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双眼一亮,像是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对了!族谱!三叔,我也看过族谱。那族谱上不是记着从老祖宗下来我龙族地每一个支系每一人吗?我记得清清楚楚,从头到尾,分明没有见过一个叫做的名字!要说若是被除名了的话,我龙族自有族谱建立以来唯独一人曾被除名,那便是浮云。在上一回的全族聚会上父王也是这样说的。这等大事他不可能会记错!换言之,如果既不是被除名又没有记载在族谱之上,如何证明那叫做地家伙确是老祖宗之子?三叔你要怎么解释?”
“那是因为他根本没有被除名,直至如今族谱上仍然留着他的名字。是他重生之后得的新名字,而族谱上记载的……却是他从前的旧名字看……还有一件事,小三子,不是他变作你的模样,而是你本来就长得和他一模一样。你应该也发觉了……那张脸……不是变化出来的模样。而是他本来的相貌……”
敖顺冷静回答着,盯紧了那个还在津津有味慢慢咀嚼着地男人,多少年了……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自己还是个年幼的孩童,而老幺敖钦根本还没有出生。而自己记忆当中依稀留存着关于那人的印象……全部都是明亮而温暖的……那对永远带笑的桃花眼,微微翘起的唇角,以及斜着眉梢看人的神气,太宁,烛阴之龙的爱子,天地之间最受宠爱的龙之子。
他记得地。那时的太宁,是个亲切温和的,最不像长辈的长辈。不同于克己守礼永远一脸严肃地爷爷太敖氏,也不像自己那天生威仪王者气派的父亲平氏。作为老祖宗避世之前生下的最后的小儿子,太宁诞生的时候,不但兄长太敖是年纪上了万岁的神龙,就连他的大侄子平氏,也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年青龙子。太宁太宁,太平安宁,老祖宗给他这个名字,就已经包含了对他全部地希望。所以太宁的身上生来就没有被称作责任和负担的东西,也因此他才能总是显得那么轻快,那么愉悦,又那么明亮的闪耀着。
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太宁的性子是随和地,也是懒散地。他从来不插手处理族内的事务。只是笑眯眯地背着手四处玩耍。然而却没有人会因此责怪他。太宁的身上似乎天生就有一股亲和力,他就那么成日里东游西荡着。遇见需要帮忙的,他就跟着搭一把手,遇到心情烦闷的,他就陪着逗人开心。他是那么俊美,善良和热情,人人都喜欢他,人人都愿意接近他。不止龙族,就算是放眼整个天界,那时的太宁也是最最受欢迎的人物。
敖顺和他的两位兄长自然也是喜欢这个好看的二叔公的。那时年幼,平氏龙王夫妇经常因为公务而忙碌,很多时候,反而都是这个看来无所事事的二叔公带着他们三兄弟四处玩耍。而对幼年的三兄弟来说……那也是确实是一段快乐非常的时光,太宁自己的心性就完全还是个大孩子,他会偷来毕方的卵送孩子们作礼物,会教孩子们无伤大雅的小法术教唆他们和宫里的老虾总管捣鬼,而每次捣乱成功带着三兄弟逃逸以后,太宁总是伸出细白的手挨个儿放在他们头上一揉,然后快活的笑着说:“干的好,小的们,你们个个都是好样的。”
“你们是聪明的孩子,咱们龙族的孩子,天生就比别人棒。只是记着,将来千万不要跟着你们那老古板的爷爷和少年老成的爹爹学!成天冷着脸一板一刻的人生没劲透了。要学,干脆就跟着我学吧。看,就像我这样随心所欲,自由自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多么快活!”太宁总是这样爽朗的笑着。半认真半不负责任的煽动着三兄弟,妄图从平龙王严格的家教里头改变几个孩子脆弱的人生价值观。也许是因为常常听着同样的话,本来刻板守旧的家教下长大的三兄弟,在成年以后竟然都还难能可贵的保有了一点任性和执着。与从来没有见过二叔公的幺弟的软弱平凡比起来,敖氏三兄弟的个性都是鲜明而坚硬的,即使是在神族之中,也常常显示出他们独特的姿态。
