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我为戏狂——孺江

 文案：

 热爱演戏的大学生在一次校园舞台剧的演出中被聚光灯砸中，重生在五年后一个天王级男明星的小情人身上。 被灯砸到的那瞬间眼前闪过的一抹白影让他怀疑自己的死，而当时与他一同出演舞台剧的同学五年后竟然是另一个天王？！ 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陷入了剪不断理还乱的窘迫境地，他能否走上演艺道路，能否得知当年的真相，能否完成自己的梦想？ 带他走入演戏殿堂的老师是个奇怪的男人，他的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娱乐圈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昱 ┃ 配角：欧阳哲 ┃ 其它：演艺圈，重生，1v1 第一章 地上满是横七竖八形状扭曲的烟头，有的甚至还冒着红红的火星，男人身边的烟雾缭绕仿佛一种有形的磁场，所有人都不敢轻易靠近，不知情的人只觉得靠近男人一步就浑身发冷好像被阿飘缠上了，知情的人都知道，那是肖大人独有的生气方式。 一般的人生起气来，比较有视觉冲击性的，无非是暴跳如雷指着对方的鼻子大骂一通，而肖封气到极点的时候不但语言少，肢体动作也少。 将脸埋在长长的头发当中，更引人猜测男人脸上的表情是怎样的，而从地上散落的那些烟头和他周围淡紫色的烟雾中看，只要想象力稍微丰富一点的人都会忍不住打颤。 不愧是名导演！众人心里一边害怕一边赞赏，连表达愤怒的方式都比一般人更惊悚！ 这是一个当地有名大学的G大的校内剧院，剧院虽然年岁比较久了，可内部的设施还是挺齐全的，灯光音响监控室一应俱全。 今年是G大创立的一百周年纪念，校方为了给百年校庆做庆祝宣传，请来了影视界里人称“鬼才”的肖封肖导演，请他在校庆那天当晚会的导演，虽然有点大材小用，可是G大出的价钱高，而且百年老校又是有名的贵族学校，跟不少商界政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有关系，因此肖封不得已前来看晚会节目的第一次彩排。 才看了两三个节目，肖导就马上让工作人员把所有演员都扫地出门，独自坐在观众席上抽烟。 本来就是学生志愿者的工作人员哪里见过这个场面，吓得都躲得远远的，时不时往肖导那个方向看去，都觉得像在看恐怖片。 后来有个机灵的学生给校长打了电话，大腹便便的地中海校长边抹着汗边跟肖大导演赔罪，还安慰他说，那些节目都是学生自己组织的，本来就都是业余的，肖导别见怪，就随便看看。 意思是，我们不过是借着你的名气打响百年老校的名人效应而已。 听了这话，肖封怒极反笑，男人三十来岁精干的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他把手上的烟掐灭，缓缓站了起来，他比那个矮胖子校长高出整整两个头，修长的腿往那一站就是标准的衣服架子，只是艺术家多半头发都比较长，几天没休息好加上脾气不好让他留着胡渣的脸显得有些颓然，不过一双眼睛倒是黑亮有神。 肖封打量了一下不断用手绢抹着汗的校长，说：“你们自己安排好节目内容和节目顺序，给了我钱又不要我工作，晚会一出来，给你们长了名声，就要坏我的招牌？” 校长连连道歉，说，“没有的事，不是……我们……” 肖封嘲讽地笑了笑，当着校长的面狠狠踩了几脚地上的烟头，迈开修长的双腿，扬长而去。 过没多久，肖封果然接到了G大校长的电话，说是节目和演员都由他老人家安排。 肖封扯了扯嘴角，让助理把原本的节目单和详细的演员名单拿过来，演唱类和歌舞表演就算了，毕竟不是专业的，一个学校能拿出来最好的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他可没心思一个个节目去看，他关心的只是作为压轴好戏的舞台剧。 这个舞台剧的剧本是原创的，据说是当年G大的才子写的，很有意思，讲的是一个时运不佳丢了工作的小伙子，因一次意外而得到了一台时光机，普通人拿到时光机都想要回到未来改变过去，而他却只想看看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所以乘坐时光机去了未来，结果未来的他却成为了他想也不敢想的亿万富翁，当小伙子问未来的自己为什么会成为亿万富翁的时候，亿万富翁只是笑着告诉他，只要等二十年，当小伙子成为了亿万富翁就知道为什么了。 年过一年，小伙子为了那个答案而努力又认真地过着每一天，他的运气还是和以前一样糟糕，但是身边也不完全是糟糕的事，厄运当中总有几次好运，他渐渐学会抓住机会把握运气，再加上他的努力和随机应变，二十年后，小伙子真的成为了一个亿万富翁。 某一天，亿万富翁回忆着从前的事情，释然地笑了出来，其实他已经搞不清当年到底有没有时光机的出现了，只是他从不沉湎于过去而将眼光放到未来的决定让他走出了困境，心里一直有个想要得到答案的信念在支撑，所以不管多难的路他都有办法克服。 这个剧本结合了童话与科幻的元素，而且对于年轻人有相当程度的励志作用，相信这场戏排出来，戏剧性和深度都有了，无论观众看不看的懂，都会觉得是个很有意思的舞台剧。 越是简短的好剧本就越是需要好的导演去完成，享誉盛名的鬼才导演肖封已经跃跃欲试了。 于是过了几天，G大的校园里铺天盖地的全是校庆舞台剧的演员招募广告。 至于为什么要在校园内进行海选，大概是那位校长大人的苦苦哀求吧，自己出的剧本当然要用自己学校的良好资源，对外宣传起来也更有面子。 “那为什么导演非我不可？”肖封有些郁闷地问。 一旁的助理小汪非常狗腿地在一旁帮他扇扇子，“就这学校哪有人导演才能会比得过您呢，就是放眼整个影视界娱乐圈，您自称第二也没有人能说他是第一。” 肖导满意地点点头，工作都交给小汪去做了。 一连三天，从早上九点到晚上六点，校园剧院的门口排着长长的队，都是为了面试的。 肖封的助理忙得头都大了，密密麻麻的报名表上的名字其实有一大半都是冲着大导演的名人效应来的，有不少还是肖大导演的粉丝，还问助理能不能要到肖导的签名。 可是肖导却一个人在公寓里优哉游哉，只跟他说，“连你这关都过不了的人，不值得本大爷亲自面试。” 助理小汪这回真是眼泪汪汪了，他好不容易删删减减终于定下了五个从面试中脱颖而出的学生。 其实这个舞台剧只需要两名演员，小伙子和亿万富翁，其余的场景只需要几个演技不需很好的龙套就足够了。 先不说最终上场的角色要定几个人，小汪觉得真不愧是百年老校，不仅有很多贵族和天才，还有演戏的好料子，听说这里还有一个明星班，专门开设给已经成了艺人的学生。 五个人当中有两人都是这个班里出来的，经过询问得知他们都是大名鼎鼎的娱乐公司GET旗下艺人培训班上的学生，果然都是身材修长长相俊美，一看就是当明星的料。 另外的两人，有个学主播的，有个学酒店管理的，都是需要与外界打交道的专业，应该是平时训练得多了，所以演起戏来也不比刚入培训班的两名准艺人差。 而令小汪感觉比较好奇的是，最后一人是学外语的，简直跟演戏扯不上任何关系，可他却是小汪见过的人当中，感觉最有灵气的。 一双眼睛温和含笑，演起不同的戏就马上变了一个人，其实小汪对他的亲切感完全来自于同身为非专业者的共鸣吧。 小汪一直觉得他能成为肖大导演的原因是他脾气好，肖导出了名的不好伺候，生活习惯差，居住环境邋遢，还经常抽烟，低血糖，当初肖封选他做助理时，以为他只是需要个保姆。可是后来不管肖封多忙多烦躁，他都带着小汪在身边，从肖封导演电影电视的过程中，他真的学到了很多。 一个人的成功虽然跟个人的努力分不开，但他还需要机缘，需要运气，需要命中的伯乐。 小汪再次确定五个学生的名字之后，就按照肖封的意思通知他们第二天上午来剧院面试，两名明星班的学生是朋友，边说边笑地走了，而学主播和学酒店管理的似乎在这次面试中也产生了不少共同话题，很快成了朋友。 只有看上去平时不怎么爱说话的严米保持着温和的笑容独自走着，也许是鬼使神差，小汪收拾好东西之后快步跟了上去，“严米？就你一个人？” 严米的表情略有惊讶，很快点了点头，笑着说，“汪助理辛苦了。” “没、没没没什么啦……”小汪第一次被别人认认真真地称呼“汪助理”，还道了一声“辛苦了”，受宠若惊的程度不亚于当初被肖大导演钦点为助理的时候。 严米有些好奇地凑了过去，“汪助理，你今年多大？” “啊？”小汪眨了眨眼睛，“二、二十五……怎么了？” 只听严米略带狡黠的笑声，“哦，我还以为肖导非法雇佣未成年人呢……” 最后的语气词故意拉长，小汪看着严米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映着自己的娃娃脸，顿时两颊染上了绯红，抿了抿唇，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严米安慰性地拍了拍小汪的肩，亲切地笑了笑，“别放在心上，我刚刚只是想逗你玩一下，其实你不适合整天板着脸。” 小汪张了张嘴巴，这才想起来因为工作太忙的缘故，他的脸基本上就维持着面试时僵硬的表情。 顿时助理小汪的内心犹如淌过一道暖流，这还是第一次有个陌生人关心他，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是一想，眼前的人会演戏，说不定只是为了跟自己套关系的，免下了在心里多设了一道防线。 严米从小汪的眼神中看到了防备，却敛去了心底的一丝落寞，仍是温和地笑笑，“晚上还有课，我先去上课了，一个人回去小心点哦。” 说着朝小汪挥了挥手，那个长相只能算得上清秀的少年披着夜色往岔路的另一边走去。 原本抱着资料准备离开，可是看向少年已经远离视线的背影，突然皱了皱眉，他记得第一次来G大校园的时候因为怕迷路而专门请学生会给他弄了张地图，从剧场前岔路口的左手边确实是学生公寓和食堂，教学区是相反的另一边。 第二天，虽然海选结束了，照例还是有很多学生堵在剧院门口。 因为，他们将见到传说中的大导演，肖封。 整一个开演唱会的架势嘛……小汪推了推鼻梁上的粗框眼镜，抱着相关资料从车上下来，推开车门就听见堵得水泄不通的剧院门口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刚一回头，便看见一身不修边幅的衬衫休闲裤打扮的肖封从车子的另一边优雅地下了车，单手拍上车门的动作，别说，还真是颓废中带了酷的感觉。 怪不得小青年们崇拜他都跟崇拜明星似的——年轻，有才，帅气，够酷，加上那双总是找不到焦点的深沉目光，小汪再次感受到了肖导的个人魅力，在一片尖叫声中还要护着这吊儿郎当的导演往里面走，还酷呢，酷刑！ “保安呢？快叫保安！”小汪打开门把肖封推进去，资料也往那人怀里塞了个满怀，啪一声关上剧院大门气势汹汹地指挥着现场的学生干部，没过多久几名保安小跑过来，都挥舞着熊爪一样的两臂把起哄尖叫的学生们都驱散了。 “呼……”舒一口气，小汪再次推门进去，与刚才外面的阳光灿烂不同，剧院里面除了舞台上的几盏灯亮着以外，基本上就是黑压压阴沉沉的一片。 似乎和肖导呆久了也能感应到对方身上的磁场，小汪助理很快就找到了坐在观众席第一排正中央两腿呈大字叉开的肖大导演，他的面前是五个长相都不错的男生。 不知道刚才自己在外面的时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肖封脸上挂着一抹笑意，视线不断在五个人身上来回扫，就在自己正要走过去的时候，肖封指着其中一名男生说，“就你了，亿万富翁。” 小汪长大的嘴巴久久不能合上，他小跑到肖封身边，才看清楚那名男生正是明星班的其中一人，有着一双像是说话的眼睛，虽然他也知道这个形容很老土，可是小汪和那双眸子对上的时候确实就是这种感觉，好像自己的心思他全都能看透，并把所有的光彩都吸了进去。 那名男生唇角勾了勾，定定地看了肖封一眼，用异常磁性的声线说，“谢谢。” 他不知道有人连说句谢谢都能说得这么性感的！ 小汪瞪大了眼睛，虽然这男生从外表上看确实是最优秀的，但他的内在气质也让他深感惊艳，名字好像是叫……曹一泓！ 肖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曹一泓，外形条件很好，他很满意，点点头就转身吼小汪，“还愣着干什么！把剧本都发下去啊！” “哦……”小汪急急忙忙从肖封旁边的凳子上拿出几份资料给五名男生递了过去，轮到曹一泓的时候，比自己还高一个头的男生朝他笑了笑，“我不需要剧本，因为我已经把所有台词都背下来了。” 这句话让在场其他的男生又是一阵惊讶，第一次惊讶的是还没面试就选定曹一泓作为剧中一个重要的角色，如果说肖导选他的原因是他的外形条件好，那么刚刚他的那番话就更是证明了他的实力也不弱！ 肖封哈哈地笑了两声，“不愧是她的儿子！” 说完视线突然像刀子一样变得凌厉，众人心头再次一惊，“你们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他？” 众人面面相觑，肖封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将多余的一份剧本卷成筒的形状，指向曹一泓，“因为他从我进门的一刻起，就一直扮演着亿万富翁。” 这时，大家才再次认真地看向了曹一泓，年轻的面孔上全然没有这个年纪的叛逆与稚气或者是少年老成，而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成熟，像是久经风霜最后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猎食者，有着一双精明又深邃的眼睛，只要与他的视线接触，任何人都无所遁形。 而且他站着的姿势与略显紧张的其余四人不同，他很自然地双手环胸，随意站着，全身的重心偏向其中一条腿，如果有个落地窗，他此刻一定是手上一杯红酒，身体全靠在窗户旁，带着一种优雅而慵懒的上流社会的气息，却又仿佛在观察面前的对手，揣摩对方的心理。 众人心里都倒吸了一口气，曹一泓则宠辱不惊地笑笑，耸了耸肩。 接着，肖封又用手上的那管剧本指了指舞台，“接下来，三十秒的时间，第一幕的前五行字，你们自己商量顺序。” 大家都打开了剧本细细地看，唯有曹一泓皱起了眉，背过剧本的他当然知道，第一幕的前五行字根本一句台词都没有，只是用非常剧本化的语言讲述小伙子第N次被炒鱿鱼以后伤心地在街上溜达的一幕。 哗啦哗啦的翻书声过后，四名男生都陷入了沉默。 没有台词的戏比有台词的戏难演得多，而且又是独角戏，整个舞台的故事气氛都要自己揣摩，甚至带动整个故事，简直就是难上加难。 四人都不禁在心里吐槽，果然是传说中刁钻严苛的肖导…… 而肖封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让他们全身的精神都紧绷了起来，欲哭无泪…… “给你们十分钟的准备时间！” 第二章 其实这一场戏很简单，从过场来说，也就是从舞台的一侧走到另一侧，表现一下小伙子的伤心，整个过程也就三十秒的时间。 但是，伤心的样子谁不会装？难就难在如何给观众，准确说来是肖导，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第一个上场的男生在三十秒里耷拉着脑袋，驼着背叹着气缓缓走过，时间掌握得刚刚好，看来是十分钟的准备时间里充分计算过了。 不仅是肖封，连助理小汪都都微皱起眉。 这样的表演很正常，就是因为太过正常了而显得平淡，没有新鲜感，更令人惋惜的是，作为舞台剧的主角，至少出场的三十秒也要让观众看到你的脸吧…… 第二个上场的，似乎吸取了前一个的教训，做出了非常伤心垂头丧气的样子，显然是有舞台剧基础的。 只见肖封摇了摇头，在候选名单上画了个叉。 表演还是太过保守了，以鬼才肖导的眼光来看，这样的只能算二流演技，没有失误却也没有突破，让人提不起兴趣。 小汪推了推眼镜，继续看下一个的表演。 这次出来的是明星班的宋言，斯文秀气的外表和符合他气质的一身打扮和前两人相比一看就不是一个级别的，红色舞台幕布后走出的青年双手插在裤袋里，走路非常随意，眼睛虽然看着地面，从头巧妙的呈曲线形的路线却能看到他的脸，没有特别的悲伤，也能看出他的心情非常糟糕。 就在这时，宋言皱了皱眉，嘟起嘴吧，面向观众的右脚抬起，对着脚边的空气踢了下，就像在踢走一块挡路的石子。 这回不止小汪，肖封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这个动作很妙！将角色郁闷难过的心情化为一个动作，顿时就能让所有观众都能了解，加上宋言嘟嘟囔囔的表情，好像嘴里在说着什么，大概是抱怨不满的感觉，就更与这个动作相互呼应，观众马上就能入戏了。 感觉上就像在说，人生已经够不顺的了，你一个小石子也要拦着我的路？！ 不愧是明星班的，才短短的十分钟就设计了这么巧妙的动作，和刚才两人的水平马上就拉开了。 下场的那一刻，宋言清楚地看见肖封眼里难得的喜悦，弯起了嘴唇，拍了拍还在准备的严米的肩膀，“看到没？肖导对我很满意。” 言下之意是，你不用自取其辱了。 严米笑了笑，“既然来了，不试一试也很难死心。” 宋言没说什么，瞥了一眼长相勉强算中上衣着也很简单的严米，转身走了。 严米抹了把手心的冷汗，报上名字以后退到幕布后，当“Action”的的声音响起后，令众人都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严米没有走在舞台靠前的地方！ 整个舞台只有靠前的地方亮着几盏灯，舞台的后面，别说人物的表情了，连动作都很难看清楚。 大家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想，该不会这小子紧张过度跑错地方了吧？！ 小汪紧张兮兮地回头看肖封，肖封的脸色没什么变化，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喜悦，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严米既没有表现出前两个男生那样的颓丧和悲伤，走起路来也没有宋言那么富于技巧性，他完全就是像个路人甲一样，还要把自己放在一个这么不起眼的地方，连灯光都不充分。 三十秒的时间很快过去，接着是长长的沉默，小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等严米下了台，四个人一起站在肖封面前，只见肖封沉着脸，脸色又黑又臭。 完了，小汪的预感来了，肖导要发飙了。 “你！”肖封气急败坏地站了起来，指着严米的鼻子骂，“你知不知道什么是舞台剧，啊？舞台剧没有镜头追着你，跑那么后的地方干什么，谁知道你他妈在台上是个什么表情？！” 在场的人包括曹一泓都觉得肖封骂得很伤人，严米更是低下了头，很伤心的样子。 助理小汪心里也不好受，他总觉得严米给他一种很亲切的感觉，而且他演得也没有那么糟，比起宋言那么张扬的戏路，他倒是更愿意看严米这样的，如果说宋言是演出了小伙子，那么刚才的严米就是那个小伙子。 不知道为什么，小汪就是这么想的，他也这么开口说了，“导、导演……其实，其实严同学演的也没有那么糟……” “糟？”肖封挑了挑眉，奇怪地看着小汪，“谁说他糟了？” 严米缓缓抬起头，周围的人则用更奇怪的目光看着肖大导演，宋言原本幸灾乐祸的笑容僵在脸上，肖封好笑地看着他们，“我什么时候说过他演得不好，我是在生气这小子没有一点舞台剧常识！”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的同时，曹一泓拍了拍手，在清脆的掌声中带着欣赏的目光看向严米，“刚才你给我的感觉就是故事里的小伙子，坚忍倔强又带着自卑感，因为前途黑暗而不愿和别人一样走在阳光下，但即使是悲伤也不能打败他，所以他的脸上不会有太多痛苦的表情，能在短短三十秒以内把握住这个小伙子的本质，你真不简单。” 说完，曹一泓看了眼肖封，刚才还骂骂咧咧的肖封，此刻眼里透着赞赏的光芒，朝曹一泓点了点头，然后拍着严米的背，“就你了，去准备准备，让小汪跟你说一些舞台剧的注意事项……” 严米还不能反应过来似的懵懂地看着肖封和助理还有那个叫曹一泓的在说着什么，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选为这次舞台剧的主演时，他惊得睁大了眼睛，直到肖封到他眼前开骂才跌跌撞撞地爬上了台。 他刚才只是对着剧本发了十分钟的呆，看到前面几人的表演时他在努力回想着剧本，然后渐渐觉得与剧本融合在一起，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剧中的小伙子。 有很多感觉只是一闪而过般的，他只是及时抓住了而已。 这是喜欢演戏的严米第一次站在舞台上，尽管他对被选上这件事不抱任何希望，因为对手的实力也很强，而且在当今社会里，演技夸张反而更能让观众理解，这也是现在的电视剧里的特色。 