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狐狸愈加放肆,几乎每时每刻死缠着宁轩不放,撒娇卖萌无所不用其极。而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最后妥协的往往是无所不能的丞相大人。
直至某日,半夜三更,宁轩被一鼻子狐狸毛挠醒,狂打喷嚏,发现狐狸光明正大霸占他的床,硕大的白毛尾巴遮了宁轩满脸,简直无法呼吸,精力交错的宁轩忍无可忍,一巴掌把狐狸拍下床。下定决心洗心革面,绝不心软,以免狐狸再次得寸进尺!
几日后,众人发现狐狸的点心食盒摆在了客厅角落。宁轩一如既往地吃着菜。狐狸一脸哀怨,趴在地上,缩成了一坨,偷偷露出一只眼盯着宁轩。而那人优雅起身,吩咐丫鬟收桌,径直出了门。
平南王一事早已过去数日,宁轩思忖着他老人家应该已经消气了,定定神左转,怎么说还是要登门拜访,礼让一番。太平盛世,人们大多穷极无聊,搜罗着哪家未娶哪家未嫁,自荐当起了媒婆,而宁轩首当其冲做了这出头鸟,本质上来讲,这是一出闹剧。
平南王掌上明珠,玉疏郡主,其实早已有了意中人,只是出于某些原因隐瞒了下来,深闺少女情窦初开相会情郎期间,总有一些潜移默化改变。
平南王发现女儿的异状,心急如焚,秘密地想找出那个不长眼混蛋,居然主意打到宝贝女儿身上。而那个所谓情郎也是有本事,居然丝毫没有露出马脚。这让平南王急坏了,情急之下谋划许久深沉分析之后,觉得此人必不简单,敢在自己头上动刀,且无声无息,必然朝中有一定势力,能被自己女儿看上,还死心塌地瞒着,可见此人必然文武全才,深不可测。之后,平南王身子一哆嗦,符合以上条件,还更胜者朝中只有一个!
但还是不放心,找到玉疏,嘘寒问暖一番后,拐弯抹角半个时辰,最后貌似不经意问了一句:“玉疏以为当朝丞相如何?”
谁知女儿一听,神色微顿,肃然道:“女儿看来,普天之下,无人可出其右。”老王爷看到那微微一顿就呆住了,完全没听进去后面的话,突然间神采飞扬,一下子年轻了十岁,笑嘻嘻地出门面圣去了。
之后,额,就没有之后了。
宁轩无奈摇头,可怜了王爷一把年纪。北街出去,不多时便到了平南王府,开门的小厮一惊,倒是连通报都省了,边带路边说:“王爷在偏院小亭中下棋,丞相大人请随小的来。”
左弯右拐,曲径通幽,两旁均是花团锦绣,绿树成荫。比起丞相府来着实好了太多。过了小石桥,有亭立于绿水之上,一便服老者威严坐于石椅之上,抬头,老脸抽搐了下。既而起身相迎,脸上的笑容要多假就有多假:“难得宁相拜访,不知所为何事?”
宁轩微笑略带歉意,儒雅至极,开门见山:“承蒙王爷抬爱,宁轩先前多有得罪,特来赔罪。”
平南王惊叹状:“哦,是吗”
宁轩笑而不语,平南王叹了口气,的确分外惋惜。
普天之下,无人出其右。天纵奇才,举世无双。
“老夫老了,记性也大不如从前咯,倒是前日宁相送的那座紫荆暖玉扶桑观音像不错呢。”
“王爷喜欢就好。”宁轩躬身回礼,如沐春风:“王爷不必见外,唤我宁轩便是。”
湖边柳树上传来声声鸟叫,平南王盯着宁轩半晌,后长叹一口气,踱步到石桌边坐下。道:“宁轩难得过来,不妨陪老夫下盘棋。”
“荣幸之至。”
绿水浮萍,涟漪浅浅。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分外欢腾。这局棋下得难得温和,两人边下边谈,倒是十足和谐。
上回若不是被宁轩断然拒绝,回头玉疏郡主红着眼阐明事情真相,平南王安知这是天大的误会。可家丑不可外扬,至少宁轩并不知晓。
“也就是说,郡主喜欢的,另有其人?”宁轩顺势接道。
平南王面色铁青,怒道:“哼,那人整日无所事事,流连烟花之地,肮脏下流,简直不是个东西!”可偏偏女儿对他死心塌地,这话着实说不出口。
“哦?究竟是何人。”居然如此不把朝廷元老放在眼里。
“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人不能动!不然,老夫真想把他抽筋剥皮!”平南王额上青筋直冒,咬牙切齿地说道。
宁轩皱眉,这京城纨绔,仗着后台够硬无恶不作之流,还未听说有这本事让堂堂郡主倾心,王爷亦不敢动的。棋下一半,待平南王思忖之余,宁轩端起紫砂杯,饶有兴趣地问:“那人叫何名字?”