飞扬跳脱,行事惊世骇俗,视礼教规范如粪土的大哥敖。聪明冷静,宽以待人,骨子里却倔强偏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二哥敖润,以及与当年的太宁一样游手好闲,爱好坑蒙拐骗,醉心于寻宝之乐的自己。这样的三兄弟,何尝不是因为当年受到了太宁的影响,才会形成今日各自独特的个性。然而最初给他们启蒙的那个人,却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永远笑嘻嘻的善良青年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难道真如传言所说……当年玉帝派人送来那不死灵药是有问题的……不然服下灵药死而复生的二叔公,怎么会全然变成了另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存在……
敖顺在回忆和现实中苦苦思索,而这时的已经咽下了嘴里的血肉,连手指头也津津有味的吮得干干净净。他终于抬起头朝敖顺这个方向望来,然而那双眼里却没有敖顺。只是直直的盯着太子,从他抿成一条细线的唇缝里慢慢伸出一小截鲜红的舌头,一边回味无穷的舔着艳丽的嘴唇上残存的血迹。一边从喉咙深处发出低低的呓语:
“好吃,好吃,真是绝顶的美味。纯粹,精致,还隐约有两种熟悉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感觉……这味道,我是尝过的……是在哪里尝过呢……想不起来了……”
“啊!对了!”突然发出吃吃的笑声,像是刚刚发现了答案的孩子,他兴奋的朝着太子抬起他左手食指的指尖,定定指向太子的鼻尖,一双眼睛里头都散发出狂热的光芒来:
“我知道了,这个味道其中之一的来源……那是阿平的长子阿身上的味道没错!如此说来,你一定是阿和哪个身份高贵的天女生下的孩子对不对?没错,一定没错,难怪你的血肉会散发出那么熟悉的香气。你的身上也流着和我一样的血,连脸蛋都和我一模一样的孩子,你的血肉,真是比我吃过的任何一个神族,人族,以及妖族都要来得鲜美诱人。”
说完这一句,脸上的神气又开始变得困惑:“可是一股是阿,另外一股又是什么……”他苦恼的想了很久,最后用力摇摇头,像是要把哪些无关的想法全数从脑中抛开,只是恶狠狠的道:“管他是什么。总之那样的美味,一口是完全不够的……想吃……很想吃!很想一口一口,活生生的,全部咬着吃下去!”
的声音突然变得又轻又柔,他像幽灵般慢慢朝太子飘移过来,一边前行,一边以说服不听话的小孩子的口气柔声劝诱:“你叫什么名字,孩子?告诉我,快过来,过到我这里来。然后让我吃掉你。我会把你从头到脚,一点不剩,全部吃到我的肚子里去。这样以来我一定会牢牢的记住你,就算以后吃了再多的人,我也会永永远远的记得,你,绝对是其中最优秀,最美味的一个。”
第十五章:曼珠沙华
“承蒙厚爱。阁下还真是有条好灵的舌头。只凭几滴血一块肉,便能尝出我的来历来。”
太子怒极而笑:“不错,家父确实是敖,而家母也正是玉帝长女。我的名号便是东海龙宫三太子敖丙。方才听三叔叫你一声二叔公,说起来阁下似乎还是我未曾谋面的叔祖公了。想叔祖公这等有身份来头的长辈,小子我今日却能在敌军阵容里得见,顺带还能得到叔祖公的青眼相看,敖丙何等惶恐,还真是好大一桩的意外之喜啊。”
冷嘲热讽的同时太子始终面带微笑,他的语气是轻柔淡定,态度也还算彬彬有礼,只是锐利的战意却止不住的从眼底慢慢升腾弥漫开来。:“只是请恕敖丙愚钝,就算是身为亲眷晚辈,又听过了方才叔祖公那番热情的赞美,敖丙还是无法达到你所期望的觉悟,也完全没有立刻诚惶诚恐将自己洗刷干净以便于送给叔祖公大人以解口腹之欲的打算。”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看着那位传说中先祖的被砍断的右臂又远远补充了一句:“与此相反,如果实在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才能被叔祖公你记住的话,我倒是由衷的认为我和你老人家最好还是从此相忘于江湖的好。若是叔祖公硬要强人所难,丑话说在前面,以下犯上之事敖丙向来不惧为之。叔祖公刚刚才断了条手臂,到时若是不敌敖丙,可切莫再怪我仗着年轻气盛欺负你年老残疾!”