肖封之所以被称为“鬼才”，或许就是因为他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性格和特色，他的作品都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 严米被大导演选为舞台剧《时光机与梦想》的主演，一时声名大噪，原本在学校里默默无闻的少年一夜之间成为众人追逐询问的对象，就像灰姑娘变成了光芒万丈的公主那样，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就连校方也将他内定为暑假交换生，有机会免费出国游学，当然这些严米本人并不知道。 舞台剧也循序渐进地排练着，严米每天除了排练还是排练，学校允许他请一个月的假。于是很快就到了校庆那天，学校剧院的旧墙壁被粉刷一新，室内翻新了一些装潢，布置得金碧辉煌又喜气洋洋，正门口拉了一条横幅写着“G大校庆晚会”的字样，不少从学校毕了业的社会知名人士也纷纷受到了邀请，嘉宾席上也座无虚席。 肖封一整天都干劲满满的，抓着演员们来了最后一次彩排，特别是经过地狱式舞台剧特训的严米和有着演戏天分的曹一泓，被他NG了无数次，最后一彩的效果让肖封大为满意。 助理小汪指挥着现场的布置和台后休息区的安排等等琐碎的事情，最后再跟主持人对一次稿，确定时间轴，然后到后台去看演员的服装有没有问题。 紧张的白天过去，将是更为紧张的夜晚。 晚会正式开始，从主持人登场，到一应的歌舞表演，在“鬼才”的安排下都十分精彩，肖封就是那种可以把所有人的能力都发挥到百分之百的那种，不论是专业的还是业余的，你有几分，他就有能力让你发挥到几分。 严米小心翼翼地掀开幕布的一角不让外面发现而看着已经沸腾不已的现场，悄悄地放下了幕布，对身边的人叹口气，“我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说不紧张是骗人的，你呢？” 曹一泓偏头听了听现场观众的反映，甩头的时候黑色碎发轻轻飘动，清爽又优雅，还没上台，他就已经是气质出众的亿万富翁了，只见这个“亿万富翁”勾起形状好看的唇，挑眉笑道：“在我的字典里，只有‘成功’两个字，紧张是多余的。” 主持人上台，声情并茂的一段过渡语之后，底下观众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终于轮到压轴好戏《时光机与梦想》了。 严米从来没试过在万众瞩目下表演舞台剧，更别说有机会和演技已臻职业级别的曹一泓对戏，从第一幕到见到了亿万富翁，他还从来没见过曹一泓这么强烈的气场，排练时也没有过，那种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食物链终端的王者姿态，让他打从心里在去演绎小伙子的角色。 他虽然喜欢演戏，却从来没感觉到这么快乐过。 不用去回想剧本和台词，他也能像本能那样把接下来走到舞台边缘的一段独白表演得淋漓尽致，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很久…… 周围的声音他早已听不见，唯有自己一颗为戏而跳动的心脏在勃勃律动着，就像他的热情一样激烈。 直到耳边响起了各种模糊不清的声音—— “快跑！严米！！” “哇——那是什么？！” “不要走到那边去……快点……” 快点？快点什么…… 他刚回过头，就看见舞台的另一边曹一泓异常焦急的脸，还有助理小汪不顾一切冲上舞台的身影。 他抬起头，头顶的灯光耀眼夺目，晃得眼睛生疼。 他发现自己动不了，身体僵在了原地。 然后一抹白影闪过，眼前已是一片漆黑…… 头很痛…… 很重…… 身体好疼…… ——头好疼，视野一片黑暗，呼吸都变得很沉重。 他在哪里？发生什么事了？ ——对了，他在舞台剧的舞台上，好像是被头顶的灯给砸到了。 他没有死？被救活了？ 可是他除了心电图的声音以外，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爸爸妈妈呢，他们知道自己出了意外，不知道会有多焦急。 然后他想到，其实父母并不支持他演戏的，哪怕只是学校的舞台剧，他又不是长相特别帅气的那种，对于演戏也只能算个门外汉，没有接受过专业的培训，家里也没有特别的关系和庞大的钱财支持他走演艺圈的道路，校庆的舞台剧，对他而言算是这辈子最大最灿烂的舞台了吧。 没想到他的最后一次任性，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早知道就不参加舞台剧的海选了。 他隐隐听到身边有动作的声音，不知道是爸爸还是妈妈，他们担心自己不醒过来，可能每天都是在病房里度过的吧…… 他动了动，发现身体酸疼僵硬，但还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睁开眼，迷蒙的视线里，一片白色。 白色，正是医院病房的代表色。 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正带着吸氧面罩，呼吸声渐渐落入耳中，让人不敢相信这么粗重的呼吸声竟然是自己的。 然后，他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用毫无感情的语调在说，“你醒了？” 回头只见一名西装革履年纪不超过三十岁的男人坐在自己床边的位置上，两眼眼袋有些肿，但他的五官算是不错，因此不影响他精明干练的风度，鼻梁上带着细框的金属边眼镜，正通过病床前的内线叫医生过来，然后转回身来，只听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太傻了，以为这样他就会多看你一眼？别做梦了，声是圈里有名的花花公子，他的甜言蜜语都是不能相信的。” 严米疑惑地看着那个穿西装的男人，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为什么那个男人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怜悯和同情？ 声……又是谁？ 很快的，病房的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医生一个护士，白大褂白口罩之下的医生的脸，就算昏睡再多天，严米也能认得出来，一瞬间，他忘记了所有的疼痛，对着那个穿着白大褂脸却比从前苍老许多的中年男人开口，“爸……爸爸……” 泪水忍不住涌了出来，他急促地呼吸着，心电图的声音也快速地响着，严米的爸爸沉下了脸，摸了摸他的头，就像安慰小时候害怕鬼而不敢睡觉的自己，大大的手掌温暖又充满了包容力，“别激动，你的身体还没康复，不能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小昱。” 小昱？小昱是谁？为什么爸爸看自己的眼神不像从前那样充满了慈爱，而是偏向对一个陌生人的安慰？ “爸……”严米再度开口，才发现这声音虽然嘶哑得他快听不真切，但那却是是属于一个发育中的男生独有的声音。 ……不是自己的。 他瞪大了眼，看着已经恢复医生本职的父亲尽职地检查着自己各项身体机能，听诊器贴上自己的胸膛时，他听见房间里响起了另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爸爸？闯祸了就知道叫爸爸吗？”是属于中年男人的声音，和自己当惯了医生的父亲不同，低沉而带着磁性的低音，有某种优雅华丽的感觉，就像曹一泓模仿的亿万富翁那样。 检查完毕，父亲和另外那个站在门口的男人交谈了一番，身边坐着的男人也站起了身，父亲离开了病房，那个男人也低声跟门口的人说了一番话，像是道歉之类的，在两人和护士都走了以后，严米看清楚了那个男人的脸。 这世上或许就有这样的男人，不管岁月如何变迁，除了眼角淡淡的皱纹以外，这个人还是如人生最顶峰最美好的年岁那般。 加上五官的完美和身上的气质，这个人不管站在哪里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如果说刚才坐在病床旁边的男人属于精明干练型的，那么这个男人就像是曹一泓扮演的贵族，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天之骄子的气势。 第三章 割腕自杀，无论重生多少回，严米都觉得这是个死亡率最低又非常折磨人的损招。 严米从那个男人的口中听到了许多匪夷所思又啼笑皆非的事情。 比如这个身体的主人是名为楚昱的十七岁少年，自称是他父亲的男人用严肃而无奈的口吻说着楚昱少年的叛逆史——早恋不说，喜欢的还是男人；喜欢男人不说，还非得是个红透了半边天的天王级明星；爱上的是个天王不说，还是个众所周知玩转娱乐圈的花花公子……多少不论男女小有名气的明星被他玩过了，腻味的时候一脚踹开干脆利落，也只有楚昱这个傻孩子还捧着一颗痴心巴巴地在酒店门口等他。于是蹲点等了一晚上的楚昱看见自己的男朋友搂着另一个少年走出来的时候，心都碎了……更让他心碎的是，楚昱上前问个究竟，还被余品声余天王一把推倒在地，上来便是惨烈的拳打脚踢……这也是为什么割个腕会让严米感觉到全身酸痛的原因。 楚昱的身世本来就很复杂，他是楚氏企业的总裁楚桓天的私生子，接回楚家的时候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从小缺钙长大缺爱，骨子里固执又叛逆而且死心眼，加上两个优秀的哥哥，这十七年来他张扬性子的掩盖下尽是寂寞寥落孤单。 严米听着楚桓天不带个人感情色彩的描述，就像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一般，本来楚昱对他而言就是个陌生人，可现在……他突然觉得或许这就是上天安排好的，没什么交集的两个人，却是如此的相似。 他想要恣意的活着，楚昱做到了；楚昱没能得到的亲情和关爱，他却能得到；而他一辈子不奢望能踏入的娱乐圈，楚昱可以轻易勾搭上……楚昱生活优越却前途渺茫，严米也在现实与梦想之间徘徊不定。 ……然后，他想起了为什么听到楚昱的故事以后会有某种熟悉感。 就好比为什么睁开眼睛以后没多久能见到自己灵魂的父亲一样。 这里是严米爸爸工作的医院，设备先进齐全，因为是私人医院，收费也比一般的医院要贵。那时，严爸爸从部队退役想继续当医生的时候，据说是严爸爸的一位姓楚的朋友介绍他到了这家医院，工资比部队医院多了两倍，当然严爸爸的医术也很高明，男人中年正是事业的顶峰期，虽然工作量比在部队时要大，但接触的各类病人也多了，严爸爸的医术也被更多的人称赞，家里人都为严爸爸高兴。 严爸爸曾经在饭后跟严妈妈和严米说，楚伯伯的家里人关系不太好，他常常为他几个儿子而烦恼。 正在收拾的碗筷的严妈妈则笑眯眯地说，那当然了，我们家虽然不富有，可是我们很快乐…… ……只是严米从没想过，那位姓楚的朋友，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楚氏企业的老总，而且他还莫名其妙地重生在他儿子身上！ 那严米自己的身体呢？ 这个问题，他想问，却没有勇气问，他脆弱地看着楚桓天，眼神飘忽不定。楚桓天在严米病床旁边的凳子上优雅地坐下来，黑色精练的西装上呈现了几条褶皱，更添了几分成熟迷人的气息，加上那张线条分明透着成熟男性魅力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关心的神色，就连锐利的眼神也变得温和了许多。 楚桓天将手伸进被子里，拉出严米的手握了起来，“这些年，我确实疏忽了你的感受，也放任你太多了……等你伤好了，和你二哥去M国吧，离开这个伤心地。” 严米这才看到自己的手腕上缠了一层厚厚的纱布，本就白皙纤细的手腕被刺眼的白色这么包裹起来，看上去更加的脆弱不堪，楚桓天的手虽然很温暖，手腕上深深的伤口却仍在隐隐作痛，严米艰难地张了张嘴。 楚桓天上前摘掉严米的吸氧面罩，略显关切，这个男人太过内敛，他的脸上从来不会有有辱俊美容颜的表情，“小昱，你想说什么？” 严米难得的被那双深邃黝黑又美丽的眼睛吸引，他只觉得那一刻楚桓天露出了恐怕是他一生少有的作为一个父亲的表情，下意识地也很认真地回答道，“我想进演艺圈。” 空气中瞬间的降温让严米愣住了，楚桓天握住严米的手稍稍紧了些，但对于手腕受伤的严米而言却让他疼得不由得咬紧了牙关，严米惊恐的眼神看向楚桓天，西装革履又优雅的男人却只是眯起了眼睛，语气还是没有任何波澜，“小昱，不要开玩笑……” 如果是从前的楚昱，哪怕楚桓天拿把刀子指着他，小爷也是说到做到的那种人，可是换成了从小就学会察言观色的严米，只能缓缓点头，垂下眼帘，不发一语。 楚桓天满意地点点头，“爸爸下午还有个会，你好好养病。” 说完风度优雅地站起身，转开病房的门把手，连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做得绅士非常，线条流畅。 没过多久，严米一醒来就看见的眼镜男折了回来，手上捧了一束粉色的康乃馨，连花瓶也准备好了，拆开包装纸插好放在严米病床旁的小桌子上。 “消毒水味道太刺鼻了，”眼镜男推了推眼镜，有些尴尬地笑着，“我刚刚打电话给声，他关机……” 比起楚桓天的临危不乱风度翩翩，眼镜男连胡渣都出来了，衣服也有些凌乱，显然是守在病床前好久了，严米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敢妄加揣测，所以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眼镜男原本想伸手摸摸楚昱的头发，可是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唱独角戏，性子冲动多话爱笑的楚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眼神也是冷冰冰的，乍一看，跟楚桓天还有真几分相似，伸出一半的手，也生生收了回来。 沉默许久，眼镜男终于忍不住，眼神有些慌乱地看向严米，“……你饿不饿？我去买点粥回来……” 严米原本冷漠的眼神有了一丝生气，眼镜男的脸上顿时也变得精神起来，严米动了动唇，对他说，“给我买一份娱乐周刊……” 眼镜男的表情犹如跌入万丈深渊，带着一丝恳求地神色看向严米，但对方却闭上了眼睛，似乎很累的样子。 眼镜男离开大约有十五分钟，护士来帮严米换点滴的瓶子，严米望着天花板，转过头问那小姑娘，“请问……你知道刚才走出我房间的人是谁吗？” 小护士惊讶地瞄了他一眼，奇怪地说，“你不是余品声的那个闹自杀的小情人吗，刚才那个就是余品声的经纪人，方杰。唉，你不会是脑震荡给忘了他吧，当时把你送进医院里来的就是他……” 严米眼神闪烁了下，视线落在自己受伤的手腕上，小护士还在喋喋不休，“真不知道那些媒体人是怎么想的……你别怕，我们几个护士姐姐已经约好了绝对不把你的消息外露，而且连一只苍蝇也不会放进来的！” 严米有些无语，现在的护士都是这么热情活力的吗…… 方杰推开病房的门，看到的就是一幕让他呆愣许久的画面。 少年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庞安静平和，侧脸的轮廓宛若雕琢精良的美玉，大概是让护士扶他了坐起来，窗帘也拉开了些许，明媚的阳光照射在晶莹白皙的皮肤上，说不出的恬静美好，像个与世无争的天使，那么天真、美好、烂漫……又易碎，恨不得将他捧在手心里好好呵护着。 方杰还没回过神来，倒是严米听到了动静而转过头，黑色偏棕的眼瞳在阳光的衬托中显得分外明亮，像出没在童话故事里的精魅。 严米看着方杰一脸打击深重的表情，暗想自己好像也没做什么让他震惊非常的事情，略微皱了皱眉，“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方杰握紧里手里的塑料袋，把热乎乎的粥放在桌子上，然后犹豫不决地捏着那本由余品声做封面的娱乐周刊。 余品声属于那种乍一看就是花花公子玩世不恭的那类男人，五官不俗，菱唇带笑，整张脸最有魅力的是他的一双眼睛，微微上扬的眼梢，细长的凤眼和单眼皮，不论什么年代都是最勾人魅惑的眼睛。不愧是明知没有心却仍会让无数男男女女倒贴的天王级明星，身材也是好得让人嫉妒的那种，照片上微敞的V领衫下露出精瘦锁骨和肌肉匀称的胸膛，偏小麦色的皮肤不会让人觉得他整体妖冶，反而有种阳光大男孩的感觉。 多面，善变，温柔又霸道……这是所有与他交往过的明星们给出的一致评价，其中还有不少人觉得这些特点正是余品声给人以最致命的吸引力。 严米对着封面的那张照片看了很久，久到一旁的方杰以为他回想起了过去的伤心事，一直没敢出声，可是少年的表情却比他想象中要平静很多，一脸波澜不惊的样子，很难想象在此之前他还为了封面上的男人割腕自杀。 严米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难怪少年楚昱会喜欢这样一个男人…… 他突然想到之前楚桓天在病房里听他说想进演艺圈时冰冷彻骨的气氛，大概是他提出的不合时宜，以为楚昱还没对余品声死心吧。 属于少年的白皙纤细的手指慢慢翻开娱乐周刊，楚昱自杀的报道几乎占据了周刊前几页的黄金篇幅，娱记用辛辣讽刺的笔触讲述了一个疯狂追星的少年如何威胁天王与之交往并因爱生恨沦落到自杀地步的故事，和楚桓天的版本大相径庭，显然娱乐周刊上的故事更扑朔迷离津津有味些。 周刊上甚至还登载了几张记者偷拍楚昱的照片，严米暗自赞叹，不愧是楚桓天优良基因生出来的儿子，楚昱的外貌绝对可以比得上任何的一线明星，只是年纪太小还没完全发育，身材显得有些瘦弱，加上皮肤白皙，给人一种病弱少年的感觉。 如果以前的严米只能算得上清秀，那么楚昱则是漂亮，能汇聚所有人目光的那种漂亮……想了好久，严米也只能用“漂亮”这么俗的词汇来形容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的这张脸。 只是，因为性格的缘故，楚昱每次让人将目光汇聚在他身上的时候，多是他闯祸的时候。 第四章 楚昱和方杰是怎么认识的？ 严米以自己被余品声揍出了脑震荡而产生了后遗症为理由，让方杰帮他解开这个困扰了许久的疑惑……首先，余品声是方杰手下的艺人，方杰当然有责任顾及受害者的想法，虽然娱乐周刊都把楚昱写得很不堪，但真相如何，方杰自己心里清楚。其次，就算一个经纪人为了手下艺人闯的祸而心有亏欠，也不用守着楚昱等他醒来吧，看方杰对待楚昱的态度，关心过度反而有些暧昧，这也让严米敏感地捕捉到了什么。 “你……你真的忘记了我们相识的事情？”方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自觉的动了动喉结，仿佛在吞咽严米突如其来的话。 严米抱歉地看着他，抓了抓头，少年因这个动作而显得腼腆几分，少了些许旁人无法触摸的冷淡，“对不起……我记忆很模糊……” 方杰怅然失落地叹口气，认命般地苦笑，“那时候……” 那时候，楚昱刚过17岁生日，和一群狐朋狗友去PUB庆生，喝了几杯酒以后晕晕乎乎从洗手间回来的楚昱进错了包厢，然后在VIP房中见到了此后跟他纠缠不清的男人——余品声。 方杰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楚昱的，少年身上还穿着自己改得面目全非的校服，酒后微红的双颊和虚浮的脚步，一双眼睛染上包厢的暖黄色彩，就像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精灵……如果楚昱没有开口说话的话。当然，楚氏三少天不怕地不怕，最爱惹祸，当场就指着余品声的鼻子骂，出道到到现在，余品声只有被人称赞和惊艳的份，哪里试过被个小毛孩子贬得一文不值？ 所以后来，余品声对楚昱产生了兴趣，和方杰交换了下眼神，眸子里的自信让方杰断定楚昱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没说什就转身离开带上包厢的门打车回家。余品声自然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他将喝得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楚昱直接打包送回了家，在少年的口袋里留下一张烫金的名片。 事实证明，只要余天王出手，就没有不到手的猎物。 方杰一边说，一边还小心翼翼地观察楚昱的脸色，如果楚昱能跳起来骂余品声那他还放心些，可现在的楚昱，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本娱乐杂志的封面，手指摩挲在封面的右下角上，在方杰的角度来看，就像在怀念什么，那过分忧伤的眼神看得人心疼。 实际上，严米确实在怀念，可他怀念的不是人，是过去。 那本杂志的右下角用色彩鲜艳的可爱字体大大地标注着“X年X月总第X刊”，上面的日期是严米出演舞台剧之后的五年。 ……五年，怪不得爸爸的鬓角多了好几根白头发，怪不得他看上去比自己记忆中的要苍老。 