠道:“男人的事情不要乱问你知道吗!再问老子干死你!干死你哦信不信!” 易风:“……” 易风于是又悲愤了,并且悲愤了整整一晚。 后来他多次逼问易天,得到的结果都是悲愤一整晚;偶尔几次以睡客厅相要挟,就被易天抓住猛晃:“难道你不爱我了吗!连睡客厅这样残忍的事都能做出来难道你真的不爱我了吗!” 最好的结果也是敷衍:“以后再告诉你……以后再慢慢的告诉你……” 事实上魔神大人会不会告诉他哥哥呢? 这个只有天知道了。 总之易风的凡人生活还在继续:他有一个中二病的魔神弟弟,一个爱吃鸭翅膀的流氓上司,几个神神叨叨不靠谱的奇怪同事,以及一大帮暴露狂、异食癖、准GV演员、三点式泳衣爱好者的学生……生活真是万年如一日的丰富多彩。 偶尔他也会怀疑加百利的翅膀不是Cosplay,伊凡的兔子耳朵其实是真的,易天同学在床上的情趣表演不是魔术而是真·超能力……但那些都不重要,他会很快自欺欺人地捂住耳朵。 那些曾经被他拼死保护的人和事物都好好活着,劫后余生的天地也仍然在平稳运转。虽然他一无所知,但那些琐碎而平淡的快乐,如今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易天有时还会孜孜不倦追问:“所以你到底爱不爱我?喂,你没还说到底爱不爱我呀?” 易风瞬间想起某些强制情趣play,顿时脸黑了,一言不发开始看电视。 “你太过分了!”易天火冒三丈:“昨晚在床上还求我呢!提上裤子就不认账啊?!” 易风:“……” 表面淡定内心闷骚实则口嫌体正直的真·白莲花易风同志,他是肯定不会认账的。 那些经过几万年时光都未曾出口的爱情,其实认不认帐又有什么重要呢? 他们还有很多很多年可以在一起,这就够了啊。 正文完
推书 20234-06-02 :呆萌宅你为什么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