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 下——香小陌

作者:香小陌  录入:05-10

 第六十一章:放纵

 楚珣两眼逐渐失神,轻声地请求:“二武……” 有那么几秒钟迟疑,霍传武怔然,眼神纠结在楚珣身上。他默默地跪到床上,伸出手,抓住人。 他一开始想给人穿上衣服,但是楚珣挣扎得厉害,内裤套不上腿。 他干脆一把扯过被单,将楚珣严严实实裹在里面,裹成个大号的蛹,强迫自己不看着这人…… 他抱紧怀里这个鼓囊囊又极不老实的大号人蛹,一手探进去,在床单下摸到楚珣的大腿。 传武从来没在这种情形下,对一个人做这事儿,尤其还是他喜欢的人。他不可能冷眼旁观楚珣过分痛苦而不管不顾,但他做得心不甘情不愿!这不是他设想的,这并非他真正幻想的两情相悦坦诚相对,他本能地抗拒这种事。 即使隔着床单,互相别扭着,吵过的架发过的狠言犹在耳,身体上的亲密也足以让两人遽然发抖。 都是男人,年轻力壮、欲火旺盛又互相依赖着钟情着的男人,无法克制。 十多年了,第一次,传武握住楚珣坚挺抖动的阳具。就那一握,楚珣在他手心儿里猛地抖了一下,渴求地回应着他,在他掌心里撕磨。 亲密接触如火山爆发,炙热的岩浆四溢不可收拾,霍传武斜靠床上,把楚珣搂进怀里,像搂一个脆弱的婴儿,搂他当年的男孩。 十几年孤身漂泊,感情世界一片苍白,现如今传武脑海里关于某些事情的理解和印象,仍然停留在青涩的少年时代,他和楚珣穿着湿漉漉沾满灰尘的球衣,翻滚在地铁站废墟里,无所顾忌地偷情,挥洒放纵着青春。他这半辈子,就只跟楚珣有过。他就没再有过别人。 跟现在比,楚珣那时候可小了,浑身胳膊、腿,还有那玩意儿,都是小小的。 他印象里那个小珣,是当年梧桐树下眉心镶着小红痣的美妞儿,在他身下撒娇似的轻轻扭动甚至不能勃起的傻小孩。他的神经止不住开始发散式地放肆,回想着,手指下意识就摸下去,悄悄地比划。楚珣小时候,那玩意儿根本没有发育完全,浅粉色,软嫩的,皱缩着,还没有他一个拇指大。他那时候狠命地给楚珣揉,完全是不懂,揠苗助长,把小粉鸟揉得半勃,楚珣死活就没能射出来。 现在的楚珣可不一样。楚珣长大了,身体是成熟强韧的美,四肢修长有力,身上伤痕累累、 楚珣射出来一趟,浑身热力都散开了,眼底喷着火苗。 霍传武紧箍着人,用衬衫绑、用膝盖顶上去摁,几乎都压不住人。药力作用和精神上过度亢奋,楚珣劲儿特别大,成年男人爆发时的力道,在床上翻腾,一次又一次试图踹翻他、然后骑他身上! 楚珣是被一股子邪火撺掇的,又是自己最亲密的人,完全无需扭捏和矜持,他想上了二武。 传武还能再让楚珣骑一趟? 俩人在一张床上几乎动手打起来,你来我往,你出一拳,我削一掌。 传武用手肘顶开楚珣狠命压上来的胸膛,肘关节抵着楚珣喉头。楚珣涨红着脸,像一头被欲火摧磨得失去理智的小野兽,半边脸被摁在枕头里,只露出一只眼,极不舒服:“嗯……你……唔……放开。” 霍传武粗喘着,训斥道:“够了,不准跟俺闹了。” 楚珣憋着发泄不出来,双眼通红,有些气急败坏:“霍传武,你混蛋!!!” 楚珣上身被裹成个茧,挣不出来,只能翻滚着骂二武这个大混蛋。霍传武赤红着脸,悍然压上去,将这人两条腿劈开,摁住,手握上去…… “嗯——” 楚珣突然向后仰去,口里吐出长长一声叹息,叫骂声逐渐变成深深浅浅混乱的喘息,在传武手掌心里再一次勃胀。 小二爷肿得很厉害,霍传武攥住粗壮的根部,尽量拿捏手劲,慢慢地撸起,沿筋脉蜿蜒肿胀起的线条,帮这人渐进释放。楚珣身体略显消瘦,腰细,那地方可不细,支棱着,肉筋连着胯下两颗沉甸甸的赘物,红润饱满,也是到年纪了,当年的小嫩黄瓜早都熟透了、挂果了。 也幸亏霍传武事先有准备,并非不通人事。他执行过类似任务,三年前受过卧底训练,当时是情势所迫,硬着头皮看了一摞“专业”书籍,还看过不少视频录像。倘若不是任务紧急,领导逼着,他一辈子都不会想到看那些带颜色的东西……他用带枪茧的食指和中指摩擦楚珣,熟练地打圈转动,一寸一寸推挤茎身,指腹轻轻刮挠脆弱的马口,看到肿物前端慢慢吐出透明液体,随后加快速度,男人对男人的力道,让对方舒服。 他再用手指箍住软头,让楚珣无法立即释放,在快速摩擦中受到短暂的阻挠全身欲望迅速汇聚到临界点。这时才突然撒手,让热液畅快淋漓地四溅喷射。 “嗯,嗯,嗯!……” “嗯……” 楚珣脸埋在传武肩窝里,似痛楚又似解脱,脑门用力揉蹭,射得很猛。积攒了十几年的存货一泄如注,白灼炙热的液体喷到传武鼓胀的上,烧着他的大腿,烧他的手,烧他的心。 “这样好些?” “成吗?” “小珣……” 霍传武浑身都是汗,比对方出的汗还多。他喘息着,抚摩楚珣的脸,用唇语无声地哄着:“还难受吗。” 楚珣撅着嘴,五官倔强地扭曲,沉浸在射精瞬间震颤性的高朝中,嘴唇红润,说不出话。那副样子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还要强迫着霍传武一遍又一遍重复方才做的事情。 传武眼珠黢黑深邃,近乎迷恋地回味楚珣射精一刹那纠结委屈的表情。他喜欢看。 他其实更喜欢这样的小珣,偶尔暴露弱点,然后被他制伏,被他狠狠压在身下……他欣赏人前像夏日骄阳般光芒万丈夺目耀眼的那个楚珣,然后无数次幻想着楚珣在人前转过身来,垂下眉眼对他笑,仍然能像小时那样愿意安安静静蛰伏在他怀里,乐意做他的妞儿。他也有正常男人的强烈的占有欲望,渴望有一天能将这个人彻彻底底占为己有,别人谁也别碰! 霍传武撑不住身子,慢慢倒在楚珣身上,全身重量压覆着对方,疲惫,渴望,也有那么片刻的放纵情绪,脸深深埋进楚珣肩窝,俩人浑身都是汗。 他的裤子被顶出一个突兀可笑的帐篷形状,坚硬如柱。 他也快不行了,控制不住了。 床单慢慢敞开,传武汗水淋漓的衬衫全部黏在楚珣身上,胸膛上两粒敏感因为彼此互相的摩擦,硬勃。楚珣四体大敞。传武腿间的勃物坚挺地抵住楚珣,再也无法掩饰。楚珣微睁的眼流过一道浅浅的光芒,似乎是清醒的,又不太清醒,很迷茫,被捆缚的双手缓缓垂下,抱上传武的脖子,头颅向后仰去,喉结毫不设防地滑动,带着汗。 传武颤抖着直面压上,脸埋进对方两道锁骨之间…… 他羞愧极了。 楚珣是吃药了才这样儿。 他明明没吃药都像吃了药。 两人用一种灵魂深处痛楚纠结的姿势缠绕着,紧紧抱着,那时是将自己完完全全交付到对方手中,却又求之而不得,每一次相拥却总是时机不对!传武把头埋到最深,整条脊骨难耐地弓起,像一头深陷命运激流与时光搏斗的兽。他结实的腰胯猛然抖动,臀部深深撞向楚珣!情到深处这发狠的一撞,让楚珣难以抑制“啊”得一声。 楚珣一条腿劈开挂在传武肩上,另条腿无力地敞开低垂,胯间两颗蛋因为药力折磨而肿胀难耐,赘物下方的穴位毫无防备被传武一下子顶到。一串电流在两人贴合之处胶着,激得他浑身发抖,下意识挣扎,再一次被牢牢地钳住。 禁锢的姿势激起体内更猛烈的求索,传武却没有再冲撞楚珣,只是缓慢地,如同最慢的镜头回放,一点一点,一寸一寸,低喘着,压抑着,呼吸着对方的味道,两人肢体纠缠仿佛共同经历着最深重的刑罚…… 短短几分钟的纵欲,失控,一起抖动,射精。楚珣缚着的双手无力地挂在传武脖子上,因为过分疲倦,射不动,几股稀薄的经验从阳柱上流淌着出来,流到传武手里。 楚珣在半昏迷间嘴唇浮出一丝满足表情,眼角慢慢湿润,一滴眼泪滑下来,慢慢向后仰去。 传武脸色发烧,简直想在楚珣肩窝里刨个坑把自己填了。 他不敢仔细分辩楚珣这时究竟醒了没醒,到底有没有知觉意识……觉着舒服吗? 他刚才舒服极了,一下子失控,满堂堂的一梭子,攒了多少年的存货缴给楚珣看的,一股脑全部射到这人小腹上,可惜他的妞儿没看见。 传武没想要进去。他做不出来,无法容忍自己在这种情势下对楚珣做出太过分的侵犯。霍爷倘若想动这人,一定是在妞儿完全清醒的时候,互相用心看着,手拉着手。 他射完之后,迅速找手纸擦掉沾染在自己里楚珣下腹部的凌乱痕迹,毁灭证物。 心脏怦然悸动,那种羞臊混合几分甜蜜的诡异心态,分明就是趁人之危,趁火打劫,又怕被身边最亲密的人窥探到男人被欲火烧头时的真实面目。 霍传武那天搂着楚珣,抱着,粗喘着,一共撸了三趟。 他手指都麻了,撸到最后,指关节弯曲肿胀,维持半握的手势缓不起来,可能也是太激动了,过了…… 楚珣前心后背透透地出过几次汗,熬过第一波药性催发。一小时之后,第二管药剂开始慢慢发挥威力。 这一次药性发作,比上一轮更加迅猛,山呼海啸一般将人迅速拍倒在床上。楚珣神智已经完全清醒,这才更加痛苦不堪。他筋疲力竭,肌肉与意志防线都极度脆弱、涣散,浑身汗水蒸腾,身体红肿着,累得连射都射不动。 他身子骨毕竟瘦弱一些,不像霍传武纯靠身体素质吃饭,身上结实耐造百折不挠。楚珣哪受得了这个?他要是被折腾三天三夜,一准儿得废了家伙。 楚珣双眼麻木,指纹在床单上探索,往Jim留下的一皮箱东西摸去。 霍传武一把抓住这人的手:“恁找剩么?” 楚珣喃喃地:“我……难受。” 霍传武面孔蓦地板起来:“不成,忍着,再熬过去一趟就好。” 楚珣身体趴伏着,不自然地一抽一抽,手徒劳地摸向自己后臀:“难受,后面,受不了,我想要那个……” 霍传武呆然:“……” 楚珣猛地一扑,肩膀撞开传武,手在箱子里摸爬翻找,眼底渍出一片疯狂和凌乱的情绪,一把抓起那只粗大的按摩棒! 传武眼眶突然红了,是真的急了,掀开大腿骑在楚珣身上,死命摁着人,坚决不允许楚珣把那东西捅到身体里。那只按摩棒就是方才Jim对付楚珣的刑具,连接导线,依靠电流强弱控制震荡,荡起来那动静如同一条狂吠的小狗,能把人整得死去活来。 传武一把抢走那东西,狠狠扔到墙旮旯。 楚珣怒不可遏,手脚拼命厮打:“你把东西给我!” 霍传武脸红脖子粗,爷们儿的脾气上来了,梗着脖子吼起人来:“俺说不成就不成!” “恁听不听话?以后就不能那样!!!” 他看一眼那玩意儿就头皮发麻,完全不能接受,心理抗拒,觉着膈应,很“脏”。 说到底还是那方面心思保守,生活上循规蹈矩,没玩儿过花里胡哨乱七八糟的性玩具。或者说,霍爷某方面根本还是个处,没有跟任何人在床上享受过放纵过。正经的人他都还没用过,他这种人,一时半会哪能接受那些意识下流的玩意儿? 楚珣被他钳着,下唇咬破了,终于逼出眼泪,在传武怀里喘息:“后面,有药,他抹了药,难受……” 传武这才明白。 霍传武怔怔地盯着这人,强行压抑混乱烧心的性冲动。他要是就这么不管不顾,任意放纵,都觉着对不住自个儿一颗心,对不住当年。 十五年都等了,他愿意等回当初的小珣,难道熬不过这一年半载? 传武扭头拔脚就走,冲进房间浴室。他打开浴缸的龙头,蓄满一缸水。 他转回来,一把薅起床上的人,打横抱起来。 楚珣天旋地转:“唔……” 霍传武抱着人进浴室,泡进温水里。 水一下子扑涌出来,楚珣像溺水的旱鸭子,胳膊忽扇着几乎从浴缸里蹦跶出来。传武有意弄的温水,怕这人难受。然而楚珣浑身滚烫灼热,还是激着了,泪腺失禁,眼泪哗得一下涌出来。 霍传武眼睛也红着,压住人,吼道:“楚珣!!!” 楚珣被他这一吼,肩膀蜷缩在他掌心钳制中。他被这么折腾,终于筋疲力竭,身体慢慢瘫软。整个人像漂在水里,四肢修长松软,头歪过去,失去知觉。药力的邪性随着水汽往外蒸腾,逐渐从皮肤毛孔中挥发出去,水里浮出一层抖动的余波。 传武咬着嘴唇,小心翼翼托住这人的腰,手指伸到后面,帮楚珣清理残留体内的药膏…… 楚珣锁骨之间有一块红斑,带着无耻的牙印。 传武一愣,面色微红。他方才压迫着射精一瞬间,完全下意识地,在楚珣胸前啃了一口,牙齿舒服地陷进皮肉,心情沉醉。楚珣皮肤白里透红,偏偏是个瘢痕体,留下一枚潮红色的“罪证”。 楚珣整个人湿漉漉的,安静卧在水中,像柔软的婴孩。 传武静静凝视着人,伸手揉了揉楚珣的头发。他悄悄凑上嘴,在这人眉心、没有了小红痣的地方,轻碰一下,然后赶忙退开,强行压抑身心最深处埋藏的悸动和渴望…… 楚珣在二武这个“过来人”的怀里熬过药性煎熬,身上红疹褪去。 他被霍传武这种莽汉式粗暴的土方疗法激着了,完后迅速发烧了。霍传武当初褪药劲儿,是靠深秋天跳进冰凉的湖水里泡着,楚珣是少爷身子少爷命,金贵着,哪受得了这样?一缸温水煮青蛙,折腾病了。 第六十二章:小红楼 折腾到凌晨,传武为这人重新穿好衣服,用厚厚的毛毯裹上,送回位于北郊的军院别墅。 何小志开车,时不时通过后视镜窥探。这小年轻的,刚分配来楚珣身边儿,各方面规矩这人都懂,但实在忍不住好奇心作祟,一看就是新来的毛病,一双机灵精明的眼,滴溜溜地在车厢里乱寻么。 霍传武以非常正直的姿势坐在后座上,把人横抱在他大腿上,让楚珣半躺半靠在他身上。楚珣也不含糊,发烧烧得七荤八素,顾不上优雅形象,以树懒倒挂的姿势,挂在传武胸前,紧闭着眼,身上时不时抖一下,激冷。 何小志撇着下嘴唇偷瞄:“小霍哥,我听说楚总时常闹个小灾小病,累了就地晕倒的那种,辛苦你啦?” 霍传武还没吭声,腿上睡的那位不干了,楚珣半眯着眼哼道:“谁累了就地晕倒过?给二爷造谣。” 何小志一吐舌头,乐了:“头儿都跟我打预防针了,见你晕倒迅速扛起,撤退。” 楚珣正憋一肚子火,没见过这么恶整、给人泡冷水澡解药性的。他脸歪靠传武身前,旁人瞧不见的暗处,一张嘴,蔫儿坏地,一口咬了某人肋下软肉。 霍传武被咬,喉咙里哼出一声,低头,轻轻叹一口气。 他伸手盖在楚珣脑门上,带枪茧的指头轻捋这人的眉头,哄孩子似的。 楚珣蓦地安静了,额头在温暖的大手掌里拢着,突然间很累。他往传武怀里缩了缩,这个怀抱很安稳…… 楚珣回去之后一刻没休息。他打过几针清火解毒退热舒缓类针剂,吊着瓶子,人起不来床,躺在房间里跟贺头儿长谈。他身上连着乱七八糟的输液管子、监测仪导线,浑身像水里捞出来的,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眼神透出光芒。 贺诚摇摇头:“你啊,太着急,三部的人一直在跟踪监听这个Jimmy,你做事限度上要懂得考量。” 楚珣脾气倔,说话也不客气:“监听查线索太慢,等您抓到把柄,这人早跑到国外去了。我等不及,不把那只秃鸟挖出来、拔它的毛剥它的皮剁成肉酱,我一天都睡不安稳。” 贺诚拍拍他:“你也就是仗着年轻,身体还禁折腾。以后不准那样,老子看着还心疼呢,搞的什么玩意儿?!” 楚珣毫不吝地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头儿,您现在再去审那个俘虏试试,您还能从他嘴里撬出一句真货?!” 贺诚白了楚珣一眼,小孩儿,瞧瞧鼻子眼睛里那份傲气,老子当年做情报员的时候还没你呢。 那个Jimmy抓回来之后,也确实难办,清醒过后不再开口,胡搅蛮缠,几次三番想往墙上撞。这人是外国籍,真弄死了还怕搞出国际纠纷。 即使耳钉里藏有录音设备,楚珣仍然将套到的情报重新复述,一字一句诵念,力求挖掘出每个字隐藏的涵义。已知线索一条条罗列,图纸上画满线性图形与密密麻麻的小字,滴着他流的汗…… 秘密档案夹有一张照片。就是这张照片,点燃了楚珣体内旺盛的战斗欲望,以至于他有些急于求成,不惜一切,急迫地试图挖掘真相。 照片大约是韦约翰在极为匆忙情况下翻拍,焦点模糊,看不清。黑色轿车里探出男人的半个背影,帽子遮住大半个脑袋,完全看不见脸,看不出年纪,只看得到一个肩膀、一段后脖颈子和一条眼镜腿。 “秃鹫行动”档案里这张照片,可能是中情局故意存档的真人真容,作为日后交易威胁的证据,不料被韦约翰窃拍。 楚珣对着这张照片研究几天几夜,闭上眼,细腻的指纹一遍遍碾过照片里的人,投入全副精神力量试图重新描绘对方容貌,没有成功。图像太模糊,看不到正脸,只靠一段脖子半个后脑勺,根本无法模拟出嫌疑人面部特征。他也不是神。 楚珣就是不甘心。 十几年间身居高位执掌权力,在事件中得利,于香港有人脉和联络员,有能力且不惜使用丧心病狂手段截杀情报暗算总参特工视人命如草芥……逻辑的包围圈一环一环缩小,具备这样背景、条件、手段的人,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楚珣毫不隐晦地说出他的一条条分析,盯着贺部长。 贺诚低声问:“你心里想的……哪个?” 楚珣喉头抖动,轻咽了一下,快速地说:“哪个老家伙在中间趋炎附势,隔岸观火,墙头草顺风就倒,借力上位谋取政治私利?……您问我,我就说了,我认为是侯。” 贺诚神情凝重,没有接话,沉默着。 事关重大。 贺诚缓缓摇头:“这个不好说。冯,王,也都符合你分析的条件。” 楚珣眼底光芒闪烁:“姓侯的因为一己私仇,借机打压同袍落井下石,这种事儿他不是没干过。那人本质上就是个小人,气量狭窄,嫉贤妒能,养出的儿子也不是正经人,掏空国库变卖家产吃里扒外的东西……贺叔叔,我,我可不是因为他家跟内谁家的私人恩怨啊!” 楚珣最后一句明显画蛇添足。要说他完全没夹带私货,不带个人感情色彩,那是扯谎。是人都有自己一套私心,都有想要维护的人,都有想要除掉的眼中钉。 贺诚用眼神制止楚珣:“小珣,这种话不要轻易说,你没有任何直接证据。” 对待普通嫌疑人,没证据可以直接抓,请进国安九局喝茶,先过堂审了再说。然而面对身居高位深藏不露的对手,没有证据你丝毫奈何不了对方,甚至一着不慎打草惊蛇不但抓不出真凶反而自身政途难保。官场上的门道,贺老总可比楚珣更为老谋深算。 楚珣说:“没证据我就找他们家的证据。” 贺诚说:“千万别轻举妄动,不能急。我们需要找到这样一个人出卖国家机密通敌的证据,来日方长,咱们就跟这只大秃鹫慢慢斗法。” 楚珣垂下眼,没跟他贺叔叔纠缠挑战对方耐性。他直觉认为自己没判断错,他只是尚未抓到侯家真正致命的证据。楚珣是个相当记仇的人,霍家蒙难、自己与二武被迫分开十几年,心里那笔账他时刻惦记着反攻倒算。 “身上穿军装,腰里没摸过枪”,楚珣那时暗地揣摩,这样一句话,什么涵义?这个“伪军”又是谁? 楚珣大病一场,在北郊别墅休养。 他退烧后数日卧床不起,也是从这年发觉,自己身体某些地方开始逐渐地衰弱。或许是常年练功,过度透支身体潜在的能力,器官加速老化。他还不到三十岁,时常感觉疲乏困倦,工作期间偶尔晕倒,盗汗不止,精神上承受的压力让他整个人如同一段绷紧的钢丝随时处于崩断的边缘…… 养病期间,难得有机会与某人天天打照面,一伙人成天混在一起。一场病反而让他享受到这些年最轻松愉悦的一段时光。 他在小红楼楼上养病,霍传武就住小红楼一层某处把角位置,保镖团专门住的小房间。 小霍同志每天早起,穿上干净军装衫裤,领口系得规整严实,一手插兜,一尊沉默如山的大神,从楼下往楼上溜达。这人站在门口沉默地张望,看楚珣扎针打点滴。 小护士蹲在楚珣床前,费劲地捋小细胳膊,捋好几趟了,戳进去又抽出来,瞄一瞄再一针戳进去。 楚珣叫:“哎呦,哎呦……把我手背快扎成莲蓬了,我这么好看的一双手,变莲蓬手了。” 小护士不甘示弱:“楚总,我就没见过这么细的血管,你这还是男人的手吗?你这是姑娘的手。” 霍传武从门框边露出一张酷酷的脸,心想,楚珣的手可比姑娘的手好看多了。 楚珣早就瞟见门外站的大神,眼皮一翻,冲小护士一努嘴:“那位血管最粗,你去扎他。” 小护士回眸冲门口的帅哥一笑:“我前天扎过他了,我就喜欢那大粗血管。” 护士小妞临出门还跟霍同志说笑几句,一对杏核眼顾盼神飞,透着开心劲儿。楚珣可算看出来了,那小妞喜欢的不只是粗血管,分明喜欢的是帅气粗硬的汉子。 霍传武对小护士始终淡淡的,垂着眼,不抬眼盯着看女孩。 这人慢慢踱步到楚珣床前,站定。 俩人再见面有些说不出的尴尬,为那晚的事,也为之前的争执吵架,吵完架火气未消,转眼就滚到一张床上,男人果然不需要节操。楚珣把被子拉高,只露一张脸,斜眼审视来人。他不说话,传武也不说话。 楚珣哼出一声:“甭跟二爷这傻站着,交待吧。” 霍传武宽阔的肩膀一耸,那副样子好像说,霍爷反正做都做了,俺就这样了,咱俩心知肚明,俺在你面前还有啥可交待? 霍传武不后悔。他事后回味,心境慢慢地清晰,透亮。他喜欢‘那个’,他是真心地爱小珣。 楚珣斜眯着眼:“嗳,我抽疯在床上折腾,你都干什么来着?” 霍传武面不改色:“帮你解药性来着。” 楚珣冷笑一声,尖锐地问:“帮我解药性,然后你特爽吧?” 霍传武认真地想了两秒钟,不置可否:“还成吧。” 楚珣是在二武面前一贯骄傲,二武是早看惯这人撒泼耍性子,二人轻车熟路,敞开了你来我往,很享受这种斗嘴方式。 楚珣直接乐出来,你姥姥的霍传武。 二爷我这么好看,你小子多少年都没这么爽过呢吧!你这混球觉得我“还成”?这时候还跟二爷死鸭子嘴硬,不承认你稀罕我。 “就你这粗人,一双粗手,你也是的,也不知道手劲儿放轻着,我那玩意儿都他妈撸肿了。” “你手上有茧子,我的二宝贝长那么嫩,你当是拿刨子刨木头呢,生生给我刨掉一层皮!” 楚小二爷真的肿了,这金贵的身子,可疼坏了。医生给楚珣涂药包扎,那地儿愣是磨出一块红肉。楚珣这搓火懊恼的,自己夹腿疼着,还不好意思跟贺叔叔诉苦骂二武不是东西占我便宜了! 霍传武垂下眼,睫毛浓密好看,哼道:“你当时没喊疼。” 他想说你当时也爽着呢,往霍爷身上乱蹭,是谁扮小狗乱拱还舔俺来着? 房门一关,俩人之间什么私房话都敢扯,楚珣指着这人骂:“就你那一身驴劲儿,我没反抗能力的时候,幸亏你没把我‘那个’了。要不然二爷的小菊花非得让你他妈的给我捅漏了,捅成个大漏斗!” 霍传武:“……” 楚珣一使眼色,揶揄道:“我碰过你那里,你这是从缅甸回来,逮机会报仇呢?!” 楚珣脸皮相对厚实,说话不吝。他这话太露骨,霍传武不吭气,耳朵却憋红了,回答“是”还是“不是”? 耳朵红说明什么?说明楚珣一针见血,戳到了痛点。缅甸那档子掰扯不清的烂事可不能提,要说霍二爷朝思暮想辗转反侧没惦记着反攻倒算,那是撒谎,那就不是个欲望正常的男人。传武每晚被窝里抱着枕头,两腿夹着被子,脑子里想的还能有谁? 楚珣是热的,滚烫烫地埋入他的身体,俩人裸身贴合顶弄的滋味儿,疼痛而刺激。他也想要小珣,他想知道这人身体里是不是也是热的……只是每一回时机都不太对。 楚珣从来就没昏迷。他自始至终意识清楚,那晚悍然压在他身上、汗湿着脸埋进他胸口、趁乱对他“上下其手”的人,就是他的二武。 楚珣原先心里对霍传武还有几分愧疚,然而后来两人动情陷入迷乱干的那些事,又让他有限的几分愧疚迅速烟消云散——二武总之也没吃亏。这也就是二武能在他身上为所欲为,他不会追究这人。 二武手法粗鲁霸道,发情时胸膛里粗喘着,口里呼出热烈的气息,浑身上下滚烫,坚硬的胯骨发力冲撞他,在他肚皮上磨蹭。二武壮硕,拼命顶弄他会阴穴位置,那地儿十分脆弱,顶得他爽得发狂,揉弄他的茎头让他当场叫了出来。那种粗糙硬朗的手感,很男人,带着最原始质朴的欲望,与自亵的感觉完全不同,让他疯狂射了好几次……楚珣回忆那些混乱的场景,瞳膜上高大的人影,慢慢就与多年前那个满头是汗趴在他身上蛮干的男孩重合。 十五年前他对着某人害羞地抖着小粉鸟,没能射出来,如今终于交货了。 没有辜负,从来就没变过。 即使对方误解他,还吵架。 霍传武道出压抑的真心话:“小珣,追查真凶慢慢来,你那些方式……别对自己太苛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楚珣反问,“你以为我就是为小林?” 霍传武默然不语。完全不介怀不吃味,不可能的。 楚珣盯着对方的眼,眼神清澈:“我不是只为他。” 楚珣说话间,趁对方不备,手指在传武柔软处迅速一弹,弹到里面吊着的一套东西,弹到胎记一样的旧伤疤。 “你这玩意儿,跟小林的命一样重要。我就是不甘心,我将来一样一样地讨回来。” 霍传武微微一怔,心还是软了,哑声道:“我信你,但是我不同意你这种任务思路。” “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任务我尽职完成,我守着你。但是别再有下次,以后别再那样。” 霍传武说完,冷着脸,扭头离开。 楚珣:“二武……” 他抬手想叫住人,手上一痛,输液瓶架差点儿翻倒,手背扎破洇出血。 霍传武后半句话没说完,小珣,你再敢有下一次,霍爷绝对不再忍。老子一定当场扒你的皮做了你、做到你跟我哭!……让你知道老子有多么在乎你。 第六十三章:霍爷与病号妞儿 楚珣静养期间,一伙人被圈在小红楼里,楼门都不能迈出去。个个是身强力壮大小伙子,憋得浑身骨缝发霉长芽。 小霍同志,小何同志,还有贺部长贴身保镖大刘、自封“帅刘”的家伙,几个人没事儿就钻到楚大校房里,打牌,自娱自乐。 楚珣舒舒服服歪靠在被窝里,其他三人脱了鞋,盘腿坐他床上。 何小志一开始特主动,一坐到床尾,楚总的对家位置,跟楚总一拨。霍传武也没吭声,不跟小孩争,默默坐旁边了。 楚珣斜眼瞪了传武一眼,二爷不开心了,随后牌桌上开始发威。 他跟何小志一路地赢,恨不得每局都连升两级,把另外一拨人杀得找不着北。大刘和传武脑门上全部贴满纸条,一吭气儿就满脑袋纸幡子随风乱舞,可逗了。 大刘:“楚总,给哥们儿个面子,没这样的。” 楚珣:“不给,你没面子。” 大刘瞪着眼睛:“我没面子,小霍有吧?” 楚珣冷冷地白了某人一眼:“赢家今儿晚上吃大馒头,输家二爷让你吃面粉。” 大刘喷了一句:“我操。” 霍传武低声哼道:“……俺妈。” 小珣心眼最坏,谁也比不过。 大刘捋着脑顶的发型,特臭美一个人,觉着自个儿特帅,在他们总参系统内部勾三搭四,换了好几茬女朋友。 楚珣冷不丁问了一句:“大刘,我听说你上回扬言,你丫一对一实战,比小霍能打?” 大刘嘴角一勾,眼底十分自信,闪出几分锋芒,瞄着霍传武:“哥们儿,哪天咱俩练练?” 楚珣最看不惯这人一副得瑟样儿,五大三粗的,肩膀宽尼玛腰也那么宽,上身看着跟一正方体似的,丝毫没有美感。我们二武都没自封“帅武”,你丫敢叫帅刘? 楚珣故意地,在被窝下面拿脚一捅:“脚伸回去,臭汗脚,几天没换袜子,熏我们啊?!” 大刘:“……” 这人臊眉耷眼儿地换个姿势,把一双大脚缩回去,憋屈着。何小志一旁抖着肩膀幸灾乐祸。霍传武嘴角暗处勾出微末的笑意,属于这人特有的小表情,只有楚珣看得懂。 小珣的臭脾气,简直坏透了,可是霍爷怎么就稀罕上这一口…… 楚珣把牌一甩:“你们一拨太臭了,没劲没劲,换人!” 他一脚踹到霍传武大腿,一打眼色,给二爷滚到对家去。 霍传武慢条斯理儿地,一挪,终于坐到楚珣对面,俩人一拨。 楚珣这才来了精神,眼底的光彩都不一样,这一回一路发威,明里暗里给某人做牌,垫牌,也是想哄哄二武的驴脾气。小何脑门上很快也贴满白纸,大刘嘴里咬着一大把卫生纸撕成的纸条,这家伙晚上铁定是要抱着面盆吃面粉了。 楚珣伸腿躺着,传武坐他脚底位置。他心里痒痒,脚丫子闲不住,肉虫子似的从被子下面蠕动过去,脚趾头一拱…… 传武默默地往旁边一挪。 楚珣拿牌挡着脸,憋着笑意,脚趾头使劲再一拱。 传武“嗯”了一声。他盘腿坐着,楚珣灵活的脚趾直接捅他大腿后面的痒肉,捅他臀缝。 楚珣从牌缝儿里看人,你挪,二爷看你滚到床底下去。 霍传武才不滚呢。他冷冷地瞟一眼窗外,酷逼大神的表情,迅速再一挪腚,这一回结结实实一坐到楚珣脚丫子上,牢牢地压住,霍爷让你再固呦? 大刘小何完全没察觉,身边那俩人一个坐在被子上面,一个在被子下面,蹭来蹭去,两个片刻间抽回少年时代的大孩子,招猫逗狗得…… 小霍和小何两个保镖同住一个房间,两张单人小床各靠一面墙。 何小志人不大,呼噜声真不小。霍传武正好相反,睡觉完全没有声音,轻得仿佛房间里就没这个人。 凌晨,何小志打着一串胡噜,冷不丁的,身后另一张床上飞过来一本《21世纪全球大战略》。某人头都不回,后脑勺装了狙击瞄准镜。 何小志被打了头,猛醒,扭头瞪着同屋一动不动的背影,揉揉脑壳,撅回去继续睡…… 小何同志习惯每晚睡前做身体素质。这人趴在屋子正中,用三根手指撑地,一百个俯卧撑,动作标准身体笔直,一边做还一边扭过脸笑呵呵地给同屋打眼色,霍哥,瞧小爷这身手。 霍传武嘴角轻耸,一抬,从床上起来,动了动肩,肩胛骨发出轻微响动。 霍传武走到房门口,面朝屋内,两条手臂往上一伸,十根粗粝的手指牢牢抓住脑顶门框,起—— 何小志趴在地上,仰着脸,张嘴傻看。 这人完全倚仗指力和腰腹力量,就这么上去了,抓在门框上做引体向上。传武的八块腹肌绷成华丽的图案,后颈与腰臀一线相连像大猫的脊梁起伏矫健,身体腾空…… 小霍同志自己用唇语默默数着,做完一百个引体,轻松跳下,搓了搓手掌,吹吹手上的灰。 何小志忘了挪窝,还趴在地上。 传武想了想,转身走去厨房,从大师傅那端了一碗汤圆,一袋大煎饼,爷给小珣送夜宵去。 何小志后来再也不在屋里做素质训练了…… 小护士睡前例行查房,一进屋就嚷:“楚总,偷吃什么呢,一股子大葱味儿?难闻。” 传武和楚珣俩人一起擦手,抹嘴,这顿夜宵吃得很香。 小护士啧啧道:“又是山东大煎饼。” 楚珣调戏小护士:“闻着臭,吃着香,你也尝一个?” 小护士一摆头:“楚总,睡觉了,先排尿去。” 楚珣在被窝里躺成个死样子:“起不来,谁背我?” 楚珣拿眼角瞄着传武,传武不动声色正要过来背人,不解风情的小护士转身拿来一只卧式白瓷大尿盆…… 楚珣咬着嘴角:“……” 霍传武默默端过大尿盆,从被子下面塞进去。 这种尿盆是专门给重症病号或者刚做完手术的病人服务的,能让人躺着解决。 楚珣是重症病号?这人利索着呢。 传武一手进去,想把尿盆塞到合适位置,手刚摸到人,被窝里一只手突然擒住他的腕子,死死捏住!楚珣的指纹像有黏性,制服Jim就是这招,将传武手一翻,再一扣,牢牢按在自己上。 霍传武脸一凛,瞪着楚珣,赶剩么? 楚珣从被子里露出来的一张脸若无其事,甚至装出一副二爷正在解决问题的舒适表情,那只手在下面死死钳住传武的手,两手互掐。 楚珣斜眼睨着人,挑衅,来啊,你不是乐意给二爷撸吗? 护士:“完了没?” 霍传武:“……” 护士:“憋一晚上了?够多的。” 霍传武耳朵再次憋红,拿这人没辙,这个妞儿最坏了,故意整人呢。 小护士最终端尿盆出去了。 霍传武终于撒开被黏的手,站起来,二话不说,掀开被子,照着楚珣的,给了一巴掌。 欠揍。 楚珣:“哎呦!敢打我——” 楚珣毫不示弱,做出咬人的口型,跟二武贱招瞎闹,揉过的地方热烘烘的……他心里对这闷葫芦憋了一口气,也有委屈,想要发泄。 楚珣卧床休养期间,汤家皓来过一次电话。 汤少历经这样一次惊险,差点儿让人玩儿死,精神士气都大受打击,原本身子骨也弱,也大病一场。 这人稀里糊涂地病着,心里还惦记楚珣,觉着自己对不住珣哥,也隐隐约约猜测到楚珣可能有更深背景,这让他更加好奇和心驰神往。他派人四处打听,想在圈子里报复那个Jimmy,然而发现那家伙如同人间蒸发,无影无踪,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 楚珣看到来电显示是小汤,故意没接电话。任务完成,一了百了,以后最好不要再与这人有交集。 他再一次赤裸裸毫不留情地利用了汤少,利用这人性格和感情的弱点达到诱敌上钩的目的,从这一点上,是他对不住汤少。既然有些话一辈子不能向对方坦白,不如从此相忘江湖,可别再有机会折腾那小白脸了。 汤家皓在电话里声音低沉、沙哑。 “珣哥,你没事儿吧?那个混蛋有没有把你怎么样?……是我交友不慎,让人骗了,对不起啊珣哥。” “我打算去美国疗养,近期都不会回大陆,人家走啦人家彻底滚蛋不烦你啦!你多保重……” 小汤那句“交友不慎”,让楚珣顿觉惭愧,都替这人心酸。 他默默地按掉,清空留言箱,尽力把这只小汤包忘到脑后。 冬去春来,这一年春天,某些事情尘埃落定的时候,楚珣与霍传武去了一趟林俊的墓地。 外界民众永远无从知晓悲剧背后掩盖的事实,巨大的哀伤悲恸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在人们心中淡漠。港口海天一线间留下一抹橙红的血色,淡看潮起潮落。 贺部私下将事情处理得十分稳妥,牺牲的特工这些年积蓄、连带一笔高额抚恤金,全部转给林家父母。只是做父母的永远没机会知晓档案里埋藏的真相,只当这笔钱是保险公司的赔偿。 小林埋在京郊一处普通的墓地,墓碑上一幅小照,没有生平简介。 楚珣在墓碑前席地而坐,摆上几瓶酒,三颗烟,迎风坐着,看迎春花将眼前的世界渲染成一片灿烂的金黄。 霍传武墨镜遮面,穿着深灰色长风衣,默默而立。 传武低声道:“你坐着,我去抽个烟。” 他转身想走,被楚珣一把拽住衣摆。楚珣以为传武吃味,仰起脸眼巴巴地说:“你别走,一起坐坐。” 传武淡无表情:“你们聊。” 他没走太远,在大松树下静静地抽烟,看楚珣独自一人坐在小林的墓碑前。 楚珣唇边时不时浮出单纯的笑容,并没有对林俊聊什么话,像是陷入当年一些很温馨美好的回忆。传武看到楚珣双手伸进风衣兜里,缓缓掏出来,半握成拳,伸给小林,让对方猜。 楚珣笑着,慢慢翻转手掌,掌心摊开,每只手里都藏了一颗糖。 …… 霍传武面容冷峻,沉默地看着楚珣瘦削的侧影,久久凝视,指间燃着一点红星,周身热血暗涌。 或许将来有那么一天,他自己也会埋在这样一个静谧的地方,看小珣在他的墓碑前摆一颗糖。然而从这一刻起,下半辈子,直到生命尽头,他是楚珣的保镖,陪小珣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守护这个人,不会离开。 第六十四章:地下宫殿 小霍同志也是在这年春天正式转正,成为楚大校出国行动的专职保镖。 为稳妥起见,也是为掩人耳目省得啰嗦麻烦,贺诚没有将传武的材料直接转入总参二部保镖战团,而是夹带在国防部直属办公厅的随从人员档案里。名义上楚珣和小霍并不属于一个部门,外人不知道他俩人是上司和下属。 事到临头,楚珣这人反而磨叽,在贺老总家里又赖了一晚上,不走。 楚珣坐得像小学生见班主任,两手不断摩挲膝盖:“贺叔叔,我要是跟您说,我希望您干脆就把二武留在办公厅哪个科室里,您怎么想?” 贺诚皱眉头,描摹楚珣的神色:“留我身边干啥?你让小霍这种人整天坐办公室里,给老子看文件?老子可不需要他。” 楚珣撅着嘴揉弄发帘。 贺诚:“你俩闹别扭了?” 楚珣连忙否认:“哪能啊,不能够啊。” 楚珣眼神清澈:“我要是跟您说实话,我就是不希望他将来出事儿,您会不会觉着我这人特没用,婆婆妈妈的?” 贺诚从鼻子里喷出一句:“忒婆妈了!简直越活越抽抽,还不如小时候,这是你跟我说出来的话?” 楚珣也不好意思,垂着头,坐姿乖巧:“可能也是年纪大了,经不起别离,有些事儿不敢再经历一次。” 贺诚沉着嗓子:“多大个小孩,在老子面前说你‘年纪大了’?当初谁在我面前口出狂言?哪个臭小子跟老子说,我一辈子就跟国家提两次要求,就要霍传武,这话谁说的?” “老子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你现在跟我反悔!” “我没反悔。”楚珣惭愧,眼底暴露出柔软的东西。他这人情绪化,心思变幻莫测,如今心境与当初又不一样。 他现在身边只有一个二武,当成宝贝一样珍视。年龄一天大似一天,身边可靠的人越发的少。博文小钧儿那俩混球,身边早都有对象了,还他妈瞒着二爷,偷摸谈情说爱互相不告诉,三五月都见不着人,谁还顾得上谁?……夜深人静回想往事,茫然四顾,身边就只有一个二武,以前是他最亲密的人,护着他,现如今仍然是。 养病半年,楚珣心态慢慢静下来,也明白自己行事容易偏执、一意孤行,任务的压力影响感情。他怕失去这个人,无论是哪种方式的“失去”,他都不愿意。 贺诚是过来人,心知肚明小辈的心态,说:“你也不用在我这纠结,小霍替你做了决定。” “小霍前些日子向上级正式打报告,申请出任你的保镖。我批准了他,他现在是正式编制,随时参与行动。” 楚珣嘴巴微张:“他没跟我说?” 贺诚反问:“你俩什么人,这话还用他说出来?” 楚珣在他贺叔叔面前,头一回耳朵红了,手好像都红了,低头搓手,抿嘴笑…… 楚珣潜心修养的这个冬天,霍传武悄悄递出报告,极其庄重,思想汇报和任务计划写满二十页稿纸。 楚珣把报告拿到手里,默默无言地翻看,眼眶发热,心尖里溢出的温暖让他心口疼。 那滋味儿,简直比看一封情书还要激动。 分明就是“情书”。 二武这种人,不是靠耍笔杆子吃饭的,埋首灯下吭哧吭哧磨出二十页,密密麻麻的小字,一笔一划,字字句句赤胆忠心,得是有多么强烈坚定的决心? …… 港岛上空腾起橘红色的火球,霍传武怀里紧紧抱着楚珣驾车一路冲关,死里逃生,很多事情在那一刻已经决定。 霍传武接受了一个冬天的填鸭式特训,补习专业科目,研究电子设备,熟记编码暗语,进行超强度的身体素质训练,实战对抗,侦讯与反侦讯训练…… 对这人来说,身体实战是擅长拿手,真正难为的是背诵情报人员必备的专业知识。这可不仅仅是香港地铁一共有多少条线路、多少站点,头脑里要有每一处站点清晰的位置和方向;还有诸如各个中转站城市之间的航班时刻,大洛杉矶地区高速系统如何分布、有多少条公路、每个高速出口的方向位置,芝加哥城郊所有三星级以上宾馆具体位置、建筑物内部详图,巴黎老城区四通八达呈放射状的地面道路与地下铁路交错重叠的路线图。还需要敏捷的应变力,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在几万人的体育场里,放眼一扫找到隐藏其间的狙杀目标,在人流交汇曲里拐弯的街道上跟踪对手……所有这些,都是职业特工必备的素质,脑子时刻像上着发条,这些素养关乎任务成败和生死。 传武受职时身姿挺拔,面容凝重,向贺部长敬一个标准的军礼,白纸黑字立下誓言:精干内行,绝对忠诚。 这句话写在纸上,收进档案,就是把这条命卖给国家,给了他要守护的目标任务。 传武没缠着贺头儿要军装,转身离去时一身黑衣黑裤,整个人就化作一道藏在暗处的影子。军装的颜色他装在心里。人,也装在心里。 两人无论是生是死,是福是难,总之要拴在一起。 贺诚那时严肃地说:“有一件事,你自己心里清楚,搭档之间有严格规矩,不能有感情纠葛。” 贺诚盯着楚珣的眼:“我了解你跟他多年前的情谊,我这样安排十分冒险,我也为难!但是现在没有更好选择,你的身份已经暴露给霍传武,我只能选择他,信任他,也信任你,你明白吗,小珣?” 楚珣垂眼听着,低声道:“明白。” 贺诚一字一句地叮嘱:“同样的话我也跟小霍说过,他向我保证了。你们两个将来从一线位置退下来,想要怎么样‘好’,老子管不着,你俩爱咋样就咋样。但是这几年任务期间,记住你的身份,你肩上的担子,别给老子乱来,搞出鸡飞狗跳感情纠纷我坚决不饶你们!” 楚珣咬着嘴唇,点头。 贺诚:“平时不要见面,坚决不能住在一处,各有各的生活圈子,互相隐蔽身份。” 楚珣随口问了一句:“这人现在住哪?” 贺诚:“住一间地下仓库。” 楚珣一听,眉头立即拧成一股绳,又不乐意了:“这么苦这么累要人命的工作,国家连房子都不给解决,您让这人住地下室?好歹给一套公寓吧?” 贺诚无奈道:“小霍这人很拧,他非要住那里,你真不知道?” 老子他妈的为你们两个破孩子的事儿,操多少心! 贺部长三笔两笔画出一幅潦草的地图。熟悉的街道,十字路口……楚珣眼神慢慢聚焦,恍然大悟! 楚珣那天从贺叔叔家里冲出来,开车冲上大街,一路往军院方向飞驰。他握方向盘的手微微发抖,心潮涌动。 部队大院附近这条大街,当初八十年代时还略显荒芜,现如今街道宽阔繁华,两侧高楼商厦林立。北京的地铁线也早不是当年那“一横”加“一圈”,如今线路四通八达,站点密集。 楚珣呆呆地站在十字路口正中,恍如隔世。 他被一辆货车凶狠地一“嘀”,慌忙跳开。耳畔人群与车流呼啸,冲撞着脑海里尘封的回忆,让黯淡的旧时光一点点重现光明。 路口下面建成正规的地铁站,通了车。附近开发商划建的小区日益扩张,挤占街道,地铁线为绕开高楼地基,与原先设定的位置稍有偏差,工地废墟里留出一块空当。 楚珣下到地铁站里,避过工作人员耳目,悄悄撬开隐蔽处一扇铁门,门框往下扑落灰尘和铁锈。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一步迈了进去…… 楚珣再睁开眼,眼前是一座地下“宫殿”。 他惊愕地望向四周,一步步迈下铺染锈迹的楼梯。这是当年那个地铁废墟的一部分,天花板有五六米高,面积百多平米,没有区间格挡,陈设一览无余。 大厅一角是卧室的陈列,简单干净的单人小床,床头柜,书架,电视机。屋子主人保持着军人世家出身的习惯,被子叠成边角硬朗的豆腐块,床单一尘不染。书本整齐排列在书架上,像在拔军姿。 屋子另有一大片开阔地带,做成器械训练房,摆满各种杠铃和脚踏机。一只沉重憨实的黑色牛皮大号沙袋,足有一人多高、两个楚珣的重量,静静吊挂在屋子正中。 地下大厅的屋顶高远,空旷,阴冷。即使摆放两个大功率电暖气,楚珣也无法想象传武选择住进这种地方。一人独居,每晚静静地坐在这个大仓库里,什么滋味儿? 他在地下大厅里漫步,眼前恍惚,动容,像陷入少年时代回忆的懵懂的孩子,在童话森林里徜徉,属于他和他的男孩的森林。 巨大的方形柱子撑起天花板。水泥屋顶铺陈简陋,装着几只硕大的照明灯泡。 方形水泥柱子上栓着一只吊床,另一头系在双杠上。吊床在柱子之间轻柔地荡。 楚珣呆立在水泥柱旁,凝视脚下那块已然面目全非的地,眼眶突然酸涩,眼泪就涌出来。 他慢慢蹲,动情地抚摸那根柱子。 就是这地儿。 两人生命中最难以忘怀的那天,惊心动魄刻骨铭心的那一天,西山天际染着血色,一对男孩在废墟中偷偷摸摸地“好”。 当年这地儿还没有铺水泥,飞扬着石灰尘土。楚珣记得清楚,他靠在这根柱子下面,二武伏在他身上,两人忘情地翻滚,粗喘着,做着很坏的坏事…… 楚珣吸了吸鼻子,嘴角抽搐,想乐,想嘲笑那个骨子里念旧又忠诚的混球。 二武啊,怎么就不说出来呢…… 霍传武正式接手任务,开始了与他的任务目标长期“分居”两相遥望的生活。 他在北京就这么住下来,明里一套身份,暗里是另一套身份。他跟他两个发小在一处混,大庆和吉祥做外贸挣几个小钱,在北京开了几家网吧,网吧隔壁还有个台球厅。传武白天在网吧和台球厅打工,帮他哥们儿看店,明面上是让他哥们儿“救济”着,凑合养家糊口。当然暗地里,贺老总从不亏待手下干将,小霍同志是正式编制,每月银行卡上的工资和特种津贴相当可观,都是出生入死卖命的钱。 霍传武在台球厅里教人打球,打了大半天,抻了抻肩膀。路灯在街上缓缓铺开光晕,他穿着风衣,用衣领和墨镜遮住面孔,拐过街角,进了一家超市。 传武迈进店门时,顿了一下,突然侧过脸,眼角凌厉的光扫射身后。大街一片喧嚣,人影憧憧。 他觉得身后有尾巴。职业军人天生敏锐的知觉让他警惕,周身数米范围内不许陌生人靠近,行事谨慎。 可是这些天,怎么总好像有人在跟踪他? 楚珣更加狡猾谨慎,埋伏得很远。他在街对面某家咖啡座里隔着窗户,从窗帘后面露出一双眼,偷看。 霍传武好像买了几瓶水,一盒快餐,还有什么零食。楚珣眯着眼瞄了很久,街上来往的车辆让他的千里眼视线严重受阻,没看清传武最后从货架上拿了一盒什么。 楚珣在地下大厅里飞快绕了一圈儿,抹掉自己曾经来过的痕迹,顺手捡走烟灰缸里两颗烟头。他在铁门门锁发出转动声响的一刹那,飞快跃上健身器,柔软灵活的身体像一只猫,蹿上房顶攀着铁架子,迅速从侧面某个通风口脱出…… 下一秒霍传武开门而入,警觉地环视房间。 传武一步步走下楼梯时还怀有疑虑,这屋里气味不对。他默然站在大厅正中,石柱子吊床旁边,深深吸了一口气,品味空气中流动的微粒,淡淡的熟悉的味道…… 传武每天生活在他的地下宫殿里,楚珣就陪他在这座地下宫殿里。 传武在房间里。 楚珣在隔壁,隔着厚厚一堵墙。 楚珣现在心里对待二武,有一种甜美又扭曲的若即若离感,徘徊着不愿冒然上前,却又离不开,牵挂着。 两人吵过架,不能说对楚珣心境没有影响,他对别人面冷心狠,内心终究在乎二武。 二武说出口那句“恁从小就这样”,刺疼了他的心,挺难过的。在最亲密的人面前自尊心受到打击,感情的忠诚遭遇质疑,让他偶尔心灰意冷,缩回壳里,不愿意再爬出来,被工作和感情的压力折磨得身心疲惫。精神上再强大的人,累的时候,终究也渴望身边能有个人守着他。 楚珣有时在洗手间里刷牙,一抬头,对着镜子里这张脸,摸自己眉心的空白,失落,懊恼。小红痣没有了,再也找不回来。自己这些年变得太多,脸不是那张脸,人也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人,脾气越来越坏,身体也衰弱了,身边任务对象走马灯似的换了一茬又一茬,千帆过尽,心肠都硬了,对二武更不如当年那么温存体贴。 二武其实喜欢的是当年那个楚珣吧。 自己现在变成这副样子,你还能有多爱我? …… 楚珣隔三差五就过来一趟。有时候从公司出来,跟朋友在饭桌上谈完生意,夜晚独自走在宽阔的长安街上,看路灯晕染开一树树绛紫色的玉兰花,心情柔软,忍不住就去偷看二武。哪天晚上不看一眼,第二天一整天没精打采浑身无力,觉着生活里少了个人。 仓库一角用水泥砖砌成个浅池子,冷热水管道上接着莲蓬头,外面再围一块塑料布帘子。楚珣真是服了这人,传武生活上一向简约和单线程,怎么舒服随意就怎么来,不嫌简陋,不怕孤寂乏味,独身的日子过得潇洒,自得其乐。 传武每晚在健身器材上过一遍,遍身汗水,剑眉漆黑,褐色肌肉在灯下熠熠发亮。练完洗澡休息,生活保持军人的持重严谨,极有规律。 整个大厅高大空旷,灯火通明,帘子后面水声哗哗,影影绰绰透出高大健美的身躯,俊朗的侧面从帘子上面露出来,黑发湿漉漉的…… 楚珣坐在隔壁,地铁员工下班以后空荡荡的小休息室。他坐得端端正正,目不转睛,像坐在巴黎博物馆内欣赏一件最美妙的雕塑艺术。 传武冲完澡,直接一拉帘子,裸着身体,晃悠着胯下一大吊红润漂亮的家伙,浑身缀满亮晶晶的水珠,灯下发光……屋里反正也没别人。 楚珣咽了一下吐沫,两手攥在一起,视线穿越墙壁。这样毕竟耗费精力,看得他眼球酸痛,头晕,又舍不得挪开眼。 传武裸身站在屋子正中,顿了一下,突然扭过头,严肃地盯住眼前一面墙。 楚珣被这人盯得,蓦然往后一退,完全下意识地,二人视线隔墙胶着,互相看着对方。 楚珣心都不会蹦了,自个儿他妈的像个傻子,从来没干过这么傻帽的事儿,兀自享受着这种着魔般的暗恋的乐趣。 两人中间就隔这一堵墙,迈不过去,彼此又心心念念恋着对方。 传武慢慢往前走了几步,歪着头,仔细描摹那堵墙。完全就是第六感作祟,或者说,两人冥冥中有种心电感应,脑电波隔墙碰撞出肉眼看不见的火花。 这人突然扯过一条毛巾,围住下半身,围成个围裙,这才安稳了,扭脸甩开大步,走开了。 楚珣盯着这人裹了毛巾的翘臀:“唔……” 地铁早班车大约六点,夜班最后一趟是十一点多,列车过站发出的呼啸轰鸣汽笛声时不时在耳畔响起,整个大厅水泥地板震颤。楚珣简直无法想象,二武这人真禁得住,真不在乎。 他看见霍传武穿一条紧身平角内裤,大喇喇地敞露着身体,伸着两腿靠在床上看书,表情平静,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无需外人打扰。 传武想起什么,从超市购物袋里掏出零食。 透明的长方形盒子,里面现出八颗金灿灿的巧克力球。 楚珣怔怔看着,身形仿佛遽然缩小,又变成当年那个头发卷曲的俊俏男孩,怀里揣着礼物,瞒着妈妈,跑过大院的空场地,爬上红砖城墙,在夕阳下等待。 霍传武把巧克力摊在腿上,嘴角耸出酷酷的表情。现在不比小时候那土包子样儿,见过世面,手头也宽裕,霍爷如今想吃啥就吃啥。他剥了一颗巧克力,慢慢嚼了,仔仔细细地品味,然后把盒子收在枕边。每天睡前吃一颗,每晚都能咂摸到记忆里甜丝丝的味道。 楚珣眼眶里的水哗得流了满脸,慢慢弯下腰,脸埋进手里,脊背颤抖。 混球,特喜欢我吧。 你这么爱我。 楚珣抹了一会儿欢快的眼泪,又自顾自地笑出来,臭美得像个疯子,心里突然就亮堂了,通畅了,数月的阴霾一扫而空。 爱我还不告诉我,不跟二爷来个跪地告白。 二爷不会跟你分开,就跟你耗着,看你啥时候对我说那句话。 …… 同一年,楚珣与传武的二人行动组三赴大洋彼岸。 国会山失窃案、维加斯米高梅爆炸案、芝加哥君悦酒店窃案……楚珣在君悦酒店拍卖场里与他的死对头、侯家公子侯一群狭路相逢。 楚珣在侯公子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暗度陈仓。他出手截杀情报的同时,霍传武在暗处盗走国宝龙首,让侯公子吃了个闷亏。侯一群到最后都没弄明白,是谁在背后下手整他。 楚珣这一趟明着是为窃取机密情报,暗里就是奔着侯一群去的。他一直在暗处紧盯侯氏一门的动静,就不信对方露不出马脚。 第六十五章:一群猴 长安街侧,被绛紫色灯光和玉兰树掩映的某间高级会所,进出都是红贵娇客,房间装潢低调典雅,红木的赌桌,墙上镶著名画真迹。 楚珣拿一方手帕揉了揉鼻尖,擦拭眼镜,不急不缓,无视身旁忌惮的目光。 侯一群拔掉嘴里的烟,直接往红木桌面上一捻,摁出一块烟熏的斑。他郑重其事摸一摸脖子上挂的开过光的翡翠金佛:“10万,妈的,老子有神光护体,我就偏不信这邪。” 冯小勇叼着烟嘲笑道:“群儿,今儿推码子推得,手都颤了吧?” 楚珣嘴角浮出笑:“手颤,心也颤呢吧?” 侯一群抬眼,眼珠往楚珣脸上剜了一眼:“小二,少跟大爷牛逼啊。” 楚珣微笑,笑得优雅:“我就这么牛逼。” 赌桌上推筹换码,觥筹交错,美女巧笑嫣然花容倩影。侯公子一双眼斜盯着楚珣,不甘心,楚小二这小子,几年没接触,越发嚣张厉害了,小时候真没看出来,算是个人物…… 楚珣自从那一趟芝加哥出任务回来,有意无意地,时常与侯一群这帮人混在一起。双方虽说脾气性格和手下生意都不对盘,毕竟一个圈子里晃荡,父辈同朝为官,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交往的人常有交集,碰面机会很多。 侯一群自从拍卖会失手,龙头让人盗了,还被烟火呛出个急性支气管炎,之后就一路走霉运,脖子上挂八个弥勒佛也转不过他的衰运。公司作为中间人没赚到佣金,倒赔进去一笔运营资金场地费用。他最近通过香港港口运出一批集装箱,也因为关卡查得严谨,耽误了利润。 富贵人家身居高位者,都特讲迷信,常年去大庙捐钱,拜佛烧香,家里请高人指点。侯一群请与他家交好的那位“老佛爷”给他看了,老头子指点他说,有人挡你的害,你的运势有大转折。 谁他妈敢挡侯爷的害?邪性了。 侯一群放眼望去,身边人也查不到蛛丝马迹,想不出来谁敢在他地盘上动土。他生意受挫,心里烦闷,出来喝酒打牌的机会就多了。 楚珣也正想找侯少爷聊一聊,摸这人的底。双方于是一拍即合。 侯家身为党内元老之后,裙带深厚手握大权,在军委里有势力地盘。侯少爷不学无术屁毛本事都没有,依仗祖宗阴德的庇荫,现在也是总参三部下属某处处长,控制广州香港的联络处,利用军队内部的通行证参与走私,只可惜经济上的罪证不足以撼动根深的大树。即便有了证据,还要看上面舍不舍得下手整治。楚珣在心里掐算,他想挖掘更深的东西,把大树烂掉的树根从地底下挖出来,看侯家还能风光多久。 霍美人儿款款而来,穿一件黑金色低V领裹身长裙,暗光下闪闪发亮,一双大眼妩媚灵动。 “老子手气太他妈背了。”侯一群拍拍身旁座位,“欢欢,过来帮哥揉揉肩膀,转转运。” 霍欢欢是圈内交际场上一朵名花,很多公子爷和老总出入饭局牌局都喜欢带她。她有名气,有面子,价位虽高,但是人大方爽快,聪明有眼力价儿,服务全套一条龙,从来不扭捏小家子气。 霍欢欢在心眼里琢磨,侯大少爷您要转运,我给您搓全身都没用,我也没那个运。您家里富比国库都嫌运势不好,我们这些小的,还等着从你身上拔毛喝汤呢。她很拿劲儿地给侯一群捏膀子,又悄悄对楚珣抛几副媚眼。 座上姓冯的这位爷,也是有来路的,当朝小太子之一,跟侯一群是一路货色一起倒腾生意。冯小勇实打实是个浪荡流氓胚子,说:“嗳,这把谁赢了,让欢欢坐大腿,摸奶!谁输了,欢欢捏他的蛋!” 侯一群:“操,来。” 霍欢欢:“讨厌不讨厌啊!” 冯小勇:“来不来?楚珣敢不敢来的?!” 楚珣拖长声音:“来啊——” 楚珣心里暗骂,姥姥的,这赢牌花式倘若是拿皮带抽侯一群的腚,二爷说什么也把这局啃下来。 楚珣眼角光芒如电,牌桌上指尖轻挑,掌心下捋出五张同花大顺,干净利索。 他赢牌之后露出单纯的笑容,小孩儿似的,笑嘻嘻地躲开霍欢欢腻上来的脸,没往奶上摸。 他顺手从花瓶里扽出一根孔雀毛,骚美女胸前的痒。霍欢欢的事业线厉害,深沟一下子把孔雀毛都夹住了,撒娇说“讨厌么”。 这天,一伙人打完牌,浑身乌烟瘴气,眼底猩红,出去找地方吃饭。 冯小勇的手从身后绕到霍欢欢胸脯上,在深V领里重重捏了一把:“欢欢,哪吃?美女挑地儿。” 霍欢欢知道楚少爷重口味,喜欢吃辣,赶忙讨好道:“就去吃水煮鱼。” 春秀路上这家以水煮鱼出名的店,毗邻三里屯酒吧街,常年客流如云,饭点时分排了长队,生意爆满。这群公子哥儿手里有VIP金卡,老板为巴结他们递的卡,这些人都难得赏个脸。 经理亲自将几位迎进去。楚珣一进店就觉着,店内气场不对劲,今天就不该来这儿——碰见熟人了。 熟人是哪个? 他们这一行人进去,穿过大堂的圆桌往包房走,一抬头,恰好撞上几位身形高大脸膛红润糙着一口家乡话的汉子,围一桌你来我往,正喝酒呢。 楚珣一看,两眼迅速望天,摸摸头发帘:“……” 霍传武一扭头,也是暗暗一愣,小珣? 霍爷今天是跟两个发小哥们儿出来吃饭,喝个小酒,唠唠家常。他平常不出任务时,就替哥们儿看店,健健身,打台球,生活过得潇洒自在,每晚在被窝里打个手枪惦记珣妞儿。这种隔离式的平静生活,他其实很享受。原本生活中刻意避免交集的两伙人,没想到今天在公共场合碰面。 给楚珣开车的就是何小志。小何身份方便,作为楚总在国内出入的随从保镖,贴身跟在楚珣身边,提着公文包,两只精明的眼滴流乱转。 何小志一眼瞧见桌旁敞着腿坐得沉默笔直的小霍同志,绷不住,差点儿乐出来,还要尽力绷直嘴角,装作不认识这尊大神。性情欢乐的小年轻的,在这种场合憋得极其辛苦。 大庆、吉祥、传武来得早,酒已过三巡,这时都有些上头,眼睛发红。他们这桌点了一盆三斤的江团,满盆辣油映着红光。 传武一手夹着烟,喝着啤酒。 大庆跑到后厨门口管人要了三枚生鸡蛋。 吉祥摆手:“俺不爱吃生的。” 大庆白了这人一眼:“土鳖,生鸡蛋壮阳。二武,来不来?” 传武嘴角很酷地一耸,不屑道:“以前在部队里常喝。” 俩人的笑容透着男人之间的暗示,于是把鸡蛋往啤酒杯沿上一磕,蛋黄蛋清全打进去,冰啤酒就生鸡蛋,一口喝干。霍传武在大堂喧闹的人群中坐得安静,两道剑眉斜挑,静中带着难以形容的气场。 大庆招手又喊:“服务员,给拿个漏勺捞辣椒么,辣椒太多了走剩么这是?” 他站着捞辣椒,没注意,手里漏勺一甩,一勺子热腾腾的辣椒油,就甩飞到身后的人…… “哎呦——” 侯一群正好路过,抬手一挡,身前从衬衫领子到胸口小腹再到西裤,竖着溅了笔笔直的一溜辣椒油! “我……操……” 侯一群抬头正要骂人,有片刻的发愣,慢慢就都认出来了——当年玉泉路大院里一伙小山东。 大庆双眼一眯,歪头打量:“呦,你啊。” 霍传武搁下酒杯,没动弹,冷峻的一双眼眯成细长,盯着姓侯的,眼底透光。 当年,复兴路大操场上两群小坏蛋打群架,互相投掷西红柿和水炸弹,小霍将军带领手下一群小山东,可都是参战了的,还用橡皮子弹射了侯一群的屁眼儿。双方十多年再没照过面,这也就是几位公子爷今天“屈尊降贵”进了平民小店,皇亲贵戚与平头百姓这些年生活阶层相差巨大,原本不会再有交集。 侯一群抖了抖肩,扯着自己领子,声音不大,透着威胁:“给老子弄脏了。” 大庆把漏勺往鱼盆里一丢,浑不在意地:“对不住啊,俺不当心的。” 侯一群:“不当心就算完了?” 大庆:“你想怎么样?” 双方几句话迅速呛起来,也是憋着当年的火,互相看不顺眼,都不后退。楚珣在背后偷偷给霍传武打眼色,嗳,悠着来。 侯一群的视线落在霍传武身上。 霍家老二相貌身形气质,太像当年的霍传军,只是脸上多一道岁月打磨出的深刻的伤疤,像一根刺,戳着侯一群的眼球。 传武倘若不现身,侯一群也想不起霍传军那档子事儿,早就忘了有这号人。侯爷咱仇家多了,算计过的人也海了,时过境迁,还管你们哪个是哪个? 侯一群眯着眼睛,下巴一抬,冷笑道:“这不是霍小二么,你哥呢?” 霍传武冷冷地瞟着这人。 侯一群故意揭短:“你哥不会还关在昌平农场挖沙子呢吧?……哦,放出来了?” 霍传武两手从裤兜里拿出来,缓缓站起身,褐色手臂泛出铁色。 侯一群低声威胁:“呦,脸上开花了?当心着,哪天可别脑袋上也来一道,那可就开瓢了。” 楚珣悄然站在身后,眼底突然爆出阴冷的光,被戳到心口禁忌的痛点…… 这场面十分有趣,两伙人其实都是当年故知,知根知底儿,多年积累的仇怨致使双方壁垒分明,水火不容。