那么，他竟然已经死了五年吗…… 从清醒过来到现在，一直努力维持的冷静和随机应变的能力仿佛随着越来越接近事实而褪去，他感觉到一种从头到脚从骨髓到皮肤透出的冰冷，就连呼吸也跟着沉重起来，他在害怕…… 在翻到一页也是用整页的篇幅去记载一位男明星八卦的文章中，少年直直盯着文章旁边附上的照片，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像被什么重物击中了一般，残酷的真实让他心跳越来越快，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梦……曹一泓，现在的艺名是曹熙，是目前演艺圈里与余品声分庭抗礼甚至比他还红一些的影帝级天王，五年的时间，让他从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大学生奋斗到稳坐天王宝座的地位上。 杂志里还详细列出了曹熙出道以来的作品和重大事件，比如代言F国全世界闻名的香水品牌，比如他的电影拿了什么什么奖，他自己拿过多少个最佳男演员的称号…… 可惜他的绯闻没有余品声那么多，因此曹熙少得可怜的绯闻就为娱记们津津乐道，擅长捕风捉影的娱乐记者们笔杆子也是一等一的好，能把芝麻大点暧昧写得扑朔迷离。 严米想笑，可是他笑不出来，想哭，也欲哭无泪。 曹熙比大学时代成熟一些，摄影师很会把握这个男人的身上的感觉，因此拍摄出来的整体氛围也是神秘、性感而充满诱惑的，和余品声不同，曹熙身上散发着一种红酒般的贵族气息。 他想起聚光灯砸下来的时候眼前晃过的一抹白影，曹熙是不是早就看到了什么，才在他身后拼命用力地大声喊住他…… 他的死，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严米不笨，可他不是侦探，什么事情都能想得清清楚楚，他重重地合上了杂志，疲累地倒在垫在身后的枕头上，闭上了眼睛。 方杰在旁边陪着他，看他闭目养神的侧脸。 就在严米睡着了以后，方杰的手机嗡嗡地震了起来，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看屏幕上的名字，又小心翼翼地去瞧严米的睡颜，方杰这才轻声站起，打开病房的门，走了出去。 屏幕上只有一个字：声。 方杰神色复杂地按下了接通键，“喂，你在哪里，为什么打你的手机一直关机？” 手机那头传来了男性低沉性感的哼笑声，“你不是把我最近几天的通告都推了吗，难得休假，当然是坐游艇抱美女啊……” “你？！”方杰一口气堵在心里，差点要不顾形象说些教训的话，话到嘴边又没说下去了，视线留在开了一条门缝的病房，冰冷的房门上贴着“楚昱”字样的标签，“小昱醒过来了。” 沉默了将近半分钟，余品声慵懒的声线从手机那头传来，“我和他，早就没关系了。” “声！”方杰也觉得自己说话大声了一点，而且情绪莫名的激动，“你怎么能这么对他，对方还是个孩子……” 余品声不屑地笑了下，“孩子？确实，一个思想成熟的人绝不会拿着硫酸准备泼我……” 方杰有些无力，“我都查过了，这不是小昱的本意，他是气过头了被同学怂恿的……” “反正现在闹得沸沸扬扬，楚氏企业的股价连续三天都在跌，倒是我的官方后援站会员人数直线上升，呵……”余品声顿了顿，“我还该感谢‘小昱’，让我的名声更红了。” 方杰还想再说什么，只听余品声那边的杂音越来越大，真像是在海边的浪潮翻卷的声音，但方杰还是听得很清，“赶紧回去守着你的楚昱吧，明明喜欢他的是你，非要我来追，出事了又要扯上我，冤不冤啊……” 方杰再进去的时候，严米已经醒了，双眼定定地看着他。 他从没觉得如此慌乱过，手机也差点拿不稳了，少年的眉头轻轻蹙起，然后叹了口气，“方杰，谢谢你的照顾……我想，你还是先去找余品声吧，毕竟经纪人是你的工作……” 方杰心里咯噔一下，他不确定刚才和余品声的通话是否都被对方听见了。 只是那委婉的逐客令，方杰还是能听得出来的，楚昱在疏远他。 他嘲笑自己软弱又没用，浑浑噩噩的走出病房后，猛地往墙上一砸，墙壁发出一声钝响，手却不觉得痛，他在心里暗骂自己真他妈不是个男人。 楚昱，楚氏企业性格乖戾的三少爷，和大明星余品声拍拖三个月后分手，随后在酒店的浴缸中被发现割腕自杀，现场甚至还有一瓶硫酸一把水果刀。大概是觉得硫酸过程太激烈，所以楚昱选择了放血，浴缸里血红一片，可惜娱记天大的能耐也没办法把楚桓天压下来的现场照片挖出去，毕竟楚氏的实力还是很雄厚的。 严米决定成为楚昱，并不是因为他的遭遇，老实说这孩子的性格严米也不怎么喜欢，本来就缺乏爱和关怀的少年再碰上一群专事吃喝嫖赌的朋友，性格更加扭曲，迟早也会走上极端，余品声的事件不过是个导火索而已。 他决定作为楚昱活下去，是因为父亲办公室里的一张照片。 楚昱醒来后的三天，他已经可以活动自如了，期间他名义上的妈妈和两个哥哥也来探望过他，但多数时间他还是独自一人待在病房里，严洛常鼓励他四处走动走动，对身体的恢复有帮助，他不方便离开那个楼层，因为总有娱记在附近蹲点，严洛就让他有空去他办公室里坐坐。 严洛的医生办公室很整洁，当医生的或多或少都有一点洁癖，公私分明的严洛办公室里很少私人用品，但是桌面上却摆放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男生穿着深蓝色格子衬衫，笑容清淡，如同阳春三月里的风，脸上洋溢着幸福。 严洛怀念地摸了摸照片的木框，对楚昱笑了笑，“这是我儿子，严米……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应该和你二哥差不多年纪吧。” 父亲掩饰不住的苍老声音让他手足无措，他忐忑地听完了严洛讲述那个在舞台上失去了年轻宝贵生命的儿子短暂一生平淡的故事，连个安慰的笑容也挤不出来，胸口沉闷得他以为自己要窒息了。 “要是当初没有反对他去演戏，或许他也能像那个叫曹熙的明星那么红吧……”严洛红着眼睛，视线一直没有离开照片上的男生，“当时和他一起出演舞台剧的，就是曹熙呢，我和他妈妈都不赞成他演戏，这孩子出演舞台剧的事情我们还是在他出事后才知道的……” 严洛将照片仔细摆放好，拍着楚昱的肩，“所以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瞒着父母，多跟他们沟通，也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你的命，可是叔叔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抢回来的……” 那一刻，楚昱很想像以前一样叫他一声爸爸，可是等他发出的声音的时候，才听到自己嘶哑的哭声，眼泪不停地滚落。 严洛将他搂在怀里，摸了摸他的头发，“傻孩子……” 他暂时还不能和严洛相认，他还有未完的疑惑没解开，还有未完的梦想等着他，其实或许也是他害怕面对，即使亲人就在身边，他也没有勇气告诉他们。 严家的儿子回来了，楚家的儿子没了，要他再度刺激严洛的神经，还是看楚桓天失去儿子的伤心表情？ 他哪一方都选择不来，只有当个鸵鸟，努力将自己遗忘在谁生谁死的拉锯中。 修养了半个月左右，医生才允许他出院，楚昱觉得，其实是媒体的焦点已经转移了，楚桓天才让他二哥接他，低调回家。 楚昱的二哥是斯文书生型的男人，和严米同岁，因为学习成绩好早早就大学毕业出国留学，24岁的楚昊将楚桓天身上的翩翩风度发挥得淋漓尽致，过路的小护士们纷纷害羞地瞅着他，悉悉索索窃窃私语。 这段养病为名实则类似软禁日子以来，楚昱也大致摸清了家里人的性格——楚桓天是那种说一不二的决策型，有点大男子主义，决定了的事情很难有转圜变更的余地。楚太太是温婉和善的家庭妇女，四十有多了还保养得跟三十岁差不多，即使楚昱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对他也相当好，曾经的楚昱当然不领情，觉得那是虚伪做作，如今的楚昱能感受到她身为母亲的关怀，还对帮他削苹果的楚妈妈道了声谢，惊得楚妈妈水果刀差点掉地上。楚昱的大哥叫楚晟（chéng），比楚昊大四岁，成熟稳重干练型，由于常年都去健身房，锻炼了一身结实的肌肉，加上身材高大，给人以健美成熟的感觉。 他注意到楚晟和楚昊的关系也并不怎么好，也许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楚氏只能让一个人继承，彼此是对方最大的对手，加上年纪相差得也比较大，所以两人之间也没什么话说，通常楚妈妈把两个儿子抓来给楚昱解闷，只听楚妈妈一个人喋喋不休，另外两个大眼瞪小眼，最后不耐烦地拿出笔记本就地办公。 亲兄弟都明算账了，这个只有一半亲的兄弟谁还有心思去关心？ 楚昊发动车子，低沉婉转又流畅的机械声响起，一路上两人几乎没说过话。 回到楚家别墅，楚妈妈已经做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楚桓天正坐在沙发上悠闲地翻着报纸，楚晟还没回来。 楚桓天放下报纸，“回来了？” 佣人将楚昱的行李搬上楼，楚昊把他的公文包随手扔在沙发上，松了松领带，“还有多久开饭？” 楚妈妈笑眯眯地说，“等你大哥回来就开饭。” 楚昊撇撇嘴，抓起遥控器看起了电视，楚昱站在一旁犹豫了一会儿，跟着搬行李的佣人上了楼，来到他的房间。 楚昱的房间充满了17岁少年叛逆的味道，从花哨的墙纸到个性古怪的摆设，拉开衣柜还能看到造型新潮得有些过头的衣服，楚昱拎起一条几乎剪成碎布条的牛仔裤，苦笑。 接着他绕到书柜前面，从前的楚昱基本上没有什么书，书柜上摆放的都是课本，还崭新发亮连个名字都没写上去，仔细找找，楚昱也没有记日记的习惯，甚至他写的字都少得可怜。 这样一个少年，就像在极力拒绝留下生活的痕迹似的…… 没来由的，楚昱觉得有些心痛，揪着左胸的衬衫领口，扶着书柜做起了深呼吸。 “小昱，吃……”进来叫人的楚昊僵在门边，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饭了……” 第五章 楚昊走过去的时候，楚昱已经扶着书柜边缘慢慢站了起来，只是脸色不怎么好，本就白皙的脸上连嘴唇也失去了血色，楚昊过去扶了他一把，靠近了看，楚昱的额上还有一层细密的薄汗，“……你没事吧？” 楚昱摆摆手，慢慢平稳自己的呼吸，朝他笑了笑，“没事，我们去吃饭吧……” 将信将疑地看了下楚昱，楚昊很快放开了手，跟在楚昱身后也下了楼，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刚才扶过楚昱的手。 楚昱的体温比一般人的要低，微凉光滑的皮肤留在手上的触感久久无法散去，楚昊这才想起，他有很多年都没有跟这个弟弟有过肢体接触了，陌生又不让人厌恶的感觉凝聚成一股难以描摹的情绪。 佣人早已将饭菜都摆上桌，盘子精致连里面的事物也做得色香味俱全，楚桓天把他在医院里跟楚昱说过的事情再次提出来，“我想让楚昊去M国代理分公司的经理，小昱也跟着去，转个学换换风气，能对小昱的未来有好处。” 楚妈妈给楚昱夹菜的筷子顿了顿，一桌人都看着楚桓天，楚昊脸上看不出是喜是忧，而楚晟则一瞬间沉了沉脸。 楚桓天继续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抬眼将一家其余四人扫了一遍，“楚昊明天就去订机票吧，顺便帮小昱办理转学手续。” 还没等楚昊点头答应，楚昱握了握拳，提起勇气对楚桓天说，“我不想走……” 一家人的焦点又转移到楚昱身上，就算楚昱性格再怎么恶劣，平时对楚桓天做的决策也绝对不敢提出异议，楚桓天纵容他的任性不代表能容忍他的违逆，对于决策者而言，不论是家人还是部下，都必须是能听话的人。 楚桓天盯着楚昱的脸看了很久，默默放下了筷子，这个动作却让其余三人心头一震——这是楚桓天心情极不好的时候才会做的动作。 “我想进演艺圈……”楚昱看着楚桓天的眼睛说，无比认真。 楚昊心里暗笑死小子割了一次腕还不长记性，越活越回去了，这不就等于跟楚桓天对着干么？ 楚晟则抱着手臂等着看楚桓天发火。 楚昱想了想回头眨巴眼睛看向楚妈妈又加了句，“妈，你帮我劝劝爸爸……” 事情最终在楚昱的那声“妈”中得到了完满的解决，楚桓天既没有发火也没有摆脸色，而是挂着暧昧不明的笑意看向楚昱，“想进演艺圈？可以。只要你这个学期的期末考全优，拿全额奖学金，就让你参加GET的新人甄选试镜会，不过能不能过要看你自己的能力，我这边不会帮你打通关系……” 楚昱点点头，“我答应。” 楚桓天冷冷地说，“你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我会不清楚？” 总之，在众人的眼里，楚昱出国的死刑得到了缓刑，在他们看来虽然也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但不知为什么，从楚妈妈到楚昊楚晟都觉得父子三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比原来更微妙了些，在楚妈妈的角度看来，自从楚昱住院起，家里人的关系好像变好了不少。 楚桓天的自信源自于对现实数据的掌握，他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这也是众人觉得楚昱在垂死挣扎的原因——毕竟，现在已经是六月中旬，就高中生而言，期末考试一般在七月初。 平时逃课当饭吃的楚昱成绩别说拿优，连能不能靠关系混过期末考都是个问题。 还剩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楚昱每天都在家里狠命K书。 重生以前的严米学习算是中上，但要在楚昱的那间贵族高中拿全优，他还真没多大的把握，所幸楚昱的教科书都在书柜上摆着，里面的内容他都学过，只要再捡起来就行了。 揉揉太阳穴，好不容易有机会追求自己的梦想，不论如何都要放手一搏。 语数英加上物理化学生物政治历史地理……视线从书本转移到房间的摆设上时，楚昱的头更加的晕了，他想，改天一定要把这些摆设都换了。 书桌上仿真骷髅的闹钟指针指向11点，楚昱打了个呵欠，合上书本钻把自己扔在了床上。 时间过得很快，楚昱再次踏进学校大门的那天正是他们期末考的日子，平时经常跟楚昱鬼混的那几个学生也都不清不愿地回来考试，见到楚昱都微微一愣，有的面露鄙色尴尬地绕开了，有几个还会和楚昱点头打招呼调侃他几句。 楚昱的左手上还缠着薄薄的纱布，伤口很深，恢复得比较慢，而且每天洗澡的时候都要面对一条狰狞的疤痕，楚昱觉得，大概做手术切掉这道疤也会留下痕迹吧…… 韩章也看见了他那被纱布缠住的手腕，走过去很亲昵地搂着他的肩膀，“嘿……以你的性格居然会选择这么愚蠢的死法，早就跟你说了割腕没效率……” 楚昱瞥了眼满脸痞笑的韩章，掰开了他的手，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桌上摊开的书页被翻了一页，楚昱边看边说，“总比怂恿别人泼硫酸的好。” 韩章的表情僵在了脸上，楚昱没看他，像是自言自语地继续说，“我不知道你有多恨我，但我确实已经死了一次，从此我们再没任何关系了。回去复习吧，还有半个小时就考试了……” 韩章欲言又止，愣愣地看着楚昱。 感觉有什么，从此一去不复返了…… 这些贵族子弟之间的事情，楚昱不想掺和这么多，以前在G大的时候也见多了这样唯恐天下不乱的富二代，如今他也算是富二代中的一员了，没必要事事都看别人的脸色。 楚昱很快做完了题，前后检查了两遍，才交了上去。不少学生都提前交卷离开了课室，楚昱还是按照他自己的节奏来，别人如何一点也不会影响到他，即使是最后一科，他还是认认真真地完成了考卷。 毕竟这关系到他能不能参加两星期后的新人甄选试镜会。 楚昱再次现身在学校，是为了拿考试成绩单，看着成绩单上的全优以及年级第二的名次，他觉得已经很不错了。全级前三可以拿到全额奖学金，他没必要为了他不感兴趣的东西争第一，只要达成目标既可……楚桓天应该已经收到学校的通知了，早上出门前就把试镜会的报名表格放在了桌面上，不是让他填，是让他过目的…… 上面的资料已经由秘书填好了，楚昱发现自己几乎每一栏都是空白的，特长、爱好、擅长乐器……幸好这份报名表填得还不算难看，能发挥的地方都写得漂漂亮亮，上面的照片也是楚昱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一张角度完美的近照。 散学礼之后，楚昱没有马上回家，而是让司机载他去了一趟市郊的公墓，买一束白雏菊，让司机将车停在公墓门口，他自己走向了那座写着“严米”名字的坟墓。 给自己扫墓，买不喜欢的白菊花和百合花还是让楚昱觉得很别扭，想了想也没有人扫墓会带蔷薇或者玫瑰，他还是老老实实地买了白色的花…… 只是没想到……那座普普通通的坟墓前竟然还站了一个人。 从侧面去看那人，淡淡忧郁的侧脸和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和照片上的性感贵公子的印象完全不同…… 曹一泓。或者说，曹熙。 楚昱的大脑嗡嗡作响，他转身就要走，身后的曹熙已经叫住了他，“……既然来了，为什么见到我就要走？” 这句话太过含糊，一瞬间楚昱还以为曹熙已经认出了他，随即在心里自嘲地笑了下，连严洛都没有认出自己来，他们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交汇，曹熙再神通广大能看出什么端倪？ 既然被叫住了，楚昱也不好意思装作没听到，僵硬地转过身，走到曹熙的旁边，面对墓碑上那张和严洛办公室上摆放的一模一样的照片，百感交集。 所不同的是，严洛桌上的照片是彩色的，墓碑上的是黑白的。 楚昱轻轻地弯身将手上的花放在了墓碑前，视线看到照片里严米的笑容时心还是狠狠地揪了一下，然后狼狈地站直了，半晌才向比他高出一个头有多的男人问道，“……你认识我？” 曹熙轻笑了一声，声音犹如深潭里的水，清冽又沉稳，“你不是最近娱乐周刊的主角楚昱吗，介绍你的篇幅比我还长……” 也不知道这男生有没有听出他讽刺的语义，只是顺着男生的视线，见他认真地看着那块墓碑，曹熙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用一种怀念的语气说，“他是我的同学，今天刚好是他的生日，我来看看他……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楚昱咬了咬下唇，不敢对上曹熙的视线，“我前段时间住院的时候，主治医生就是他的父亲……” “哦……”曹熙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莞尔道，“原来你和杂志上写的也不太像嘛……” 楚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印象中曹熙好像不是一个会关心八卦的人吧。 不过，他心里还有没解开的疑惑，“你……你不觉得，这个人的死有奇怪的地方？” 曹熙怔了怔，瞪大眼睛看向楚昱，差点失了绅士风度，样子有些狼狈，“那是意外……你听谁说的？” “我自己觉得的……”楚昱耸耸肩，故作轻松，“好端端的一个人，还这么年轻……” 曹熙恢复了冷静，讽刺地笑了笑，“这话由你说出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楚昱花了两三秒的时间消化了曹熙的话，不得不认同，“……也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却各怀心事。 楚昱觉得曹熙在听到他质疑严米的死时所表现出来的态度有些不自然，他肯定是知道什么，或者当时看到了什么，只是他选择将他知道的事情都当做秘密不对任何人揭开。 曹熙则认为眼前的少年冷静得过分，和周刊上描述的性格恶劣态度疯狂完全沾不上边，娱记虽然听风就是雨的，但也不至于把人写得这么离谱。 ……楚昱？有意思。 接着，曹熙接了一通电话，大约讲了不到一分钟。放下电话后，曹熙对楚昱露出不带任何情感的工作式笑容，“现在门口有很多狗仔队，不要从正门离开。”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楚昱微微蹙起了眉头，他自杀的新闻应该已经炒不热了。 曹熙有趣地打量了他一眼，“你不是向GET递交了新人甄选试镜会的报名表？”说着慢慢靠近了楚昱，用一种温柔却有无比束缚力的目光将楚昱钉在原地，一张俊脸距离楚昱的鼻尖只有几毫米，曹熙身上淡淡的蔷薇香味萦绕在楚昱的鼻端，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到那两片性感的嘴唇上，“你说，外面那些狗仔是为了堵你，还是堵我的……” 楚昱感慨地坐在车里想着曹熙带他从公墓后门“潜逃”的场景，偏偏今天刚好是学校放假，又偏偏是严米的生日，他以为不会这么凑巧遇上熟人的，却遇上了一个他最不愿意在此时碰上的人…… 而曹熙的态度，让他更加确信当时不是自己看花了眼，他有百分之七十的自信，他的死不是意外…… 楚昱做了几次深呼吸，让心悸带来的疼痛渐渐纾缓。 