平南王一声冷哼,鼻孔里蹦出俩字,“薛月。”
没来由地一阵冷风袭来,一旁的飞鸟打了个哆嗦。
第七章:他回来了(上)
对弈数局,皆不分胜负。平南王大悦,容光焕发。
宁轩婉拒了平南王要留吃饭的好意,面色如常道了别。
看到丞相府的时候,一团白色猛冲过来,扑到怀里。宁轩这才回过神来,摸了几下狐狸毛,走了进去。
管家一眼看到宁轩怀中的狐狸,脸上皱纹堆成了一朵花,“大人可回来了,白芙在门外等了大人一天呢,都脏了,要不要老奴抱去洗个澡。”
“不用了,弄桶水到我卧房来,我要沐浴。”
管家离开后,客厅里空无一人,宁轩深吸口气,紧紧抱住白狐,头深深陷入柔软纯白中。狐狸停止了挣扎,金色大眼睛似乎满是不可置信……
水雾氤氲,乌墨发丝铺了满地,宁轩靠在桶沿,闭了眼,水珠顺着光洁额头滑下。狐狸整个失了魂似的,湿淋淋趴在宁轩胸前蹭蹭,盯着那张俊俏非凡的脸,握紧了爪子,尖尖划过,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宁轩猛地睁开双眼,缕缕血丝在水中化开,淡淡熏香弥漫着腥甜。宁轩顿时呼吸急促,一把抓起受惊的狐狸,扔了出去。
“滚!狐狸都不是好东西!给我滚!”
翌日,宁轩上完早朝回来,看了一眼在门口守候的雪白狐狸,面无表情地进了书房,门房紧闭,半日都没再出来。
狐狸守在门口,来回绕圈,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狐狸是通灵性的,仆人越发觉得它委屈,连模样也是无精打采的。
一仆人急匆匆过来,叩门,道:“大人,慕水公子到了,在庭院等候。”
狐狸停住。
门开了。宁轩微微点头,向庭院走去。狐狸屁颠屁颠追了上去。
及至处,慕水一副倾城模样,偏过头看着宁轩,温软娴静。
宁轩微笑:“来怎么不事先通知一声。”
慕水道:“还不是轩哥哥好多天没理人家,人家特地来看看轩哥哥把人家忘了。”
“怎么会呢。”宁轩弯腰覆上那白皙精致小脸,而后坐下。
慕水眼角弯弯,声音欢快,打开石桌上摆着的食盒,道:“我特地做了几道点心,轩哥哥要不要尝尝。”
宁轩坐下,拿起来扔进嘴里,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好看也好吃。慕水倾身搂住宁轩脖子,主动吻上宁轩唇角,伸出小舌舔了舔。双颊微红,眼神迷离,无限媚态。宁轩眯了双眼……
花丛后偷瞄的狐狸坐不住了,猛扑过去,撞进宁轩怀里,恶狠狠地盯着慕水,张牙舞爪。慕水吓了一跳,面露逾色。
宁轩看了眼狐狸,指了指桌上的糕点;“慕水,你的糕点把贪吃鬼给引来了。”狐狸静了下来,跳上了石桌,警惕看着糕点,又看看慕水。
慕水看着狐狸,恍然大悟,愉快道:“轩哥哥,这就是那只狐狸啊,长得好漂亮!”打量着狐狸,接着道:“轩哥哥不爱吃甜食,你爱吃就全给你了。”伸手想碰狐狸,却被躲开了。
宁轩看着慕水兴高采烈模样,摸摸狐狸脑袋,道:“它叫白芙,不太爱搭理人。”
慕水看着贪吃狐狸,眼波微漾,打趣道:“也许它把轩哥哥当成大块芙蓉糕了呢。”
傍晚慕水离去,天色尚早。看到走之前一副意兴阑珊模样,宁轩并未说话。
慕水坐轿坐了一半决定停下来步行,抓紧胸前的衣襟,头微微上仰。
轩哥哥,搞不懂你,究竟怎样才能让你更喜欢我呢。以往对人都是冷冰冰的,才让我有种自己是特别的,这是错觉吗……真心好累,好累啊,轩哥哥。
转角处,一道小黑影闪过,露出一块白色。狭长眸子闪着阴冷厉色,一闪即逝。