偏偏楚珣与传武私下过从近密,还得装作表面上不熟。传武是顾及楚珣的立场,隐忍着,没有直接挥拳揍姓侯的脸。楚珣是心里维护二武,手底下忍不住想捏人了…… 场面乱了。 大约是大庆先出的手,一掌搡上侯少爷胸口。 霍传军那件事是不能提的阴影,是所有人心口难掩的疮疤。当年还是大庆跑到霍家,给传武妈报信,大军哥被人陷害,拍到照片捅到上面了,大军出事了,被抓了……山东帮这几个小子,恼火当年告密落井下石的混蛋,都恨姓侯的,也恨姓楚的。 侯一群飞起一脚,霍传武眼明手快,迎面而上,横膝一挡! 侯一群脚趾头对上膝盖骨,顿时吃痛,脚丫子戳在皮鞋头里。他挥出的拳随即被霍传武利落地擒在手里,捏得死死的。传武目光冰冷无痕,懒得多说一句废话,粗粝的手指捏住侯一群的掌骨,慢慢发力…… 经理出来劝架,一群人七手八脚互相推搡。 霍欢欢一直闪在走廊角落里,冷眼旁观,避免殃及。一群粗老爷们儿饭馆酒桌上掐架,这场面她见识多了,不关她事儿。 谁打赢了她跟谁走,谁被揍了她拔谁毛儿,这也是霍欢欢这些年处事的原则,上位的手段。 谁都没注意楚珣在干嘛。 楚珣从不打架,二爷是技术工种,不沾脏活儿。他手比任何人眼神都快,悄悄从桌上捡起一只汤勺,往鱼盆里快速一舀,顺手泼到某人脚下,再舀一勺,连泼两勺,手段阴险,面孔镇定没有表情。 霍传武捏着侯一群的拳头借力一推,侯一群手指头快要碎了。 侯一群倒撤一大步,大腿正待发力亮一招侧踢,支撑脚突然一滑。整个人像被人薅住后脑勺的头发,猝不及防,猛地往后一撅,噗嗤—— …… 四体朝天,一身红油汤子,精贵的衬衫西裤全他妈废了。 堂堂的侯爷,这晚在整个饭堂大厅众目睽睽之下,结结实实栽了一大跟头,丢了大丑。这人脸憋得通红,简直气炸了。 侯一群后仰摔倒的瞬间,楚珣轻快地跳开,躲开一地红油。 楚珣伸腿抖了抖西装裤裤脚,抹掉不慎溅上的一滴油点子,再用手绢擦一擦指头。 大庆吉祥那俩人喘着气,没打过瘾,一眼瞥见旁边抖裤子的楚二爷。楚珣不就是楚瑜那混账玩意儿的亲弟弟么,都不是东西! 大庆完全是脑子一热,顺手拎起桌上饮料壶,里面是满满一大壶柠檬冰水,往楚珣脑袋上一泼…… 楚珣:“哎……” 霍传武惊愕,想去挡,没来得及。 楚珣完全没防备,冰水兜头盖脸泼下来,头上,身上,裤子上,浇了个透心儿。他眼睛里都溅上柠檬汁,顿时酸着了,睁不开眼,捂着。 霍传武:“……” 何小志一直闷头看热闹,吃惊地捂着嘴巴,眼底爆出一片幸灾乐祸的坏样,霍哥,惹祸了吧,你哥们儿竟然把楚总打了。 饭馆洗手间内,楚珣扒在大镜子前,擦自己浑身上下的水,头发都湿了。骄傲的一只大花公鸡,掉汤里了。 他嘟囔地骂姓侯的,连累二爷跟着倒霉,悲催得。 爷回头也得去香山碧云寺烧个香,请个佛爷。 一方手帕很快擦得湿透,洗手间门一开一阖,楚珣抬眼,镜中闪过高大的身形,小屋里溢进一股熟悉的温暖气息。 霍传武眼底带着歉意,显然也很意外:“成吗?” 楚珣眯着被柠檬水刺激到的眼:“你看呢?” 狭窄的洗手间立刻显得局促,天花板上灯火变得昏暗,光影打在两人脸上,睫毛闪烁光芒。 楚珣在这人面前,不用摆臭架子,嘴巴慢慢撅起来,头发湿漉漉的,狼狈得可笑。 霍传武突然就想乐,脸上露出浅浅的酒窝,小珣受委屈的样儿,特可爱。他猜出是小珣往地上泼油,这蔫儿坏的,真他妈解气。 楚珣委屈得:“你还乐?你再乐?” “我帮你,你还整我!” 霍传武露出一口白牙,笑着也不说话,拿过一沓纸巾,给楚珣擦脖子上的水。 他伸开大手,揉乱楚珣的湿发,再一缕一缕理齐,像大男人哄他的男孩。 楚珣骂道:“你妈的一群猴……还有你们家那个叫大庆的,回头你替我把这人收拾了,你拿水泼他,开水!” “嗯,我回去泼他。”霍传武淡定地补充道,“大庆不是俺们家人。” 楚珣做了个咬人的口型,门牙几乎咬到传武鼻子,传武迅速撤后躲开。 传武的脸笼罩在暖黄色光芒里,睫毛和鼻梁勾出很好看的阴影,沉稳而温暖。 衬衫浅粉色,见水就透。 楚珣又是当下潮人穿衣的流行格调,衬衫里面是空心儿,不像传武这种作风保守的,里面一定套一件背心打底。 粉色棉麻布料下透出浅白肤色,洇出胸膛的轮廓,湿漉漉的面料摩擦胸口,乳尖发胀。楚珣仰脸迎上传武的视线,对方眸子深处有一点漆黑发亮,像燃着的火苗,像晨星。二武盯着他胸口,眼神露骨。 传武呼吸炙热,吹弄着他的发帘,贴得很近,默默帮他擦拭,宽阔的胸膛一拢,两条手臂将人罩在墙角,带着强烈的心理暗示。两人动作协调一致,楚珣一抬胳膊,传武就知道往哪里伸手。 也溅上水,楚珣低头动手整理,里面凉飕飕的。 传武忍不住又笑出酒窝,小粉鸟肯定湿了。 楚珣憋屈着:“你笑个屁。” 楚珣:“擦啊,你给我擦下边儿啊?” 霍传武就势伸手去掏,霍爷给你擦小鸟…… 楚珣飞快地伸手接水龙头的水,往传武身上撩。 传武一把抓住他两只手,紧紧攥着。身体的接触让两人恍惚,压抑不住冲动,想要抱。 传武两只大手托住楚珣的肋骨,像抱个大娃娃。睫毛和鼻尖蹭着,无话。 楚珣也不矜持,靠上去,两人在灯下搭成个人字形,脸贴脸,就这么静静贴着,男人粗糙的下巴撕磨,地上光影美好地重叠…… 霍传武强抑冲动,其实并不太清楚,小珣为什么突然乖顺,猫似的,也不跟他斗嘴掐架了? 楚珣心里明白,什么都知道了。 他几乎每晚都去地下宫殿,二武的一切他都知道。他看着这人光裸着身体从浴帘后面走出来,遍身缀着光芒,白色螺纹内裤洇出饱满的肉色,上胎记浮现。 他看着二武躺上吊床,躺在当年那根大石柱子下。二武懒洋洋地放松四肢,然后慢慢侧过身,一条腿搭上。这人后背水珠哗哗地流淌,粗喘着,肌肉在灯下颤抖,手指发力,像拼命压抑又像最彻底地袒露男人的欲望,吊床随着手心的动作剧烈摇晃…… 二武这傻小子,还不知道自个儿老底全暴露给二爷了吧? 楚珣嘴角勾出受宠的笑,低声说:“快出去,别让姓侯的看见咱俩。” 传武压抑着喘息,“嗯”了一声,嘴唇湿着蹭过楚珣额头。 耳畔传来不知道谁的一阵敲门声,餐馆里人声脚步声嘈杂。 两人迅速分开,调开视线,胸膛起伏,眼底柔情一片…… 第六十六章:试探争锋 霍传武大步如风走出来,顺手抓过他家大庆,反肘一拧,把人脖子夹到他胳肢窝下面,狠命揉搓一顿,削脸。 大庆“哎呦哎呦”叫了两声,被夹着头撅着腚拖走…… 侯公子这晚摔了一跟头,无处发泄霉运和火气,饭都没吃好。以这人的脾气,能善罢甘休? 也就是楚珣湿透着回来,那一副狼狈相,稍稍弥补了侯一群折损的脸面和尊严。侯爷倒霉的时候,身边好歹还有个垫背的,姓楚的也没捞到好么。 经理亲自上菜作陪,哄侯爷开心,给捋顺着毛,捧着。又有霍欢欢若无其事温柔浅笑给他揉大腿,侯一群还不好急赤白脸太没风度,当着一屋子人,更显他跌面子。 霍传武和几个哥们儿,缓步踱进包间,个个身形高大壮实,眼神玩味,一看也都不是吃素的。 大庆递过去一套干净新衣服,笑了笑:“一群,今儿这事纯属意外,大伙都不是故意的哈。” 侯一群冷着脸,指间捻着烟:“意外?” 大庆说:“你不当心摔一跤,又不是俺揍的,对不住了。” 大庆跟侯少爷一抱拳,口气特大方爽快,弄得侯一群还真没脾气。他摔一大跟头,差点儿把脊梁骨磕折,难不成跟桌上那盆红油较劲? 侯一群磨着牙:“告儿你们,这事没算完。” 霍传武淡淡地接口:“你吃好了?这桌我们买单。” 楚珣拿扇子扇着一身湿衣服,歪着头说:“算啦,多大个事。群儿,咱们什么人,他们什么人?咱们跟这几个小子在饭馆里打架,不掉价儿么?” 侯一群盯着楚珣气定神闲的脸。他刚琢磨过味儿,楚二当年是跟小山东一伙的,若不是看楚珣也被泼个狼狈,他还真想问问。 侯一群迎上霍传武,双方视线隔空掐架焦灼,爆出火花。侯一群哼道:“小山东,论咱几个当年的渊源,也算发小一场。多年没见,难得碰面,得好好聚聚。” 霍传武漠然不答,直视对方,霍爷跟你?发小你个娘X的。 侯一群小眼一眯,拿手一指:“霍小二,哪天咱哥们儿好好会一会。” 楚珣冷眼旁观,眼光在暗处闪烁…… 楚珣也知道,姓侯的这崽子,打小就骄矜跋扈,心思扭曲,报复心极强。谁惹他头上一颗草,他恨不得毁人家一片田。以这种人的身家地位,一路上索取和获得实在太容易,予取予求,丝毫不懂得被剥夺与失去的痛苦,不通人性。 第二天,某家网吧被工商的人查抄,硬说里面有未成年人,违法了,吊照,罚钱。 过后又一天,台球厅着火,门口还让渣土车给卸了一大车垃圾,堵着门,生意甭想做。 长安街会所烟熏缭绕的包房内,侯公子把最后一摞筹码推进池中,叼着烟:“姥姥的。” 霍传武一身黑色短袖衫,黑色长裤,墨镜,大步迈进会所大门时身形和气质如同像一杆修利冷硬的铁兵器。传武小臂上的褐色皮肤几乎与袖口颜色溶在一起,指间夹烟,全身唯一的柔软浅色是右脸上蜿蜒的白线。 霍传武推开包厢的门,慢慢踱进来。 侯一群一吐烟圈,悠然自得,抬眼,笑里带一丝阴冷:“呦,来了。” 楚珣刚搜刮了侯少爷一兜子筹码。他跟侯一群打牌,不出老千,避免赢得太离谱让对方察觉异样。接近这人生活圈子寻找线索是他的目的,玩牌赢多输少,二爷自个儿别亏本就成。 他也私下跟二武通过气,甭搭理侯疯子,别暴露,别打草惊蛇。 霍传武拿开烟,往桌上烟灰缸里磕了磕,墨镜下视线深沉,盯着侯少爷。 传武嗓音粗沉,直截了当:“侯一群,你跟我不对付,别动我朋友的店,没必要,咱两个当面解决。” 侯一群一喷鼻息,指关节敲击桌面:“够爷们儿,老子就稀罕这样的。” 霍传武:“你要咋样。” 侯一群:“姓霍的,我就是看不惯你小子狂样,还有你哥。” “我还就告诉你,这四九城里只有我侯爷狂的地方,没你们哥俩翻腾的余地。从哪来的,给老子滚回哪去。” 霍传武眼底无痕,根本也不在乎,冷冷地:“我要是不走呢。” 侯一群:“你有多大本事,咱今天练练?” 霍传武:“你要练什么,说。” 霍爷怕跟你“练练”? 侯一群耸肩一笑:“打架我打不过你,咱俩今天,赌一把。” 楚珣蓦地被闪了眼筋,低头揉了揉,又赌? 这种场合,侯一群可不是提萨拉,二爷还能厚着脸皮挺身代战吗? 侯一群眼底溅出嚣张神色,志在必得:“你赢了侯爷放你一马;今儿你要是输了,跪地喊三声爷爷,从老子下钻过去。” 霍传武眼底微红,拳头攥紧,仿佛再一次陷入当年孟拱大酒店拳台上一场生死的赌赛…… 包房内赌桌撤去,闲杂人等坐进转角沙发,有滋有味地品茶,看那两位爷摆开架势掐架。 屋子正中摆上一块六米见方的榻榻米道垫。侯公子衬衫扣子全部解开,前襟大敞,露出一片胸膛,脱掉皮鞋,系紧裤带。 霍传武面无表情,双眼眯成最细,从肩头利落地剥去黑衫,露出一身暗色肌肉,贴身背心也是黑色,像一把融着铁水光泽的冷兵器。 侯一群并非要跟霍家老二赌牌。霍传武打牌不灵,侯一群打牌简直更臭,也就是仗着家底儿不差钱,平日够他撒着欢输的。这屋里擅赌的就只有楚珣。 这人呢,也不傻。他也不想跟霍小二一对一单打独斗,恐怕不是对手。 然而,侯一群这太子爷,也不是屁毛都不灵。他也有两下子身手,毕竟家大业大,平时出入混道,见识人多,哪怕是提防被人绑架,总要存两手硬活儿。当天因为两勺油吃了闷亏,他不服气。 京城高级私人会所里面,流行掷飞镖的轮盘赌局。侯一群抬手一指墙上镖盘:“姓霍的,侯爷今天,就跟你赌‘脚踏镖盘’。” 霍传武一瞅侯一群摆开的姿势,赤脚在榻榻米上跳来跳去,就明白了。 这人也是高手,擅长腿法,一定练过跆拳道空手道。 侯一群眼神睥睨墙上的飞镖盘。他手里没镖,高手用脚尖当飞镖。 这是他一手绝活,常年踢靶子练出来的。他从小练跆拳道防身,是黑带五段。 飞镖盘这东西可不大,直径只有一尺半,圆心向外放射状分成二十格,每一格还嵌着两道窄条,是双倍分区和三倍分区,都是射飞镖的计分办法。镖盘通上电源线,由随机程序控制,让镖盘某一个细格区域突然亮灯! 侯一群从投掷线后快速跃出,一个侧踢,出脚轻松,脚尖不偏不倚点上亮灯区。 沙发里看热闹的冯小勇拍了一掌:“可以啊你,群儿,你会这个?” 侯一群挑衅般盯着霍传武:“来啊?七局,每局一人踢三脚,一共二十一脚。灯闪只有一秒钟机会,看谁命中得多,踢不中输了跪地叫爷爷然后滚蛋。” 楚珣淡不滋儿地品茶,暗地琢磨,一群猴果然有两下子,以前小看了这人。小小的镖盘上搞这把戏,不仅要腿法凌厉,还要眼明脚快反应机敏,踢错位置或者步伐跟不上趟,就歇菜了。 霍传武根本不答话,默默脱掉脚上鞋袜,踩上榻榻米,黑色长裤显出挺拔,双腿结实修长…… 隔壁屋陪另一拨客人打牌的霍欢欢,悄悄倚在门边,视线暗含深意,描绘霍二爷扇形的后背,上下打量,唇边浮起一丝笑。 冯小勇一眼瞅见,猥琐地乐了:“欢欢,把衣服脱了,给爷几个来一个‘玉女扶靶’!” 霍欢欢嗔道:“勇哥,去你的。” 赌赛开始,镖盘从墙上取下,挂定在支撑架上,霍欢欢靠在架子旁边,当人肉靶子。 以往这群公子哥私底下搞色情party,玩儿下流游戏,都是让小明星或者嫩模脱光衣服,两手举飞镖盘。镖盘很小,挡住胸就挡不住下面,挡了下面又露出上面……今天也就是有外人,冯小勇他们没玩儿太黄的。 侯一群先踢,三脚全中,干净利落。 楚珣摸茶杯的手指略微出汗,他自己跟人开多大的赌注,都不会紧张。霍传武赤着双脚,身形凛然,一脚踩在线后,另脚虚悬。镖盘某一条细格亮灯的瞬间突然起脚! 霍欢欢下意识睫毛一闭,浑身一紧,僵直不敢动。哪个男人没瞄准一脚踢歪,直接先就把她踹飞。 霍传武的脚在亮灯瞬间杀到,分秒都不差,脚尖戳上寸许见方的靶位,同样干脆利索,让红灯在镖盘上定格! 楚珣眼眶一热,视线胶着在他家二武身上,传武嘴角紧抿,出脚潇洒,动与静之间,发力快如闪电。 两个男人卯上了,你来三脚,我也三脚。 楚珣瞧出来了,就连霍欢欢这个摆姿势当靶子的都品出滋味儿,霍二爷这腿功,也不是盖的,从小练过。霍欢欢眼底浮出复杂细腻的表情,一双杏核大眼在传武踢腿上靶一瞬间描摹这人扭转的腰胯、结实的大腿……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侯少爷又失策了。 侯一群是不会想到,他也没见过,霍家二爷当年在校场上腾空飞踢,把警卫连小战士打个落花流水;黑市拳台上一脚回旋踢正中查颂颈骨,将对手踢成全瘫。侯一群就只当霍传武是部队大兵军体格斗的生猛打法,却不了解霍家拳十八招杀技虽然名曰拳法,腿上功夫才是真章。 双方都不含糊,弹无虚发,脚脚命中。 霍传武黑色背心裹着的胸膛微微洇汗,却并不带恶战时的肃杀气,气宇镇定,眉目平静,眼角锋芒捕捉瞬息间的变化。他笔直站在线侧,突然起脚的一刹那整个房间空气仿佛都随大腿回旋的力道流动起来,发力的腿像一道鞭子,脚弓似鞭梢,气流震颤…… 霍欢欢看得眼花缭乱,胸脯起伏,周身有些发热。这会儿让她脱光了举靶子,她兴许也乐意。 冯小勇喃喃地:“操,太厉害了。” 楚珣抿嘴露出小得意,凝视他的人,指尖欢快地拨弄筛茶叶用的小漏勺。 霍传武显露真功夫的时候,从来不在人前瞎诈唬,直接亮招,话不多言,面容冷峻,短短几分钟,震摄全场。 侯一群反而心生急躁。他下的局,他想给姓霍的一个下马威,下面冯少楚少都看着,这局他不能输,侯爷丢不起这个人。 两人你来我往,迅速踢完六局一共十八脚,各自全中,竟没有一脚落空。 楚珣瞟一眼侯一群泛红的脖颈和胸膛,闭了一下眼,再缓缓睁开,调转视线盯住标靶…… 轮到侯公子,见红灯闪亮,移步上靶。脚尖刚晃上靶位,倚着镖盘的霍欢欢不知怎的,蛮腰突然一颤,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口,或者电了一下。霍大美人“嗯”一声,腰动了。 原本瞄准的位置一晃,侯一群眼花,二次移步已经来不及,一秒钟如流水滴答而过,灯灭了。 侯一群一脚没抡上,恼怒道:“欢欢?!” 霍欢欢顿时尴尬:“我,我不是故意的……” 楚珣嘴巴张成O型,眼底暴露出小把戏得了逞的欢欣,轻声道:“哎呦——” 侯公子脸色变了,他竟然踢失一个靶。 霍传武看都没看姓候的一眼,迅速上前,灯晃亮时又是干脆利索一个侧踢飞腿,脚尖直接将镖盘上分格的铁丝踢断! 霍传武紧接着亮灯时又是一脚,他已经踢中20脚,还剩最后一个灯。 楚珣斜眼凝视着侯一群慢慢移动的身形,手指捏紧沙发扶手。 姓侯的方才那脚无论中还是不中,都不可能让小霍踏踏实实踢完最后一下,楚珣早料到了。 最后一脚。 霍传武全身放松,侧身位静止,亮灯瞬间提前预判起脚,脚尖过电般甩上靶位,这一次目标就是靶心!一旁的侯一群这时突然起脚,不是冲靶子去的,而是一记跆拳道对战中的腾空上踢动作,小腿直踢传武的下颌部位! 侯公子确实是要玩儿赖的,俩人赌赛,只说踢中靶子得分,可没说不准下脚阻挠对手。 这一下,传武倘若不躲,被这一狠脚正中下颌能把他踢晕、踢碎面颊;倘若躲了,恐怕就要脱靶。 霍传武眼角余光扫到侯一群的黑脚,突然后仰斜闪躲开。他踢出的右脚在空中一个腾空步,迅疾拧身换腿,使了一招背转身回旋踢,左腿如同一条腾出水面的怒龙直冲靶位,一脚踢飞靶心的软木! 楚珣一拍大腿,漂亮。 传武没给侯一群再上脚的机会,身形一晃,转身直奔着对手就去了。 这人脸侧的伤痕突然洇出暗红血色,双方恩怨心知肚明,不用废话。 两人在榻榻米上拉开架势对打。都是耍腿的高手,传武撤步躲开对方的飞腿,一记劈挂腿凌空高压,砸上侯一群的头。 侯一群闪身躲,没戴头盔,这一脚倘若砸上,能让他的天灵盖从中心一点向四周裂成四个瓣子!他躲闪撞上墙角。霍传武眼含锋利慑人的光芒,脚稍微一偏,一脚剁上墙角的红木花瓶架子。 坚硬结实的木头花架,与侯爷的脑袋距离近在咫尺,像爆西瓜似的坍塌,哗啦一声响,四分五裂…… 楚珣从沙发里跃起:“今天开眼了。群儿,快别打了,别伤了你的身子嘛。” 侯一群溅了一脑袋碎木渣子,粗喘着,目瞪口呆。霍传武方才那一脚,分明是故意放他一马,没剁他脑袋。 霍传武收势,甩了甩小腿肚,输赢都是一副漠然表情,人前面不改色,不鸟侯一群,也不理楚珣。 侯一群脸都白了,下不来台。他输了,就输最后一脚。 霍传武抬手一抱拳:“今天这账,能了了吗?以后别动我朋友。” 侯一群脸上肌肉抖着,啐一口唾沫:“今天侯爷脚风不顺,你妈的让个娘们儿晃了眼,算你走运……咱俩以后找机会再练。” 楚珣在后面舔着嘴唇,对传武轻轻一闭眼。今天收拾得好,压一压姓侯的气焰,点到为止,别玩儿得太大。 侯一群又折一仗,能善罢甘休,能不找人出气? 这人一回身,眼底渍出一股邪气,盯着沙发里坐的大美人。 霍欢欢脸色一僵,低声道:“侯哥,刚才我不小心,对不住啊,我给您赔个不是。” 当着一屋人的面儿,侯一群也不答话,大步上去,一把从沙发里薅起霍欢欢,连衣服带头发抓住人!不给霍美人面子,也不管不顾有人旁观。 霍欢欢头发被扯,狼狈低喘,高跟鞋崴了脚:“啊——” 侯一群拖着霍欢欢一路出屋,进了隔壁房间,用脚踹上门,落锁。 侯公子跑隔壁屋办事儿去了,剩下这一屋人面面相觑,只能坐下喝茶。 只一墙相隔,根本遮掩不住,隔壁迅速传来衣服的撕扯声,女人压抑的喘息挣扎,桌上茶具被一掌挥到地上,身躯与桌子碰撞挤压,侯公子手段粗野,毫不吝惜地发泄火气…… 听墙根儿其实挺膈应,肢体纠缠冲撞发出撞击声、水声,让这屋几个男人听得心烧火燎。 座上只有冯小勇听得津津有味,嘬着茶,眼露猥琐:“够劲儿,群儿挺生猛啊。” 楚珣瞄他家二武。霍传武穿上鞋袜,重新裹进黑色衣服。 霍传武听见某些声音只当没听见,面无表情,只在霍欢欢发出一声尖叫被捅进去时,喉结处微微滑动,眉头蹙起来…… 楚珣何止是听得见,天赋异禀与众不同在某些特定场合就不是一件体面事,他看得见隔壁的A片现场,侯一群压在女人身上,白花花丰腴的身躯在桌子上扭动……楚珣身上发热,不是因为看女人裸体,而是肢体纠缠搅合冲撞的动作,是个男人都会有反应,身体发燥。 “操,一群儿太猛了,老子也找地儿泻火去。” 楚珣搁下茶杯,抬腿想撤。看着二武一张对他冷淡着的脸,又不能扑上去揉搓这人,不爽。 “这女的,真够味儿。” 冯少爷眼神玩味,那意思大约是等侯一群出来,他跟着进去打一炮。 “一女侍二夫啊,从老子床上爬下来,又爬儿子的床,一条美人鱼……” 冯小勇是流氓性子,整天在圈子里搞,嘴里脑子里就没别的事。 楚珣心思精细敏锐,眼神突然一动,笑问:“你说霍欢欢爬了谁老子的床?” 冯小勇嘴角一耸:“姓侯的老子啊,你不知道?她如今傍上一座大靠山,背后就是侯家。” “侯一群倒也真不吝,连他老子的人都沾,嘿嘿……” 冯少随口说着红贵圈子里的烂八卦。 楚珣不动声色,脸上完全看不出一丝诧异,随意一笑。 今天二武与姓侯的一场架,真没白打。 当初审讯Jimmy,对方被迫招供出一句话,幕后大秃鸟好像有个联络中间人,而且,是个女的。” 第六十七章:姓霍的老熟人 当晚,楚珣从会所里踱出来,踏着一地旖旎的灯影,迈过木雕玲珑精致的门槛。他的司机小何一步不差,将车稳稳停在门口,上前恭恭敬敬为老总打开车门。 霍传武走另一路,刻意不跟楚珣凑一处,一身黑衫黑裤,从会所后身的侧门迈出。 传武站在门边,用力吸几口烟,墨镜后闪动的视线扫过四下人影。他推过摩托车,抬腿骑上,正要走,一辆小跑车在他身后刹住。 车窗摇下来,霍欢欢用眼神示意,低喊了一声:“嗳。” 霍传武侧过头扫了一眼,没挪腚,一踩油门。 霍欢欢连忙喊住:“嗳,干嘛啊?” “又没外人,还装不认识我?” 霍欢欢这女人挺爽快的,也不别扭避讳,嘴唇划出玩味的弧度,望着人。 霍传武从墨镜后微微一闭眼,算是跟对方打了招呼。他骑在摩托上静静地不动,黑色紧身裤绷出大腿肌肉纹路,周身气场拒人五米之外,天生的冷。 霍欢欢一摆下巴:“你上车。” 霍传武:“干什么?” 霍欢欢眼神轻松,笑道:“老乡,好久没见,聊两句成吗?” 霍传武默默在手掌心捻灭烟头…… 霍欢欢的眼线弄花到眼睑上,腮上带着不自然的潮红,气息带喘,深V领事业线上露出几块不太体面的红痕,让某人咬的。 车子停在僻静的房檐下,路灯斜射上两人的脸。传武坐在副驾位上,沉默着往嘴里塞一颗烟。 霍欢欢赶忙从手包里拿出精巧的镶钻打火机,凑上火,姿态娴熟透着风情。 霍传武没看这人,脸望向窗外,用自己的打火机点上,在车窗沿儿上磕灰,外人面前一向就这张脸。 霍欢欢有意缓和气氛:“干嘛不理人啊?我前两天在饭馆就认出你。” 霍传武:“嗯。” 传武心想,霍爷三个月前在芝加哥君悦酒店做活儿,就认出你,在那拍卖会场里,老子没搭理你。 要说起来,霍这个姓氏,没那么的常见,一个小圈子同时出现两个姓霍的,必然不寻常。两个人也都够沉得住气,人前都不动声色,装不认识,这才叫瞒得严实,就连楚珣都被蒙鼓里。 霍欢欢拨弄着波浪长发,笑道:“嗳,我应该怎么称呼?” “霍老板?……霍总?” “二爷。” “小二。” 霍传武喷了一口烟,皱眉,有些别扭。 霍欢欢嗤笑一声,眼角妩媚如丝,人长得非常漂亮,光彩照人,天生大明星的料儿,村儿里飞出的金凤凰。霍欢欢说:“二爷,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不会是瞅见我还别扭着吧?” 霍传武:“没有。” 霍欢欢:“我后来考到北影,不在老家发展,我也听我妈说你去当兵了。两条路了,没想到在北京还能见着,你现在过得好?” 霍传武点头:“还成。” 霍欢欢:“你父母亲都好?” 霍传武:“挺好。” 霍欢欢:“二爷现在在哪高就?” 霍传武:“朋友的台球厅。” 霍欢欢:“……” 霍欢欢描摹传武冷然的侧面,眼神复杂,笑容里带三分看破世故人情的精明通透。 小二爷,还挺傲气的,小时候的酷模样,这么些年都没变,霍欢欢心想。 这才叫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时候霍师长家是当地世家大户,门前攀亲带故者常年络绎不绝,她自己家小门小户,都高攀不起,当年低眉顺眼想要挤进那道门槛。然而这些年,皇城风物历经变迁,霍师长家算是家道中落,官运倾颓,彻底沦为寻常百姓,日子清淡,却也安稳…… 两家当初曾有婚约,当然现在也早就断了,如今完全是两条路上的人。这事最初是霍欢欢父母做主去攀的亲,死命巴结,后来等两家孩子长大,看出情形走势不同,自家闺女原来是贵人娘娘命,于是私下悔婚,慢慢断了来往。 她霍欢欢在京城圈子里风生水起,产业千万,结交的俱是圈中富豪商贾、官家权贵,一家子连带鸡犬都升了天,她家里哪还看得上当年村儿里哪个土帅土帅的男孩?要找也至少得是楚二少这样的!人往高处走,霍欢欢是不可能再往回看,不会走下坡。 当然,霍传武对这女人也没丝毫兴趣,当初二爷就不满意家里订的亲,不同意。这么些年,两人没有任何实质的关系牵扯,只是双方家庭经历一起一落、一涨一颓,让人看尽世态炎凉,人间冷暖贵贱。 霍欢欢其实喜欢霍传武这样的男人,看着舒服,身手好,又年轻俊朗,有男子气概。对方可惜太穷,不是一路人,但穷也有穷的好处,交往起来更加方便,她难道还缺几个小钱?在她脑子里心里,男人划分三六九等,每一类人结交起来做什么用,她分得极为清楚。姓侯的一家老子和儿子,是老板,是金主,是后台,与感情无干。没钱的日子她不行,可是整天对着那张脸也腻歪,恶心。楚少爷,是制作精美闪闪发光的一盘点心,开胃可口。而霍二爷,倘若能吃到嘴,才是一块喷香的好肉…… 霍欢欢抽出一张带香味的名片,递过来,转念一想,又在名片背面写下一串号码:“找我打这个私人号码,别打名片上那个,那是接工作的电话。” 霍传武在舷窗上磕了磕烟灰,名片霍欢欢直接塞进他胸前口袋。 霍欢欢眼神意味深长,有留恋之意:“有空找我……叙旧呗。” “不用。” 霍传武说着打开车门,直接走了,也没废话,背影冷漠。 方才听墙根儿勾出一身阳火,他现在眼前晃动着这女的,烦人,觉着那种事儿特“脏”。他这会儿心心念念想见的人,是他的小珣。 霍欢欢凝视传武的背影,以为霍二爷就是在当年对象面前自惭形秽了,自卑呢。男人么,都这副德行,想吃香肉,又拉不下大老爷们儿的脸面,死要面子。 霍传武会自卑? 霍传武这人的人生词典里,其实没有五花八门那么多样的心态情绪。这人思维是直线型,不瞎捉摸,不乱拐弯儿。霍爷对待旁人,只区分“外人”或是“自己人”,对人只有“爷喜欢你”或者“爷无视你”这两种情绪。他也绝对不会去吃那棵回头草。 霍传武戴上头盔,骑着摩托在街上飞驰,耳畔风声作响。 当年他选择去当兵,离家数年,临行前他妈妈抱着他的腰,委屈地哭,二武恁怎么就非要选这条路,二武恁这就把自己毁了!当初订的媳妇也没了,那姑娘家的人过来说,亲事从此不算数了,反悔了!恁以后可怎么办!…… 他还真不在乎这些。应该娶什么样的媳妇,他心里特别有数。霍爷的胃口当年吊这么高,眼光还能往低了走?将来还能娶得差了? 霍传武心里惦记的,永远就是当年玉泉路大院楚师长家养的、全大院最漂亮的男孩。论相貌,凭本事,讲家世,什么样的媳妇,能比楚珣强了?霍爷这辈子恐怕也套不上个更好更俊的,得一个楚珣,一生足矣。 楚珣从会所回来,脑子里揣着线索,在家中书房工作到午夜,查找资料。 他的同居宠物,小钧儿那个混球,原本说好歇假不值班多陪他两天。这人转眼工夫,招呼都不打,又回清河了,一点儿都不疼惜二爷! 邵钧最近一年值班时间越来越长,恨不得值两天才歇一天,基本混在清河不回城里。楚珣其实知道小钧儿在忙什么,原来拿来陪二爷的时间精力,都他妈跑去陪哪个熊货了?! 楚珣一个人坐在大书桌前,从窗口望向灯火辉煌的长安街,窗帘轻动,了无睡意。 屋里就他一个人,心里有记挂的心爱的人,更觉得眼前一片空旷,寂寞。 凭什么。 凭什么别人有了相好的,都能出双入对,夫唱夫随。 坐牢的那对儿,还他妈整天偷摸打炮呢。 楚珣咬着嘴角,心里难过,又惦念。他表面撑得住,人前千张面孔,背地里其实就一副心情,思念成瘾! 他突然起身,站定盯着窗口,转身拿起风衣,离开家…… 地铁还有最后两班,调度值班的大叔还在,拎着小红旗走来走去。 在这个站点值班的工作人员,约莫都知道站台附近那间废弃工地由“领导”安排,好像改建成仓库,还住进了人。至于住的是民工还是谁,大伙都没弄清楚。当然,交管部门领导其实也不清楚,上面的事,不敢随便过问。 楚珣不能去值班室“站岗”,于是绕到地铁隧道另一侧,一处地下通道。这里与某人的地下宫殿也是一墙之隔,而且就贴着霍传武的卧室小床,看得更加清楚。 夜晚地下通道里静悄悄的,行人稀疏。弹吉他的小哥盘腿坐在墙边,数着一天的收入,抬头瞧见楚珣,点了点头。 楚珣也盘腿往墙根一坐,跟对方点点头。 吉他哥哑声开口:“这条通道是我的,你想来得先登记排队。” 楚珣抬手笑道:“我偶尔来坐坐,不抢你生意。” 楚珣伸手抛给对方一支棒棒糖,俩哥们儿对坐叼着糖,静静的,心里各自想各自的人。 楚珣嘴角划出满足的弧度,看着传武遍身热汗从健身器上下来,穿越大厅时边走边剥背心,直接甩掉裤衩,赤身往淋浴间大步走去。浴帘后面身形颤动,传武露在外面的头颈向后仰去,后脑勺抵住水泥墙,痛楚地磨蹭,喉结滑动,在压抑中发泄体内的热烈情欲…… 霍传武洗得干干净净,穿好内裤,胸膛挂着水珠,在床边走来走去。 传武垂眼凝视床头空空的烟灰缸,往里面又碾进一颗烟头。 胸膛起伏,用力呼吸空气中残留的一缕淡淡的味道。 憋了好几个月,小一年了。 传武默然站了一会儿,漆黑的眉拧起来,像是历经一番深思熟虑,娘个X的,再不想忍了。 这人突然抓起床脚挂的背心和迷彩裤,迅速套上,掉转身往门口奔去,手一撑,直接从铁架子楼梯侧面一跃而上…… 楚珣一愣,嗳,大晚上的,这人背着二爷,野哪去啊? 他只是一晃神,突然暗叫:不好,我操! 楚珣腾得从地上跃起来,来不及跟吉他小哥打招呼,撒丫子扭头就跑。 地铁地下通道明亮而幽长,因为夜晚人迹稀疏更添几分空旷和阴森,通道内回声很大,两串脚步声一远一近。一个快速追逐,一个拼命逃窜,呼吸和心跳充斥耳膜,脚步声像在大脑里擂着鼓,眉梢眼角都是压抑着快要迸发的情绪! 楚珣几乎跃出通道口窜上楼梯的一瞬间被结实的手臂从身后勒住。 他也不吭声,转身就是一脚飞踹。 脚腕随即被捉住,往前一扥,楚珣踉跄,不甘心,再出拳。 霍传武身形快得像一头猎豹,扑杀猎物的动作简练而舒展,眼底黢黑一片,眼神极不寻常,喘息声浓重。 两人也不开口说话,你来我往,你一拳我一脚,在寂静无人的地下通道里发泄。 楚珣突然闪身飞上一侧的墙壁,眼底溅出兴奋的光芒,眉眼无比动人。皮鞋脚踩着墙,拧身飞踹! 霍传武当然不舍得真打,每一下都拿捏力道,哪能打疼了妞儿,也就是让对方有机会蹦跶两下。他用手臂格挡开,见招拆招,突然出手捏住楚珣腾空的膝盖! 楚珣被捏,闷闷地“啊”一声,腿一软,栽下来,被霍传武一把接住,抱进怀里。 楚珣还想打,固呦着,心里憋着不爽,跟踪偷窥还他妈被人破获,当场擒住,二爷多没面子! 原本以为二爷稳坐钓鱼台偷赏美色,到头来是让人耍了!霍传武你个混球,你早就察觉了,你他妈每天晚上穿个小裤头,在屋里晃来晃去,你色诱我?大混蛋。 传武也懒得跟楚珣矫情,咯吱窝底下夹着这人的脑袋,连抱带拖,呼吸急促。 铁门在身后合拢,插上门闩。两人从楼梯上连拉带扯,抱着。再一次下到这座地下大厅,心都抖了,耳膜幻听,天花板上的灯光晃得楚珣睁不开眼。 喏大个地下宫殿,没有外人,两人仍然挤靠在墙角处,仿佛下意识想要掩藏属于彼此的最后一点小秘密,享受甜美的知觉。 影子相叠,额头相抵,互相看着。 楚珣一手勒过传武的脖子,逼问:“有两下子,怎么发现我的?” 霍传武嘴角一耸:“恁那三种法国香水,剩么玩意儿,弄俺一屋都是,固应人呢?一闻就恁的胳肢窝味儿。” “我胳肢窝味儿?”楚珣瞪大眼,扬起胳膊故意凑到传武脸上:“我熏死你!” 霍传武突然笑出酒窝,心里高兴,利落地抓住楚珣两条胳膊,全部拧到身后,牢牢摁在墙上。 霍传武低声说:“还偷俺抽剩的烟头来着。” 楚珣:“……我这是拿,不叫偷。” 霍传武再追问:“今天姓侯的踢靶子,恁偷着使坏,电了霍欢欢一下?” 楚珣耸肩默认,怎么着,二爷从小就这么坏,你又不是头一天认识我。 楚珣也不说话,歪头看人,睫毛卷曲闪动,在眼窝里留下两扇很好看的光影。 霍传武深深地看着人。 他忍得比楚珣还辛苦,憋很久了,暗暗地恋着。 他每天早上离开,故意在床头烟灰缸里留两个烟头。晚上回到家,如果烟头不见了,就知道小珣来“看望”过他,可能在他床上躺过,或许还抱过他的枕头;倘若哪天烟头还在,就是楚珣没来过,他甚至会有小小的失望。他也想念他的男孩,思念成魔。 第六十八章:食言 感情这玩意儿是相互的。最甜蜜不过某天一觉醒来,恍然觉悟,对方也是同样的深情,一切就如当年的初见。 霍传武两手托住楚珣肋下,捧着人:“以后出任务可不兴这样,露太多马脚了。” 楚珣眼皮一翻:“我跟别人又不这样,我拿别人的烟头揍剩么?” 霍传武:“……” 霍传武声音沙哑:“那,恁拿俺的烟头走剩么。” 楚珣:“……” 二人相对,有片刻的无言,谁都不出声。一趟列车呼啸而过,带着心灵的浮躁喧嚣,逐渐远去。空旷的大厅将复杂的心意缓缓沉淀,眼底闪动光彩。 下一秒,楚珣面无表情,眼眸如暗夜闪动的星,突然伸手勒过传武的脖子,主动地,吻上他的男孩。 你说我要揍剩么呢。 两人嘴唇骤然相碰,都是热的,烫的,浑身压抑的温度气息仿佛全部汇聚到唇上,舌尖一点。楚珣嘴唇罩上传武,立刻得到回应。他的二武重重压上来,带着剧烈喘息,分量压得他后脖颈子猛地向后踒了一下! 楚珣“嗯”了一声,下意识张开嘴。舌尖迅速抵上,湿润的,黏腻的,带着身体的热度,心跳的频率,疯狂地纠缠,互相吸吮,想要把眼前人吃了。 当真等得太久,压抑得太残忍,年纪也大了,想法更成熟,透彻。回过头来,最爱的终究还是这个人。感情如一口老酒,随时光酝酿得更加香醇,透着一股由心底生发的厚味儿,令人沉醉。 这个吻欠得太久。 当年在大院菜站后身的小厕所里。 在乡间小路旁的大草垛上。 在这座地铁大厅的废墟里。 霍传武把楚珣挤在墙角,双臂摁压着楚珣两只手,手掌紧扣,十指紧攥。两人粗声喘着,胸膛揉着,亲吻对方。男人的吻粗糙而霸道,这种事不用学,不用人教,彼此迅速找到节奏共鸣,舔对方的牙齿、口腔、喉咙口,力气很大。传武的手臂与楚珣的脖颈互相绷出筋脉的纹路,血管凸现,胸肌在衬衫下起伏。 二武用下巴极短的胡茬磨着楚珣的脸。楚珣毫不犹豫伸出舌吻上去,让胡茬戳疼他的舌头,也不在意。他迷恋这人的一切,二武瘦削的脸,下巴上的棱角,粗硬的黑发…… 楚珣咬二武的嘴角,咬二武的脸,咬二武的眉头,小狗发疯似的,再把自己咬过的地方细细舔弄,吸吮。两人互相捧着对方的脸,像捧自己的心。他抽出手,抓住传武的头发,传武也抓住他的,失去控制的炙热的气息烫着彼此的脸,瞳仁里闪动的就只有对方动情时沉醉的模样。 大厅空旷辽远,四下无声。 这样的沉醉和痴迷,甚至比肉欲本身更令人着魔。 楚珣吻到间歇,喘口气儿才想起来,二爷这辈子还是初吻。 他抚摸二武的胸膛,手指伸进衣服,摸着对方散发潮气的健美的胸口,极力压抑某些冲动——太喜欢了。 二武的手也在他衣服里,确切地说,已经伸到他裤子里,寻思那个手感很好的。男人的性冲动,一旦点燃一丛小火苗,片刻野火燎原,根本收不住心思,就想把对方一口嚼了吃了。 俩人嘬着对方的嘴角。楚珣低声喘息,冷不丁说了一句:“咱俩这样,违反纪律了吧?” 霍传武脸微微后撤,嘴角紧闭,有一丝尴尬,就怕楚珣提起这个。楚珣不提,他也不提。 楚珣又亲了一口,问:“你当初答应贺叔叔不跟我‘好’?” 霍传武诚实地点头:“哦。” 楚珣:“谁让你答应老头儿的?!” 霍传武:“……这是纪律么,不然俺能留在北京?” 楚珣:“我也答应贺叔叔来着,执行任务期间不跟你搞成这样,退伍以后再发展‘那种关系’。” 俩人连说几句话的工夫都忍不住,再一次不屈不挠地啃到一起。楚珣追逐着传武的耳朵亲吻,勾舔耳垂。他吸得传武“嗯”了一声,下体一下子拱起来,硬抵着他的大腿。传武把脸埋在楚珣脖窝里,把楚珣衬衫扯开一半,亲楚珣的锁骨、肩膀,亲他每晚被窝里想得发疯的人。 嘴唇和舌尖仿佛通着电,与全身流畅的血脉相连,电流窸窸窣窣通到下半身,里的毛发起电般炸起来,硬朗如铁,隔着裤子都能感到肉筋跳动的脉搏。 楚珣跟别人,从来都是软塌塌的。执行任务精神上承受着压力,心理又抗拒排斥,导致情欲萎靡,器官迟钝。 只有跟二武,完全的放松,信任,随处是家。 二武亲他一下,他浑身肌肉血管都活泼泼地参与导电,下半身一下子就有了欢快的反应…… 俩人胯骨相贴,互相抱着,好歹还具备职业素质,留存一丝理智。 楚珣皱眉道:“二武,贺叔叔说,不准乱来。你说咱俩这样算‘乱来’了吗?” 霍传武一向最听楚珣的话,当真停下毛躁的手脚,认真地想了想:“……算吧。” 楚珣反问:“什么叫算吧?” 霍传武低声道:“两个人,还没扯证,领导也没批准,不是两口子,这样瞎搞就是‘乱来’吧?” 楚珣受不了了:“去你的,都什么年代了,现在高中生都干过,也就咱俩跟大傻子似的!两口子就是没打证才干那事儿呢,打了证就不干了,就都出去找别人干了。” 霍传武嘴角耸出笑:“咱俩又不那样。” 传武说着,忍不住又亲上楚珣的眉心,喜欢。 小霍同志十分正派保守的心思里,跟小珣应该有个“说法”,然后才能做那事。即便两个男人扯不来那张小红本,他也是对楚珣认了真的,心里惦记明媒正娶,把这人彻底占为己有。 楚珣也想要,老子想死你了,太憋屈了。 楚珣镇定地分析道:“我觉得不算‘乱来’。二武,你要是敢出去跟别的不三不四的人干那个,那样才叫胡搞、乱来。你跟我,咱俩,天经地义板上钉钉的。贺叔叔都知道,我爸估摸着也知道。知道就意味着默许,默许也是一种支持,批准不就是将来签个字盖个戳么。你妈妈知道但是没同意……其实你爸也知道了吧?!” 霍传武脑子里闪过他爸:“……” 楚珣:“咱俩正经的好,没乱来。” “二武。” “……” 楚珣为对方打通思想工作,其实纯属心虚,需要用一个严肃而深情的理由说服自己。他嘴巴张着,话音未落,霍传武眼底漆黑,蓦地吻住他…… 两人喘息着,扯开衬衫,楚珣把传武的跨栏背心撩高到脖颈。传武后肩蝴蝶骨一抖,背心从手上甩到墙角! 传武粗声喘着,很男人的力道,往下扯楚珣的裤子,露出白皙的胯骨、大腿,红彤彤翘动的阳物从内裤里弹出来。楚珣三下两下剥掉对方外裤内裤,手指揉弄二武的,揉那块胎记。他这些日子隔着墙偷摸看也看不清,这回看个全套。 俩人内裤都挂在膝盖上,趿拉着裤腿,抱着,邋邋遢遢地挪动步子,蹭到床边,然后一头扎进小床。 床很小,部队里那种单人木板小床,偏偏只铺两层单薄的褥子,没有床垫。 楚珣被传武压上床就硌了腰,吃痛:“哎……” 楚二爷哪睡过这种床? 他也顾不上床硬,因为二武胀得比床板更硬,支棱得像个棒子,顶着他的小腹,让他眼眶一下子热了……两人赤着腿在床上翻滚,碾压,阳物合拢在一起互相揉搓,手攥着手撸动。楚珣下体被对方大手攥住,非常的舒服。传武的糙手粗鲁地捋弄他的阳筋,手劲儿很大,弄得楚珣胸腔里发出声音,似疼似享受,滋味儿说不出的畅快。楚珣两腿敞开,勾住二武的小腿。 都是男人,手活儿经验丰富,知道怎么样让这玩意儿最舒服,两人忘情地互吻,互相给对方抚慰,看谁的手指更灵活,能从对方口里逗弄出失控状态的呻吟。二武的一套东西,勃起时形貌粗壮,胀成赤红色,雄伟漂亮,楚珣垂眼看着,手指揉那两颗肿胀的蛋,听二武胸腔里传出粗喘,随即也被二武撸得眼波兴奋抖动。 传武猛地吻住他,两人皱紧眉头互相蹭动,高朝的瞬间无比美妙,和谐。滚烫的经验射到对方的毛发上,再沿着大腿流下来…… 楚珣舒服地躺在小床上,上身还套着衬衫,两腿修长。天花板的灯光在他瞳膜上幸福地晃动。 传武下床去找手纸,把两人身上清理干净,光着身子在屋里走动。 楚珣还像以前那个脾气性子,一点儿没变,伸着胳膊腿,抖了抖,自顾自就乐起来:“呵呵……” 传武:“乐个剩么?” 楚珣:“我就愿意乐。” 传武伸手弹一下楚珣绵软下去的粉鸟。楚珣躺着,笑嘻嘻地看着人,在二武面前不嫌害臊,自己用手拨弄着鸟,跟对方显摆,这颜色形状多么好看。 俩人套上内裤,在屋里走来走去,十分和谐,就像在一起住了很久的一对恋人。 楚珣算是头一回正式参观地下宫殿,让对方领着,重新把大厅逛一遍。贺头儿说俩人“不许同住”,好像没说不准只穿内裤在对方家里串门? 楚珣描摹横在器械上的粗重的杠铃,仔细瞅了一眼:“一百八十斤的?我都举不动,胳膊折掉了。” 霍传武站在楚珣身后,揽着楚珣的腰,捏了捏那细胳膊。 楚珣其实身体素质相当不错,只是俩人不是一个套路。楚珣骨骼韧带细长,手长脚也长,柔韧性很好,身子很轻,武侠小说里写的轻功倘若是真的,传武认为,小珣一定属于凌波微步、踏雪无痕那个门派的。 楚珣:“你上回连着做了一百二十个。” 传武:“……恁偷偷数着?” 传武:“恁还瞅见剩么了?” 楚珣:“瞅见你老打首枪,一个星期来好几趟。对身体不好我可告诉你,以后那玩意儿你给撸坏了或者撸细了二爷看不上了,换人。” 霍传武:“……” 霍传武照着楚珣的腚拍了一掌,楚珣用手捂着:“从小我妈我爸都没打过我,就你,老打我!” 楚珣摇着水泥柱子之间的吊床,眼带嘲笑:“嗳,干嘛在这挂个吊床啊?” 霍传武抿着嘴角,笑而不答,仍然是酷酷的。 楚珣:“干嘛就不说?” …… 楚珣眼底滑过一道狡黠的光芒,突然出手,把霍传武往吊床上一周,跳着压上去,拼命骑住人。 传武哪能随便让他骑了?俩人手脚纠缠,大腿小腿裹着,翻来覆去折腾,摁下去,又弹起来,整个吊床剧烈晃荡。 楚珣突然停止动作,抬头:“这玩意儿结实?” “能禁得住咱俩那个?” 霍传武盯着他:“结实。” 楚珣迅速埋头扑倒二武,又掐起来,闹了好久,闹到最后都出汗了。粗憨的麻绳兜着一层吊床垫子,把两人的身体裹在里面,像一个窝。 两人并排静静躺着,四目相对,又吻了一会儿。楚珣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慢慢俯,吻传武性感的胸沟,图案华丽的小腹,隔着内裤,吻,牙齿轻轻啃咬,很喜欢。 传武呼吸立刻粗重,又胀起来,这一次胀得更饱满,在楚珣牙尖舐磨下把内裤顶成骇人的角度,洇湿一小块。 楚珣隔着内裤揉着,嘲笑道:“操,珠峰也就这么陡吧?” 霍传武眼睛漆黑:“你是什么峰?” 楚珣不说话,恶作剧似的,突然掀开,一口含住粗壮的霍小二。 吊床重重抖了一下,差点儿真的没禁住! “嗳……妈……” 霍传武叹了一声,双眼瞬间失神,嘴唇紧闭,陶醉地低下头看着楚珣含他,吸吮他红肿的茎头。舌头舔上去舒爽得让他想喊,又喊不出来,全身知觉全部集中到楚珣舌尖安抚过的地方。小珣对他这么好,那滋味儿,像做了皇帝,这辈子没人对他这么好过…… 楚珣掉了个头,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他抱住传武的大腿,嘴唇绷住,用力吸吮,同时一手揉捏传武的臀部,搓弄两颗赘物,让对方舒服。这方面的技巧,他懂得多了,可惜没机会做;换是别人,跪地上求他他都不给吸。二武之前洗过澡,弥漫冷水的清冽和香皂香气,还有这人皮肤身体里洇出的味道。隐秘部位毛发浓密黝黑,透着男人的阳刚,令人着迷。 霍传武将楚珣的内裤捋到小腿,也学着抱住。 楚珣突然捂住,笑说:“你别弄,我没洗澡,太脏。” 传武能嫌他脏了?传武一低头就把楚小二吃到嘴,搂住楚珣抖动的双腿…… 两人当时有些话没说出来,是心有灵犀,极力隐忍着不做到最后一步,其他能做的都做了,能给对方的,都给了。 都是军人,当初在贺部长面前下了保证,立了军令状,信誓旦旦,转脸就食言偷摸搞到一起,毕竟不是个体面的事儿。楚珣那时心里给自己划了一道底线,只要没“进去”,俩人就不算真正的两口子。不就是男人之间没憋住撸了一炮么。将来贺叔叔只要敢问,自己就敢理直气壮地说,我俩还没“好”呢,没做过爱。 霍小二爷胀起来粗大,楚珣嘴不够深,吞不下,粗胀的硅头戳到他喉咙,顶得难受,逼出眼泪。 他尽力含着,听着对方胸膛里发出粗重气息。吊床的弹性附和着身体的抖动,二武滚热火辣的茎头仿佛有生命的,在他喉咙口小舌上搅动。他每一次被戳到想哭也恰恰是二武最爽的位置,这让他心底产生强烈的满足。两人喘息声此起彼伏,彼此用舌苔刮挠对方的敏感,听对方哼出声,舒服极了。 传武突然粗声道:“嗯……不行了。” 传武高朝时用力顶了几下,又心疼小珣,不舍得发力往里捅,悠着力量。即便这样,楚珣仍然被捅得眩晕,感觉二武好像把举180斤杠铃的力气都用上了,喉咙像火烧似的灼痛。 传武猛地抽出,抽出的同时就没绷住,从好几个角度喷着射出来,几乎射了楚珣一脸。 “嗳……我操……你耍流氓!……” 楚珣骂着,下半身还含在传武嘴里。 楚珣抹着脸上的东西,抹掉眼角湿润,气得狠命往传武嘴里捅了几下,二爷也捅到你哭,射你一脸! 传武心虚歉疚,连忙手口并用,认真安抚小二爷,迅速让楚珣也射了出来…… 那晚楚珣在传武的地下宫殿里待到凌晨两点多,没有选择过夜。 他从吊床上坐起来,翻身一个猴子捞月,捡起掉地上的两条内裤,穿衣服走人。向贺头儿保证过不会住在一起,就不住一起。 在他心里,工作和感情同样重要。这么多年,紧张跌宕起伏而富有节奏感的生活,他已经习惯,这辈子就这么过了。二武在身边,日子过得就不委屈。 楚珣穿衣服,传武坐在身后,神情迷恋,用手抚摸楚珣光滑健美的脊背。 这人沉默,内敛,对楚珣上下其手可从来不含糊,手劲儿里透出成年男人长期积压的生理欲求。 楚珣扭头亲了一口:“那,我也不每天晚上过来看你了,我累,也影响你休息。过些天有空再找你。” 传武点点头,倒也不说废话,不会纠缠诸如“你下一回哪天过来打炮”这类无聊问题。两人之间,心意定了,不在朝朝暮暮。 屋里丢着传武换下的脏衣服,黑色衬衫兜里掉出一张名片。 楚珣心思精细,捡起来一看:“霍欢欢?她给你的?” 霍传武:“哦。” 楚珣顺手把名片揣自己兜里了:“这女的傍上姓侯的,我跟进摸个底,或许有问题。” 霍传武:“……她能有问题?” 霍欢欢倘若有鬼,当初楚珣在拍卖会上当场出手制造爆炸,对方岂不是早就能猜透内情?楚珣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后脊滚过一道寒颤,有人能在他面前隐藏这么深,表面上还伪装成毫不知情,滴水不漏? 对方既然不动声色,他就也不挑明,双方试探着,看谁先露马脚。 楚珣蓦地盯住传武,打量:“嗳,为什么给你名片?她不会看上你了吧?” 霍传武避开楚珣的盯视:“没有。” 楚珣蹙眉:“她是你老乡吧,还是同姓?” 霍传武漠然道:“我们那,经常好几个村儿的人都姓一个姓。” 霍传武那时没跟楚珣说实话。他跟霍欢欢这么多年丁点关系都没有,人家是家喻户晓大明星,混影视圈的,双方完全不是一路人,从不联系。况且他这人口拙,尤其不爱跟别人掰扯家长里短的私事,不知道怎么招供。 第六十九章:下线小叮当 这年五月,欧洲之夏,二人特战小组出使西欧。 楚珣接受密令,在巴黎与几位法国政商界高管见面,洽谈公司生意,顺便设法套取欧盟内部对华政策的机密资料。 楚珣与霍传武仍然一明一暗。楚珣在明处,带着自己公司的一个商业代表团,一路游玩,在巴黎酒店住了许多天,游说各路高层,相谈甚欢。法国佬天性开朗浪漫,喜欢阳光沙滩,酷爱红酒时尚,与楚公子简直相见恨晚,酒逢知己。楚珣于是又攀上几位地主的兴致,由法国人陪他去逛了时装会场,又参观波尔多几处世界闻名的酒庄,谈红酒生意,这一趟玩儿得不亦乐乎,宾主尽欢。 他的保镖霍传武,潜在暗处,在楚珣精心设置的一处处圈套里,暗中出手,掩人耳目,从巴黎部长办公大楼里窃回情报。传武身份隐蔽,没有上过外国情治机构的黑名单,没人认识这张脸,他可以装扮成任何人任何职业,悄然出入目标地点,神不知鬼不觉,任务完成极其顺利。 楚珣当时也还没料到,他们这趟法国之行日程丰富多彩,有机会碰见好几拨熟人,行动远没有结束。 巴黎酒店豪华套房,壁灯在墙上打出旖旎的光晕,卫生间里传来水声。 楚珣泡在浴缸里,手边一杯红酒,听着音乐闭目养神。 房门轻轻一磕,深灰色的影子闪进来,手提枪匣。楚珣用眼一扫,身体漂在泡沫里没动,露出笑容。 霍传武也笑了,笑得平静安稳,疲惫了一天,圆满完成任务,该收工回家了。 传武照例将楚珣的房间仔细检查,排除隐患,门窗紧闭,厚实的双层窗帘拢住一室暖风。他再次回到洗手间门口,高大的身形倚在门边,不进去,也不退开,嘴角紧扣,目不转睛凝视浴缸里一条闪闪发光的大白鱼。 楚珣斜眼哼道:“咋着,你也来泡一个?” 传武摇头。 楚珣故意逗这人:“进来,一起啊?” 霍爷很酷地拒绝:“不用。” 两人在巴黎十天,每晚睡一间房,不发生过分亲密的举动,彼此之间仿佛拉起一条无形的界,保持恰当的分寸。执行任务,互不干扰,不做不该做的事,不因为私情影响大局。 楚珣喝干半杯红酒,舒缓神经,治疗他的失眠症。他伸出胳膊。传武上前一步,攥住湿漉的手掌,蹲。 俩人心有灵犀。楚珣脸上挂满晶莹的水珠,笑道:“回家的。” 传武揉揉楚珣的湿发,迅速转身离开。 楚珣穿着睡袍出来,擦头发。传武坐在沙发上,帮这人分类整理胶卷和存储卡资料,敲定明天行程计划。 套房茶几上摆了几样零食。楚珣问:“喝茶吗?吃爆米花吗?” 房间里有咖啡机,也有微波炉。楚珣没有用那些耗电的机器。他给他家二武做爆米花,用得着微波炉? 楚珣把一小袋爆米花摆在茶几上,两只手掌拢上去,搭成个握球的手势。他双眼眯到最细,眼底射出炙热光芒,指尖微微抖动。 霍传武抬眼看着,不敢插话打断这人。 纸袋在楚珣手心里慢慢膨胀,里面的空气迅速变热,撑开,涨满口袋。玉米颗粒发出一阵“嘭”、“嘭”闷响,响声愈发密集,噼噼啪啪响个不停。楚珣咬着嘴唇,手掌发热,电波射线隔着纸袋让玉米粒欢快地膨胀跳动,爆成白花花的米花。 楚珣也有炫耀之意,一大包爆米花抛给霍传武:“吃。” 咱楚二爷玩儿一手小浪漫,讨好爱人的招数,自然非一般人能比,一般人也做不到。 传武攥住楚珣的手,摸到手心的汗:“用微波炉转两分钟就弄好了,这样多累。” 楚珣反问:“用微波炉爆出来的,跟我爆出来的,吃进去能是一个味儿?” 传武笑着摇头,绝对不是一个味道。 楚珣小声说:“我就给你做,别人我可不管。” 传武脸上绷出一颗深邃的酒窝,用力攥楚珣的手。他嘴上不说,心里有数,不管小珣脸变成什么样,人又变成什么样,他要得也就是楚珣对他这份与众不同,这份情有独钟…… 两人当晚仍然是同房分居。 楚珣一人占据整张大床,四肢伸开,睡得舒坦而沉静。霍传武和衣而卧,手边摆着长枪,后腰挂着手枪,侧卧在楚珣床下地毯上,寸步不离,忠诚地守护。 俩人出任务,传武绝不跟楚珣睡一张床,这是做活儿的原则。男人之间很容易擦枪走火,一时控制不住放纵发情容易暴露目标、让对手有机可乘,将双方都置于危险境地,传武绝不允许自己犯这样的错误。在楚珣身边守着,他需要让自己时刻保持神智清醒,心态上镇定,生理欲望安静收敛,各个感觉器官都保持敏锐随时应战。 也是这天夜里,楚珣接到上峰从国内发来的临时指令。 电话打到他的保密号码,贺头儿在电话里简短急切:“先不要回国,有件重要任务,需要你走一趟。” 楚珣从床上坐起来,没有迟疑:“您说。” 贺诚说:“你去一趟马赛,与我们一名情报员接头,掩护他撤退,并且把他手里的货一并带回来。” 楚珣:“谁?” 贺诚:“你们二部的下线,小叮当。” 楚珣一听就知道,这是他们二部特情处北非分部的密工,忙说:“‘小叮当’那条线不是我负责,他根本不知道我身份。” 贺诚说:“负责他的‘大兔子’出事了,不能去了……‘小叮当’处境很危险,被人盯上,撤不下来,你务必把人和货都接回来,我信任你。” 楚珣肃然道:“保证完成任务。” 贺诚又嘱咐说:“小霍跟着你。” 楚珣:“明白。” …… 楚珣第二天一早,临时改机票,乘坐短途小飞机,最快速度抵达法国南部港口马赛。 他身上的情报交予何小志保管。小何司机混在他们公司代表团的一行人里,在机场穿着花衬衫,大短裤,手里挥个小旗子跟导游似的,一路与公司里一群妖男艳女打情骂俏嘻嘻哈哈,当天直接就回国了,路途稳妥,没出丝毫差错,外人谁也看不出这人身负国家机密。 马赛是法国在地中海沿线第一大港,港口幅面宽阔,湛蓝色的波涛与天空连成一片,沙滩洁白,海鸥展翅掠过。 楚珣一身背包客的行头,穿着颇具地中海风情的宽松白色麻布衬衫,条纹大短裤,露趾凉鞋。他大半张脸遮在草帽下面,视线警觉而敏锐,阳光透过草编帽子在他脸上织出一片深浅细碎的光影。旅游城市沿街到处是卖纪念品的小店,这种南欧风格的宽檐大草帽随处可得。 石板路街道上走过三三两两的阿拉伯人,男女都穿长袍,男人包着头,女人蒙着面巾。马赛人种混杂,全城四分之一人口是北非过来的阿拉伯移民。 楚珣坐在街边小酒馆里,吃着一盘海鲜摊鸡蛋饼,当地风味小吃。他隔着窗子,盯梢他的目标任务,伺机接头。 一个身量瘦小的中国男人,从小旅馆里出来,在旅馆门廊处顺手拿一份报纸,卷成纸筒在手里敲打。这人衣着极其随意,看起来就像当地开店打工的华裔摊贩,或者中餐馆的跑堂。 楚珣注视着这人转身进了一家小超市,一口气买了七八瓶矿泉水,一大纸袋的三明治和饼干,看起来像家里断炊没存粮了,急需储存食物。 瘦小的男子眼角视线一扫,低头猫腰,走路还有些驼背,趿拉着鞋,姿势很跩,抱着购物纸袋一转身闪回旅馆的小门脸。 楚珣唇边绽露一丝动容,这小子,好歹混这么多年了,走路架势都他妈没变样,京城哪条胡同混出来的小地痞。 楚珣轻轻一弹耳钉,起身,悄悄跟上。 他知道在他身后某个角落,也有一双眼睛,悄悄追寻着他,为他站岗盯梢,四面警戒,守护他的安全。 这是当地华人开的一处家庭旅店,沿街门脸很小,一楼二楼有几间卧室,地下室也有房间,欧洲旅游旺季这种旅馆很火,入住客满。 楚珣压低帽檐,与擦肩而过的店主点了下头。 他步下通往地下室的狭窄幽暗的楼梯。鞋底踩在半旧的地毯上,脚步轻得像一只大猫,从楼梯转角处的小窗能看到外面行人路过的行迹。 地下室房间的门就在尽头。楚珣的手摸向墙壁,想要开灯,摸上开关的手突然被人压住! 楚珣反手一把拧住对方手掌,捏住手腕。他一回头,对方亦是手脚迅速,黑洞洞的枪口抵上他喉头和下颌之间的要害。 双方面对面,瞪大眼睛,同时沉默。 熟人,太熟了,穿开裆裤时代互相就认识。 楚珣低声道:“别开枪。” 黑暗的走廊里充斥粗重的喘息,心跳,片刻的沉静,愣神儿。 持枪的人十分惊讶:“……楚珣?” 楚珣:“王欣欣,是我。” 王欣欣及其吃惊意外,枪口不敢轻易挪开,心怀疑虑:“你怎么在这?” 楚珣:“找你。” 王欣欣:“你找我?……你找到这种地方?” 楚珣露出淡定笑容,声音低沉:“小叮当同志,老子接你回家,咱进屋聊。” 王欣欣瞪大了眼,仍然保留小时候的口头禅,低声骂道:“我操。” 十米见方的地下室,房门紧闭。上下级接头见面,一切过于匆忙,时间紧迫,争分夺秒。 王欣欣一开始还是无法相信,原本挺聪明机灵的脑瓜子,一时间绕不过来。他倘若以前不认识楚珣也无妨,关键是两人太熟悉,他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王欣欣就是他们玉泉路大院当年的小捣蛋之一,两人也算发小一场,从小就是好哥们儿,在一个沙土堆上干仗,一个菜站里偷菜,拎着棍子一道出去跟别的大院孩子打群架。王欣欣在军区子弟学校里念完高中,跟随他爸爸调到沈阳,就远离了他们这个小圈子,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消息。直到楚珣正式接手总参特情处,在电脑里一帧一帧地浏览内部情报员资料,非洲工作组名单里看到王欣欣的档案。 王欣欣明面儿上是总参派驻北非某国大使馆的武官,属于部队从属的外交人员,真实身份是军方派遣特工,这几年一直在地中海沿线活动。 上次见面是农历新年,两人都从外面回来,拎着烟酒,回大院看爷爷奶奶。 再上一回见面,大约是某一次小学同学聚会,昔日一群死党难得都露了面,楚珣当时说自己留学镀金回来开着公司,王欣欣说自个儿在沈阳当地搞娱乐业,开歌厅,搞个二人转歌舞团。双方当时都没讲实话,也没想到今日在任务战场上见面,被迫向老熟人暴露出真面目。 双方也没时间坐下叙旧,立刻投入工作。 王欣欣简明扼要地报告:“我身份已经暴露了,不能再回当地,他们现在四处堵我。” 楚珣问:“那你留这儿不走?” 特工身份暴露,一旦被敌方情治机构抓捕,涉及国与国之间高层博弈,下场不会好。 王欣欣说:“守着这些货,不能丢。” 王欣欣说着,奋力掀开屋角用帆船布压盖着的东西,数只沉重的大木箱子暴露出来,堆满一面墙! 王欣欣撬开一只箱子。 楚珣吃惊地看着箱子里状似破铜烂铁的零件,扭曲的残片,发动机残骸,残骸内剥离出的芯片……他眼底缓缓露出兴奋和难以置信的情绪:“这是、这他妈是一架‘全球鹰’?!被打下来的,残骸?” 王欣欣说:“法国人从美国购进的一架‘全球鹰’,在利比亚突尼斯边境中弹坠毁,被我们截到手。这玩意儿太重要了,一定要带回去。” 