第六章 GET是娱乐圈内的龙头老大，集电影、电视制作、音乐及音乐剧制作、艺人经纪、广告及新媒体等平台建设于一身……这是就连小学生都知道的事情，他们每天晚上和父母一起守着电视机看的各种八点档和偶像剧，里面的演员有大半都是GET旗下的艺人。 所以能在GET出道，简直是所有怀抱明星梦的人们最憧憬的事情…… 除了签约电影电视广告等出道的艺人以外，GET每年还会办一个演艺培训班，通过新人甄选试镜会的准艺人都必须通过这个培训班来出道，无论是培训班的内容、设施还是教师，全都是GET最豪华的阵容，可以说试镜会通过的人会受到最专业的演艺培训和得到最明亮的出道之路。 只是每年成千上万的报名表中，GET最终只会录取15人作为培训生，因此，每年都有无数有着明星梦的人挤破了头都要通过试镜会。 然而……这个培训班所招的培训生一般年龄要求也比较高，多是相貌清秀年龄较小的青少年，年龄一般在13到19岁之间。 以楚昱17岁的年纪，在参加试镜会的人选当中还算大的了。 敲门声响起，办公室内埋头修改企划书的人难得抬头看了眼走进来的男人——是他旗下最红的艺人，今年三月份以电影《月光》拿下多个金像奖最佳男主角的奖座，名副其实的影帝。墨镜下仿佛看穿人心又引人臆想的一双眼睛深沉而明亮，一身米白色休闲服身材修长的男人见到他以后轻咳了一声。 “在忙？”走向立着“艺术总监欧阳逸”名牌的办公桌前，曹熙将手上拿着的一份资料放到欧阳逸面前，“这些名单就是第一轮试镜通过的人选？……我在想，楚昱是不是你特意加上的……” 欧阳逸翻了翻写满两张纸的名单，目光停在楚昱的名字上，笑了笑，“是又怎么样？他还没进娱乐圈绯闻就抄得沸沸扬扬，利用他的人气又有何不可？” “他不是演戏的料，让他每天跟着余品声吃喝玩乐还差不多，一旦让他在GET出道，未来怎么样很难说……”曹熙叹了口气，他被任命为第二轮的评委之一，也是从培训班出身的，作为一个敬业的演员，就算是上面安排好的，他也并不希望看到有人利用绯闻而非实力上位，哪怕他对楚昱的印象还算不错…… 欧阳逸还是保持他一贯标志性的笑，唇线微微上翘，加上他一双细长的眼，一旦笑起来就给人以眉眼弯弯的感觉，活像一只时刻在算计别人的狐狸，“别这么快下结论，你知道楚昱是怎么通过第一轮试镜的吗？” “……不知道。”曹熙有些无力地回答。 欧阳逸高深莫测地看着他，“嘿……那小子还蛮有趣的。” GET的新人甄选试镜会第一轮的试镜安排在7月4日，地点是GET总部宏丰大楼的18楼，从数以万计的报名表中筛选的试镜者能走到这一步的只有大约200人，而最终从这一轮脱颖而出的只有其中的五分之一。 楚昱的编号是127，试镜时间安排在烈日炎炎的下午，等候室里没有空调，只有机械声喀喇喀喇作响的风扇，设施比较陈旧，大概是工作人员故意安排的，毕竟艺人吃苦耐劳的能力也算考察的其中一项，但和楚昱一起等待的人里面已经有人受不住而开口抱怨了。 楚昱再次确认那间设施陈旧的房间天花的一角安放了个袖珍摄像头，才从包里拿出一本小说慢慢地看，比耐性，他自认胜算较大…… 其实第一轮试镜的内容很简单，无非是回答评委的几个问题，再展示一下才艺。 评委之一的广告部经理问他，“你为什么想进GET？” 这个问题其实也是在场几乎都认识楚昱的评委们内心最想问的问题。 为利？……楚氏企业在全国范围内可排入前二十，就算是不干活，身为楚氏三少，他也有花不完的钱。 为名？……楚昱不用进入娱乐圈就已经是各大娱乐周刊的关注焦点了，除了这个“名”有些负面感以外。 楚昱则是很简单也很轻淡地回答道，“为了追求演技。” 一旁打扫卫生的马尾长发大叔脸上镜片一亮，拿着扫把打扫的动作停了一会儿，嘴角噙笑。 “那么……你表演的才艺是什么？”广告部经理问他。 楚昱利落地站了起来，一条紧身牛仔裤衬得他两腿修长，线条匀称，就外在条件来说，他确实是很优秀。 “给我一分钟的时间准备一下。”楚昱双眼闪闪发亮，在座评委都心头一震，被那双眼睛电到，没有点心理准备还真是无法抵抗…… 楚昱坚持要在门外准备，评委们只好悬着一颗好奇的心等待那漫长的一分钟，就好像是被楚昱蛊惑了一样，明明都是些经历过大风大浪什么样的美色没见过的经理们，竟然心生期待。 当那扇门再度打开时，背着光线的地方站着一个全身散发着慵懒气息的男人，脸上的墨镜遮挡不住那双明亮又深沉的眼睛，目光迥然，双唇轻抿，远远看去似是带着笑意，贴身的米色衬衫衬托他线条完美的腰部线条，双手插进休闲裤里，一副轻松随意却又带着温文儒雅的绅士风度。 门是缓缓打开的，男人从外向内也只走了两三步，就背靠着门框站着，一条腿轻叠在另一条腿上，修长的双腿和门框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形状，白亮的光线从画面的这个镂空中透过，光与暗的对比唯美又神秘。 男人慢慢将头转向在场众人，嘴角微微勾起。高贵，美丽，神秘，又慵懒…… 仿佛洒落在玫瑰花海里的浅淡阳光。 其中一名女性评委看得愣住，随后不自觉地叫了声，“曹熙……？” 那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靠着门框的男人就是曹熙。 只是，曹熙的身高，貌似比他还要高一些？ ……因为站姿和角度的问题，其实曹熙并不止比男人高一些，而是高将近十公分。 楚昱走向评委们，摘下墨镜以后过了快半分钟，众评委才回过神来，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GET里也有一些年轻艺人们想靠模仿前人而出名的，长得相像的艺人往往被称为那些出名艺人的“第二”，像曹熙这么红的影帝，自然也有他的“第二”，只是除了脸有几分相似以外，气质、演技、形象全都不及曹熙，这种明星，也多半只能红一时半会，粉丝们最喜欢的毕竟还是本尊。 可楚昱和曹熙长得一点都不像，当他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却让评委们都错把他看成了曹熙，他们甚至连那人的脸都看不清楚，就能下意识地反应。 ……这就是演技。 楚昱摘下眼镜以后恢复自然的少年神态，甚至有些害羞，晶莹的白色肌肤染上浅淡的红色，腼腆又可爱，一瞬间又回到了清秀而青涩的少年。 评委组几乎是一致通过。 ……听完欧阳逸的描述，曹熙也不禁笑出了声，为了尽力维持他优雅的形象，曹熙勉强忍着笑意，点头赞同，“确实蛮有趣的……” 欧阳逸耸了耸肩，“现在你还在为他的绯闻纠结吗？” “不会……”曹熙收起第二轮试镜的名单，“相反，我很期待他第二轮的表现。” “哟，该不会……”欧阳逸转了转活动办公椅，一脸痞笑地凑过去，“你小子终于有危机感了？” “算是吧。”曹熙毫不否认。 几乎就在曹熙拿到第二轮试镜名单的那个下午，楚昱也收到了第二轮试镜的通知。 再次来到GET宏丰大楼的18层，那天在一旁打扫卫生的大叔摘下白色口罩露出深邃五官，递了一罐灌装咖啡给楚昱，“哎，给我说说，上次才艺展示的环节，你怎么会想到要模仿曹熙？” “现学现卖吧……”楚昱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所谓的现学现卖，指的就是那次舞台剧面试时，曹熙带给他的震惊，他也是从那时候才发现——演技，并不需要导演喊Action，而是自主自发可以随意使用的。 虽然这个现学现卖迟到了五年，不过当时的场景，楚昱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从为曹熙的演技而震惊，到和他短暂的舞台剧对手戏，再到在严米的坟墓前曹熙只用眼神就能控制他的动作、影响他的心情，越是与曹熙接触，就让楚昱的血液越加沸腾…… ——那种对演戏的渴望，也越来越强烈…… 第二轮的试镜很残酷，工作人员将候选人随机分为两人一组，50人被分为25组，随即抽签命题情景表演，每一组只有30分钟时间准备，而且评委只会评定哪一组通过还是不通过，并不看个人的表现——也就是说，候选人都被两两绑定，进则同进，刷则同刷。 如果一组里面有演技很烂的人怎么办？……那也没办法，看两人如何将这个命题情景协调好。 身为演员，除了要有演戏方面的天赋和才华以外，还要有导演和编剧的能力，这就是第二轮试镜的目的。 楚昱在1815室等候送抽签箱过来的工作人员，与他一起等待的是一个叫做林季的男生，比楚昱小一岁，个子却比楚昱高一些，两人被安排在一组，是第15组。 林季是个腼腆的男生，他坦诚地告诉楚昱，他根本不会演戏，第一轮之所以会通过，完全是因为他俊秀的外表和十级小提琴的才艺……男生紧张得坐立不安，算算时间，很快就要轮到他们了，因为各组都是隔离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别的组表演得怎么样，在无形中也是一种压力。 GET的新人甄选试镜会真的不简单……楚昱叹了口气，安慰了男生几句，闭目养神。 工作人员送来了抽签箱，林季还在犹犹豫豫间，楚昱已经伸手去抽了，展开的信封上只有两个字——告白。 林季看到纸张以后愣了下，随即高兴地笑了起来，“这个简单！虽然我们都是男的，但是告白谁不会演啊……你来告白还是我来告白？” 楚昱却在看到“告白”二字以后迟迟都没有开口，眉头皱的死紧，最后叹了口气，目光露出些许无奈，“……不，没有那么简单，我们抽到了最难的签。” 林季疑惑地看向楚昱，楚昱捏着纸张似乎在整理语言，让自己更好地向对方表达，良久，他深吸一口气，“命题情景，相关的角色扮演卡当然是越详细越好，如果上面只有两个字，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林季犹豫不定，“这个场景为很多人所知道？” “对。”楚昱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告白……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告白’是二十五年前电影《鸫》的最精彩的其中一幕。《鸫》所描述的是一名身体有疾的少女在灵与肉的冲突中如何展现其与世俗格格不入的内心，由小说改编，小说作者最擅长的就是将人的内心情感以细腻的笔触去描绘，而‘告白’，正是少女小鸫在海边遇见了她从灵魂深处认同的恋人恭一并对其告白的一幕……” 林季微微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楚昱。 故事的主人公小鸫是个虽然身体不好，性子却很坚强、有骨气的古灵精怪的少女，家人们虽然宠爱她、包容她，可是无论外表如何坚强开朗，她的内心始终与正常人的社会格格不入，始终是孤独与寂寞的。与恭一见面的一瞬间，她就知道自己喜欢这个男生，但是再怎么活泼大方的女生都很难主动向自己喜欢的男生告白，而越与恭一相处，小鸫就越能发现恭一对她而言的意义，恭一从前也是身体不好而灵魂寂寞的一个人，但是他已经从那种寂寞中走了出来，如今，他更是对还身陷在灵与肉的拉锯中的小鸫伸出了手，告诉她，这条路他也曾经走过，并且现在，将陪着她一同走下去……小鸫就是在恭一讲述完自己的故事以后，才终于鼓起勇气向他告白的。 “《鸫》算是R国比较有名的小说，当年是年内销量第一，‘告白’这一幕更选入R国高中生的国文课教材中，曾经由我国翻拍成电影，由最出名的影后卢佩如出演女主，一举拿下了当年多个奖项的最佳女主角奖……我之所以会知道这个，是因为刚好看过当年那部电影，并读过原着。”楚昱耸耸肩，虽然尽量轻描淡写挑重点来讲了，但貌似这番话对林季的打击还是比较大。 卢佩如是谁？卢佩如是二十多年前Z国最有名的影后，而且至今还没有一名女演员能超越她的成就，不单是本国，她在国际的演艺界也举足轻重，她的演技是国内公认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更有着“千变女王”的称号。 她所演绎的角色，没有一个是能由后人突破的，不少人费尽心思想要超越她的演技，却往往只是东施效颦，画蛇添足而已。 ……这样的传奇，如何是两名十六七岁的少年所能企及的？ 他虽然没有看过《鸫》这部电影，但卢影后的名声就算再过十年也还是很响亮，林季心都沉到了海底…… 但是楚昱却双眼熠熠生辉，闪闪发亮，已经在琢磨角色了——“嗯……林季你比我高一些，看起来也比较成熟，就由你来演恭一吧……虽然前作的影响比较大，但是好好回忆原作的话，应该能想出当年卢佩如没有表演到的细节……至少不能完全模仿卢佩如的戏路……哦对了，林季你有没有带——” 楚昱还没说完，半晌才回过神来的林季两手用力地扳着楚昱的肩膀，“我……我能不能退出试镜，这太困难了……” 林季眼里满是绝望和苦涩，双手在发颤，脸上也是不自然的白。 楚昱定定地看了他几眼，然后平淡地说，“不在GET出道，你还要去哪里，被GET刷下来的人，别的公司又能重视到什么程度？你觉得，你能用你十级的小提琴弥补演技上的缺憾吗？你觉得，除了GET最专业的演艺培训班以外，还有别的培训班能比得上吗……还没有尝试过就主动放弃，永远也到不了顶峰。” 楚昱追求的是演技上的顶峰，是为了能超越曹熙，甚至是卢佩如，而林季呢…… 林季低着头，默默放开了手。 从楚昱热情洋溢的眸子里，他看到了从前了自己。从前那为了成为明星，不断刻苦锻炼琴技，不分昼夜而训练自己的身影……十二三岁的少年，怀抱着明星梦，将所有的热情都倾注在自己喜欢的音乐上，那时的自己，能充分感受到自己血液里活跃跳动的脉搏，犹如他的热情。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关注的焦点就落在了如何成名上呢，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感觉到音乐带给他的快乐了呢…… 林季想了很久，终于抬起头，“……我要试！” 坚定、沉着、冷静又跃跃欲试的语气，让楚昱露出了微笑，“好，我们就放开了来——挑战经典！” 第七章 曹熙看着手中的分组和各自的抽签以后，冷笑一声，对坐在他旁边的欧阳逸说，“你也太绝了吧，故意让他们抽到‘告白’，还要反串？” 欧阳逸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扭了下脖子，扁扁嘴，“这又不是我出的主意，何况你也很想看看有没有人能超越她吧……” 不置可否，曹熙挑了挑眉，两名男生已经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脸上不但没有困惑或者侥幸，反而信心满满——呵……看来是明白了抽签题目中的乾坤了，那么，你能做到什么程度呢？……如果只是不遗余力地模仿前作，那有点对不起我的期待，还是，能让我更加的刮目相看？ 连曹熙自己也没有发现，他的嘴角微微弯起，表情温和了起来。 推门进去的那一瞬，林季大脑里只有一句话——演绎最真实的恭一！ 这是楚昱在与他商讨《鸫》这部作品时发现的，电影中没有展现出来的恭一和小鸫，与电影中的经典形象有些不同的人物……听完楚昱的分析以后，林季觉得自己已经完全的热血沸腾了，楚昱的话一直一直萦绕在耳边，每回想一次就像得到了莫大的勇气和信心。 他做得到吗…… 他做得到！ 确认了第15组的候选人的名字和表演的内容以后，欧阳逸已经拿出他艺术总监干练不苟的神情，“好，那么两分钟后，当隔壁那间玻璃房的窗帘拉开了以后，你们就开始表演，会有人通过广播喊Action的。” 众人的目光已经随着欧阳逸转向了隔壁的房间，三处是墙，只有与他们所在的这间房间相隔的地方是一层玻璃，里面的空间不大，大约十平米左右，但是作为演情景戏的场地来说已经足够。 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楚昱和林季走向了那间明亮的房间。 ……距离他们的星途又靠近了一步。 ——准备……Action！！ 窗帘被缓缓拉开，首先映入众人眼帘是一名坐姿随意的男生，由林季扮演的恭一脸上洋溢着温暖和阳光，嘴巴微微张和着，应该是跟身边的小鸫讲述他的过去，目光柔和，像是在回忆一段温馨青涩的时光。 不……青涩的不是他的过去，而是恭一这个人！ 在座有半数的评委心里咯噔一声，林季演砸了！ 无论是电影还是原作中的恭一形象都是优雅、成熟、温柔的，像这样小男生的表情，这种压抑了胸中的激情而故作老成的样子，和电影里曾由成熟系男星扮演的恭一完全不同……虽然这样的恭一也很新鲜，可是他们创作的角色，在座的大部分评委还是无法认同…… “原作？”欧阳逸双眼所有的视线都投入到玻璃房中的表演去了，没看到各个部门的精英经理们求证的眼色，饶有兴致地笑了笑，“原作里的小鸫是个十几岁的少女，恭一也就大她几岁而已吧，顶多二十出头……再怎么成熟，也不过只比同龄人稳重一些罢了。” GET的艺术总监虽然表面上吊儿郎当的样子，但他往往总能一语中的。 没错，再怎么成熟，二十来岁的大男生也总有会露出与年龄相符的青涩表情，更何况是在喜欢的女生面前！ 广告部经理微微张开的嘴巴怎么都合不上，两名少年不过是短短30分钟的时间就找出了电影中的这个关键的Bug，二十年前的经典竟然被这么一个表情给颠覆了？！ 更让他嘴巴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的场面还在后边—— 活泼好动性格开朗明亮的少女小鸫竟然在恭一的身边正襟危坐，手上还拿着一本书在看？！ 如果说林季的表演是找到了电影里的疏漏而创造的更加贴切原作的角色的话，卢佩如当年饰演的小鸫可以说是近乎完美而根本不可能给楚昱找到一丝疏漏的地方，因为当年就连原着作者看完电影以后都对卢佩如大加赞赏，说她饰演的小鸫是最接近作者心目中的小鸫的…… 难不成，演砸了的不是林季，而是楚昱…… 目光回到“小鸫”身上，看清楚玻璃房中两人奇妙的氛围之后，众人心头又是一震——表演到现在才短短一分钟不到，他们的心情就经历过低谷到顶峰的多次来回，就像坐了云霄飞车一样的刺激。 “小鸫”虽然坐得规规矩矩腰杆笔直，但是双腿却时不时别扭地动一下，明明不习惯这样的坐姿，却偏偏要勉强自己装成淑女，弄成一副四不像的样子，幸好“恭一”正神情专注地讲述着他的故事，没有看到“小鸫”这么怪异的坐姿，观众心里也为她捏了一把汗…… 而挡住“小鸫”整张脸的书——封面居然还是反的！ 这时，“小鸫”悄悄地从书本后面探出个脑袋来瞧“恭一”，虽然头发有些乱，额头上还贴着退热贴，但是“小鸫”的眼神却无比灵动，带着害羞又渴望的神情。“小鸫”衣服领口下的扣子也是胡乱扣上的，浅色格子的衬衫压出了道道折痕，就像刚从床上爬起来的一样——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小鸫”正是因为发烧卧床，“恭一”才会来看她，才会被“小鸫”拉着讲故事，而就在“恭一”讲完故事以后，“小鸫”终于鼓起勇气告白了…… 怪异的坐姿，拿反了的书，即使头上还贴着退热贴，刘海下一双依然明亮动人的双眼，在喜欢的男生的面前再怎么没心没肺的野丫头也会想要表现出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只是她又偏偏弄巧成拙了…… 男生反串，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自然，相反的，少年尚未发育完全的男女莫辨的清秀刚好与“小鸫”假小子的外在形象不谋而合。 就连看戏的评委们也忍不住在心里笑骂这个傻丫头。 看到这里，欧阳逸面无表情地用钢笔轻轻敲了敲桌面，看似随意地跟身边的曹熙搭话，“一本书，抵了两个演员的出场费，你说是吧，一泓？” 曹熙皱了皱眉，对欧阳逸直接叫出自己真名的事情略不习惯，但还是点了点头，“确实，这样的人才于你而言相当省心……” 就在众人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的时候，欧阳逸转着笔杆，说，“原作里小鸫告白之前是拉着母亲和堂姐一起挽留恭一并要求他讲一个故事的，她身边有两个亲人为她遮掩这种冲动伴随而来的羞涩，可楚昱饰演的‘小鸫’却没有母亲和堂姐来分散‘恭一’的注意力，那本书，却成了最好的掩饰。” 利用身边所有可以利用的人事物，用精致而巧妙的细节来完善角色，楚昱的演技，已经是职业级的了。 欧阳逸目光又回到已经憋红了脸却露出从来没有过的喜悦表情的“小鸫”身上，此时玻璃房中的“小鸫”已经鼓起了最大的勇气揪住“恭一”的衣领，像是要把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出来一样，话到嘴边却是一句简单的——“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那一瞬间，虽然隔了一道玻璃，他们却好像依然能够听见少女发自内心的告白。 由于第二轮的试镜是当场就能知道去留的，站在一众低头沉默地在纸上写写画画的评委面前，林季和楚昱心里都有些紧张。 楚昱知道自己的想法太大胆，可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他们就能沦为电影的模仿者，而再怎么模仿的演技，也终究只是二次创作而已，比不上卢佩如他们原创的角色。 