及至丞相府,宁轩卧房的灯未亮。书房倒是灯火通明。这人还是未变,工作起来把自己不当人看,几乎从不按时吃饭,一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模样,板着脸如同冰山,从不向任何人低头……
午夜,寥寥数家灯火,敲更人吆喝声偶尔响起。偌大京城万念俱寂之际,一道黑影蓦地腾空而起,转瞬出现在黑屋内,悄然无声。
躺在床上酣睡的宁轩毫无知觉。
来人平静呼吸声未有一丝紊乱,静静站着。一双狭长金色瞳眸璀璨夺目,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一步步走近床边,俯下身,拨开宁轩额前凌乱碎发,恍若对待最深爱的情人。
贴近,深深一吻。埋头于温软项间,呼吸几分急促。贴近耳边轻语,音色如山涧清泉,却十足魅惑。
“宁轩,我回来了,”
第八章:回归(下)
日子还是和往常一样平淡无奇,转眼一个月过去。似乎有什么改变了,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变。
宁轩和慕水依然不甜不淡,有时生活就像白开水,没了激情。难得有几天两人意乱情迷滚床上,每次就差那一小步,总会有七七八八的怪事发生,宁轩也慢慢从勃然大怒变成面无表情,把装可怜扮无辜的始作俑者扔出去。因此哪怕屋里狐狸毛漫天飞舞,众人也都能平淡以对。
时间就像无色无味的毒药,长了,也就麻木了。就像丞相府所有人都习惯了狐狸的存在,哪怕它犯再大的错误,也会因为其可爱迷人的外表,楚楚可怜的眼神而选择原谅。宁轩也渐渐习惯了被弄得满身狐狸毛,除了看公文,上朝,最大的乐趣怕是看着慕水和白芙吵闹了。
他们两个似乎八字不合,任何小事都能闹起来。
白芙不愧是狐狸,对着慕水一副龇牙狰狞模样,扭头就能人畜无害扮可怜,宁轩只能一脸无奈。平日里温柔娴静的慕水一脸委屈,扁扁嘴道:“轩哥哥,你对白芙比对我还好,你都听它的……怎么能这样。”
本来宁轩以为,适逢太平,相安无事,日子也就这么过了。
一道消息却如潮水般席卷京城,满朝欢呼雀跃,商国元老,镇国大将军龙战,护国归来。距上次回京已有三年之久,这位战场上战无不胜,沙场上战神级人物,众将士心中最为崇敬的将领,同样也是百姓心中的神将,年岁已逾八十,在老一辈心中地位不亚于当朝皇帝。他的归来,顿时让平静的生活沸腾了。
当时是,宁轩穿了朝服,进了玄德门。就看到大臣们三五成群,一个个红光满面,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看到宁轩连忙加快了脚步。躲得比平时更远。
满朝文武都知道镇国大将军与当朝丞相两看相厌,平日一虎不在,倒是井水不犯河水,俗话说,人人都有一颗八卦的心,和一双善于发掘八卦的眼睛。
宁轩皱眉,昂首进了金銮殿,移步至第一排而立。
时辰已过,一炷香时间未到,皇帝陛下姗姗来迟。众人垂首。
太平盛世哪怕上个朝也只是些鸡毛蒜皮小事,比如说谁谁谁玩忽职守,谁谁谁以权谋私,然后相关人员立刻一脸清正撇清关系,实在没办法便开始呜呼哀哉,之后便成了拉锯战,宁轩没事只需看看热闹,最后在皇帝目光隐晦暗示下,站出来说几句,然后陛下言曰疲惫退朝。
今天倒是意外的安静,大臣参奏无比委婉含蓄。不多时,皇帝咳嗽了下,百官肃静。
宁轩定定神,正事来了。
“如众卿家所闻,龙老将军已回京,今日面圣,”金銮殿上,皇帝声音威严无比,“宣将军觐见。”
话音刚落,太监尖锐的嗓音依次响起,
“宣,镇国大将军,觐见!”