机身遍布炮火痕迹,机翼泛着银色金属光芒。飞机即使已经失事,肢体残破面目全非,楚珣脑海里仍然能拼凑出RQ-170无人机的平展式机翼,机身线条流畅,形似电鳐,外壳是漂亮的银灰色。 这是美国军方最新型的无人侦察机,在雷达下隐形,可以在恶劣天气状态下拍摄地面捕捉信号,刺察别国军事机密。而这种侦察机本身的内核技术,是比任何军事机密都重要的机密。这玩意儿中国没有,中国造不出来。不仅造不出,有钱买都买不到,人家根本不会卖给你。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的邻国驱动着‘全球鹰’在东北亚领土边境上徘徊试探,在南海上空耀武扬威。 楚珣眼底反射着亮光,心情发抖,这时明白了他的战友为什么在暴露的危险下仍然坚守阵地,舍不得撒手跑路。这架飞机在北非被打下来,北非的同事一定是设法中途截获,将残骸切割成小块,装进集装箱,千方百计躲过各方耳目,通过货船运到马赛港。“小叮当”明知暴露了行踪,随时处于险境,千辛万苦拿到的货舍不得丢弃,一直在此地蹲守,等待支援。 王欣欣想起来,问:“头儿为什么派你来,‘大兔子’没来?” 楚珣说:“‘大兔子’在突尼斯遇上汽车炸弹伏击。” 王欣欣:“……牺牲了?” 楚珣说:“两条腿炸断了,现在大使馆正跟美方交涉,两边儿扯皮呢。” 王欣欣默然,没再追问。 国与国之间这种外事交涉,都是隔靴搔痒隔空打嘴仗。事关国家颜面,我们绝对不会承认向驻外使馆派驻的武官是军方间谍,对方也不会承认汽车炸弹袭击是有针对性的杀人灭口,双方都不会认账。外交部发言人空谈几句“强烈谴责”、“针对我方外交官员的恐怖主义行为”,最后不了了之。 楚珣说:“货太大太沉,我们无论如何没办法运走,只能搁下。” 王欣欣急得说:“那怎么办?就糟蹋了?” 楚珣缓缓摇头:“当然不能白折腾一趟,我把需要的数据拷下来。” 楚珣接下来花了整整两小时时间,用他的身体“拷贝”这架“全球鹰”残骸。 王欣欣默不作声,全程围观,目瞪口呆看着,确实从来没见过楚珣这种状态。这辈子才第一次认识楚珣的真面目,大院里从小一起玩儿大的“楚司令”。 楚珣全身心投入工作时,像是进入某种入定的状态,静坐,身体慢慢抖动,浑身发热。他两只手掌覆盖住机体最核心部分的残骸,发动机残片,以及写满各种字母数字的零件,用发热的指纹研磨,用自己身体里的记忆拷贝功能来复制他所能感知的信息。他的脑电波具有类似记忆射线的能量场,甚至能记录下比相机存储卡和电脑芯片更全面的信息。 楚珣心里也明白了,这才是贺头儿特意派他来马赛联络“小叮当”的原委。货不可能运回国,只能另寻他路。最先进的“全球鹰”的制造数据,价值无可估量,甚至可以说,比任何一名特工的命都值钱。如果只是一名下线同事被困在此,贺部掂量着轻重,恐怕不会让楚大校冒险跑来接应…… 时间急迫,楚珣一开始做得迅速,不一会儿汗就下来了,速度慢下来,做一会儿就需要休息。王欣欣紧张地蹲在一旁,递毛巾,递水。 王欣欣仍然沉浸在得知某些内情的兴奋情绪里,忍不住自言自语:“真没想到,嗳,珣儿,咱们二部特情处的处长位置,据说常年空悬虚待着,我们一直琢磨处长到底谁啊,其实处长就是你吧!” 楚珣靠墙低喘,汗如雨下,还不忘了跟哥们儿瞎贫:“你才想明白?” 王欣欣晃着脑袋:“操,爷们儿干了这么多年,今天才弄明白,原来你是我上司。” 楚珣声音有些虚弱,唇上带汗:“老子二十年前就是你上司,跟着司令走,错不了。” 王欣欣也乐了,眼底闪烁光彩…… 王欣欣眉眼神气仍然具有当年的影子,透着少年时代的痞气,头发剃得很短,露着青白头皮,身材瘦小。 这种人走在京城的大街上,就像是哪个胡同口里溜达出来的混混,部队大院里的小地头蛇,斜叼一颗烟,后腰一把三棱刀。没人会想得到,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是个军人,是特工,也曾经身着军装,对着国徽立誓“绝对忠诚”,隐蔽战线上深藏不露,肩负某一项使命,时刻经历危险的考验,为国家出生入死…… 第七十章:逃生马赛港 楚珣复制到最后一箱东西,快要没有力气。他也没时间了,耳钉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有情况,撤。” 楚珣听到耳机里报讯,手掌仍然黏在机翼上拿不下来,白色麻布衬衫裤子全部湿透。他现在琢磨怎么撤,怎么走? 楚珣对着话筒低声道:“肖么儿,我走不了,过来接我。” 楚珣喊的是山东话的“小妹”。 王欣欣茫然,这时还蒙在鼓里,没听懂叫得是哪个。 楚珣抽回手,解释道:“咱们的人,他代号‘奶茶妹’。” 王欣欣直觉认为,外面了望放风的这同事,八成是个女的,或许还是个养眼的大美女。他喜欢这口。 房门突然响了。 王欣欣没来得及抄枪,铁灰色的高大人影直接撞进他的视野,招呼都不打,视线凌厉扫射,口吻干脆:“没时间了,你俩快走。” 霍传武一手提枪,周身带着寒气,眉峰凌厉,整个人像一座灰黑色的山影,暗里来,暗里去,每每只出现在最关键的时间地点。 王欣欣吃惊地瞪着这人:“……” 他一下子就认出眼前人是霍家老二,当年的小山东么。他原本还期待着一位身着紧身衣手持冲锋枪的性感泼辣美女,这回眼睛都快被霍二爷闪瞎了。 这一天在王欣欣的人生经历中,也算得上跌宕起伏。他在异国他乡遇见当年两个伙伴,而且,都是将要与他并肩作战杀开一条血路的战友。 小霍同志为啥起个如此不伦不类的代号? 特工代号一方面要简单好记,还要掩饰真身,与本人越不搭边儿越好。“奶茶妹”这么个软腻名词,绝对没人联想到霍二爷,就好比没人想得到总参二部特情处处长“眼镜蛇”,是楚公子。 霍传武被某人俩眼珠子盯得发毛,冷冷地回过头:“别看了。” “跑路了。” 王欣欣半张着嘴,看看楚司令,再看看霍小二:“……老子他妈的白活了,老子不认识你们俩!” 霍传武没工夫跟这人握手叙旧,从地上捞起楚珣,拦腰抱住:“来不及复制的东西不要了,快离开这!” 楚珣汗水淋漓,双脚强撑。他瞥见传武手中的军刺棱上带血,帆布裤子有斑驳血迹。 楚珣立刻明白,有人追踪至此,很可能四面包围。小霍在外面一定与对手发生了遭遇战。以霍传武一贯的行事风格,这人做活儿从不诈唬啰嗦,也不爱向楚大校打报告,直接在暗处解决对手,默默地排险清障,轻易都不露面。传武说出这句“快走”,一定是危机已然迫在眉睫,不走不成了。 霍传武掏枪压上子弹,墨镜后的面颊线条简练如刀削,指挥王欣欣:“你扛着人走,我清障。” 王欣欣这时也掏枪在手。 霍传武忍不住提醒:“你枪别走火了,别伤着他。” 王欣欣一条膀子架着楚珣,一手提枪:“操,我没那么笨吧?!” 三人从幽暗的地下室通道里鱼贯而出。旅馆火警报警器突然鸣叫,声音尖利刺耳,楼道里一阵哄然。 霍传武在前面开路,走到从地下通往一层的楼梯转角处,“嘭”得一声,那扇能望见街道地面状况的小窗户瞬间在耳畔炸裂! 这一记冷枪,打响他们一整天将要经历的马赛港逃生之旅,惊心动魄。 仨人一齐猫腰低头,四散飞溅的碎玻璃劈头盖脸削下来。王欣欣半边脸被玻璃炸出血,护着楚珣的头,在硝烟中往前冲。窗外脚步嘈杂,能看到枪手迅速靠近。霍传武双眼露出血色,突然从地下出手,军刺从炸开的窗户内楔出,一刀穿透那人小腿。 他的军刺是特制的,双刃带倒勾,勾住对方小腿,用力往回一扯。那人惨叫着摔倒,一腿被扯进窗户。传武抽刃,再一刀废了对手膝盖,眼底没有一丝怜悯。 楼内住户四散往一楼出口跑。他们三个没敢走大门,知道外面有人堵着企图活捉,于是跑上二楼。 王欣欣摇晃着顶层天窗的把手:“我操,打不开!” 霍传武低吼:“撞开。” 王欣欣一拳打碎天窗玻璃,然而这窗的窗棱是用铁条镶嵌成的井字形,人钻不出去。 两人轮流拧把手,撞铁条,用子弹打,竟然就是弄不开。 楼下人声涌动,从二楼往下望去,看得到四面包抄过来的陌生男人,法国特工。这时再想下楼已经来不及,几个人脸色都变了,几条好汉难不成被一扇天窗堵死,让人瓮中捉鳖?! “他们手里有重武器,必须赶快出去。”传武急迫地说。 这话大家都明白,对方人多势众,又有重家伙,他们三个人,几条枪,倘若正面遭遇,根本挡不住火力。 坐在墙边的楚珣轻声道:“我试试。” 霍传武:“……这玩意儿卡得很死,你怎么打开?” 楚珣挪身过去,仰躺在地毯上,握住铁窗把手。这种坡顶式小洋楼,二层房间屋顶很低,而且是倾斜的,天窗开在斜屋顶的侧面。楚珣仰着,双手抓住铁条,手指发力,指关节返白。 霍传武立即明白楚珣要干什么,心里揪着一紧,手指攥住枪管。 他在提萨拉别墅地下室那一回,见过楚珣用肉身强行穿越钢化玻璃…… 楚珣身上的汗像是瞬间从身体内部泵出来,脑门和脖颈齐聚大颗大颗汗珠,沿着脖子上的青筋蜿蜒流淌。楚珣嘴角紧扣,目光凝汇在一点,五官略微扭曲,看得出非常艰难,井字形铁栅栏在手心里慢慢发生变化。 楚珣猛地抽了一下。 霍传武同时抓住这人肩膀,紧紧握着,完全下意识地,把楚珣揽在怀里,用掌心的热量帮这人使劲儿,也顾不上这种借力方式是否科学。 房门外有人一枪打烂门锁,王欣欣贴着墙过去,干脆利落回敬一枪,门外惨叫。 他们没时间了,二十秒内不能突围,今天让人困死在这地儿,死都不能甘心。 楚珣脸色苍白,眼珠漆黑像深不见底的漩涡。坚硬憨粗的铁栅以肉眼能够辨别的方式慢慢扭曲,金属在他手心里变软,形成某种奇异的半融化状态,逐渐弯曲……楚珣大口大口吸气,几乎虚脱,身体陷入痉挛。传武心疼得一把攥住他的手! 楚珣的手烫得像在火中烧灼,烧着自己。 传武攥住铁条,狠狠发力,铁窗条栅被两人合力生生掰断…… 传武一肩撞开天窗,三人跃窗而出。传武用拖的方式把楚珣从下面拽上来。 海滨小镇房屋密集,狭窄的街道两侧二层小楼连缀成行。白色墙壁,橘色屋顶,在正午灿烂的阳光下闪光。 三人压低身形,一路踩着咯吱不平的瓦片,从旅馆屋顶窜上隔壁的楼顶。楚珣体力不支几乎一脚踩空,被王欣欣扯住捞上来。楚珣剧烈地喘,脸色白得像石膏假人。 他们刚刚爬到隔壁,没来得及喘气,一回头,远处几条街外突然红光一闪。 传武看得准:“……不好。” 传武用肩膀扑倒楚珣,下一秒“轰”一声巨响,整条街仿佛都在震动。 屋瓦石灰剥落,火球腾起,爆炸声呼啸着撕扯耳膜! 一枚火箭弹从几条街外隐蔽处发射,不偏不倚击中他们方才逃出的那间旅店,从一楼炸进去,目标明确,直接摧毁。地下室坍塌,陷入一片火海! 三人目瞪口呆,熊熊的火焰在瞳膜上燃烧。 前后就是几秒钟,生死的临界点上,逃脱生天。 对方携带重武器,玩儿了一招最狠的,直接一锅端掉窖藏着机密的小旅店,釜底抽薪,就是要毁掉最重要的货!“全球鹰”即便已是箱子里一堆废铜烂铁,也涉及最尖端的军工科技,不能泄露给战略对手。 王欣欣倒抽一口气,仍然为刚才的死里逃生而心悸,骂道:“你妈的,狗娘养的。” 店主和住店旅客被火警驱赶到街边,转身一看,店竟然被炸了。店主双手抱头,悲愤地大喊。几名特工模样的人扭住店里出来的客人,搜寻可疑目标。 霍传武眼角瞥见风声,突然回头,抬手就是一枪。街对面屋顶上一个黑影应声掉下房檐,连带一地破碎的瓦片。 四面冷枪随时袭来,人影憧憧,追杀者不绝。 霍传武一个人,一杆枪,黑衣黑裤掩蔽在房顶烟囱的影子里,弹无虚发。 他在连成一片的屋顶上灵活跃动,快速奔跑,跃下,再攀上,身手像大猫般敏捷,一路掩护两名同伴脱出包围圈,消失在一片低矮密集的民房阴影中…… 这天晚上,跑路逃生的三个人,组团藏匿在港口附近一家鱼店的小仓库里。 王欣欣从隔壁店里偷拿了一条被子,一个睡袋。这小子手脚特利索,也贼精着,半边脸伤口出血,用纱布简单包扎。 这是楚珣出国做活儿睡得最落魄狼狈的一晚,没有酒店大床,没有红酒浴缸和爆米花。他蜷在睡袋里,小霍同志和小王同志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互相用体温热气替他暖着。 仓库黑黢,咸湿的水汽夹带鱼虾腥气,海风清凉。仨人并肩躺成一排,透过小窗仰望幽深湛蓝的天空,心潮随着海浪一齐澎湃。 王欣欣自言自语,喃喃道:“操,这一趟,真值了,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碰见你们俩。” “楚珣,二武,你们两个,小时候就老是凑一起,特好,现在还能在一个组出任务。” 楚珣哼了一声:“特羡慕吧?” 王欣欣咧嘴:“羡慕死我了。” 这人也没刨根问底,楚珣二武你们两个怎么分到一个小组的,二武你怎么回北京的,你们两个什么职务、什么军衔,你俩这么多年合伙,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手笔……上级有纪律,不该你打听的事儿,甭瞎打听。 王欣欣从怀里掏出一小瓶酒,嘬了一口,胳膊横过楚珣:“二武,来一口。” 霍传武接了酒,也闷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水刺激得他眯起眼,眼底映着海上夜空的繁星。 仨人你一句,我一句,淡淡地回忆当年,部队大院里的生活,记忆犹新的少年时代。 堆满皑皑积雪的大雪松,屋檐下楼道里的大白菜垛,在北方凛冽寒风里冻成猩红色仍然迎风飘扬的红旗…… 王欣欣:“嗳,就那回,咱们一伙人抄家伙,跟部委大院一群小混蛋打架。小时候真能闹,还记得吗?” 楚珣:“本司令发明的水炸弹,炸他们。” 霍传武:“嗳妈,炸得爽。” 楚珣:“你还拿橡皮子弹崩他们,崩得特准。” 霍传武:“老子崩得他们捂着腚喊娘。” 王欣欣:“咱霍大侠是谁啊,一个打我们四个,多牛逼啊!” 楚珣:“你回家还让你爸拿笤帚抽了一顿吧,我在楼上都听见你爸满院子追你,跑不过你,哈哈。” 王欣欣和楚珣缩在被子里闷声地乐,乐得放肆,眉梢眼底透着这些年磨不灭的少年情怀,战斗情谊,心情无比畅快…… 楚珣其实很累,这一天消耗极大,体力明显不支,强撑着。 他悄悄摸出药瓶,用水就着,吞咽了一大把各种颜色的药片。 霍传武在黑暗中看见,伸手攥住楚珣的手指,不说话……小珣身体不太好了。 楚珣身上的白色棉麻衬衫浸透皱得不成样子,汗出了一层又一层,湿衣服洇出肉色。 传武半夜起来两趟,手伸进楚珣的衣服裤子,为这人擦去小腹和大腿上的冷汗。 楚珣难受的时候,紧闭双眼,尽力忍着不哼出来,不愿意惊动旁人。 传武靠近,将一侧肩膀借给楚珣。 楚珣也不含糊,额头抵着传武的肩膀,一口咬上去,牙齿嵌进肉里,吸吮传武皮肤里洇出的汗水味道,呼吸一阵阵粗重。 王欣欣翻了个身,打出一串小呼噜,也不知是没听见呢,还是早听出来了故意装不知道。 楚珣与传武黑暗中相对,睫毛拂动,嘴唇静静贴了,四片唇相合,无声吸吮。与情欲无关,异乡险境中给对方安慰。楚珣睫毛和人中上都是汗,笑得安静。 …… 传武用唇语问:明天你能走吗?咱们怎么逃出去? 楚珣自信,嘴唇快速蠕动:甭担心,二爷已经想好跑路的招数,我领你们混出去。 第七十一章:戛纳的大明星 楚珣身子虚弱,脑筋却足够用,早就算计好了。仨人组团结伙,目标明显,尤其王欣欣已经暴露相貌。法国特工在全欧洲是出了名的头脑蠢笨、效率低下,让这帮人抓住可就丢人了。 第二天一早,这条街隔壁,某家阿拉伯人开的小店,传出女人惊呼,“安拉,我的衣服,咱家后院晾的衣服丢了。” 街尾小巷的阴影里,溜出三名裹着长袍的人。三人肩挨着肩,低头遮面,迈着略微不自然的步子,融入熙熙攘攘的街市,与街上同披长袍的人迅速混在一起…… 霍传武穿着阿拉伯男人的白色大袍,包着头,头巾披散在后肩。他眉毛漆黑,睫毛浓密,肤色被阳光照耀成金棕色,而且两天没刮胡子,混在街上人群里,猛一看,几乎可以乱真。 楚珣用刀片给二武修出漂亮的胡型,沿着口唇修成整齐的一圈,一直连到两鬓的毛发。 蓄须的二武,一下子变了个人,更显出成熟男人熟透了从眉梢眼角荡漾出的味道。楚珣摸着这人下巴,左右打量,二爷的易容手艺,真不是盖的。 阿拉伯男人霍二爷身后,跟着他的两个“老婆”,以一拖二。 王欣欣穿棕色长袍,楚珣穿深粉色长袍。两人都是阿拉伯妇女的奇异装扮,头巾把脑袋包得严严实实,鼻子嘴巴胡子也裹上,就露一双眼睛。 王欣欣这小子,长相与阿拉伯美女相距实在太远,化妆都没法化,好在这人个儿矮,身量窄,袍子一裹,从背脸看去,在宽阔高大的霍爷身旁真像个媳妇。 楚珣反而装得不像。楚珣长得好,一双细长漂亮的眼在人丛中顾盼生辉,瞳仁黑亮,但他个子实在高了,而且气质摄人,隐隐地富有攻击性…… 霍传武昂首阔步在前面走,斜眼瞄身后的老婆:“小珣,又高了,矮下去。” 楚珣隔着面纱说:“我怎么矮下去?我蹲着走?” 霍传武:“你跟我一边高了……” 楚珣:“老子就这么高,是你太矮了。” 两人原本身高就差不离,霍二爷肩宽,身板硬朗,楚二爷柳腰长腿,略显单薄。 楚珣跩着碎步跟上他“老公”,猫着腰,两条腿在袍子里蜷着,尽量让自己矮下去一截。 王欣欣嘲笑道:“你走得像个大鸭子。” 楚珣回道:“你个小矮矬个儿,你长得就是个鸭子。” 一路气氛紧张,风声鹤唳,那两个人嘴巴还不闲着,互相斗嘴,还跟小时候似的。楚珣半蹲着走,嘴上臭贫着,冷不防一脚踩在自己袍子上,往前一扑:“嗳——” 传武一把捞住人,牵着手腕,低声道:“别闹了,看着路。” 楚珣:“别拉我手,他们两口子走路不兴拉拉扯扯的,你这样就暴露了。” 传武:“……” 楚珣从面纱下露出一双促狭的眼,眯成月牙形状,捏住传武的袍子,摇了摇…… 三人逃离马赛城区,小霍用他的假证件弄到一辆轿车。三个假阿拉伯人裹着长袍跳上车子,驱车沿海岸线的乡郊公路,往法意边界方向开去。 这一路逃亡之旅颇为欢快,霍传武和王欣欣两人轮流开车。王欣欣一路嘲笑法国特工都他妈一群白痴,看不出老子长袍面纱下包裹着地地道道纯爷们儿的身躯。 楚珣一人占据后座,舒舒服服地躺下。他难受时就睡在后座上,服过药,用长袍裹成个蛹,蜷缩着。 王欣欣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与霍传武低声攀谈:“楚珣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霍传武一向话少:“最近累着,身体不太好。” 王欣欣用手比划着,很难形容自己这两天经历的真实感觉:“我是说……他的手,他跟普通人不一样。” 霍传武:“他在大院里,咱们一起,他那会儿就这样。” 王欣欣自嘲道:“我小时候日子过得忒他妈傻,整天瞎混,屁嘛都不懂,楞就没看出来。” 王欣欣沉默半晌,又说:“你一直照顾他。” 霍传武简明扼要一个字:“嗯。” 王欣欣点点头。男人之间,点到为止,有些话不用说出来也点透了。王欣欣顺手往霍二爷大腿上拍了一掌,一巴掌把什么情绪都说了,都是有故事的人,这些年都过得不容易,各有各的人生经历。 楚珣睡足了,缓过体力,一条大肉虫子醒了,从袍子里固呦出来,情绪开始欢实,为自己寻找乐子。 他一向是这样的脾气性子。二爷身体再怎么虚弱,精神上不虚弱,精力旺盛,绝不会像个娇滴滴的林黛玉自怨自艾顾影自怜。 乡下无人的小路上,他们将车子顶蓬打开,呼吸鲜润清新的空气。 楚珣扯掉面纱,剥掉湿漉漉的长袍,露出贴身背心,背心撩起到胸口,帅气地吹着风。 王欣欣揶揄道:“你露一身香肉,到了阿拉伯国家,你这种女人,就得被石头砍死。” 楚珣笑骂:“滚蛋,你才是女人,老子就喜欢露着。” 霍传武从后镜里瞄楚珣的腰、鲜亮的腹肌,嘴角轻耸,眯眼威胁:衣服穿好喽,别随便晒你的小肚子。 俩人透过后视镜用眼神纠缠。 楚珣干脆把一双脚架到前座,一只脚伸到传武肩上,另只脚伸到王欣欣肩上,撒开欢儿地调戏那两个,脚趾头逗他们的耳朵。 王欣欣本来也是个爱闹的,两人都手欠,见面就穷逗。 王欣欣抓住楚珣的脚腕,挠他脚心。 楚珣伸脚踹人,车厢里鸡飞狗跳。 开车的那位大爷终于忍无可忍,沉着嗓子:“小珣!” 霍传武披着白色长袍,很有一家之主大老爷们儿的风范,低吼一句:“不许闹了,脚别碰小叮当。” 楚珣:“那我碰你?” 霍传武不说话了,默许了,由着楚珣的大脚趾在后面悄悄摩挲他的脊柱一线。你碰霍爷当然可以,你能随便跟别人动手动脚的?用你的脚丫子乱摸别人? …… 楚珣原本计划一路逃脱法国特工追捕,穿越边境,进入意大利境内,安安稳稳地登机。 他们中途路过戛纳,地中海沿岸又一座充满风情的海滨小城。 戛纳毗邻大海,沙滩雪白,阳光海风和美女让整个城市充满热辣的浪漫,鸢尾花开遍街道,像一丛丛蓝色的蝴蝶。 车子驶进市区,楚珣警惕地重新裹上长袍,戴了面纱。他一扫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大幅海报、电影招贴画:“呦,没准又能碰上熟人。” 霍传武开着车,也瞧见了,哼了一声。 王欣欣不明真相,随口道:“五月份,正好赶上电影节啊,就这几天吧,城里很热闹。” 王欣欣隔着面纱,眯眼一瞄海报:“那不是霍欢欢吗,大美女,她也来了?” 咱欣爷最待见有大波的美女了。 楚珣和霍传武都不说话,互相通过后视镜瞟了一眼,各怀心事。 楚珣琢磨,万一真碰上霍美人,你来我往就有意思了,二爷就等着会她呢。 霍传武想的却是,千万别再碰上那女人,霍爷瞧不上眼,忒固应银了…… 霍二爷越不想碰见哪个人,他们偏偏就遭遇上了。 事情的起因缘由是他们一进戛纳城内,就被法国治安警察盯上。 他们仨身穿阿拉伯式长袍,一男二女,开着租来的敞篷车,确实显眼。最关键是,这套阿拉伯行头,在马赛港属于当地居民常见服饰,然而到了戛纳,就显得异常突兀。盯上他们的警察是特为电影节增援的专业安保。电影节国际盛会,各方贵宾影迷云集,当地警方严防恐怖主义,凡是跟伊斯兰沾了边儿的,都是可疑分子。 楚珣发觉有警察盯梢。他收敛起嘻嘻哈哈的心思,立刻又像换了一副面孔,警惕地裹好长袍,挡上面纱,嘱咐两名队友全面警戒,随时跑路。 他们在某条街道弃车而走,步行快速在小街巷里穿梭。 法国警察也弃车追上。 楚珣他们这会儿脱衣服换装来不及,只能千方百计甩掉尾巴。地中海阳光下的海滨小城,像海岸线上一颗明艳动人的珍珠,举办电影节盛会的大剧院门前宾客络绎不绝,成群影迷簇拥在围栏后面,手里攥着签名本,高呼偶像的名字,翘首期待。 一辆辆豪华加长轿车停在门前,艳男美女身着华服,款款而来,踏上红毯。 中国影星霍欢欢穿着桃红色抹胸大摆礼服裙,精致的高跟鞋,踏出轿车,由助理为她提着裙摆,妆容绝色,笑靥完美动人,太美了。 霍欢欢身后跟着她的团队,男伴,助理,化妆师,浩浩荡荡。 没处躲,来不及了,楚珣硬着头皮,一使眼色:上。 霍传武和王欣欣用头巾包着头,披着古里古怪的长袍,没处过这种场合,一时间进退两难:上哪?往哪上啊?! 楚公子什么场面没见过,丝毫不怵,眼色一甩:红毯啊! 霍传武:?! 这种场面,说来也不奇怪。戛纳这种级别的电影节,门槛没那么高,欧洲人又相对随意,组织管理松散,五十米红毯往剧院门口一铺,各路大小明星模特媒体人,只要弄到邀请卡,谁都能在红毯上过个瘾。每年常有因为管理不善混进剧场酒店的狂热影迷。 楚珣关键时刻真沉得住气,心理强大,毫不怯场。 他双手拎起袍子下摆,当成裙摆拎着,带着两个跟班就上去了。 楚珣面不改色,气质与走路姿态都拿捏得极为完美,符合身份。周身气场瞬间变换,那感觉分明就是阿拉伯贵妇身后跟着两个“男仆”,面前五十米红毯都成了脚下生辉的铺垫。 深粉色长袍裹着修长身材,脸罩面纱,一双细长电眼英俊迷人,而且天生自带眼线和电烫睫毛,乍一看当真雌雄难辨。楚珣一边走着,一边伸手向一侧的影迷挥了挥手,笑得从容优雅。 保安猛一回头,愣住,只是片刻的晃神,楚珣他们一行人昂首阔步就走过去了。保安被唬住,以为是受邀的沙特王室。 华人影迷们喊着,“欢欢!欢欢!欢欢!!!” 霍欢欢在镜头前露出她标志性的笑容,红唇明艳。她由男伴扶着,走一步回个头,红毯上足足流连快二十分钟,闪光灯下抖露浑身上下雍容奢华的完美。 霍欢欢如同一朵夺目的红云,吸引全场眼球,某种程度上帮了楚珣的大忙。楚珣快速从欢姐身后掠过。 霍欢欢姿态优美地一回头,恰逢穿深粉色长袍的阿拉伯贵妇走过去,也是回眸一瞥。 只一错眼工夫,霍欢欢遽然愣了:“……” 楚珣:“……” 楚珣面纱遮脸,漆黑的眼仁沉静无波,镇定得可怕。双方近在咫尺,他深深看了霍欢欢一眼。 霍欢欢完全没料到,吃惊得都忘了四面摄像镜头的簇拥,脚下一绊,被男伴扶住。她红唇微张,难以置信地凝视阿拉伯长袍背影。方才那双形状细长俊美有神的眼,分明是楚公子! 霍欢欢只认出粉色袍子一马当先的人是楚珣。她没看出后面跟的那两个。 也是因为霍传武和王欣欣这俩人都贼紧张,没见识过这种被镜头鲜花影迷簇拥的滑稽场面。这两人不敢抬头乱看,心虚,蒙着脸低着头气都没喘,跟着楚珣溜进剧场。大厅空旷,天顶高远,拜占庭式半球型天幕绘满精美的壁画,温暖的灯光遮住阴影里的人,让几个人迅速稳下情绪。 王欣欣闷在面纱里,笑骂:“我操,真忒么刺激,老子没玩儿过这么险的。” 霍传武快要让一串闪光灯晃瞎了眼,下意识眯细眼揉了揉,脑里不断浮现的竟是楚珣身着长袍模仿贵妇走路不停摆动的腰和胯骨……楚珣这方面具有天赋,脸能变,声音能变,性别能变,气质神态都能随便揉捏,学什么像什么,可男可女。传武发觉自己仍然不认识全部的楚珣,每多相处一天,总能从楚珣身上剥出从前没发现的妙处…… 楚珣快速吩咐队友:“剧场人多,方便下手,你俩找合适的衣服,换装。” 霍传武把啰里吧嗦的长袍用手一抓,一提,恨不得缠在腰上。 他们三人躲在观众席通往后台的走廊里,幕布后面光线昏暗,罩住修长的影子。 楚珣眼神一扫,霍欢欢往这边来了…… 霍欢欢神色隐蔽,明显就是在找人。 追踪的法国警员也进入剧场,四下询问宾客,“有没有看到穿阿拉伯服饰的可疑人。” 霍欢欢双手拎着大裙摆,转过走廊,眼角一扫。幕布后面露出楚珣的脸,白皙细致,昏暗的走廊里猛一看,如同一幅精致的面具。 霍欢欢吓一跳,压低声音:“楚总?你?” 楚珣:“欢欢,帮我个忙。” 霍欢欢:“你穿成这样,走红地毯?” 楚珣:“我跟法国人有生意纠纷,惹了事,警察追我,帮我引开他们。” 霍欢欢一双大眼闪过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情绪,同样的精明、镇定,在心里猜测,盘桓。她的细致表情瞒不过楚珣。 楚珣冷冷地道:“警察已经来了,就在你身后。” 只是一秒钟的沉默和迟疑,霍欢欢突然转过身。 一名年轻俊朗的法国警察,踱步过来,礼貌严肃地一点头:“这位女士,您在做什么?” 霍欢欢藏在裙摆中的手迅速从手包里捏出一只粉饼盒,弹开,举在手里一晃,一笑:“先生,我补个妆,您不准偷看。” 楚珣闪身躲在幕布后面。他的两名同伴早就把袍子扒了,丢在角落里。那二人现在位于头顶位置五米之上,剧场上方天花板的大铁架子上攀着,像两只大猴子。 走廊对面恰好有一面装饰镜,从楚珣的位置,将霍美人的形色尽收眼底。回身那一瞬间,霍欢欢表情拿捏恰到好处,游刃有余,楚珣眯细眼,精明地盘剥对方举手投足每一处加工的痕迹。他是这方面内行,他能看出来。 年轻警官在美女面前,谈吐立刻温柔:“女士,您有没有看到穿阿拉伯长袍的人,进入剧场?这很危险,我们需要保证您的安全。” 霍欢欢无辜地摇头,笑得单纯:“没看见。” 警官不甘心:“您再仔细回忆,据说有穿长袍的人刚刚从红毯上走过去,闯入剧场。” 霍欢欢立刻露出愧疚和担忧:“我就顾着给影迷签名,我疏忽了,没注意,真对不起啊。你们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警官大度地摇头:“哦,不用,不用了。” 霍欢欢用丰腴身材与豪华奢靡的珠片大裙摆彻彻底底挡住身后的幕布,笑得甜美。 警官四处看了看,没发现异常,正要离开。 霍欢欢:“嗳,您等等。” 警官:“嗯?” 霍欢欢认真地说:“您帮我看看,妆怎么样,眼线是不是花了?” 法国男人暴露受宠若惊的神态,在美女面前低咳了一声:“呃……宝贝儿,你很漂亮,简直完美,你完全不用补妆。” 警察走了,危机解除。 楚珣从幕布后露出一张富含深意的笑脸,上下打量霍美人。 两人都很镇定,幽暗的走廊内,隐隐透出短兵相接的紧张气息。 楚珣淡淡笑道:“欢欢,谢了。” 霍欢欢问:“你这怎么回事?” 楚珣避而不答,口吻耐人寻味:“你刚才表现太好了,真冷静,简直是天才。” 霍欢欢方才面对法国警察笑盈盈的神采,从脸上一扫而空!她沉下脸,愤懑地咬着嘴唇。 她根本不怕警察。 她怕楚珣。 人有时候瞬间做出一项决定,完全就是下意识的,紧要关头没时间思前想后。 她直觉楚珣是故意的。楚公子分明就在试探她,研究她,她被这人堵得没处躲,没有选择。人在危险关头,一下子暴露演技,而这种“演技”,恰恰是最真实的面目。 两人心里都有了底,表面含而不露,互相都不揭穿,兜着圈子。 楚珣真诚地说:“欢欢,多谢了,欠你一个人情。你刚才没跟那个警察暴露我,为什么?” 霍欢欢轻蔑哼了一声,你当老娘是什么人?好歹都是同胞,异国他乡混口饭吃,老娘把你出卖给法国警察?你拿这种招数试探我?! 楚珣紧跟不舍:“欢欢,我再求你一件事。” “我公司生意出问题,竞争对手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抓我,我需要想办法逃脱盯梢……你不是带了一群经纪人助理化妆师么,欢欢,你不介意在你的戛纳团队里,再加俩人吧?” 楚珣问得从容,志在必得,不容拒绝。 霍欢欢睁大眼睛,没想到楚珣这人如此难缠…… 霍欢欢离去。传武转眼从头顶上方铁架子上攀下,一把攥住楚珣的手臂,几乎在楚珣胳膊上捏出个坑。 传武低声质问:“你刚才简直太冒险了。她万一真有问题,把你交给警察怎么办?!” 楚珣自信道:“冒险值得,欢欢也确实有问题。” 传武:“……” 传武有时候跟不上楚珣的脑回路,这人怎么想的? 楚珣跟别人行事思路就不一样,永远在关键时刻豁得出去,敢以身犯险,拿自己当那副饵。 传武下意识地,不愿意小珣与那女人过多接触、私下来往。说不出算是一种什么心态,或许还是忌讳从前的瓜葛。 楚珣已经盘算好,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来一招“打草惊蛇”,难得在远离帝都皇城的法国遇上目标,趁机缠住霍美人探个究竟。 当然,楚珣也不是神,也有预想不到的状况。 他这时尚未料到,他将会从霍欢欢嘴里套到完全出乎意料的“情报”。 第七十二章:醋泼三尺 当天傍晚,酒店楼顶天台的隐蔽处,楚珣与他的保镖就是否接近霍欢欢这个问题,陷入强烈争执,两人思路意见截然相反。 霍传武说:“我不同意再多留一晚,夜长梦多。” 楚珣怎么想的? 楚珣有自己一套主意,出来做活儿,二爷不用事事向上级汇报,有便宜行事权,能遇见欢欢在意料之外,趁热打铁。 传武眉头拧紧:“假若这女的是侯家眼线,你这样等于暴露给她!” 楚珣双手插兜,头发和衬衫下摆在海风中悠闲地飘着,细长的眼尾眯出精明的纹路:“她很可能就是。” “如果欢欢是无辜的,毫不知情,我今天完全不会暴露我自己,我可以仍然让她蒙在鼓里。” “倘若她真是侯家在外面的线人,所谓的联络人,我的身份对于她来说,根本就是暴露的!她一直了解我是什么人,她只是不点破。” 楚珣细眼如丝,完全沉浸在自己一套意识里,伸开两手,想象自己下半身罩着奢华的大裙摆,表情手势都极力模仿霍美人的样子:“我就是有意观察她怎么对付法国警察。没亲眼看到,我还不敢笃定,她当时的表情,她拿捏的口气,她从裙摆后面藏的手包里捏出镜子……这女的绝对不是一般人,聪明,机敏。” 霍传武望着人,突然伸手捏住楚珣手腕,说不上来的情绪,想把这活蹦乱跳永远都不消停的人拎起来,揣到怀里,带走,永远揣自个儿身上,不让小珣跑了。 楚珣眼底露出自信的光芒:“你放心,我捏得住她。” “霍欢欢不会是职业间谍。她的身份,无非是姓侯的用金钱与各种好处收买的线人,为金主跑腿,电话收买情报。幕后的人做事谨慎,轻易不出面,欢欢就是挡在前面的那道漂亮的幌子。” 楚珣沉浸在令他兴奋的线索里。他一向是这样,一旦投入到某项任务,心里怀有一个目标,面前一条漆黑幽深的通道尽头突然亮起一盏明灯,灯光强烈吸引着他全部的敏锐知觉,勾着他拼命刨根问底,不达目的绝不罢休,而且他不惜各种手段。 他相信自己一向精准的直觉。他就赌霍欢欢已然知晓他的底细,赌这女人与姓侯的不是一条心。 霍欢欢这女的,身上有一些他所欣赏的气质,聪明,爽快。这样的女子,知晓轻重,明白厉害,继续跟姓侯的混是糟践前程,趁早弃暗投明……不如跟着二爷混! 霍传武抿紧嘴角,调开视线,从天台上望向海边连接成片的渔船,海天一线。 楚珣捅了这人一下:“嗳,不高兴了?” 传武:“没有。” 楚珣:“你不会是自从上回芝加哥回来,还吃那女的醋呢?” 传武冷冷地:“扯淡。” 楚珣凑近了,逗这人:“耷拉个大长脸,还说没有?” 传武一副酷酷的表情:“……我脸就这么长。” 楚珣揶揄道:“我又不喜欢女的,你别扭什么?哪天再来个小汤包,你再跟我犯倔。” 霍传武别扭什么?他压根儿不待见霍欢欢这种人。以小霍同志极其正派保守的心态,霍欢欢生活里的作风、做出来那些事,太脏,与他的人生信条无法调和。他觉着恶心,他自己不沾染,也不希望小珣沾那女的,无论是否为了任务。 他打心眼儿里就不明白了,楚珣怎么一见那个霍欢欢,就走不动路?楚珣这种工作中过分投入抛却一切顾虑近乎疯魔的状态,有时让传武感到焦躁、无所适从。他更流连楚珣乖顺温存时的模样,流连那个陪他睡在地下宫殿小吊床上、静静亲吻他的人。说到底,他太在乎小珣。 霍传武冷着脸,抬手用一根手指隔空一指:你给我悠着,出任务不准跟别人乱来。 霍二爷的小络腮胡子还没刮掉,带着横劲儿的。 楚珣对这人抛了个眼:宝贝儿,知道啦! 霍传武转身走了,霍爷总之寸步不离地盯着你,你敢乱来…… 当晚,夜幕降临美貌的海滨小城,电影节的重头戏,最终的评委会奖项揭晓晚会开始了。 中国影后霍欢欢再次迈出加长轿车,这一次,身边挽着的男伴,是楚二公子。 而王欣欣则被楚珣安排混入霍欢欢的中国团队中,自称楚总的手下跟班。王欣欣管化妆师借了一顶欢姐的半长假发,穿一身紧身格子西装,打扮得特嬉皮,完全变一个人,外人绝认不出来。 楚珣一身精致熨帖的西装,右臂在腰前一搭,让霍美人轻挽着他。楚珣风度潇洒,笑得迷人,又不显油腻谄媚,眉宇间淡定自如,与闪烁的水银灯、影迷的欢呼恰到好处融为一体,比任何明星都不逊色。 两人走过红毯,步入会场,在大厅内与各路宾客倾谈。 在旁人看不见的暗处,霍欢欢嘴角扯动:“楚珣,你这是逼得我没路走。” 楚珣笑里藏一丝冷意,淡淡地:“我逼你什么?” 霍欢欢:“半个小时以后,咱俩的照片就在国内网上晒得铺天盖地。” 楚珣:“二爷陪你走红毯,你还不满意?换别人我还不陪。” 霍欢欢一撇嘴,楚公子你明知故问么。 楚珣:“你怕什么?” 霍欢欢:“我怕跟您传绯闻,成吗?” 楚珣哈哈哈仰脖一笑,笑得轻浪。霍欢欢气得在楚珣肋下捏了几下,俩人嘻嘻哈哈,都没个正经。 楚珣陪着霍美人坐在会场内,看完长达四小时的颁奖晚会。 其间,霍欢欢做为受邀明星,上台颁奖,楚珣在下面猛一通鼓掌,为自己人撑场面。霍欢欢主演的片子参评,也获得提名,可惜最终花冠旁落。楚珣凑过脸,安慰道,“提名就很不错,国内今年就你一部片子,挺争气啊欢欢,明年努力,一定拿到。” 楚珣认真起来,表情非常诚恳,笑容眷暖人心。 霍欢欢原本有些失落,对楚珣一笑:“谢啦。” 两人整晚倾身而谈,从戛纳谈到电影,谈北漂考学念书的经历,谈人生许多坎坷,两人性情都爽快大方,很是投机。楚珣对女伴照顾有加,极有绅士风度,为霍美人递饮料,补妆,讲笑话逗她。 楚珣为啥这样,霍欢欢心里真能不明白? 她整晚心事重重,咬着嘴角,心里也矛盾,挣扎…… 楚珣由衷地说:“欢欢,你现在事业如日中天,这么多年,熬出头了,当年吃的苦受的磨砺,赚回来了。” 霍欢欢眼角浮出一丝淡淡的苍凉:“这个圈子竞争太激烈,十七八岁小姑娘都上来了,我比她们大一倍,老了。” 楚珣安慰道:“再拼几年,找个好归宿,嫁了,挺好。” 霍欢欢神情复杂:“我能嫁谁,你帮我选一个?” 楚珣:“嫁身家般配的,你看得上的。” 霍欢欢不屑地反问:“我看得上你,我想嫁你,你娶我?” 楚珣平静目视前方,手指摩挲酒杯:“欢欢,你挺好一个人,真没必要。跟错了人,一步不慎,将来追悔莫及。” 霍欢欢垂下眼,沉默半晌,神情有些动容,夹杂着看透世情的冷漠:“楚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都明白。” 楚珣:“明白,就给我个回话,我知道你爽快人。” 霍欢欢抿着红唇:“我……有些事我迫不得已。我也是收钱办事,掌控不了大局,没多大本事。你别怪我,你其实特看不起我吧……” 楚珣目光直视,攻心为上:“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做人有底限,不会丧心病狂、不择手段。” 霍欢欢:“……” 女人致命的弱点,就是对漂亮男人心软。霍欢欢极力压抑情绪:“楚珣,你是个很好的人,我都知道,我也很佩服。我不希望你出事儿,被外国人抓了,落到谁手里,或者被人算计……你好自为之,自己保重。我不会害你,我恐怕也帮不了你,你以后不用在我身上浪费心思。” 楚珣轻叹一口气,破天荒拍了拍霍欢欢的手背,真诚地。 霍欢欢眼眶一热,不是滋味儿。 她有句话看似玩笑,流露真心,我能嫁谁?想嫁你,你会娶我这样的?你断然也看不上我…… 这一晚,原本应该就这样结束。楚珣是试图“策反”未成,稍显失望;霍欢欢是话遇知己,心存流连不舍。 颁奖晚会之后是午夜场酒会party,二人结伴,端着酒杯,在香肩鬓影之间穿过。 不远处守候着的那位爷,这时候已经憋了火,楚珣还不知道。 楚珣在洗手间解手,一手扶鸟,另一手轻磕衣领里藏的微型话筒:“肖么儿?” 也不知咋的,楚珣一解,摸到带着体温的活泼泼的小二爷,立刻就想到在不远处遥遥守护他的人,就想跟二武说话。 耳机里沉沉的一嗓子:“还不走?” 楚珣:“我们谈得挺好的。酒会party,完事儿就撤。” 传武:“几点结束?” 楚珣:“怎么也得凌晨三四点。” 传武:“陪她一宿?” 楚珣:“你不用陪我熬夜,找地儿休息,嗯?” 传武隐忍着,口气透出几分倔:“我不走,我守着你。” 楚珣心里惦记二武,也是随口一问:“欢欢,你跟霍家小二,就是上回跟侯一群打架那个小山东,是老乡吧?” 他私底下查过霍美人的背景资料。 霍欢欢答:“是老乡,我们家跟他们家住邻村,隔五十里路。” 楚珣挑眉,当真没想到:“这么近?难不成还是同族同姓?” 霍欢欢撇嘴笑道:“我们当地附近好几个村子,几百户姓霍的,五百年前都一家人。” 楚珣是这会儿开始觉得不对劲:“呦……你俩以前不会认识吧?” 霍欢欢露出一口漂亮白牙:“何止认识啊。我印象特清楚,小时候头一回上他家拜年,霍小二那时候可小了,才一岁半,话都不会说,穿开裆裤,坐在他们家铺着团花大棉被的火炕上。霍小二从小就长得虎头虎脑,特俊的一男孩,脸红扑扑的,烟台苹果似的。” 楚珣眼光一呆:“……” 霍欢欢眼底露出凑趣的笑,言谈豪爽:“那小子可逗了,咧吧着,敞腿一坐,哪哪都露着。我妈还去逗他,捏他那里,差点儿把孩子捏哭啦。” 楚珣:“……” 楚珣说不上自己那时是怎样诡异的表情。 他嘴角肌肉抖动,快要抽筋,配合着对方情绪,百年佳酿波尔多红酒喝进嘴里,都他妈的不对味儿了! 霍欢欢感慨当年,随口八卦。倘是面对其他人,应对媒体,她绝少提及陈年往事,不提自己出身低微。这也就是对楚珣,以朋友相待。 楚珣不动声色:“上一回,也没见你跟那小山东打招呼。” 霍欢欢笑成一朵芙蓉花,自恋地说:“他不敢认我,高攀不起呗!男人么,脸皮薄,不好意思了,不敢让你们知道,我当初差点儿嫁给他!” 楚珣眼神一僵,面无表情:“你什么意思啊?” 霍欢欢端着酒杯,丰满的胸脯贴着楚珣的胳膊,半醉,凑过脸:“你不知道,当年我们两家订过娃娃亲。要说起来,我还算他没过门的媳妇。” 两人脸几乎贴上,楚珣觉着自个儿一定是喝高了,醉了。他瞳膜上晃动霍欢欢一张脸,脑子里心里咬牙切齿琢磨得是二武那个大混球! 一句“娃娃亲”,楚珣蓦地就反应过来。 当年他知道这事儿。俩人那时坐在菜站后面的沙土堆上,他递给二武一瓶汽水,二武分享给他大煎饼,二武带着小男子汉的骄傲,“有媳妇了,家里给订了一个。” 楚珣喉结抖动,红色的酒在眼底晃动,晃得分明是一碗老陈醋。 楚珣眼底弥漫酸气,冷笑道:“欢欢,你是还惦记着那傻小子呢吧,念念不忘的?” 霍欢欢赶忙哄道:“哪能啊,那小子当兵去了,好多年都没见过,根本都不是一路人。” 楚珣强忍火气:“霍小二那臭小子也长挺帅的,你没看上他?” 楚珣爱霍传武,当然觉得他的男孩是天底下最帅的,生怕哪天再碰上个品味跟二爷一样高雅的,明目张胆跟他抢人! 霍欢欢嗤嗤地笑:“那男孩确实帅,我看着挺顺眼的。可惜人太闷,性子太冷,不会来事儿,还跟我装蒜。我猜他也喜欢我,就是不敢说。” “他喜欢你……呵呵……”楚珣冷哼了一声,“你俩年纪不对,霍传武比你小啊?” 霍欢欢不屑地白了一眼:“这你就不懂了,我们那儿时兴给男孩订大媳妇,大两三岁最好。我嫂子就比我哥大两岁,娶回家能干家务活儿,床上又会伺候男人,好生养!” 楚珣:“……” 楚珣闷了一大口酒,脸都快要喝绿了。 他偏偏又不能捏霍欢欢出气。这女的毕竟不知晓他与传武的关系,两人搭档是保密的。不然他早想一耳刮子扇过去,帮欢欢醒个酒,霍小二是谁的人?! 霍欢欢扯谎,胡说八道,这么重要的事儿,二武瞒着他不说? 二武敢?! 霍欢欢难不成有意试探,这是套他反应? 老子他妈的像个大傻子,被人耍了。 楚珣胡思乱想各种可能性,脑子里烧得疼。也亏他场面见识多,沉得住气,搂了霍美人调笑,鼻尖埋进对方的卷发假意亲吻,举止一切如常。 凌晨四点多钟,快五点,天都快亮了,楚珣亲自把霍美人送到酒店楼上。 霍欢欢几乎整个人挂在楚珣身上,高跟鞋提在手里。楚珣拖着这人,“欢欢,站直了走,别闹,别跟我闹……” 霍欢欢进了房门回身拉住楚珣的手腕,脸红红的:“别走,陪我待会儿。” 楚珣扯扯领带结,鼻子里喷火星,急着离开:“你休息吧。” 霍欢欢不准楚珣离开,拽着楚珣,又喉咙荡漾,想吐。 “别,别在这吐。” 楚珣粗着嗓子说着,拖着人进洗手间。霍欢欢“哇”得一声,对着马桶吐个痛快。楚珣也想吐,心里憋一口血喷不出来,顺手扯过淋浴喷头,一股凉水把霍美人连头带脸喷了个淋漓尽致! 霍欢欢醉得意识不清,“啊”了一声,水从鼻子呛到气管,又沿着事业线流进胸口。 楚珣把霍美人丢到床上,扎着两手,觉着自己这样也不太地道,二爷毕竟是个男人,跟个女的较什么劲?他抹掉脸上的水,扭头出屋,收拾正主。 走廊尽头这时黑影一闪,黑衣黑裤的高大身形突然从楼梯间飚出,一阵凌厉的铁黑色旋风在楚珣眼角闪过,一只大手掌擒住他胳膊肘! 楚珣知道是谁,看都不看,回身狠狠一掌,你舅姥姥的,怄死二爷了! 提枪的黑影眼眶发红,也是一肚子火气,憋了整晚,爷他妈憋一宿了。霍传武一条铁臂勾住楚珣的腰,狠命一揽,拖着人就走。要不是顾忌被人看见,传武想把某人四只蹄子捆起来,扛到肩上带走。 霍欢欢从床上醺醺然一回头,咦,人呢?没了? 隔壁楼梯间里,楚珣与传武也不说话,不惊动酒店的人,但是谁都不肯甘休。男人的火气都燃起来了,醋火冲天,你一拳,我一脚,掐得不可开交。 楚珣气喘吁吁:“二武,你少管我。” 霍传武眼底有血丝:“你再乱来?我不管你谁管你?” 楚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我乱来?……我乱来?!” “我他妈今天就乱来了!霍传武我告儿你,老子今天不把霍欢欢睡了,颠过来倒过去睡她八遍,我改成你姓。” 楚珣口气非常狠,传武脸上那道疤骤然爆红。传武论嘴上功夫绝对说不过楚珣,有话倒不出,脸越憋越红,一把擒住楚珣的小腿,一搂,想把他的人抱到怀里。 楚珣一只脚丫子被擒,单腿蹦着,抡掌再削:“混蛋,你在外面藏相好的,涮我玩儿?” 传武把人挤到墙角,狠狠钳住,怒道:“哪个有相好的了?” 楚珣眉峰一挑,低吼:“小王八蛋,霍欢欢是你什么人,你再跟我装蒜?” 霍传武遽然愣了,嘴角紧闭,盯着楚珣。 楚珣脸色通红,功夫不济,只能逞嘴:“你瞒着我,老子今天差点儿就露陷了!” “你个混蛋玩意儿,瞒我瞒得死死的。你他妈在芝加哥见过霍欢欢,在饭馆里见过,在会所里与一群猴打架又见过,你就没跟我漏一个字。” 霍传武沉着脸,粗着嗓子:“没想故意瞒你,我跟她就没关系。” 楚珣怒道:“你娃娃亲对象是哪个?” “老子以为我跟你是竹马,咱俩两小无猜的。” “我从小跟你在一处,那么好。老子心里除了你,没别人。” “你早就有相好,你跟那小婊子配成一对儿青梅竹马了!” 楚珣脱口说出这话,眼眶突然就红了。 楚珣什么人?骨子里多么骄傲、自负、自命不凡的一个人。二爷是最好的,二爷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二爷长这么大,没丢过这脸,没受过委屈,没这么在乎过一个人。因为在乎,所以不乐意接受。 霍传武望着人,无话可说,不知道怎么辩解,眼底也是一红,也委屈。 传武猛地摁住楚珣的头,罩住楚珣撅起的嘴唇,重重亲了上去…… 第七十三章:绝对忠诚 传武猛地摁住楚珣的头,罩住楚珣撅起的嘴唇,重重亲了上去。 楚珣嘴巴被堵住:“唔……” 他脑袋挣扎着,被传武一双手牢牢攥住,霸道地捧在手心里亲吻。传武压着他,湿润的嘴唇碾压他的唇,粗糙的胡茬磨他的唇珠。无法用语言倾诉的一腔愤懑和深情,全部酝酿在这个吻里,浓烈,粗暴,夹杂着海风的咸湿,周身隐忍压抑着一层火星,快要燃爆了。 舌尖相抵那一刻,楚珣发觉他的二武从没像今天这样激烈。舌头一路长驱直入,抵上他喉咙口,噎住他未出口的话,让他粗重地喘,快要窒息。两人都愤愤不平,都太在乎对方,感情的列车突然失控,将要出轨,两人一齐扯住车头,奋力地往回拉。传武吻得心里愈发难受,有一种求而不得的委屈。楚珣觉着自己舌筋都缠得疼了。 贺老总叮嘱过出任务的规矩,搭档之间不能有感情纠葛,绝对有他的道理。感情因素极易使人出现判断上的失误、偏差,即便是霍传武这样内敛严肃的军人。 小霍同志方才是误会了楚珣。这人彻夜未眠,在酒店对面另一栋高楼楼顶,黑暗中默默守候,一动不动,周身拢着海风寒气。 他枪里没压子弹,用狙击枪的瞄准镜追逐楚珣的位置,十字准星在楚珣脸上徘徊。他眼瞅着楚珣整晚与霍欢欢腻在一起,笑容可掬,殷勤有加。颁奖晚会结束后紧接着是私人酒会,楚珣与霍欢欢坐在转角沙发里,谈得特投机。 从霍传武埋伏的角落,他只能看到那二人背脸,后脑勺靠在一起,那副场景极其亲昵,像一对调情的相好。而且从某个角度看过去,视线产生错觉,类似于拍电影时的借位原理,就好像霍欢欢贴服在楚珣怀里,与楚珣拥吻…… 传武眼眶慢慢渍成红色,眼底浮出因为难过和失眠暴露的血丝。他有那么一瞬间冲动,在枪膛里压上一发子弹,崩了那女的后脑勺。 这倘若不是出任务,他真能下手崩了霍欢欢。 当初的林俊和小汤包他都忍了,哪怕心里曾经纠结过,楚珣的第一次很可能是跟林俊了……那毕竟是以前,俩人分开各过各的,都是男人,都有生理需要,你在外面拈花惹草管不住小老二,霍爷都不追究。如今两人在一起了,即便没有海誓山盟,他心里是把楚珣当老婆,你男人在这儿盯着你,你还敢那样? 小珣,你再敢那样,老子一定不饶你。 老子要是这回还能忍,就不是男人。 …… 霍传武闭上眼,掩饰煎熬的欲望,眉头痛楚地拧着,忘情地吻他的人,力道像要把楚珣吞了,彻彻底底占有,成为他的一部分。 楚珣被这人吻得喘不上气,嘴唇快要磨出血,口腔里黏膜像火烧。 楚珣“唔”了一声,用力挣扎,呲出牙一咬。 霍传武:“嗯……” 传武嘴角让楚珣咬出了血。俩人黑眉白脸,怒不可遏地盯着,喘息。都深爱对方,都不能容忍心底留存的这份纯洁美好,被旁人玷污,或者禁不住考验。 领导都知道了,默许了,你爸爸知道,我妈妈也知道,我们两个天经地义板上钉钉,将来还能变了? 俩人在楼梯间里纠缠的片刻工夫,酒店内风云突变。 几名戴墨镜身着笔挺灰黑色西装的法国特工,搜查到这间酒店。 楚珣耳机里有人轻轻弹了一声。 楚珣忙应声:“小叮当?” 王欣欣在那边儿哼了一句:“喂,我这从酒会出来,找不见你们,你俩摸到哪去了?” 楚珣说:“我们在酒店楼上……就出来。” 王欣欣语气很吊,半开玩笑得:“我说您两位大爷,别他妈窝在楼上卿卿我我了,赶紧跑路,雷子进楼了!” 楚珣眉头绷紧:“撤,按原计划走,等我。” 要说法国特情机构这帮人,效率确实低下,平日精力都消费在度假、红酒和美女身上,关键时候跟不上趟,这一路紧赶慢赶,才追到戛纳。对方并不清楚楚珣他们在哪,一间间酒店例行检查,大海里捞针。 王欣欣戴着假发套子,贴了两撇小胡子,在法国特工眼皮底下步出鸡尾酒会,给楚珣通风报信。 楚珣和传武前一分钟还在互相啃,咬,掐架,这会儿脸色都沉下来,互相眼神示意:跑! 传武提着枪匣,大步流星。楚珣身形如电,西装贴体绷着,双腿跑起来带风。 特工从楼下往楼上逐层排查行迹可疑的中国人面孔,楚珣给传武一使颜色:从紧急通道楼梯下去。 消防通道平时没人走,每一层都有声控的照明开关。两人黑暗中潜行,脚步迅捷,如暗夜里两头大猫沿楼梯扶手滑行而过,脚上仿佛带一层肉垫,不发出一丝声音,不触发楼道内的照明。 他们不出声,对手蠢得偏要出声。 一名墨镜西装男子握着手枪,小心翼翼一步步往楼上走,每到一层,脚一跺,等着灯亮,然后持枪四面警戒,察看每一处墙角。 男子的皮鞋脚一磕,楼层顶灯洒下一片光辉。这人枪口一转,楚珣现身视野里。 对方持枪对准楚珣:“不许动。” 楚珣面无表情,摊开双手:“别走火,我不动。” 男子警觉地打量楚珣:“转过身去,举起手。” “不必了。”楚珣微笑,眼神往上一撩,“当心你上面。” 男子迅速抬眼一看,眼球视线刚刚与头顶上方形成零度角的一瞬间,根本来不及反应。天花板通风隔板猛一掀开,一双黑裤长腿从天而降,悍然夹住这人脖颈! 楚珣同时出脚,一记精准飞踢,踢掉对方的枪,配合默契无声。 霍传武的一双腿肌肉结实,小腿动作骇人的凌厉,脚踝夹住对方脖子,干脆利落地一拧…… 传武利落地跳下,将对手绵软的身体藏进楼道黑暗角落。 传武眼色一甩:上去。 楚珣蹬上楼梯扶手,双手抓住通风口边缘,腹肌用力,往上一撑。 传武在下面托住他的臀部。 楚珣心里还憋着火,一拱:“别摸我。” 传武懒得废话,用力往上一托:“快上去。” 传武紧跟楚珣,双手挂住,臂膀和腰肌用力,身手矫健,双腿从通风口处消失。 酒店一侧楼上窗内晃过影子,一根结实的钢索甩上对面某处天台。两头矫健的大猫,各自拽住钢绳,下半身相贴,双腿用灵巧的姿势互相缠绕以维持平衡,声音掩盖在喧嚣的海潮声中,滑过夜空。带肉垫似的脚掌踏上天台,一前一后,飞檐走壁,玫瑰色晨雾中优雅地逃脱…… 这天凌晨,三人小组将追踪的对手抛在身后,在约好的地点碰头,乘坐一车,驱车一路向南,顺利通过法意边界,有惊无险。 王欣欣又换一头假发,这次是黑色的波波头,捯饬得风骚,连楚珣都快要认不出这厮。 车子是楚珣昨天弄到的,霍欢欢让手下助理帮楚珣租到的车,还特意给他准备几套衣服和假发。霍欢欢也是出于对楚少爷一份心意,有意帮他。 王欣欣一条胳膊垂在车窗外,悠闲地吹风,敲着车厢:“珣儿,霍美人儿够义气,对你真不赖。” 楚珣在后座上翘着脚:“当然了,我跟欢欢,谁跟谁啊。” 王欣欣乐道:“呦,你跟她,谁跟谁啊?” 楚珣瞟了开车的某人一眼:“我跟她特铁。” 楚珣话音未落车子猛地一抖,突然平移换道然后加速,一匹狂奔的野马在乡间小路上飚驰。楚珣“啊”了一声,身子往后一仰,几乎滚下后座…… 他们一路开至米兰,将王欣欣安全送达中国驻米兰领事馆。 王欣欣有明面的身份,是中方外派的外交人员,只要躲开法国特工追杀,进入他国的中领馆,又具有外交豁免权,领馆内部有专人接应,有更稳妥的办法将其安全送回国。 他们的车停在领馆对面的隐蔽处,目送王欣欣顶着滑稽的波波头,穿着黄色格子嬉皮装,迈上中领馆楼梯。 楚珣在话筒里声音低沉:“哥们儿,保重。” 王欣欣说:“你俩也保重,注意安全,回见。” 楚珣放任视线抛向远方,遥遥盯着对方背影。他看到王欣欣步入领馆大门的瞬间,回了一下头。王欣欣朝向楚珣他们隐藏的位置,很感激地笑了笑,悄悄地、迅速地,敬了一个军礼,瘦小的身形随即消失在大楼内…… 楚珣眼眶一下子热了,心潮感慨。 他目力极好,隔着大街相望,甚至能读出王欣欣敬礼时嘴唇蠕动说出的唇语。 绝对忠诚。 小霍同志驾车,后视镜里端详楚珣的脸,神态永远那样平静,沉稳:“去哪。” 楚珣望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城市风物,斑驳着时光锈迹的古老的教堂,街边牵狗的情侣,半晌没有说话。 他强抑冲动的情绪,从后面缓缓伸出手,双手合拢,捧住传武的头。 手指摩挲着颅骨缝隙,一腔的埋怨,深情,全部缠在指腹螺纹里…… 楚珣是情绪十分多变的人,容易被某种心思牵着,仿佛有千张面孔,让人捉摸不透,传武偶尔也无所适从,摸不透这人的臭脾气。 楚珣骨子里唯一不变的,就是这片真心。 历经波折最终平安送走王欣欣,让他精神上卸下一副重担,心情一下子软了。两人一道出生入死,风雨同归,每一次出任务相依为命,用自己的胸膛守护对方的后背,两人紧抱在一起吊着钢索穿越都市的繁华喧嚣……大风大浪都熬过了,眼前人就是将来后半辈子的情感依靠,有什么想不开的,昨晚瞎闹个什么? 楚珣抚摸传武的头,叹了一句:“你以后,不准再跟我吵架。” 一句话,说得楚珣眼里一热,传武心口也一热。两人默默无言,都懊恼,闹什么别扭? 楚珣昨夜为啥恼火?二爷这么骄傲一个人儿,这样的脾气、心性,从小到大被人捧在手心,只有他忽悠别人的,他啥时候能被身边人蒙在鼓里,耍一道,多么丢脸。 二武是他的人,他这么稀罕、在乎的人。以楚珣这人旺盛的掌控欲望与强烈的自尊自负,他爱的人,每一分每一毫,都是属于他的;二武黑黑的眼睛里闪烁的每一粒光芒,都是为二爷闪的!二武的童年,少年,二武与他分离的十五年,二武的现在,将来,直到两人都老了,直到永远,这人是他的人,容不下旁人窥视,别人甭想。 也幸亏霍欢欢与传武并没有实在的瓜葛,那俩人倘若小时候真有过什么,楚珣一准儿得发疯咬人,掐出血。 楚珣双手合握,握住传武的脖颈,手指卡在对方最脆弱不设防的喉骨处。他一发力,能捏碎骨头。 传武开着车,目视前方,身形一动不动,把喉咙袒露给他,就让他捏着。 传武哑声说:“你以后,也不准再那样。” 楚珣:“我又咋样了?” 传武:“俺心里难受。” 楚珣:“……我没想让你难受,你就总是嫌我不好。我没以前好了?” 楚珣口气酸溜,含着一口醋没喷呢:“你当初还真会挑,那媳妇选的,够漂亮,多般配。” 传武:“不是俺挑的。俺跟她没关系,断了,也没有‘那个’过。” 楚珣:“胸大,也大,好生养,一准儿能给你生一窝。” 传武:“……俺不要那样。” 楚珣自嘲道:“你妈给你挑的吧?你妈最不待见的人就是我,我也知道。” 传武:“俺就最待见你。” 楚珣:“……” 传武那时口气冷冷的,表白的话说出口,眼底平静无波,握方向盘的手都没有颤一下。就好像讲出心里埋了二十多年的一句陈词。历经太久,已经没了当初青春年少时那份冲动,就是岁月沉淀剩下的依恋,最单纯,也最浓郁。 楚珣心思突然软得一塌糊涂,鼻子发酸。 他额头抵住传武的后脑勺,两手从后面环抱对方胸膛,紧紧抱着,把这人填进自己胸口。 二武啊…… 他们本来应该直接开到米兰机场,有直飞国内的航班。 车子驶向郊区方向,楚珣突然说:“下一个出口,转弯。” 传武问了一句:“机场不是那个方向,你要去哪?” 楚珣抵着传武的后脑,声音低哑:“不去机场,不想回去。” 传武声音更哑:“……不回去你要去哪。” 楚珣:“去哪都行。” 传武:“……” 出口近在眼前,传武不用楚珣提醒第二遍,突然调转方向盘! 轿车“唰”得横向平移,斜着飞下公路出口。楚珣“嗯”得一声,身子制不住往后一仰,车子快速没入一条岔路。乡间小路两旁,是成片成片半人高的蒿草,开出黄澄澄的小野花,阳光下荡漾…… 两人心有灵犀,不必多言,甚至不需要看对方的眼。这么多年,早已经迈过需要用语言和眼神交流的年月。 俩人倘若哪天多说了几句,肯定是两口子吵架,互相掐呢,否则根本不用说话。 楚珣去过地下宫殿两次,每一回进门,迅速抱住,膝盖互相顶着,脚丫子踩着,往小床蹭去,然后扑倒。还说什么?