因此，他们只能选择将前作抛开，根据原着找到自己最适合的定位，诞生只属于他们的“小鸫”和“恭一”…… 楚昱刚抬起头，就见曹熙在对他微笑，那笑容，不像职业微笑，带着某种肯定的感觉，这么说……他们成功了？ 果然，欧阳逸率先放下笔，站起身对他们鼓掌，其余的评委也跟着站了起来鼓掌，“这趟我没有白来，哎呀……你们可真是让我开了眼界，不知道卢阿姨看到了会是什么表情？”欧阳逸说着，还朝曹熙眨了眨眼。 楚昱和林季被评委组突如其来的鼓掌而吓了一跳，两名男生的脸上都不自觉地染上腼腆的红，有些不知所措，自然没听见欧阳逸的后半句话，也没看见曹熙黑了一两秒的俊脸。 ——他们通过了。 ——他们通过第二轮的试镜了！ 就在两人被喜悦填满的时候，欧阳逸展开狡猾的笑容，“今天刚做下的决定，通过第二轮试镜的小组，从下午开始进行第三轮试镜，那么，现在我就把你们的题目告诉你们了——林季是《火中的乐者》里音乐家浴火演奏的情景，至于楚昱……《鸫》的最后一幕，小鸫自杀前写信给堂姐的情景。” 听到第三轮的题目，林季非但没有觉得高兴，反而担心地看向了楚昱。 走出试镜的考室，太阳已经偏西了，18层高楼的走廊一路而过的落地窗呈现着城市忙碌的身影，车水马龙，川流不息，高耸入云的大厦玻璃折射的光彩明晃晃的，让人不敢直视，甚至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林季从小接触音乐，他是小提琴十级，除了小提琴以外，他还熟悉钢琴、吉他等乐器，他明白，现在这个时代，音乐家或者是歌星都不是单纯只有音乐就足够的，没有背景没有任何包装，他不会红，也不会成为像曹熙那样红遍大江南北的明星，他需要在GET出道，也只能走新人甄选试镜会的道路。 在他听到自己第三轮试镜的题目时，他就知道，GET的艺术总监已经为他开了一条绿色通道，他最终肯定能通过试镜会……因为，热爱了音乐了这么多年，像爱着自己生命一样的爱着音乐，《火中的乐者》里音乐家的形象就是他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写照，他不懂演戏，但他可以演出自我本色，欧阳逸的题目已经透露出他想栽培自己的意愿。 而楚昱……林季回忆起两人接到第二轮试镜题目时一起分析《鸫》这部作品的时候，楚昱还开玩笑地说了句，“幸好只是‘告白’，那时候小鸫对恭一是喜欢之上爱情未满，要是让我演身陷恋爱之中的小鸫，首先自己就没什么信心……” 林季还记得，在《鸫》这个故事的最后，恭一意外身亡，小鸫亲手埋葬了被欺负致死的恭一家的小黄狗，然后给堂姐写了一封“家常信”，在絮絮叨叨无足轻重的文字背后，是少女一颗终于看清现实残酷的心，尽管如此，小鸫笑着去给堂姐写信，依然跟父母撒娇，最后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之下选择了为爱陪葬…… 林季也是知道楚昱的绯闻的，他也看到了少年左手手腕上粉色的疤痕，与少年的故事如此相像的结局，尽管当时楚昱是用调笑的表情来说，可少年的内心又是如何的苦涩，要不是楚昱，林季根本没办法通过第二轮试镜，可现在，他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实际上，楚昱只是担心自己没谈过恋爱，无法很好地表演出爱意而已。 结果欧阳逸这只狐狸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薄弱之处，还专门用同一部作品来刁难他，更能凸显‘喜欢’和‘爱上’两种不同境界的对比。 两人依旧坐在1815的等候室，林季手忙脚乱地想要安慰楚昱，却苦于组织不好语言，楚昱心里还纠结在欧阳逸的难题上，有些心不在焉。他们之后还有5个组第二轮试镜才真正结束，剩下的25人将进入第三轮试镜，最终脱颖而出的只有15人…… 想到还有一些时间，四面是墙的封闭环境多少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经过两轮的试镜，楚昱心理上的压力已经积累到一定的程度，他按了按太阳穴，站起来对林季说，“我出去走走，一个人静一静……” 替楚昱感到不平的不只是林季，在座的评委们也都是一脸的疑云重重，可在明显感受到欧阳总监的低气压以后，他们只能勉强将注意力集中到下一组的表演上，眼神还时不时瞄着低声细语的曹熙和总监。 “楚昱第三轮的题目，到底是怎么回事？”曹熙问得前所未有的认真，他在看过楚昱的演技以后就从心里肯定了这位有天赋的后辈，而在听到欧阳逸的题目之后，他又不确定那相貌清秀表情灵动的少年能否成为他的“后辈”。 ——从欧阳逸的眼神来看，他也很认真……是很认真的想要刷掉楚昱。 第八章 第二轮所有分组都面试完毕，各部门的经理都趁机去吹风透气吃晚饭来避开室内两股透心凉的低气压。 两个二十来岁的男人大眼瞪小眼，最后欧阳逸痞笑一声，耸了耸肩，摊开手，“……说吧，有什么想问我的……” 曹熙压了压眉头皱过的褶痕，有将近十来分钟都没松懈过的眉头留下了颇深的痕迹，他是演员，一条皱纹相当于某种程度上的破相好不好，“为什么想刷掉楚昱？” 欧阳逸看了曹熙一眼，高深莫测地眨眨眼，并没有直面回答曹熙的问题，“呐，曹熙，我问你，你交过多少个女朋友？” “嗯？”曹熙被这个问题愣了愣，然后莫名其妙，“两三个吧，后来拍戏忙，我的感情生活就一片空白……怎么了？” “你有多爱她们？”欧阳逸接着问。 “很难说……就算初恋也是好聚好散，时间久了感情都淡了……不过我记得，当时为了她还曾半夜起来放烟花，你问这个干什么？” 见欧阳逸一副挖到好料的狗仔表情，曹熙很明智地闭了嘴。 欧阳逸拿起桌上的罐装咖啡喝了几口，咂咂嘴，才说：“你刚才也看到了吧，楚昱表现出来的青涩，就像还很朦胧不懂情爱的样子。” “嗯……”曹熙不否认，他也是这么觉得的。 “那么……”欧阳逸神秘地笑着，“你觉得，这样一个对待爱情还很朦胧青涩的小屁孩，会为了他喜欢的男人自杀吗？” 曹熙眼色黯了黯，还是听明白了欧阳逸的话。 如果说，刚才在“告白”里楚昱是本色演出的话，他并不如杂志上报导的那般爱余品声，而且从他的言谈举止来看，这是个很腼腆也很理智的少年，不可能为了得不到的人而选择自杀或者袭击余天王……按照欧阳逸的推测，一个人会表现得如此前后不符，不是这个人换了个脑子，就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 欧阳逸有两个推断，一是借机炒作，自杀为假，不然也不会在闹出了自杀绯闻以后没过几个月就来GET试镜，也许从余品声开始就是他设计好的圈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楚昱的人品就很有问题，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心机深沉，在商战中或许有用，但在娱乐圈里却并不怎么值得推崇。 二是受伤至深自动选择屏蔽关于爱情或者与余品声有关的部分感官或记忆，楚昱那么有演戏天分的一个人，如果演不出爱情，这个人的演戏生涯也注定不会走多远，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出道…… “我个人觉得应该是第二种，毕竟他手上的伤疤也不像假的……”欧阳逸无聊地翻着剩下25名试镜者的资料，一面漫不经心地说。 曹熙难得地陷入了沉默的思考中。 在宏丰大楼楼下闲逛的楚昱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GET高层的话题人物，从自动贩卖机下拿起罐装饮料，拉开拉环，看着外面逐渐亮起的霓虹灯，喝了两口。 “碳酸饮料对恢复中的身体不好……”一旁坐下来的马尾大叔从楚昱手中夺过那罐饮料，递过去一瓶矿泉水，楚昱也没说什么，接过矿泉水又喝了几口，马尾大叔看着他沉闷的样子，不禁笑了出来，“在烦恼一会儿的第三轮试镜？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让你通过，你拿什么来回报我？” 楚昱有些讶异地看了那大叔一眼，“你怎么知道我进了第三轮？” “别管这么多，我不仅知道你进了第三轮，还知道你第三轮的题目，以及你为什么烦恼，我能帮你……”马尾大叔甩了下他引以为豪的马尾长发，自信满满地说。 楚昱苦笑了下，“那又能怎么办，我总不能现在马上谈一场恋爱，体会一下爱人的感觉吧？” 马尾大叔脸上的眼镜镜片反了一下光，嘴角翘起一个狡猾的弧度，“现在太晚了，想想以前有没有过，那种心跳强烈又无法自拔的感觉……” “唔……”楚昱认真地想了很久，叹了口气，“上初中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同班的女生，那种喜欢，就算想起她的名字，心跳也会异常的快……” “很好，”马尾大叔继续引导，“我感觉你对曹熙也很不一般，比方说第一轮试镜的时候你的才艺是模仿他……” “那是因为他也曾经这么做过，我只是现学现卖而已——”楚昱拔高了音调，目光有些茫然，却仍自以为清醒地应答着。 “哦——是因为他这么做过，那么为什么他这么做，就能让你觉得难以忘怀呢？”马尾大叔露出了堪称奸诈的笑容。 “因为……因为那人的演技……”楚昱说到这里，眉头紧皱，像是在组织语言来形容。 “演技怎么了？”马尾大叔循循善诱。 “演技很好……让我感觉热血沸腾，又永远无法超越……”楚昱吸了吸鼻子，眼神慢慢变得清明起来。 马尾大叔拍拍楚昱的脸颊，非常满意地笑了笑，“当你对某事物的感觉接近恋人般的感觉时，那就是爱了，你热爱演戏，不妨把演戏当做恋人来爱，当然如果具象化成一个人比方说曹熙也行，只要能让你有那种深陷恋爱的感受——” 楚昱的理解能力很好，他也从刚才马尾大叔催眠的神志不清的副作用中走了出来，惊讶地看着穿着清洁工的工作服的马尾大叔，后者摘下他的平光眼镜，郑重其事地站在楚昱面前，有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据我的调查，楚昱初中上的是男子学校，班上怎么可能会有女生？” 楚昱的心情变化已经超出了他能正常应对的范围，只能微微张开嘴，想说什么大脑却一片空白，最后只能慢慢合上嘴巴，两边嘴角拉出一段弧度。 他在笑。 不是苦笑，无奈的笑，甚至怒极反笑，也不是心虚的笑，敷衍的笑，假意的笑…… 而是某种释然的笑，纯净又美好。 马尾大叔看着眼前的少年再度超越了他的估计，以一抹单纯释然的笑容让他愣了三秒钟，于是他也把自己精心准备的面具卸下，释出善意，“不管你是谁，现在你就是楚昱……很高兴认识你，楚昱，能帮上你的忙真是太好了，我是欧阳哲。” 楚昱看了眼刚才说话还透着隐隐杀气的马尾大叔，下一秒又变成了温和的普通中年男人，而他的名姓只能让楚昱联想到另外一个人，“欧阳？……你是欧阳逸的……” 欧阳哲摸摸楚昱的脑袋，注意不把他的头发弄乱，淡然地笑着，“我是欧阳逸的哥哥，具体情况等你第三轮试镜通过后，你签我做经纪人，到时候再说吧！” “诶？！”楚昱睁大了眼睛，突如其来的欧阳哲让他不知如何应对。 欧阳哲无辜地眨了眨眼，“刚才不是说好的吗，我帮你找到恋爱的感觉，你就签我当经纪人……” 楚昱已经被他搞懵了，而且外表看上去比欧阳逸大了不止十岁的欧阳哲做起无辜的表情来真的很骇人…… 不过，这是楚昱重生以来，第一个认出他的人，也是第一个认同他的人。 欧阳哲不问他从何处来，他却明确地告诉楚昱，他将往何处去…… 那个看起来有些不正经的马尾大叔，用一副极其认真的表情说，“我会让你超越曹熙，甚至卢佩如，但首先你要有信心，将目标定位在比他们更高的地方。” 在欧阳哲玩笑的语调中，楚昱逐渐放下了紧张和不安，朝试镜最后一轮的房间那扇紧闭门扉迈出全力以赴的一步…… 如今GET内部最火热的话题便是新一期从新人甄选试镜会上招募的新艺人们，这一期新人一共15人，都是非常优秀的人选，将来肯定会大红大紫……而楚昱，则是讨论这些话题的圈子里出现最多的人名。 三天前楚昱通过了第三轮试镜，公司总经理欧阳哲就马上卸任，签约了新人楚昱，当他的专属经纪人，而艺术总监欧阳逸一边气得跳脚，一边却还得看着楚昱等新人跟GET签下为期5年的合同…… 一方面，影帝曹熙最近在公司出现的时间越来越多，让不少女职员大饱眼福…… 如火如荼的七月，总有叫人振奋热血沸腾的事情上演。 欧阳哲让楚昱去GET旗下合作良好的电视台取电视节目单，虽然楚昱是他签约的艺人，而且也带起不小的话题，但说到底，楚昱在娱乐圈还是个小透明，他可不打算现在就培养楚昱有明星的大牌气度，凡事总让楚昱亲力亲为。 由于事先欧阳哲已经跟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打过招呼了，楚昱过去的时候对方将早已准备好的节目单递给他，这可不是一份简单的节目单，而是日盛电视台近2年来的电视节目列表以及那些节目的收视率，包括观众调查等详细的内部资料。 下了电梯后，楚昱一边专注地翻看着他从来没见过的资料，一边走向电视台的出口。 楚昱看着看着，心里越是觉得欧阳哲这个人不简单，他虽然还没将他的目的和背景告诉自己，单从他先进行商业分析来看，想法就很专业，而且没有哪个公司总经理会在新人试镜会上装扮成清洁工来“查探敌情”的吧…… 想到这里，楚昱摇摇头，无奈地笑了一下。 结果头顶传来了一道男性略带沙哑低沉的声音，“在看什么呢，那么入迷，撞到人该怎么办？” 楚昱下意识地抬起头，对那人抱歉地笑笑，“对不起，是我不好……” 等看清楚男人的脸，楚昱没来由的心脏一抽。 对方在看到楚昱的脸时表情也僵硬了几秒，半晌，沉闷地看着楚昱，“哟…… 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你在等我？哦对了，我听说你进了GET，你老子关系挺硬的啊，娱乐圈可不是你想玩就玩得起的，还没受够教训？” “不是……”楚昱嘴唇有些泛白，他自己也在暗骂自己，虽然灵魂换了一个人，可是身体还是楚昱，见到余品声的时候他自己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就老老实实地先激动了起来，原先出身医生世家的严米当然知道心悸是怎么回事，有可能是先天影响，当然后天的情绪不稳和作息不良都有关，而楚昱则两者都占，尽管自己已经很注意了，楚昱的身体还需要调适…… “不是？不是你紧张个什么劲，被我说中了？我就说嘛……”余品声距离楚昱才不到半米远，他往前走一步，楚昱就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他有趣地看着楚昱，“谁不知道GET和寰宇娱乐是竞争对手，你加入GET不是报复我是什么……” 楚昱有口难言，他紧紧揪着厚厚一叠的节目单，咬着下唇，拼命缓和自己的呼吸，目光也尽量不去看余品声，而这在余品声看来却是心虚和逃避…… 哗啦——！ 楚昱看着散落满地的纸张和自己被余品声抓住的手腕，怒意终于染上了眉梢，“你干什么？！” 余品声却在握住楚昱的左腕看见那道粉色的伤疤时而愣住，不止一道，是好几道用刀子在某一条线上划出的痕迹，每一道，都让余品声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再看向那张已经对他而言应该已经看厌了的脸，少年略显青涩而稚气未脱的五官，因染上怒意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眼角眉梢全是另外一幅他从没有见过的画面，就连微微泛白而颤抖着的嘴唇，都显得诱人不已……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少年不断地扭着手腕想要挣脱，可他并没有给少年这个机会，玩味又好整以暇地将少年脸上每个表情都欣赏个够，余品声这才缓缓放开了楚昱。 方杰的声音在背后的走廊附近隐隐约约地响起，余品声轻轻吹了个口哨，舔舔唇，弯下腰对正在捡纸张的楚昱露出性感的笑，“我突然有些期待，你要怎么报复我——” 说完迈开修长的腿，周围只能听见他响亮的皮鞋声。 第九章 “……报复？” 楚昱正蹲在地上收集散落的纸张，身后响起了低沉磁性的声音。 抬起头，就看见曹熙黑着的一张脸，浅棕色的风衣搭配黑色高领毛衣，黑色墨镜还别在风衣的领子上，曹熙脸上淡色的妆让他看上去五官更挺立，深邃，目光锐利。 曹熙刚好来电视台出一档节目，连服装都没来得及换，经过走廊的时候听见余品声和楚昱的对话，明知艺人之间的事情不适合插手，他还是忍不住上前，连他自己也听出自己的话语中带了些许质问。 ……可他究竟有什么好质问人家的呢？他们之前还是情侣不是吗？ 但是不知名的怒火积压在胸腔中，他不得不一步步朝楚昱走去，越是接近，就越是难以忍耐那种怒火。 也许和欧阳逸的猜测有关，也许和更早之前在墓地里见过他有关，也许那少年真的有一种吸引他目光的磁场在……曹熙在听见余品声挑衅加调戏的话语后就再也不能自已，“你进娱乐圈，是为了报复余品声？” 楚昱愣了愣，他没想到他们的谈话都被曹熙听了去，而且还如此愤怒，以至于没想到对方是只听一半断章取义，只能呆愣地看着对方。 ——这个举动更像是沉默。沉默，一般等于默认。 于是曹熙的脸整个都黑的不能再黑了。 等楚昱明白为什么曹熙会这么生气的时候，对方已经气势汹汹地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说，“楚昱，我本以为……算了，奉劝你一句，演戏不是报复的工具，没有心的戏，观众是不会认可的。” 曹熙脸上的急躁和想要表达什么却难以表述的那种表情，直到他走了以后，楚昱还记忆犹新。 那双黑得纯粹深沉的眼眸里，沉淀着各种情绪，烦躁、愤怒、担忧……更多的是失望。 楚昱仰面叹气，他是哪里得罪这尊大佛了？ ——曹熙的经纪人魏宵大概比楚昱还要郁闷，那天曹天王从电视台出来以后表情就是多云转阴，有大到暴雨迹象。 欧阳哲会签楚昱，既不是没有目的，也不是没有条件的。 目的嘛，欧阳哲说，等时机到了就会告诉他，至于条件……或许没有哪个经纪人会开出比欧阳哲还奇怪的条件了。 第一，楚昱必须从楚家搬出来，自己独住。 第二，楚昱必须称呼欧阳哲为“老师”。 第三，一切听从经纪人安排。 ……更多条件有待补充，合同后面特地留出一大片空白，欧阳老师说，这是留着以后填充上去的。 和欧阳哲签约之后，楚昱就回到楚家按照条约上的内容在GET附近租了一套公寓，然后回家整理行装，只带了换洗衣物、日用品、下学期的教科书等，楚妈妈心疼得不行，恨不得楚昱把整个家都搬走，拉着楚桓天劝楚昱别理什么不平等条约，楚桓天倒是翻着报纸气定神闲，“经一事长一智，这小子长大了不少……” 在楚桓天的帮助下，楚昱顺利地离开了楚家，搬进了距离GET只需步行15分钟的小区一套两房一厅的公寓中。 欧阳哲和欧阳逸出身俗称黑白通吃的欧阳世家，GET则是欧阳家族众多产业中的其中一支，公司总裁名义上是兄弟俩的父亲，实际上所有大权都是掌握在身为总经理的欧阳哲身上，如今欧阳哲二话不说辞去总经理的位子去当娱乐圈小透明楚昱的专属经纪人，那么总经理这个位子自然是落到了身为弟弟的前艺术总监欧阳逸身上。 对于事先什么都没说就专断独行的欧阳哲，欧阳逸气得牙痒痒，奈何小流氓遇上大流氓，每次欧阳逸想挽回他作为弟弟和下属的面子时，欧阳哲总能将话题绕开，让人陷入云里雾里被怎么送出门的都记不清，屡战屡败，欧阳逸最后举双手投降……就当是自己让让那个大龄未婚男中年好了，好不容易遇上他理想中的演员，任性一回也无妨。 不过……想到这里，欧阳逸露出了一贯的痞笑，“老哥，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啊……” 或许二十年以后，卢影后的名气依然很响亮，人们总能回忆起卢佩如时而清纯时而妖媚的眼角眉梢和精致美丽的五官，却不会记得，是谁让卢佩如成为二十年来无人超越的影后…… 如果说卢佩如和曹熙都是天才演员，那么……欧阳哲就是天才经纪人，不仅能用纯熟的手腕让他手中的艺人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更能根据艺人的能力让他们发挥最佳的演技，从卢佩如14岁出道起，只比她大了三岁的欧阳哲一直在她身边，可以说，卢佩如能成为影后，有一大半都是欧阳哲的功劳。 ——欧阳哲的理想，或者说兴趣，就是培养演艺界的“王”。 在娱乐圈，或许欧阳哲早已成为了“古怪的娱乐界大亨”的代名词，不过，在经纪人的圈子里，他始终和卢佩如的地位一样，是金牌经纪人称号的持有人。 有人会问，曹熙是演艺天才，为什么欧阳哲不选择曹熙而非要选择楚昱呢？ 楚昱也曾有过这样的疑问，对此，欧阳哲一边笑着一边挑起楚昱的下巴，化身流氓，“因为，你们不是一个型的……” ——欧阳哲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因为正常人的常理不是他的常理。 楚昱在GET的专属新人培训楼层里接受演员培训课程的第一天，就被欧阳哲强行闯入抓住手腕拖了出去，将一众新人和上课的老师远远抛在身后。 演员培训班里正在上课的老师是国际知名的冰河歌舞团的团长，他是台风礼仪课的老师，主要担任模特教员和舞蹈导师，以及教新人表演的肢体动作和体型训练，是这一季GET重金聘请的教员。 