金属碰撞声响起,紧接着一道银色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虽已近耄耋年岁,但身板刚挺不显暗灰暮色。盔甲未褪,能感受到金戈铁马肃杀之气,让人心生敬畏。
龙战微微欠身抱拳,“老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皇帝欣喜,急忙道:“不必多礼,将军旅途劳顿,辛苦了。”
之后事情顺理成章,皇帝龙颜大悦要为龙老将军接风洗尘,日子定在半月后的黄道吉日。
宁轩回府,琢磨着龙老将军最后的眼神很是隐晦,并未故意与自己冲突,造成关系恶劣的假象。
一国之君最忌讳的便是文臣武将之首结为莫逆之交。这宁轩明白,但那办法却是太过拙劣,糊弄得了几个大臣也罢。但当今皇帝可不是吃素的,那人天生帝王之才,堪称古往今来之最。
相比之下,龙老将军的那点计策简直不够看,一想到皇帝在看笑话,宁轩连演戏都演不下去了。
褪了朝服,回书房呆了良久。最后想想还是应邀请,起身去了将军府。
庭院里,龙战换了身棉白素衣,坐在桌前。桌上小炉温煮着,腾腾热气荡着幽幽茶香。宁轩熟稔地端起茶杯细品,随意的像是自己家一样。 “上好的雪山龙井,将军好雅兴。”
龙战摸摸长白胡子,笑道:“不愧是堂堂丞相。”
宁轩等了半天,没下文。愕然抬头,却看到龙战一脸复杂模样,便道:“有什么话就说,我可不信你大老远跑回来,第一时间唤我过来,就为了和我喝茶。”
龙战面色凝重,最后叹了口气,死死盯着宁轩道:“你知不知道,他回来了。”
宁轩条件反射:“哪个他?”
“还能有谁,狐族之王,曾经伤你至深让你生不如死,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才缓过来的人!”
宁轩愣神,茫然道:“那又如何,已经过去了。”
“他回来可能会去找你,也许已经在你身边了。”
宁轩身体猛地颤抖,瓷杯摔成了满地碎片 ,抬头,幽黑的眸子追魂夺魄,“你怎么会知道,为什么你会知道,以前的事……还有现在……你到底是谁?”
花丛中飞鸟惊起,花瓣漫天,残了满地。
龙战有些动容,无奈摊牌道:“薛月是我侄子,我挚友的儿子。”
宁轩站起的身子摇摇欲坠,头痛欲裂。那个名字,无论刻意忘记多少遍,无论用多少墨水去涂改,无论废了多少心血去抹杀,只要一个小小暗示,却还是会跳出来。它像被谁深深烙印在心底内壁,每一次想起,都是钻心之痛。
起初是憎恨,是疯狂,然后六年前那一夜……后来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了。
“够了!够了,不要再来招惹我了!”
宁轩冷傲绝伦的面具轰然崩溃,碎了满地。他想,那时候自己的表情,一定很绝望。
第九章:醉酒
看到那道仓皇离去的背影,龙战沉默良久,最后坐下,目光移至虚空:“你都听到了,打算如何。”
光线扭曲,白色狐狸兀地出现在石桌上方,缓缓落下。狭长的金色双目盯着一地的碎片,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还能如何,已经不想再让他伤心了。”
龙战自顾自地喝茶,声音悠闲:“哦,你废了那么大的气力,不惜重伤闯出狐族禁地,狼狈的差点死了……如今倒伟大起来了。”
双目微缩,金光闪过,清冷的声音响起:“我自有分寸,不劳费心。”
龙战道:“自作孽不可活!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