都是男人,相爱的男人,不用废话。 楚珣贴着传武的耳朵,低声给对方指路,说悄悄话似的。 他手心洇出汗,在传武肩膀上抹手。传武握方向盘的手也出汗,喉结滑动,胸膛起伏。两人心底都明白,这一趟是要去哪里,这一步迈出去,就收不回来。但是两人之间的这一步,已经等得太久。是该对方的,也是该自己的。这些年亏欠了对方,又何尝不是亏欠自己? 米兰郊外往东,步入亚平宁的乡村,有一处幽静的小镇,风景如画,漫山遍野开着明黄色的雏菊和紫色鸢尾花,美得令人窒息。 车子在田间小路上颠簸,蓝莓园里劳作的大叔抬起头来,冲他们挥了挥草帽。 楚珣笑出一口白牙,也对草帽大叔挥挥手。 传武:“你认识?” 楚珣:“不认识。” 车停在丘陵地带树林间一处小木屋前。木屋门前有一圈栅栏,上有烟囱,周围栽种郁金香和小菊花,但是显然没人住。 楚珣解释道:“我一个朋友的度假屋,他平时住意大利南部,偶尔才来一趟。他让我随便来住。” 传武状似随口一问:“什么朋友?” 楚珣嗤笑了一声:“不是你这种朋友。你这样的,一个就够了。” 传武笑出酒窝,很容易就满足了。 大门紧闭,门锁生锈。 传武:“钥匙?” 楚珣俩手插兜,一副“老子是个少爷”的神情,用眼神示意:“烟囱顶上,鸟窝里。” 传武露出白牙:“嗳……” 那个“妈”字出口的同时,黑衣黑裤的身形蹿上房檐,小心翼翼踩着房顶的瓦,手脚并用,像一头身形俊美的豹…… 小霍同志找到钥匙,轻松跳下房檐。 铜钥匙捅进锁孔时因为时间隔得太久,捅下一串灰尘,时光的微末在阳光下跳舞。 传武用力推了几下,拿脚顶着,磕下一脑门子的灰,奋力撞开门。 楚珣喘息着,从后面抱住二武,就这么抱着,凝视二武专注的侧面,浓密的睫毛。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耀林间,眼前是一扇门,是偷来的一段年轮,是完全属于彼此的时光。这里没有惊心动魄的任务,没有上级压力,甚至不再顾忌彼此最后一道底线…… 木门阖拢,传武回身一把抱住楚珣。两人紧紧勒着怀里的人,勒断肩头束缚的枷锁,勒断一切阻隔,勒到对方无法呼吸。楚珣用力吸吮传武肩窝里的味道,嘴角划出一道弧度,想流泪。 心底四个字。 绝对忠诚。 第七十四章:乡间小木屋 乡村木屋是楚珣一个生意上朋友的度假屋,屋子里生活用品齐全,只是饭桌床头各样家具落了一层薄灰。 双层窗帘遮不住午后明艳耀眼的阳光,雏菊在微风中摇曳,碎花编织出斑斓的影子,投射到墙上…… 屋内一对偷欢的情人,抵着墙角。耳畔充斥着低沉的喘息,胸膛贴合,听得见彼此沉醉的心跳。 传武给楚珣剥掉身上的西装衬衫,扯掉领带,扯脱了扣子。楚珣把传武贴身的黑色背心像擀饺子皮似的擀到胸口,露出一身好肉,用力抚摸令他迷恋的胸肌。 传武肩膀一抖,把背心脱掉,裤子都来不及扒,蹲身突然抱起楚珣,霸道地抱着人,往床上一掷。传武四脚并用,勇猛得活像一头豹子,用一个跃起扑杀猎物的兴奋姿势,压上去,眼底漆黑一片。 楚珣在床上一滚,躲开这一扑,翻身顺势骑到传武腰上,咧嘴笑着,“小样儿的,还是二爷骑你吧。” 小豹子二武面朝下被压,回身反抗。两人手上功夫都不弱,手指关节灵活地缠绕,肩肘很有技巧地相抵相搏,长手长脚在床上厮打,互相较劲,又拿捏着力道,不弄疼对方。 楚珣粗喘着,欲火中烧,边打边说:“第一回,你就让着我不成吗,我在上头。” 霍传武:“俺在上头。” 楚珣喝道:“我想你了,老子就想干你一回!第一次我的,以后我让你干。” 霍传武愣了一下,很爷们儿地粗声道:“第一回本来就让你了,你都‘那样’俺了,这回该俺‘那样’了。” 楚珣:“……” 传武上半身突然跃起,反肘扑倒楚珣。楚珣力量不支,打不过,就开始使坏,挠对方胳肢窝,迅即又被二武狠狠摁住四肢,压成个细面片儿。 楚珣半边脸被摁在枕头里,委屈地嚷:“混蛋啊你,不带耍赖的!” “那次不算,我忒么都没进去。” “我就没干成……我那回捅的是情报!……” “唔……” 小霍同志这辈子最机灵就这一回。 这人其实脑子不慢,嘴也不笨,平时那是霍爷让着妞儿,不爱跟你一般见识,机智要用在刀刃上,一家之主的范儿要亮在关键时刻。 楚珣趴伏着,喘着。传武像剥笋似的,把这人下半身从西装裤里剥出来,露出一身好皮肉。楚珣挣了几下,慢慢就不再反抗,都上了床,还装什么蒜。 平时捯饬得贵气优雅的一个人儿,毫无保留地完全裸露出来,静静地躺着,眼神沉静。那样的表情,让传武心都抖了,手也抖得厉害,压上去碾着亲。两人舌尖相抵,用滑腻的舌苔爱抚对方的脸、下巴、脖颈,互相交换口水。 传武比哪一次吻得都更加粗鲁,因为涨满的情欲,胸膛喷洒着热辣阳刚的气息,咬楚珣的后颈,咬楚珣的肩膀。即便再内敛保守的男人,上了床,也是男人的风范。彼此都太想念、太渴望对方。这样纵情的时刻等了太久,感情并没有因为时光的摧磨而淡漠,久而弥香。两人每一次忘情地交缠吸吮,吸干肺里全部空气,脖颈和胸口一片红润,青筋凸起,几乎窒息。 楚珣从心里扯掉最后一道底线,心理包袱抛在身后的路上。他曾经立下的誓言,不会反悔,不容抹杀;他对他的国家绝对忠诚,对他爱的人忠诚,更是对自己忠诚,坦白相对,忠于内心! 自己做的这事儿,对得起真心。楚珣想要完完全全拥有眼前的男孩,两个人可以为对方豁出命,结伴走在这条路上,也许有一天有个人因为体力不支倒在路的尽头。真有那一天,他不希望他的人生因为当初的迟疑而留有遗憾。 传武下身激涨,直挺挺硬抵在楚珣后腰上。 楚珣伸手从随身公文包里,扒拉出保险套和润滑剂,抛给身后的人。 霍传武:“……你身上带这些东西?” 楚珣:“出任务不带这些东西?……万一真用得到,注意个人卫生,不能染上病啊。” 霍传武:“……” 楚珣轻轻刮了二武的脸一巴掌,嘲笑道:“那管东西都没开封,甭瞎捉摸。” 霍传武闭了嘴,也不废话,一把撕掉塑料封皮,扯开盖子。到这份上了,霍爷也不跟你计较你以前用过什么、跟谁用的,从这一天开始,小珣,你再也甭想跟别人。 你是俺的人。 传武的手大,中指很粗,自幼习武练枪,关节粗大。 楚珣咬着下唇,在床单上缓缓磨蹭。他一条手臂往后勾住传武的脖子,两人吻得浑身火烧一样。楚珣感觉到二武坚挺的阳根顶在他屁股上,那种勃发的热度,胯下毛发都能燎成一片焦原。 传武的喘息逐渐浓烈,突然抽出手指! 传武太喜欢他的小珣了。楚珣在他手指的抽送下臀部颤动,起伏,身体慢慢发红,都让他难以忍受,想要插入,想要交合,想要彻彻底底占有他的人。传武从身后紧紧抱住楚珣,用力抚摸前胸,一条铁壁勒紧楚珣的腰,勒出个后臀拱起来的角度。 粗壮颀长的霍二爷,抖动着,焦渴地,强抵着楚珣,一寸一寸硬楔进去。 “俺妈……” 传武粗哑着嗓子,脱口而出,双眼迅速模糊焦点。 男人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最原始真实的性欲望,经常与跟母亲有关的词汇连缀在一起,这也算是人之初的天性。 红肿敏感的茎头埋入温热的肠道,就那瞬间突如其来的强烈快感,传武趴伏在楚珣后背上,浑身都抖了。一股暖流从他鼠蹊部淌过,在小腹的毛丛中燃烧,瞬间淌过全身血脉,水乳交融,热浪在血管子里荡漾。 太舒服了,从来没这么舒服过。 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只有当初那个小珣。小珣是最好的,唯一的,永远。 楚珣强忍着,两手攥着枕头,身体契合传武的进攻。二武进去的那一下,烧灼的疼痛从身后袭掠,疼得他吭出声。 二武也是稍显毛躁,下手忒急,憋了二十年,可算熬出头了,“把”到了他的妞儿。作为特工职业素养的一部分,两人都懂床上这点儿事,但是毕竟以前没做过,小霍同志这是平生头一回提枪上阵,楚二爷金贵的屁股可也是头一回挨枪挑,还是天赋异禀如此修利的一杆枪。传武的扩张没做到位,也没经验,急不可耐直接进去了。狭窄的小口被粗壮的霍二爷强行撑开,楚珣都快疼哭了,又哭不出来。 一条条红筋从身体里捋过,刮磨着细腻脆弱的地方,那感觉太清晰,触发他全身最敏感的知觉细胞。偏偏楚珣又不是个普通人,比常人的器官敏感一百倍。他浑身每一片毛孔、恨不得骨关节缝隙里,都像是被二武粗壮的阳物膨胀着填充,涨满全部知觉与意识。他扬起脖颈,喉结颤抖,断断续续:“唔……二武……你、你他妈的……给、给我轻点儿……” “嗳……俺妈。” 传武趴在楚珣身上,舒服得无法动弹,又哼出一句。 楚珣正疼得收放不得,立马气都泄了,眼角还带着湿润,骂道:“二武你就混吧,你这操谁呢?” “你干的是我,又没干你妈,你不喊我,你喊你妈?” 霍传武耳朵涨红,有一丝害臊,操的是谁他很清楚,然而嘴里叫得已经乱了,哪还顾得上啊。 你妈的,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楚珣半边脸在床单上磨蹭挣扎:“驴,你就是头驴,疼,疼……你去找哪个大三岁的媳妇伺候你。” 霍传武懒得跟妞儿废话,一口啃上去,罩住楚珣骂骂咧咧的一张利嘴。 小珣…… 舌尖再次挑动缠绕,感觉已经与之前不一样,身体上下两处同时交合着,肉体上的兴奋和刺激,无法抗拒。 两人都疯狂了,霍传武动情地重重亲吻楚珣几下,嘴角连一丝腻歪的口水,突然撤开身,两只大手掌掐住楚珣的腰,发力撞进去。 楚珣“嗯”得叫了一声,被撞得往前一拱。 随后这一场翻云覆雨,几乎让楚珣死去活来。 他的二武已经不是男孩了,是个响当当的爷们儿,欲求长期压抑得不到满足的健康强壮的男人。二武在床上力气很大,像一头初次行猎品尝到猎物肥美滋味的雄兽,强健的身躯在他身上不断起伏,反复抽插。最初的撕裂疼痛很快消失,变成细碎的折磨似的刮挠,夹带无休无止的冲撞。楚珣哼哼着,动弹着,二武的阳具根部维度粗壮,每次一捅到底,深深埋入他臀间,肠道全部填满,疼痛却又充实、安稳,就是被人完全占有的感觉。 他爱着的人将他整个贯穿,有一种祭台上献上牺牲的虔诚,让他沉醉,让他很想就这么死在对方怀里。 楚珣被冲撞着一点一点挤到床头,然后又被身后的人拖回去,继续干着他。 他浑身像从水里捞出来,汗水蒸发,全身皮肤光滑。他慢慢适应传武的力道和节奏,全身都通畅了。传武宽阔的胸膛笼罩着他后背,肌肉贴合,不由自主的,亲昵地蹭他的肩胛骨。 楚珣汗湿着,喘息道:“蹭我干什么。” 传武粗声道:“稀罕你。” 传武在床上干这事,不废话。 楚珣偶尔逗一句,这人就答一句。楚珣不问的时候,传武也不吭声,就狠命干着,不惜力,孜孜不倦。 楚珣使坏似的,回手捏住传武胸前一点。二武的乳尖方才在他后背上乱蹭,蹭硬了,像一颗铁蚕豆。 传武被捏,哼了一声,甩开,随后臀部猛地一撞! 楚珣被撞得眩晕,被楔在床上,动弹不得。男人某方面意识和技巧精进起来可是非常容易,传武顿悟似的,发现了楚珣身上的妙处,学着楚珣整蛊人的招数,两手从后面抱住,左手捏右边,右手捏左边,粗糙的指头捻动楚珣胸口上两粒小珠。 那地方很敏感,感官知觉连通着下体器官,楚珣胸前一下子涨红,两颗小豆被捻硬,难耐地哼出声:“嗯……啊,啊。” 楚珣只一挣扎,传武紧紧勒住他,上下一齐发力,粗鲁地在他身体里挺动,拍撞,拱他的屁股,撞得楚珣快要意识模糊,快感在窒息般的幻觉里更加强烈,让人沉溺。 “这腿顶上来,这样舒服。” “摸我下面,想射……” 楚珣不时指点着,调动着,上上下下,前三后四,教给二武怎么让他更舒服。 楚珣:“后面别停,你手和屁股就不能一起动?” 传武闷声皱眉想了半刻:“跟不上趟了。” 楚珣胸腔子里沉沉地笑出声,拽住二武的手,按在自己下身,用力撸动,就要二武手指上的枪茧撸他的滋味儿…… 他后臀翘动,双腿分开。二武一套东西长得饱满,两颗赘物被情欲渍出润泽的水光,随着冲撞的动作拍到他的臀,发出一声声肉体相碰的闷响,荡漾而…… 传武头顶刺硬的黑发一反常态地柔软,眷恋地垂着,随着撼动的姿势甩出汗珠,一滴,又一滴,甩到楚珣脸上,脖子上。 他凝视楚珣的侧面,看楚珣让他干得发出声音,逐渐软化,出水似的柔软。楚珣慢慢变得很软,像每一回练功过度疲累的状态,浑身四肢都是软的,后背缀满汗珠,午后的阳光下显得很好看。 楚珣虽然软,身体上并没有丝毫痛楚或是难过。他被干得四体大开,身子里开始感觉到舒服。二武的长物一次次蹭过他体内敏感,让他震颤,迅速进入半昏迷状态,由着传武摆弄…… 传武面无表情,怔怔地看着他迷恋的人。 他突然抽出下身,双手把楚珣翻过来,迎面压上:“小珣……” 像这样,看着俺。 在你清醒的时候。 楚珣双眼失神,瞳仁里晃动的全部是二武英武动人的模样,“唔”了一声,再一次被充满,顶到最深处。 他双手无力地垂在耳侧,两腿敞开着战栗,没有丝毫扭捏。身上只有一处是硬的,嫩胀欲破的阳物支棱抖动,被顶得流出一汩一汩经验,嘴角露出一丝满足。 传武揽住楚珣两条腿,猛地探身吻住人。两人纵情缠绵,奋力冲撞,揉蹭,舒服得喘着。传武发出一声闷闷的低吼,一梭子浓热的痴情,全部射入楚珣身体最深处…… 那天的午后,直到晚间,是偷来的半日浮欢,如同身处世外桃源。 两人赤条条躺在床上,肢体静静相缠,眼神湿漉,那一刻无比安宁。有爱人陪伴的地方,随处是家。 楚珣从一滩水的状态里缓过来,身体重新硬朗,手指恢复力气,一翻身,大腿搭上人,捏二武的脸。 霍传武一动不动,深深看着人,由着他捏脸。 俩人都笑了,亲吻嘴角。 楚珣捏着传武,哼道:“舒服?” 传武点头:“哦。” 楚珣冷笑:“二爷比那些个什么,比你大三岁的媳妇啊相好儿的,怎么样?” 传武也冷冷地,直言不讳:“没试过跟她们那样。” 楚珣一巴掌扇过去,轻轻撩过传武的脸:“你他妈也敢。” 传武忽然说:“恁那里边儿,是热的。” 楚珣:“……真的假的?” 传武眼神深邃,半边脸抿出个笑窝,暴露出得了逞的欢快心思:“嗯,腚里面特别热,暖气管子似的,比恁的手还热呢。” 楚珣扯传武的脸:“二武你骨子里才是个流氓!……” 小霍同志依着职业习惯,将度假小木屋里里外外检查一遍,只是摸排得忒晚了,床上都滚过一轮儿,这才想起时刻保持警惕。 屋后的野花在阳光下绽放,远处的农田开出一片黄澄澄的油菜花,美极了。 霍传武在木屋厨房里做饭。 这人做饭手艺十分一般,以前常年在部队吃食堂,自己极少有机会下厨。胶东本地又是男人主外、女人下厨的风俗,霍二爷这样的男人,是应当小时候让老妈伺候、长大让媳妇伺候的。 楚珣更不会做饭,从小吃惯家里保姆和饭店大厨做的,哪会自己动手?楚珣跟别的“媳妇”不能比,不一样的,还是霍爷勉为其难做顿饭吧,传武这么想的。 柜橱里贮藏了意大利干面条,各种做意大利面的酱料。霍二爷直接上大锅煮,煮出半锅很瓷实的黄面条,捞出来再放煎锅里,倒进一瓶西红柿罗勒草酱,盖锅盖一烩,味道竟然不错,香气充满小屋。 楚珣这一下午躺在床上,也没休息。他利用随身携带的记忆能量转移装置,脖颈、指尖连上导线,将手指拷贝储存的部分数据备份到芯片上。在北郊大院的小红楼里,有一套更加完备的记忆能量传导仪器。巨型计算机占据大半个房间,是专门为楚珣研制配备的。 楚珣做了一会儿,累了,仰躺在床上,头发湿漉漉的,内裤湿得洇出一挂粉鸟,穿了跟没穿一样。 小霍端了两大盘意大利面,递到床上。两人对坐吃面条,做爱最耗体力,都饿了。 楚珣吃得嘴角泛出红色油光:“嗯,可以,不错。” 霍传武:“还成?” 楚珣嚼着:“比大厨是差点儿意思,反正以后出门咱俩饿不死了。” 霍传武嘴角一耸,也不在意楚珣没事老挤兑他。他伸拇指给楚珣擦擦嘴,然后很自然地回手含住拇指,舔掉西红柿酱,咂嘴,仿佛那就是他的小珣的味道。 傍晚,两人从床上爬起来,一前一后,晃进洗手间洗澡。 欧式的小房子,洗手间也小,设计得袖珍而精简,洗手台上摆着漂亮的田园风陶瓷用具。两人的身形和影子迅速将小屋充满,昏黄的光线里充斥淡淡的喘息,以及嘴唇相碰的咂吮声。两个人都只着内裤,光裸着上身,贴合着,面对小镜子,互相欣赏对方英俊的脸,健康好看的身体…… 俩人撩开各自裤裆,对着镜子互相比鸟,暴露男人之间私底下的豪放。 楚珣使劲凑着二武的胯,瞄着镜子里:“差不多大。” 他把两根家伙攥到一起,比对着:“看,多般配,颜色也配。” 霍传武面无表情,看着楚珣臭美。 楚珣这么鼓捣传武,拎过来掉过去,对方能没反应? 楚珣咬着嘴角:“操。” “怎么突然胀这么大了。” “你怎么……这样就……比我大了……” 楚珣顺手拿起一管牙膏,给勃起的霍老二度量尺寸。牙膏只是150克的,无论长度、体积容量还是硬度,三项指标被霍爷完爆出局。 楚珣喃喃道:“这么粗啊……” 霍传武腆着胯,翘着大鸟,挺括结实的臀部肌肉在灯下泛出光泽。在小珣面前害臊已是过去式,传武眉梢眼底袒露出属于成熟男人的那份得意。按旧社会的说法,都开过苞了,“老男孩”经历这一个下午的开疆僻壤,终于是个男人了。 霍同志平时一向谦虚内敛,楚珣倘若是别的事夸他两句,这人还懂得谦虚含蓄。楚珣夸他这个,说他“大”,这件事没有哪个男人会含蓄或者不好意思。这是爱人之间最棒的情话,男性膨胀的自尊顿时得到愉悦和满足。 狭小的淋浴间里,水滴在瓷砖墙壁上欢脱地跳跃。 传武从后面抱住楚珣,双手不断抚摸,洗掉一层汗水,在对方身上重新染上自己的气味。两人前胸后背相合,传武从后面握住楚小二爷,手指爱抚撸动,让楚珣仰在他胸口,舒服地享受。 已经相识多年,太熟悉对方的身体,一步迈过那道门坎,仿佛与生俱来就是为了彼此而活。 两人方才消耗过一次体力,这一次做得很慢,有意延长快感,洗手间里静得听得到皮肤细微摩擦,偶尔抑制不住漏出一声低沉的喘息。 楚珣浑身湿着坐在洗手台上,传武吻他,从喉结吻到胸口,一头欲望强盛的狼狗,不停舔他,吸吮他的乳尖,再吻到小腹,吻他的毛发。楚珣慢慢后仰,贴在镜子上,被二武含住挺直的阳物。传武吸得略微粗鲁霸道,很男人的方式,嘬吮他的硅头,捋弄阳根。楚珣爽得下身颤抖,这回胀得也不比二武小,在传武嘴里射出来。 他还沉浸在射精瞬间的余韵中,两腿突然被分开,一脚架到某人肩上。 传武扭头吐掉乱七八糟的东西,眼已经烧红。 楚珣后庭一涨,不及反应,二武已经进去了。甬道润泽,一下子将粗壮的霍二爷吞含进去,紧裹着。传武猛一撞,直接撞到最敏感的一点,勇猛地攻城略地。 传武眼神直勾勾的,眼底是一片燎原之火,用面对面相拥的姿势,冲撞着楚珣。 楚珣身体不断往后倒,几乎坐不住,两手搂住二武的脖子保持平衡。二武硬朗结实的臀带着水声,一下一下拍打他两腿之间,排山倒海。二武两颗蛋不断蹭到他的耻穴,恨不得连着蛋一整套物件都撞进去。 楚珣被身体里坚挺的硬物一次次撞过那个点,肠道猛烈收缩,颤栗,又刚刚射过,太敏感,根本受不了,哼出声:“慢点儿……嗯……受不了……” 传武慢下来,缓缓地,抽出一半,再猛地顶进,齐根没入肉臀之间,粗壮,温暖,充实,顶弄敏感点。 就这样慢动作顶了五六下,楚珣周身电流激跃,陷入振颤性的快感,想流泪,不是哭,是单纯的生理上的泪水失禁。 楚珣眼泪哗得流了满脸,抖动:“唔,不行……别……快点儿……” 传武眼底沉醉,闷声问道:“快,还是慢?” 二武问得特别老实,最听妞儿的话。你让霍爷快,爷就给你操个猛的;你要慢,爷就给你操出个慢镜头。 男人高朝时无法控制,楚珣口里胡乱喘着:“不成,不成……射了……二武……唔!” 传武最后的一下,臀部猛然前送,缓慢,深入,冲破时光尽头一切的阻隔。他脖颈扬起来,黑发向后甩出水滴,像在草原领地上睥睨四方无声咆哮的雄狮。 两人交合的影子打在瓷砖墙上,一幅美妙的图画,性感极了。 经验四溅着射出。 两人追逐着对方的嘴唇,紧紧吻在一起,身体连接着颤抖,毫无保留地喷洒热液,肢体用最缠绵的姿势缠在一起,那一刻,就像永恒。夕阳在山巅洒下光辉,花朵漫山遍野。 …… 当夜,米兰直飞北京的航班。 楚珣靠在舷窗边,浑身绵软,头发潮湿,嘴角时不时卷出弧度,神态疲倦。 他偶尔用手指轻轻摩挲耳钉。 耳机里传来低沉的一声咳,像一片羽毛拂过他的心。楚珣叼了一支拐棍糖,吮着,心里品味的,是他的二武留在舌尖的味道。 第七十五章:打草惊蛇 北郊大院里没有鸢尾花和雏菊,暖风送过房檐上的喜鹊窝,梧桐树宽阔的叶子在风中轻响。 整整十天,楚珣被圈养在小红楼。他躺在实验室床上,十指指尖连接电磁场导线,整个人处于不太清醒的入定状态。中途,某几根导线突然崩断,电流阻滞。楚珣轻微抖动,眉头暴露痛楚,强大而固执的能量场仿佛在与空间的自然磁场相博弈,让整个房间里气流诡异地流动。楚珣的皮肤在某些瞬间产生凹凸变化,电流滚过体表,像暴风卷过层层沙丘,不安地搅动…… 连续的那十天,贺老总就坐在实验室里,眉头紧锁,看着这人,有好几次站起来,焦灼地走动。贺诚然后站定在窗口,凝望窗外那排屹立二十年笔直挺拔的白杨树,眼底重新平静,坚定。 小霍同志坐在实验室门外,也是整整十天,从早到晚,默默地守候。严守纪律,不打搅,不废话,但是,也不离开。 传武衣兜里悄悄揣了两根棒棒糖,在手掌心里摩挲,等小珣醒过来。 楚珣终究还是挺过来,没什么大碍,就是累坏了。 可能也是年纪渐长,身体器官劳损,一次比一次感觉累,也一次比一次恢复得艰难。 楚珣赤着身体躺在被单下,浑身湿透。他后身接触床单的位置,洇出一团人形水印,头发一缕一缕披散,双眼有些失神,神态像小孩,意识不清醒时有那么一丝茫然。 贺诚握住楚珣的手,用力捏了捏,没说话。 楚珣咧嘴嘿嘿笑着:“操,真累,我怎么感觉,跟生了一趟孩子似的。” 贺诚从鼻子里喷了出来:“什么乱七八糟,你能生孩子?” 楚珣一副煞有介事的表情,绘声绘色描述:“真的,又疼又累的!感觉就好像,羊水哗得破了流出来,全身液体咕嘟咕嘟往外冒,身体里五脏六腑的,一下子让人掏空了,都掏出去了,我就在床上漂着……” 你还有“羊水”了……贺诚忍无可忍:“真是个活宝,好好歇着你那张嘴。” 贺诚嘴上呵斥,忍不住伸出大手,覆上楚珣的脑门,轻轻抚摸,摸了很久,很是疼爱。 孩子长得真快,一眨眼,当年那个小精豆子,如今也小三十的人了。贺诚原本就打算,让二侄子干到三十岁,正式公开特情处处长身份,进驻总参大院,办公室里做个文职,以后再不用出国历险。是真金,在哪个岗位都能发光发热,别把孩子真伤着了,毕竟到三十岁就过了体能的巅峰…… 楚珣欧洲之行平安归来,顺利完成任务,而且一路上磨刀砍柴谈情说爱两不耽误。当然,后一半内情,他可不敢跟部长打报告。 他吊着葡萄糖瓶子,向头儿简要地叙述交待任务。 贺诚点头:“没问题,老子相信你办事。” 楚珣眼珠转悠着,探察上司的思想动向:“贺叔叔,这次巴黎取情报,搭救小叮当,套霍欢欢,从酒店里脱身跑路……小霍立功劳了。” 贺诚点头:“嗯,大功一件,咱们国家隐形侦察机的技术水平,至少得往前进步十年,你们几个居功至伟。” 楚珣正色道:“没他我回不来。” “贺部,小霍该升衔了,给他他应得的那一份,不能亏待了人。” 贺诚:“你想给什么?” 楚珣:“怎么也是少校吧。” 贺诚:“他上岗有一年吗?” 楚珣露出耍赖的口气:“哦……上尉成不成啊?不能让何小志压一头么。” 楚珣有他的小心思。俩人军衔差太远,他替二武觉着憋屈,又怕对方哪天别扭了。 贺诚哼道:“放心,小霍和小王都要记大功劳。” 贺老总眼角额头皱纹深邃,那里面埋的都是老谋深算的心思。贺诚突然一眯眼,眼底透出光,突然问:“两个小子,王欣欣上午就到米兰领馆,你俩夜里才搭飞机往回返,中间那段时间,去哪了?” 楚珣想都没想,面不改色:“乡下看野菊花去了。” 贺诚:“……看什么玩意儿?” 楚珣一字一句,镇定道:“乡下,野地里的,雏菊花。” 意大利这个空气里飘扬着浪漫美好气息的国度,国花就是雏菊,黄的,白的,火红的,藕紫色的,贺叔叔您老江湖了,不会不知道吧?楚珣嘴角划出促狭的弧度,特精明的样子,却又分明是在装傻。 贺诚重重地哼了一声,分明就是不信,伸出一指隔空点着他二侄子:甭给老子乱来!事儿都办完了老子再跟你俩掰扯。 楚珣抵京之后几天,手机上曾收到一个讯息。 有人发给他一张搞怪的照片,是个穿长袍的阿拉伯男人照片。短信里说:【谢了,你和小妹儿保重。】 楚珣一查,发消息的人也在北京,心里立刻踏实了,“小叮当”平安到家。 楚珣也很快从贺头儿那得知,霍欢欢遇着麻烦了。而且就是因为他这趟法国行,戛纳的偶遇、纠葛,某种程度上连累了霍美人。 从小红楼休养归来,楚珣好不容易抽出个空,悄悄摸到他家二武的地下宫殿,俩人幽会。 二人自从正式定情,见面机会反而少了许多,两个男人感情好,不在于每天早晚腻歪着。楚珣也不每天跑到地下通道里蹲点,避免暴露。他每次去,事先发一条带暗号的暧昧短信:【小妹儿,爷想你了。】 他会得到一条回复:【妞儿,等着你。】 俩人互相开玩笑,瞎逗,就以“小妹儿”和“妞儿”互称。这样的讯息即使被有心人截获,恐怕也猜不透短信发给谁的。 楚珣头上顶着大毛巾,穿一条小内裤,身上挂着水滴,盘腿坐在小床上,抱笔记本上网。 传武赤脚迈出淋浴间,在水泥地上留下一串大湿脚印。他晃动着红润的一套东西。那地儿还留着楚珣亲吻过的滋润,是楚珣爱他的感觉。他舍不得套上内裤,禁锢着就不舒服了。 楚珣专心致志盯着电脑,在某个图片劲爆有各种肤色裸男的外国网站上挑货,信用卡下单。 楚珣:“肖么儿,给你买了几种今年新款的内裤。” 传武:“俺有裤头。” 楚珣:“你那些款式太土,换我给你买的。” 传武:“……还莫有穿旧呢。” 楚珣:“过时的,淘汰给你爸穿。” 传武穿作训服迷彩裤时,会记得搭配弹力平角内裤。平时不出任务,在家里闲晃,就爱穿个松松垮垮的大裤衩子,光着膀子,也不讲究。 楚珣瞟一眼他喜欢的大牙膏,饶有兴致:“内裤这玩意儿可讲究了,有不同功用的。我买的,健体修型的,磁疗保健的,时尚休闲的,给我好好养护你的大宝贝。” 传武淡淡地哼了一声:“瞎捯饬么。” 楚珣手够着去弹他:“我捯饬它,又没捯饬你。” “我给你专门挑尺寸大号的,还能显往上翘着,有提臀效果。” 传武忍着乐:“赶剩么非要翘着。” 楚珣笑得欢快:“二爷这是疼你。” 传武唇畔缓缓浮出小酒窝,心里其实特别得意。他嘴上嫌楚珣自恋、整天美不滋儿的也不知道这人美个什么!但是楚珣给他买的每一样东西,他都特听话地穿着用着。 传武坐楚珣身后,勒住人,默默地亲脖子,肩膀,后背。楚珣脊椎长得精巧,脊柱从后面看上去很直,脖颈低垂,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传武低声问:“看剩么呢?” 楚珣翻看娱乐新闻,说:“霍欢欢被人打了。” 霍欢欢戛纳电影节风光亮相,红毯照片在国内媒体上铺天盖地。虽然没拿到影后,传媒对她关爱有加,这些天围追堵截着采访。 网媒上登载了霍欢欢被记者抓拍到的照片。欢欢戴着帽子,一手遮面,很不情愿,回避着镜头。即使用大号蛤蟆镜遮住眼睛,仍然能辨认出眼眶红肿,嘴角明显暴露淤青。因为脸上的伤,霍美人参与拍摄的剧组被迫延工两星期,两档访谈节目也不声不响地取消…… 霍传武凑过头,盯着照片:“怎么弄的?” 楚珣若有所思:“她跟记者说,她家别墅房檐上有个马蜂窝,她被大马蜂把脸和嘴蛰了。你信吗?” 霍传武面无表情,哼了一声:“恁害人家了吧。” 楚珣眼皮一翻:“怎么叫我害的?” 传武脑瓜可不慢,只是跟一般人懒得废话。传武说:“恁非要傍着她参加那个破晚会,走红地毯,照片乌泱乌泱传到国内,大伙都看见了……有人能不拾掇她?” 楚珣:“呦呵,怜香惜玉了?” 楚珣撇嘴,坦率地一点头:“我当初也确实这么算计的。” 传武望着楚珣,忍不住说:“恁这个人……忒爱使坏了。” 楚珣不在意,二爷的心眼儿,无论如何都是算计在别人身上,永远都不会对你使坏。 他自个儿心里也明白,他这一趟折腾,多多少少对不住欢姐了。霍欢欢在戛纳帮他,有心掩护他们几人逃脱,够仗义的,然而某些事情一经捅开,霍欢欢后面的人一定会有所动作。他这一招打草惊蛇,弄不好可别搞成借刀杀人,把欢欢给害了…… 霍欢欢背后的人一定很怕沾惹上他,楚珣这么盘算的。 对方既然不出招,他自动贴上去,死缠烂打。 楚珣回京之后,主动给霍美人打过几次电话。他贼心不死,惦记“策反”。 霍欢欢不接他电话,也不来会所,不在牌局酒局上露面,估计是被人打怕了。楚少爷才是大马蜂窝呢,她不敢再沾。 楚珣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忙音,想了片刻,指挥传武:“你打。” 霍传武挑眉:“赶剩么?” 楚珣:“我打过去她不搭理我,她理你,你老乡啊。” 传武垂下眼:“……俺不给她打。” 楚珣厉声道:“这是行动任务,你以为我教你泡妞呢?” 传武冷冷地:“俺不打。” 楚珣气势起来了:“你打不打?!” 传武默默掏出手机…… 电话响了一阵,竟然通了,霍欢欢声音疲惫,带着妩媚的尾音:“二爷?怎么想起找我——” 楚珣一愣,脸色蓦地沉下去,突然有些郁闷,谁是二爷? 霍传武口气冷淡,随意问候几句。这人也不会跟女人套近乎,午夜时分给美女打电话勾搭,说话那口气活像对方欠了他钱,他这个电话讨债的还端着老爷们儿架势,爱理不理,老不乐意的。 那俩人电话刚一撩下,楚珣沉着脸:“够忒么亲热啊。” “还‘达令,晚安’。” 传武浑不在意:“俺又没跟她说‘达令’。” 楚珣冷冷地盯着人,突然从后面扑上来,勒住传武的脖子,把人摁在床上,骑上去:“你俩不是第一回打电话了,打过多少回?” 传武皱眉,挡住楚珣的攻击:“恁叫俺打的,讲不讲理?” 楚珣是个能讲理的?他狠狠压上去,下身猛一挺动,对准二武下面,揉蹭,做出一个“二爷糙了你”的姿势。 两人手来脚往,在床上掐架,干架干得又很像做爱。传武仰面横躺,表情淡定,哄孩子似的,任由楚珣骑在他身上冲撞。楚珣手上每一招都被他不露痕迹地化解,挡开,片叶不沾身,颇具大侠风范。 楚珣压低身形,抵着传武的额头:“跟女人硬过没有?……被人灌药那次不算。” 传武摇摇头,眼珠漆黑,瞳仁里有沉溺的漩涡。 楚珣:“跟别的男的,有过吗?” 传武又摇头:“抹油的。” 楚珣故意逗二武:“甭他妈跟二爷打马虎眼抹香油,你给我抹老虎油都没用我告儿你。部队里混那么多年,队伍里,宿舍里,就没有一两个长得帅的小兔崽子,没动过心?” 传武眉头皱起来,冷脸,不高兴了:“甭瞎扯,抹油那么回事么。” 楚珣用力闷了一口,低声道:“我跟别人也没有。” 传武:“……” 楚珣凑近传武的耳朵:“我跟别人就没硬过,没做过,真的,我不骗你。” 楚珣认真起来,瞳仁清澈,坦白得下一秒就能把胸膛剥开,把活蹦乱跳赤红色的心掏出来。传武一下子怔住,迷恋。 …… 楚珣通体湿润,舒服地仰着,把二武的头抱在怀里,像抱他当年的男孩。他在二武紧蹙的眉头上,印了一记吻,甜滋滋儿的…… 两人一上一下,贴伏着,身影在灯光下重叠,四肢缠绕。 楚珣慢慢坐下去,汗水沿着腹肌纹路流到两人密切结合的部位。传武下腹部的毛发被汗水浸润,乌黑油亮,很迷人。 楚珣俯,笑着咬传武:“热了没有?我那里边儿……热吗?” 传武舒服得说不出话,用力点头,胯骨猛往上一拱,齐根顺入,顶得两人都通体舒畅,爽得无以复加。 楚珣像骑马似的,豪放地跨坐在传武身上,起起伏伏,被顶得爽快,随着马背的抖动颠簸,耳畔仿佛都响起草原汉子飘扬的歌声,粗犷,豪迈。他也发觉出这副姿势的好处,驾驭着他的帅二武,手里就缺一根马鞭子了。 小霍同志性子内向闷骚,床上干这事儿可真不含糊,像个喝烧酒吃大肉的汉子,特别带劲。这人嘴上不说废话,不爱出声,眉头紧皱着,不遗余力地使劲,对他的小珣,毫不吝惜这一身硬把式。 楚珣俯视着这人,伸手揉捏二武因为发力而显得认真纠结的脸,顺手拎过他自己脱下的内裤,往二武头上一套。大裆部位兜住传武脑顶的硬发,两个洞正好扣到耳朵上。楚珣顿时被自个儿的恶作剧逗乐,乐得想弯腰,小肚子里被颀长的一杆枪楔着,一动就顶到敏感,弯不下去。 他拍拍二武的脸:“你,哈哈哈哈!!!” 传武正做功呢,哼了一声,伸手想把“头套子”拽下来。 楚珣立马摁住对方两只手,偏不准传武摘掉那个。 他就这么使坏似的按着人,用力地下坐,一下一下地,看着传武顶着内裤的脸慢慢变红,竟然害臊了。传武两条大腿挣扎抖动,结合愈发紧密,电流似的快感在两人毛发深处流窜。那感觉,分明像是他把二武干了。 传武腰上特有劲儿,下面冲撞着楚珣,上身突然一跃而起! 传武的腹肌绷成一溜麻将牌,吻上楚珣。他一口叼上楚珣胸口一枚红点,好像瞬间抽缩回到无赖放纵的童年,小男孩没长大,叼奶似的,大口大口地吸吮美味。 楚珣享受得慢慢向后仰倒,长长地吁一口气,被吸得都疼了。心房搏动着,血管里沸腾的液体都快被这家伙给吸出来。 老实孩子是不能随便TJ的,很容易就给教坏了。 传武慢慢起身,把楚珣仰着放倒。两人换了个姿势,下体仍然结合着。传武正面压上,突然抄起自己那条大裤衩子,往楚珣头上一套! 楚珣:“唔!” 楚珣挣扎:“操,我不戴你那土了吧唧的难看的大裤衩!” 传武胸膛里发出沉沉的坏笑,乐着钳住人,把楚珣压得死死的,强迫着,狠命干着。 接二连三凶猛霸道的冲撞,楚珣被撞得迅速失神。他鼻子眼睛都被裤衩蒙住,胸口被禁锢压迫,产生强烈的窒息感,让他整个人陷入疯狂的颤栗,直到被他的二武干到直接射了出来…… 传武猛地往“小暖炉”的炉膛子里一拱,上肌肉紧绷,“嗯——”,然后慢慢松懈下去,整个人伏在楚珣身上喘息。 楚珣通体湿润,舒服地仰着,把二武的头抱在怀里,像抱他当年的男孩。他在二武紧蹙的眉头上,印了一记吻,甜滋滋儿的。 总参二部特情处珣处长~ 第七十六章:楚霍重逢 楚珣后来又吩咐他手下何小志,在霍美人经常出现的会所和饭馆盯梢,随时跟进对方一举一动。 楚珣可不仅知道霍欢欢被打了,他还知道欢欢眼睑嘴唇的淤青究竟被谁打的。他就不信霍欢欢这种脾气心性的人,能一直忍气吞声。 他手里握了厚厚一沓子照片,相机从远距离连续偷拍下来的,清晰而连贯。 楚珣跟他上司打趣:“头儿,可以啊您,这种狗仔级别的照片您都能搞到手。” 贺诚冷笑:“这算什么,三部有的是高手。” 楚珣:“侯一群可也是咱总参三部的人。” 贺诚:“对,老子要想直接监听或者偷拍侯家,不太容易得手。但是24小时监视霍欢欢,很容易的。” 照片里,侯一群拖着胳膊将霍欢欢拖进屋,一把掷到床上,狠狠一掌挥出去…… 男人力气很大,真发起狠来家暴女人,力量对比实在悬殊。霍欢欢被打得很惨,嘴里出血,捂着脸坐在床边,满脸泪水,浓黑色眼线晕花成两枚大核桃似的黑眼圈。 据说,霍美人回国之后,当日一下飞机,脚没占地,就被几名黑衣人拖进一辆黑色轿车,带去侯家。 侯一群大骂,骂得非常之难听,小婊子背着老子跟姓楚的在国外鬼混,想捞两边儿的好处,就长了一个X还他妈想吃两家饭? 侯一群骂完,在屋子里转了三圈儿,手指狠狠捋了捋油亮的大背头,还觉着不够解气,回身瞅他爸爸:“爸,您说句话,找人警告一声楚小二,让他知道收敛。” 沙发里的人沉着嗓子缓缓道:“该收敛的是你。” 侯一群:“……” 侯一群的爸爸,侯先进,一席锃亮秃顶,脑后四周盘绕着几缕稀疏珍贵的头发,戴一副保守的黑框眼镜,眼神隐隐透出阴鸷。这人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稳如一尊深沉的塑像。 侯先进跟儿子说:“一群,以前提醒过你,姓楚他家的小子,你不要沾。” 侯一群火气未消:“我沾他?!” 侯先进冷冷地:“你懂个什么。” 侯先进可没出手打人,没动一根指头,骂都没骂一句。侯先进就坐在沙发上,阴沉着脸盯着霍欢欢…… 书桌上跳下来一只洁白绵软的大猫,喵呜一声,跳进主人怀里。这人就把猫咪抱在膝盖上,捋着毛,挠着下巴,管猫咪叫“大白”。大白是侯家养了七八年的宠物,一只中年贵妇猫,娇生惯养,肥白慵懒,舒舒服服躺在主人怀里,打了个滚。 侯先进逗了一会儿猫,把猫交给下人,低声说了一句。 霍欢欢被盯了整晚,身上发抖,低声恳求:“我……知道错了。” 也就半个小时,下人回来,怀里没猫,而是端上来一个砂锅,漫着古怪的肉香,里面咕嘟咕嘟冒着泡。 侯一群冷不丁问一句:“爸,煮的什么。” 侯先进面无表情,盯着女人:“煮的是大白。” 霍欢欢脸色比大白还要白:“……” 霍欢欢转身冲进卫生间,“哇”得就吐了,浑身发冷,汗毛倒竖,仿佛下一个将要被扒皮下锅的就是她…… 事后,父子俩单独在书房中,侯先进一字一句教育他儿子:“老子这次损失一只宠猫,下回,我不希望损失了你。” 侯一群眼眶发红:“我怎么会损失?咱怕什么?” 侯先进说:“不要沾楚家老二,那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再张扬,早晚被人家玩儿死。” 侯一群心存不屑,眼里盛不下别人,天底下老子最牛,嘟囔道:“楚珣有什么了不起?小时就看着了了,大了更是一般人儿。” “他还能翻出个浪来?当初他比我低一届进清华的,念了仨月念不下去,让学校开除了,出国晃荡一圈儿,混得没人要,再臊眉搭眼儿跑回来,他牛个屁啊?” 侯先进突然变脸,忍无可忍,强压怒意:“你他妈懂个屁!!!” 许多话不能跟儿子仔细地掰扯,侯先进捏着椅子扶手,脸色阴郁:“楚家小二比你厉害得多,你比他一个指头你都没得比!……一群,你眼界太浅,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侯一群垂下眼,捱了半晌,知道瞒不过,低声说:“是,他是厉害。我就跟他玩儿几回牌,也没咋样……我,我打牌欠了他钱。” 侯先进:“欠多少?” 侯一群:“也没多少……五十多万吧。您不让我搭理他,我以后不见他,钱正好不用还了。” 侯先进神色一凛,严肃道:“还上,欠姓楚的多少钱,立刻给老子还上。” 侯一群:“……” 侯先进叮嘱道:“一分都不能少,还了钱断绝来往,别再沾,别惹这人。” 侯先进在军政两处身居要职。他知道楚珣真实身份,他太清楚总参二部特情处处长是个多么厉害的狠角色。就他们家侯一群这二愣子,还玩儿牌,还争风吃醋,争个屁!你忒么玩儿牌、玩儿女人、还是玩儿命,玩儿哪个能是人家的对手? 他一直没跟他儿子透露,就是知道这混账小子不争气,知道太多了再出去胡说八道,逞强找楚珣挑事儿,哪天被人家灭了口,都不知道自个儿怎么把自己作死的。 再说侯大少爷,也是从小让家里宠得,跋扈张狂惯了。骨子里的作风,打一生下来从根儿上就定了型。整棵树苗长歪了,你再让他收敛,长歪的树杈子往回掰,哪掰得回来? 他在楚珣那里憋一口气血,得在女人面前找回来。恃强凌弱这种事儿,咱侯少爷最擅长。 他把霍欢欢送回家,在对方家中将人抽了一顿耳光。 也就是这顿打,被蹲点儿的人偷拍了照片。 以侯一群的脑子,他是想不明白他爸爸竟然怕楚珣那小子。 楚小二长得漂亮,挺耐看,小细眼一眯,相当勾人,特有女人缘。侯爷瞧见了,偶尔都心痒痒一回。姓楚的除此之外,还有多大本事?也就是个浪荡子弟,整天泡在夜总会里打牌。四九城里的少爷,都一个货色。 侯一群跟楚珣曾经同校念书。当年在景山贵族学校两人就是校友,后来又都进了清华。 俩人进大学的路数可就大不一样。侯一群是仰仗他的背景、身家地位。在这一点上,全世界的大学也没区别,专门有一些名额,是留给官宦贵族世家子弟。这些人跟普通人那就不一样,不看高考成绩,看的就是你是谁家孩子。 楚珣不是。楚珣打小聪明,成绩很好,是自己凭本事考上的。然而进校没几个月,以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据说是军训违反校规还是怎的,被学校“开除”了。 关于楚珣将来走哪条路、何去何从,上面的人曾经有过争论讨论,意见不一。 楚珣“被开除”是事先计划好的,随后送去英国念书,让他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漂泊海外数年,为将来特工生涯铺路。 当年,上面的人甚至有过这样的想法,为楚家小二塑造身份铺垫前程,必然要有所舍弃牺牲,两头不能兼顾,这方面是保儿子,还是保老子?倘若楚珣的家庭际遇发生重大变动,楚怀智仕途遭遇贬弃,犯下某项政治错误,遭受牢狱之灾……随后,楚小二以“政治避难”身份,合情合理地流亡海外,被对方“收买”,去美国发展事业,甚至可以由韦约翰从中引线搭桥,植入对手的情治部门,成为深深插进敌人心脏的一把刀,这是最完美的一个三十年计划。 最终还是贺诚极力反对,阻止这个想法的实施。 贺诚那时候说,走那条路,是把人用得太狠。孩子将来一辈子“流亡”,不能回家,太残酷,不能那样做。 …… 月余之后某一天,楚珣起个大早,从床上爬起来,急匆匆冲进洗手间。 他的同居大宠物邵钧,正撅睡在床上,趴着睡,下半身裹一条毛巾被,露出后脊梁光滑修长的肌肉纹路。小邵队长昨晚正好从清河回来,俩人一张床上睡的,难得有兴致,聊了大半宿,互相发泄感情上的苦闷。 邵钧双眼失神,仰视天花板:“老子是个大傻逼,老子喜欢上一人儿。” 楚珣跟这人并排一躺,一齐往天花板上找星星:“你是挺傻逼的,喜欢上谁,能把婚都逃了,捅这么大事儿。” 邵钧说:“那个人可能一辈子都被栓着,出不来,我一辈子不能跟他像两口子那样,住一起,过日子。” 楚珣说:“有夫之妇啊?让她赶紧离婚啊。” 邵钧踹了楚珣一脚:“你才喜欢有夫之妇,无聊。” 楚珣叹口气:“我是无聊,我喜欢一个小妹儿,长得特俊,我特稀罕,他也喜欢我……丈母娘不待见我,他们家,跟我们家有过节。” 俩人胡掰乱扯,互相都留着一手。楚珣知道邵钧心里藏的什么人,邵钧却不知道楚珣说的是谁。 楚珣拍掉邵钧手里的烟,“不许抽烟熏我”。 邵钧突然一翻身,像个八爪大螃蟹盖到楚珣身上,二人乱闹了一会儿,又悻悻地滚走,各扒一侧睡了。邵钧考虑到他家小珣儿好歹是个纯洁的直男,三爷爷是正派人,有原则的,不勾搭直男。 楚珣起得早,在洗手间里哼着歌。他贴着镜子刮胡子,上下左右细细地端详,斜眯眼刮净脖子和喉结处,又拉远了再认真端详——真帅。 他换上一身浅米色衬衫,灰色西装裤,打扮得斯文,临了没忘了往左右咯吱窝里喷上香水。 邵钧睡得迷糊,撅着腚哼哼:“起这么早……操……我还要睡。” 楚珣懒得招呼:“睡你的。” 邵钧从枕头里斜眯一只眼:“捯饬这么美,见媳妇?” 楚珣说:“见我老丈人。” 邵钧腾得一下,脑袋从枕头里拽了出来,顶着乱蓬蓬的发型:“真的啊?……我也去。” 楚珣嘴巴都合不拢,带着笑:“逗你的。” “嗳,嗳,别他妈动我。” “滚,我见我老丈人,这忒么有你什么事儿啊?!” “……” 楚珣没用司机,亲自驾车,驶过长安街,一路往东郊开去。 总参大院内也开出一辆黑色轿车,楚怀智端坐后座,神情肃然,衣着庄重。 刚开出一段路,楚总长提醒司机:“路过东兴楼,把刘师傅接上。” 与此同时,一辆毫不起眼的军绿色吉普车从复兴路拐出来,车内的人面容冷峻如常,黑衣黑裤,握方向盘的手指轻轻捻动,显出期待。 等红灯,霍传武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只手一摸裤兜掏烟。烟没掏着,摸出一盒薄荷糖。 他默默地笑出个酒窝,丢一粒糖含在嘴里。 这是前两天楚珣去找他,带去一箱薄荷糖,随后他的地下宫殿里四处就摆满了糖。衣柜里所有衣服被楚珣翻检一遍,烟统统处理掉,一根烟都不给他留,每条裤子裤兜里塞上一盒糖。 “你烟抽太多了,对眼睛不好,身体更不好。” “以后烟瘾犯了,就吃糖。” 楚珣这人控制欲的瘾上来,比烟瘾还厉害,特较真儿,一遍遍地叮嘱。 传武早上本来已经穿好衣服要出门,临走想起来,又转回来,翻出楚珣给他新买的内裤,脱掉外裤重新换上。时髦裤头真是小,款式过分性感,但是兜得挺舒服,料子轻薄柔软。敏感处触觉灵敏,那感觉就好像楚珣时时刻刻贴合着他下半身,摸着他…… 三路人马约好的,各自从不同的方向,一齐驶向东郊,齐聚东三环外某大院内一座隐蔽的小楼,面见重要人物。 院外有总参特工严密把守,没外人知道他们来这儿。 三辆车齐头并进停在院子里。楚总长面色深沉,跟儿子微微一闭眼,算是打招呼。 楚珣乖乖地溜过来,低声道:“爸。” 楚怀智多瞅了儿子一眼,今儿自家小二很乖啊,竟然叫“爸”!没冷冰冰地喊老子“楚总长”? 果然忒么的在什么人前说什么话,会表现,这精明的小子…… 霍家老二跳出车厢,安静站在一旁,高大俊朗,浅褐色脸颊上染着金色阳光。楚珣跟传武悄悄打眼色,都绷着嘴角不说话。 楚怀智走在前头,背影高大严肃。 楚珣和霍传武赶忙跟上。楚珣从后面一揽传武的腰,就跟揽媳妇似的。传武迅速甩开,乖,别闹。 楚珣挤眼色:穿上了?舒服吗? 传武顿时不自在了,被人隔着外裤看了个透,时髦小裤头包着都不会走路了,心那叫一个虚啊。 楚珣不依不饶:我有心电感应,咱俩今天同款同色,真的…… 屋里沙发上坐着沉默如山的男人,双方小二十年没见面,眼角皱纹凸显,头发白了许多,眉宇举止间威仪依旧,军人出身的气质变不了。 楚怀智点点头:“老霍。” 霍云山缓缓起身。 霍传武粗声道:“爸。” 楚珣顿了一下,犹豫该叫什么,最终规规矩矩立正,喊了一句“霍大大”。还像小时那样嘴甜,声音清澈,甚至带出一丝多年前已经退化掉的童音…… 楚总长与霍云山如今身份有别,一个在朝为官,一个在老家为民,能碰到一起? 说来话长,这次会面契机源于追查“秃鹫”的行动步步深入,霍欢欢被监视,幕后人物震动。贺诚他们获取了一份情报。香港的总参情报员在某次很低调的二级行动中,截获一份CIA密码情报。 情报内容令人惊愕,里面措辞暗示中情局官员与大陆军方某位人士有来往,措辞间明显暴露此人就是二十年前已遭贬黜的霍师长,霍云山。 楚珣拿到这份东西,眼露轻蔑。然而事关霍家,他严肃地问头儿:“贺部长,您信吗?” 贺诚哼了一声:“老子不信。” 楚珣:“太假。” 贺诚:“霍云山那个臭脾气,要说他在军委大会上跟哪个同僚呛起来,拍桌子吵架,这个我信;说他私下给美国人卖情报,我坚决不信。他离开核心部门太久,有情报可卖?” 楚珣一闭眼:“他们故意递假消息。” 贺诚点头:“他们害怕了。” …… 也是因为这次假情报扰乱视线,霍云山被上面“请”到北京,接受政治审查。大伙都猜到这类情报是敌方情治机构使出的障眼法、干扰因素,就是捣乱的。即便如此,霍云山身份特殊,敏感时刻,上面其实就是将他暂时隔离,软禁在京,这样大家都安全、放心。 这座隐蔽的院落条件相当不错。迈进两扇红漆小门,内里别有洞天,一树紫藤花架,两侧种满花花草草,砖石铺地,看着像首长度假的地方。 霍云山倒也不是个憋屈的性子,这么些年,大风大浪都经过,什么事儿还能看不开?什么日子不能过? 这人四十年保持军营作风,早上五点半起床,六点洗漱完毕,出早操,在小院里打拳。他起早打拳,特工警卫就得陪着这人起早打拳,一个个儿迷瞪俩眼,打着哈欠。霍云山岁数不小了,拳脚虎虎生风,看得出当年的霍大师长留有一手很俊的功夫。 打完拳,吃早饭,也不要求吃好的,就吃大馒头就稀饭咸菜,不挑剔。饭后管警卫要一份当天的晨报,坐在院子里赏花,喝茶,读报纸,时不时跟警卫交流几句时事,骂一骂。双方聊得挺投机,几个警卫还就爱听老霍骂人,特给劲儿。 这人有时在书房里看书,看看电视新闻,闷了就招呼监视他的小子,“过来陪老子下几盆棋。” 这一来二去,霍老爷跟一群总参特工恨不得混成忘年之交,一个院儿里住得惬意自在。 在这种情况下,楚怀智跟贺诚商量着,悄悄来见老霍。 贺诚打量楚怀智:“不见不成,这么多年你还惦记跟霍云山的交情?” 楚怀智皱眉:“我与老霍的交情……二十年不用见面,彼此心里明白。老子跟他不可能再共事,可是,我儿子跟他儿子还算是战友吧?” 不能去外面吃饭,楚怀智很有诚意,亲自提两瓶好酒,请了他家熟识的东兴楼老师傅,给霍云山做菜。 一桌好菜,一壶好酒,四个人,席间也没太多废话。都是男人,没那么多婆妈,政事不能谈,也不愿谈各自家事,惺惺相惜的兄弟义气又不用挂在嘴上,还谈什么?于是四人默默喝酒,吃菜。 霍云山到北京,就提了一个小小要求,问他小儿子在哪个单位工作,私下见一见儿子。 霍云山问传武:“小二,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传武在长辈面前更没话,闷闷地点头:“挺好。” 霍云山笑了一声:“恁不管揍剩么工作,老子放心。是恁妈妈不放心,惦记给恁说个媳妇,上北京来伺候恁过日子。” 传武窘然,下意识瞟楚珣。楚珣也瞟他,打眼色:快说不要。 霍云山:“恁妈是怕恁身边没人照顾,想有个人给恁洗衣服,做个饭。” 楚珣几乎脱口而出,我给他洗衣服我给他做饭……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小混球的,二爷也太爱你了吧! 传武没来得及找理由谢绝,霍云山又哼了一嗓子:“老子跟她说了,恁着急抹油用嘛。等小二干完事情,将来回家,肯定给恁带个大媳妇回去!” 传武从来没跟他爸汇报过他的事业,他的小珣,这属于机密。但是他爸话里分明有话,好像什么都知道。传武自个儿心思早就定了,什么时候退伍,就把楚珣打个包扛着回家,回老家盖一座二层小洋楼,带楚珣上山挖荠菜…… 楚珣原本就不该出现在这桌吃饭,偏要跟来,多多少少是想在未来老丈人面前表现。 他是这桌上话最多的,恭恭敬敬给霍大大敬酒。 楚珣夹菜:“霍大大,东兴楼正宗鲁菜师傅做的,乌鱼蛋用的高汤,糟溜鱼片用的桂花香糟卤。” 霍云山吃得满意:“不错,地道。” 楚珣连忙又说:“炒蛤蜊肉,炒海蛎子,我特意叫的,您老家风味。” 霍云山问:“小二,干生意干得不错?” 楚珣认真地表白:“开公司挣些小钱,以后还要养家,养老婆,不能让老婆以后跟咱受穷。” 霍传武也不知道是喝酒把耳朵喝红了,还是听这话不对了,白了楚珣一眼,酒窝却暴露了心情。 楚怀智懒得计较他儿子人来疯那副德行,于是举了小酒盅,与霍云山眼神一对,碰个盅,辛辣的白酒一饮而尽。 两个父亲饮性正浓,两个小子在下面使坏,先是鞋尖对鞋尖顶了一会儿,楚珣手欠,摸到传武的大腿。 楚珣手指灵活,在二武大腿上写字:【小妹儿。】 传武眯眼:赶剩么? 楚珣又写:【老婆我爱你。】 他第一次对二武表白这么肉麻的话。 传武忍无可忍,摁住那只蔫儿坏的手,十指紧扣,紧紧攥着,互相较劲。 楚怀智示意:“小珣,你去厨房告诉刘师傅,菜够了,让他不用做了,快歇着。” 楚珣清脆地应声:“是,爸爸。” 楚珣屁颠颠儿地出去了。这人一走,霍传武闷闷地低着头,顿觉无聊,两手插兜,踌躇了片刻。他完全走神,本来就闷,嘴巴跟不上脑子,胡乱说了一句,“俺上厨房解个手”,然后一撤椅子,也跑了。 恁上厨房解个手? 霍云山与楚怀智,两双眼一齐瞟着霍小二沉默高大健步如飞一溜烟直奔厨房的背影,面无表情地转回来,继续碰杯,干酒。 两个不省心的小子。 第七十七章:穿军装的伪军 独门独户的院落自带一间小厨房。夏天厨房闷热,蒸笼从四沿儿冒出白花花的蒸汽。小屋一下子挤进去仨人,立时就更热。 刘师傅跟两个小子摆摆手:“莫有的,不累,再给恁家炒两个菜。” 楚珣兴致勃勃地搓手:“还有什么菜?” 刘师傅:“炒个胶东特色,溜黄菜。” 霍传武一听,从后面站出来,闷声道:“您歇着,俺来炒这个。” 楚珣一听:“你会啊?” 传武诚实地说:“俺妈会做,俺吃过。” 霍传武拎过围裙围在身上。这人身形、气质,一看就是穿军装的,不是穿围裙干家务活儿的料子,短袖衫里露出两段褐色手臂,青筋微凸,显得十分硬朗。围裙尺寸不对,立刻显小,人高马大的汉子系个小短围裙,简直像穿个小肚兜,甭提多么憋屈可笑。 楚珣知道,他的二武原本不太会做饭。 霍家的男人在家里做饭?进厨房?从来不。霍师长就不进厨房。什么爹养出什么样的儿子,霍家两个少爷人面人后也是大老爷们儿做派,提个棍子出去打架很行,却都不是回到家围着锅盆灶沿儿转悠的小男人。 霍传武拎着菜刀,一笔一划地切海参丝,火腿丁,切葱花和姜末。这人握菜刀的姿势,怎么看怎么像提一把军刺,切得十分不熟练,但胜在认真,慢条斯理儿,极有耐心。 传武打好蛋花,把虾仁荸荠海参丝火腿丁青豆葱姜一齐搅合进去,洒油炝锅,下菜。油烟一股脑呛起来,呛上房顶,大火苗在灶上燃着。传武皱了下眉,两道浓黑的眉毛压拢住眼神。他学他妈妈炒溜黄菜的做法,用手勺不停朝一个方向搅动蛋糊,再兑些油进去,把鸡蛋搅出脑花的半凝固效果,成了! 传武眉心辉映出火苗的颜色,红彤彤的,炒菜炒得大刀阔斧,立马横枪,姿势剽悍潇洒,让楚珣看得眼烫,心热。 楚珣后来发觉,看一个刀工精致颠锅技巧娴熟的大厨做饭,是烹饪艺术的享受;看一个原本不会做饭的男人,用刀粗鲁,颠锅颠得横三竖六,低眉顺眼地为你炒了一道菜,眼瞅着火都要漫上房檐……这看的是一个人对你那份心。 刘师傅上偏房里头歇着,纳凉喝茶去了。 两个混球躲在小厨房里,窸窸窣窣的,闹耗子似的。 油汪鲜亮的一道菜,简单易做,所以霍二爷才敢拿来献宝。楚珣就着一盘菜,大口大口吃着:“好吃,真棒。” 传武用大饼卷上小葱和烧肉,卷成个妥当的荷包,喂给楚珣。楚珣潇洒地两手插兜,腰倚在桌案旁,不用伸手接,直接伸嘴,吃得满嘴挂相。传武用手帮楚珣擦嘴,再冷冷地撤开一段距离,避免让外人偷看到,欢快的心情藏在眉头和酒窝深处…… 两个小子不在眼前,两个老的咂着酒,聊了些话,感慨当年的人和事。二十年风云变幻,时过境迁,两家人际遇大不相同,还能凑在一桌吃饭,也是一场多灾多难的缘分。 相聚短暂,双方都不能过多流连,以免惹人非议。楚家父子原本就要离去,楚珣怀有心事,突然请求:“我想,跟霍大大单独谈几句。” 霍云山头发黑硬,身形宽阔,臂膀结实,端坐在沙发里坚实硬朗,像山的影子,很沉稳。楚珣对霍云山怀有一种由衷的亲切与好感,或许也因为二武相貌气质酷肖父亲。二武将来,也就长得像霍爸爸这副样子吧。 霍云山问:“小子,要跟俺说剩么?” 楚珣端坐一旁,坦率谈起当年之事:“霍大大,我那时还小,不懂,很多事情也是后来才明白。那件事,您怨我爸爸吗?您别怪他。” 霍云山粗着嗓子“咳”了一声,长辈的口气,手一指:“恁小子,心思挺重!” “老子不怨恁父亲,这两码事,俺不记他仇,俺以后还跟他喝酒。” 楚珣轻声道:“倘若没有当年的事,凭您的才干本事,至少跟我爸爸不分伯仲……我总觉得,很对不住您。” 霍云山深深看着楚珣:“小子,恁放宽心,事情过去了。”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认准的事情,就去做。做下的事情,就不反悔。” “老子做都已经做了,对得起良心。俺当时要是没有想好,主意不坚定,干脆就不那样干……俺这些年,从来都没有后悔过。过去了,也就不提了!” 霍云山讲话直白,掷地有声,却也没有怨恨,透着历经人生风雨摧折之后的平静,再回首云淡风轻。楚珣怔怔得,突然释然,以前反倒是自己心思狭窄,忧心忡忡,过分纠结两家曾经的“恩怨”,在对方面前,显得自己小器。 霍云山打量楚珣那个关切的模样,突然凑过头,露出与年纪不太相称的逗趣和诡秘:“小子,俺也要托付你个事儿。” 楚珣赶忙道:“您吩咐?” 霍云山爽快道:“俺家那个小二,是个实诚人,虽说脾气不抵老子当年那么冲,可也是个直肠子的,不会舔么领导,不会来事儿。那愣小子,恁以后多帮着他、提醒他,别让他犯错误挨批评!” “老子怎么样了都无所谓,俺终归还是希望俺这儿子能过得好。” 霍云山说得坦率,楚珣一听,想要满口答应,又不能说实话,只能点点头。 霍云山意味深长地望着楚珣。他三五年都没见过小儿子,但是他一眼就猜出来,心里明镜儿似的。他也曾经是个军人,为国家效过命,明白这里面的门道,不该他问的,他也不打听。不看别的,就凭他家小二一身黑衫黑裤冷峻威仪的气质,利落的身手,还有身上抹不掉的伤痕,脸上嵌的细线刀疤…… 楚珣在屋里跟霍大大翁婿间谈私房话,不知道另一头那俩人,也在悄悄谈话。 院子里,霍传武从花架子下面走过,楚怀智回头,瞅准时机,一招手:“小霍。” 霍传武连忙走过去,脚步无声,神色却一下子庄重。 楚怀智口气沉稳,目光尽力温和:“小霍……你辛苦啦。” 霍传武一愣,不太会跟长辈套热乎,不知说什么好。 楚怀智由衷地说:“我还没机会感谢你,工作不容易,为了小珣那孩子,经常让你受累,受委屈。” 传武忙说:“没有,不委屈。” 楚怀智直视传武的眼睛,军人间的郑重其事:“你在外面是拿命保护我儿子,执行任务。无论于公,还是于私,老子对你说句感谢,应当的。” 楚总长讲完这话,顿时觉着自己好像过分讨好小霍同志了,完全下意识的,还不是为了楚珣着想! 传武沉默了一会儿,在未来岳丈面前,也讲不出个花里胡哨海誓山盟,不会来假招的,只郑重地说道:“您放心,我护着他。只要我还在,他就肯定在。” 楚怀智点点头,废话不必说,都信得过。 他那宝贝儿子,私生活性取向某些方面,恐怕这辈子都不能让做父母的如意。小珣性格固执,极端自我,认准的事轻易也掰不回来,当爹的着急上火没用。