如今这位老师看着聘请他的人拉走了他正在上课的学生，半晌反应不过来，只能目瞪口呆。 理论上来说，新人的培训课只上三个星期，三星期后新人培训班会进行一次考试，从入选的15名新人中挑取其中7人重点培养，并在正式签约的半年内定期继续培训班的课程，这是不为外界所知的内部机密，15人中还将剔除一半人，最后只有7人能留下，走上GET为他们铺上的星光大道。 最后的考试中，老师的评价也是重要的一环，如今…… 新人们在底下纷纷讨论，楚昱能通过三轮试镜，还能在没正式跟GET签约之前就签了金牌经纪人，更在上培训课的第一天就公然翘课，这不就是传说中的…… 潜规则？ ——楚昱被欧阳哲潜了？！ 于是，这成了GET时下最热的话题。 被拉走的楚昱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话题人物好久了，而且传言一次比一次精彩，他用力挣脱了禁锢着自己的手，边揉着发红的手腕边瞪了欧阳哲一眼，“我还在上课……” “就是在上课才带你出来的。”欧阳哲推了推他的平光眼镜，马尾的发梢带了点卷，同样有些卷的刘海随着他走动的步伐，一翘一翘的，“我比你熟悉GET，知道哪些对你有用，哪些对你没用，条件上也清楚写着，你要听我话嘛……” 楚昱被欧阳哲尾音的刻意撒娇弄得大热天里好像被扔进了冰窟一样，全身战栗，“你是说，培训课对我来说没用？” “你好好回想一下都有哪些课程？”欧阳哲勾唇笑着。 GET的新人培训班堪称豪华的教师阵容和丰富的课程，具体有台风礼仪、声乐技巧、器乐演奏、舞蹈及表演…… 楚昱一面说，欧阳哲一面小鸡啄米般地点头，等他说完，欧阳哲微笑道，“然后呢，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嗯……”楚昱歪头想了想，少年微蹙的眉头和疑惑的眼神充满了干净澄澈的美感，欧阳哲欣赏着少年的表情，循循善诱，终于，楚昱啊了一声，“培训课里没有教如何演戏……” “对！”欧阳哲摸摸楚昱一头清爽短发的脑袋，“表演和演戏还是有不同，进行一场show或者举行一场演唱会也叫做‘表演’，可是‘演戏’终究是不同的东西。你觉得，GET有可能让非重点捧出的新人学到演戏的精髓吗？” 言下之意，GET如此大张旗鼓宣传的新人培训课程也只是教授作为艺人需要的东西，并非作为演员最需要的技巧。 真正的课程，恐怕要等到15选7中的新人正式签约了以后才开始的吧…… ——楚昱想了想，最终在心里下了一个结论：姓欧阳的，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欧阳哲带楚昱到GET附近广场的一家星巴克坐下，遮阳伞下对面而坐的男人和少年面前各自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欧阳哲乐此不疲地往自己的咖啡中添加砂糖和牛奶，楚昱无奈地看着他，不发一语。 欧阳哲抬眼看了看不清不愿的楚昱，然后笑笑说，“我知道自己单身多金且风韵犹存，可你也不能光盯着我看，从今天开始，你的课业就是观察行人，根据他们衣着打扮言行举止判断他们是怎样的人，推断得越多越好。” 楚昱在听到前半句话的时候嘴角莫名抽搐了两下，听完后面的话，他已经大致明白了欧阳哲让他翘课的原因，目光开始捕捉起路人来。 “那边的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欧阳哲悠闲地举着咖啡杯，闻着浓浓的咖啡香气。 楚昱朝那边看了过去，“那个男人年纪大约三十岁，应该是个上班族，手边有一只公文包，而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看腕表，脸色焦虑并四处望着，应该是在上班途中从公司出来等一个人，这个人跟他应该不是工作关系，如果是客户，他就应该一边等一边最后再查看一下合同上的条目有没有疏漏，而且他自己只点了一杯白开水，看样子他想快点解决。那么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女人……” 楚昱话音未落，就看到有个染成棕色的长发女人急急忙忙地过了马路，在男人身边坐下，女人穿着紫色套装，黑色高跟鞋，一副干练女性的打扮，服务生过来，她礼貌性地摆摆手，示意不需要饮料，接着跟男人说着什么，男人的表情看起来很激动，女人拉了他一下，想让他坐下，可男人一把将她的手甩开，自己坐了下来，接着，两人又在激烈地争论什么…… 女人的情绪也渐渐激动起来，她不耐烦地拨了拨头发，将长发拨至一边，楚昱看清了女人的脸——虽然不怎么熟悉，但那是他大学的同学，曾经班上的班花。 楚昱有些干涩地说着，“从他们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看来，两人应该是夫妻……” 是啊，按照自己原来的年纪，或许已经是成家立业的年纪了，家里会有母亲为他熨好的西装，他或许会交一个贴心的女朋友，甚至…… “世上没有一条路是可以往回走的。”欧阳哲的声音突然闯入了楚昱的情绪中。 楚昱微睁大眼睛看着一向玩世不恭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欧阳哲，那双平光眼镜背后的眼睛此刻无比严肃，就像能刺穿人心脏的蓄势待发的羽箭。 他告诉楚昱，既然选择了，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没得选择。 楚昱眨眨眼，不让情绪过于外露，只能将视线放回争执的两人身上，越看心里越是烦躁，“他们……不会是感情危机吧……” 欧阳哲噗地笑出声，“你看的棒子剧太多了吧，前面的推论都挺好，就是这点……你看，两人手上的戒指是同一款，他们要是感情危机又怎么会还戴着跟对方一模一样的戒指？男人上班途中离开，表明是急事，他还带上公文包，就说明他不打算回公司，在这里会见完女人以后他还要去一个地方，这个地方能让女人和他争吵起来，女人明显是不希望他去那个地方……你不是认识这个女人吗，她家里是不是很有钱？” 楚昱奇怪于欧阳哲突然转移了话题，听到他的话后愣楞地点了下头。 “那就有可能是男人需要钱，想向女人家里借——” 话音未落，楚昱就听见她的大学同学大声地朝男人喊了一句，“我当初是为什么离家出走的，你让我再怎么回去？！” 男人也急得脸红，低声吼道，“都过了这么久了，他们也接受我了，我只想跟他们借20万，赚了钱以后会连本带利还给他们，你要相信我！” 欧阳哲摇头叹气，“比棒子剧还棒子剧，小楚，过去奉劝那男人一句，公款炒股，不管是谁怂恿的，都不要去做，对方只想要一个替罪羊而已。” 第十章 在星巴克观察路人的第三天，午后。 楚昱坐在遮阳伞下，正在观察马路对面花店里的客人，正凑向紫罗兰花束的短发少女，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容，正要对店员说些什么的时候…… ——黑色宝马挡住了花店的方向，停在了楚昱面前。 “哟，上车！”摇下车窗的中年男人绽着狡黠的笑，拉下褐色墨镜。 楚昱叹了口气，刚放下咖啡杯，欧阳哲就啪一声在桌面上放下一张钞票，拉着楚昱就上了车。 “你又干什么——”楚昱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一根手指触上自己的双唇，欧阳哲靠近他，“老师，要叫老师哦……嗯，今天带你去片场，看看电影是怎么拍摄的。” 见楚昱睁大眼睛却没说话，乖乖地任他扣好安全带，欧阳哲满意地笑笑，双手握住方向盘，就在这时，楚昱轻声抱怨，“据说，宝马都是暴发户开的……” 欧阳哲那一脚油门差点没踩成刹车…… 车子开到离市中心挺远的一个影视城里的片场，宝马不愧是走到哪里都容易吸引人目光的车，不管车型好不好看，只要看到车头的标志就能让人联想到它的价格，虽然放在现在，宝马早就不是最贵的车了，但普通人还是对它敬而远之，心里早就形成了一种敬畏感。 片场外面忙碌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让视线尾随车上品味另类的格子衬衫梳着马尾辫子的中年男子，以及从副座上下车的俊秀少年。 阳光洒落在两人身上，背景是黑得锃光瓦亮的车子以及一地溅起的沙尘。 片场里还放置着关于目前1号片场正在拍摄的电影的海报，一部作为中秋强档的电影，由以商业片成名的黄与行执导，黄导演的商业片叫好又叫座，在业内很有名，不仅因为他的电影拍的好，而且产量很高，曾经一年导出四部电影，不过黄导自己说，如果一年拍的电影超出两部，就没法让观众回味得更久。 而这部砸了重金的《饰品》，是黄与行今年推出的唯一一部电影，名导加大腕，让粉丝们翘首盼了一个暑假，只等中秋到来。 海报上穿着长长的风衣以及黑色墨镜的男人，身上散发着斯文且神秘的气质，正是当仁不让影帝曹熙。而曹熙身边站着一身白底彩色绣花的短袖高叉旗袍的妙龄女郎，则是实力派女星唐芊，大波浪卷的及肩短发，柳叶眉下是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眸，艳红的性感厚唇，旗袍衬托下曼妙的身姿，令人浮想联翩。 《饰品》讲的是旧时代的歌女在几位军阀头领之间辗转以及被军阀们当作饰品与炫耀品的爱恨交缠的故事，男主角萧立笙是歌女江蓉的第一个男人，也是第一个在滚滚红尘茫茫人海中向风尘沾身的歌女伸出手的男人，他不仅让她脱离了夜夜笙歌的生活，更给了她奢华与名誉，她以为这就是爱情，这个男人就是她此生的唯一。后来，甜蜜的日子让她沉沦，她却被男人送给了另一个男人，从此开始了颠沛辗转的生活，萧立笙让她心灰意冷千疮百孔。她原以为自己注定只是饰品，只是男人们交易与炫耀的工具，可是萧立笙又将她接了回来，态度比三年前要冰冷，眼神却总似噬人的火焰，她以为自己已经心死，可男人的反常以及渐渐明晰的回忆让她明白自己还是爱着，爱着那个霸道又温柔，神秘且风度翩翩的男人…… “很纠结吧？现在的观众就喜欢看纠结的剧情，漂亮女人，和有故事的男人……”欧阳哲说完电影的大纲，又加了这么句总结。 楚昱站在欧阳哲身边，隔着一堆忙碌的人群，看到了坐在摄影师后将剧本卷成筒状握在手里的中年男子，头发灰白，除了眼角，脸上几乎没什么皱纹，鼻梁高挺，有些鹰钩，正大声地喊着“Cut！”…… 黄与行板着脸，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回踱步，最后懊恼地将手中的剧本扔在地上，“不行！这个也不行！你们就不能再找几个会演戏的吗？！” 场务和身边的灯光师摄影师都忍不住抹一把冷汗，黄与行已经快要大发雷霆了，站在黄导还有好一段距离欧阳哲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向楚昱解释，“《饰品》已经拍到一半了，按拍片前的签约，这段戏应该是由曹熙和一个叫做祖龄的演员来完成的，可惜那个寰宇娱乐的清纯系少年偶像开拍以后才觉得那个角色会影响他阳光清纯的形象，不惜毁约赔钱也要拒演，我估计黄导以后再也很难和他合作了，唉……” 楚昱按了按自己突然跳动的太阳穴，“该不会，你就是为了让我试镜这个角色才——” “Bingo~这两天的观察课没白上，小楚，现在是你发挥的时候了……”欧阳哲笑得奸诈。 楚昱叹气，“我总要知道那段被祖龄拒绝出演的戏是什么吧……” 原定由祖龄出演的角色，是一名伪装成戏子的少年特务，名叫童飞。与女主角是旧识，潜入某将军府上盗取机密文件被发现后，女主角为了帮他，将他接入男主角的别馆中，少年以戏班子散伙后无依无靠来投奔女主角为由，在别馆中住下。但男主角却觉得两人关系不纯，曾为此鞭打过女人，少年为了解救女主角，在男主面前谎称自己喜欢的是男人，男主虽不全信，却由此产生了邪恶的念头并付诸实践…… 一个军阀，不喜欢军装和勋章，却喜欢宽边帽长风衣黑墨镜，让人捉摸不透。 ——果然，观众喜欢这种有故事的男人，渴望看到他神秘感下的真面目，就连楚昱，也跃跃欲试……还没正式签约GET就能和影帝及自己的目标对戏，几天来休闲的懒散全都抛诸脑后，楚昱的眼中是兴趣和自信。 欧阳哲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拨开围住黄与行的人群，从呆愣的场务手中优雅地抽出一瓶矿泉水，动作轻柔地拧开盖子，然后……朝正在发火的黄与行大导演泼了过去。 被水从头灌下的黄与行也来不及发脾气，定睛看了眼，然后爆发了，“欧阳哲——！！” 欧阳哲耸肩笑笑，侧身让出楚昱，向黄与行介绍，“这是我正在带的新人，楚昱，很有潜力哦，要不要试试他？” 楚昱顶着被黄导狐疑视线打量的压力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在场的人员都窃窃私语起来。 黄与行不愧是欧阳哲多年的老友，连月的拍摄使他没能得到第一手的娱乐消息，不过了解欧阳哲脾气的人都不认为他的决定和他的表情一样靠不住，欧阳哲做事情，从来都有他的道理，他说自己现在是楚昱的经纪人，那么这个名为楚昱的少年身上一定有什么能让他心动的地方。 黄与行抹了把脸上的水，无可无不可地往藤椅上一坐，“看在哲的面子上，就让你试镜，先演一段诱惑的戏吧……” 欧阳哲打断黄导的话，“直接让曹熙跟他对戏，效果会比较好。” 黄与行看了眼欧阳哲，见后者脸上严肃认真，不像在开玩笑，只好让场务把休息室里的曹熙叫来。 助手小芳敲门进了休息室，将黄导的话复述了一遍，末尾又加上，“黄导让您复习一遍第三场戏，十分钟后到片场……” “嗯，我知道了。”曹熙换上一身宝蓝色的军装，金色勋章挂在左胸上，让他看上去更加笔挺修长，与风衣的装束截然不同，男人此刻浑身散发着危险又邪魅的气息，调整了下军帽，曹熙露出些微阴狠的笑容，“呵……有趣，我喜欢看到猎物垂死挣扎的表情。” 助手吓得猛然打了一个寒颤，连呼吸都差点忘记，一旁曹熙的助理魏宵倒是反应过来，这是第二场戏末段男主角的台词，第三场戏是立笙从外地回来，支开了江蓉，将童飞引入房间，强上了少年，故意让女主角听见房中的声音，令她陷入深深的自责和嫉妒中，两种不同的感情交织之下的压迫几乎能让人精神崩溃，可越是自责于对朋友的见死不救，就越是被心中对萧立笙的占有欲折磨…… 魏宵想，大概曹熙也听到楚昱被欧阳哲潜了的传闻，加上之前从电视台出来就一直不对劲，这样的曹熙怎么看怎么有假戏真做的感觉。 ……莫非，这就是嫉妒？ 曹熙来到片场，看到的就是站在人群中依然备受瞩目的楚昱，少年一身民国时代的骑马装，简单修饰的面容如出水芙蓉般清澈澄净，似笑非笑的薄唇微微抿起，像一池净水，能映照出世间所有的一切……包括丑恶。 曹熙忽然明白，为什么身为军阀的他会有这般邪恶的念头，他摧毁的，不仅是女人的自尊，还有少年的纯真。 他笑了起来，慢慢向楚昱走去。 三，二，一，Action—— 少年额上还挂着几滴运动后残留的汗水，马鞭插在腰间的皮带里，听见门打开的声音后立即转头过去，在看到意料之外的男人时目光从欣喜变成了畏惧。 童飞看着步子沉稳的男人走进房间，军靴在地上踩出沉闷的声音，他不自觉地一步步后退，小腿碰到了床脚，眉头微微蹙起，为了转移男人的注意力，他用音质柔和的嗓音叫了声，“司令……” 萧立笙舔了舔唇，眯起眼，在距离少年还有一米的地方停下脚步，将少年全身上下扫视一遍，在童飞害怕的目光中，伸出了戴着白色手套的双手，少年瑟缩了一下，随即强忍着身体的颤抖低头看着男人戴着手套的修长的手指停在了他的脖子上，那么简单，就能双手握住的脖子。 童飞抬眼看向萧立笙，又虚弱地喊了句，“司令——” “嘘……”萧立笙低头靠近比自己矮一个头有多的少年，握住少年脖子的双手却在慢慢收紧，“感觉到了吗，你的血管在跳动……只要我再用点力，你的脖子会不会断，嗯？” 童飞眼里满是恐惧，瞪眼看向仿佛化身为恶魔的萧立笙，脸憋得通红发紫，呼吸渐渐变得薄弱，而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萧立笙满足地欣赏着童飞脸上的表情，然后缓缓松开了手，逐渐恢复呼吸的少年揪着领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白皙的脖子上留下了青紫色的掐印。 “你……”童飞虚软地跌坐在床上，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后，那双手再度覆上少年的脖子，童飞条件反射般地抓住了男人的手腕，引得男人发出一声轻笑。 “你紧张什么？我不会杀了你——”萧立笙将手慢慢滑下，解开了第一颗扣子，“你不是喜欢男人么，让我上你，你应该会很高兴吧……” “畜、畜生！”少年浑身不住地颤抖着，让男人解开第二颗扣子的动作不怎么顺利，有些急躁的男人将手伸向少年的嘴巴，“咬住，别咬手指。” 男人的话中虽然语气平淡却充满了命令的制约，少年像是受到了蛊惑一般张开了嘴，贝齿咬住了男人的手套，萧立笙用力一拽，左手顺利地从白色手套中脱离出来，接着如法炮制了右手，顺势将两只手套塞入少年口中，又抽出童飞腰间的马鞭捆住了他的双手。 当少年一双清澈的眼睛染上惊惧、畏怖、绝望，最终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只剩下隐忍时，男人勾唇一笑，解开了第二颗扣子，军帽下，男人的笑容阴狠又疯狂…… “Cut！！”黄与行激动地站了起来，对摄影师咆哮道，“刚刚的那段，拍下来了没有？！” 摄影师被吓了一跳，连连点头，调了下机器，“拍、拍下来了……” “太好了，正式影片中就用这条片子，这段不用再拍了。”说完，黄与行过去拍了拍楚昱的肩，“不错不错！哲的眼光果然不错，童飞这个角色就你演了！” 楚昱愣愣地看着黄与行，被激动占据了几乎整个大脑的黄导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转身又跟欧阳哲说着什么。 曹熙好笑地伸手在楚昱眼前晃了晃，“喂，回神了——” 楚昱眨了眨眼，看清曹熙的脸后，叹口气，苦笑了下，“哦……” “你怎么啦？”曹熙关切地问着，见楚昱面色不佳地摇了摇头，想到和楚昱对戏的感觉，内心对少年的偏见减了不少，温和地笑了笑，“和你对戏挺轻松的，黄导也说你刚表现不错，好好休息一下吧……” 楚昱机械地点着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已经离开的曹熙。 摘下楚昱覆在眼上的手，模糊的视野里依然能看清欧阳哲那抹奸计得逞的笑容，“都说你的表现挺好，为什么哭丧着脸？” 楚昱摇头，“我也不知道……感觉心里很堵，又好像心被掏空了一样……” 欧阳哲一屁股坐在楚昱旁边，弹性良好的床垫将两人往上抛了抛，“曹熙大概会觉得你是他遇到的这么多个演员中，最配合的一个吧……” “为什么？”楚昱疑惑地看向他。 “他要的，不是一面镜子，而是一个对手，嗯……简单说来，就是平时不管会演戏的还是不会演戏的，都会为他的演技折服，得到他想要的相应的反应，那就是镜子；而对手，则是在他的演技影响下还能发挥角色，和他做到真正的对戏。刚才，或许身为当事人的你们还不太明白，我这个局外人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如果没有你最后那个失去焦距的眼神，曹熙也不会露出那样的笑容，跟变态杀人魔似的……” 欧阳哲一边说，一边还抱着身体，好像很冷一样。 楚昱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心里却还是有疑问，“……这样哪里发挥了角色了？” 欧阳哲轻笑一声，“你想想，如果是普通的寄人篱下的少年，哪怕是戏子出身，面对变态的时候怎么着也要反抗两下的吧，你却只是用手格住对方的手腕，这是不想被人发现的特务才会做的动作，而你的挣扎幅度实在很小，只有需要留着性命去完成任务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我，我当时，什么都没想……”楚昱的声音里有些懊恼，他扶着额头，在仔细回忆和曹熙对戏的情景，他见识到曹熙比五年前更加纯熟的演技，甚至在他的演技之下什么都来不及想，浑浑噩噩地演完了一出戏。 “嘿……这就是你的天赋了，你的本质，是一张白纸。”欧阳哲用食指卷着自己的刘海，漫不经心地说着。 “白纸？”楚昱放下手，好奇地问。 欧阳哲揉了揉楚昱的脑袋，“这些等你明天有心情了再慢慢解释，你先回去休息吧，平静平静心态，别想太多。我在这边帮你办理相关的手续和签约，放心，你的字我能模仿99%……” 楚昱点头，他确实有些累了，还没想清楚他是要自己回去的时候，身体力行，他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步离开了片场，身后欧阳哲目光如炬。 ——他是不知不觉演出了那个角色。 ——全是曹熙让他发挥的演技。 ——镜子，对手，白纸…… 一路上，楚昱满脑子全是欧阳哲说过的话，与曹熙对戏时的压迫感，以及心里满满快要溢出来的挫败感。 