鲜红的舌尖从白森森的利牙上慢慢滑过,听完太子这番尖刻地回答。出乎意料之外,竟然也笑了。:“好个顽劣的孩子。”他笑嘻嘻的评价着。
看到那样的笑法,太子眉头忍不住一跳。颈窝处的伤口不由自主又开始隐隐抽痛,似乎是在提醒方才身体被此人施予过地毛骨悚然的痛楚。他面上若无其事,右手五指却用力收拢握紧了手中的方天画戟。清亮的声音里带着金属冷冷的质感,太子冷冷道:“我东海龙宫三太子为人向来顽劣不堪,此乃龙族内人尽皆知之事。想叔祖公是投奔贼人阵营太久,既无知,也无怪。”
“果然伶牙俐齿,古灵精怪。”
惨白的面孔上荡起一个隐约的笑容,对太子的回应似乎很是开心:“不过,我喜欢。”一边阴惨惨地回答着。一边举起仅剩手肘的右臂,伸出舌头一口一口舔着被敖顺金刀斩断的切口:“好吧,既然你不愿意过来,让我亲自过去便是抓你便是。”
此话甫一出口,只见他左手突然凌空一扬,方才被敖顺砍掉的右臂便凭空出现在手心里。拿起那断臂,看也不看便随意往他右肘上断面接,而就这马马虎虎一接,那手臂竟然也就牢牢的长了上去。转动着手肘随便翻看了几回,新长上的手腕毫无问题。连手指作出的轻微动作也是灵活自如,便似从来未曾受过伤害一般。
放下失而复得的右手,扬起头,似笑非笑的对太子露出了他雪白的牙齿:“瞧。这样。就不是残疾人了吧。”
太子全身一凛。眼前这一幕何等熟悉!断肢再驳!曾经从浮云身上看过这一套!这……难道不是服食了崆峒印之后地魔族独有的秘技吗?为何此人也能办到?更重要的是……如果刀剑都无法伤害到他的身体,却要如何将他打败。一股不详地预感从心中隐隐生出,太子下意识转头去看敖顺,想瞧瞧他三叔对此有何反应。
敖顺却是在出神。
从方才以亲昵的口气对太子说要亲自去捉他的话出口之际,敖顺便全身一震。
“再不过来,我就亲自把你们三个一个个抓起来。”太宁叉着腰开心的大笑。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过来,让我亲自过去便是抓你便是。”静静的微笑着舔着带血的伤口。
时空瞬时倒错。恍然间,他竟然将当年带着自己兄弟三人在宫殿里四处捉迷藏玩耍的太宁和眼前身着暗红衣袍,肤色死白如同鬼魅一般的重叠起来。
方才李兀地报告是惊人的,听过了如此惊悚的消息,他本应立刻下令全军出击,一举将与他带领的敌军迅速剿灭。然而却在扭头看到与太子对峙的那人的同时。本来已经含在舌尖地命令却忍不住猛然停了下来。
……只因那个人……曾经是太宁啊……陪伴他们兄弟三人从小长大地……亲切的太宁……笑嘻嘻地太宁……像大哥一样的太宁。即使方才情急之下为了从他口下救出小三子而将他的手臂一刀斩断。那也只是他下意识的出手恰好与悟空的攻击达成配合而产生的偶然结果。否则……若是面对面相对……他又怎么能下得了手去伤害太宁……
“三叔?”
一声诧异的呼唤将敖顺从失神中拉回现实,太子奇怪的看着他那身在战场上竟然也会神游天外的叔叔:“你在想什么!”