他不明着支持,可是心知反对阻挠没用的。 楚怀智考虑全面,也有自己一番私心。倘若让他给小珣选个可信的人,还能选谁?这些年哪个臭小子对他儿子最是死心塌地,脾气对路,志同道合,乐意守着他儿子,他个当爹的看不出来? 所谓知根知底、两小无猜,不仅是俩孩子之间,对于双方家庭也是一样。楚霍两家至少互相知晓底细,人品人物可靠。楚怀智心里捉摸,小珣倘若哪天变卦了,从地缝里再冒出一个我们不认识的“儿婿”,老子还怕看不顺眼,恐怕还不如霍小二呢。 …… 这天也是话赶话的,凑巧了,楚珣原本已经站起身,又转回去:“霍大大,当年跟您家不对付的姓侯那家子,告密坑害大军的,您还记得?” 霍云山拍拍沙发扶手,哼了一声:“那些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楚珣避免泄密,只含糊说了一句:“多行不义,作茧自缚,他家很多事做得过分,得罪不少人,早晚的事。” 霍云山直言不讳:“老子从前开罪过姓侯的,他们记仇。” 楚珣问:“怎么的?” 霍云山眼露轻蔑:“姓侯的没有屁大的本事,凭他家老太爷红军八路军时期攒下的军功,混到军委里面,身上穿一身军皮,腰里没枪,莫有下过部队,莫有摸过一天的枪,档案里的花哨是后来人给他添上去的,丢人。” 楚珣:“……” 楚珣突然大步上前,两眼瞳仁射出迥异的亮光,盯着霍云山:“这话是谁说的?” 霍云山:“老子说的,怎的?” 楚珣:“您对谁说的?” 霍云山:“当年姓侯的随军委主席上38军驻地观摩演习,在指挥部里指手画脚,胡乱放炮,干扰红军蓝军指挥官发令,当场让老子顶回去。老子直截了当说他,‘恁是懂打仗,还是会打枪?身上穿军装,腰里没摸过枪,枪子儿从哪个洞里钻出去的恁知道?瞎吵吵个剩么!’” 这话现在听着有几分粗俗,军营里糙老爷们儿火爆脾气上来了就这副口气,霍云山自己也笑了。 楚珣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是这样……当时还有谁在场,听见您说这话?” 霍云山抬眉想了想:“老子手下那几个演习指挥官,还有当时中央来的委员,老冯。” 楚珣两手在裤兜里紧紧攥着,眼角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表情:侯,冯。 楚珣突然伸手抓住霍大大的胳膊,略微激动,感激地使劲捏了对方几下:“我明白了。” “霍大大,谢您了!” …… 楚珣那天从霍云山住的地方回来,浑身上下透着舒爽与临战的兴奋,指尖止不住抖,兴冲冲跑去找他的上司,在贺诚家彻夜长谈。 出来混的,你迟早是要还的。无论隐藏多深,真相总有暴露见光的那一天。 霍云山无意间一席话,剥出一段陈年八卦段子。一张捕鸟的大网已经张开,四面八方向大秃鸟包抄合围,就快要到收网抓捕的时刻,你个“伪军”。 深更半夜,最后一班地铁呼啸而过,值班的调度员大叔慢悠悠地踱着步,拽上铁栅栏门,加一把大锁,收工下班。 楚珣给某人发短信:【肖么儿,出来。】 传武从被窝里爬起来:【干什么?】 楚珣:【铁栅栏把我锁外边了,你给我打开,我想咬你。】 传武:【……】 楚珣那晚极其主动,兴奋,像一头进入发情期的公狮子,把传武压在床上啃,霸道地强迫着,把霍小二撸硬。 当然,霍小二爷也没让他失望,稍加抚弄,新买的磁疗保健内裤裤裆处几乎顶出个洞。粗壮的小二爷不用人指挥,从裤裆右侧边缘硬顶出来,歪歪着,竖成个令人眼热的粗硬维度。传武仰躺成大爷似的舒坦姿势,深深地看着人,等着楚珣玩儿花样。 楚珣弯腰亲了一口,弹一弹:“你跟小时候一样一样的,一点儿都没变,小鸡儿还总是往右边歪,上厕所从右边掏鸟,我说的对吧。” 霍二爷哼了一声,算是认了。 楚珣坏笑:“我‘看’着你呢。” 霍传武脸上说不出是个什么表情,霍爷小时候,你看我屁股,看来看去,现在都这么大个人了,你还整天那样隔着裤子‘看’我,小珣你个流氓的…… 小床晃动,窄小的床板显得局促,让每一下的动作更显幅度和力道。楚珣被冲撞着顶到墙边,头抵着墙,没有更多的余地挪动身位,汗水淋漓着,突然翻身,骑到传武身上! 传武双眼失神,望着高高在上的人,总觉得自己每一回跟小珣干这个,他像是在膜拜,而楚珣像是在驯兽,脖子上再给拴个绳套就更像。楚珣居高临下,捧着他的头,汗湿的脸浮动满足的笑容。楚珣用力往下一坐,柔韧的腰上下起伏,发热,挤压,肠道猛地收缩,用身体箍着人搅动,箍得他那地儿像被火灼烧,时时刻刻都想射出来……那感觉仿佛不是他在干楚珣,分明是楚珣在干着他,掌控做爱的节奏。 传武胸膛里哼出声:“嗳……妈……小珣……” 太爱了。 今天的聚会对二人而言意义非凡。霍大大的一句嘱托,楚总长的一言重谢,让俩人心里各自安稳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敢辜负,好好疼惜眼前的人。 楚珣骑在传武身上,正骑得挥洒自如,意气风发,手里再挥一把战刀就更潇洒,楚司令所向披靡,睥睨四方。冷不防地,他身下人突然坐起来。传武两条手臂绷出粗筋,抱着他的臀。楚珣单脚着地,踉踉跄跄后退。两人一个托,一个蹦,身体连在一起舍不得分开。 传武是心里激动,爱得发狂,简直不知怎么操是好。他抱着人在他的地下宫殿里转悠了半圈儿,最后被楚珣压着,摁在他的腰力健身器上。 传武坐在位子上,楚珣坐他的大腿。两人沉甸甸的分量一下子将压力器一压到底,重量砝码提升上去。传武双手拽住拉杆,纯用臂力托起重量,臀部往上一拱,两人再一齐上升。 “啊——” 楚珣身体里猛地一颤,雄壮的小二武被两股力量一齐抵着,深深捅进肠腔,贯穿小腹,快感强烈而震颤,身体向上升腾,如同飞仙一般,无比刺激。他两条小腿勾到两侧的拉力手柄上。二武牵引着砝码,不停歇地捣弄,一次又一次撞他的敏感点,电流扫过全身,两人快要疯狂。 整间地下宫殿灯火辉煌,明亮高远。寂静的大房子里只有这一处不断发出铁物的碰撞,两个男人粗重的喘息,肉体拍合的闷响。 传武突然松手,撒开拉力杆。 “小珣……热……” 楚珣:“唔——” 楚珣身体猛然坠下,自身体重作用,臀部深深吞入硬物,烫得快要融化。 传武失神地吻上来:“恁腚里又热呢。” 楚珣湿漉漉地,捏捏二武的脸:“那是喜欢你。” 唔…… 沉重的健身器铁家伙剧烈震动,沉甸甸的砝码抖动。躯体用完美的姿势缠绕在一起,收到最紧,随后骤然释放,一江春水流去…… 窗外晨雾皑皑,长街灯影朦胧,又一个黎明。 这天凌晨,楚珣从地下宫殿回来,接到贺部长电话,“楚珣,侯家老爷子发病入院,就在301,这回估摸着不太好了。” 楚珣坐在车里,一听就来了精神,精明地问:“侯老爷子快不行了?” 贺诚说:“毕竟九十五了。” 楚珣冷哼一声:“正好,他一天不挂,侯家一天还不能动呢。” 楚珣话一出口,赶忙又收住,自己这种时候说这个,心肠着实显得冷硬了。侯家老爷子,大号侯满山,党内仍健在的几位忠臣元老之一,当年是头戴军帽怀揣菜刀的红小鬼出身,十几岁就干革命,参加过北伐长征抗日建国,历经天朝六十余岁,能活到现在还有一口气,确实不容易,就是一部活历史。况且,侯满山这人也算一辈子忠于革命事业,在同僚中德高望重,对后辈多有提携,同党裙带根深蒂固。 贺诚严肃道:“这回得麻烦你走一趟,去医院看看。” 楚珣挑眉:“我去干嘛?” 楚珣心想,咱又不是他侯家的人,侯老爷子临终关怀,用得着二爷去跪床头哭临? 贺诚:“‘神刀张’的大孙子,还有几位‘功能人’,都让上面召去了,研究怎么给老爷子开颅取瘤子续命啊。” 楚珣精细地一眯眼:“呵,原来这样……” “好,我也去。” 第七十八章:敲山震虎 301总院国家领导人级别的特护病房,位于专门的一栋小白楼内。从门口直到进入楼上病房,里三层外三层都由武警守卫,进出人等需经严格检查,全身消毒,换上医用无菌服。 楚珣戴茶色眼镜,口罩遮面,一身淡蓝色大褂,套着鞋套的皮鞋底在光滑洁净的楼道里踏出一串闷声。楼道各个角落都有便衣模样的人把守,而且还是不同路数过来的人。楚珣用眼一扫就大致辨认出,哪一拨人是贺头儿手下的特工,哪一拨是中央警卫局的人,哪几个大约是侯家的亲信。侯老爷子这一病,一石激起小浪花,平静的水面下有暗流潜伏…… 啪嗒。 楚珣迈进病房,脚步镇定悠然。 屋中人一齐抬头。侯先进神情严肃坐在沙发里,愣了一下,仔细辨认,才认出来的人不是大夫,是楚小二。侯先进的黑框眼镜在鼻梁上猛地一沉,翘搭着的腿立刻换了一个姿势。楚珣不动声色打量对方,双腿坐姿的变换代表着心情紧张、心理活动复杂。 楚珣的眼镜口罩恰到好处掩饰住全部表情,点点头。 侯先进勉强也点点头。这人闭口不言,他身旁秘书有眼力价儿,问:“楚总,你这是……” 楚珣声音闷在口罩里,笑道:“我来给老爷子治病啊。” 侯先进脸色顿时不好看。 双方各怀心思,互相冷眼相对。侯先进眼神阴郁,姓楚的,你来治病?哼。 病床上静静躺着侯家老头子,一头白发,插着鼻管,身体已相当衰弱,整个人仿佛毫无生气地陷在床里。老爷子面部布满老年斑,形容如同一段枯干朽木,嘴巴和喉头偶尔开合,艰难抖动,看得出来人还在喘气。 侯满山这些年得了脑血管栓塞,一直不太好,据说脑里还长了个恶性胶质瘤,年纪太大也不敢做开颅,现在就尽力维持着。总院的生命仪、血透仪、电磁感应仪,各种先进设备就是给老头子们吊气续命用的,喘不出活气儿了都能利用生命仪器刺激维持脑电图,维持个一年半载的没问题。 楚珣慢慢走近侯老病床。 侯先进立即站起来,就紧紧跟在楚珣身后,生怕楚珣有所动作。 楚珣手插在衣兜里,没伸出来,也不用摸,就看了看,心里约莫有了底。 侯先进为什么如此紧张?这老爷子可是侯家一块宝,侯家的护身符。老头子在世一天,侯家遮天的势力就在一天;老头子哪天要是没了,当年打江山的功臣入了土,人走茶凉,这么些年被他家压一头的各路牛鬼蛇神,能善罢甘休? 这内里还有一层关系,侯满山与今上的父亲是老战友,同是红军八路军干部,而且侯满山还是今上父亲的入党介绍人。侯老爷子对今上父子也算有提拔之恩,这个人资历在这儿摆着,只要老爷子一天还在,侯家绝对不会倒。楚珣比侯先进更明白这一点,如今各项证据都指正侯家涉嫌情报交易与经济腐败,可就是啃不下来、很难扳倒。若想动小的,得等哪天老的一蹬腿,死了。 这天,小白楼病房隔壁的会客室,坐满一屋子形形色色的人,都是来给侯老爷子“治病”的。 楚珣一走进去,沙发上的人纷纷起来,“小珣!你来啦——” 招呼他的人,叫做张文喜,黑黑瘦瘦一个青年,眼珠里透着不寻常的聪明机灵劲儿,一把上来,亲热地搂住楚珣。旁边还有个中年女人,气质和气清雅,名叫孙琳琳。 楚珣跟张文喜抱了抱,又客气地跟女人问好:“琳琳姐。” 这些人都是什么人? 楚珣小时候,从十二岁起,就在国防科工委507研究所的人体科学实验室里接受特训。当时官方利用舆论大规模打击特异功能伪科学,暗中拨算大笔科研经费,花费二十年,研究、栽培了一批有天赋能力的“功能人”。其中就有这个孙琳琳,有楚珣,还有“神刀张”的孙子,这位名唤张文喜的男孩。当年,他们都是一个实验室里养出来的“小鬼头”,互相很熟,都算是这个国家里存在的不为普通人所知的奇人异士。 侯家地位超然,侯先进向上面吹风提要求,专门将这些人从全国各地“请”过来,商讨治病救人方案。 侯先进点名要“神刀张”和孙琳琳,可没点楚珣。楚公子是“不请自来”的那个,侯家人躲他还来不及,哪敢请他“治病”,治活还是治死? 楚珣毫不客气,脱了鞋,在沙发里盘腿一坐,与张文喜并肩挨着。他摸出两根拐棍糖,俩人一人叼一支糖,笑嘻嘻得,引得一屋人侧目。他那些年与二武分开,每年寒暑假在实验里度过最难熬的三个月,最要好的兄弟就是张文喜,互相通晓底细,常凑在一起说悄悄话。双方最近五六年都没有联系,再见面却也无碍少年时代深厚的情谊。 侯先进沉着嗓子咳了一声,将众人注意力导入正题:“家父病重,脑瘤不能再拖,这次请几位来北京辛苦一趟,一定帮忙治一治,把瘤子取了。” 众人一片静默。张文喜八字小眯眼一翻:“您家老爷子这病,饿看过了,瘤子还是个畸形,一大串葡萄似的,缠在神经血管上,头皮都顶出型了。正常人没见过长这种瘤子的,你家人咋长的?” 张文喜说话浑不吝的,侯先进强忍着,低声下气问道:“不能治?你们老张家的开颅术,脑癌晚期不也能治好?” 张文喜叼着糖,嘲讽道:“那是人家运气好,祖上也积德,命不该绝。饿可不是啥人都治得好。” 孙琳琳一看文喜那样儿,连忙打圆场:“老爷子年纪大了,瘤子是恶性,晚期,不如静养维持。” 侯先进沉着脸。他也知道,他老爹年纪到这岁数,日子活一天少一天,然而这样靠仪器勉强维持,顶多再撑半年,拔管子是早晚的事儿。他千方百计给亲爹治病,可不是他有多么孝顺,而是今时今日,他一家人前路难测危机四伏,他家老爷子死不起,不能挂! 侯先进转向楚珣,眼神逼视,口气还是在商量:“小二,你的手有功夫,你那些玩意儿能杀癌细胞组织。张文喜做开颅,你把瘤子取了,救我家老爷子一命,成不成?” 楚珣表情单纯无辜:“这活儿可责任重大。我手笨,手没准儿,万一瘤子没消灭,我一放射线,把侯爷爷那一团脑瓤子直接杀灭了,可怎么办啊?” 张文喜“噗”一声,乐得喷出口水。 侯先进脸色泛白,气得说不出话。 侯先进说:“文喜,国家这么些年,待你家不薄,你爷爷当年……” 张文喜嘴角一挑:“成,不就是开颅么,饿开过几十个脑瓢子,饿能给你做。你们家给五千万吧。” 侯先进脸一变:“……你开玩笑吗。” 张文喜冷笑:“你家给不起?上面人都知道俺们老张家治病救人的规矩,你有多少钱,就出多少钱,你说饿要的多吗?” 楚珣悄没声息露出一丝笑。 侯先进无言以对,怔怔得,半晌道:“文喜,有话好好谈……两千万。” 张文喜眼皮都不眨:“两千万啊,只够饿把你爸的天灵盖掀开,饿可就不管给他合上了,就晾着。” 这回不止楚珣喷了,抖着肩膀,端庄而坐的孙女士都忍不住捂上嘴,强忍着笑。 张文喜这小子,敢这么牛逼? 这“神刀张”老张家,可真不是一般人儿,国宝级人物。见了再大的首长,张文喜也是这副口气,别人还不敢动他家,都得上门求着他们,就这么牛逼。张家常年深居陕西宝鸡,祖传一把神刀,动手术不打麻醉,不用无影灯,把人天灵盖划开,动完刀,再严丝合缝给你合上,几分钟内痊愈,一滴多余的血不流,没有丝毫痛痒,能让人外表看不出伤口在哪里,比显微镜微创手术还灵。而且,张家治病有这一道族规,诊疗费是看人下菜碟。对待村儿里的穷人,没钱的人,他愿意给你白治,一分钱不收;然而对红贵官宦,有钱人家,你家有多少家底,我就管你要多少,你一分不能少给我,少一分我都不管你死活。 张文喜这小子,显然与楚珣是一条心的,也不是善茬儿。今天姓侯的即便舍得掏出五千万给张文喜,他家老爷子八成也得让这人给治死喽。 楚珣与张家小子有说有笑:“文喜儿,你没变样,还是以前那坏样儿。” 张文喜一撇嘴:“得看饿待见不待见了。你爷爷啥时候要开瓢,饿亲自上门,白给他治。” 楚珣骂道:“滚吧,我爷爷结实硬朗着,坚决不用见你!” 楚珣伸手扯这人的脸。俩人很要好。 侯先进搁下茶杯,身体突然前倾,靠近楚珣。楚珣抬眼,二人目光凛然相对。 侯先进面无表情,突然开口:“小二,霍家人,回来了?” 楚珣:“哦?” 侯先进话音缓慢,暗藏锋芒:“霍家的小子,最近在你身边吧。你们部门档案里,没这个人?” 楚珣:“……” 侯先进沉声逼问:“瘤子到底能不能治?” 沉默半晌,楚珣冷冷地:“我试试看。” 张文喜不认识姓霍的是谁,关切地攥住楚珣的手:没事儿吧? 楚珣反手拍拍张文喜的手背,眼神示意:放心,没事儿,二爷还罩得住。 楚珣咬一下嘴角,咬出牙齿印,褐色瞳仁儿里淌出一丝寒气。 …… 楚珣也不能就地跟姓侯的翻脸。即便有Jimmy那个线人提供的线索,即使有办法撬开霍欢欢的嘴,他并没找到直接证据证明侯家出卖军方机密、谋害总参特工。将来即便找到真凭实据,这个国家人命有贵贱之分,下面人的几条命恐怕都抵不过老侯家身为开国元勋,头顶上这张庇护伞。 当日,楚珣在侯老爷子病房里留了一整天。 房内很安静,套房外间还站着侯家一群警卫,保护侯老爷子安全。另有总参两名密工,寸步不离,确保楚珣人身安全。 侯满山的病床旁边又架起一张床,两床并排。楚珣躺在病人身侧,双目紧闭,汗水缓缓从额头眉心处往身下流淌,看起来十分疲劳。他指尖微微抖动,检测仪上显示他的磁场波痕图与侯老爷子的脑电图慢慢重合,波纹幅度趋向一致。 楚珣猛然睁开眼,痛楚地喘息,口唇焦渴:“不成……” 侯先进身体往前一倾:“怎么不成?刚才不是挺成功?” 楚珣:“成功个屁啊,我还没碰着那个瘤子呢。” 侯先进:“怎么的?” 楚珣虚弱地说:“侯爷爷岁数大了,骨骼脆弱,我真不敢碰。弄不好,几秒钟就能把这人脑子连颅骨都烧化了……” 侯先进咬牙道:“你就试试看?” 楚珣反问:“万一试坏了,脑子烧糊了呢?” 侯先进:“……” 楚珣人中上滴着汗,缓缓道:“人的颅脑结构复杂,每个人都长得不一个样儿。我得想想办法……侯大大,按说那是你亲爹,你的骨骼形态,跟你亲爸爸应当差不多吧?” 侯先进警觉:“你什么意思?” 楚珣表情很认真:“瘤子畸形得厉害,跟脑神经缀成一嘟噜,完全癌变。我需要用你的头部结构在我手上做一个记忆模子,立体定向肿瘤的形状位置,研究怎么杀灭那玩意儿。” 侯先进觉着不可思议:“你直接用CT扫描不成?” 楚珣不屑道:“我就是CT,你信仪器,还用我干嘛?” 侯先进不露声色,盯着楚珣的眼上下打量。楚小二看起来十分虚弱,不像开玩笑耍他的…… 侯先进探过身,哑声问:“小二,你不会一下子手潮了,把老子的脑瓤子给烧焦吧?” 楚珣吐了一口气:“怎么会,侯大大,我还能胡来?你怕什么?” 侯先进冷冷地一锉牙,也是,光天化日,这么多人看着,老子怕你什么? 楚珣进入状态时身体很软,站都站不起来,让人从床上横抱下来,坐在椅子上像一滩软水。 楚珣伸出双手,指尖湿润。 侯先进就坐在他身前,也很紧张,怕楚小二使阴招。 楚珣并没打算乱来。他用手掌轻轻捧住姓侯的脑瓢,小心翼翼,像托着个球。侯先进已经秃顶,跟年轻时没法比,后脑勺就剩下一圈儿花白杂毛,还真像个“大秃鸟”……楚珣眼底闪过一丝旁人无从察觉的光芒,闭上眼,指腹敏感的螺纹盖住对方的头皮,暗暗描画这人头部背面完整的形状。 楚珣眉头痛苦地蹙着,很用功。他手上指纹纠结,上面遍布记忆细胞,能将骨骼结构分解成千千万万个点,记忆能量输入专门的计算机,计算出最精密的三维图像。 这是侯先进的脑袋。 这分明也是那只大秃鸟的脑袋。 侯氏身居高位,平日难得一见,双方家庭又素有嫌隙,互相谨慎提防着,倘若不是这一回“治病”千载难逢的机会,楚珣根本很难接近对方,摸不到。他手里掌握的唯一最有力的证据,就是密件档案内那张模糊的照片,一个隐约可辨的男人的背影。他今天特意来这一趟,费劲心机寻找机会,就是要拿到真凭实据。 触觉敏感得仿佛在他的指尖燃烧。手指描摹的图像与记忆存储里留存的照片的影像,缓缓重合,一丝都不差。即使经过二十年岁月的易容,人的外貌会变,头发会掉光,皮肤浮出斑纹沟壑,声音逐渐老迈沙哑,然而成年人的颅腔骨骼形状已然定型,是人是妖瞬间打回原形。 楚珣笑了。 “呵呵。” 楚珣垂在椅子里,十分虚弱,眼底却闪着慑人的光芒,肩头飘出淡淡一层白气。 侯先进回身,警惕地打量:“小二,又笑个什么?” 楚珣笑呵呵的:“侯大大,您的头长得真圆啊。” 侯先进:“……” 楚珣笑得诡异:“您这么些年没换眼镜牌子,喜欢用日本进口的黑色镜框。” 侯先进:“你想说什么?” 楚珣声音轻得像羽毛挠过皮肤,挠对方最痒的要害:“二十年前春天三月某一天,侯大大,您还记着您在哪吗?” 侯先进当真转脑筋想了想,这什么日子,自己那天在哪? 楚珣嘴唇弯出诡谲的弧度:“你那天在香港,坐在一辆黑色奔驰轿车里,黑色西装,戴同样的眼镜。车门打开,你一抬头,有人在你背后,给你偷拍了一张照片。侯大大,你想看看吗?” 房里一片寂静,听得到胸腔虚喘和眼皮抖动的声音。 侯先进的两颗眼球像被楚珣用两根锥子戳了,骤然紧缩成针孔,泛着白剌剌的光,嘴角痉挛。 他惊愕地盯着眼前状似无比虚弱的楚小二,像盯着一条对他无声吐着信子的眼镜蛇。这条漂亮的蛇,浑身闪着细碎迷人的鳞片却又剧毒无比……他从光溜的脑顶往外冒冷汗。这么大岁数,什么邪性没见过,他这辈子头一回,如此害怕一个人。 第七十九章:风起云涌 楚珣这话一问出口,就是与姓侯的当面锣对面鼓,把最要紧的话甩在台面上。 双方都知晓对方真面目,以前还顾忌身份地位、互相留有余地,现如今连最后一层伪装的面子都可以撤掉了,兵戎相见。 房内的气氛风云突变,这时候谁也顾不上病床上躺得奄奄一息濒死的人。可叹侯满山干革命事业近八十年,一生谨慎,到头来临踹腿儿了,病榻之上亲眼目睹,自家一窝不肖子孙所作所为足以将他老侯家半个多世纪积攒的功勋威望毁灭殆尽!侯满山意识模糊,冥冥中有所知觉,呼吸骤然阻滞,心跳困难,似乎十分难受,想要说话,却已经说不出来。 侯先进从黑框眼镜下面暴露震惊和危急下的杀机,关键时刻,突然大步冲向自己的警卫员,从警卫腰里拔出手枪。警卫员都被这人惊着了,要干什么? 侯先进是见过大风大浪大场面的,一头困兽斗志犹存,想要孤注一掷。 他被楚珣这一诈唬,事情显然兜不住了,他的问题一旦暴露出来,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他的死对头手里一定握有证据,很可能就是楚珣所说的偷拍照片。眼前的楚小二,就是能够指证他的活证据……侯先进握了枪,有那么一瞬间邪念碾过大脑神经,就像是脑细胞某一部分遽然发生黑化“癌变”,铤而走险,想要将眼前的活证据灭口,或者先劫持楚珣,不能让这人轻易回去。 也幸亏这人不是部队军人出身,是个外行,根本不具备实战经验。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屋外两名总参特工突然出手,房内两拨人短兵相接! 侯家警卫拔枪,这边的何小志迎面而上,头一偏,躲过枪口。何小志手指速度奇怪,个子瘦小灵活,闪电般擒住对方持枪手,反向一掰。对手“啊”一声惨叫,企图扣扳机的那根手指竟被掰得错位,枪掉落在地,飞去墙角。 楚珣身体没有力气,表情倔强,想从椅子上撑着站起来。 侯先进两眼微凸,秃头冒汗,冲过去想要逼令楚珣就范,耳后冷不防一声天花乱坠般的炸响! 病房房间一整扇玻璃碎裂,整块地潸然塌下。黑衣黑裤的身形悍然破窗而入,顺带进来一地碎玻璃碴子,也不知道从哪个角度上得楼,仿佛从天而降!霍传武一袭黑衣,左右手各持一柄装有消音器的枪,顶住侯先进与另一名警卫的后脑。 侯先进惊愕,谁敢拿枪指着他? 谁敢把首长病房的窗户直接砸了?! 侯先进:“霍……霍……” 霍传武也不答话,彼此身份都暴露了,没必要遮掩,也无需废话,更不用客气。传武直接野蛮地破窗进屋,手提双枪,一秒钟都不用,先一脚飞踹,精准到脚趾尖的落点,踹掉一名侯家警卫的枪。持枪的左手再一掌,砸掉侯先进手里简直如同一把玩具枪的小破玩意儿,转眼间下了一屋人的枪。 他眼里没有首长,管你是谁,他的任务就是确保楚珣安全。 侯先进只是没注意,楚小二左耳耳廓镶有两枚漂亮的紫晶耳钉,显得有那么几分低调的华丽,还挺好看。他没想到那是总参二部高级密工的标配,最先进的跟踪定位器。小霍保镖一直追踪着楚珣在房间内的确切位置,监听谈话,在外面埋伏很久了,随时接应。 楚珣从椅子里摔到地上,尽力坚强地撑着,喘得很厉害。 霍传武将左手的枪收到后腰,一把捞起楚珣,用左肩的膀子架住人。 楚珣即使虚弱,眼神依然精明凌厉:“别管他,走。” 侯先进被小霍刚才狠辣的下枪动作惊着,倒退几步,毕竟年纪也不轻了,一跌进沙发,腿肚子抖动。 眼下局势,双方皆投鼠忌器,都不敢轻举妄动。侯先进清楚自己有大把柄抓在楚珣手里,他除不掉楚小二,又没办法把这人攥在自己手心儿里,想不到他侯家多年经营起的半壁江山,今时今日这么快就要穷途日暮。 楚珣却也不能妄动,不能直接让手下实施抓捕。要动侯家的人,没有上面旨意是不行的,不可能随意动手。他一个大校,身边带个上尉,对方是军委头目,上将的军衔。这人一天不认罪伏法,就依然是首长,楚珣自己没有那个级别和权力下命令抓人。 楚珣两条手臂搂着传武的脖子,回过头盯着姓侯的:“侯大大,我再跟你说句实话,你爹的病,太晚了,癌变已经糟烂到瓤子和脑髓里,没的治了。” “我也不是神,我治不好你们家根儿上的病,你家准备后事吧。” 楚珣话里有话,细长的眼角带一丝深刻的平静和冷漠。 侯先进呆怔地坐在沙发里,半晌,再没说出话来,知道他家完蛋了,再怎么蹦跶也难逃这一劫。 霍传武猛地扛起楚珣,直接将人脸朝下扛起到左肩肩膀上,搂住双腿,右手提枪。 这人用墨镜遮面,看不清眼睛,然而整个人裹着铁水一般的颜色,周身震慑性的气场足以震得侯家几名警卫下意识后退好几步。 传武右脸上的白线隐隐发红,握枪手的虎口处有一道少年时代留下的纵深的伤疤。一群人眼睁睁看着这人扛了楚珣大步而走。众人围着,跟着挪动步子,哪个也不敢上前阻拦,谁拦谁是找死。 传武甩开大步往外走,何小志他们在两翼掩护着,小心翼翼往门口倒退着出去。 方才与何小志对峙的家伙,不服气,留不住姓楚的我们还留不下你个喽啰,于是突然一腿横扫发飙!何小志后仰躲开对手偷袭,坏笑了一声,玩儿一记更加阴险的袭裆,一掌砸上去。对方高大的个子“嗷”得一声,捂着裆部缓缓跪下去…… 一行人无心恋战,迅速脱身。 就脱身的空档,还撞上个小插曲。 霍传武开着越野车,后座上横着迷迷糊糊的楚珣。楚珣的手机响了几次,传武一看是他不认识的名字,姓张的,就没搭理。 他刚拐出医院后身的小街,想快速离开是非之地,一辆车突然从胡同里杀出来,直接顶了他的车头,几乎就撞上了。 传武猛拐方向盘急刹车,眼神一怒,娘X的。 对面车里伸出个脑袋,扒了扒头发,眯着小八字眼儿瞅着他:“嗳,饿说,你谁啊?” 霍传武警惕打量对方:“你干什么。” 拦车的小子可不就是张文喜:“饿干什么?饿想问你干啥的,你把人带哪去?” 霍传武嘴里含着薄荷糖,眼里没有旁人,冷冷地,下巴一摆:“没你事,车让开。” 张文喜伸手一指:“咋没饿滴事儿?你把饿滴人扛走了,还摔摔打打,你说没饿滴事儿?!” 霍传武:“……哪个你的人?” 张文喜:“小珣就是饿滴人,你是谁啊?” 霍传武一听,咬着嘴角,霍爷还想知道你谁啊?“小珣”是你叫的? 二人互相不认识,鸡同鸭讲,完全对不上口令,而且看对方那眼神分明都像是看“贼”,敢偷我的人? 楚珣迷瞪着从后座伸出头来,一看是张文喜,无奈苦笑。 二爷这人缘也忒好了,走哪都有人护着,有人稀罕咱,也是个麻烦啊。 张文喜从老家宝鸡过来的,让人请上北京。他对给侯家治病丝毫没有兴趣,就想着跟发小好兄弟见面叙叙旧,耍上几天再回去。他给楚珣打电话打不通,于是守在医院门口等候。他遥遥瞅见霍传武用个野蛮人的姿势扛着楚珣出来,随即粗鲁地将人塞进汽车后座,表情凶悍,以为楚小二被人劫了。 楚珣从传武身后探出一张脸,有气无力地冲张文喜挥挥手:“文喜儿,你先让开,回头我再、再跟你解释。” 张文喜挺不乐意,从车窗里伸出条胳膊,指着霍传武:“这个人干啥滴?……嗳饿说,是你的人么,你就带走?!” 霍传武眼神淡淡地一扫:“是俺的人。” 话音摞下,传武一踩油门。 楚珣让这一下悠得往后倒,摔回后座没爬起来。传武的越野车车头杠杠地结实,斜撞向张文喜的车头,直接顶开,再来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小霍同志这是大兵开军车的粗野作风,张文喜惊得目瞪口呆:“嗳,嗳!” “你敢撞饿!” “饿、饿、饿贼你妈!!!……” …… 霍传武当天把楚珣送至北郊大院小红楼,办完正事,晚上再亲自送回公寓…… 他打横抱起楚珣,把楚珣从车里抱上楼,抱进房间,轻轻放在床上。 这一天折腾下来,楚珣体内记忆能量一进一出,用自身身体传递重要信息,整个人出透了汗。他活像水里捞出来的一只鸟,浑身羽毛湿透,趴伏在床上,床单随即也湿了一大片。 传武为楚珣擦了擦身上,没有离开。 他在屋子正中站着,拎着毛巾走过来,又走回去,转了几圈,犹豫半晌,终于没忍住情绪。他迅速爬到床上,膝盖压住人,掰过楚珣的下巴,凑着耳朵,低声质问:“小珣,刚才开车挡路的小子,是哪个?” 楚珣:“朋友……” 传武:“多近的朋友呢?” 楚珣:“能有多近么……” 传武:“他揍剩么非说恁是他的人呢?” 楚珣:“你别听他瞎扯……” 楚珣这时脑子不太清楚,哪能解释那么详细?二爷如今早就不惹那些风流帐了,可是二武这小子简直越来越啰嗦,管爷们儿管得很严,恨不得每天早晚查岗,楚珣把头钻到枕头下面,想要睡觉。 俩人在床上固呦了一会儿,一个审问,一个哼哼。 传武捏楚珣的脸,捏楚珣的鼻子,捏不出个屁来,心有不甘,伸开大手,照楚珣的扇了一巴掌。 “小珣,恁不像话呢。” 传武粗着嗓子,一家之主的口吻,教训了一句。 他有些话从嘴上不说出来,心里对楚珣的“朋友们”十分敏感。尤其像张文喜这种,他没见过、不认识,却又好像跟楚小二很熟,嘴里称兄道弟“你的我的”。传武心里一合计,就猜得出,这个文喜儿一定也属于他与小珣之间年代久远早已挂失无从寻找的那十五年,以前指不定跟楚珣关系多么亲密,一条炕上腻歪、一个被窝里“去火”的那种! 楚珣趴着,四肢绵软,躺成个不管不顾的样子,鼻子齉齉地,打出小呼噜。 传武心里憋了一丝火,从这人嘴里又挖不出安慰他的暖心话。他盯着楚珣迷糊的侧脸盯了一会儿,男人的占有欲在胸膛里蠢蠢勃动,顺手把楚珣的裤子扒开,压了上去…… 楚珣没反抗能力,抬起,被侵犯的时候,下意识“嗯”了一声。传武就这么没入进去,也不吭声,沉默地办了一局。 霍二爷一向是个行动派,跟人亲热的时候,不用出声;“教训”人的时候,就更不用废话。何况小珣是他的人,他有这个资格。 ……他每一下都捅到底,齐根没入,一直捅到楚珣小肚子最深的那地儿,宣告他独占式的毋庸置疑的所有权。那地方没别人碰过,就只有霍爷敢这么干。他从楚珣身上撞出触电般抖动颤栗的样子,心里顿时满足。 楚珣浑浑噩噩,尚未完全失去意识,感觉得到让人干了,后臀撑开,胀得又疼又麻。 “二武,你……” “霍传武……混球……谁让你……” “你敢干……干……我……啊……啊……” 楚珣一句话被撞得支离破碎,最终化作一串不连贯的喘息声,介于有些舒服和不太舒服之间,身体却已经软了。身上都是汗,传武的胯骨在他臀上拍出滋滋的水声。 传武最终狠命撞了几下,一梭子射出来,在楚珣身体里填满他的热液。他压伏在楚珣身上,舍不得抽出,半软的器官仍然埋在小暖炉里,感受着两人亲密的结合,热液交融。 他在楚珣晕迷昏睡之际,仔细端详身下的人,照脸用力亲了几口,掐一掐楚珣汗湿的俊脸,这才心满意足。 一口醋火悄然平息,也无伤大雅。 床上发大水了似的。 楚珣在震颤性的通体舒爽的潮水中睡去,围捕大秃鸟的行动,也进入收网阶段。 两天后那个深夜,凌晨时分,西山附近军区大院方向,传出零星几记枪声。大院家属与附近居民尚在熟睡中,完全都没察觉,方圆几公里以内弹丸之地,刚刚发生过一场激烈的火并危机。 几个分队的士兵,持枪四面包围位于玉泉路附近的侯家私人府邸。 侯家小院外围和大门前有武警站岗把守,手里也端着枪,喝问:“干什么的?!” 来人迅速上前,低声道:“找侯副主席。” 武警警觉,端枪说:“机密重地不许靠近,你们退后,不退开枪了!” 武警朝天鸣枪,只开了两枪,迅速被特战队的侦察兵冲上来缴了械,枪口抵着制伏,场面惊心动魄。带兵的中队长低声吼道:“都别反抗,我们奉命抓人,跟你们这些警卫无关,撂下枪的不杀。” 对面街口停着一辆黑色军车,亲自指挥行动的是总参谋长楚怀智。 楚怀智在对讲机里冷静肃然地吩咐:“下了武警的枪,包围,进去抓人。主犯要活口,下面的随从、警卫若有反抗,就地格杀。” 楚怀智车里还坐着军JI委、中JI委的大头儿。如此高级别的重大行动,楚总长都没敢调用中央警卫厅或者武警的人,怕靠不住。他直接从驻扎西郊的38军旧部亲信中调人,从京畿野战军里弄来一个连的精锐,悄悄进城潜伏,力图一击得手。 双方其实都在等最后的时机。 侯先进自知难逃一劫,这两年,他可也没闲着,暗中转移大量现金往海外银行。原先,他儿子的公司利用霍欢欢的关系,拍电影洗钱,再把钱存入外国账户。后来又在国外买房置地,在纽约和加州都置办豪宅。 侯先进没想到他的对头敢这么快动手。他家老爷子毕竟还没挂呢!侯满山还剩最后一口气没咽下,躺在301危重病房里,还用各种生命仪器维持着。他侯家毕竟是当年打下社稷江山的功臣,对今上有恩,对头们抢在这种时候就敢对他下手?! 当然,这两年,总参密工也没少在侯家人身上下功夫,秘密监视调查很久,搜集上千条证据,侯家来历不明的巨额财产、公司、海外账户、美国的房产……这边也就等着最后的收网。 收捕秃鸟的行动只有最高级别官员知晓内情,十分机密。最终的证据档案悄悄递上中南海,其中最直接明了的证物,就是楚大校用手指记忆细胞通过特殊仪器传输出来的颅骨三维图,与CIA情报照片中的人,骨骼形态严丝合缝地对照,一丝都不差。 兹事体大,案情太过严重,龙颜震怒,常委们投票表决,这才下狠心要整治。贺诚这边也是因他二侄子立的功劳,一拿到圣旨,立即下手,楚总长亲自指挥抓捕。 特战队员不出意外,迅速控制侯家府邸,所有人皆已制伏,偏偏没发现正主。 队长直接向楚怀智打报告:“总长,没找到目标人物。” 楚怀智:“怎么可能找不到……找,翻地皮找。” 侯先进不可能跑得掉,连日来密工彻夜24小时盯梢,这人肯定就在住地,没出去过,一露头就会被抓。 队长:“墙和地板都撬开了,他家地下室有地下通道,连着一条隧道。” 楚怀智脸色一变:“他自己家,私人宅子,还能修出地道?通到哪的?” 队长:“往东进城的方向。” 楚怀智沉着脸,迅速招呼手底下人:“进城。” 第八十章:捕猴行动 这天夜里的捕猴行动,是兵分三路同时进行,事先秘密计划周详,就是要保证一击即中,不能有漏网之鱼。 楚怀智当即指挥开车进城。楚总长脑子也是清醒的,自己手底下带了兵,而且是38军的嫡系亲信,当然不能就这么直闯三环二环里,闹不清楚的,以为你这是要搞政变呢。 他在车上跟贺诚互通消息:“姓侯的不在家里,人可能已经跑了。” 贺诚暗暗吃惊:“怎么可能,我们的人盯得很紧。” 楚怀智:“冯家那边儿有动静吗?” 贺诚:“早就躲了,根本不敢出来。” 楚怀智:“咱们军JI委的人全北京所有地方都能进去抓人,就只有一个地方进不去……” 贺诚皱眉:“不可能,上面的意思很明确,要办他,这回他躲皇帝老子御座下边儿都没用。” 楚总长沉着脸,一锉牙,手指差点儿把手机壳子捏碎了。这场仗筹划了这么久,这口气他憋这么多年,就等今天。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别逞一时的意气,将来走着看”,这是他当年教给他儿子的话。楚怀智这个当爹的,要说完全不计当年他儿子让人绑架欺负的旧账,不计较平时让侯家人压一头的憋屈,那是不可能的,他就等着反攻倒算,灭了侯家。 侯先进究竟跑哪去了? …… 这一夜的四九城许多人无眠,坐立不安,等待消息。 北郊某处高档别墅小区,两名门卫保安叼着烟,晃悠着大手电,从楼下小花园里走过,互相挎着胳膊唱着歌,完全没注意身后一条黑影,一闪而过…… 别墅二层露台上,霍欢欢穿着睡袍,坐在椅子里抽烟。丝质衣料在夜风中一打就透,指间的一缕烟雾仿佛在空气中凝滞,霍欢欢眼底光芒闪烁,举棋不定。 她拿起手机,快速按下一串号码,手指停在“拨出键”上,按还是不按…… 那号码她在脑子里记得滚瓜烂熟,不敢记在手机里。那是楚珣给她的联络方式,她一个多月没敢露面,翻来覆去考虑很多天,头发掉一大把,脸上都急出一层褶子,不美了。 与霍欢欢这栋别墅相距大约五十米,另一座小楼的隐蔽处,楚珣悠闲坐在凉台隔板后面,往嘴里扔两粒薄荷糖。他这是今儿晚上开的第二盒糖,慢吃慢嚼,一点儿都不着急。 霍传武盘腿坐旁边,调看监控监听,擦拭两个人的枪,保镖保姆助手一肩挑。俩人出门做活儿,只要是不需要楚大校亲自动手干的技术活儿,楚珣就两手一摊,歇着,霍爷干。 传武闲着的时候,一只大手掌完全下意识地,一拍,不是拍自己大腿上,直接就拍在楚珣大腿上,拍得很顺手,很舒服,粗糙的手指肚慢慢抚摩,像摸自己的腿。俩人真正在一起其实才多久,已经老夫老夫似的,眼里,身旁,仿佛就是彼此,没别人的位置。 传武问:“还不动手?” 楚珣:“急什么,他们还没动。” 传武:“你确定对方会下手?” “我不确定。”楚珣嘴角一弯,笑得挺俊,话音可极冷,“不过我看霍欢欢这样子,是知道自个儿活不长了。” 霍传武一身黑色行装,恰到好处地掩蔽在漆黑浓夜里,只有眉眼和枪管在暗处悄悄发亮,很帅。 楚珣咂吧着糖,一皱眉,似乎不太舒服,换了个坐姿,重量挪到一侧的蛋,哼了一声。 传武默默瞟着人,低声问:“地太凉了,坐不舒服?” 楚珣冷冷地:“你说呢?” 传武:“那……你坐俺大腿上?” 楚珣:“甭占我便宜啊。” 传武:“俺身上暖和。” 楚珣:“我疼!” 楚珣说话直白,不懂含蓄为何物。小霍同志垂下眼,沉默,表示出略微的歉疚,但是也没什么害臊或者不好意思的,咱两个谁跟谁啊。 楚珣斜眼瞪那闷葫芦:“谁让你干了?……你别以为,二爷人事不省的时候,就不知道你偷鸡摸狗干过多少坏事。” 霍传武是一副硬汉不怕严刑拷打开水烫的模样,一笑,说:“回去给你做饭,做打卤面。” 楚珣白了一眼:“给我做饭就完了?你一宿干我干了几趟?” 传武十分诚实:“有三趟吧……稀罕你么。” 楚珣又挪了挪,再把全身体重换到另一侧:“你忒么干就干吧,又不是没教过你,用润滑剂啊,懒死你个驴了。” 传武一板一眼地解释:“你身上都是汗,外面、里面都是湿的,腚里软乎乎的,俺一看,那个蛤蜊油就可以省了么。” 楚珣无声地骂了一句,手一指。二爷下回干你,不给你后抹油,你小子等着…… 传武抬手一挡,皮肤上噼啪一声,像小蜜蜂轻蛰了一口。他知道楚珣这是隔空悄悄电了他一下。 传武揉揉胳膊上被蛰的地方,对这一套打打闹闹的情趣习以为常。他脸上酒窝里暴露出得逞的惬意,操得很爽,事后挨骂也值,下回老子还这么收拾你。 霍欢欢在露台上站起来,又坐下,再站起来,波浪长发蓬在头上,长时间地徘徊。 她的白色长睡袍在黑暗中泛着亮光,极其显眼,二里地以外都看得见。 霍欢欢下楼,拎起台子上一瓶红酒,自斟自饮。酒是早上快递员送来的。 一杯酒下肚。 再一杯酒…… 心跳加速,血脉倒流,眼前视线慢慢模糊,高高的吧台凳上坐不稳当,霍欢欢从凳子上踉跄着栽下来,捂着火烧样的喉咙。 霍传武在微型监视器里瞄着,低声道:“动手了。” 楚珣哼道:“好啊。” 传武:“上不上?” 楚珣:“咱们不急。” 霍欢欢看起来很不舒服,神智不太清晰,却又好像察觉到喝下去的酒“不干净”。她跌跌撞撞往屋外跑,想要喊人,喘息声凌乱,屋檐下鸟儿惊飞。 别墅后院是她家游泳池,盛满一潭琥珀形状的池水,灯下波光粼粼,一池树影。 霍欢欢浑身发热,本能地往水池边摸去,一道高大的黑影从灌木丛后面扑出,一把从身后勒住她的脖子!霍欢欢的叫声卡在舌根处,没能喊出来。她拖鞋飞进泳池,睡袍吊带扯脱,露出半边胸部,被人扯着头发拖进水池…… 池水迅速没顶…… 霍传武抬眼:“上不上?” 楚珣眯眼,就用裸眼遥遥地盯着,声音拖着调子:“别——忙,二爷要找准时机……” 传武:“……” 楚珣:“你急个什么。” 水面滑过一串巨大的气泡。 做活儿的人毫无怜悯,两只粗壮的黑手,死命摁住头,借着夜色痛下杀手。 楚珣这时嘴角一耸,对传武微微一使眼色:按计划,上啦。 两人同时霍然起身,闪电般翻越栏杆,从二楼凉台上直接跳下,脚步落地无声。黑暗中两头华丽的大猫步伐行动一致,冲向事发地…… 楚珣特意绕了个远儿,从霍欢欢家前门撞进去,穿过客厅、吧台,冲向后院,嘴里还遮遮蝎蝎地嚷着:“欢欢,你在哪,怎么了?!” 霍二爷是个直肠子,干活儿抄近道,哪有绕远的?他直接从两米高的游泳池栅栏上,翻进去了…… 霍传武有猎豹的灵活矫健,短距离扑杀,刚猛的力道无人能敌。 一脚飞踹,精准击中对手下颌,颌骨在皮肤下爆裂变型。三秒内制敌,对方瞬间丧失喊叫与反击的能力。 杀手被一脚踹到楚珣面前。楚珣候个正着,干脆利落地亮出手铐拿下,用胶带封住这人嘴巴,再掏出钢索把手脚背扣着捆紧,捆成一头待宰的生猪。 钳制的手一松开,霍欢欢在水里拼命扑腾,喝了很多水,神智混乱垂死挣扎,看起来十分可怜。 传武也不懂怜香惜玉,连头发带膀子,一把拽住这女的,直接从水里往外一提…… 霍欢欢死里逃生,眼底流露无法形容的深重恐惧,手指胡乱抓着她所能抓住的人。 她有那么几分钟呛水休克的反应,也幸亏命大,身体又结实,拼命地咳嗽,吐水。她五官扭曲,惊恐,拼命搂着小霍同志的脖子不放,像浮萍水草缠上大树,危难之际见着一丝活命的曙光,突然放声大哭。 “啊,啊,二爷,二爷,啊!!!!!!” 霍欢欢算是把长时间压抑的一腔情绪全都哭了出来。红酒里事先被人下了大剂量的摇头丸和另外两种强力毒品,有致幻和兴奋作用。事后公安前来调查验尸,即便有所怀疑,看到的也将是霍美人在家中吸食毒品不慎失足跌入泳池呛水淹死的现场。 霍欢欢坐在地上嚎啕,毫无形象风度,也是吓坏了,生死关头哪还顾得上仪态和面子? 她哭得喘不上气,眼泪鼻涕毫不客气抹了传武一脖领子。 传武头侧过去,极不自然地扯向一边,回避对方湿漉漉的脸,这黏黏糊糊的…… 楚珣安慰:“欢欢,有我在,保证你安全。” 霍欢欢委屈地点点头。 楚珣撒一小谎,脸不变色心不跳:“欢欢,对不住,我们来晚了啊。” 传武:“……” 霍欢欢一听这个,又哭出来,抱住霍二爷,也不顾自个儿衣容不整,半边胸口几乎露出来,贴在传武身上蹭。本来人就丰满,没穿多少衣服,看起来活像一头光滑肥白的大白鱼。 楚珣扎着两手,站在旁边,想把美人儿接过来,也抱自己怀里抚慰抚慰。美人儿偏偏不认他,只认逃生之后扑进的第一个宽阔安稳厚实的胸膛。 楚珣暗暗一撇嘴,手一指霍传武,小样儿的,果然忒么的一对儿青梅竹马,救命恩人了,多信任你。 霍传武也委屈,埋怨地瞅一眼楚珣,这也就是你,坏心眼儿,出的这馊主意! 霍欢欢垂头坐在沙发里,用力抹掉泪痕,眼里也存了不甘和恨意。她抬头看眼前救她性命的两个人:“楚珣,我交待问题,材料我都准备好了我藏别处了,你跟上面帮我说说情,成吗……” “我不想坐牢,不想死,我把收的钱全部退赃,能减轻罪责吗……” 霍欢欢再次流泪,咬着下唇,这时才是悔不当初。二十年前,她也曾经年轻过,单纯过,当初倘若没走上这条富贵荣华路,老老实实留在老家,安分守己,今天或许早就是霍二爷的媳妇,可能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妈。只不过是人都有贪婪的欲望,她假若那样过一辈子,照样会有一百个不满足和后悔。 霍欢欢如今想来,人生就是一场春梦,不知道这一辈子还有没有回头路可以走,还有没有窝边草让她啃? 十分钟之后,楚珣就站在霍欢欢家后院泳池边,给他爸爸打电话。 “总长,霍欢欢招了。” “姓侯的与冯家有许多私下交易,她留了证据。” “秃鸟从地道偷跑出去,不是进城,他可能往机场跑了!” …… 再说这侯家小院,毕竟是一处私宅,不是政府部门或者军事重地。皇城脚下,部队大院一条街上,你大动工程在家里打个隧道、玩儿金蝉脱壳,不太可能常年守住秘密不让旁人知道,瞒不住的。因此,侯家这所谓的“地道”,跟北京城地下从中南海往东郊西郊四通八达的地下隧道网络比起来,就是个山寨工程,只有短短一百来米,通到两条街相隔的另一处大院。姓侯的就是这么躲过四面八方严密的监控,侥幸逃脱…… 侯先进自从他家老爷子一病不起,就有不祥预感,暗中四处安排,然而从这时起,周围的风向与人心,已经慢慢变化。 侯家趁着老爷子重病,想要在家宴请几位委员,以及素来与他家交好的一班老同志,一起去探望探望他家老头子,以此拉拢亲帮,斡旋转机。然而,那班老人儿全部推托有事,关键时候一个都没露面,没人去医院探病看望侯老爷子。上面意向下来,灵通人士早已从各个路数探听到消息,知道侯家要垮台,而且是涉及泄密与贪腐重罪,谁敢再沾他家,躲还来不及,唯恐被拖累殃及。 侯先进往冯家打电话,打了很多次,姓冯的根本不接他电话。 侯先进被逼走投无路,将电话狠狠摔到墙上,老子的亲爹一辈子给国家卖命,老子不就是贪了军队里几个钱吗!谁忒么不贪,老子贪得是最多的吗,干嘛这么苦苦相逼就不放我一条生路?! 你妈个姓冯的,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初你儿子冯小勇基金诈骗,后院起火,谁他妈帮你儿子擦的! 冯志军你个混蛋大王八的,把烂事儿全他妈推我一人儿头上,香港飞机爆炸那档子事儿,是谁出的主意下的黑手!…… …… 树倒猢狲散,侯先进最后是逃窜至东郊,找的一个大老板朋友,乘坐对方的私人飞机,跑了。 侯先进逃离时十分狼狈,表面上仍然不失面子和气势,带着他老婆,拎着几只名牌手提箱,里面有各种文件。再说他找的那位老板,原先是靠侯家势力扶持,在天津、山西做大了能源生意,私下也为侯家在美国购置豪宅。那人恨不得半夜从家里出来,一路随从伺候,自己亲自驾飞机送侯总上路。 那位大老板又怎会知道侯先进是跑路叛国,而且是坐着他提供的飞机跑了!据说,那人第二天凌晨被总参特工持枪从被窝里逼出来,吓得尿了一床一地,快吓傻了。上面震怒之余,后来拿这家伙开刀,一锅端了,涉嫌违规的资金账目全部收缴,公司查抄…… 楚总长与楚珣随后是从两路追至机场。 楚怀智从车上下来,跑上停机坪,仰望天空,沉着嗓子骂了一句,扭头打电话给空军司令:“从空中拦截他们,直接给他打下来。” 空军三架战机从西郊军用机场升空,往东面方向追击,当时就只差一步没追上,眼睁睁看着那架飞机越了国境线…… 空中监控显示,目标飞机快速移动飞离领海,进入日本境内。 楚怀智气得,狠狠摔掉电话,胸口起伏,眉目严峻,真是不甘心。 楚珣跟贺诚通报:“头儿,我们迟了一步,秃鸟飞日本了,肯定会从日本转机去美国。” 贺诚面色一沉:“不好。” 楚珣低声道:“头儿,这次……可能是我失误,我当时在医院,太心急了,多说了一句话。” 贺诚叹口气:“不赖你,他早就预备了后路想跑。” 楚珣:“头儿,我去追。” 贺诚:“你身份已经公开了,不能再出去,你给我留家里,我会派合适的人。” 楚珣面色凝重,眼底闪烁着机场辉煌的灯光:“贺部,这是我的任务,这个案子我跟了好几年,费这么多心血,不能到临门一脚废了。任务交给我,我去。” 贺诚低声地:“楚珣。” 楚珣镇定而平静,向上司请战:“您放心。他跑到天涯海角,是死的是活的,我一定把这人抓回来。” 第八十一章:最后的任务 楚总长与楚珣这只是两路人马,还有一路,当时在澳门。 侯先进这么护犊子一个人儿,他自己带着老婆跑路了,他可以不管亲爹的死活,可是能不管他亲儿子、唯一的宝贝儿子? 他儿子当时根本就不在北京。也是因为事出紧急,逃跑计划仓促狼狈,而且家中电话被监控,不方便联系指挥儿子逃跑。侯先进仓惶坐在出逃的飞机上,转道日本,再由中情局的人接应去美国。他途中再想跟他儿子通电话,却已经联系不上。 侯一群这时候在哪? 这人在澳门大酒店赌钱呢。 侯一群那阵子,在澳门住了小一个月,整日流连赌场、夜店,偶尔跑去香港倒腾他公司里乱七八糟的不合法生意,往来倒也方便。 这人自从上回被他老爹兜头盖脸削了一顿,自觉没面子,心里气不忿,被几个狐朋狗友撺掇着,于是跑到澳门玩儿去了。他长期包下酒店一间豪华套房,每天午后起床,下午享用名贵海鲜,傍晚进赌场,上桌开始赌,一直赌到第二天凌晨,就过着这种放纵糜烂的生活…… 侯一群这小子是这么想的,亲爹你不让我跟楚小二混,我就躲这人远远的;你不让在北京赌钱,老子换个地方耍钱,老子上哪不能混个逍遥自在!他也是后来才明白,自己栽了多大一跟头。他也就只能在四九城红贵子弟圈子里混,倚仗的是特殊的身份,有人捧,有人抬,甚至有人靠输钱给他们老侯家行贿“上供”。但凡换个新地儿,他能吃得开? 侯一群那一个月,在澳门酒店里输钱输惨了,是他曾经输给楚珣的十倍不止。 楚珣当初留有后手,故意遮掩锋芒,谦让着小猴儿,没跟他来真的。一旦离开京城势力圈子,葡京大酒店内各国赌徒大鳄汇聚,赌桌上见了真章,像侯公子这种半吊子,给那些职业赌客提鞋都不配,就是拱手白扔钱的凯子。 一开始,还只是几万几万地输,偶尔也赢,弄得他心痒,愈发陷进了赌场的圈套。 到后来,开始几十万几十万地输,就搂不住了…… 钱输得太多,他自己公司里流转的资金根本填不上这个巨大的窟窿。他想动公司的账,赫然发现银行账户里钱被冻结,谁背地里搞他? 姓楚的。 一定他妈的是楚小二在背后搞鬼,算计他公司,侯公子心里琢磨。 这事也确实楚珣做的手脚。楚处长一方面派人手监控侯公子,另一方面通过银行下手捏住对方命脉,断其财路。 侯一群这精明脑瓜子开始盘算,钱欠太多,赶紧跑路吧。 然而,这时候再想跑,哪还跑得脱。侯公子车子被劫,让人打了两回。当地要债的黑社会,根本不认你是谁家的公子少爷,揍得是真狠。一群黑衣人拿着斧子,当街追着侯公子砍,一斧子劈碎他的跑车前挡风玻璃,车都劈烂了,你敢跑? 第一次挨打,这人还敢跟对方喊,你们他妈敢打我,你们知道我老子我爷爷是谁吗,小破渔村里一群农民,上中南海打听打听去! 第二次,不敢喊了,打老实了。侯一群长这么大,没挨过这么惨的打,屎尿都快让人打出来,痛哭流涕,跪地求饶…… 他鼻子里塞着棉花球,脸花了,一条胳膊吊着,往北京打电话,管家里要钱。 当时那几天,他亲爹正为开脑瓢治病的事情发愁。侯先进在电话里,声音疲惫嘶哑:“一千八百万?” “败家的混蛋玩意儿……老子没钱给你还高利贷。” “两千万,够给你爷爷开脑瓢取瘤子的钱了。” “你爷爷病危,可能快不行了,麻利儿给老子滚回北京来。” 侯一群是一朝倒霉,喝凉水都激得他牙疼:“爸,我现在回不去,您帮我一把。您不帮我把这窟窿填上,他们要砍死我!我走不了啊我!爸爸……” 也是侯家出事那天凌晨,侯一群跑路。这时,他尚不知道他们家在北京被抄了,震动四九城。再打给那些狐朋狗友,一个个全都玩儿消失,不接他电话,他借不到一分钱。爬得高,摔得也狠,没人再捧他、架着他、再给他“上供”。 侯一群压低帽檐,穿得低调,神色警觉。他只提一只小箱子,携带随身细软,坐凌晨第一班船从澳门过到香港,想经由香港闸口进入深圳,逃脱高利贷追杀。车子才开到半道,尖沙咀某处路口,突然从四面八方冒出来三五辆车,前前后后将他围在当间儿!那些车上下来二十几个身披青龙纹身、手持利斧的打手,眼球翻出鱼肚白色,一言不发,带着杀气,朝着侯公子的车就过来了! 侯一群缩在车里,一动不动,也没喊叫,一汪驴尿水自缝儿慢慢洇出来,在车厢里流了一地,自个儿今日就要身首异处。 侧窗玻璃被一斧子劈开。 玻璃炸碎飞溅,铺头盖脸,眼瞅着一斧子就砍进车里来…… 千钧一发,路口斜刺里又拐出两辆黑车,急刹,车中下来七八名穿黑色风衣戴墨镜的男子。为首的男人黑发削短,个子瘦高,身手利索,一棍子敲掉一枚斧头,再单臂一甩!一名满脸横肉的打手顺着这人发力的方向,仿佛被一股力道牵引着,飞了出去…… 当天,尖沙咀市民当街目睹一场惊心动魄的械斗,堪比黑帮大片。 那七八名神秘黑衣男子仿佛从天而降,冲入人群,没有掏枪,也没拿斧子和长刀吓唬市民。每人手持一根钢制伸缩棍,一棍子一棍子打下去,血水飞溅,秃脑瓢与青龙纹身绽开了花儿…… 侯一群在车里看见救星:“陈……陈焕。” 侯公子认出来,这帮人是国安九局特工,肯定是来救他的。为首的那位他以前听闻过大名,也认得,陈处长,九局里的狠角色。 陈处身着黑色风衣,一贯的耍帅作风,大步踩着车前盖,跳上车顶。这人单人独骑占据制高点,以居高临下的气势,一条甩棍狠狠地照头劈杀,出手狠辣。对手的眼眶瞬间爆裂,脸上凸起一条骇人的血口子,手里的斧头被甩棍一挑,凌空击飞…… 前后四面的车窗玻璃都被砍碎,侯一群孤注一掷,抱着皮箱从车里冲出来,想跑。 他在前边儿跑,青龙帮一名小头目在后面提着斧子追。侯一群扭头,想来一招狠辣的跆拳道功夫,转身飞踹! 对方毫不客气,伸手亮出一把利斧! 人肉脚丫子对斧头?黑带五段也罩不住了,侯一群脸色大变,收腿收脚,掉头逃窜。 他一条胳膊有伤,脚步凌乱,一下子摔倒,斧头就追在他身后。他惊恐万状地躲,那一斧子砍在小腿上,顿时撕心裂肺疼痛,极其狼狈。 再一斧子上来,侯一群举了手提箱一挡。箱子砍爆,里面漏出的纸币像飘飞的雪花,又像是给他老侯家敲响丧钟散落的纸钱,漫天飘舞清冷凄凉…… 战斗只持续三五分钟,七八名国安特工迅速击退黑帮,手法干净利落。 陈处慢慢踱步过来,瞧着被砍伤了腿在地上嚎叫的侯公子,盯着看了几眼,笑出声。 他伸手薅住衣服领子,拖着人,弄到车上。 侯一群吊着胳膊,一条腿上沾满血迹,被人拖着走,不忿的眼神里还保留着小侯爷的霸气。 侯一群低声嚷着:“操他娘的,敢、敢动手,你们九局的,回头把青龙帮替老子铲平了。” “嗳,陈焕,你们把老子弄哪去?” “停车,停车,你们铐我干什么!” …… 陈处突然回头,手里一根细长修利的钢棍抵住侯一群的喉头,把小侯爷顶得立即就说不出话,喉头惊抖。 陈焕墨镜下的眼神冷冰冰的:“老实点儿,路上别瞎闹腾。” 侯一群审时度势,不敢反抗,低声质问:“姓陈的,你他妈想造反?” 陈焕冷笑:“我们可没反,是你们家造反了。” “你爸跑了,你可不能跑。” “我们几个,奉命抓你回去。” 侯一群脸色慢慢变了…… 这人精神上遭受重大打击,眼前一道霹雳,天崩地裂。 他爸爸跑了。 堂堂军委上将,正军级高官,跑了…… 侯一群终归脑子不是木头,瞬间就听明白,这个“跑”字意味什么,这就是叛逃了。他整个人肩膀都塌下去,无法相信,说不出一句利落话…… 陈焕也是见人下菜碟的,如今对侯家的人,能有好脸色?都是干这行的人,最忌讳与不齿的就是队伍里的叛徒败类,见一个办一个,恨不得就地正法。陈处是受上级调遣,利用国安眼线,协助军方抓人。他们在澳门盯小猴子盯很久了,暗中监视,眼瞅着侯公子被追债的黑社会砍伤了胳膊。 陈焕当时按兵不动,故意就没管,在暗处冷眼旁观侯一群挨打……上级只说要留活口,胳膊腿儿的残废了不打紧。官场上潮起潮落,世态炎凉,从古到今都是如此,哪一棵大树倒了,周围绝不缺乏见风使舵看热闹的人,不会有人同情怜悯。 老猴子跑了,小猴子落网。 陈处往北京打报告,在电话里说:“目标到手,我们这就撤回来。” 楚珣回答:“小陈,辛苦你一趟。” 陈焕嘴角一耸:“嗳,帮兄弟部门跑个腿,小意思么。不过我先交待实情啊,小猴子让人砍伤一条胳膊,一条腿。” 楚珣很没人情味儿地说:“胳膊腿都砍没了就剩个棒槌也没事儿,命还在就成。” 陈焕坐在车里吹着海风,闲扯两句:“我说,楚少爷,我以后得称呼您,楚处长?” 楚珣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两人同样挂个处级干部的职位。国安局这种单位比一般国家机关牛气,待遇高;总参二部三部又比国安局更牛逼,是这个国家最高级别的情报机构,身份神秘,待遇更高。因此,处长与处长之间,地位又大不同。楚珣比陈焕小五岁,张口就是淡淡的一声“小陈”,相隔八千里地透过电话线都能闻出那个牛逼哄哄的味道。陈焕这时候再跟楚少爷说话,口气也都不一样了,知道对方是个人物儿,恨不得扑楚珣大腿上,狠命蹭上几下。 陈焕说:“我以前还真不知道,原来是你,同行啊,以后多关照。” 楚珣口气不咸不淡,态度不温不火:“回头北京见,有空我找你吃个饭。” 陈焕很积极,赶忙应道:“那敢情好,这话咱哥儿俩可说定了啊!” 楚珣挂断电话,站在卫生间壁灯的光影里,打量自己。 镜子里是一颗染着青茬儿的大光头,目光镇定,冷静。 短短二十小时之后,甚至抢在侯先进由中情局人员护送绕道进入美国之前,纽约机场海关入境处人头攒动,长蛇阵内两名黑衣黑裤的男人,前胸贴后背,默默地随排队入境的人流往前踱步。 站在前面的男人面目俊朗,后背宽阔,穿一身缀满铁钉的朋克风格黑皮夹克,黑色皮裤,从后面看去,头发在脑顶用发胶抓出随意的发型,手里还拎个吉他盒子,面容冷峻。鸡冠头男人身后,倚着个光头帅哥,一袭紧身黑衣衬托身形,因为剃了头,黑眉朗目更加突出,还挺俊…… 两人手持的机票护照写的陌生名字,假身份。两人的妆容、打扮,面目全非,仿佛完全都变了一个人,倘若这时候各自站到自家爹妈面前,爹妈认儿子都要辨个半晌! 楚珣临出发之前,是自己拿起推子,对着镜子,毫不吝惜,推掉一脑袋褐色软毛儿,给自个儿剃个光头。