这一路显得很孤单，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楚昱茫然地走着，心情说不上是堵还是空，总之很难受，他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走在影视城里，外景的剧组早就收工了，宽敞的民国街巷中，他根本找不到公交车站甚至是柏油马路，陌生的街景和混沌的意识相融合，茫茫然不知身处何处。 一辆载满道具的货车向楚昱迎面而来，喇叭声和司机的叫喊声仿佛还在很遥远的地方—— “你不想活了？！”被巨大的拉力扯了一把，少年跌入一个结实的胸膛中，汽车刹车的刺耳声让他恍如隔世般惊醒过来，从车窗内探出头来的司机原本打算破口大骂，在看清楚护着少年的男人时顿时讨好地笑了笑。 楚昱稳住身体，站好，然后也看清了那人的面貌。 那个恨不得狠狠敲他一记的男人，是余品声。 第十一章 余品声最近在拍一部以民国时代为背景的电视剧，正好和有部分的戏和《饰品》剧组取的是同一个影视城的景，他们在3号摄影棚，《饰品》在5号摄影棚。这天他的戏份已经拍完，正好到停车场拿了车就要回家的时候，就看见某个神不守舍的少年呆立在马路中央，像是被抽走了魂似的，让他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直到货车司机按下数次喇叭后楚昱仍充耳不闻，刺耳声中更显出楚昱单薄脆弱的身影——楚昱穿了一件白色T-shirt配一条蓝色牛仔裤，白得近乎透明的衣料底下是男生尚未完全发育的纤细身材，仿佛两手可握的腰，牛仔裤包裹得修长的双腿和紧致的臀部，清爽的黑色短发干净又柔顺，一根根发丝几乎都能看清。 余品声先是喉头一紧，然后才上前拉开了楚昱。 目送突如其来的货车离开，楚昱这才发现自己正被人圈在胸前，那人的胸肌很健硕，硬而有弹性，头顶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吸引他抬头去看…… 等看清楚映入眼帘的面孔时，楚昱用力推开了对方。 “喂！你——”余品声什么时候被人这么粗暴地对待过，用“粗暴”这个词好像有些不妥，不过他的大脑里确实在刹那间蹦出了这个有些诡异的词，然后嘴角抽搐了下，被他余品声纳入怀中，是多少俊男美女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楚昱有些茫然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抱歉，条件反射……” 经过好些天的休养生息，楚昱已经能很好地让精神与肉体相融合了，本来楚昱与严米两人之间就有许多相似之处，以前也看过一些书籍，灵魂相似的人或许真的能在生死一线的情况下进行转换，只是太过玄幻的东西他也不能尽信。在第一次看见曹熙的照片出现在杂志上的时候，他曾经心悸过，第二次是回到楚昱的房间，第三次则是在电视台见到余品声，三次心痛的程度各有不同，只能说是之前楚昱的生活作息的不平衡和身体的习惯性还残留在这具躯体上，可是情绪波动却慢慢变成严米自己的了，不管是楚昱还是严米，他都能感觉到灵与肉渐渐归一。 感觉到心痛的一瞬间大脑还来不及反应就把余品声这个会导致心悸的病因之一推开，就是个很好的体现。 楚昱忽然间有种欣慰的感觉。 而余大天王则纠结于楚昱那句“条件反射”，紧紧揪着眉头，心想这小子的条件反射就是推开自己，和之前那个在酒店门口大吵大闹嚷嚷着不跟新欢分手就泼硫酸的是同一个人吗……再看到楚昱脸上淡淡的笑容微翘的嘴角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余天王咬牙切齿，“我救了你，你连一句谢谢都没有？” “哦……嗯？”楚昱还沉浸在欣慰之中，大脑的反应慢了半拍，然而他还是理解了余品声的话，抬眼，轻蹙起眉，满脸不解，“我为什么要谢你，不是你该谢我吗，你不是说过，你该谢我让你的名气变得更大了吗？” 余品声先是因为楚昱不肯道谢的态度气结，后来被男生的话呛到，后半句话如一个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火辣辣的疼，最后，那句话在他耳边不断重播回放，余天王终于爆发了，“你偷听我和方杰通电话？！” “那不叫偷听，是他门没关好，正好让我听到的。”楚昱无辜地看着他，眨了眨那双黑得纯净的眼。 那一刻，余品声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纯洁的残忍。 方杰当初怎么会看上这么个用纯洁来杀人的小恶魔呢？ ……不过，当初的他，也没怎么关心这个名为楚昱的男生，他不过是把对方当做猎艳游戏中的猎物而已，从来没有真正去理解过。 余品声指了指不远处停放的红色敞篷跑车，“上车！” “不劳烦……”楚昱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伸手进牛仔裤的口袋里……咦？ 楚昱急忙转身背对着余品声，将裤子口袋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没看到背后余品声莫名得意的模样，懊丧地僵硬了身子——他的手机、信用卡、钱包，全在欧阳哲的黑色宝马车里，而欧阳哲此刻肯定早就开车去找制片人签约了，那个马尾大叔，肯定不会善心大发驱车回来搭上自己，别人都是经纪人跟进跟出照顾周到，欧阳哲则反其道而行，嘴上却又总能说得天花乱坠，什么考验、什么磨砺、什么锻炼，统统都是他不想履行经纪人义务的借口。 不过楚昱自己也很清楚，他签欧阳哲，并不是为了让对方照顾自己，履行经纪人的义务，而是从他身上学到演技，让星途走得更远。 ……可是，到了这种时刻，就算是脾气好涵养高的楚昱，也不禁暗自腹诽。 楚昱尴尬地转过身，余品声也不知是转了什么性，竟然给他找了个台阶下，“既然你被抛弃了，要不要顺道坐我的车？” “好。”楚昱答应的速度让余品声突然心里一喜，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自己心里会有种欣喜雀跃的感觉，可惜楚昱的后半句话让他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下，从头盖骨冷到了脚底板，“反正免费，不坐白不坐……” 一路上，楚昱都将头转向车窗，看着窗外的风景，右手支撑着下巴，左手则随意放在腿边，窗外是渐渐变得昏暗的天空和人烟稀少的公路，公路一侧是山林，植满了老树，另一侧是天然湖，环湖的风景很美，尽管夕阳已经暗淡，湖面依然泛着波光，这附近除了影视城，还有不少高级的度假山庄。 余品声则边开车边时不时砖头看楚昱，从发丝到脖颈，再到微微敞开的领口，少年身体的线条就像水一般流畅，让人看了很舒服。 ——这是他认识的楚昱吗，还是说，他从来没有好好了解过楚昱？ 等他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已经强烈到让少年有所察觉了，疑惑的黑色眸子对上他的时，前方逐渐增多的灯光提醒着他，已经进入市区了。 楚妈妈在看到离家一周的小儿子终于回来的时候欣喜若狂，等她将门大开见到那名帅气风流的不速之客时，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不住地在两人之间徘徊，楚桓天越过沙发也看到身高差和衣着品味较为明显的两人，忍不住皱了皱眉。 楚昱没打算让余品声送自己回GET附近的公寓，一来那边的小区保全设施没有楚家的别墅区这么好，余品声敞篷拉风的红色跑车肯定比宝马更惹人非议，二来他也好久没回家看看父母了，再过三五天楚昊也要出国了。 所以，当他意识到送他回来的余天王还伫在楚家门口的时候，楚妈妈已经好奇地打量两人好几个来回了，楚昱这才转过身略带歉意地看着余品声，“谢谢你送我回来，但我恐怕没法邀请你进去喝杯茶……” 余品声颇有风度的笑了笑，笑容还挂在脸上，只听楚昱边换鞋边喃喃自语，“跟你扯上关系准没好事……” 余品声的笑容终于比冰山还要冰冷了，楚昱换好鞋，手扶着门边，干干净净地笑着，语气轻柔温和，“那么晚安了，余品声先生。” 很好，他总算是重新认识了楚昱。 余品声捏着拳头目睹楚家豪华沉重的金漆大门缓缓合上，手骨发出嘎啦嘎啦的脆响，他头一次尝到何谓热脸贴上冷屁股的滋味，心里早就恨不得把那个敢拒绝他的男生撕裂无数遍了，唔……还是撕衣服就好，如果楚昱那张总对自己冷淡的清秀脸上能染上绯红，白皙无暇的肌肤在自己眼底一览无遗，甚至口吐温热低吟…… 他燥热了。 如果说，从前的楚昱望向自己的眼神是崇拜多于情爱，那么现在的楚昱，冷淡到根本不屑多看他一眼。然而人就是那么奇怪的生物，当你拥有他时，你不懂得珍惜，当他不属于你时，却变得愈加光彩夺目，让你心痒难耐。 余品声伸出舌尖舔了舔上唇，嘴角弯起了一个危险的弧度。 隔天，楚昱正式加入《饰品》剧组，开始了他踏上星途的第一步，拍摄人生的第一部电影。 魏宵觉得这段时间自己总是处在低气压之下，他常常觉得有一道凌厉阴毒的视线从黑暗中穿透自己的身体，每次回头却什么都没有，背脊发凉头皮发麻，他不禁紧紧握住胸前银色十字架的吊坠，念了几句哈雷路亚，终于某一天，他发现了那道犹如鬼魅一般的眼神和低气压的源头。 曹熙指了指坐在他远处的楚昱，不解地问他，“你有没有觉得，这小子最近在躲我？” 魏宵翻了个白眼，神情复杂地看了眼曹熙，心想怪不得公司的人在传楚昱被你潜了，就你那紧张程度，可不像是空穴来风啊……随后定睛一看，楚昱很僵硬地翻着剧本，表情略显不安，而且很明显地目光对这边有所回避，他扭头看了眼身边的曹熙，影帝如狼似虎的阴鸷视线完全就是还没脱出萧立笙的基调，魏宵咽了咽口水，“……好像是啊。” 曹熙将剧本狠狠地攥在手里，“他哪里得罪我了，需要这样逃避？” 该是你哪里得罪了他吧曹影帝……魏宵哭笑不得，“要不我帮你去问问，我听说楚昱性格平易近人，他应该会告诉我吧……” 曹熙点了点头，然后又觉得有些不妥，“还是算了，你想他这么平易近人的人为什么唯独对我退避三舍，肯定有不可告人的苦衷……” 魏宵看着眼巴巴盯着楚昱的曹熙，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喜的是曹熙居然也会关心别人，忧的是这个毛毛躁躁举棋不定差点成了望夫石的真的是他引以为傲的曹天王吗？ 魏宵觉得他的人生将从此陷入一片黑暗，与此同时，楚昱也在天人交战着。 ——他已经有三天没见到欧阳哲了。 回到楚家别墅的那天晚上，欧阳哲给他打了个电话，语气无比认真严肃。 电视里正好播放着旧电影的纪录片，旧时的影星还有他们拍摄电影的幕后花絮一幕幕展现在多年后的观众面前，甚至还有黑白电影时代的故事，楚桓天翻阅报纸的声音，楚妈妈织毛线的声音，楚晟敲电脑的声音，以及电视机里录音质量不怎么好的怀旧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无言的氛围。 然后，在那样的声音里，欧阳哲轻佻的声线也变得低沉起来，像某种魅惑，他先是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开口，“你是我见过，接受能力和反应能力最好的人。” 楚昱直觉，这种时候，他不能说话，于是静静地等着，果然，半分钟之后，欧阳哲缓慢地说，“你可以根据简单的文字和描述再现最原汁原味的角色，不是‘把握’，而是‘再现’，所以你是白纸，镜子没有办法反射一个人物，当人物没有出现在镜子面前时，镜子就只是镜子。而作家是用白纸来写下人物的，如果演员就是作家笔下的人物，既白纸上承载着的人格，那就等于最原汁原味……这就是我所追求的演技，并非‘把握’，而是‘再现’。” 欧阳哲又重复了一遍，接着又是一阵令人难耐的沉默，楚昱几乎能听见自己逐渐变快的心跳。 接着，欧阳哲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漫长而狂热，“简单说来，卢佩如和曹熙创造的是角色，我要你创造的，是人格——” ——不是演绎一个人物，而是让这个人物活在你身上。 ——跟催眠形成的人格不同，这是不完全的人格，只有在你清醒之下，根据文字和你自己所能理解与承受的最大限度形成的人格，才能为你所掌控。 ——一般说来，越是接近白纸的人所创造的人格就越完美，从你扮演曹熙，到《鸫》，再到《饰品》，我能确定，只有你才能用这种特殊的方法达到演技的顶峰，那也是我追求的最高境界。 欧阳哲的声音充满了沧桑感，那是一路陪同卢佩如走过影后之路的感慨和遗憾，也是他为什么这么多年进行幕后策划而没有再做经纪人的原因，能让马尾大叔再度燃起热情的，是一张纯白干净又有着无限可能性的白纸。 而这张白纸，是楚昱。 第十二章 欧阳哲说，他会给楚昱三天时间考虑，这三天，两人很有默契的没有任何联络。负责照顾楚昱的是时任总经理秘书的Allen，一夕之际从秘书变成助理，Allen倒是因为对公司热门话题的新人感兴趣而不在意，身为他BOSS的欧阳逸则一脸阴霾。 老哥的要求不可能拒绝也没法拒绝，这是身为弟弟的悲哀…… 当然，欧阳哲做什么事都有他的道理，这点，欧阳逸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Allen发现楚昱在躲曹熙已经不是第一天了。 他私下里跟曹熙的经纪人魏宵讨论过，两人的直觉惊人的一致，加上只要下戏休息曹熙就会无比哀怨地盯着好几天都没跟他说过一句话的楚昱，脸上的闷闷不乐显而易见。而楚昱明显闪烁回避的眼神更让他们确信，两人之间肯定有问题。 既然无论怎样旁敲侧击正面提问曹熙都一本正经地说自己从来没有做过让楚昱难堪的事情，那么问题就应该出在楚昱自己身上。 三人商量了一阵，觉得再这样下去真的不行了。 首先，虽然电影团队是很团结的，但是不能保证这样公开的场合里没有浑水摸鱼的人，万一把这件事添油加醋爆给媒体，那些娱乐杂志必定会捕风捉影大肆渲染，说GET内部艺人关系不和，影响两名艺人的名声甚至是公司的声誉。 其次，目前的拍摄进度，除了楚昱试镜那天两人的对手戏是直接采用的以外，到现在，他们的戏还是分开拍的，二人之间认认真真的对手戏还没开拍，万一真的要拍，就楚昱和曹熙如今的状态，肯定会出现NG不过的状况…… 最后，魏宵再三强调，要是他们的心结再不解开，身为经纪人的他鸭梨真的很大，每天都要背脊发凉汗毛倒竖，比看恐怖片还惊悚，就算下了戏，曹熙也整一个被萧立笙上身的状态，关键是，他既不是江蓉，也不是童飞啊！！ ——不过，这两人的心结到底是什么？ 三人对望互相一眼，摊手，叹气。 魏宵不死心地问曹熙，“你再好好想，你到底哪里得罪了人家？” 曹熙仰天长叹，手捧着心，作痛苦莫名状，“该不会，我演技太好了，那小子怕了我？” 魏宵犯了个白眼，“曹影帝……其实你是个自恋狂吧……” 其实曹熙的猜测大半都是正确的，楚昱确实是因为曹熙的演技而不想面对他，他本能地逃避与曹熙的任何接触，哪怕连眼神交汇都会让他的心变得更乱。 欧阳哲说要给他三天。 三天的时间渐渐流逝，他必须做出选择。然而，在演员身上塑造人格这种说法太过天马行空前所未闻，楚昱一时也无法判断这个入戏方法到底适不适合他，在他之前，根本没有人用过这种方法…… 可是，他想要演戏，他喜欢演戏，喜欢在戏里演绎不一样的人生，只有在演戏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自己也有热血沸腾的时候，也有心跳加速情动不已的时候。 除了在曹熙面前，他演戏的时候都是快乐的。 曹熙的演技，能将人带入他自己的戏感中，进入他塑造的世界里，对于认真揣摩角色的演员而言，那其实是一个他们并不熟悉的地方，或许是对人物的把握还不够深刻，在曹熙的世界里，他们能让自己的角色变得鲜活起来，按照曹熙的戏感去走，配合默契，给出最佳的反应，而要是没有曹熙，他们的人物就会变得平面起来……也就是欧阳哲说的“镜子”效应。 这点，楚昱也深有感触，和曹熙对戏时大脑的一片空白就是最好的证明，所以在他确定自己的心意之前，他都不愿让曹熙影响自己的判断。 欧阳哲在那通电话的最后说了一句话，“如果你不能确定，不妨试试看。” 三天的约定即将来到，楚昱不得不放手一搏，既然怎么想都没有一个结果，不如索性放开了，都试一试好了。 楚昱和曹熙在摄影机前正式的第一场对手戏终于来了。 楚昱上身穿了一件白色衬衫，戏服的衬衫花边通常较为古式，很有民国风，裤子是一条格子紧身裤，戴一顶鸭舌帽，露出几缕微卷的刘海，通过简单的化妆，让他的眼睛看上去更加有神，大大的，水汪汪的，活脱脱一个天真的美少年。 曹熙饰演的萧立笙仍是一套不起眼的长风衣及黑色墨镜，宽大的帽子几乎要将他的额头也遮盖住，但不至于让人看不到他英俊而略显阴鸷的脸，这个男人身上的危险气息根本无法用这样的伪装遮掩住，单是墨镜背后的眼神就足够冷冽，让人如身临千年冰窟。 只是，萧立笙也有目光如火的时候，面对与他心爱的女人站在一起的少年，那种虎视眈眈的威胁与魄力，就算视线并没有落在江蓉身上，江蓉也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萧立笙缓缓走向童飞。 他优雅地摘下墨镜，伸出右手，“萧立笙。” “我……我叫童飞。”童飞慌忙地递上自己的右手，笨拙地与萧立笙交握着，萧立笙嘴边的笑容放大，视线轻轻落在一旁被冷落了的江蓉身上。 江蓉动了动唇，在那道温柔似水的目光之下，竟然想不到该说什么好了，先前与童飞排练好的所有借口，在那无形的压力之下完全派不上用场，眼眶微红，江蓉曼妙的身体变得僵硬起来…… “CUT——！！” 黄导喊完这句CUT之后，满意地点点头，用眼神示意摄影师转入下一个场景。 然而就在这时，楚昱咬了咬下唇，走到黄与行面前说，“导演……我可以要求，这一段重来吗？” 什么？这一段重来？……工作组的人们纷纷交头接耳着，刚才那一段不是演的很好吗，楚昱不过是个新人，有什么资格要求重演，而且当着影帝曹熙和实力派女演员唐芊的面，摆谱也要看时间吧…… 曹熙脸上没什么表情，唐芊眼里则有些惊讶，不过两人毕竟都是久经风雨的演员了，不可能参与到对楚昱的评论中来，再说两人也都很好奇楚昱为什么要这么做。 黄与行沉着脸，低声问他，语气有些许不耐，“你确定要重来？你能保证你会演得比刚才更好吗？” 楚昱浅浅地笑了笑，“……我能。” 萧立笙踏着沉重的皮靴，向童飞缓步走来，摘下墨镜，伸出右手，语气毫无波澜，“萧立笙。” 这一次，童飞并没有马上伸出手，而是抬眼打量了男人一下，视线停留在男人脸上的时间非常短，但足以点燃男人眼中探求的火焰……童飞轻轻动了下唇，两片薄薄的唇此刻看上去居然有些性感，“我……”唇红齿白，童飞吐字异常缓慢，“我叫童飞。” 每一字，犹如叮咚泉水，沁人心脾，又足以撩拨人内心的柔软之处。 萧立笙目光的阴狠更加外露，丝毫不介意让面前的少年感受到他的杀意，而笑容却迷人得虚假，一旁的江蓉，双手微微颤抖，惊恐交加到几乎连茶杯都拿不住了…… 同一段台词，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黄与行忘了喊“CUT”，他看着镜头前三人之间的氛围，低头翻了翻剧本。 ——他很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 童飞虽然只是《饰品》中穿插的一个角色，并没有贯穿剧情的始末，甚至在一个半小时的电影里童飞出现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二十分钟，然而这个角色却是电影关键的一个所在。 再度被接回萧家的江蓉已是身心俱疲，对爱情不再有任何奢望，童飞的出现，给她带来了一丝刺激：在萧立笙眼皮底下包庇一个特务。可是，这个少年特务却阴差阳错地介入了萧立笙与江蓉的生活，背叛、嫉妒、憎恨、懊悔等等情绪相互交织，让江蓉认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死心，也让萧立笙明白，江蓉对他而言是个特别的存在。 童飞的出现，可以说是一个重要的转折，带动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甚至将两人的最终导向最后的结局，他功不可没。 那么，童飞又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在曹熙营造的氛围里，或者说在剧本呈现的状态下，童飞是一个机灵坚忍的少年，就算他一步都没走错，依然被萧立笙掌控在手心里，无法挣脱，眼看着好友江蓉对自己恨妒交加又惭愧万分，特务的身份又岌岌可危，他依然坚强地走下去，有些逆来顺受。 ——可童飞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也许所有的人包括编剧都被童飞的少年外表给欺骗了，他首先是特务，其次才是少年童飞。从他孤身闯入将军府偷取机要文件这点来看，就明白他大胆、敢于冒险，而且身为特务，他对人的情感及心理有着一定的把握，为什么这么多旧识，他偏偏选择了江蓉？一是以江蓉优柔寡断的个性，听了他的一番遭遇后定不会袖手旁观，二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天底下，又有哪里能比萧立笙家里更安全的呢？