“没有。”敖顺狼狈咳嗽了一声。借以掩饰方才的失态。他抬起头来,一眼便看见太子颈窝处那片殷红,被撕下皮肉的伤口虽然已经止血,失去皮肤覆盖的创口却仍然狰狞的翻卷着,那缺失的血肉……是方才被活活撕扯下来的……眼下已经进了他的肚子……而他跟着还想整个把太子吞吃下去该死!敖顺狠狠的摇了摇头,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不对……敖顺,你看好了!他不是太宁!敖顺咬牙切齿的对自己重复:太宁死了……很早以前,无论是在自己眼前被负的木杖生生击杀……还是后来被后羿的神箭连珠射杀……对!真正的太宁早就已经死了……眼前这个……只是套着太宁的躯壳用太宁的声音说话的某种生物而已。不再是亲人,今日他出现在这里,意味他的身份已经变成了——敌人!
敖顺握着金刀的手,终于高高的举起,金刀的锋芒在空中横劈开来。那是一个信号,象征着正式开战的信号。
黑底金线绣着巨大敖字的旌旗呼啦一声招展开来。武器出鞘的寒光一瞬间耀亮深黑的海底。大军如潮水般推涌而上,迅速而无声的展开围堵。不出半刻,和他带领的黑鳞鲛人小队就已经陷入了四面被堵的境地。
身陷重围,却仍然一脸无谓。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般不悦道:“无关紧要的人太多了。虽然瞧上去都是些不错的血肉,可惜我今天想吃的只有那个。”
身为“那个”的太子闻言冷哼了一声。猛然抬头看着他,他双眼发亮,轻轻叹了一口气:“虽然有些麻烦,如今也理会不得那么多了。”柔声说道,又贪婪的看了太子一眼,然后两手平举,自海底的沙地上飘飞起来。
暗红的衣袍盈盈鼓起,黑发散开,像是生机勃勃的水草在冰寒的海水之中随着水流的方向肆意翻飞。双目紧闭,惨白的面孔衬着血红的嘴唇,的脸看上去显得静谧而诡异,整个人便如是一朵开放在深海之中的曼珠沙华。华美,然而噬魂。高高扬起形状优美的下颌,红唇微启,有什么淡白色的物质像烟云一般从他口中逸出,随着那东西在海水中慢慢弥散开,刚刚被太子与悟空打杀一地的黑鳞鲛人的尸体竟然像是受到召唤一般开始骚动起来。
第十六章:人妖和天然呆是说相声的好搭档
只见那散布一地的尸块都摇摇晃晃爬起身来,丢了头的摸头,掉了手的捡手。还有那眼珠子都被铁棒敲出来的,干脆就拾起来拿手按着再塞回眼窝里去。而在呼出那淡白色烟云以后便缓缓落回沙地归气纳元,片刻之后已经回复他好整以暇的神情,抱手立于鲛人中央,笑吟吟看他手下僵尸整队。
悟空本来在与几个鲛人缠斗,此时看见这情形也觉得稀奇,不由得停下身来一个筋斗跃到高处,睁大了眼睛瞧这出僵尸复苏的戏码。
只见那群吸入了所喷出白烟之后诈尸的鲛人们仿照着自家头领方才断手重接的动作,也将七零八落的身体一阵拼拼凑凑,转眼便大致将自个儿拼回了个人型。然而仔细一看便能发觉重拼后的鲛人与队伍中央那眼神灵动,正若无其事指挥队伍的不同。由尸块重组的鲛人瞧来个个眼珠翻白,表情木然,明显不是活物。但奇怪的却是看起来与旁边本身无事的鲛人一般和谐,两下毫不冲突。
悟空见状恍然大悟,怪不得方才对战过程中觉得对手形容怪异,争斗起来好像浑不知伤痛和畏惧。现下看来,也许从一开始自己就是在同一群尸体作战。尸体,自然是不惧生死的。
残缺的群尸很快便已自我修补完毕,又与原先幸存的鲛人两队汇合混在一起重新编列成队。随着随手打出的一个手势,这支僵尸军队掉转头朝太子所站方向杀气腾腾冲杀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