头发一掉,镜子里就看一张瘦长俊脸,双眼明亮有神,脑瓢没剃得太光溜,留一层淡淡的发茬儿。 传武站在身后,评价道:“眼睛大了。” 楚珣:“还成吗?” 传武:“嗯……像小和尚。” 楚珣:“有这么好看的和尚?” “我这样的,当和尚可惜了的。” 楚珣极其自恋地补充一句,侧过下巴,左右欣赏。 他转身给他家二武改头换面,对二武反而手下留情,没舍得剃头,嫌不帅了。他把冷面酷帅的小霍同志头发挑染成紫色,抓出个莫西干头。然后又低头给某人整理内裤、外裤,甚至蹲下身检查靴子,亲手给对方系鞋带……就差没抱着二武的大腿狠蹭几下。 两人裸着上身,并肩站在洗手间里,就像往常每一次出征之前,默默为身边人打理行装。楚珣埋头专注,在传武一侧锁骨下嵌进微型通话器,然后偏过头,对着镜子,让传武帮他戴耳钉。 传武手指粗大,小心翼翼地弄楚珣的耳朵。楚珣耳廓呈现半透明的淡红色,打耳钉的位置明显红肿。 传武皱眉:“又肿了,你还是对异物过敏,上回发炎就没好。” 楚珣卷起嘴角,安慰对方:“最后一次任务,以后再不用戴这玩意儿了。” 传武也没再废话,从身后捏捏楚珣的腰,手掌粗糙,手劲儿厚重安稳。也是没忍住,传武身体突然前倾,嘴唇贴到楚珣光溜的后脑勺上,亲了一下,就让楚珣的新发茬儿扎着他的嘴…… 最后一次任务。 出发。 时间紧迫,争分夺秒,动身出击就在短短半天之内,计划的每一步都要千方百计抢在对手前面。 楚珣那时所要做的,已经不仅仅是深入虎穴擒一只秃鸟,而是调动他们总参二部整个北美大区情报局的下线,通知和掩护相关人员转移撤退。他是二部特情处的头儿,他手里有下属全部人员的名单,不用白纸黑字打印出来给对手留痕迹,所有人的资料都记在他脑子里。他不会把他的人留给对手。 一天之内,美国全境各州风声鹤唳,暗流涌动。 首府当地华盛顿大学两名留学生被神秘人连人带行李接走…… 距离中情局总部兰利很近的一所大学一名中文教师携带大量文件离开,行踪不明…… 肯尼迪航天中心内部一名华人工程师带电脑芯片资料出走,被接应的人员迅速带离边境,乘船转道古巴回国…… 双方就是在抢时间,看谁动作更快。 侯先进本人,这时候还坐在中情局接他的专机上。飞机即将降落,身旁是数名CIA特工。 机载电视屏幕滚动播放最新新闻。美国电视台手快嘴大,抢发新闻,转引中国发布的消息:“据北京消息透露,自中国军方某高官出走境外、疑似叛逃之后,据称,该高官的独子目前已在澳门落网,被中国国安部门擒获……” 侯先进猛一抬头,盯着电视屏幕,瞬间脸色灰败,没有人色儿。 他说不出话,怀里紧紧抱着他的文件箱…… 华盛顿……佛吉尼亚……佛罗里达……德州……内华达…… 进入夜晚的赌城维加斯灯火辉煌,长街两侧游人赌客人流攒动。仿埃菲尔铁塔在夜色下闪烁壮丽的灯光,百丽吉酒店前的人造喷泉池正演绎动人的歌剧。 百丽吉酒店赌场包房里,几个上岁数的老男人,衣冠楚楚,玩儿德州扑克。 几个老头儿中间,有个华人模样的男人,就是韦约翰。 话说,韦约翰怎么偏巧在这儿?这人退休移居旧金山,在加州阳光海岸买下豪宅、游艇,逍遥自在,颐养天年。他老婆前两年去世,儿子上大学离家住校,老头子平时就一人儿,每天秋冬季来一趟维加斯,赌场里住半月,玩个牌。 来维加斯赌钱是韦约翰二十年没间断的业余嗜好。他也是用这种方式掩盖银行账户里每年一百多万来路不明的收入,他卖命的报酬。 韦约翰手指间夹着一根雪茄,翻开两张底牌。包房内电视机里滚动着同样的新闻:“中美外交再起争端,中方发出抗议……据北京消息透露,军方某高官疑似叛逃,北京方面指责华盛顿……” 韦约翰拿纸牌的手指稍一停顿,随即稳住,面无表情地看牌,双眼注视牌面,闪烁的目光却分明透露复杂的心境,指头紧紧捻着牌…… 这是楚珣事先与贺诚商量:“老侯叛逃的消息,第一时间就放出去,早晚人尽皆知,不如咱们先放消息,通知人员隐蔽或者转移。” 楚珣说:“还有侯一群被抓的事,我们先放料,逼对手谈判,从中争取时间。” 临出发前,贺诚叮嘱楚珣:“我倒不担心别人,下面的人跑路方便……老子担心大菠萝。” 楚珣快速思考:“姓侯的只知道我身份,他并不清楚大菠萝真身,他根本就不认识大菠萝。” 贺诚思忖着说:“是,他不认识,但他带走一些文件,那里面有咱们从大菠萝手里拿到的情报,特定人物在特定时间范围内能接触的资料,对方一看就明白……这就是最大的暴露。” 楚珣眉头慢慢拧紧,神情无比凝重。 贺诚哑声道:“就好比大菠萝给咱们提供的那份档案,从没提过秃鹫是谁,但是已经足够我们顺藤摸瓜抓出真身……” 楚珣一口几乎把下唇咬出血。 二十年的潜伏,两只大鼹鼠,都是插在对手胸口上的一把刀,在对手心脏地带打洞挖粮吸血吃肉!“菠萝”与“秃鹫”这么多年明枪暗箭的较量,难不成最后,因为一着不慎让大菠萝陷于暴露真身四面包围危急境地?! 楚珣说:“头儿,我知道该怎么做,我这趟把菠萝带回家。” 一架直升机降落维加斯小型机场,黑衣特工人员冲下飞机,直扑目标酒店。抓捕行动眼瞅着一触即发。 与此同时,顶着紫色鸡冠头的人身背吉他盒子,含着薄荷糖,踏进百丽吉酒店壮丽恢弘的大厅,一身黑衣墨镜,身形在大理石地面上映出影子。 霍传武身后,楚珣一袭光头,黑眉俊脸。他快速走过布满玻璃荷叶的酒店大堂,五彩琉璃在脸上打出异样沉静的光彩。 楚珣的易容精致绝妙。明明是他,却又完全不像他。他连眉毛都剃光了,毫不吝惜把脸一毁到底。他给自己重新描出两道上挑的眉型,眼线在眼角处带勾,瞳仁光泽深漩,表情平静。 楚珣来了,对方抓捕的特工也快到了。 双方人马齐聚酒店,数量黑色轿车堵住前后门。百丽吉门前的壮观的喷泉胜景在歌剧咏叹调中升华,弯曲的水柱腾上百米高空…… 第八十二章:逃离维加斯 楚珣与他的搭档二人迅速穿过大堂,回廊,分头行动,在百丽吉大酒店内寻觅“大菠萝”的行踪。 楚珣是通过远在旧金山的线人汇报,大致知晓韦约翰又来了维加斯,平时常去哪间赌场。单身老男人来这种地方还能干嘛,不是在谁床上,就是在赌桌上。 他像一道窄窄的黑色的影子,穿越大堂时直接从一名衣冠楚楚的绅士衣兜里摸走一摞码子。隔一道木门,赫然瞄见桌边那个熟悉的人影,楚珣脚步急停,改变方向,转身大步迈向那间包房。他拧开门就进去了,锃亮的脑瓢在灯下能映出天花板上的装饰画,画上两个小天使忽扇着小肉翅膀在天空上飞…… 卡西诺包房内烟雾淡淡缭绕,灯影绰绰。 荷官手法熟练地洗好牌,为桌上的赌客顺序发牌。几个老头嘬着雪茄,眼神迥异,注意力全部瞟着三分钟前进屋大喇喇坐到赌桌前的光头年轻人。只有韦约翰头都不抬,喝茶抿烟。 这间酒店赌场里,没人曾经见过楚公子,没有人认识他。 再者说,以楚珣捯饬出来的这副奇特尊容,电视屏幕上即便打出他的大头照通缉令,在座的人一时半会儿也辨认不出。 楚珣眉峰上挑,眼睛明亮,手指轻轻摸一把倒扣的纸牌,随即一推筹码:“All In。” 他已经化装成这鬼样子,逾越海关各道关卡一路从东海岸奔波至西岸,屡屡从对手眼皮底下蒙混过关,只怕就连自己人现在都不认识他。他上一次与“大菠萝”传递情报要追溯到两年前,当时甚至没机会正眼说一句话、互相表一句情,韦老爷子能一眼认出他? 赌徒们暗暗侧目,谨慎地低头看牌。韦约翰面无表情,将自己面前的筹码也一推,与楚珣的码子凑成一堆儿。韦约翰一只手摆在桌上,掌心冲上,若无其事,用手背掌骨与指骨关节,轻轻叩击桌面…… 楚珣垂眼听着,嘴角弯出弧度,一闭眼:明白。 旁人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那一阵断断续续的敲击,其实是最简单传统的摩斯密码发报形式。 “约翰,手里有大牌啊?” “这小子,什么的来路……” 两轮发牌过后,桌上人忍不住低声议论,都觉察到眼前无形的压迫性的气场。楚珣一条胳膊潇洒地搭在椅背上,浓丽的黑色眼线让眼眸熠熠发亮,额头聚满屋顶漫射过来的光线,肩头仿佛笼了一层淡淡的光芒,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异的美感。 楚珣侧目看韦约翰。二人对视,目光都极其镇定,不动声色。 桌上人说:“亮牌啊。” “谁藏的牌大?” “老子手里有A,老子这是一条顺子,还能有比我大的?……” 楚珣面对一桌子人,掀开面前倒扣的两张牌,轻轻甩到桌上:“承让了,我是满堂红。” “呵——”众人愕然。 楚公子底牌两张大A,一枚黑桃A,一枚梅花A。纸牌上油墨黑亮,灯下富有光泽。 “大菠萝”一生行事谨慎,才能保守身份至今。今天倘若不是楚珣前来接头,是个他不认识的小喽啰,他断然都不会跟着对方走,轻易不信任任何人。 一张赌桌之上,楚珣与“大菠萝”是在牌局掩护下暗度陈仓。 韦约翰那一双老眼也毒得很,一眼就认出来,用手指轻轻敲桌,问候他的忘年交小朋友:【你好。】 楚珣则用两张纸牌向韦老爷子报警,双方多年来约定的讯号,黑花双A暗示【极度危险,立即撤退】。 …… 中情局特工包围酒店前后出入口,数名黑衣人直扑楼上卡西诺包间。 为首的是CIA反间谍特情处一名小头目,深褐色头发,戴眼镜,鹰勾鼻头,眼神极其精明利索。这人腕上佩戴微型跟踪定位仪,红色闪灯显示目标就在包房内。 褐发男子冲上去,开门进屋。屋内人赌兴正酣,一齐抬头,面露诧异。 “……” CIA的小队长,双枪别在后腰,用西装遮住,风度翩翩地进屋。这人环视房间,目光锐利……然而包房里根本就没有他们要找的目标? 一桌赌客,面面相觑。只有顶了一袭光头的年轻人,嘴角甩出嘲弄不逊的笑,搭着胳膊,手指抚摸桌面的纸牌。 褐发男子问:“韦约翰在哪里?” 荷官是一名年轻服务生,战战兢兢回答:“韦先生,他刚离开。” 褐发男子:“走了?” 荷官:“是啊,走,走了。” 褐发男子:“不对吧……” 特工小队长抬腕,悄悄一瞥定位仪屏幕上不停闪亮的红灯,暗自确认他追踪的目标,就在房内! 褐发男人抬手一指楚珣:“先生,请您配合调查,跟我们出来。” 楚珣面带微笑,无辜地问:“为什么让我配合调查?” 褐发男人含糊说道:“只是例行询问,您的……旅行签证有些问题。” 楚珣冷笑,带着嘲讽的口吻:“不能吧?是你手腕上的卫星跟踪定位仪告诉你,你事先下的那枚跟踪器装在我身上,所以,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褐发男子:“……” 楚珣眼神透着诡异,光头在灯下光泽炫目,整个人的气场与暗绿色赌桌及四面墙壁的仿古壁纸融为一体,灯影下的人神秘,清冷。 褐发男人脸色一变,警惕地后撤两步,发觉气氛不对,右手迅速撩起西装后襟,掏枪。 他与手下同时往后腰伸手,手指还没摸到枪把子,赌桌上的人抢先一步发飙! 楚珣手指突然一捻,指尖一弹,两张纸牌从手掌下射出,像两枚刀片划破空气,扫向褐发男人的手腕。男人“啊”得痛叫,手腕迸出血珠,一张轻巧的纸牌直接楔入他手臂肉里,深深嵌进肌肉足有半寸,差点儿要切了他的手! 楚珣从桌上划拉起一叠纸牌,大跨步踩上赌桌,居高临下。 一桌老赌徒被眼前场面惊得目瞪口呆,都是来玩牌消遣的,不是他妈来玩儿命的!有人从椅子上出溜到桌下,手脚哆嗦,有人张着嘴一动不动。 楚珣手里没枪,没有任何武器,纸牌像雪片一样射向对手,手指灵活精准,手腕蕴藏力气,瞬间就从数名特工脸上、手上削下血肉。纸牌很薄很轻,力道并不至于剁手剁脚。然而一道道夺目的白光夹带着凌厉迫人的气势,兜头盖脸砸下来,出其不意,让这些人猝不及防,抱头躲闪,枪掉在地上。 有人被一枚纸牌擦过喉头,留下一道细微难辨的血线,血水慢慢从伤口洇出来,随后止不住地血如泉涌。那人捂住喷血的喉管跪地,扑倒…… 一队特工在一分钟内丧失战斗士气,狼狈不堪。楚珣面无表情,从桌上一跃而下,凌空两脚飞踹,踹倒两名对手,夺枪,迅速消失在门口。他没往出口跑,相反,他一路往酒店楼上飞奔。 与此同时,霍传武带着韦老爷子,走另一条通道下楼。韦约翰别看年纪不算小了,关键时候腿脚极其利索,逃命跑路不比小霍同志慢。看得出这人二十年来也没消停,平日里跑步打球骑马驾船,身子骨锻炼得结实硬朗,时刻为有一天可能面临的末路逃亡行动做准备呢。 韦约翰:“他们有监控也来不及,我们最快速度离开。” 霍传武:“外面有人接应。” 韦约翰:“小珣他?” 霍传武:“……他有办法脱身。” 传武这么回答,其实心里也没谱,楚珣在明处,在对方人手的包围圈中,怎么逃脱?但是他信任楚珣的计划和头脑,楚珣聪明,永远有办法在性命攸关之际化险为夷。 韦约翰穿的是楚珣的鞋。 楚珣穿的是韦约翰的鞋。 方才在包间内,楚珣亮出黑花双A示警,韦约翰看了一眼,随后不动声色地起身,趁着局间休息一伙人都没注意,出门右拐进了洗手间。 窄小的洗手间里一下子拥挤,里面正候着老爷子的就是霍传武。 韦约翰一眯眼,精明地盯住霍传武英气的一张脸:“你是?” 霍传武压低嗓子,一板一眼很正经地说:“大菠萝,我是‘奶茶妹’。” 韦约翰挥手打断:“行,我认识你。” 霍传武:“……” 韦约翰:“……” 说完话,老头子才反应过来,顿时一愣,你小子叫奶茶什么你再给老子重复一遍?! 这肯定是楚小二给你起得名儿吧,也就是他了。 霍传武这边也是一愣。 他与韦约翰从未打过照面,没讲过话,他倒是认得对方,可是这老先生怎么认识他? 两人也来不及寒暄热络,没功夫研究各自脑门子上写的什么代号。韦约翰在洗手间里动作迅速,一把扒掉脚上一只皮鞋,从鞋里面掏进去,在鞋跟与鞋帮接缝处扒出个圆形东西:“那伙人装的跟踪器。” 韦老爷子其实在这之前已经知道,他被怀疑了,对手时刻监控他的行踪动向。他自己干这行的,这么多年指挥经手过大大小小多少行动,有人在他家搞窃听、往他鞋跟里埋跟踪器,他能觉察不出来?但是对手不行动,他也不能动,他只要一露出企图离境的动向,恐怕立刻就要遭遇逮捕。他就装作不知道,不露丝毫痕迹,穿着这双鞋在旧金山的港湾出海钓鱼,开车到洛杉矶走亲会友,来维加斯喝酒赌钱,后面带着一群尾巴,半个美国地兜圈子…… 韦约翰正要将跟踪器扯掉碾碎,楚珣像鬼魅一般闪身进来,一把拦住:“别扯掉。” 小洗手间一下子挤进仨人,楚珣与传武都是黑衣黑裤,身高相仿,同样面容俊朗,眼神清澈,让见过大世面的韦老爷子都是默默一愣,对眼前两个年轻人动容…… 楚珣把跟踪器重新装好,脱掉自己脚上的靴子递过去:“咱俩换鞋。” 韦约翰拦住,眼神严肃:“不成,太危险。” 楚珣更加严肃坚定:“我们两个一定尽最大努力掩护你离开。” 韦约翰说:“我不能把危险转移到你身上。” 楚珣坚持道:“您放心,我有办法。” 楚珣把韦老爷子的一双鞋穿自己脚上。他那时眼里有一瞬间的动情,抑制不住,攥住对方胳膊,用力捏了捏,心里其实有很多话藏着,想往外倒。 两人这么多年身份对外隐蔽,不到暴露真相的那天,楚珣从不对人提及韦约翰的名字。 他甚至没跟传武说过,他认识这老爷子很久了,要不然贺诚当初一定让他跑那一趟去领取情报,这次也一定让他来通知大菠萝撤离?十年了,即便远隔重洋、相距万里,惺惺相惜的情谊没有散,随着掌心的纹路慢慢沉淀,都攒在心里。 完全就是下意识地,楚珣用眼神向韦约翰介绍他的传武,眼底流露那么几分微妙,小声道:“韦叔叔,他是我搭档,他很好,您可以完全地信任他,跟他走。” 楚珣倒没有不好意思,嘴角反而暴露两分传武看不太懂的甜蜜。那表情,活像向长辈郑重介绍自己谈上的对象,像是终于把他敬仰亲近的人和他喜欢的人两边接上头了。 …… 霍传武背的累赘的吉他盒子,其实是掩护,里面藏着他的自动步枪,手枪,弹夹,烟雾弹,军刺。各种防身跑路的家伙悄悄地加身,装备齐全,黑色皮裤后臀上闪着枪把子的寒光。 夜晚的百丽吉大酒店灯火通明,人声喧嚷,刚刚观看完O Show的观众全体起立,人山人海的大剧场内爆发潮水般的掌声,顶棚的幕灯在舞台池塘里洒下点点星光。 传武掩护着韦老头,从某一条安全通道的小门混入剧场,迅速没入观众席内。他两个也跟着鼓掌,然后裹在人流中往出口涌动。 韦约翰时不时打量小霍同志沉默俊朗的侧面,说:“奶茶小子,你不知道,我见过你的画像。” 传武一愣:“什么画像?” 韦约翰露出过来人的那种笑容,仿佛一切了然于胸:“见过你很多幅画像,一眼我就认出,你是他画的那个人。” 传武问:“……他画过我?” 韦约翰反问:“你不知道?” 两人肩挨着肩,随着人流往外挤去。传武忍不住侧目,剧场昏暗灯影下的韦老爷子,神情肃穆,淡定,眼锋警惕观察各路动向,同时淡淡地拉着家常。漫天炫舞的灯火在眼膜上跳动,让人有一种时光倒流陷入回忆的错觉…… 韦约翰也属于传武与楚珣流失的十五年。霍二爷为那十五年,可没少吃陈年飞醋,以至于他本能地对属于那些年的那些事感到抗拒,不爽。楚珣不说,他也懒得问,免得哪天又问出个小林或者文喜儿,霍爷觉着怪膈应的。他这还是头一次,从楚珣当年的故人嘴里打听到这样的话,他被蒙在鼓里的一段陈年往事。 传武警戒着前方,忍不住低声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韦约翰道:“他在英国留学两年,后来又来美国一年……那段日子他过得很难,我去看望过他。” 传武心里最软的地方动了一下,很久都没有过的悸动感觉:“他,画我什么?” 韦约翰眼光淡淡的,也没什么表情,带着上年纪人的深沉沧桑:“他就画你一个。他那几年不太好,病了,差点儿挺不过来,每天白天上课、念书,高高兴兴地出去见人,晚上关在房间里整夜不睡,就是画你啊,你小子。” 传武无言,眼底光芒有些恍惚…… 霍传武带着韦约翰混在观众人丛中,从剧场侧门出去。中情局特工人员已经从不同通道往楼上逐层搜捕,走的与他们完全相反的方向。 百丽吉酒店门前的人造喷泉池波光淋漓,在霓虹灯的渲染下水雾斑斓,人山人海。 传武将韦老爷子送上接应的车子,车里何小志他们等候已久。他们这一路人马将从维加斯开往亚利桑那,途径大峡谷荒漠地带,往南跑路至美墨边境。 “你们快走吧,按原定计划。” 传武催促道。 何小志痛快地一点头,眉眼透着机灵利索:“放心吧,交给我们了,没问题。” 传武看一眼韦老爷子,心里突然涌动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暂时分离,很快就会有重聚的一天。他低声道:“保重。” 韦约翰一闭眼再睁开,也没说话。车子发动的刹那,从传武身边擦过,老爷子深深看着人,悄悄伸出右手,握拳,放在胸口…… 霍传武送走这边的人,立即折返回头,按住锁骨下的话筒:“你人在哪?” 话筒那边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快速移动、翻越障碍的脚步声,偶尔夹杂一句对手的闷声惨叫,惊心动魄。 “在顶层。” 楚珣急促道。 “我上去。” 传武说。 “不用,我马上就要下来了。” 楚珣声音沉着,自信,脚步声连贯平滑,听得出手脚并用攀上窗台。 传武在人群中快速穿梭,在人山人海的广场上,喷泉池畔,下意识仰脸往上看去。百丽吉酒店有三十六层,超过一百五十米高,在雀跃的喷泉水柱映衬下格外宏伟,壮观,令人眩目…… 第八十三章:亡命天涯 楚珣是穿着带跟踪器的鞋子,一路将中情局特工引上酒店顶层。维加斯几家豪华酒店赌场的平面剖面内部结构图,都事先记忆在他脑袋里,每条走廊通向哪些房间,每一道安全门通往哪个出口,全部了如指掌。 褐色头发鹰勾鼻子的小队长,一条手腕淌着血,带人从三面通道各个不同方向上楼,追随着屏幕上一闪一闪不断快速移动的红灯的位置。 褐发男人指挥人端着枪,慢慢围拢过来,靠近楼道尽头一处可疑的房间。这人凶狠地连开两枪,打烂门锁,一伙人持枪冲进去,床上被窝里一对赤身男女发出惊恐尖叫,一屋狼藉! “人呢,狗娘养的那光头家伙跑哪了?韦约翰藏到哪了?!” 褐发男人一眼瞅见房间窗台上楚珣丢下的一枚跟踪器,气得抓过来,一把狠狠掷向墙壁…… 楚珣在背后窥探,轻笑,一抹身消失在回廊转角。抓捕他的人只能偶尔远远地瞥见一顶光亮的后脑勺,黑色豹子似的矫健身形在瞳膜上烧出一道幻影。 楚珣不能打,但他很会跑。他变线疾行时脚步像离地飞起来,在走廊、房间、厅堂之间纵身穿梭、翻越,后面的人撒丫子追都追不上。 褐发男人提着枪,面露焦躁,按捺不住,在急转弯处朝楚珣“呯”、“呯”连开两枪,楼道四壁反射出骇人的回音,但是没打中,目标飘忽不定。 楚珣回头,挑衅似的,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嘴角浮出带着筹谋的冷笑。 褐发男子被那一眼看得心头火起,拔脚就追,转过一道死角弯。前面是一条笔直的走廊,两人一前一后追逐,楚珣身形躲闪腾挪,灯火通明的楼道内充斥喘息。褐发特工眼瞅着越追越近,不经意间,耳畔空气里响起闷闷的“嗡”的一声,像吉他琴弦轻轻振荡拨出弦音,一股撕裂体肤的炙热的剧痛从这人脖颈处弥散开来! 这人身体四肢因为惯性向前冲去,脑袋却像冥冥中被一股诡异力量从后面扯住头发,以一个极其诡异吓人的角度后仰,瘫软。 这家伙眼前发黑,脑顶灯火凌乱炫目,身体像中枪一般被后冲力掷倒,痛苦地捂住脖子。血水从指缝间迸出,慢慢洇满前胸,聚起一滩血迹,整个人垂死抽搐…… 他身后四五名手下,面露极度的恐惧,在晦暗而空旷的楼道里像见了鬼一样,神经质地举枪四顾。 楼道内光线若明若暗,要慢慢走近才能察觉,半空中横着一道肉眼难以识别的浅黄色金属线,极其细微,两头临时粘在两侧墙上。金属线高度恰好卡在奔跑的人的喉咙处,杀人于无形。 …… 楚珣上到顶楼,大步飞奔在酒店塔顶上,再轻松跃下大约两层房间的高度,跳到酒店大楼右翼宽敞开阔的天台上。 放眼望去,下面一片浩瀚灯海。一汪湛蓝的水晶映上瞳膜,美得令人窒息,巨型喷泉水柱在高昂的歌剧声中跳动、起舞。 喷泉池畔人山人海,楚珣没找见小霍同志藏在人堆儿哪个角落。 霍传武可是一抬头立马就瞥见楚珣的位置,猛地停步,吃惊。 传武抬头目测大楼高度,眉头拧起来。 这也忒高了。 他脑子里精光一闪,连忙回头四顾,以他狙击手的裸眼目力估算各栋酒店大楼之间的距离,恍然明白楚珣这是要干什么。 但是仍然离得太远,太危险! 霍传武转身就跑。 他一面不停回头揣摩楚珣的位置和动作,一面朝目标方向跑去。他拼命挤过人群,穿越车水马龙的大街。 楚珣的皮夹克里面就藏了一把射枪,没带别的枪。这玩意儿既可以用来杀人,更是跑路的必备,里面盘着钢索。他以蹲踞的姿势,在天台楼顶上举起射枪瞄准! 与百丽吉酒店隔街相对的是巴黎酒店。巴黎酒店门前,一座标志性的仿埃菲尔铁塔,塔身在紫红色夜幕里流动着金色光芒。射钉连着一道强度很高又极细韧的钢索,从百米高空呼啸而过,横贯喷泉池和大街,在两处制高点之间架起一条空中索道,足足也有百余米,在风中摇荡。 楚珣在耳机里低声道:“肖么儿,铁塔下面等我。” 他家奶茶小哥根本不用他的口讯示意,早就提前找准方位,百米开外心有灵犀,具有心电感应。 百丽吉酒店大门前埋伏大批特工。人群中现出隐隐骚动,有人恍惚察觉到半空中的异样,开始快速往铁塔方向移动,举起对讲机汇报。 霍传武眼明手快,双眼像鹰眼雷达一般精准,在广场浩瀚的人海里扫描到目标,从身后扑倒对手,一掌切晕,皮靴底碾碎对讲机。 传武像一道黑色闪电,身形隐藏在浓重的夜色里,在密集的人丛中悄悄动手。自身侧接近,背后偷袭,撂倒数名特工,扯断耳机和通话器连线。 他一路冲向铁塔方向,穿过茫茫车流人海…… “嗷——” 围观音乐喷泉表演的游客爆发出欢呼声和掌声。霓虹、车灯、闪光灯在广场上织出一片灿烂星图,倒映在楚珣眼底。 楚珣从鞋跟里抠出另一枚跟踪器,朝背后的方向用力一掷,看那玩意儿以抛物线射程消失在星海中。 他站上天台顶端一角,一手戴上防滑手套,牢牢拽住铁钩,面孔平静,向着漫漫星河,纵身一跃…… 一排华丽的水柱顶向空中,伴随《卡门》奔放的旋律,在池中盘旋,舞出飞龙冲天的造型,波澜壮阔。 吊在钢索上的光头黑影快速划过天空,夜幕下闪过一道漂亮的剪影,长街尽头弥漫紫色迷雾。 楚珣向着喷泉方向冲来,风驰电骋,铁钩与钢索发生剧烈的摩擦火星四溅,他身体仿佛在空气中燃烧,头皮炙热发麻。接近人工池上空,恰逢歌剧咏叹调升上高朝,乐声撩拨着几千束水柱一齐窜上顶空,达到最高点位置。一排巨型水柱形成一道浩大的水幕屏障,与酒店大楼高度持平。 楚珣在空中“嗯”了一声,一闭眼,高速冲向水幕,泼洒的水珠像子弹铺天盖地射向他的身体。他双手抓紧吊钩,一脚高挂,另一脚在空中艰难地掌握平衡…… 眼尖的游客发现天上有人。 楚珣穿越水幕,从水帘子里荡出。 许多游人这是头一次来维加斯,以为这是百丽吉酒店新开发的表演项目,惊叹,尖叫…… 钢索另一头,钉在埃菲尔铁塔三足钢架之上。楚珣全身湿透,睫毛上水雾迷离。他在逼近的一刻拼命收力,增加阻力以求减速。铁塔其中一足与赌场建筑相连,塔基伸入赌场大厅内部。楚珣在几乎快要撞上钢筋铁骨的一刻撒手,坠落,砸在木板塑料板搭起的顶棚上。 华丽的建筑物其实都是样子货,木板房。楚珣直接将顶棚砸了个洞,掉进大厅,栽进某人怀里…… 他的忠心耿耿的保镖。 “啊——” “哎呦……” …… 从百丽吉喷泉再到巴黎铁塔下,横穿一条大街。空中与地面的两个人,以闪电的速度双双杀到。 从赌场门口再到大厅,十米之距,霍传武是在底下候着,眼睁睁看着楚珣撒手。他然后瞄准了距离,扑进大堂,接住从天花板上掉进来的人…… 传武咬牙,强忍着疼:“唔……嗯……” 楚珣:“哎呦……” 楚珣摔这么一下,其实没受什么外伤,只是脑袋经受震荡,产生片刻眩晕。 楚珣看起来双眼茫然,两只眼珠乱晃,失去方向感,腿脚拌蒜。这种眩晕大约持续了一分钟,然而眼前紧张的形势已经让他没机会坐地上发呆。 霍传武架起人,快速穿过懵然围观的游客,脚步流畅。 人群骚动,特工在人丛中现身,搜寻光头嫌犯。 传武这时早已丢弃了累赘的吉他盒子,后腰插着双枪。他瞄到对手现身,立刻调转方向,没入混乱的人群,经由消防通道走后门出去。他没有选择耍帅与美国特工面对面、硬碰硬。这是对手地盘,对方人多势众,霍爷的任务就是用最快速度掩护楚珣离开,没心思找人打架。他心里只有楚珣的安危……他怀里的人,能让霍二爷心甘情愿付出一切连命都不顾的人。 楚珣浑身湿漉漉的,挂在传武腰上:“按原计划。” “走另一条公路。” “我们跟大菠萝反向,引开他们……” 楚珣急促地喘,说话断断续续,脑子却很清晰。他这边声势闹得越大,他所要掩护的人就越安全。何小志这会儿带着韦老爷子早开出百八十迈,或许已经离开内华达,开进亚利桑那的荒漠,逃亡边境,神鬼不知。 两人穿过两道小门,走酒店后身运送货物垃圾的通道。走廊幽暗,墙角一名男子是清洁工的穿戴,埋头干活儿,眼睛压在帽檐下面,看不清表情。 双方靠近,悄没声响擦肩而过的刹那,楚珣猛一抬头,瞥见清洁工帽檐下眼光异样! 短短半秒内形势突变,鼻翼间的空气都充满硝烟。 一盏顶灯晃出一片暗影,狭窄通道内充斥着压抑的喘息与凌乱的脚步声,惊心动魄。传武用半边身体把楚珣掩护在安全的夹角,拳眼和膝盖与对手眼角喉头互相撕咬,撞出骨骼碎裂的声响。双方同时掏枪,铁灰色枪管仿佛冲破时空维度的禁锢,弯曲绞杀在一起,致命的枪火在暗处爆发! “嘭”、“嘭”的两声。 枪口像被蒙一层厚重的绒布,声音闷在消音器中。 楚珣被传武完全挡在身后,看不清两名高手闪电般殊死搏斗的动作。枪响之际,他明显感到紧贴他的人重重抖了一下,是身躯遭受子弹冲力撞击之后神经性的颤动…… 噗—— 对手的血浆从脖颈处喷发,溅到白墙上,身体遽然抽搐后仰。楚珣眼神发冷,右手二指从腕表中抽出暗器钢针,扑上,一把楔入对方喉头。钢针带有剧毒,将对方临死的喊叫封入喉管。 灯影暗淡凌乱。霍传武靠在墙边,胸口剧烈起伏,浓密的睫毛在眼窝里打出两道光弧,提枪的手关节泛白。 “妹儿?” 楚珣警觉地捂住传武粗喘的胸口,低声探寻。 “……” “二武?” 楚珣心里一紧,喉咙瞬间干涩沙哑:“怎么了?!” 传武眼底逼出猩红色,声音更哑:“没事,走。” 霍传武面色沉静,嘴角紧闭,现出危险迫近时极致的冷漠、无惧,搂着楚珣大步而走,没有一丝表情。 眼前人影闪动。两人肩并着肩,黑暗中击发,身手凌厉,迅速制伏挡路的对手,夜幕下趟开一条血路。踏出酒店后身小门时,楚珣猛地回头,瞥一眼昏暗的小走廊。方才传武靠过的地方,白墙上留下一块凝重血迹,触目惊心…… 两人这一夜逃离灯火辉煌的拉斯维加斯,将天堂般的盛景远远抛在身后。 何小志他们事先备好的另一部车子。两人跳上车时,楚珣主动说:“我开车。” 荒漠上的公路一眼望不见尽头,黑暗中看得到公路两侧蜿蜒的雪线。沙漠地带气候迥异,昼夜温差极大,白天这地儿闷热如同身处火山口,这时笼上夜色,大地慢慢弥散出寒凉之气。戈壁滩罩一层薄薄的积雪,秋冬季节终年不化。 他们这一趟任务完成,只待撤离。侯氏叛逃令北美大区情报小组遭受打击,然而各路下线撤退及时,在对手实施抓捕之前全部隐蔽蛰伏或者提前跑路。楚珣眼前是一望无垠的茫茫荒漠,公路笔直笔直,通向未知茫然的尽头。耳畔风声苍凉呼啸,偶尔夹杂一声粗重压抑的喘息。 楚珣不断侧过脸看身边的人。 “二武,坚持一下。” “就快到了。” “肖么儿,给爷坚持……” 楚珣不断低声安慰,鼻翼突然酸涩,声音发哽。 这可能是两人最后一次结伴出任务。 这还是头一次,他为二武开车。以往出任务他从不负责开车以及一切后勤事务,二爷只管仰在后座上,翘一双长腿,欣赏沿途的美妙风景。 他从来没有觉得,眼前的一条路,能有这么长。他们离这条路的终点还有多远…… 楚珣伸出右手摸向传武的大腿,手迅速就被对方抓住,十指紧扣,攥得紧紧的,湿热的液体把手掌牢牢黏在一起。传武眉头蹙着,一声都没哼,只有不停滑动的喉结看得出这人在极力忍耐疼痛。胯骨一侧的伤口临时止住了血,仍然有少量血水顺着裤腿流下来。 四周寂静,楚珣的耳力太好,听得见血不断掉到车厢地毯上。血滴仿佛具有腐蚀性,一滴,又一滴,让他疼,快要烧穿他的心。 第八十四章:雪山沙漠 楚珣一气儿开出百余迈,绕过一座大雪山,看后面已经彻底甩脱追兵,于是在背风的山坳处停下。 传武喘息着,声音很低:“再开远些,万一追上来。” 楚珣:“就这儿过夜。” 传武:“……先开回洛杉矶。” 楚珣眼睛突然一红:“再不给你包上,你脚底下流一盆血了!” 美国特工、探员有固定作息时间的,正点上班,到点儿下夜班了,不熬夜加班。楚珣估摸着对手一群人马肯定找旅馆歇息着,要等到第二天早上再杀过来。楚珣车里携带一台微型等离子隐身仪器,军方新研制出的时髦玩意儿,干扰雷达电波和GPS定位仪,对方一时半会儿无法确认他们行踪。 车内呼吸凌乱炙热。楚珣扛着传武,将人慢慢放倒在后座上,轻微的动作就让传武喘了很久。这人皱眉头的时候,愈发显得两道眉漆黑凝重,面部线条微微扭曲,一张完美面孔因为疼痛受虐而纠结,肌肉神经性地痉挛,顿时让楚珣难受得心拧成一团。 楚珣挤在狭小的车厢内,侧过身,尽量不碰疼对方。他背对传武,埋头做事,感觉得到传武两只大手攥着他的肋骨,腰,紧紧捏着他。那个要命的力道,肯定把他的腰掐出青紫。 子弹嵌在骨盆一侧的骨头缝里,那地儿得疼死。楚珣无法想象二武在这种情形下忍着疼走了很远一段路,还能跟人打架,血痂把裤子和皮肤粘连。他小心翼翼地起弹头,因为弹头卡的位置很深,角度诡异,就这一下,他抠哧了挺久。传武剧烈地喘,一只手突然松开楚珣,抓上车厢一侧的把手,一把直接扯了下来…… 楚珣两手沾满血浆,鲜红色充斥眼球。大量的血再次流出来,骨头碎渣嵌在肉里,很难清理干净,估计还要疼很久。 他咬着嘴角,把自己下唇也咬出了血,仿佛疼在自己身上。他毕竟不是外科医生,知道怎么做,但不熟练。临阵才开始懊悔,当初张文喜小朋友在身边儿的时候,俩人整日招猫逗狗没干过正经事儿,当时怎么就没跟那小子用心学一手有用的技术!张文喜那一把神刀,伤患处轻轻一抹,手到病除,祖传神药敷上,止血止痛快速痊愈,哪还用受这罪? 楚珣把一小管消炎针剂打进二武的臀大肌内,重新敷上止血药粉,包扎。 “卡在骨头里了,没伤到动脉,没伤脏器。” 楚珣说。 “嗯……抹油事的。” 传武粗声安慰了一句,知道楚珣揪着心。 楚珣反问:“抹油事你抖成这样?” “抖得我心慌气躁的,我的手都跟着你瞎抖!” 这伤口的位置不偏不倚,在那地方。传武的裤子褪到膝盖,内裤也褪下来,哪哪都露着,一片血肉模糊,更让楚珣疼得心肝儿肺都颤了。 传武穿得他买的一条深色条纹内裤,裤子被枪火赫然烧出一个大洞。二爷回头还得给自家小妹儿买新内裤。 二武想要什么,他都想给,倾注全心对待这个人,都还嫌不够…… 楚珣用水清洗周围血迹。血顺着股沟流到大腿上,腹下浓密的毛发也糊满血沫和弹药渣。他的二武每每在床上雄风勃发,欲火中烧,三角区域的毛发炸开着,浓黑油亮,特有男人味儿。结合的时候,毛发总是会轻轻撩到他的臀部,摩擦他的蛋和后庭之间那块脆弱柔软的部位,又麻又痒,弄得他特舒服。 “子弹再偏一点儿,就把你的老二给打掉了。” “你那玩意儿废了,我以后找谁去?” 楚珣低声嘟囔,摸摸传武的下身。大约因为受伤失血,身体虚弱,霍小二爷软绵绵地歪向一侧,低垂着,还挺乖。 传武低声道:“没废,好用着呢,俺什么时候不好用了?” 楚珣说:“以后每回‘那个’,都得看着你身上那一块一快疤,小鸡儿上有个疤,这回胯骨上又来一道。” 传武眼神漆黑如墨,盯着楚珣,挺大男子主义地来了一句:“怎么着,嫌不好看了?” 楚珣眼皮一翻:“好看,特帅。” “得,两颗大宝贝都还在,没给咱打掉一颗蛋。” 传武脸上洇着汗,面无表情,特酷:“没蛋了俺也好使,不会对不住恁。” 楚珣笑骂:“操,懂医理么!没蛋了你那玩意儿就甭想硬起来,躺平了让爷伺候你吧。” 楚珣忍着心里难受,脸上是故作轻松,逗二武笑,有宽慰人的意思。他颠弄某人那两颗红润漂亮的蛋,结果颠得自个儿满手是血。他也说不出温柔好听的话。都是干大事的爷们儿,这种场合,又不能像个姑娘似的唧唧歪歪抹眼泪,还说什么? 他深深看着人,突然弯下腰,眼底迸发强烈爱意,凑到传武耳朵边,飞快说了句悄悄话。 传武脸上发烫,慢慢露出笑意,笑得真实,失血苍白的脸膛透出光彩。 他让楚珣逗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又特别得意,特满足。 楚珣刚才往他耳朵眼儿里吹热气,完全不害臊,说,“你那玩意儿每次胀成大个儿,那条疤也胀得特别大,我那里边儿都能感觉出来,凸起的,在里面挠我,痒痒着呢……” 楚珣计算脚程,从维加斯至洛杉矶,至少开四个半小时。他们这时候正好绊在路途中,内华达与加州交界的大片沙漠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即使联系上峰呼叫支援,从洛杉矶派人过来接,也得几小时车程,天都亮了。楚珣出门办事轻易不麻烦别人,不到万不得已,不联络领事馆那帮人。双方不是一个部门系统的,互相不认识、不信任。 楚珣这人,骨子里固执又有强迫症,做事追求完美。这趟出来做活儿,他是心里憋着一口气,绝不能让对手和大秃鸟得了逞。他豁出自己的安危,想要保住所有他想保护的人,最终伤的却是自己身边最亲的人……何小志他们倘若路途顺利,连夜兼程,凌晨就能开到边境,会有人在墨西哥那边儿接应他们回国。 霍传武从最初的剧痛中缓过来,后肘撑起上身,头抵在车窗玻璃上,脑袋时不时用力蹭,粗喘。这人忍疼的时候更是闷嘴儿葫芦,死不吭声,只用眉头、牙齿纠结较劲。 楚珣从后面抱着人,嘴唇埋进传武湿漉漉的头发。有些时候,“陪伴”就是最好的安慰剂。 传武突然说:“小珣。” 楚珣:“嗯。” 传武:“恁跟大菠萝,以前认识。” 楚珣:“哦……认识很久了,十年前我来美国念书,见过他一面。他很好,教给我很多,让我明白许多事儿。” 传武枕在楚珣胸口上,喘息着。楚珣在黑暗里低声讲述当年与韦约翰的一面之缘:“那年我心情不好,犯病,就跟个小疯子似的,整个人陷入一种自我否定、压抑、敌视、怨天尤人的状态。我当时完全想不通,不知道那些年都在干什么,都是为了谁,我为什么变成那样儿了……” “凭什么小钧儿、博文他们都是正常人,就我一个人不正常了呢。我每天所做的事情就好像是,在外人面前拼命伪装成一个好人,然后隐藏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做实验、练功,让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正常……” “韦叔叔专程去见我。他没明说,我猜,是贺头儿对我实在忍无可忍,想甩包袱了!”楚珣说到这儿咧嘴乐出来,不好意思,“我整天打越洋电话,跟他闹,发脾气,还骂人,贺头儿是冒险派韦叔叔过来给我做思想工作。要是再收拾不好,就要‘放弃’我了,把我这个功能人当成‘废品’淘汰……” 传武默默听着,手指逐渐加力,抱紧楚珣。小珣从来没跟他说过这些。 楚珣话说一半,还留着一半。他不会跟传武说他那时每晚失眠,服用大量药物度日,医生诊断他重度抑郁。 他也不好意思跟传武说,他在电话里跟贺老总歇斯底里得,你们凭什么控制我,我不干了,你把我要的人还给我,你不还给我,我他妈不陪你们玩儿了……撒泼打滚得,小孩不懂事,好像全天底下人都亏欠他的,甭提多丢人了。 那年见面,韦约翰穿着米色风衣,戴一顶圆形毡帽,握一根竹节硬朗的手杖,裤脚和皮鞋一尘不染,风度翩翩。 校园里落英缤纷,一地黄叶,绚烂之后归于平静。 两人就面对面坐在寝室里,望着窗外变换的颜色。 韦约翰说,小子,我知道你心里挣扎,憋得慌,想发泄,你现在捱过的经历,我当年也有过。你心里有你放不下的人,你想念他,感情上拔不出来,老子当年,心里也有。 你在国外,漂泊三年,你觉得很苦。 你知道老子出来多少年了?二十五年。 你很快就会回去,你在那边还有亲人,还有家。 老子出来就没打算再回去,那边连家都没了,亲近的人……也没了。 干咱们这行的人,有多艰难,多孤独,只有我们自己最明白。在不知情的外人眼里,那些充满文学色彩的小说文字里,我们这些人被称颂为国家英雄、无名战线上的烈士,一个个都好像浪漫情怀附身,个人英雄主义无敌,意志坚韧,无所不能。其实我们自己知道,人的意志能有多么脆弱。信仰有时因为残酷的现实而遭受打击,信念时常经不住磨砺而产生动摇,昨天还并肩一起战斗的人,可能下一秒就会倒在路上,在我们身边一个一个死去。我会因为心里仅存的最微末的念头,仍然坚持着走下来,也可能有一天因为最细微的念头,就走不下去,彻底地离开。 韦约翰伸手揉楚珣的头发,安慰迷茫岁月里的小朋友。小子,我看得明白,我知道老贺为什么选中你。你是个执着的人,目标明确,内心坚定,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么。你那些表面上的张扬、戾气,瞒不过我的眼睛,你是个内心平静的人,你能忍受一生孤独,认准了,就不会放弃。 韦约翰看着楚珣在白纸上烫出一幅画,少年英俊,意气风发。楚珣掉两滴眼泪在画上,再默默地用手指点燃画纸,烧成灰。每晚画一张,在被窝里抱着,彻夜相对,天亮之前烧掉,不留痕迹。 楚珣像陷入深深的回忆,脸上挂着笑,如今再回想那些糗事儿,也没当年那么怨夫气重,重聚欢好的幸福足以冲淡十五年的失意。怀里抱着他的男孩,这么些年什么都值回来了。 传武突然说:“再给俺画一幅。” 楚珣:“画什么。” 传武:“想看看恁把俺画成个什么样。” 楚珣捏对方的脸:“就你这样儿呗。我见不着你才画着玩儿,现在有你个大活人在身边,还画什么?” 传武:“……再画一个,俺想看看。” 楚珣没找着画纸,于是就在车窗上描画。夜晚寒凉,车厢玻璃布满一层白色哈气,楚珣指尖代笔,手指触觉细胞灵敏,又有几分天赋,点连成片,用写意画风描摹出一幅五官,脸型瘦削,黑发执拗地刺向天空,神似当年玉泉路大院衣袂飘飘的霍家少侠,沉默英俊又很有性格的少年。 楚珣一边画一边忍不住笑,笑意从胸腔里荡出来:“你当年就这个傻样儿,整天追我后边儿,可傻了。” 传武低声道:“嗯,挺好。” 楚珣揉揉传武的头,逗这人:“玻璃上画得不好,等回家去,我斋戒七日,沐浴焚香净手,认认真真给你画一幅好的。” 传武疼出一身汗,脸颊上却笑出酒窝:“俺裱起来,挂墙上。” 传武以前是想把他的大美妞裱起来,挂在墙上,每天看着,好看。如今还嫌不够,他想把楚珣对他的感情挂在墙上,楚珣这么爱他。一段回忆,胜过千言万语的表白。 这一夜,楚珣就卧在汽车后座上,把他家二武紧紧搂在怀里,捋着头发。 两人面对面,鼻尖蹭着鼻尖,也不用说太多话,就在黑暗中默默对视。 传武低声道:“趁夜开回去。” 楚珣说:“开车太颠,你疼,我陪你睡俩小时,凌晨走。” “冷吗,我拿小暖炉给你焐着。” 楚珣把传武整个人圈在怀里,慢慢地发热,热烘烘的手掌摩挲二武的后背,抵御沙漠夜晚的寒凉。 传武周身温暖,静静地回吻,突然来了一句:“恁身上哪里都能发热啊?” 楚珣:“你不是都试过么?” 男人的天性,身上一半的血都快流掉了,喘着,脑袋瓜子里胡思乱想的就是那种事儿。霍传武沿着楚珣的喉头胸口,目光止不住往下溜:“恁那个地方,也能发热?” 楚珣:“……” 楚珣低头,自个儿翻检摩挲小二爷,在里摇晃粉鸟,忍不住乐了:“我、我、我热一个……热一个……我肯定进去了就能热!要不然你试试?来不来啊?” “嗳,哪天我‘那样’你。” “绝对能发热,肯定热得你里面特别舒服,特享受,就跟忒么的在你那里面给你做个spa似的,360度无死角按摩,还带热温泉的,一边熏蒸一边按摩……” 俩人粗着声音讲男人之间的下流话,三分粗俗,七分甜蜜。 传武受不了楚珣那张闲扯犊子的嘴,没一句靠谱的,真他妈能扯。他一笑就牵动小腹下面的伤口,咬着嘴唇忍着。 楚珣追问:“上回我进去的时候,你没觉着舒服?……到底舒服不舒服啊?” 传武想了想,说出憋闷已久的大实话:“恁那回就莫有进去,俺还莫有感觉到——就没了。” 楚珣:“……我就说是没捅进去!” “情报进去了,我还没进去呢把我给堵门口了,小窄门儿一卡,二爷进不去出不来的,那叫一个心痒,你还赖我欺负你了。” 楚珣说话带一股耍赖撒娇的意味,掐传武的脸,不敢掐别处怕弄疼了:“混蛋玩意儿,骗我,糊弄我,老子在你身上就没干成过,你等着我回去收拾你的。” “等回北京,踏实了。” 楚珣像是下着保证,突然用力吻住,在传武脑门上重重地亲了几口,嘴唇间亲到的,全是咸滋滋的汗。 传武也没举旗子反对,眼神似乎是真在琢磨,俩人一起洗spa,楚珣“那样”他,能是怎样个销魂的滋味…… 流着血,捱着痛,谈着情,两个男人亡命天涯的人间道。 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初升的太阳驱散荒漠寒气。壮美的雪山遥遥屹立在公路尽头,像悬挂在空中的蜃景。 中情局后续的特工和探员队伍追赶上来,四五辆车子,从东西两个方向试图夹击。 美国特工也是秘密调查追击,不能公开,不敢像警察局追杀普通匪徒那样声势浩大、恨不得全美各家电台全程现场直播。超级大国之间的间谍战,一旦抖漏真相,无论是赢是输,任何一方都要损失颜面,都不是正经能搬上台面的勾当。 “加州边界荒漠地带某小镇里发现目标。” “有人在网上试探攻击国防部内部加密档案,被卫星截获信号,确定了位置!” “这条路从维加斯过来,通向这里,很可能就是昨晚从百丽吉酒店逃脱的两名华裔嫌犯!” “昨晚现场留有血迹,A型血,他们一定有人受伤,跑不远,可能藏在这里。” 调查组官员利用对讲机紧张地部署。 头戴钢盔身穿防弹服全副武装的特战队员,迅速包围小镇,端枪慢慢接近一所看似废弃荒芜的独门独户小院落。 美国军警干这行的人其实挺怕死,很惜命,尤其昨晚在百丽吉酒店一役吃过亏。这伙人十分警惕,在门口掩体后埋伏,寻找射击角度,拼命喊话,威胁,劝降,最终慢慢接近。 三人一组堵住木屋的门,从三个方向形成无死角的绝杀,一枪打烂门锁,踹开门! 特工人员迅速占领小院落,冲进屋子,持枪四面搜寻,往天花板上张望……没人?! 房间空荡无人。客厅饭桌上,丢着楚珣的智能腕表,显示屏上跑着密密麻麻的代码。这是利用定时装置和程序指令进行操纵,用网络程序不断攻击五角大楼的内部档案资料库。 调查组头目吃惊地看着,半张着嘴,喃喃道:“狗娘养的,我们上当了。” 这人脸色一变:“快跑!!!” 全副武装高大肥壮的大兵扭头奔逃,争先恐后往屋外冲。“轰”一声巨响,掀翻房顶,小木屋炸成四分五裂,整个小院落陷入一片火海。 二里地之外都能听见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硝烟的残渣在热浪中浮动…… 楚珣从耳机里听见那一声巨响。 响声太大,震得他耳鼓疼痛。他关掉耳机,眉宇镇定,极力压抑翻涌的情绪。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意滥杀。他带着一名重伤号,跑不动。这是事先没有计划到的意外,他必须想办法甩脱前后夹击的追兵,下手确实狠了。 从这天凌晨开始,传武依靠意志力熬过最初的疼痛煎熬,开始发热,浑身滚烫。受过枪伤十二小时之内很容易因炎症引起高烧,再强悍的人,也不是铁打的。 楚珣牵着传武的手,不断说话,像是自言自语。 “二武,我把那帮人甩了,他们现在距离我们至少一个半小时车程。” “宝贝儿,坚持,就到了。” “到洛杉矶了,有人会接应咱们。” “……” 传武仰躺在副驾座上,没有回音,脸色潮红,嘴角紧闭,坚强地支撑,手掌慢慢攥紧楚珣。 楚珣驾车在荒漠里高速狂奔,像一匹孤独的野马,身后浓烟滚滚,眼前浩瀚黄沙。远处,遍布摩天高楼的繁华大都市漂浮在热浪中,光线在空气中折射出层峦叠嶂,影影绰绰,如同一片海市蜃楼的盛景,触手可及,令人深深地悸动,渴望…… 第八十五章:瘸腿少爷 凌晨跑路驱车数小时,楚珣最终遥遥望见大洛杉矶地区的高楼街景,繁华的市区横贯眼前,宽阔的高速路上车流穿梭不息。他这一路,精神高度紧张,身边又带着伤员,身心俱疲,眼瞅着一条路就要跑到终点,整个人顿时松垮下来,浑身从骨头缝儿里溢出疲惫和酸痛。 传武在副驾位上静静躺着,高烧不退,看起来似乎陷入半昏迷状态,嘴唇干裂焦渴。 再结实硬朗的身体,也禁不住这么烧。尤其以成年男人的年龄和身体状态,病来如山倒,真病起来完全动弹不得,比小孩发烧更邪乎。 楚珣趁着堵车工夫,给这人灌了一口水。一口凉水灌进去,直接从嘴角冒白气儿蒸发了。他摸上去,二武的头和脖子烫得像刚出锅的烤饽饽,热气腾腾。原本用发胶捯饬出的一头酷帅发型,全都塌下来,头发凌乱,虚弱得像小孩。 传武睁了一下眼,烧得不清不楚,眼神却极其平静,对楚珣微微一闭眼,嘴唇嗫嚅。 楚珣:“你说什么?” 传武像是下意识地不断自我肯定:“抹油事,好着呢……” 楚珣心疼了:“别说话了,乖。” 传武断断续续地唠叨,男人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会偶尔露出孩子气,也开始乱扯:“俺在家里那会儿……小时候发烧,夏天……俺妈妈,就把炕洞里柴火掏走,填上大冰块,弄成个冰炕……被窝一捂,俺在冰炕上睡一宿,睡一觉就好人一个……抹油事的……” 楚珣忍不住骂了一句:“你那是亲妈么,竟然也把你养这么大!……换我可舍不得。” 霍传武人高马大的,仰躺着,两条结实的长腿杵在座位空间里,愈发显得局促,压抑。传武喉结抖动,喘息……楚珣侧过眼默默看着人,二武虚弱潮红呼吸急促的样子,让人心动,戳到他心坎里最脆弱的地方。喜欢一个人可能就是这样儿,无论对方狼狈落魄成个啥样,无论海角天涯。 依楚珣这时的考虑,两人已经露相,他又带着受伤的二武,无论走海陆空哪一条逃亡路线,都不安全。楚大校这种时候也别逞能了,为今之计,直闯中国领事馆寻求“庇护”是最稳妥的捷径,好歹先找个歇息疗伤的地方。 洛杉矶地区道路交通发达,然而人口稠密,人多车多,楚珣还没来得及进城,就被堵在半道上,堵车。 没来过洛杉矶的,不知道什么叫做堵车!八条车道组成的高速公路全部拥堵,车辆排列整齐,以龟速缓慢爬行。放眼望去,前方堵得密密麻麻,连根针都插不进去。原本二十分钟进城的路,楚珣足足开了一个小时,待到他开进城区,已临近中午,商区店面人流熙攘,艳阳高照。 楚珣驾车,眼观六路,眼光时刻扫描头顶和两侧的后视镜,突然低声说:“警察。” 传武睫毛迅速动了一下,吃力地撑起身,眯眼盯着后镜。 与他们的车相隔两个车位,没有打警灯,车身上也没有任何标志物,但是楚珣敏感地识别,左右侧后方那两辆车分明是警车,呈夹角之势,顶着他们的车。 楚珣不动声色,慢慢地错车,最大限度利用车距,见缝插针,悄没声响地挤进旁边的车道。 后面两辆警车竟然跟上他们,紧随不舍,也看不清车内警察是怎样的意图神色。 他们直行,警车也直行;他们绕路,警车偏偏也跟着绕路。而且不是两辆,而是三辆、四辆……大批警车从身后掩杀过来,占据交通要道各处位置。楚珣吃惊地发现,整个街区部署大批LAPD警员,前方路口直接被障碍拦死,三辆警车横贯排开,堵住通路! 所有过往车辆都被拦截,警铃大作。 数名身材强壮的警员持枪慢慢向这边走来。 楚珣一脚急刹,停住车子,前方是警车,后方也是警车。城区街道狭窄,车位密集,他卡在当间儿,进退不得,攥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微微作响。 他脑子里飞快地转动,思忖各种可能性,喃喃地对传武说:“这么快,不可能的……咱俩暴露位置了么?” 从维加斯一路开过来都十分顺利,他明明甩开了对手。难不成对方是佯装不利,以退为进,做了个套,张开大网,等着他们钻进埋伏好的包围圈? 传武脸色烧红,但是脑子清醒,声音很轻:“是洛杉矶警察,不是中情局的。” 楚珣目视前方,低声道:“不是抓咱俩的。” 传武眯眼观察,粗喘:“不是,不像……没见过这么诈唬的特工,还拉警灯。” 警员开始挨排拦车,逐辆车搜查嫌疑分子。楚珣低声骂了一句,今天二爷赶得什么集,这忒么什么风水? 他眯细双眼,咬牙道,“咱们必须离开这……” 他这会儿也看明白了,洛杉矶警局几乎倾巢而出,大规模行动一触即发。他俩在这当口撞上警察,外籍身份,来历可疑,护照身份是假的,小霍又身带枪伤,无法向警察解释。 前方人马慢慢靠近的同时,楚珣突然倒车,直接将后面紧贴的一辆小车向后撞开两米! 他猛地启动,拐方向盘,再倒车,一整套跑路技巧极其熟练。车子在他的操纵下原地打转,调头一百八十度,反向逆行从两条车道中间挤了过去——跑。 警察掏枪吼叫停车,追跑。 楚珣冷冷一撇后视镜,油门和刹车交替,车子灵活地穿越车流空隙,将几辆调头追赶的警车全部甩在身后。 警车里探出枪管,子弹扫射,车上瞬间爆出一排弹孔。 后窗碎裂,弹痕累累。 楚珣在枪林弹雨中亡命奔突,传武突然压上来,肩膀罩住他的后脑,压低他的身位,低吼:“趴下!……” 两人一个掩护着另一个,楚珣在恶战中脸色煞白,嘴角紧阖。车胎在路面摩擦出尖利的颤叫,车子冲上路肩,绕过路障继续逃窜。一只轮胎被击中,爆裂的橡胶胎皮飞射出去! 传武这时突然掏枪,目光冷绝,以牙还牙,扭头抬手就是一枪,击中后面警车的前胎。警车在高速运动中侧翻,像一头瘸腿的大型动物慢慢失去平衡,翻着跟头飞撞路边。 车厢里充斥了两个人急促的喘息,心跳,耳畔枪声此起彼伏,眼前硝烟战火纷飞…… 楚珣鼻息间涌进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 他因为激烈撞击周身疼痛,甚至都搞不清楚,自个儿是不是已经中弹了。 传武罩在他身后,护着他的要害。黏稠的血水带着体温热度,透过衣料,沾上楚珣的皮肤。楚珣突然失声吼道:“怎么了?!” “二武,伤哪了?” “二武,回话,中枪了?” “咱俩谁中枪了?……这谁的血?!” 楚珣吼得声音都嘶哑了,眼底一片浓重的猩红。 传武在他身后喘息:“没有,没事儿,走。” 车里没有人中弹,警察是仗着子弹充裕,持枪乱扫,根本不讲求目标准度,也没打中霍传武。只是传武那一扑,扭身罩在楚珣身上,车身剧烈颠簸,伤口无可避免地撕裂,血从下腹部洇出来。 霍传武偏过头,左手举枪还击,子弹从后窗破损处射出,极其精准,一枪命中,不浪费一粒子弹。 身后紧追不舍的警车车窗溅起一团血雾,失控转向路边,撞毁抛锚…… 传武捂住身上冒血的地方,眼神坚定:“小珣,下车。” 车子在大街上奔逃,楚珣:“……什么?” 传武毫不迟疑地吼道:“方向盘给我,你跳车,走。” 楚珣猛地扭头,盯着传武的眼睛:“……” 楚珣如果只是一个人,早就走了,他可以有各种稳妥安全的办法,将自己迅速隐没在茫茫人海里,甩掉那些尾巴。 他眼眶突然热了,双眼视线模糊,一片水雾朦胧,突如其来地难过。 他们距离目的地或许只有半小时车程,可是怎么就走不过去!惊心动魄的半小时,仿佛是他生命里最漫长的三十分钟,竟就看不到终点的方向。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些年,大风大浪都捱过来,出生入死什么惊险场面没见过,难不成今天栽在一群笨熊样的LAPD手里,真是横死了都不能甘心! 以前从来都是传武保护着他,林俊保护他,小志保护他,他身边的人仿佛前仆后继用血肉之躯保全他的安危,不惜一切代价,不惜生命……楚珣这是平生头一次,在弹火纷飞的极端险境中,掩护他身边最重要的人逃脱。没到生死关头这一刻,他或许永远没有这样的机会透彻地明白,身边人这些年为他的付出。楚珣眼前仿佛跳动着炙热的生命,鲜活的血肉,二武的血染红他的瞳膜。他有一种茫然的沮丧和无力感。他手心里攥着的是两个人的下半辈子,五十年。他许诺过认认真真给二武画一幅肖像,二武答应带着他回老家盖房种菜。漫漫的岁月长河,一辈子就守候着这一个人,谁是谁的保镖? …… 这是楚珣记忆里最漫长的一天,他与霍传武的最后一次任务。 生死只有一线之距,只是他没想到的凑巧事儿还在后头。 正午的洛杉矶,老城区附近车辆密集,街道狭窄,两侧店铺林立,装潢略显老旧凌乱,街面到处标有各式各样中文字体,“酒楼”、“超市”字样的霓虹招牌随处可见。 就在这地儿,大批警察聚集Chinatown,包围了中国城附近一家豪华粤菜酒楼。 警察占据各个狙击角度,呈三角夹攻之势堵住酒楼大门。LAPD探员个个膘肥体壮,全副武装,持枪隐蔽在车辆后面,齐齐瞄准,喊话,场面惊心动魄。 十数名黑社会分子,被困二层,隔窗居高临下,与警方对峙。 楚珣和传武俩人也说不上是太幸运,还是太倒霉了。中情局特工被耍得团团转,在沙漠里兜圈子,到现在没有追查到他二人的踪迹。然而他们这趟进城,恰好赶上警方与当地Chinatown某华人黑帮激战交火。警察搜捕涉案的黑帮分子,搜查华裔面孔的车辆,盯上楚珣这辆车,以为这两人是漏网的黑社会。 枪声响起,警察与酒楼内的人驳火,互射,终究打起来了。 “龙哥,龙哥别过去!” “别打了,龙哥,跑吧!” 几个兄弟拼死拽着,把人往回拽。一头灰发脸上有刺青的男子眼眶猩红,眼眦爆裂,隔窗与警察疯狂对射,口里骂着,四崽那个王八球子,背叛老子,把老子卖给警察,爷爷拿枪子儿活剐了他!…… 陷入包围圈的一群困兽,且战且退。灰发男人推开身旁的人,吼着:“你们带他走,走啊!” 唐人街大升堂龙哥手下这一群弟兄,里面还夹带着一位衣着光鲜眉眼清俊的少爷,看起来年纪不大,也不算太小。白脸少爷腿脚不便,让人一左一右地架着走,手里还拖着一支拐杖…… 西装裤管下露出来的两截脚腕,一瘸一拐地,匆忙跑路,不慎绊倒了咬着牙再爬起来,狼狈又吃力。小白脸少爷让人搀着,从酒楼后窗经过,突然一回头,盯住楼下巷子口,惊讶地“咦”了一声。 这人扒住窗子,狠命眨眼,认了好几眼,不太敢确定。 “楼下那个人,是……楚珣?” 酒楼后身的小巷子,狭窄阴暗的角落里,污水遍地,人影晃动,喘息声粗重。 两名黑人警员发现被弃的爆胎染血的车子,掏出枪,堵住小巷出口,一步,一步,慢慢挪动,逐步逼近。 鼻息间的空气都紧张得凝滞,夹杂着杀气。 “举起手来!不许动!举起手!!!” 警察发现目标,喉咙嘶哑,平举着枪,用嚎叫的音量虚张声势掩饰紧张。 楚珣缓缓从阴影里站起身,面无表情,双手高举过头:“……别开枪。” 墙角处坐着霍传武,骨盆受伤,站不起来,一条腿平直地伸开来,仰靠墙壁喘息,血从指缝里往外流。 身形偏瘦的小个子警察,以黑洞洞的枪口抵上传武的头。传武一动没动,睫毛低垂,看起来十分虚弱。小巷子另一头,楚珣被一名更加肥壮的制服男人撅着手臂砸向墙壁。他半边脸被摁在墙上,手铐铐上他一只手,警察用枪抵着他的后脑用口音浓重的英语不停嚎叫。 楚珣眼底闪过一道光。 警察试图锁住他另一只手的瞬间,他手腕一拧,突然发飙! 胖警官手指剧痛,“啊”一声,手中的枪在电光火石之间易主。 对面的小个子警察吃惊,正要动作,坐在地上状似奄奄一息的某人这时出手。霍传武一掌擒住对方手腕,狠命往反向一掰,枪管子走火,子弹崩上对面墙壁。传武一跃而起,夺枪手的肘关节横打撞向对手下颚,另一只手迅猛地从靴帮里抽出军刺! 传武眼角瞥见那个肥壮的胖子被楚珣下了枪,那人仓皇之中掏出腰间匕首,一坨肉山似的猛扑,刺向楚珣。 楚珣顾不上迫在眉睫的危险。他回头,看到远处小个子警察举枪重新对准传武。 楚珣叫了一声,眼眶通红,抬手一撩,指尖放电摩擦空气,一簇带着火花的强烈的电流直窜着击中小个儿警察的胸口! 传武猛地抛出手里的军刺,手臂弯曲的弧度像半空中甩出一道钢鞭。锋利的武器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寒光,刺穿胖警察握凶器刺向楚珣的那只手腕,穿了个透…… 楚珣回身一掌,砸晕胖子。 巷子另一头,被他电击的家伙像一头被电晕的大鱼,扑倒在传武脚边儿。楚珣瞬间激发的电流只能将人暂时击倒,强度并不致命。 传武贴着墙壁,慢慢地下滑,倒地的瞬间被楚珣抱到怀里。 传武因为胯骨位置严重受创,站不起来,跑不了。这人脸色平静,下巴一摆,示意楚珣:“就快到了,你走。” 楚珣把传武一条胳膊架在肩膀上:“带你走。” 传武急促低声道:“你听我的,就把我搁这儿。你去请求上面支援,让他们派人来这地儿找我。” 耳畔枪声不绝,警笛声四起,楚珣低声吼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不行!” 传武不理会楚珣的固执,剧烈地喘:“你进领馆以后不要出来……千万不要再跑回来……” 楚珣怔怔地,愣了半秒,一字一句地:“你混蛋。我今天绝对不把你扔在这鬼地方,绝对不行。” 楚珣掏出电话,传武一把摁住:“别打电话……中情局肯定有监控,有卫星,你打电话立刻就暴露位置!……你只管走你的。” 楚珣说不出话…… 就这当口上,巷子口流过一道尖锐的刹车声,溅起一滩积水。 楚珣猛一抬头。 车里的人也拼命抻着脖子,朝这边张望。 楚珣吃惊,没反应过来,愣了,与对方大眼瞪小眼。 双方这样一对视,车里的人终于确认了,这一袭光头、造型惊悚的家伙,真就是楚二少爷,连忙压低声音冲这边喊:“楚珣,你在这里做什么啊!警察开枪了,你还不快跑呢?!” 楚珣立马反应过来:“小汤……小汤!” “我们人受伤了,我跑不了!” 楚珣足足有两年多没见过这人了,他眼前的人相貌没变,发型没变,这种狼狈跑路的场合仍是一身精致合体的西装,隔着老远恨不能都闻见对方浓郁扑鼻的古龙水味道,可不就是他的故交小汤少爷! 一名手下开着车,小汤少爷坐在车厢里,抱着拐杖,俊脸上也是一副慌里慌张的模样,眼珠快速扫视前方后方,强作镇定,伸手招呼:“珣哥,你傻啊你?你赶紧上车啊。” 楚珣只愣了半秒,一咬牙,用不着汤少爷再招呼第二声。 他架起他家传武,把人塞进车厢,自己跳上车,还不忘了指挥对方:“快开车,赶紧他妈的离开这鬼地方!” 酒楼内外交火战况愈演愈烈,大批警察被压制在门外,以警车为掩体,都很怕死,不敢盲目攻入目标建筑,又不肯撤退,双方陷入糟糕的僵持,互有伤亡…… 楚珣万没想到,生死一线千钧一发之际,竟能碰上汤家皓。他知晓对方一直在美国,却没料到小汤包偏巧出现在这样一个时间地点,熟人之间好办事儿,在最要命的关头,救了他和传武。 集体驾车跑路的一伙人如同惊弓之鸟,一口气开出若干个街区,枪声渐稀,回头已经看不见警车的影子。车里喘息声粗重,各种声响此起彼伏,楚珣也顾不上旁人,紧紧抱着流血的人。 霍传武从楚珣怀里抬起薄薄的眼皮,正对上汤少爷扭回头一副探究的视线。车厢里的气氛同样僵持,有那么几分尴尬,双方都不知从何说起。 汤家皓掏出手绢擦擦泛油的鼻头,掩饰住脸上各种情绪,上下打量楚珣和传武俩人抱团的姿势,撇了撇嘴角,淡淡笑了一下,也没说话。 霍传武身上疼归疼着,外人面前,霍二爷的面子绝对不能塌,哪能吭声哼唧?他冷冷地白了小汤少爷一眼,一张俊脸很酷地板着,楚珣在下面给他捂着胯…… 第八十六章:精武馆 当日,汤少把楚珣传武两人带离老城区,一直开到洛杉矶市区靠海的一侧,豪宅区街道两侧椰树茂盛,阳光蓝天与白色沙滩组成一幅如画的美景。 小喽啰将车开进附近的新唐人街,轻松驶过宽阔平整的街道。街边各家潮粤菜馆林立,华裔模样的居民随处可见,拖家带口。他们的车悄悄拐进后巷,下榻一处雕梁画栋的建筑。大门口有一对红漆柱子,两头小石狮子。楚珣抬头一看,门上竟然横着一道匾,名曰“大升精武馆”。 楚珣简直不信,俯身凑到小汤身后,低声问:“这是你的生意?” 汤家皓一言带过,不愿意多说:“……我一个朋友的,他开武馆的。” “你放心,这里安全。” 方才这人一直在车里端坐,用不到下半身,楚珣上车匆忙,完全没看出来。汤家皓试图下车,从车厢里探出一根拐杖。 楚珣一眼瞧见:“……” 楚珣低声道:“小汤,腿怎么了?” 汤家皓一笑:“楚珣你太久没见着我了,我早就这样啦。” 汤家皓动作相当熟练,显然已经习惯了瘸腿,手肘一撑,就站下地了,拄拐就走。旁边的小弟赶忙过去搀扶,屁颠颠儿地,十分狗腿。 楚珣架着他家伤病员,悄没声响把传武弄进了武馆,两人藏进二楼一间没人住的小屋。他四顾暗暗一察,这间所谓的“精武馆”,当真是当地Chinatown华人武师开设的习武的堂会,开班收钱,招收弟子。楼下大厅里有师傅正在授课,普通话粤语和英文夹杂,教打截拳道、长拳、螳螂拳。一群学生里面有中有洋,黑发黄毛肤色各异,还有黑人少年,个个身着白色练功服,红腰带一扎,衣袂飘飘,排列成方阵,喊声阵阵,乍一看去,甭提多么搞笑滑稽! 汤家皓拄着一副拐,走路一瘸一瘸,不太利索,然而少爷的架子拿捏得极好,从楼梯上慢腾腾地挪下去,衣衫不乱,头发齐整,眉眼间也有一股子倔意,怕被人瞧不起他个瘸子。楼下一群武馆弟子,在楼梯两侧站队排开,毕恭毕敬地“端”着这人,搭手的搭手,搬凳的搬凳,竟然还有人在汤少身后提着一只紫砂茶壶,随时斟茶递水…… 楚珣从楼上探出半张脸,冷冷地观察。他心思缜密,几眼也就看明白了,汤少爷不属于这家武馆的人,然而此人往这楼下大堂一站,活脱脱就是馆主老板的范儿。小弟过来一抬手,汤少把手往对方手腕上一搭,慢慢地迈步,那架势,整个儿一个“娘娘回宫”! 晚间,又有两个伤员从外面送进来。白天在警方围剿枪战中受伤的两名小弟,这会儿悄悄地从城那头转移到此处。 武馆里有一位专门看跌打外伤的老师傅,把那两个倒霉蛋治过一回,又上楼给小霍同志看伤。 传武身上热度退了些,裤子扒了,光腚盖着一条被子。老大夫贴近了一瞧:“哎呦,这伤得,这是跑了多远的路,肉都磨烂了。” 这老大夫是中西医结合,治疗刀剑枪戟各种外伤最是拿手,见识多了。这人给传武打进两针很给力的西药针剂,又抓了一包补血补气化瘀生肌的中药,说,小伙子身体结实,养两天就好没有大碍,只是,伤在骨盆那地方,以后可能影响你跑路啊。 传武问:“怎么的?” 楚珣一听也着急了:“影响跑路?以后他那条左腿还能踢能打吗?” 老师傅俩眼一翻白,摇头咂嘴:“还踢,还打?整天砍砍杀杀得呦,龙仔那个小子,早晚这样子把自己的命砍没了……” 老师傅给小霍同志打针的时候,楚珣在床边瞧着。传武也不知怎的,突然一把抓住楚珣的手腕,攥住。 针管扎进传武臀部肌肉群,液体慢慢推进去,传武微微蹙了一下眉,攥楚珣攥得更紧。 楚珣一开始还纳闷儿:“不是吧,打针你怕疼?” 这人骨头缝里嵌一颗子弹,流着血与对手恶战,都没吭哧过一句。 传武睫毛抖动,不吭声,没叫疼,也不撒手,嘴唇微微撅起来,心里憋屈着呢。 楚珣:“干嘛啊你?” 大夫前脚一走,传武立马把人往床边一扽,让楚珣坐到他床头,直接把楚珣两条大腿往怀里一抱,摁住了,那意图非常明显:霍爷这会儿半身不遂着,又人生地不熟,小珣你甭乱跑,甭忒么见着“老相好”了就开始瞎琢磨。老子疼着了,腰疼,胯疼,现在腚也疼,浑身都疼了,你给我老老实实地陪床…… 楚珣看明白了,大老爷们儿的,姓霍的这是跟二爷吃醋、吊脸色,又不明说,闷声撒娇的方式都他妈这么有意思! 二武这人是个闷骚的,跟外人面前摆一张冷脸,门神似的,面无表情,拒人千里之外。私底下俩人面对面的时候,大男人一转眼就能抽成个赖吧唧的男孩,各种脾气本性暴露出来……也只有在最亲密的人面前,才会这样露出本色,毫不吝惜迁就。 楚珣嗤了一声,嘲弄道:“什么人啊你。” 传武反问:“俺怎么了。” 楚珣冷笑:“你这人又小心眼儿吧,小气了吧?” 传武口吻一本正经:“莫有那回事。” 楚珣拿手比划着:“小汤今天多仗义,我当时都快急懵了,你身上血啦呼呼的。要不是小汤让咱俩搭这趟顺风车,咱俩当时怎么跑出来?!” 老子小气?哼。霍传武听楚珣扯淡,嘴角耸出个小表情,心怀不甘,霍二爷这辈子忒么的就狼狈落魄这么一回,虎落平阳,怎么就落到那软蛋似的汤少爷手里了,欠对方多大一个人情,欠谁也不乐意欠那人的。 楚珣凑到传武耳边,面露得意:“这也就是二爷我,平时功夫下得到位,咱感情都用在刀刃上。我的挚交‘密友’遍地都是,听凭我召唤,随叫随到。看我们家小汤,跟我多铁……” 楚珣话音未落,传武伸开大手往他大腿内侧一捏,楚珣“哎呦”了一声。 俩人在床角暗处低声地笑,死里逃生,这么些天,很久都没这样笑过了…… 楚霍二人躲在大升精武馆楼上,度过最危险的一天一夜,竟然也安然无恙。 他将霍传武安顿妥当,到别处找个稳妥安全的地方,与领事馆方面通话联络。这间武馆距离中国领事馆已经相当近,只隔几个街区,他们随时都能转移过去。 楚珣把连续几日漏掉的消息进展填补回来。自从大秃鸟叛变,楚大校空降追逃,接连数日美国境内各处都不安生,狼烟四起。两个国家外交部发言人都没闲着,互相照会。中方要求美方引渡通缉在逃的贪腐高官侯氏,明里暗里指摘,堂堂美利坚可不要把好好一个国家搞成个“贪官养老院”;美方则提请中领馆切勿包庇在维加斯犯案的中国籍嫌犯,赶快把嫌疑人交出来。双方心照不宣,媒体措辞上绝不出现“间谍”二字,不触动敏感神经,其实彼此心知肚明,互相扯皮,都敦促对方“交人”。 中领馆对某些事情当然推个一干二净,一问三不知,什么嫌疑犯,我们根本就没听说过,我们也交不出人来,领馆绝不会包庇。 楚珣于是暂时就在领馆附近藏身之处住下,等这几天风头一过,再安排转移。 只有一件事,楚珣憋在心头一口血,发泄不出来,跟贺老总说:“小霍受伤,我们没办法继续活动,只能提前撤退……便宜大秃鸟了。” 贺诚隔着大洋在电话里安慰:“姓侯的现下,肯定由美国人严密布控保护,我们查不到他在哪里,你即便知道地点,也很难下手。自身安全重要,切勿操之过急。” 楚珣恨恨地说:“小妹儿都伤了……我不除掉那个人,不甘心。” 贺诚道:“想除掉这人,你以后有的是机会。” …… 夜晚的唐人街车流穿梭,酒肆繁华。街市饭馆到处传来潮州福建方言的阵阵喧哗。武馆门前的大红灯笼洒下一片红彤彤的光芒,照亮石狮的头颅。大堂里供奉关帝的威武塑像,身持一把大刀,象征着当地华人社团信奉的仁、义、忠、勇气节。 当天晚上,武馆内传来一阵小骚动,他们老大回来了。白天里与洛杉矶警察当街枪战的那小子,一头灰发,面带刺青,身上沾染血迹,从后门闪进武馆。此人本家姓麦,道上人习惯称呼“阿龙”、“龙仔”,手底下小弟都战战兢兢尊称一句“龙哥”。 这人肩膀上缠着见红的纱布,一看就是刀口舔血的出身,也不在乎,一口气干了整整一壶茶,眼底有红丝。明明带着伤,周身偏有一种恶战之后发泄出来的爽气和戾气,右脸额头眼角处纹有一条漂亮的青龙,让发帘一挡,若隐若现。 汤家皓杵着拐,从楼上下来,瞄了一眼,嘟嘴哼了一句:“没把你砍死啦?” 阿龙嘴角带笑,浑不在意:“老子没那么容易让人弄死。” 汤家皓漂亮的眼角带一丝傲娇气,拐杖一转向,转脸就要走,阿龙赶紧叫住:“嗳,嗳,哪去?你给我回来。” 汤家皓:“干嘛啦?” 阿龙:“你今天跑得真快,一溜烟儿就再没找见你,老子半夜才杀回来,差点儿半道上挺尸,你回来挺久了?” 汤家皓反问:“不是你让我快跑的吗,这会儿又嫌我跑得太快啦?” 阿龙冷笑:“哼,老子他妈的还以为你开着车转一圈儿就回来捞我,结果你捞着别人先跑了,没管我死活?” 这会儿危机解除,也是闲得。俩人恶声恶气地斗嘴,你一句我一句,话音里偏又透出那么几分显见的暧昧。旁边一圈儿小弟大眼瞪小眼看着,仿佛早已习惯这种猫狗掐架的场面,见怪不怪。 阿龙追问:“你带回来的什么人?” 汤家皓:“我朋友。” 阿龙:“什么朋友?” 汤家皓:“我的朋友,你问那么多,事儿妈。” 事儿妈? 龙哥被呛回来,怔怔地,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看着小汤拄着拐,一步一瘸,径自上楼去了,头也不回…… 楚珣顺着楼上窗缝瞄过去,打量这人脸上刺青,大约明白这伙人身份。当地这个华人帮派,是当年纵横北美大陆东西两岸的“福清帮”的人。福建广东老牌移民后代在美国、加拿大形成帮会,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盛极一时,靠人蛇交易发家。各帮各路在唐人街划分势力范围,按地盘大小肥瘦收取保护费,争夺领地,砍砍杀杀……纽约、洛杉矶警方近年花大力气整治围剿,这些大大小小帮派势力日渐衰微,帮会分子渐渐洗白身份,转向合法经营,开赌场超市酒楼,做正经生意赚钱度日。 这间精武馆就是龙仔的营生,这条街另有两家中国超市,背后大股东也是他。这两年东方文化风靡北美大陆,中国文字茶艺美女影星以及中国功夫都成了当地人追求的时髦。龙仔的武馆毗邻富人区与好莱坞电影城,许多洋人慕名来学功夫。哪位好莱坞大导演投拍功夫片子,一个邀请函发过来,他家武馆里一群小弟就抄家伙组队去给人家做武行,搞客串,生意还相当不错。 屋里,霍二爷大喇喇地躺在小床上,上身斜靠。床本来就窄,传武一个人儿就占了个全。 楚珣皱着眉头,端了一小碗中药进来。他自个儿亲自熬的药。 楚珣以前真没煎过中药,由别人经手他又不放心。武馆里那些小弟,一个个斜眉吊眼儿,汗衫上油不拉花,手指甲缝里也洗不干净,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养出来的孩子,出去打架可以,干细致活儿绝对不成。 楚珣鼻子抽动,闻了闻:“真他妈苦。” 传武一咧嘴:“那,恁帮俺喝了。” 楚珣:“去你的,我费半天劲儿熬的,治病的,你以为喝着玩儿呢?” 传武也不爱喝中药,端着碗酝酿半晌,一闭眼,一口闷进去了,皱着鼻梁,苦得眼睫毛皱成一团。 楚珣哈哈地乐了:“有那么苦吗!” 传武:“恁自个儿尝尝?” 楚珣:“我才不尝,被枪打了的又不是我。” 传武眼底晃过一道光芒,突然抬胳膊肘把人勒进怀里,堵住楚珣的嘴,结结实实,从里到外,把楚珣苦了一个龇牙咧嘴…… 楚珣让这人苦得,舌头都转筋了,满嘴都是中药味儿。他家二武是个假正经的,上了床雄性动物兽性大发,干那事儿特别猛,下了床穿好衣服系上领口裤链就一本正经装得俩人不认识。他俩除了在床上做爱的同时会接吻,平时似乎就很少亲昵。二武很少这么主动啃他。 传武吻得很重,也是因为今天遇见姓汤的碍眼。没有个外力刺激,霍爷还不至于这么燥热,心里憋了情绪。两人舌头纠缠,用力吸吮,呼吸急促,吻得互相都有些失神,抚摸着对方的身体。 楚珣啃完了一咂嘴,操,牙缝里都是中药渣子,苦死了,但是心里甜的。 传武很认真地,哑声说:“对不住啊,这回是俺拖累你。” 楚珣淡淡地:“说什么呢。我都看见了,这枪应该是我挨,你替我挡了。” “你要是忒么真瘸了,大不了以后下半辈子,我走到哪都背着你。” 楚珣说这话也没什么表情,一切都理所当然,两人之间,真的什么都不必废话…… 窗外拐杖点地,“啪嗒”一响。 楚珣知道有人在外面偷看,故意没理会。等到这人拄拐慢条斯理儿地下楼,才扒开窗缝悄悄地反侦察。他信任小汤,但是时刻保持警惕。 汤少在走廊里,被龙哥带着蛮力地扯住胳膊,压在墙角。 汤家皓伸手把某人钳住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掸掸西装袖子:“干嘛,衣服被你拽皱巴了。” 阿龙一手撑着墙,逼近了人,脸上的青龙纹身在灯下泛着青光,眉眼有几分狠劲儿。 阿龙一摆头:“屋里那人谁,说。” 汤家皓:“你问哪个?” 阿龙眼底阴沉:“别他妈蒙我,就受伤的那个,长得人高马大挺酷的,脸上还一道疤,也是道上的吧?……你直说吧,他是你什么人?” 汤家皓莫名瞅着这人:“你长得什么脑瓜子,真是个蠢货。” 阿龙气得:“我蠢货?我他妈是蠢,让你把人都带家里来住着。他是你以前相好的?” 汤家皓皱眉,不耐烦地挥挥手:“胡扯,不是。” 俩人在楼道里揪揪扯扯,喘息声粗重,粗糙的胡茬扎疼了白皮儿少爷的嫩脸。汤家皓板起脸,手指一点对方的鼻子:“我告诉你,他们是我朋友,住几天就走,你嘴巴把紧了,别出卖我朋友。” 阿龙不屑道:“操,当我龙哥是什么人,老子干过那种事?” 阿龙猛一低头想啃人,汤家皓一耳歇子把这人脸给挡开了:“跑一天累死了,你身上血啦呼呼的,我没心情,不来那个啦……” 阿龙话音里带一丝痞气:“你带人在我这住着,白吃白住,你还‘没心情’?” 汤家皓一听,脸立时就沉下来,正色道:“那好,我带人回我自己家,我是缺吃缺穿还是缺钱缺房子?我干嘛非要住你这里?我用得着吃你的?!” 阿龙脸色立刻软下来,低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汤家皓扭脸就走,撅着嘴巴,拄拐下楼,神情倔强。 阿龙从后面扶住。 汤少一掌甩开:“不用扶。” 阿龙:“小皓。” 汤少:“别黏我,不要了啦。” 阿龙:“……” 汤少爷下楼梯,因为腿脚不便,从后面看去,走路那姿势就是一扭,再一扭,就差缝儿里再翘出一条大尾巴。 龙哥没舔着好,臊眉耷拉眼儿的,屁都没放一个,也不敢发火甩脸,外人面前也是个怀揣砍刀后腰带枪的厉害人物,这时候就亦步亦趋地跟在小汤包身后,两手从后面环抱着,怕小汤被楼梯绊着再摔了…… 楚珣从窗缝瞧着,极力忍住乐,也是没想到,开眼了。 小汤整个人都不太一样,完全不是以前印象里那个软弱油腻的样子。模样仍然漂亮,腿瘸了,然而脾气见长,嘴巴见毒,性子也别扭了,说翻脸就翻脸,完全不给这黑社会留面子,丝毫不惧怕对方。 这世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忒么是一物降一物,这又是谁欠了谁的,真有意思。 第八十七章:一笔孽债 傍晚的阳光斜斜地照进窗户,橙色光线洒在旧木板铺成的走廊上。汤小少爷坐在二层楼上,小桌旁,泡一壶茶自斟自饮,翘着腿,只是微瘸的一条腿神经知觉受损,木木地低垂着,不能像以前那样翘起二郎腿潇洒地左摇右晃。 楚珣戴一顶绒线滑雪帽,遮住古灵精怪一颗光头,端一碗中药汁,颠颠儿地上楼进屋了。 不一会儿,楚珣端空碗出来,又端一盆热水进屋,进进出出好几趟…… 汤少嘬一口茶,品一品滋味,斜眼瞧楚珣端一盆水又出去了,心里难免酸溜溜的,以前见过楚少爷对谁这么低眉顺眼、任劳任怨地伺候? 楚珣伺候完他屋里的人,双手插兜,慢慢踱步过来,坐到汤少身旁。俩人对视。 楼下,一班洋学生跟着武馆师傅学拳,意兴正浓,一个个手持红绸大刀,喊杀声阵阵,大跨步举刀腾空抽杀,空中摆个潇洒的姿势,再依里歪斜地落地,摔个踉跄,连滚带爬…… 楚珣眼神往楼下示意,半笑不笑:“小汤,你真可以的。你那位,怎么称呼,龙哥?” 汤家皓嘴角一抖:“那个熊样的,没什么脑子,你叫他龙仔啦。” “你放心住,他不敢赶你们走,他听我的。” 汤少补充了一句,话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傲气,小公鸡尾巴眼看着又要抖动开屏。 汤家皓给楚珣斟茶,眼角一瞟:“屋里那个,脸上长疤的,一见我就阴着脸好像要咬我,是上回在1号公路上害我撞车那个混蛋啦?” 楚珣赶忙赔个笑脸,哄道:“就是那混账玩意儿。那事是他不对,他太鲁,回头我收拾他。” 二武不会咬你个包子的,他对你没兴趣,那小子最近几天憋着劲儿想咬二爷我呢,楚珣心想。 楚珣与汤少如今身边各自都有了亲密的“伴儿”,显而易见的,因此前两年互相之间那些黏黏糊糊纠缠不清见不得人的烂事,都是过往云烟,年轻岁月共同的一段糗事儿,彼此也就都不提了。再掰扯那些事,倒显得男人小气。 汤家皓约莫猜出楚二少不是一般人儿,不然当初也不至于被人做局陷害,如今也不会在洛杉矶城里被警察拿枪扫射追着跑。 他自从上回受到惊吓创伤,来美国治疗养病,这两年就一直住在南加,也不回台湾。回去台湾也没意义,他做生意不上道,他老爸不待见他,大部分生意资产攥在他兄姐手里,根本没他的份儿。可他毕竟还是汤氏小少爷,在美国有房有车,在贝弗利有豪宅,每月再从家里账上领一份零用钱,走哪都不愁吃穿。汤少这个懒散黏糊的性子,赚钱他不行,花钱享受还是很有一套的,日子过得倒也惬意自在。 他也不计较霍传武当年开车撞他的事。姓霍的倘若不撞他那一下,警察不会把他抓警局关了两夜禁闭;倘若没蹲那两日的牢房,没遭那个罪,他就没机会认识脸上纹了青龙的大流氓……兜了一大圈子,一伙人如今竟然在加州海岸故地重逢。人生就是一幕大戏,亲手打板开锣,待演到剧终,还不知究竟是哪个陪自己谢幕。 楚珣摘下滑雪帽,青色发茬儿长出短短一层,眉眼明亮俊秀。 汤家皓取笑:“头发都剃秃了,瞧你那个丑样子。” 楚珣浑不在意,胡撸一把脑瓢:“丑吗?我们家那口子不嫌我就成。” 汤家皓眼皮一翻:“那个疤脸又有什么好看,你偏看上他。” 楚珣仰脖一乐:“二爷还就爱那张脸了!再说,我媳妇的好处,可不在那张脸上,都在别处,只有我一人儿享受过……” 楚珣一贯就这德性,摆着最优雅体面的姿态,说着最暧昧露骨刺激人的话。汤少脸上讪讪地,心里嘟囔一句,好什么好,是男人身上无非前面一个吊,后面一个洞,他就能比我强多少了?捅着他比捅我舒服是怎的,分手了还埋汰我,姓楚的最讨厌啦。 俩人原本是瞎胡扯,叙叙旧,渐渐谈到正事。 楚珣收敛起玩笑表情,正色道:“小汤,这回遇险,多亏你仗义相救,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一笔我记下了,来日方长,一定找机会回报。” 汤家皓一摆手,撇嘴道:“算啦,跟我还来这套。” 楚珣笑着,双手合十一揖:“你没恨上我,还救我,你就是一活菩萨啊。” 汤家皓白他一眼:“难不成看着你被警察扫射打成蜂窝?那我还真有点儿舍不得呢。” 楚珣凑过头,一脸关心体贴:“小汤,腿怎么弄的,跟我说说?” 汤家皓蓦然沉默下去:“……你真想知道?” 楚珣:“朋友一场,关心你么。” 汤家皓:“你猜?” 楚珣:“你们家龙仔连累的吧?” 楚珣这话笃定,脑子里早就脑补了一套完整的场面。那个黑社会浪货整日在外面打打杀杀,某一次当街遇险撞上汤少爷,害得小汤受伤瘸一条腿,要不然那熊货能在小汤面前低三下四、跟个孙子似的伺候? 汤家皓脸色平静,比两年前成熟了不少,深深看着楚珣的眼睛,淡淡一笑:“珣哥,你也有猜错的。我是被你连累的。” 楚珣:“……我?” 楚珣遽然愣住…… 汤少或许就是命中该有这一劫,这事就是寸劲儿,让他赶上。说到底还是那一回,楚珣利用小汤做饵,引幕后黑手上钩,小汤当场被人一掌打昏,不省人事,被装进麻袋拖到洗手间,这是楚珣当时亲眼看到的状况。 楚珣不知晓后续发展,他也没把小汤放在心上。再说汤家皓这人,身体瘦弱多病,就不是个禁打禁折腾的人,跟楚珣或者霍传武这种身经百战的身体素质怎么能比?汤少当时被叠着塞麻袋里憋了几个小时,后脑遭受撞击,颈部弯曲昏迷时间过长,大约是小脑附近某块血管神经挤压受迫,落下严重的后遗症。后来半边身子就不太利索,在美国寻医治了很久,腿还是拐了…… 楚珣头皮发麻,心一下子就沉下去:“怎么会这样?治不好的吗?” 汤家皓当初的哀怨气已经过去了,冷笑道:“珣哥,你以前可没这么事儿妈,问那么多,你知道了,就能跟我好啦?可怜我?” “楚珣,你这个人,最坏了……” 汤少说着话,眼望向窗外,脸孔笼罩夕阳光泽,整个人安静深沉了许多,眼底是这两年奔波挫折留下的沉淀。 楚珣怔怔地看着这人,脑子有些懵,沮丧,难受。 他想抬手给自己俩耳刮子,姓楚的你他妈的坏透了,造孽吧,怎么会这样。 …… 楚珣知道了小汤的事,心里难过,回屋往床上一躺,用被子蒙住脸,不吭气儿,做挺尸状。 他难受不舒服的时候,也就是这样了。 床上还躺着另外一位爷。床本来就窄,俩人互相挤着,都睡不舒服。传武侧过身,不碰触伤处,伸手摸摸楚珣的圆溜脑瓢。 楚珣深深地,“咳”了一声,叹口气。 他慢慢收拢手臂,抱住传武,脸埋进二武怀里。 楚珣隔着一层衣料,声音堵住传武胸口处,哼哼着说:“二武,你说实话,我这个人,特没人味儿吧,特糟糕吧。” 传武垂眼瞄着怀里的人,想了想:“还成吧,不算太糟糕。” 楚珣苦笑:“那你怎么喜欢上我?” 传武沉着嗓子,十分坦白:“小时候一眼就看上你,太早就跟你‘那样’了,喜欢都喜欢了,后来也没法改了。” “操……”楚珣气得,狠狠地捏某人后背,这没心没肺的,就不能说几句体贴暖心的,拍个马屁,安慰安慰二爷? 楚珣在床上翻来覆去、唉声叹气,半夜里又突然直挺挺坐起来,望着窗外星星点点的夜空,发呆,再仰面倒下,一晚上没消停。 他想来想去,除了得出一条结论“姓楚的你是混蛋”以外,也没其他更深刻的感想。愧疚是真愧疚,可是转念一想,事情倘若重来一回,他会怎么做?他十有八九仍然选择牺牲小汤或者任何猫三狗四的人,执行任务,达到目的,不计较手段。就是这么个冷酷自私的人,这么些年就这样了,也没法改了…… 楚珣与小霍在“大升精武馆”低调隐居数日,每天就在房间里。传武卧床养伤,一贯的沉默,也不说什么话;楚珣一整天大部分时间,通常都盘腿坐在屋角地板上,地上垫个蒲团,打坐参禅似的,浑身肌肉放松,吐纳调理。身上旧患老伤积攒多年,南加州这地儿阳光明媚海风宜人,气候干燥舒爽,就是疗伤的胜地。 楚珣每天需要好几趟搀扶小霍同志,一步步地挪,挪到走廊那头的卫生间,解手。 这人年纪大了,不是小孩了,好面子,坚决不肯用尿盆,一定要步行移驾洗手间,寻找马桶。 楚珣从后面抱着人,给这人扶着腰:“嗳,嗳,对准了。” 楚珣:“歪了,歪了!胯骨果然长不好了,长歪了,滋出去了……” 传武闷声道:“俺的鸟儿又没长歪,对得准着呢。” 俩人在昏暗的小洗手间里磨蹭,一阵骚动。放泡尿还算容易的,困难的是蹲马桶,传武是伤在骨盆轴承部位,每一次坐下去,都能疼出一身汗。楚珣从正面撑住这人两肋部位,抱着,费力地帮传武坐下去。 楚珣:“裤子,裤子还没脱,我来。” 传武:“不用,自己来。” 楚珣:“我扶着,扶着你。” 传武忍无可忍:“用不着恁了,出去。” 楚珣:“你轰我干嘛?我看着你,我又不嫌你。” 传武脸一沉,耳朵红了:“恁可以滚了。” 楚珣被推出去。门“啪”得一关,把啰里啰嗦的一张嘴关到门外。饶是关系再亲密的俩人,某些事情霍二爷也不能容忍被人盯着看,多不好意思呢。 楚珣的人生词典里就没有“不好意思”这四个字,跟他的大男孩之间还在乎这些? 少年时,开着小黄花的后山山坡上,两个小子一头扎到半人高的草丛里,裤子扒到膝盖,光一蹲,里遛着小鸟,一边撑着手肘天南海北地胡侃,一边在草地里痛快…… 楚珣弯腰撅腚扒着门缝看,低声喊,“好了吗,我帮你提裤子。” …… 第八十八章:隔墙有耳 晚间,武馆里安静下来,学生们都走了,几名武师在大堂里坐着歇息,喝茶,聊天。 “龙哥回来了!” 小弟们迎上来招呼。 他们大升堂的老大,发帘和刺青罩在套头帽衫里,匆匆地从外面进来,帽檐笼着海风的凉爽气,怀里抱一摞打包的夜宵。那身街头混子的打扮,像极了中餐馆送外卖的伙计。 阿龙跟手下小弟用眼神打招呼,也不说话,径直提着饭盒进屋,咳了一声:“嗳,吃夜宵。” 汤家皓靠在床头,看书,眼皮都没抬:“你们广东馆子的点心,太难吃,我才不吃那些东西。” 阿龙拿开烟,粗声道:“鼎泰丰买的,你爱吃的那些。” 汤少爷的俊脸露出笑模样,美不滋儿地起身,一跩一跩地走过来,看了看,土鸡面,菜肉馄饨,蟹粉小笼。 汤少提了一盒馄饨和一盒小笼包,拄拐转身就走。 阿龙皱眉:“你哪去?” 汤家皓:“上楼。” 阿龙脸沉下来,咬着烟骂了一句:“妈的……你晚上睡觉也上楼睡去,别和老子睡了。” 汤家皓回道:“我倒是也想呢,你没看见人家被窝里已经有别人了,太挤了,都没我地方啦。” 阿龙:“……” 那仨人在楼上欢欢喜喜地吃夜宵,也不管楼下某位爷气得在大堂团团转,从兵器架子上抽了一把片儿刀,拎着转悠,用福州家乡话骂街。 楚珣一口闷一个小笼汤包,汤汁鲜香溢了满嘴,赞不绝口:“嗯,好吃,洛杉矶的中国馆子真地道。” 汤家皓嘴角一翘,露出优越感:“这是我们台北的馆子,做东西精致。” 楚珣用筷子夹一枚小汤包,一回身,喂到身边人嘴里。霍传武斜靠在床上,受伤的那半边腿伸直了,另一条腿蜷上来,手臂一搭,坐姿像个大爷。这人也不说话,不用动窝,只管张嘴,一口叼了小包子,沉默地咀嚼。 汤家皓一翻眼皮:“还用喂的。” 楚珣再夹起一个,伸过来:“我也喂你啊?” 汤家皓不屑:“人家才不要呢。” 你喂谁?……霍传武默不作声,细长的眼睛目光淡定,伸手掰住楚珣的腕子,轻轻一扽,将筷子夹的食物转移到自己面前,张嘴,把小汤包轻松吃掉。 霍二爷咬着小包子,一抬眼,定睛门口处。 龙哥叼着烟卷,冷冷地,半边脸射出一片青光,倚着门框,也正盯着他,眼神不善。 汤家皓:“你干嘛啊?” 阿龙:“老子找你。” 阿龙一把搂过小汤,勒住,把人箍在自己胸口半尺势力范围之内,眼底带一丝挑衅,盯着霍传武。霍二爷面孔瘦削,下巴有棱有角,右脸一道长疤,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儿,那种独特的冷硬气场,对于方圆十里之内任何同性生物都具有某种威慑。 龙仔视线一扫,直接忽略头戴绒线帽小眉小眼儿相貌秀气的楚二爷,就没放进眼里。 这人在道上摸爬滚打多年,眯眼描摹传武的身形、双腿、手骨关节形状,冷笑道:“呵,练家子?” 霍传武傲然地上下打量这人,顺手拍在楚珣大腿上,轻轻摩挲。一间小屋里气氛陡然紧张,活像两头公狮子炸毛对峙,宣示各自地盘,脖颈上鬃毛耸动。 龙仔盯着霍传武,一摆头:“有多大本事,敢不敢下楼跟老子练练。” 霍传武一声不响,慢慢从床上撑起身,高大的身形遮住头顶光线。 …… 当晚,霍二爷与大升堂武馆馆主交手,斗了一局。 楚珣当时上前一步,对传武一打眼色,跟龙仔说:“他伤没好,你手痒想练,我奉陪。” “你?”阿龙看都没正眼看楚珣,不屑道,“老子就跟他练。” 楚珣:“……” 霍传武一摆头,示意楚珣退后:莫有事的。 阿龙眼神指示兵器架:“徒手,还是用兵器,你挑?” 霍传武淡淡地:“随你。” 龙仔是从小靠自己一双手在唐人街打出来的名声,脾气性子野惯了,混的是道,拼的是命,不畏惧交手打架。这人一运气,飞身一步,脚一点凳子,飞向兵器架。这人拎了一把片儿刀,刀背从架子上顺起一杆红缨枪,空中一挡,枪头冲着传武飞过来。 传武站着不动,伸手凌空一抓,稳稳地持枪在手。 阿龙拧身持刀就扑过来…… 传武是骨盆一侧有伤,整条左腿不能发力,将身体全部重量压在右腿上,维持平衡。龙仔出招凶狠,刀刃在灯下划出一道一道白炽的光芒,每一刀都像是几乎就要削到传武的头颈和皮肉。传武寸步不移,下盘扎得很稳,眼明手快,眼角带风,见招拆招。他手握长枪木杆的中端,把长兵器变短,红缨枪枪尖回旋着寒光,弹开对手每一招攻势,金属冷兵器在空气中撞出清冷的脆响。 红缨突然一晃,虚刺肋下,阿龙迅速后空翻避过,眼底射出兴奋的光:“有两下子。” 龙仔是典型的广东福建南派功夫,身手柔韧灵巧。霍传武是有家学渊源,自幼三岁扎马步,五岁学拳脚,学传统武术起家,不惧兵器对练,器械套路游刃有余。 霍传武左支右挡,稳固防守,慢慢开始反击,也不客气,霍二爷才不管这住的是谁家房子。他手一放,握住枪杆最末端,短兵器瞬间变回长物,一杆长枪在空中甩动如同一条怒龙,枪法硬朗华丽,带着凌厉的鞭声,龙鳞在灯下抖出一道白光! 楚珣仔细看着,传武一步都没移动,完全依靠右脚脚踝力量勉强支撑,左腿和胯骨完全不能发力。传武脸上和胸口微微洇出汗珠…… 传武一记长枪鞭挑,片儿刀飞上天花板。阿龙吃惊,抬头,飞身跳起摘刀。 这人指尖还没摸着刀,楚珣一步窜上,动作闪电般快速,空中伸出五指,弹开缠斗胶着的兵器,让人看不清动作…… 楚珣落地,掸了掸手,淡淡地说:“行啦,我们家那口子也累了,点到为止吧。” 楚珣声调不高,然而眉宇间有一股迫人的气场,冷静,从容,开口就不容旁人回驳,周身磁场就不太一样。 众人定睛一看,大刀拍落在地,刀刃翻卷。 霍爷的长枪竟然就剩下个樱子,枪没了!明晃晃的枪尖不知什么时候,被人一把直接掰断,金属断裂,丢在地上,像个镴枪头。 阿龙吃惊地说不出话:“……” 汤家皓嘴巴微张:“……” 围观的武师和小弟纷纷惊愕,发出一片惊叹,“啊——” 别说龙哥开了眼,就连汤家皓也是头一回见识,认识楚珣这么些年,谁见过楚少爷深藏不露的真面目? 楚二爷这也是心疼二武,忍不了,小露一手,迅速震慑全场,房檐下的鸦雀都不敢再吱声。 阿龙拾起卷了刃的片儿刀,暗暗吸一口凉气,缓缓抬手对楚霍二人抱了抱拳:“厉害,见识了,佩服。” 霍传武抬手回了个礼数,不卑不亢。 阿龙深深看了霍传武一眼。今儿个确实技不如人,无话可说,竟然打不过一个下半身不能动的瘸子。是男人的不能输不起,不玩儿赖的,阿龙扭头就走,通红的双眼掩在发帘下,心里憋了委屈,老子的绿帽子都他妈戴到家门口了,对家都登堂入室了! 汤家皓从身后一把拽住这人手腕:“怎么的,伤着啦?” 阿龙甩开。 汤家皓一拐一拐地,追着过去:“打不过就打不过嘛,狗熊样……” 阿龙闷闷地:“老子狗熊样,你去找个更厉害的。” 汤家皓顿时板起脸:“成啊,我这就找个厉害的。你别以为,我现在腿瘸啦,我就……” 阿龙猛一回头…… 这人扑上去拎起小汤,抓着膀子,掐着腰,直接把人夹在腋下,拖起来就走。拐杖掉在地上,汤少从那个糙货胳肢窝下面露出个腚,喘着气,扭动挣扎。 “干什么你!” “你就是狗熊,在我朋友面前给我丢脸。” “你再这样,我让你滚蛋啦。” “唔……” “……” 楚珣架着传武上楼进屋。才一关房门,可算没有外人围观了,霍二爷挺得倔直倔直的后腰一下子塌下来,整个下半身动弹不得,一步都挪不动,愣是让楚珣撑着拖回床上。 楚珣皱眉:“特疼?” 传武疼出一身冷汗,衣服湿透,眉头抖动,粗声骂了一句:“娘的,针戳似的……” 传武很少说这种话,楚珣一听就心疼:“逞能吧你,你跟龙仔较什么劲?他是个熊的,你比他还熊!” 这一宿,楼上楼下的两拨人,就没消停喽。楚珣给二武换了药,清理下身,用热水擦洗干净,钻一个被窝里睡下。传武胯骨隐隐疼痛,睡不着,脑门抵在楚珣胸口磨蹭,像撒娇,又像是极度迷恋楚珣胸口上的热度。霍二爷不是个熊,也不是铁打的不知道疼,然而在外人面前,哪能跌了男人的尊严和面子,针戳似的也得逞强硬撑啊。 楼下房间里一阵呯呯乓乓,鸡飞狗跳,颠来倒去的声音透过木头天花板直接传到楼上,听得一清二楚。 汤少:“干嘛啦。” 阿龙:“你说老子干嘛?!” 汤少:“你,你,你敢,讨厌,不想来那个,没兴趣,滚蛋。” 阿龙:“我滚蛋?整条街都是老子的地盘,你让我滚哪去?!” …… 楚珣传武俩人被窝里并排躺着,一齐皱起眉头,楚珣低声骂道:“操……” 楚珣嘟囔:“什么破房子,该换墙了。” 美国房子都是木板造的,从来就不隔音。 男人之间粗重的喘息不绝于耳,剥衣声,肢体扭结声,光溜的身体挤压摩擦的声音。 再说龙仔这样的人,旁人只凭此人相貌、身份、气质,都能看出是什么样的出身。这人的父母家人,当年是福建那边儿过来加州讨生活的偷渡客,唐人街最底层挣扎挣命的那一路人。父母又早亡,从小没个完整的家,让姨妈养大,没念过什么书,打小揣着刀棍在街上混帮派,学古惑仔,模仿李小龙,在南加州华人圈里龙争虎斗闯出天下……这样的人自尊心很强,脾气硬,讲义气,肯吃苦,却又最怕被人轻视。 别看都是会打架的一介武夫,霍家老二的出身,与龙仔就是天地之别。霍传武这相貌,这气质,即便再糙着一口山东大碴子味儿,举手投足间透出沉静内敛的气场,举止有教养,再配上一张俊脸,一看就是乡下大家族养出来的少爷,绝对不是小门小户。龙仔这一看,自尊受挫,心里能不别扭? 阿龙积郁的怨夫之气骤然爆发,在床上使出蛮力,低吼道:“老子想来,老子他妈的想吃你,连包子带你的汤汁都他妈吃干净了。” 汤少:“滚啦……人家不要……” …… 楚珣与传武大眼瞪小眼,一齐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楼下动静实在太大,整个楼板摇晃,躺床上简直就跟坐小船似的。 汤少被颠过来倒过去冲撞着,一开始还不停挣扎反抗,尖声细气地骂娘,各种动物的称呼骂了一个遍,一对儿相好的就像攒了多大仇。 过了片刻,冲撞声愈演愈烈,肉体相合水声阵阵,汤少骂声减弱,逐渐化作高高低低的喘息,呻吟,声音闷在枕头里,偶尔传出几声舒服的低叫…… 楚珣慢慢扭过脸,凝视传武。 传武也扭脸看他,不吭声,胸口明显起伏,呼吸粗重。 楚珣又骂了一句:“太混蛋了……” 俩人都听得出,这句是个什么意思。是正常男人的,这种情形下都熬不住,更何况亲密的人就在枕边。 一个被窝,一条被子。薄薄的被子已经被顶出两座小山峰,十分突兀。 两人一齐低头,瞄向身下那两座小陡坡,互相用眼光比量一下勃起的高度,差不离儿。两人胸口一齐抖动,嗤嗤地笑出声,笑容随即收敛在嘴角,默然相对,不出声。 楚珣耳语道:“做吗?” 传武思索着楼上楼下这个完全不可能隔音的距离,男人旺盛的性欲迅速压倒虚伪的理智和矜持,眼神漆黑:“嗯。” 楚珣倒是完全不担心隔音问题,一皱鼻子,用唇语说:你这样能做? 传武也用唇语:怎么不能? 楚珣用口型说:要不然我上你? 传武脸一板,特正经:俺莫有问题,绝对能上你。 楚珣在被窝里翻了几次身,评估姿势和位置,传武伤在那么个要命的地方,他无论骑在上面,还是趴在下面,谁骑谁,总之都会撞到对方伤处。 两人抱着抚摸前胸后臀,前后憋了十天,浑身烫得不行。传武下体直棱着,顶着他的小腹。伤口再疼,竟然都不影响霍小二爷展露雄风,坚硬如铁,还没撸两下,码眼急不可耐吐出露水,红肿欲破。 楚珣嘴唇贴着传武的眼皮,亲了一口:要不然,你用手。 传武下意识地,握住楚珣硬起来的家伙捋动。 楚珣焦躁地喘息,眼神突然柔软,甚至带一丝恳求的意味,小声道:“我是说,你用手……后面……手也能做。” 传武眼眶发热,一把抱住楚珣的臀,哑声道:“俺从来就不用手干那个。” …… 楼下的汤少“唔”了一声,随即是临界点上一连串细碎呻吟,随着床板的摇颤,断断续续,连不成个整句子,“唔,你……混、混……蛋……人家……不、不要……那个……啦!” 阿龙的裤子褪到脚踝,人站在床边,动情又粗野地干着,摇撼床板:“你不要哪个?” 小汤眼角带泪,一身骄气,不甘心,却又捱不住身体里排山倒海涌出的快感,低声叫骂:“你个狗、狗熊……啊……啊……” 阿龙凶巴巴地低吼:“要不要?!” 汤少爷那娇贵身子,被那蛮货干得四体大开,两只手被西装衬衫缠住,无力地敲打阿龙湿漉的胸膛,身上遍布被啃咬的红痕。他下半身悬空在床边,两条腿被对方高高地举起,每一下撞击让他腿肚子痉挛颤抖。后庭细软处剧烈收缩,被捣得一塌糊涂,屁股瓣子红肿,快要经受不住这样野蛮粗鄙的强暴。 …… 楚珣半侧着身子,仰在传武肩上,重量搭在传武没受伤的这半边。 传武的手指顶进他最深最敏感的地方,仿佛带电一般,让他猛地一抖。楚珣咬着嘴唇不泄露一丝声音,又因为楼下另一对人马的骚动而产生混乱的错觉,双方仿佛近在咫尺,只有一墙之隔,令他有一种难以描摹的羞耻感。这种耻感对楚珣这种人简直不堪一击,他不在乎,这样反而更加刺激男人的兴奋点,浑身敏感带激发。两粒乳尖未经碰触,都硬成了铁蚕豆。 传武手指带着粗糙枪茧,缓缓顶开脆弱的甬道,凸起的枪茧劈开一条路正好摩擦到要命的位置。楚珣整个人战栗,两手抓住床单,后脑勺在传武脸上磨蹭,死死咬着嘴唇不叫出声,身体被撕开贯穿的瞬间竟然有受刑般的快感!他下体重新崛起,阳物笔直冲天把被子顶成帐篷,传武只用三根手指插弄着他,就让他无法抗拒地勃起。 楚珣回想以前跟林俊在一起、跟小汤在一起,从来都没有过丁点儿反应。 不可能有这种感觉,根本就不能硬。 只有传武能让他这么硬,用手指把他捣上高朝,手指抽插得他快要射了。楚珣呼吸急促,整个人沉醉在漩涡中,抓住传武另一只手,十指紧扣。 霍爷可从来不稀得用手干那事儿,手指头只是帮个小忙,前戏开个道,紧接着才上真家伙。 枪茧随即换成一杆长枪,圆柱形的枪管,极坚硬,滚烫,裹着一层烧红的铁水,深深捅进楚珣的身体。 楚珣身体猛地向后弓起来,双腿敞开,迁就对方的姿势,让传武一寸一寸顶进来。他一腿搭在传武腿上,脚尖勾住对方,带汗毛的小腿互相磨蹭,麻痒的,又很舒服。 两人面向天花板,除了两颗头,脖颈以下全部藏在被子下面,掩盖住豪放不羁的肢体纠缠;上身都穿着背心,下半身脱得坦荡。二武一条霸道长枪充满了楚珣,温暖,绵长,一下子让他安稳,感觉像被对方结结实实抱在怀里守护。长年劳累,疲于奔命,历尽艰险,精神上的压力和负疚感让他快要四分五裂,楚珣张开双臂,大口大口地呼吸,感受着二武一下一下地侵入,肿胀蜿蜒的筋脉捣开他的肠道。二武滚烫炙热的生命力仿佛与他融为一体,填满他的脆弱,无比充实……楚珣双眼失神,模糊的视线穿透屋顶,眼前一片朦胧浩瀚的星海,繁光点点,斗转星移。光芒洒落在两人身上,美得令他窒息,想哭。 床板发出隐秘诱人的吱呀声,很轻,很慢。 棉被轻微起伏,富有韵律,被子下的人很有节制地移动身位,几乎看不出动作的幅度。楚珣小心翼翼地下压,坐向传武的胯,突然笑了一声,感觉到传武的硬物窜了一窜,往他里面又顶进半寸。 楚珣喃喃地:“你还能长得更大啊?” 传武慢悠悠地加力,这会儿也不脸红害臊了,直白地说:“你夹得紧,俺就能更大。” 楚珣笑骂:“混球……” 传武故意用带胡茬的粗糙下巴磨蹭楚珣,啃他耳垂、脖子,也憋了一股劲儿,粗声质问:“厉害吗。” “俺还能不能干动你。” “能不能了?!……” 传武猛地往上一顶,胯骨不动,只用鸟动。楚珣臀部肌肉剧烈抽搐,咬住被子,整个人仿佛升腾起来。 二武两手掐着他的后腰,是用双臂臂力硬生生将他臀部举起,抬高半尺,给自己撤出个迂回的空间。传武然后一下一下地发力,深深地顶进,再抽出一半,再次顶进。霍小二爷发育得太好,粗憨强壮,胀得楚珣又疼又爽。他被传武顶得快要射了,又因为偷情的隐秘刺激,眼角止不住流泪。 床板在两人射精的余韵中冲破了节奏,发出极不和谐的颤音。 楼上楼下此起彼伏,伴着远处海岸线隐隐飘来的潮声,月色醉人…… 楼下一阵疾风骤雨,地动山摇,风雨之后归于平静,云开月明。 细皮嫩肉的汤少给插弄得快晕过去,有气无力,双腿合不拢,神经麻痹的那条腿垂在床边,下半身凸起几道骇人的指印。 阿龙把脸埋在小汤胸口上,粗暴地啃咬,亲吻:“小皓……” 汤家皓扭过脸,钻到枕头下面,不给对方看脸:“混蛋……死狗……屁股疼了啦……” 阿龙断断续续地粗喘,吻着人,像是拼命想要把眼前人抓牢在怀里。这个姓汤的小白脸,除了长着一副漂亮皮囊,简直一无是处,脾气骄傲性子刁蛮,嘴里没一句温存好听的,爱骂人是动物。可他自己一个唐人街的黑道混子,竟然喜欢上这个糟糕到一无是处的任性败家少爷。 阿龙眼眶红肿,眼里有水雾:“小皓,你腿不好使了,是我害得,我对不住你……” “以后,以后你就只能跟我好,你个小瘸子别想跟别人!……你就是我的人,只能跟我……” 汤家皓陷入高朝过后的晕滞,身体重重抖了一下,抱住怀里人的头。两人汗湿着,黏在一起,缓缓倒在床上。 汤家皓迷茫地看着天花板,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是谁又欠了谁的,谁是谁的劫呢。 …… 第八十九章:神经刀 楚珣在洛杉矶唐人街隐居避祸数日。待这阵子风头过后,领馆方面悄悄给二人递送新的护照,换了一套身份。楚珣带着他家二武全身而退。他心里还有未完成的任务,一切还没有结束。 楚珣头发长出半寸,打扮成大学生模样,戴棒球帽,穿帽衫和宽松休闲裤,瘦长脸显青春,像极了当地随处可见的亚裔小留学生,与先前妖气横行的光头形象截然不同。 他临走,想起个事儿,询问汤少:“要不然,你这趟跟我一起回北京。” 汤家皓衬衫领子盖不住脖子上抓的、挠的、啃的红痕,也懒得遮掩了,翘着腿歪在椅子里:“楚珣少爷,我和你回北京做什么,你又耍我玩儿呢?” 楚珣表情诚恳,蹲下身,捏住汤少没有知觉的膝盖,认真地说:“小汤,我有个熟识的朋友,是个神医,我估摸他能治你的腿。” 汤家皓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在美国请了专科大夫,美国医学总会的知名教授,也就治成这样。你朋友?” 楚珣一摆手:“美国大夫,会治个屁。” “我这朋友,我从小认识……我这么跟你说吧,美国总统,沙特王室,还有你们台湾姓蒋那家子人,都千里迢迢去陕西宝鸡找他们家看病。” 楚珣说话透着旁人学不来的牛气,也是与生俱来,身份使然。 汤家皓斜眼看着楚珣,心里没谱,半信半疑。他已经自个儿把自个儿当个瘸子使唤,他这腿还有的治? 洛杉矶这趟航班直达北京,飞机平稳地行驶在厚实密集的云层之上,云海辽阔深远。 楚珣坐在头等舱宽大的座椅里,身边坐的,是他的二武。 这么些年出任务,俩人这还是头一次,光明正大一路并排坐在飞机上。楚珣有自己一套精明心思,身份一经公开暴露,干脆顺水推舟,把这些日子他与二武搞地下情的艰难委屈恨不得一朝全给找补回来,一点儿亏都不吃,当下就跟领导提要求,回程机票一定要两个头等舱位。 楚珣特意把靠窗座位让给伤号,让传武舒舒服服靠着。 “吃酸奶吗。” “水果。” “来碗方便面吗。” 楚珣本来就是个活跃爱闹的,心情好,一路上招呼着,给传武喂这喂那。 传武一站起来,宽阔威武,狭窄的过道立马显得局促,只能塌腰低着头,慢慢挪步去洗手间。楚珣屁颠颠儿跟在后面,两条手臂从后面围过来环抱传武的腰,一同挤进巴掌大的小洗手间,脸皮很厚,完全不顾空姐窘迫的注视…… 闲下来,俩人头靠着头,分享一副耳机。楚珣把头缩在帽兜里,头发寸短,眼睛明亮。乍一看,令传武都有些恍惚,当年梧桐树下那个温柔漂亮的少年又回来了,浑身上下,就独缺眉头上一颗小红痣。 楚珣裤子宽松,有意模仿加州当地的亚裔非裔街头骚年,裤腰松垮地挂在臀上。 楚珣偶尔起身,传武一看,皱眉低声道:“都露出来了……” 楚珣:“什么露出来了?” 传武:“你的腚,露了。” 楚珣摸了摸腚:“我露的是内裤。” 传武忍无可忍:“裤头也不能那样露着。” 楚珣:“人家都这么穿,你个土鳖。” 传武:“你裤腰坠到大腿根儿了。” “你腚上的小黄鸡,别人都看到了……” 两人的内裤配成一对儿。二武那条裤头,正面位置有一只骄傲的小黄鸡,护住雄壮激凸部位;楚珣这一条,缝儿上也有一只小黄鸡,恰到好处挡住门户位置,摆个欲拒还迎的暧昧造型。 楚珣一回北京,立即安排专家给小霍会诊,并且向上面请示,将张文喜再次请回北京。 霍传武身体结实抗造,本身枪伤基本痊愈,又经过一轮手术,彻底清除腐肌,清理掉伤患处残留的碎骨。以现在的医学技术,骨盆韧带修复再造都不是大问题,然而想要完全恢复往日机能,可就难了…… 传武脾气挺倔的,从医院出来,一路拄着拐,就要回地铁站。 楚珣说什么也不让这人走了:“你还回地铁站里边那小破屋住着?” 传武说:“那怎么是小破屋了。” 楚珣赶忙改口,哄道:“不是小破屋,是好地方,我也喜欢那地儿,但是你伤没好,你住我家,条件好些,我也能照顾你。” 传武沉默着,想了一会儿。 楚珣搂着传武的腰,抱媳妇似的,揉着,笑嘻嘻地:“二武,我以后买个大房子,把屋里墙拆掉,改造成地铁站站台那样儿,咱也竖两根大粗柱子,中间拴一吊床!咱俩每天不睡席梦思,就睡那吊床,成不成?” 传武脸上骤然现出一枚酒窝,让楚珣满嘴胡扯逗乐:“把墙拆了,恁的房子都塌了。” 楚珣哈哈哈地乐:“那我们弄个二层的床,下面一层是席梦思,四根床柱上面拴个吊床。这样,咱两个还是睡吊床,而且睡得踏实,吊床整塌了,下面还有席梦思兜着咱俩……” 楚珣这张嘴,真心想讨好一个人,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怎么肉麻怎么来,直到把传武说乐了,俩人嘴唇贴了嘴唇,吻了吻。 他是有意哄二武开心。他看得出来,传武这人性格内敛,表面上啥也不说,看不出一丝沮丧难过,其实心思很重。下肢受伤这件事,对传武是个打击。而且,这腿还能不能治好,根本就是未知数。 霍传武在医院休养康复那些天,每天去健身房,坐在健身器械上,锻炼上肢,肩背肌肉力量、臂力,一天都不肯间断。 但是下半身不能动。 偶尔有那么一两回,传武在康复室里撑着双杠,慢慢移动双腿,想要用受伤的左半边发力支撑,一下子没撑住,浑身汗就下来了…… 楚珣在门口看到,扔下饭盒,跑过去从后面托住人:“二武,别这么急。” “慢慢来,以后肯定能好……” 传武的汗沿着脖子上的青筋往下流,头慢慢靠到楚珣怀里,沉默,睫毛扑簌。从小到大吃了这么多苦,流血流汗都没怕过,越是意志强悍的人,残比死要痛苦得多,令他真正感到彷徨和恐惧。多少年跪铁砂滚钉板踢木桩打沙袋练出来的一双好腿,难不成就这么废掉了…… 传武那些日子住进毗邻长安街的豪华高层公寓。当天,传武拄拐才走到门口,楚珣打开门,突然把人背起来,飞快地跑进屋,身手迅速,不容对方有机会反应。 楚珣背着人,在屋里开飞机似的转了一圈儿,兴奋地嚎一嗓子:“可算到家了,二爷把帅媳妇背回家了。” 楚珣把人往床上一抛,随即就被两条结实有力的臂膀薅住脖领子,拽回床上,牢牢摁住,床上一阵粗喘…… 每天睡觉睡到自然醒,被窝里四目相对。 每天晚上,霍二爷丢开游戏机,从沙发里起身,慢悠悠移驾卫生间。楚珣正做着焗油,捯饬新发型,脑袋用热毛巾包起来,脸上糊一层海藻泥。楚珣穿个睡袍走来走去,往浴缸里放水,给霍同志弄洗澡水…… “脖子上有胡茬,我帮你刮刮。” “给你也敷个面膜。” “以色列天然海藻泥,去死皮去黑头的,我和小钧儿都用这个牌子。” “你看你脑门上的死皮,别躲了,我都看见了。” 霍传武赤条条地躺在浴缸里呢,躲都没处躲,拼命撑着胳膊,捂着脸,“俺不要么,俺不涂你那个泥”,浴缸里水花四溅。 楚珣:“就要用这个,老子伺候着你,你还嫌不好?!” 楚珣是个拧的,而且控制欲强盛,近似于精神官能上的某种偏执病症。他身边的人每天吃的、穿的、用的,都必须由他经手,他要过问。而且这人记忆力极好,头脑细致缜密,什么事情一条条一道道记得十分清楚。诸如两口子一个月三十天每天固定穿哪一套内衣这种事,都要事先编排计划表,今天小黄鸡明天小花猫的,不许传武穿错或者顺序颠倒,甭想唬弄二爷。 霍二爷这会儿都忒么快要后悔了,俩人怎么想起同居的?果然以前没住过,不知道小珣这人有多烦人,也就是霍爷从小忍到大,习惯了,但凡换做别的男人,谁要这么麻烦的男朋友? 楚珣他们回来大约几天之后,也就是前后脚的,汤家皓就也来北京了。 汤少自己一人儿来的,拄个拐挎着时尚小包就来了。这人也是让楚公子一句话给忽悠来的,心里多少对治腿还抱有一线希望。汤少爷也两年没再来京城,原先是瘸着腿害怕遇见熟人,才躲到美国。如今与楚珣重新搭上伙,汤家皓发觉自己还是对楚珣有一种难以舍弃的亲近感。 楚珣多嘴问了一句:“你那口子没陪你一起来?” 汤家皓含糊说道:“他有自己生意,走不开……要他来干嘛。” 楚珣为小汤在长安街旁最好的酒店开个房间住下。 汤家皓斜眼瞟着楚珣:“呵,果然和以前不一样,这样大方,以前你一毛不拔的,可小气啦。” 双方如今关系不一样,楚珣反而敢对小汤大方亲近。楚珣问:“小汤,你那个黑社会,你怎么看上那么一人?” 汤家皓拨弄着手里的拐杖,垂眼沉默片刻:“那个人啊,也讨厌呢,又土,又没文化,又粗鲁。” “可是他听我话,对我还挺上心。” “我说爱吃哪家店的点心,他就每天晚上开车穿过半个洛杉矶城去那家店买夜宵。” “我夜里腿疼,抽筋啦,他还知道爬起来给我揉揉腿……” 汤家皓说到这儿,细白的脸皮透出一些难以描摹的颜色,嘴角翘起来。 楚珣心里一动,用力点头:“这样挺好。” 楚珣脸不变色心不跳地,补充一句:“就是那天夜里那动静闹的,真他妈吓着我了。这要是每天晚上都来两趟,可真辛苦你了,小汤。” 汤家皓脸腾得涨红,抄起拐杖扔楚珣:“你滚啦,人家就喜欢那样的,比你强,怎么着啦。” 楚珣抱头跑开,笑得放浪:“那是,肯定比我强多了,我就没……” 后半句话楚珣吞回肚子里,不提了,如今二爷基本也算有家室的人了,正经着呢。 ****** 两名病灶号都已准备妥当,翘首以待,万事俱备,就差那位最关键的神医。 楚珣不敢怠慢,当天捯饬得精致体面,十分庄重,亲自去机场接张文喜。 张文喜出了机舱门,遥遥地,在人群里朝楚珣挥一挥手,微耷的小眼儿一眯缝,嘴巴笑起来歪歪的。这人穿得随意邋遢,叼颗烟,也不带助手,身后拖一口红蓝编织袋行李。楚珣特意凑过去,仔细瞧了一眼,确认真是编织袋,不是路易威登仿的。 张文喜这种人,拎个编织袋走在机场里,没人敢说,这人是个医生。 上回见面,都没机会说句话。这一回再见,楚珣扑过去用力抱住文喜儿,俩人互相勒着,勒到喘不过气儿…… 俩人当晚混在一间会所里,楚珣请文喜吃饭,听歌,想要什么点什么,楚二爷买单。俩人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躺成个死样子,毫无风度,互相喷着口水,也就是从小认识的最铁的兄弟,才会这样。 张文喜弹着楚珣的腹部:“胖嘞,小肚子都起来了,注意胆固醇、脂肪肝儿。” 楚珣一乐:“心情好,心宽体胖。” 直玩儿到半夜,累了,张文喜斜靠在楚珣胸口,随口问:“回你家睡啊?” 楚珣眼神一闪:“给你订了酒店。” 张文喜微眯着眼,淡不唧儿瞟了楚小二一眼,一歪头,哼,小样儿的,跟饿隔一层了…… 第二天,301医院外科小会议室里,楚珣再次见着他家文喜儿。 张文喜一身白大褂,袖子挽起挽到手肘处,利索,精干,眯起眼看X光片、病例档案,一篇一篇,看得认真,思索,抿着嘴角……这人跟昨天夜里会所里喝酒划拳在沙发上流着哈喇子打滚的那傻哥们儿,完全不是一人。 张文喜嘴角一耸,吁一口气:“小珣,你这就是为难饿,而且还一下子弄来两个。” 楚珣端坐沙发上,坐得像见老师的小朋友,低声道:“不好治?” 张文喜摊开光片,一指:“这个,骨盆和大腿关节转合处中了枪,中枪后又跑,打斗,还干了别的什么饿不知道,弹头卡在骨缝里严重磨损骨膜,肌腱断裂,那一层膜都磨烂了这他娘的,是人干的吗……” 楚珣一颗心蓦然沉下去,两只手攥在一起。 张文喜又一指:“那个,颅内出血有隐疾血块,压迫神经,造成右腿失去知觉,拖太久了,肌肉都开始萎缩了,早都干啥去了?” 楚珣一把攥了对方手腕:“文喜儿,尽力治。” 张文喜歪头看着人:“小二,饿也不是啥人都能治的,‘神医’那两个字,是外面人吹的。” 楚珣坦白道:“我就信你,我也没别人可以求。” 张文喜撇嘴,一拍大腿,做出决定:“两个里边,饿就只能给你治一个,饿尽力吧。” 楚珣:“……” 张文喜盘腿往沙发里一坐,斜眼看着楚珣,浑不吝的表情,咋着? 楚珣狠狠搓一把脸,撅嘴道:“文喜儿,这就是你不仗义吧,咱俩谁跟谁?上回你说我家人有病,你上门服务,不收钱,抛头洒血以头抢地你白给我治,这话可你说的,我有录音。” 张文喜眉毛一挑,小眼一眯,冷笑:“是饿说滴,饿说滴是你爸爸你爷爷需要开瓢开腿的,饿二话不说,白给你治!那些猫儿啊狗儿啊的,是你们家人么,是死是活关饿滴屁事?” “上回在大街上,开车撞饿还骂饿的那小子,是他吧,这是他的骨盆吧?” “饿给他治?饿想拆了他的骨盆。” 张文喜冷冷地,一指光片。 楚珣双手合十,羞愧道:“我们家二武是个混球,我回去抽死他。但是这腿你得治,治好了你亲自抽他!” 张文喜白眼一翻,爷爷牛逼着呢。 楚珣急得说:“文喜儿,我不让你白受累。我楚珣有多少家底,你清楚,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我倾家荡产不在乎,这两个人一定要治好。” 张文喜手快,忽而从楚珣裤兜里摸出个棒棒糖,叼了含着:“你挑吧,治哪个。明儿早上上手术台,给饿一个小时搞定。饿下午的飞机,忙着呢那边儿好几台手术等着。” 楚珣:“……” 楚珣沉下脸来,咬着嘴唇,没话可说。他知道张文喜这人狂傲不羁的脾气,说一不二,眼前就算是美国总统,沙特王子,他看你不顺眼说不给你治就是不治,你还能拿枪逼他?据说当年,台湾姓蒋的那家子一个人,八十年代曾经去宝鸡找文喜他爹看过。那人是皮肤怪病,全身溃烂脓包发出恶臭。张文喜他爹伸五个指头,要五百万,蒋家人舍不得,就只肯掏二百五十万。文喜他爹面无表情收了那“二百五”,转脸就给蒋家某人左半边身子涂了他家祖传神药,右边就不给上药。姓蒋的就那样回到台湾,果然左半边身子痊愈完好、肌肉平滑如新,右半边身子仍然恶臭溃烂着…… 楚珣心里合计,文喜儿答应治好其中一个,已经看在多年铁杆兄弟的面子上。 张文喜眼底滑过狡黠光芒,舌尖拨弄糖棍:“赶快决定,饿还要细看片子,治哪个?” 楚珣眼底一片漠然涣散,这时候脑海里不停晃过的竟是那时他家二武与侯一群一场赌赛恶斗,霍大侠一条刚猛凌厉的鞭腿,直挂侯一群的面门,那么厉害,那么帅…… 楚珣沉默一秒钟,深深看着对方:“你治那个脑袋里有血块的吧,明天开刀。” 张文喜暗暗一愣。 张文喜嘴角撇出一丝极坏的坏笑:“呦,不管你那个傻大兵了?骨盆那个位置可难好了,他那条腿,肯、定、废、了。” 楚珣眼眶蓦地就红了,十分难受…… 张文喜观察楚珣的表情,意味深长道:“饿当你肯定求饿治那个姓霍的,还不三跪九叩爬地上求饿啊……” 楚珣:“两个人不一样。” 张文喜:“咋不一样?” 楚珣垂头坐在沙发里,少见的动情,眼眶红得像个兔子:“小汤是外人,我对不住他,弄坏他一条腿,我一定给他治好了不能让他瘸一辈子。” “二武……二武是自己人,我媳妇为我瘸一条腿,残废了,大不了我将来养他一辈子,出门走到哪跋山涉水我背着他。” “我不在乎他瘸了。” 楚珣说话有些哽咽,猛一吸鼻子,起身扭头就走。 张文喜:“……” 张文喜从沙发上跳下来,抢上一步拽住楚珣的腕子:“小珣。” “干啥啊。” “饿跟你开玩笑的。” “两个饿都给你治。” 张文喜嘎嘣嘎嘣把棒棒糖给嚼了,伸手狠命捏、掐楚珣的脸,还跟小时候那样逗:“饿滴娘嗳,说着说着都哭嘞,你至于的么!” 楚珣一抹脸,张嘴咬这人:“混蛋玩意儿,还是不是兄弟?!” 张文喜歪头瞟着人,淡淡一笑:“还你妈的挺情深意重滴……让饿羡慕。” “饿肯定把人给你治好。” 俩人一阵掐,瞎逗,心里都划过一丝淡淡惆怅,又挺温暖。 楚珣暗暗抹掉眼角泪花,细长的俊眼闪过一丝对方没察觉的小得意。操,二爷难得在人前掉两颗金豆子,真感动人。 小样儿的文喜儿,还想逗我。论动刀开脑瓢,二爷永远不及你;可要论察言观色斗智攻心,楚二爷是你祖宗。 第九十章:葫芦娃 第二天上午,301医院的外科手术室,神刀张家的传人给小霍和小汤动手术。 张文喜那瘦猴似的身板,一袭窄肩掐腰白大褂,袖口依旧是挽起到手肘处,戴上消毒帽、口罩,只露出一双窄眯缝眼儿,像模像样的。 张文喜举着洗净消毒过的两只手,在手术室门口,跟护士一摆头:“推进来吧。” 楚珣是心里紧张牵挂,抻着脖子站在门口张望。 楚珣问:“文喜儿,你先做哪个?” 张文喜是身经百战,手里一把刀开过的膛可多了,面无表情:“血块在脑袋里两年了吧,那家伙不急呢,先做腿上那个。” 楚珣于是更加紧张,双手插兜,在手术室门口颠过来、走过去,就快要爬到天花板上伸出两只猫爪子挠墙。 “神刀张”做手术,不用无影灯,不消毒,不打麻醉,而且让病人无痛无痒,不见一滴血。 这人身边连护士助手都不带,就一个医生,一个病人,把门一关,闲杂人等拒之门外,祖传药膏不见外人。 屋里静悄悄,天花板和墙壁泛白。霍传武安静躺在手术台上,白床单一蒙,人是醒着的,斜斜地瞟着文喜儿。俩人目光一对,迅速移开,各怀心思,也不废话。 张文喜把一瓶药“啪”得往地上一摔。 小瓶摔碎。 一股淡淡的带了乡野气息的草药味道溢出来,药味慢慢充满整个房间,沁入鼻息、各处神经,朦胧的异样。 张文喜慢条斯理儿剪开一块床单,露出霍二爷受伤的部位。 张文喜一瞧,口罩掩着,嗤了一声,眼睛笑眯成月牙形状,透一股子坏样儿。 霍传武板着长脸,一本正经,不笑,然而这场面着实有两分尴尬。他上半身穿着衣服,下身剥光洗净,露出一段结实的胯骨,健硕的大腿。最凸显男人雄伟阳刚气息的部位,俊美粗壮的一条长物,近距离暴露无遗。 张文喜喃喃地,哼了一声:“饿滴娘咧……” 都是成年的爷们儿,知道这句话暗含着啥意思,眼红,惊叹,甚至透着丁点儿羡慕嫉妒的酸意。 霍传武沉默地耸肩,算是接受了姓张小子的“赞美”。 张文喜意味深长又来了一句:“真可以啊。” 传武“嗯”了一声。 张文喜叹了一句:“小珣特别爱你吧。” 传武:“……” 传武淡漠的脸上慢慢浮出一丝细微的表情,像是笑意,又像是得意。文喜儿一句挤兑的话,让两个男人之间先前存的芥蒂嫌隙,也就烟消云散了。上回俩人当街呛起来、撞车,说到底,都是护着一个人。 传武如今回忆自个儿吃饱太闲了乱吃醋的糗事儿,霍爷也是不走运,每一回都栽在对头的手心儿里。可是倘若没有那一回,他也不会知道楚珣半昏迷浑身滚烫柔软、腚里都是湿的,干那事儿能有多舒服……小珣什么时候能再湿漉漉地晕一次? 张文喜窄窄的眼皮下目光闪烁不定,心口荡起一丛小小的漩涡,微微的惆怅与失落。 小珣那时只给饿变戏法陪饿玩儿的,只跟饿一个人分享棒棒糖,每回来北京都让饿上他家跟他睡一张床,什么贴心话都跟饿说。小珣当年那么漂亮、可爱……谁说男人都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谁说好兄弟之间有一个“嫁”出去了,另一个就不会小心眼儿吃醋? 张文喜眯起眼,眼小却极有神,持刀的手势像握笔。这刀的刃口似乎与平常的手术刀不同,尖细锋利,蘸了药汁,闪着细腻的寒光,在传武完全清醒却又无从察觉的状态下,一刀划开胯骨凸起处,皮肉被尖锐的刃口割开,没有血…… 这天,两台手术,一共做了不到一小时。 楚珣在外面都看得眼花缭乱,胆颤心惊,平白攥了两手汗。二十多分钟,他家小霍蒙着白布给推出来了,换成小汤剃了光瓢被推进去。 这回竟然连十五分钟都没有,小汤再被推出来的时候,脑瓢完全没有手术痕迹,只在后脑勺脑干位置贴一块医用胶布。 张文喜显然有些疲惫,躺在沙发里,白大褂领口敞开,口罩摘下来,挂在一只耳朵上。 楚珣给文喜儿揉肩、捶腿,低声问道:“做完了?” 张文喜闭目养神:“完了。” 楚珣喃喃地:“操,我们家二武那腿好歹做二十分钟,小汤的脑袋,也太快了,十五分钟有吗?这可是开颅!” 张文喜:“我跟你男朋友多聊了两句,耽误了,他的腚,饿五分钟就豁开再给合上了。” 楚珣斜拉白眼瞪着人:“张文喜你是我祖宗。” 张文喜浑不在意地,话音里带着痞气:“三分钟能完的事儿,你非要让饿在手术台上戳仨小时,累不累啊?俺爹的刀更快,最高纪录一小时做十八个手术,饿比他老人家的水准差远的嘞。” 楚珣:“……” 楚珣不甘心,本来就强迫症,龟毛,事儿妈似的,这时候窜上沙发,骑到文喜儿腰上,不依不饶地摇晃:“文喜儿,你可把二武给我治好了,你用心治,能恢复得完好如初?踢腿还能像原来那么帅?” 张文喜被晃得头晕:“我的刀没问题,能不能完好如初,那看他造化了。” 俩人头凑着头,楚珣逼近,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威慑的光芒,像是变了个人,面色冷然,毫不客气:“你要是把我的心肝宝贝治坏了,我可跟你没完,二爷放电烧了你的脑瓤子。” 楚珣伸出两手,凶恶地在文喜儿眼眉前比划。 张文喜伸脚踹他:“贼你妈的,老子给你的人治病,你还威胁饿嘞?你敢!” 楚珣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细长的眼眯起:“你看我敢不敢。” 传武对他有多重要? 楚珣在人前一千张面孔,人后就是一张脸,一颗心,也小气着呢。他家二武倘若真是没救了,残了,他真得发疯咬人。 张文喜一脚踹开人,反身骑了上去,解衣服撸袖子,作势要收拾楚珣。 楚珣哈哈哈大笑,表情神色蓦地又是一变,笑嘻嘻地黏上对方肩膀,赖皮地抱住,揉了揉:“文喜儿……” 张文喜实在受不了了:“滚,滚蛋,别你妈的跟饿腻歪。” “比小时候还讨厌,忒烦人了。” “赶紧滚吧,回家找姓霍的去。” …… 回家找姓霍的? 楚小二如今就干脆改姓霍算了,又痴,又疯,又婆妈的……张文喜算是看出来了。 ****** 再说楚霍二人这次赴美历经艰险,前后半月有余,返京后治疗养伤,休养生息,一段时间里没有抛头露面。这期间,四九城内风起云涌,大事频传,遮天换日…… 上层一系列地震,侯家彻底失势,侯先进叛逃坐实罪行,这回连复杂的过程都免了,正好一网打尽。侯一群被捕,附带残余的党羽势力纷纷垮台。当年附着侯家攀爬上来的这一系人马,大多遭到撤换、调离。 风烛残年遭遇覆灭抄家之祸,是天命,也是人为。据说,侯家老爷子孤零零一人儿躺在301医院重症病房里,耳听丧钟,知晓家族气数已尽,一生功业毁于不肖子孙之手,悲愤难抑,自己亲手拔了管子……上面终究体恤这人解放前老革命的资历功业,在八宝山为其举办了一场体面的追悼会。媒体对外措辞,老爷子是“最终医治无效,不幸逝世”。 人死灯灭,人走茶凉,上层建筑重新整合,各方势力纵横捭阖,一代新人换旧人。打江山的那代人眼瞅着都已经作古入土,留下身后一代守江山的徒子徒孙,慢慢蚕食享用父辈留下的资本。 总参三部原先侯一群手下机要位置的人员,全部整治撤换,上边儿大树一倒,树底下庇荫的猢狲哪还能保安然无虞。二部三部的特工暗中潜伏、盯梢,慢慢着手动作,针对的是冯家一派。冯家涉及严重经济问题,出事也就早一天晚一天了,显然又是一场恶战。 与此同时,京城六十五年大庆,盛会召开,香山碧云寺山巅传来枪声,白玉塔林上空惊鸟盘旋,山门喋血,钟声悠悠回荡…… 有人多年寒窑苦熬得偿所愿。 有人终于混出狱了。 阳光斜斜地照在大床上,一觉睡到上午,被窝里气息温暖。 楚珣睁眼,传武靠在他怀里。两人面对面侧卧,习惯的姿势,二武人高马大的,每回钻到被窝里,偏就喜欢把头枕到楚珣胸口上,让楚珣搂着睡,下意识地,仍然停留在二十年前的旧时光。 传武其实醒很久了,睡懒觉真不太习惯,从六点钟生物钟敲响,脑袋瓜里开始嘟嘟地吹起床号,叠被铺床出早糙了。 传武就一动不动,睁着眼睛,感受着楚珣均匀的鼻息吹到他脑门上,沐浴在阳光里。 楚珣一低头,咧嘴一乐。 传武不吭声,一头钻到楚珣怀里,抱紧了,那架势恨不得钻进去,剖开楚珣的胸膛,两个人整个儿融在一处。 楚珣声音带着迷蒙和沙哑:“干什么呢,吃奶啊。” 传武张嘴叼上去,狠狠吮了一口。 楚珣:“哎呦……” 俩人抱着闹了一会儿。楚珣睡觉穿戴整齐,罩一件光滑的丝绸睡袍,特讲究。传武把睡袍扯开,吻楚珣的肩膀,那里面明明比绸子还要滑。传武睡得豪放随意,裸着一身漂亮肌肉,内裤上的小黄鸡因为晨勃而凸显,身形肥了一圈,摇头晃脑,蠢蠢欲动。 霍传武从被窝里起身,缓缓走向浴室。楚小二已经霸占洗手间半小时以上,对着镜子捯饬。 传武往镜子里瞟一眼:“不要抠饬脸了,恁长得可俊的。” 楚珣斜眼一瞟,某人正背对着他,面对马桶,脊背上的肌肉宽阔舒缓,掀开,拎出大鸟。传武胸腔里吁出沉沉的一声,很舒服似的。 楚珣从后面出手,一把扯掉这人裤头,露出浑圆漂亮的臀部…… 传武也不在乎,痛快完了提上裤头转过身,一把抱住人勒在怀里:“昨晚去哪了?” 楚珣抹爽肤水:“跟陈焕和他们国安领导吃个饭。” 传武:“揍剩么跟他吃饭呢?” 楚珣涂精华素:“谈事么,谈内谁他们家那口子的事儿,能递上话就帮人说一句。小钧儿那傻孩子,熬这么多年怪不容易的,可算把人弄出监狱了,争取做成假释或者保外吧。” 传武:“哦。” 楚珣抹面霜,斜眼:“查岗啊?” 传武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特男人地一哼:“莫油的。” 楚珣可算逮着了,立刻拿手上东西招呼:“爽肤水……精华素没抹呢……面霜再来一层……有种儿你丫别他妈跑啊!还有防晒呢,回来,给老子滚回来继续查岗啊,审我啊!” 霍二爷撒丫子,头也不回…… 张文喜一把神刀,确实是家传绝学,手到病除,术后第二天,传武把拐杖扔了,正常行走。然而若想恢复腿上那套霍家十八招,还需要康复训练。 过一会儿,小霍同志拎着干净内裤回来,洗澡换装。 楚珣眯眼一瞄:“拿的哪条内裤?” 传武拎起来看看:“超人总动员。” 楚珣:“今天星期几?” 传武:“星期六么。” 楚珣伸手一指,传武怔怔地,被那根指头定住似的。 霍二爷憋屈着,撅起嘴巴,默默地掉转身,星期六不是超人总动员,星期六是葫芦娃…… 大约半月之后,京城高层各系人马又是一役正面恶战,总参特工与国安局联手实施抓捕。 长安街畔的玉兰在街灯下绽放清冷的光芒,会所门前两枚大红灯笼光芒幽暗,透着大战前的紧迫惊心。街角各处可见形迹谨慎戴着墨镜的酷帅男人,按着耳机,低声联络…… 楚珣坐在指挥车内,车子在城墙阴影下静待。 楚珣戴着金边眼镜,埋头在电脑内察看监控,读取数据,不时通过微型话筒与各路人手通话,确认行动路线。 车后座正中坐着霍传武,一身黑衣,伸开两腿,裤子绷在大腿上,神情严肃。 传武细心擦拭他的长枪,压好子弹。 楚珣没有回头,轻声问:“行吗?” 传武:“没问题。” 楚珣从后视镜里看人:“腿行吗?” 传武目光平静,带着这人特有的沉稳和一股倔劲儿:“眼睛和枪都好使着。” 楚珣微微一闭眼:“同样的错误咱们不犯第二回,这次不能让那家伙从眼皮底下跑了。” 楚珣轻敲话筒:“小陈,你的人到位了?” 对面的人声音自信轻佻:“早都到了。” 楚珣的电脑地形图里闪烁着一众人员部署的位置,眼光落在追踪器显示的其中一枚小红灯上,下意识多看一眼,嘴角现出弧度,久闻不如一见。 第九十一章:抓捕攻略 这事尚待从头说起,打掉侯家之后,高层和纪委这次动手收拾的目标,是姓冯的一党。 国安专案调查组针对冯家收集的线索档案,攒了整整一文件柜,几百份材料。到达这个级别层面的高官涉案,就不是下面一两条人命可以将其拉下马来,归根结底还是几派势力的权力斗争,上层权力构成更新换代。这一派的裙带党羽接连失势,冯氏又涉嫌严重经济问题,成为致命的把柄,这种情势下无异于自掘坟墓,被一股脑反攻清算。 再说先前被捕的侯公子,自知遭遇灭顶之灾,他爸爸叛逃出国回不来了,简直就是把他逼上绝路,坑死他一条小命。侯一群没路可走,这时候不管不顾,他还有什么理由死扛着拒不交代、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据说,侯一群被拘禁关押着,每天撒泼装疯,装神经病、癫痫病,用头撞门,把米饭往鼻子里塞,就差给他一根绳直接上吊了,闹得鸡犬不宁,九局办事员对这人头疼死了。 负责看管侯公子的人骂:“你妈的,这人再闹,不是忒么想寻死吗,把丫跟楼下地下室里那位关一屋。” 同事附和道:“操,把小猴跟辉子关一屋,不揍出他的屎尿来,真当咱们九局小白楼的‘狱霸’辉爷爷不存在呐!” 侯一群趴在审讯桌上流着大鼻涕,哭得像个三孙子,把什么都招了。老子忒么是无辜的,我就是傻,被人骗了,都是冯小勇那小子教我干的,“新红”基金那笔钱是冯小勇设的圈套,钱都被他卷跑了,老子只喝了一口汤就栽进来了,肉都让那混蛋吃下肚了! 还有楚瑜,姓楚的他妈的也有一份,凭什么他们都逍遥法外,老子一人儿关深牢下大狱在这鬼地方喝菜汤! 随后某天早上,楚珣还没起床,直接让他们家那败家子儿给堵被窝里。 房门砸得震天响,喘息声凌乱急促,楚瑜一头撞进来:“珣儿,小珣儿。” 楚珣头发揉乱,裹着睡袍,细长的眼朦胧微眯,开门一看,皱眉:“你干什么?” 楚瑜罩着一件风衣,身形高大却显得极其狼狈,进屋迅速关上门,呼哧带喘,神情闪烁。 楚瑜说:“珣儿,我,我跟你,谈个事。” 楚珣往嘴里填一粒薄荷糖,润润喉咙,坐在沙发里:“大早上的,谈什么,不能打电话?” 哥俩平时不住一起,也都不住军区大院,关系不咸不淡,各干自己一摊生意,楚瑜平日根本就没来过小二的公寓。 楚瑜坐下,揉着他弟的大腿:“珣儿,哥生意上有点儿麻烦,最近不太顺,你帮我个忙。” 楚珣暗暗打量:“什么麻烦,帮什么忙?” 楚瑜:“我得出去一趟,避避风头,我……我想去新加坡或者加拿大,你帮我安排下……” 楚珣面色冷冷地:“你惹什么事儿了。” 楚瑜坐在沙发上,衣服没脱,脑门上全是冷汗,调开视线。 楚珣在他哥面前其实更像个哥,也不客气,不含糊,教训人的话都说腻了,就盯着楚瑜:“说实话,你干什么了。” 楚瑜脸色燥红,委屈着,骂了一句:“操,不就是‘新红’那笔基金,当初说好按股分成,公司又不是我搞的,项目不是我批的,都是冯小勇侯一群那俩王八蛋搞出来的,现在都他妈想推我头上!” 楚珣脸一沉,低声骂了一句“白痴”,扭脸就想走。 楚瑜这些年混京城圈子,依靠狐朋狗友的关系,着实发了一笔财。当然,他牵连出事也是迟早。 楚瑜从小就是个邪路子,在部队大院里偷窃公物、倒卖军需品。这人九十年代开始做大生意,趁着那会儿深交所有几只股票特别火,利用红圈儿里内部消息,提前购入大量低价股,高点抛出,手里的钱翻了好几番,一下子就发了。后来又参与走私,走私钢材,走私矿产,走私豪车。 私家车刚在国内兴起那会儿,国家给汽车征收的奢侈品税很高。这帮人怎么走私?将整车从中间切成两半,就不是整车,就能按“零件”进口,省一大笔关税,进关之后再把切成两半的车给焊上。这样做出来的车能结实才怪,那几年走私车交通事故频发,就因为这个。这种车在路上一经碰撞就完蛋,能从中间焊接口再裂成两半,间接害死不少人。这些违规违法的生意,楚瑜是幕后出资由生意道上朋友帮他做成的,因此很多事就连他爸他弟弟都蒙在鼓里。 九十年代四九城里一群官家富少,基本就是这个路数,制定游戏规则并利用着规则,疯狂积累原始资本,人性的贪欲永无止境。 再到后来,海关走私这种行当,红贵娃儿们都不稀得玩儿,嫌掉价,来钱不够快,开始搞期货、私募基金。“新红”基金以超高利息吸引客户投资,募集巨额财富,随后公司突然倒闭,全部钱款被卷…… 楚瑜失魂落魄,追在楚珣后头,纠缠不放,拉下脸来磨他弟弟。 俩人在客厅争执,楚珣脸色难看、愤慨。卧室房门突然打开了,高大的身形现身房门口,冷静地看着二人。 楚瑜一抬头:“……” 楚瑜:“……霍小二?” 霍传武穿戴整齐,一身挺拔衣裤,目光沉稳,拉过楚珣的手腕,攥了攥,无声地安慰。 楚瑜目瞪口呆,突然反应过来,探头进卧室里寻么……卧室床铺被褥收拾很整齐,窗明几净,霍二爷手很快,整理内务熟练利索,一声不响抚平见不得人的痕迹,床单上一丝褶皱都没有。 楚瑜半笑不笑地,瞅了霍传武两眼:“呦,小珣,哥真是好久没关心你了,霍小二都回来了。” “你们俩,这么多年,还这么铁?还住一起?” “这忒么算是,怎么个关系啊?” 霍传武也不说话,不解释,就站楚珣身后,轻扶楚珣后背。那架势,很像一家之主出来给媳妇撑场子,关键时候还是你男人靠得住。 楚瑜整了整风衣,在外人面前还顾及几分脸面,一摆头:“霍小二,你先出去,回避一下,我跟我弟谈事。” 楚珣冷冷道:“他不用回避,他就住这儿。” 楚瑜:“小珣?” 楚珣别过脸:“你走人吧,我帮不了你。” 楚瑜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也顾不上第三人在场,喊道:“小珣,你不帮我谁帮我?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有多大本事,我才来找你!” 楚瑜这话是大实话。他以前不知道他亲弟的真实身份,现在知道了。以楚珣在总参二部三部的地位能力,造假文件弄一张通行证协助个把人跑路出国,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换句话说,楚珣是总参特工头子,干间谍这行的,利用各种手续渠道通关跑路就像平常吃饭走路,每天干的就是这个。而且总参权力凌驾在公安和海关之上,出入境一句话,“我是二部特情处的”,海关立刻放行,不敢过问。 楚瑜双手握住楚珣的胳膊,眼眶发红:“小珣,你从你们二部帮我弄一张证件,盖你们特情处的公章,让我顺利出去就行。” “你们军队里边儿的人出国、走私,都靠这些路子,你帮我混出去,他们要抓我!” 别说楚珣脸色难看,传武在一边都沉了脸,眉头蹙着,嘴角紧阖,默默调开视线,说不出话。 楚珣眼底有血丝,甩开他哥:“我不干那种事。” 楚瑜:“小珣,咱俩好歹亲兄弟。” 楚珣从牙缝里咬出一句:“‘新红’诈骗多少钱?八亿!……你们作死呢?这么多钱肯定判死罪!” 楚瑜双手颤抖:“我没拿那么多,是冯小勇牵的头,我是被套进去的!” 楚珣忍无可忍:“你干得太过了,什么玩意儿。” 楚瑜胸膛剧烈起伏,那一瞬间颜面扫地,恼羞成怒,突然爆发:“楚珣,你就是这么一个人,没心没肝六亲不认!我算看出来了,你忒么从小就这样,自私,不管自家人,胳膊肘往外拐!” 楚珣脸色慢慢发白,传武在后面一把攥住楚珣的腰。 楚瑜也是走投无路,发泄,双眼通红,抬手指着霍传武:“楚珣你就这样,你脑子里怎么想的?你跟外人永远就比跟自家人亲。” “你小时候就为了这霍小二,为了霍传军,拿粥泼我,还骂我。” “你跟姓霍的一家子过去得了,你还姓楚么!!!” …… 楚珣浑身哆嗦。 霍传武脸沉下去,抢上一步,挡开楚瑜纠缠的手臂,直接把人推出去,重重地拍上门……见不得小珣受委屈。 那天,楚珣沉默着进卧室,一头扑进大床,把脸埋进床单,枕头顶在头上。 他心里特难受,他在别人眼里心里可能确实有毛病,脑子里怎么想的?但非唤作第二个人,肯定会帮自己亲哥脱罪跑路,肯定的没二话。圈子里那些人,哪个不是一人得道、一家子鸡犬升天,庇荫福泽全家上下远近五代亲戚…… 霍传武躺在他身边,手掌慢慢抚摸后背。 楚珣从枕头下面露出一只眼,难受地说:“真丢人……” 传武沉默着,用力拍拍。 楚珣低声道:“还是你哥好,你哥还在深圳海南发财呢吧。” 传武厚道地笑笑:“你以后也认俺哥当你哥哥。” 楚珣哼了一声。 传武脑子一转,特聪明地说:“恁跟俺回老家,见了俺哥哥,本来也要叫哥哥。” 人比人,气死人。楚珣这一琢磨,再次把脑袋埋进枕头下面,觉得丢脸。 传武搂着人,突然问了一句:“恁是剩么时候,为了俺,拿粥泼你哥哥?” 霍同志双眼暗自发亮,酒窝频现,像是又发现了令人开心的小秘密。与大舅子往日结下的乱七八糟恩怨,都顾不上了。 楚珣笑出声,一口咬上传武的脖颈…… 再说楚珣将他哥冷脸拒之门外,二人不欢而散,他嘴上说“不管”,可毕竟是亲兄弟一家人,不可能真那么绝情,他也不能眼瞅着他哥被抓、将来真被判个死罪活罪的。 楚珣私下调查了“新红”一案的卷宗材料,又跟陈焕打听内情,大致摸了底。他哥楚瑜,说到底是个二愣子,人为财死,蹚了黑水。私募基金一案闹这么大,是冯太子在上面搞的,诈骗客户八亿巨款,将公司做空,大部分钱卷进自家腰包。如今东窗事发,瞒不住了,侯一群抖出冯小勇,冯小勇当然千方百计再把黑锅往楚瑜身上推。 行动前一天晚上,楚珣回玉泉路大院,在他爸爸书房里,将事情和盘托出,调查材料摊开桌上。 楚怀智足足有十分钟没说出话。 楚怀智印堂发青,震惊,表情肃然,从桌旁站起身,掏出配枪。 “小珣,你们也不用抓他了。” “老子去抓,老子亲手枪毙这个混蛋。” “败家,丢脸。” 楚珣一把拦住他爹握枪的手:“爸爸……” “我不会包庇楚瑜,我也不会放过应该枪毙的主犯,一个也甭想跑。” 楚珣目光平静,口气冷然坚定。 “明天的联合行动,我是指挥。” …… 楚处长是在这种情形下,指挥总参国安两边的特工、情报员,连夜实施抓捕。这其实也关乎他哥的命运,罪魁祸首倘若缉拿归案,楚瑜罪行减轻很多,就是个从犯。 真到动起手,过程非常迅速。 城里后来传闻,当晚三环某些路段有车辆互相追逐,听见枪声。还有出夜车的出租车司机在网上说,看到神秘便衣在部委大院附近持枪抓人…… 夜间十点多,白塔寺附近某机关大院门前,警卫森严。 总参特情处数辆黑色越野车,慢慢靠近大院门口,占据四个犄角,呈包抄之势。 楚珣透过茶色车窗,静静观望,嘴唇蠕动幅度轻微难辨,在耳机里隔空下令。 打头的一辆黑车车门打开,何小志下车。 何小志顶个光溜的小圆脑袋,身形瘦削,其貌不扬的,看起来毫无威胁性。这人若无其事上前,跟武警点头打招呼,出示二部办事员证件:“我们找冯老总。” 站岗的小战士问:“这么晚了?” 何小志一笑,说:“明儿早政治局在西山召开秘密会议,让我们接冯老总早点儿过去,一早开会。” 小战士心怀疑虑:“我打个电话问问。” 何小志动作迅速,一把按住对方持枪手:“不用问了,我们直接进去请示。” 黑暗中双方眼光都是一闪,各自警觉! 电光火石之间何小志的手让人完全看不清是怎么亮出的招数,两根手指扣住小战士握冲锋枪的手,从诡异的角度突然发力,攥着对方的手生生地将枪械上金属扳机那一块给掰了下来!何小志眼贼,人矮,手快,最适合打这种短兵相接的遭遇战。 其余车辆内十数名特工一齐扑出,门口一队警卫全部被缴枪。 楚珣一袭纯黑色西装,迈出车子,白皙的脸在长街路灯下反射出雕塑般的光泽,平滑,冷静,让大院门口的武警和警卫都暗暗吃惊。 楚珣西装上露出精致的暗色竖条纹,出来办事庄重、正式,整个人瘦削凌厉,闲人莫近。他一手压耳快速部署,眼神一摆,手下人从各路现身,包围整个街区…… 姓冯的察觉不对,哪敢去参加什么“西山会议”,知道这就是来抓他的,去了就再回不来。这人从后门溜出去钻进车里,还想跑。 冯志军是想逃去中南海,找上面人求情;知道总参的人厉害,牛逼,哪都敢硬闯,就只有中南海不敢闯了。 这时临阵跑路,哪还来得及? 深夜街道安静,楚珣听觉灵敏,在前院就听见后院有车子悄悄启动,有人想溜。 楚珣飞身窜上院墙,从墙头快速奔跑。 灯光下身影矫健,楚珣从天而降,一道闪电扑下院墙,敏捷地落地,撩开西装后摆,掏枪。 姓冯的心虚,手颤,慌不择路,车子慌忙拐弯,想闪开楚珣的追赶。 街角处泊着一辆黑色越野,静待蛰伏。侧窗缓缓降下,一根枪管探出车窗沿,几乎不用瞄准,带消音器的枪管在黑暗中轻轻一颤。 砰。 跑路的小车前胎突然爆裂,胶皮乱飞,车子斜冲路边。 霍传武打开车门,跳下车,黑衣皮裤在灯下拖出一道修长的影子,人枪合一。 传武右手拎着长枪,大步走向这边,边走边举起枪,歪着头压住枪身眯眼瞄准,砰,又是一枪,干脆利索。另一枚车轮爆成碎烂一只瓜。 两人一前一后,冷冷地,同时举起枪,堵住车里的人…… 楚珣耳机里传来声音,是九局陈处。 陈焕问:“楚总,你那儿怎么样?” 楚珣道:“抓到了,任务完毕。” 陈焕匆忙道:“你离南三环不远吧,带你的人截住那家伙,咱俩两头堵,冯小勇想跑。” 楚珣手指一转手枪枪把,对传武一摆头:“追。” 冯小勇必须缉拿到案,绝对不能让这人跑了,楚珣咬着牙…… 当天午夜时分,三环路上演追车大战,车流稀疏,道路宽阔,黑色越野车轮胎在柏油路上碾出一道道飚驰声,尖锐的刹车撕扯耳膜。 当日是这么个情况,冯小勇那个祸害败家的,正好从海南度假逍遥回来,刚回北京,在西城一间高档会所里买醉寻欢,国安的人就等着这厮回来,四面布下天罗地网,围追堵截。 冯小勇从会所二层窗户跳下来的。这人从傍家儿的床上爬下来,光着脊梁,穿一条花的大裤衩子,光着两条腿…… 国安的车子从左右两边拐出来,冯少上车一脚油门,直接窜进小胡同,落荒而逃。 当日冯小勇也是喝醉了,酒精壮胆,不然他连跑都不敢跑。这人借着酒劲儿色胆,横冲直撞,沿途摧残捣毁了好几条胡同的砖墙石阶,冲上南三环。 楚珣亲自驾车。他们车大,不能钻胡同,绕路飞快也杀上三环,斜着去别冯小勇的车。 冯少撞不过楚珣,直接在三环路当间急刹,猛打方向盘,调头又往回跑。 楚珣也打方向盘,继续追,传武这时压好子弹,打开车窗,一只手臂垂在车外。就这时,俩人一抬头,笔直的公路前方被一排路灯照亮的远处,若明若暗的地方,闪现骑摩托车的一道黑影。 摩托车一路钻小胡同直追过来,比陈处他们的车快,正好与冯少面对面遭遇。 驾车人没戴墨镜,一张脸毫无遮掩,眉眼浓重冷冽,唇边有一圈修理过的胡茬,嘴角似乎带一丝冷笑。 也就几秒钟的事儿。 那人右手驾车,左手持枪,面无表情,高速飞驰的空当上抬手就是一枪! 楚珣眼尖瞧见,低低地一声:“操……你看那是谁。” 霍传武倒没说话,歪着脸从侧窗中向外看着,淡淡地,冷静如常。 两人一眼都认出来。 那个人一定是姓罗的。 冯少的前车胎突然爆瘪,漏气,车子失控,高速原地打转九十度。 冯小勇这时候在车里,酒早都吓醒了,眼神里反射出惊恐光芒,光着的两条腿肚子剧烈发抖,怕死了。事后回想,他这么跑路,纯属就是负隅顽抗自寻死路,天网恢恢,他根本逃不掉。 车和人疯狂失控,油门刹车乱踩,那辆车斜着撞向了摩托。 楚珣一惊:“嗳!” 那摩托上的人,可重要着呢,不能伤着。 楚珣从来没见过对方,也没跟邵钧交过底,然而他这人心思重,考虑周全,明明人家都还没认他呢,他先就把某人当做自己人一样照应着了。 楚珣下意识举起枪瞄准。 他打枪反而不行,慢。 他才一抬手,身后那杆枪响了。 罗强的摩托被冯小勇撞飞。轿车前盖像一把机械的大铲子,把人“铲”起来。罗强身体凌空飞起来几乎失去平衡砸向前挡风玻璃再滚过车顶! 千钧一发,“砰”一声枪响,精准击碎另一只车胎。 霍传武迅速提枪下车,修长的枪管在黑夜里隐隐泛出炙热的红光,冒着青烟,带着心跳声。传武横穿三环路,大步冲过来! 罗强抬头…… 两个男人视线相碰,都是眉眼凌厉,凝重,瞳仁深不见底,互相看了那么一眼。 罗强利落地起身,跃上车顶,一脚踹碎挡风玻璃,直接把人踹懵。 霍传武迎面而上,冷冷地,也不含糊,上去拿枪托一捣,捣碎侧窗…… 冯小勇那个怂的,穿着小裤头,被戴上手铐,裤子下面湿成一大片。一伙特工将人拖走,塞进车子,迅速离开,留下路边好几辆车内目瞪口呆看热闹的群众。 这人被捕得可不冤枉,临了也值了。他们国安总参两路人马后来谈起这场小规模交火,都说,冯太子真是个腕儿,动用这么多人马抓他一个,抓住他的那两位爷,那是什么人啊!…… 罗强从那辆已经撞得面目全非的车身上跳下来,在国安大部队人马赶上来之前,抬起自己的摩托,走了。 罗强这人的风格,没那么多废话,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甚至没回头去招呼巴结陈处长。老子拿钱办事儿,姓陈的你给我银行卡里打钱了,我替你做这趟活儿,做完走人,家里还有个小孩,巴巴地等着老子回去,做夜宵小烧麦吃呢。 这人临走,下意识回头,深深盯了一眼霍家老二,微微一点头,透着欣赏。 枪法真不错。 罗强当时抬头瞅见了,某人是从高速冲过来没有刹稳的车内探头,单手凌空稳稳地端枪,一枪撩中目标。有这个臂力、敢当街这么打枪的,是特种部队狙击手的功夫。 霍传武也没说话,眼角扫过罗强,一个人,一把枪,灯下掠过骄傲的影子。 楚珣一人儿坐在不远处的车子里,探出半张脸,微张着嘴,瞳仁发亮,都看入迷了。 楚珣脑瓜转得贼快,也贼坏,迅速掏出手机,按键:“喂,小钧儿?” 电话响了几声那边儿才接的,邵钧迷迷糊糊地,显然像是在被窝里:“唔……珣儿……” 楚珣:“睡了?没睡?” 邵钧:“哦……正要……睡。” 楚珣眼底闪过一丝促狭:“小钧儿,我正好没事,晚上找你来啊?我想你了,想跟你聊天儿一起睡啊——” 邵钧愣了半秒:“啊?……哦……这么晚了……你、你想过来啊……我……” 楚珣一只手垂在车窗外,迎着清爽夜风,沐浴街灯,眼角瞥见霍传武提枪缓缓朝他走来,瘦长英俊的脸镀一层淡淡的黄铜光泽。 楚珣嘴角咧到最大,乐出八颗牙,强抑着心底上涌的笑意:“小钧儿,算了不欺负你了,你睡吧,过两天找你吃饭,晚安。” 楚珣挂断电话,眉梢眼角笑容慵懒,整张脸在灯下发光,冲传武伸个大拇指。 我们也回家。 二爷疼你。 第九十二章:棒棒糖 楚二爷后来那阵子,成为京城圈子里最不受欢迎的一张脸。 谁都知道,二部的楚处长哪天一现身,那就是揣着圣旨拎着枪前来抄家抓人的,又有人要落马了。楚小二别看长一张眉清目秀的俊脸,实则骨子里就是个冷酷凶恶的夜叉,出手不讲人情、不念圈子里叔侄甥舅的情面。这人简直是人见人怕,千万可别出现在家门口,找上谁谁倒霉。 话说南三环一役当夜,楚处长完成任务收兵回营,一宿在床上翻来覆去,琢磨这一晚抓捕过程中的惊心动魄与奇闻巧遇。 楚珣靠在床头,穿丝绸睡衣,床头小灯在敞露的胸膛上打出一片很好看的光晕。 楚珣把传武的头搂在怀里,揉弄头发,若有所思:“嗳,你今天瞧见了,小钧儿他们家那口子,真可以的,见识了。” 霍传武头发汗湿,胸口温热,半边脸埋在光晕弥漫的地方,啃楚珣的脖子。 楚珣嘴角弯起,眼底露出认可与得意的双重复杂神情:“咱们钧钧眼光还可以的,但是,没我的人长得帅。你比他个儿高,帅。” 霍传武沿着脖子啃到胸口,慢慢扒开楚珣的睡衣,故意用粗糙的下巴磨敏感的地方,把小枣弄硬。 楚珣想着想着,把自己都感动了,触到心底的软处,叹口气:“小钧儿这么鲜亮金贵的人儿,为那个人,在监狱里熬那些年,还把脾脏切了。当年咱玉泉路大院一朵鲜花儿啊,除了二爷我最好看,就属小钧儿漂亮,脾脏啊……” 楚珣下意识抚摸传武的脸,“你为了我,或者我为了你,也就这样了吧。小钧儿一定特别爱姓罗的,得有多爱。” 传武:“……” 楚珣低头,看着传武在他身上嘬了一会儿:“嗳,你觉得长得帅吗?” 传武:“……谁?” 楚珣:“啧,罗老二。” 传武:“……黑灯瞎火的,莫有看清楚。” 楚珣:“你那眼神,2.5的狙击眼,看什么呢?” 传武莫名地瞅了楚珣一眼,埋头继续,低声哼了一句,“俺看他赶剩么。” 楚珣原本没太多兴致,还径自感慨着、心潮澎湃着,被传武这处那处地啃了几口,毕竟年轻,身强体壮,很容易被逗出火来。传武一路啃到楚珣平坦的小腹,解开睡袍,露出胀大凸起的“黑猫警长”,帅气的卡通制服被楚小二顶成个很好笑的图案。 传武上的“一只耳”已经表情暴凸狰狞了,健硕的家伙从右侧边缘耸动出来。 彼此对对方身体过分熟悉,做得轻松、自在、爽快,都知道怎么让对方最舒服。传武把楚珣两条长腿缠在腰上,正面干了一会儿,然后把人像翻煎饼似的翻过去,正面烙熟了,再烙反面。 楚珣懒洋洋地趴着,睫毛在灯下划出一道光弧,嘴角带一丝笑,任由身后的人在他臀上奋力冲撞,干着他,也取悦他。 传武做做停停,着实威猛有力,墙上时钟分针走了一圈儿。 楚珣血压偏低缺糖,一伸手,从床头柜上摸到一根棒棒糖,叼到嘴里,一边吮着糖棍,一边喘息迎合传武的操弄。 “嗯……再抬起点儿。” 楚珣指点着,享受地嘬一口糖棍。 “嗳,就那儿……里面……唔……给爷再走一趟。” 楚珣趴得更加舒服,哼喘。 传武气息粗重:“……” 楚珣眼角一横:“别停么。” 传武:“……” 楚珣:“正舒服呢,就那儿,走啊。” 传武上下打量楚珣斜眼歪嘴伸着舌头舔棒棒糖还带吆喝的一副牛逼大爷的样子。俩人床上一贯的模式,这到底算是谁在操练着谁? 霍爷也不是没脾气的。传武不高兴了:“恁不许吃糖,干着呢。” 楚珣说:“我吃我的,你干你的。” 传武委屈了,皱眉粗声道:“不许走神儿,恁看着俺。” 楚珣迅速伸手又摸了一根:“你也吃,一起。” 传武:“不吃。” 楚珣:“好吃!” 传武皱眉,很认真正经地说:“一边吃一边那个,吃东西走神儿了,就不那么硬了。” 楚珣脖子向后仰着,放声大笑。 他揉着床单,笑得喘不上气:“宝贝儿,你硬,你最硬了,我就好你这一口……” 传武耳朵发红,忍无可忍,一掌挥过去,劈手夺糖! 楚珣玩儿心大起,反抗,偏不给,偏要吃。两人在床上动起手,下半身胯骨处仍然紧紧结合着,你一拳,我一掌。床上一阵兴奋激烈的喘息,沉沉的笑声,厮打混闹声,灯下阴影凌乱。两具健美阳刚的身体绞缠在一起,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传武悍然压上,攻城略地,狠狠地冲撞,恨不得把楚珣的身体深陷着撞到床垫里,将床板捣一个洞…… 楚珣慢慢沉溺在后臀振荡的余波中,慵懒地趴在传武身下,估摸着,他家二武这胯伤算是好差不多了,雄风依旧,一夜几度春风。 闲来无事,他两口子出门,找汤少爷吃饭,打牌。 汤家皓脑瓢上让“神刀张”划了一圈儿,手术动完了不疼不痒,也没什么感觉。这人回了一趟台北见过父母兄长,在家待得没意思,过两天又回来了,仍然住在酒店里,找楚珣一路的朋友们消遣。 楚珣牵挂小汤的腿:“你怎么还拄拐?我们家那位腿利索得都能飞上天安门城楼了,你还瘸着?” 汤家皓扭搭着上台阶:“我就这样的,哪能好那么快?” 楚珣说:“文喜儿可跟我说的,血块都消了,如果能痊愈,就是三五天之内的事儿,要不然……” 汤家皓垂下眼,低声嗫嚅:“我都瘸两年啦……” 楚珣问:“你不回洛杉矶,不管你男朋友?” 汤家皓胡撸一把脑瓢,嘟囔:“头发还没长出来呢,我都丑死了。” 拐杖握在手里,已经成为一种习惯,轻易扔不掉了。压迫到那根神经的,有时候不只是一块淤黑的肿瘤血块。 那天,一伙人在包房里聊天,打牌,瞎胡侃。 汤少玩儿牌是玩儿不过楚小二,但是现在牌桌上有霍传武啊。霍二爷更不擅长打牌,能给汤少垫场子。 汤家皓一丢牌,指着楚珣嚷:“姓楚的没你这样的啦,你又给他塞牌。” 楚珣一脸纯良无辜:“我哪有啊我?” 汤少从桌下踹楚珣:“你出老千,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给小霍偷偷换牌你使坏啦!” 楚珣没皮没脸哈哈地乐,戏耍小汤毫不含糊…… 楚珣盘腿坐沙发上,变小戏法,让那俩人猜。 传武猜:“腚后面兜里。” 汤少猜:“一定是皮带夹里啦。” 汤少嘲笑传武:“你个反应慢的,你还不如我了解楚珣这个坏蛋!” 说起来挺有意思,霍传武猜楚小二的戏法,永远都猜不中。楚珣的那根棒棒糖、那颗巧克力,究竟是藏到左手还是右手,是上衣兜亦或是后兜,他一定猜错方向。楚珣那一套蒙人的小把戏,每回都把二武骗得死死的。 霍传武倒也不在意,歪着头,默默看着楚珣,眼底一片深邃的光。他不是脑子慢,而是根本没有把心思花在琢磨猜测楚珣的心思上。小珣是他的什么人,还用猜的?霍爷猜错又能怎样?小珣的巧克力,二十年前就送给二爷了,揣在咱的心里。小珣在外人面前再牛逼,回家也是让咱摁在床上,里里外外每一分每一寸,都干干净净坦坦白白地属于自己,没有保留。 深秋季节,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凉,房间内白气缭绕。 一伙人正在沙发上互相闹,包厢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撞开,迈进来一个人,头脸上湿漉漉的,外套上洇着雨水,眉眼粗重阴郁。被冷落多日的人,终于找上门来。 汤少一抬头:“……” 楚珣挑眉,打量:“龙仔?你?” 汤家皓方才正笑话小霍反应慢,拐杖伸到传武身上捅来捅去。这会儿一看龙仔突然现身,他赶紧收回拐杖,挺直了腰,淡淡道:“你,你怎么来啦?” 阿龙脸上罩一层疲惫匆忙的神色,风尘仆仆,一看就是长途跋涉,一路追过来的:“找你。” 小汤:“哦,打电话就好了,跑来做什么。” 阿龙声音沙哑:“跑来看你玩儿够了没有,还回不回去?!” 龙仔很小的时候随家人偷渡到加州,这么多年,就没回过大陆,这是头一回,就为了追回这难伺候的少爷。他真是第一次来北京,人生地不熟,连路都不认识,身边还带两个小弟,同样是不认路的,在喏大个京城里转悠好几天,通过好几个朋友,才打听到汤少住在这间酒店——包房间包了一个月,乐不思蜀。 汤家皓低声解释道:“我来北京治腿的,我又没做别的,过几天就回去,你跑来干嘛啦……” 阿龙眼底突然逼出红色,脱口而出:“你治腿不跟我说实话?!” “你腿好了是不是?” “你都治好了?!” “你变成大好人一个了,你还回去吗,还回去跟老子过吗?!” “你他妈的现在想甩人?你就别想!!!” 龙仔眼眶通红,声音突然哽在喉咙里,多少日子以来积压的火气发泄出来,强烈的自尊心夹杂着自卑感,茫然,彷徨,情绪受到挫折。这姓汤的少爷实在是没什么好处长处,又没本事,当初狼狈落魄孤身流落街头的时候,瘸了一条腿背井离乡走投无路的时候,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小傻子,也曾经那样依赖过他、信任过他。现如今小汤包回到自家地盘,身边有各路朋友,这个没良心的,根本不需要他了,早他妈的忘了他是哪个了……耍老子的吗? 而且这人连发型都变了,头都剃了! 楚珣悄悄把传武往自己身旁扽过来,护住,以免炮火误伤。 龙仔眼神阴狠,大步跨过来。 楚珣下意识想拦,以为这人要来熊的,要动手打架。 小汤拖着拐杖站起来,面子上下不来:“干嘛啦,好好说么,我就回去啦……” 汤少话音未落,凶神恶煞般的人扑过来,一把拽住胳膊,薅住西装后脖领子。 龙仔就是个粗人,手上没轻没重,像拎小鸡仔一样把汤少爷拖着出屋。汤家皓两条腿在地上徒劳乱蹬,骂,你个狗熊,你个疯子…… 那天,龙仔直接将汤少拖到酒店楼上的房间,狠狠地拍上门。 西装上衣扯开,扣子崩落一地,皮带都不给解,直接从腰上往下撸。裤链拉锁卡在汤少的细皮嫩肉上,那地儿顿时疼着了。汤家皓痛叫出声,伸手厮打。 小汤发怒:“你、你、你个熊的,你就总是这样,你敢,你再敢……” 阿龙低吼:“我就敢了,怎么样,你甩我啊?” 小汤光着身子,脸色通红:“你个粗鲁的,你没教养,你父母怎么教育的,你再这样,我真的甩你哦你信不信啦?!” 阿龙一听这话,愣了,嘴角微微抽动,喉头发哽。 他爹妈早就没了,从小街上混的野小子一个,就没人教育。 汤家皓话音突然低软下去:“你弄疼我了,拉链卡着我了。” 阿龙没再废话,狠狠压了上去。 狠狠地弄疼了汤少爷…… 第九十三章:阳光下的军装 再说“新红”基金案的风波过去,冯家落马。 诈骗八亿不是小事儿,这案子后来公开过堂审讯,当庭判死了公司几名经理和财务,作为替罪羊以谢天下,没提冯太子的事儿。冯小勇那厮被软禁在北京郊区秘密地点,公开场合没再露面。不办了这窝兔崽子政治局里一帮老人儿都忍不了,可是公开办他我党朝廷陪着他都丢不起这个人。冯少若干年后放出来,灰头土脸滚去新加坡,在海外买房置地,继续为祸一方水土百姓。 因为楚瑜涉案的缘故,这事对楚家打击也不小,不管怎样处理,从严亦或从宽,无论如何都是楚怀智政治晚节上抹不去的一道污点,颜面无光。儿子没教育好,最终坑的是各家的老子。你姓楚的把别人的家底都翻了,自家人犯事能逃得掉?多少双眼睛在背后盯着。 楚瑜自个儿算是倾家荡产,把钱财全赔了,积极上缴归还赃款得以从轻处理。 楚瑜经这一次挫折,整个人变了很多;人并没有成长得比先前聪明通透,性格却比以前忧郁消沉了。他爸和他弟都不认他了、懒得搭理他,楚瑜于是一人儿低调跑到南方,继续倒腾买卖,跟一群朋友瞎混。楚珣暗地里瞄一只眼,在京城遥控着他哥的情况,盯着。楚瑜的生意规模排场远不及往日四九城时的风光,这意味着将来即便再出事也不会是大事,天上凤凰掉下来变成一只走地鸡,总之再翻不出多大风浪。 楚总长提前两年就退了。他原本还可以往上再进一级,很有希望接替贺诚那个部长位置,却自己向上面透露了退意,以身体原因为由请辞。 楚怀智升中将军衔,调任国防大学校长、某军事研究所所长之类的文职,不再手握大权执掌重兵,身上担子一下子卸掉,轻松多了。这人闲散病发作,每天就在那间明亮宽敞的校长办公室里,养养花,种种草,鱼缸里再养一丛鲜亮水草、两只绿油油的小龟。隔三差五在军事期刊上发表几篇论亚太地区新战略论我军新型作战思想之类的分析文章,仿佛重拾当年一名青年才俊远驻边疆时期笔杆子下的激情与风骚,两鬓生出新的黑发。 圈内人私下也都有说法态度,楚怀智这人是心里自有一套,识时务,知大局。 所谓树大招风,名高引谤,楚家小二有那么几年风头太劲,又有怀璧之才,位置极为特殊,搁在哪都会有人不放心。重用,怕光芒太盛;不重用,又怕这人出国跑了,去给别家主子效命。楚怀智适时把兵权抛掉,为上面排忧解难,急流勇退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遮掩锋芒,其实是保全身后两个儿子。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这道理谁都懂得,然而身居高位之人能不留恋官场显赫、一朝撒手归隐山水之间,真不是一般人能放得下。 当然,这些皆是后话。 金秋时节,天空碧蓝如洗。湛蓝色的帷幕映衬着古城的红墙黄瓦,天的尽头无比纯净。 这天,楚珣把自个儿盥洗干净,穿戴整齐,拉着他家传武,去了一个地方。 俩人一起去了长安街上某家银行,楚珣当初在那地儿开了贵宾单间,带保险柜的秘密房间。 镶嵌大理石的地下通道,深邃,幽长,灯光浓淡相宜。两个人一路走向隧道尽头,皮鞋踏出一地心情的节奏。一眼望去,灯火通明处,就是这条路的终点,就是归处。 楚珣将房门反锁,密闭的小房间里,仔细按下十六位密码,核对指纹、眼膜,保险柜门机关“啪”得弹开。浓郁、肃穆、深沉的绿色,扑进眼眶…… 传武眼眶一下子热了,说不出话。 楚珣蹲身在保险柜前,回头看传武,笑了,眉眼间浮现极其单纯的得意。他把人带到这座地下宝库,仿佛就是向他的二武展示他多年来千方百计珍藏至今的、最宝贵的一笔财富;他的青春,他的忠诚。 十几套不同年份、季节的军装,平平整整,安安静静,躺在地下,等待能够见光的那一天。 楚珣像个小孩儿似的,把每一套拿出来,兴奋地在自己身前比着,给传武展示…… 楚珣站起身,在小房间里,解开西装纽扣。 再扯开衬衫,从肩头剥掉,然后是裤子…… 传武静静看着楚珣脱衣,喉头突然发哽,有一种窒息感,心灵悸动。楚珣脱到几乎全裸,白皙光滑,灯下一尊完美的雕塑,天花板四角的灯光在身上各处交射出光影。楚珣那时表情十分庄重,肃然,不含一丝轻佻,从柜里拿出一套秋冬制式的正装。 楚珣埋头认真地穿军装。 传武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两人低垂着眼,沉默无声,静悄悄的房间里只听得到衣料裹住身体的摩擦声与两人的心跳。传武手指偶尔碰到楚珣胸口,两块很好看的肌肉下方胸沟与小腹相连的地方。两人都是喉结轻抖,热血涌动…… 楚珣一抬胳膊,传武为他捋平肋下的褶皱;楚珣低头系纽扣,传武帮他打上墨绿色领带,手掌覆上去,把衣褶烫平。 “帅吗?像回事儿吗?” 楚珣不确定,低声问,站得呗儿直,像接受检阅。 传武拿过硬壳军帽,双手给楚珣戴上,戴端正:“嗯,好看。” “恁这样可俊了。” 两人都是一身硬朗笔挺的军服,互相为对方整理领口,正帽徽。传武盯着楚珣的肩章,多瞄了几眼。 楚珣露齿一乐,一歪头:“服气吧?” 霍传武嘴角一耸,哼。换做别人,他心里肯定不服,才三十出头,肩膀上的星花都排不开了,眼瞅着快赶上军委里那群老家伙,逆天么。可眼前这人,是楚珣,牛逼顶天了也是霍家的媳妇…… 两人各自身着军装,脚蹬锃亮黑皮鞋,肩并着肩,器宇轩昂,风度翩翩,走在长安街上,踏着一地秋收的金黄,身后是两行挺拔潇洒的影子。 军装紧紧贴合着身材,衣料包裹在身上,这身衣服仿佛是活的,从暗不见天日的地下活过来了,从每一道色泽深沉浓郁的褶皱处呼吸着阳光下的空气…… 楚珣走了一趟还嫌没过瘾。 从东长安街到西长安街,地铁还算两站地呢,多远的路,他愣是拉着传武雄赳赳气昂昂走了两趟,在大街上招摇过市。这些年见不得光的憋屈,连本带利都赚回来了。 脑袋上扎蝴蝶结的小女孩伸手一指:“妈妈,看那两个,好帅的解放军叔叔。” 两个很帅的军官被拽过去,陪游客照相,给小女娃做背景。女娃一手挎一员保镖,远处是巍峨肃穆的天安门城楼,照片拍得帅气又拉风,这幅人肉背景简直太奢侈了。 楚珣有意无意地,拉过传武的手腕。 传武抽回手,低声提醒:“穿军装呢,不兴拉手的,犯纪律了。” 楚珣笑嘻嘻地,帽檐下一双眼细长英俊,武装带把腰一扎,从后面看过去,线条笔挺,双腿修长…… 两人当天身着正装迈进部委大院,正式向贺部长归队报道。 事实上,他们刚从洛杉矶回来后两天,楚珣已经跟上司打过招呼。他没敢去小红楼露面,而是用特工暗号电码给贺头儿递送一份电报,坦白某些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事情,人生的大事。 楚珣在门口喊了报告,推门进去。贺老总的办公室宽敞明亮,一室茶香。贺诚与韦约翰两个老家伙坐在沙发上,翘着腿,抽烟,品茶,仿佛就是在等人,等两个晚辈。 贺诚给韦约翰一打眼色:“瞧见了吧,我说的,来了。” 韦约翰笑得深沉,一指:“坐。” 两名年轻人,站在屋子当间,墨绿笔挺,潇洒而庄重,令人无法移开目光,暗自赞叹,天之骄子。 楚珣跟小霍使个眼色,让对方先出去,他单独谈——避免火力分散波及面太广。 楚珣主动登门叨扰,其实就是来请罪的,就差身后再扛一根皮鞭子,挨抽打也认了。他事先做足准备,早算计好了,一坐到贺诚面前,抿着嘴角,向贺叔叔承认错误。 贺老总伸手掏烟,楚珣赶忙递火。他重新烧一壶开水,洗茶杯,滤茶,斟满,一丝不苟,再双手向二位同行前辈敬上“谢罪茶”,毕恭毕敬。 韦约翰一身休闲装,身形保持得很好,眼角眯出这个年纪男人的沧桑魅力:“茶沏得真不错。” 贺诚吸着烟,冷眼瞅着这小孩:“任务完成了,人也回来了,你俩有什么错误?” 楚珣规规矩矩,两手置于膝上,诚恳道:“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是义不容辞,违反规定我也承认。” “我……我和小霍在一起了。” “是我主动的,我喜欢他。您千万别处分小霍,他拗不过我,他被我强迫的,去法国之前我俩就好上了。” 楚珣强调了“强迫”这两个字,脸不变色心不跳,极镇定从容。 他与传武已经大大方方同居。贺老总精明着,反应可不慢,二部特工云集,身边那么多双眼睛监视着,与其等着头儿亲自提审、上门捉他们的奸,还不如老实交代,先下手为强,这是楚珣一贯的思路策略,步步为营,攻心为上。 韦约翰笑而不语,瞄着贺诚。 贺诚与楚珣情同叔侄,说话完全不客气,冷笑道:“你小子,你真觉着自个儿错了?你要是觉着那是错的,你就不会干出来。” “这种事,我们不可能真的把你俩怎么样,难不成再把你俩拆开?” 贺诚其实也早知道。 楚珣眼神坚定,十分坦率:“我俩都是军人,应该遵守的纪律我懂,犯错认罚也是应该的,您要处分我我没话说。” “我不后悔。” “二武等了我十五年,为我受那么多伤,为我差点儿瘸一条腿。” 楚珣说到这,顿了顿,眼底润起一片朦胧水汽。 “我这个人,我除了手上身上那些与生俱来的‘本事’、肩膀上扛的两杠四星和军功章,我什么也没有,我这个人其实屁都不是。我没什么能付出给二武的。我为他,这辈子就触犯这么一回部队纪律,我觉得值。” “我爱霍传武,我离不开他。” 楚珣一字一句,眼神清澈,坚如磐石。 这招叫做以退为进,楚珣用到烂熟的攻心策略,攻城拔寨。该是他的,他绝不放手、不妥协,在谁面前都是这个态度,摒除一切障碍,牢牢地将属于他的人抓在手里,后半辈子绝不再有遗憾。 贺诚喷一口烟,沉沉地笑出声:“小混蛋。” 楚珣连忙说:“我是混蛋,可我也帮组织解决一特大难题。” 贺诚:“什么难题?” 楚珣睁着一双清白无辜的眼:“我跟小霍我们俩终身大事啊。干咱们这行的,身上背着十年保密期限,到了谈婚论嫁年龄又不准我们到外面找对象只能内部解决。您放眼瞅瞅咱们总参二部三部一群大龄青年痴男怨女!” 楚珣的话音口气一下子调转过来,反守为攻:“我跟小霍我们俩不用上级操心我俩直接就地搭帮结伙凑一对儿,进总参的门是一个灶出了那道门回到家我俩还是一个灶绝对不会泄密,我们给您省多大一麻烦,贺叔叔?” 贺诚:“……” 贺诚眯一双老眼,把烟头往桌上狠狠一拧。 楚珣立刻低头坐好:“认错是主要目的。” 贺诚凝视楚珣,叹口气。他可不是张文喜那傻小子,他活多大岁数见多少世面?他看着楚珣从小屁孩长成个大小伙子,太了解二侄子是什么人、有多大本事、心上有多少个精明的窟窿眼儿。 韦约翰伸手拍拍贺部长:“年轻人谈朋友,谁还没年轻过。我当初就说,小珣画的那小伙子,长得不错,精神。” 贺诚眼底闪烁神思,缓缓解释:“你们两个要好,这么多年了,我原本也没意见。老子跟你坦白说……” “小珣,你知道你是什么人,你跟别人不一样,你就不是普通人。” “小珣,你退出一线之前,国家需要你再做一次贡献,最后一次。” 贺诚面容严肃,端正,完全就在说一件公事,不带感情色彩。 楚珣后背下意识绷紧,隐约听明白了:“……” 贺诚直视楚珣:“楚珣,这也是执行任务。你三十多了,年纪慢慢大了,很多功能眼看着逐渐退化,甚至可能过几年就消失了……我们将来需要你这样的人,你身体里的基因必须传下去,你必须生个孩子。” 楚珣蓦地垂下眼,不答话。 他脸上乍现别扭和不悦,视线调向窗边。窗外一地秋黄,满地落叶随风而起,树欲静而风不止。 贺诚沉声道:“小霍很好,可他毕竟也是个男人,他不能给你生孩子!” “他倘若能生,老子现在拍板儿,给你俩批条子,现在就生。你身份特殊,一切政策在你面前都可以开绿灯,国家准许你生六个八个!” “小珣,你这样的人,不能不留后代啊……” 这也是“执行任务”。 楚珣咬着嘴唇,扭脸望向窗外,眉头沉下去,脸上是明显的郁结,抗拒。那种事他从来都没想过,他就没想过有孩子,跟他喜欢的人之外的某个陌生人孕育出孩子,无论使用何种现代的高科技的方式。他本能抗拒这种任人拿捏受人摆布的局势,二爷想撒个籽儿播个种,都他妈不能随心所愿,这就不符合他行事一贯的思路态度。 可这是任务。 而且他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他的二武确实没办法给爷下个崽儿。 这也算是一种天命难违吧。 …… 贺诚和韦约翰站在窗口,悄然看着两个年轻人在楼下凑头低语。 楚珣脸上阴着,嘴唇微微撅起,低声发出一连串牢骚。 霍传武头上扣着大檐帽,目光温和,也不说话,伸出一指,按在楚珣眉心纠结的地方,描摹着原先有小红痣的位置,揉了揉,把眉头揉开。 楚珣笑出来。 韦约翰指间夹着雪茄,眼神深邃,淡淡道:“挺好。” 贺诚:“这小子像不像你当年?还有脾气的,整天跟我顶。” 韦约翰哈哈一笑:“我这老身子骨的,确实老了,不提当年了!有这两个小子接班,都比我厉害。” 楼下的一对男孩,肩并着肩,迈步走出大院,一双背影看起来无比和谐、宁静。浓绿色的军装沐浴在阳光里,人影在视线尽头慢慢融为一体…… 那天,韦约翰告别贺诚那老家伙,独自驱车到北京饭店。 位于长安街上毗邻天安门的北京饭店,百年历史的老店,大堂和走廊布置颇具年代特色,宜古宜今,透着低调的奢华。 韦约翰缓缓迈上楼梯,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口停下,掏出钥匙,打开门。 他在这间饭店有个房间,是贺诚专门为他安排,包下来的,租期超过二十年。二十年来,这间屋就一直给“大菠萝”预留,即使韦约翰可能一整年都没机会来北京一趟。他有限的若干次前来北京与贺老总秘密接头,就是在北京饭店这处房间内,多年来一直掩人耳目,暗渡陈仓,没让美国特工察觉。 窗帘掀起,窗户打开,阴暗的房间重新灌满鲜润醒鼻的空气,阳光洒满床铺。 这房间韦老爷子并没有真正地住过,一天都没有,没有过机会。 大床上并排摆着两沓军装,绿色浓郁,布料厚重,二十年前已经过时的陈旧款式,却叠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褶皱,帽檐上国徽依然闪亮。 其中的一摞衣服上,压着当年之人用过的小手枪,摆了一枚精致的椭圆形小相框,半个手掌大。相框里一帧黑白小相,照片里的人身着军装年轻英俊,眼神明亮,有着那个时代人特有的单纯正直,年华正茂。眉目清秀的一张脸,竟然有那么两分神似现在的楚珣,像极了楚珣穿军装的气质风度。 韦约翰夹着烟卷,唇边浮出笑容,眼底一片从容淡然,仿佛看尽人世悲欢、血光中的浪漫。 他拾起属于自己的那顶军帽,夹在手臂下面,深深凝视眼前一沓叠好的军服、军帽,与相中人平静对视,然后一抬右手。 敬礼。 …… 正文完
推书 20234-05-11 :剧本不是这样的+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