…… 他深藏不露且经验老到，在第一次与萧立笙见面的时候便看穿了对方的性格：自信，狠辣，没有安全感。因此，他自然地装出一副天真纯净的样子，又带了一丝引人好奇的邪气，主动诱惑萧立笙。 无论是出自帮江蓉一把的目的，还是为了转移萧立笙对自己的怀疑，童飞的这一步，其实相当成功。 由这个心态，再联想到之前那场戏里没有过多挣扎的童飞，显然前后毫不矛盾。 反而如果按照第一次演的版本，那么童飞这个人物就显得若有若无，无足轻重了，如果只要在两人之间安排一个第三者就能挑起他们对对方的在意，那么何必一定是一名在逃的特务呢？ 想通这点，黄与行竟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无视错愕的众人向楚昱走去，狠狠地拍了拍楚昱单薄的肩膀，楚昱皱着眉看他依然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心想这下肯定在背后留了个红彤彤的巴掌印。黄与行笑着说，“行！真有你的！回头我跟编剧说，让他把童飞这段戏再改改，你就还按照你的路子走，这样演更好！” 唐芊也拍着胸脯安抚地笑道，“刚刚那一场，你们两人的气场都快把我压得喘不过气了……” 魏宵和Allen都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在他们看来，楚昱和曹熙之间的对戏越来越合拍，传闻不攻自破，他们俩也不用再顶着鸭梨山大了…… 而明显感觉到楚昱先后变化的曹熙，一言不发地看着正在苦笑的楚昱，眼神若有所思。 下戏之后，楚昱拿出手机，按下一串号码，想了很久，才按下最后那个呼叫键，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机放在耳边。 他该感谢欧阳哲，如果没有欧阳哲对童飞这个人物的详细研究分析，帮他建模，他不可能将这个人植入自己的脑中，完全以童飞的思维模式来行动。不得不说，欧阳哲在对角色的揣摩上很精确、很细腻。 “喂……”对方略带笑意的声音传入耳中，他并不急着问楚昱最终的决定如何，而是耐心地等待楚昱自己的回答。 有些急促的呼吸之后，少年在片场一片嘈杂之中，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老师……” 欧阳哲有些高兴，这是楚昱第一次称呼他为老师，言下之意……这表示，他这个经纪人以后可有得忙了。 他等着楚昱说出些感性的话，比如对自己的感谢啦，对他的方法的赞同啦，谁知楚昱这个时候话题一转，让欧阳老师狼狈不堪，“……Allen说，总经理那边有很多事情要忙，他最多顶完今天一天，明天就没有人载我去片场了，我还未满18岁，没有驾照。” 欧阳哲咬牙切齿——真不愧是白纸，学什么都比一般人快，跟在自己身边还没多久，就能不自觉地流露出恶魔的气质来了。 第十三章 才花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楚昱在《饰品》中的戏份就全部拍完了，除了后期制作中可能需要他再回剧组补拍一些镜头以外，楚昱可以说是提前杀青了。黄与行相当看好楚昱，声称如果下一部电影有合适楚昱的角色一定还找他来拍，黄导甚至亲自带楚昱去剪接室，让剪接师把楚昱演出的毛片都调取出来，一一放给楚昱看。 这是楚昱第一次看到自己在影片里的表现，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的故事一样，脱离童飞的情绪，以一个第三者的目光去看戏，又是另一番别开生面的感受。 更甚者，黄导竟然让这天不用上戏的曹熙送再次被经纪人丢下的楚昱回家，坐在曹熙黑色流线型完美的车子里，楚昱尴尬不已。 曹熙倒是很自然地发动了车子，一路上他都是通过眼角余光观察楚昱脸上的表情，两人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话，沉闷尴尬的气氛无形中形成了一股压力，曹熙有些闷闷不乐地说，“你怎么……都不说话？” 楚昱将视线从窗外的景色拉回，看了曹熙一眼，“你不也没有跟我说话……” 曹熙愣了愣，然后笑了，原来那小子真的没有在躲他，而是习惯被动……曹熙笑容和煦，他眯了眯眼，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中带了几分狡猾，“为什么前几天你要躲我？” 公路两旁的树木不断后退着，车速快到他想仔细看清楚那些是什么树都没办法，突如而来的问题又让楚昱有些手足无措，衣着简单而干净的男生习惯性地咬着下唇，正在思索如何回答曹熙才能不让对方生气，当然，因为对方演技太好了害怕无法发挥自己的演技这种理由，要是说出去，楚昱总觉得他脸会挂不住…… 不过还好曹熙并不是真的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眼看快要驶入市区，车子突然来了一个大掉头，又往另外一处远离市区的地方开去。 在楚昱疑惑的眼神中，曹熙平静又怀念地说着，“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我就想起了曾经的同学……还记得上次在墓地看见你的时候，我觉得如果是你，或许有办法……” 曹熙的眼眶有些湿润，目光仿佛能看穿人心，却是那么悲伤。 他说，“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楚昱仿佛知道那个人是谁，很直接地拒绝了，“我不想见他。” 曹熙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有些惊讶地看着楚昱，少年脸上是一派淡漠的表情，分辨不出他心里到底是愤怒还是其他别的情绪。 两人沉默了一会，楚昱回头对曹熙说，“回去，我要回家！” 曹熙依旧行驶在距离市区越来越远的高速路上，神情激动，“我不希望那个朋友一辈子活在内疚里，为了年轻时候的错误，他一辈子就快全毁了！” 楚昱没有说话，又是一阵可怕的沉默。 “你能不能就当帮我一个忙……”曹熙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他手心里全是汗，如果仔细听，他的声音也在微弱地颤抖，语气是难得的哀求，可是当曹熙与楚昱四目交接时，他之前的坚持和恳求都一概变成了空白…… ——少年的眼里，是分明的绝望。 曹熙对人的感觉向来把握很准，他一直无法不去关注楚昱的原因有二，他总觉得楚昱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像是上辈子就已经认识了一样，跟楚昱相处心情很平静也很舒服，再者，楚昱在演戏上的天赋和特别让他很感兴趣，只要楚昱站在摄影机下，曹熙的视线很自然的就跟着楚昱走了…… 相识还不到短短一个月，曹熙惊讶地发现自己有些放不开，不知道是放不开对楚昱的关注，还是放不开自己内心对楚昱的执着，或许，高处不胜寒，他一直希望能有个人与自己站在同一个高度，俯瞰这个世界。 都说万物都是相对的，如果曹熙能让楚昱在对手戏中感觉热血沸腾，曹熙又何尝不会因为楚昱的演技而难得认真？ 曹熙想起墓地里第一次见到楚昱的情景，两人身上都是防备，两人都有些狼狈，楚昱手里捧着一束白色雏菊，纯净得和他给人的第一印象一样，他当时心里有些嘲讽，白色雏菊不适合送给严米，因为白色雏菊的花语是——深埋心底的爱。 他想说，小子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乱买花，话可以乱说，花可不能乱买啊…… 然而，在看到楚昱的眼神以后，他却觉得，什么都不懂的人，是自己。 曹熙苦笑了下，目光变得柔和起来，“我不强求你，但还是希望你能去看他一眼……” 楚昱依旧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扭头去看窗外的风景，不再看他。 曹熙勾了勾嘴角，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执着至此，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他，楚昱，那个人，都需要一个转机…… 车子在一处远离尘嚣的地方停下，一排排白色欧式平房，每个房间就像一个小别墅，并排成列，每个小别墅外面都有院子和铁门，黑漆的铁门上爬满了爬山虎，绿油油的鲜嫩叶子正朝着太阳舒展开来，迎风摇曳。 曹熙推开一扇门，吱呀的声音彰显着许久没有人到访的锈迹斑斑，铁门转轴早已生涩得难以转动，可是刺耳声下，曹熙的动作依旧是那么绅士而高雅，看起来轻而易举。 洁白制服的护士推着一个轮椅朝他们走来，轮椅上，是有着一张俊秀却苍白的脸的青年，眼窝深陷，双目无神。 护士看到两人，有些惊讶，随即微笑着向曹熙问好，“今天真是一个好天气呢，好久没有人来看过他了。曹先生，你总记得来看他……” 护士的目光落在陌生的少年身上，楚昱有些腼腆地自我介绍着，“我叫楚昱……” 楚昱直觉，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心悸了。 一边用别人无法察觉的笑容来掩饰内心的阵痛，一边平缓着自己的呼吸，楚昱以为自己看到宋言的时候会愤怒会恐惧，然而他发现，他比自己想象中表现得要平静。 或许和宋言现在这副谁也不搭理的样子有关，那双失了焦距的双眼，早已没有五年前的明亮和自信，看上去没有知觉……没有知觉，那不是和死人差不多了吗？ “他是我的朋友，宋言……五年前，因为舞台剧面试落选，他心里不平衡，在演出那天，对那场戏的站位十分了解的宋言在严米头顶的聚光灯上做了手脚，严米……”曹熙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微弱，像是在回忆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我很后悔，如果我能早一点察觉宋言的不对劲，或许还能挽救他……舞台剧的悲剧，大家都觉得是个意外，直到某一天，宋言跑来找我，喝了很多酒，第二天他自杀了，虽然被及时抢救回来，但他完全封闭了自己的内心……” 楚昱面前的宋言，苍白，脆弱，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连喜怒哀乐都早已没有了…… 楚昱的记忆里，宋言喜欢穿白色，虽然他的打扮一向很时尚，但白色仍是他的最爱，也许对他而言，最耀眼的颜色，是白色。 如今的宋言也是一身的白色，单薄脆弱的白，呆呆地坐在轮椅上，目光空洞，嘴唇泛白。 人是没有能力剥夺任何人的生命的，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五年非人的精神折磨，足够了。 他该放下对严米死亡的执着，宋言也该放下对自己的折磨，哪怕一辈子都要背负愧疚而活着，也总比这样逃避现实来的好。 楚昱慢慢走向宋言，蹲下来，第一次握住宋言苍白干瘦的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梦想，与时间无关，与心有关……” 宋言的瞳孔渐渐收缩，惊讶又有些恐慌地看向楚昱，视线捕捉到楚昱脸上淡然的笑意，宋言猛地用手捂住了头，几声急促的呼吸下，宋言用他五年来从没说过一句话的嗓子嘶哑地低吼着，犹如一头受伤的幼兽…… 护士赶紧上前拉开楚昱，不断低声安慰着宋言，然而宋言的双眼却始终没有离开楚昱的脸，痛苦、挣扎、彷徨、悲恸……无数的负面情绪充斥着宋言淡色的眼眸，就像常年没有看到阳光的某一天突然站在强烈的阳光下，让他喘不过气，歇斯底里…… 曹熙目光复杂地看着楚昱，虽然隔得比较远，但是他良好的听力还是让他听见了楚昱说的话，那是《时光机与梦想》中的台词，时隔多年，他依然记得严米在说出这句台词的时候表情的雀跃和他一腔的热情。 而他看不到背对着自己的楚昱脸上是什么表情，他只能看着少年向宋言伸出手，然后给了他一条能继续走下去的路。 回去的路上，两人又是沉默。天色还早，下午四五点的样子，开车进入市区，阳光还是一片灿烂，城市的空气没有郊区来得新鲜，然而正是这样的空气才能让人打从心里有安全感，曹熙暗自吐槽自己突然到访的文艺腔，边随意地问楚昱，“你家在哪，送你回去……” 楚昱说了一个地址，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眨了眨眼，“今天，谢谢你了。” 曹熙一头雾水，“该是我谢谢你才对吧，宋言都有五年没出过声了。” 楚昱认真地摇了摇头，脸上泛着浅浅笑意，“‘逝者已矣，生者为大’，其实你一直都想告诉我这个道理的，对不对？” 曹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觉得你对我始终有所误会，我不想让你一直误会下去。” 楚昱之前确实误会了他，他以为是曹熙暗中包庇宋言，才让自己的死亡只归结于“意外”两个字，他愤恨过，恼怒过，也埋怨过，可是静下心来想一想，曹熙不该是那种人，也不会是那种人。 楚昱解开了心结，曹熙澄清了误会，两人相视一笑，车缓缓开往楚昱住的公寓。 曹熙第一来楚昱的家，两室一厅的小公寓收拾得很整齐，布艺沙发柔软舒适，楚昱泡茶的手段高超，开水倒入茶壶中，满室盈香。他环顾四周，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干净男生住的地方——墙上是简单的时钟，窗帘是简约的淡黄色，窗台上有几盆耐旱的植物，厨房灯光是淡蓝色的，却很明亮。电视机旁有一个摆放整齐的CD架，多半是优秀的电影作品。 干净，舒适，令人心静。 楚昱简单地做了几个菜，两人在楚昱家里吃了顿简单而温馨的晚餐。曹熙对于楚昱的身世还有他的生活自理能力感到惊讶，但他更多的是感觉到一种高兴又甜蜜的心情，第一次来楚昱家，第一次喝楚昱泡的茶，吃楚昱亲手做的饭…… 就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脸上的笑容无比柔和，像灌了蜜糖一样。 “啊，遭了！”楚昱忽然放下筷子，眼中的神色有些焦急，“老师说明天要交一篇小说给他，1000字以上……” “呃……小说？你们的暑假作业还真奇怪。”曹熙皱了皱眉，默然又夹了两筷子生菜。 楚昱苦恼地抓着头，“不是学校里的老师，是欧阳哲——观察课之后，他规定每个星期都要写一篇小说，可我又不是编剧……” 曹熙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楚昱的脑袋，笑着说，“欧阳哲教你的方式很特别，他肯定有他的用意。” “可是我现在什么题材都想不到，就连关于拍戏的小说上周都写过了……”楚昱的小脸都皱到一块去了，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对于这样诚挚恳求的眼神，曹熙有点无法招架，他心想自己上学的时候作文就很少合格过…… 终于，曹熙还是在楚昱清澈的目光中败下阵来，跟楚昱一起研究该写什么小说，怎么写好小说，该用什么手法，哪里需要衬托、比喻、排比等等等等，各种专有名词一个个蹦出来，曹熙庆幸自己记忆还不差，居然还能记得语文课学过些什么。 通宵的成果是，他们终于写完了作文，字数1513，两人挂着深深的黑眼圈，都困得不行了。 就在这时候，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楚昱抓起话筒，“喂——” 电话那头是欧阳哲一贯的慵懒华丽的声线，不过这次他的声音也有些急促，“小楚，你怎么还没出门啊，今天GET新人培训班终考，决定你在公司的签约内容和未来的发展，这都几点了……” 楚昱猛然抬头，时间已经过了八点半，GET年度新人培训班终考的时间是上午九点整。 第十四章 “我是GET公司总经理首席秘书，Allen。这次的终考由我主持，请多指教。”Allen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或紧张或坦然的培训生们，目光停留在楚昱身上的时间多了两三秒，并在看到楚昱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样子时微微地皱了皱眉，继续说道，“此次终考，我们很荣幸地请来了……” Allen开始一一介绍着在场的五名评委，都是业内赫赫有名的人物，著名影星、著名导演、著名编剧、资深媒体人等，从那些人过分精明的眼中就能看出，GET有多么重视这次终考。 终考以排名制为最终判断，一共进行演唱、舞蹈、器乐、表演这四项考核，评委会分别给每个项目打分，综合最后成绩进行排名，排名前7的，将是GET未来重点推捧的新人。 “好，我们以抽签的形式决定了考试的序号，每个人身上都分派了号码牌，准备期间培训生们不得互相交流，每个人都有一个备考室，且有一名工作人员全程陪同监督，下面请把你们的手机交给工作人员……”Allen说着的时候，工作人员已经走到每个培训生面前，将他们的手机放入透明文件袋中，“同时，我们会进行拍摄，远在经理室的高层们也能同步看到你们的考试过程。那么，考试正式开始，请1号留下准备。” 楚昱的抽签序号是13，培训班里他唯一熟稔的林季伸手比划着十字，“愿主保佑你……” 楚昱哭笑不得。 这个数字虽然据说不太吉利，可是楚昱需要时间好好准备，顺便把一路狂奔的情绪平复下来，想起接到欧阳哲的电话之后匆忙换衣服、跳上曹熙的车、一路没命似的闯红灯、连电梯都等不及了从安全出口的楼梯爬了六楼，在指针刚好停在9点时赶到…… 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楚昱推开了6-13房间的门，GET的第六层是会议室与休息室，每个房间都有一张舒服的沙发和办公桌，全程监督的工作人员早已在里面等候。 第一场是演唱，只要学了基本的发声技巧和演唱技巧，加上个人的情感流动，把握演唱的氛围，要通过不是难事。 楚昱把自己要唱的歌重复排练了好几次，才把最艰难的一关克服，成功通过了第一场考试。 第二场的舞蹈楚昱跳了当下红极一时的组合KID新曲MV里中的一段街舞，活泼跳动的音乐加上灵巧的动作，展现了17岁少年奔放的活力。 第三场器乐，楚昱选择了钢琴，弹的是《The Last Star》，一首抒情婉转的歌曲，既不是有名的流行曲改编，也不是经典的钢琴曲曲目，而是融合了纯朴的乡村小调与华丽的宫廷音乐，给人以清新明亮的感觉，虽然名不见经传，但听上去却很舒服，也极需技巧。 弹完《The Last Star》，楚昱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尽管能看出评委对楚昱的印象都不错，楚昱也极力在维持一个多才多艺的新人形象，既能够涉足娱乐的各个领域，又要给人以腼腆青涩的感觉。但说实话，楚昱只对演戏感兴趣，就像林季独钟爱音乐一样，于是欧阳哲就给指出一条捷径——只要别的领域保证一枝独秀，哪怕别的他都不会，也能勉强混过这关。 所以……跳舞，楚昱只会KID新曲《Only for you》MV中的那段街舞；唱歌，楚昱也只能把他准备的那首歌演唱好；器乐，是欧阳哲为他选的钢琴曲《The Last Star》。 他知道，真正等在最后一关的才是最考验自己的。 三场考试结束，Allen再度把培训生们召集在一起，“最后一场考试，考验的是你们的演技。这里有一个不透光的箱子，里面是15个信封，每个信封里都装着接下来你们要演戏的对白，只有对白，没有剧本。这些对白都是在公司给你们推荐阅读的小说或剧本当中抽取出来的，相信你们有把握做好。抽到的信封先让工作人员记录编号，回到备考室才能打开，准备时间三分钟，表演两分钟，序号越往后的准备时间可以依次叠加。” Allen说完，又看了一眼楚昱，他知道这个特别的培训生一节完整的培训课都没有上过，总经理也一定知道，出了这个题目的总经理还真是司马昭之心啊，这回是铁定要前总经理下不来台了。 ……希望楚昱不会抽到最难的那个。 培训生们一一抽完，工作人员在登记他们的序号和信封上的编号，眼尖的Allen看到楚昱手上的信封，编号是8…… Allen的嘴角抽搐了下，他能想象得到总经理坐在办公室看现场时的满脸得瑟。 楚昱回到备考室，拆开信封，映入眼帘的是六句对白。 确实是没有剧本，没头没尾的六句对白—— 【不，不是的，我没想过那个人竟然还活着。】 【是，是的，我知道。】 【我觉得很累……】 【不要这样，这样我们没法谈下去。】 【到此为止吧，我害怕了，是真的。】 【我们都休息一下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楚昱自然是没上过完整的培训课，也不知道公司有推荐必读书目给他们，仅仅六句对白，根本看不出具体的人物性格和故事脉络，他不知道是不是别的培训生都和他一样。 ……真是难题。 比试镜GET的时候更变态。 乍一看这段对话像是一个人在跟另外一个人说的，可能是在讲电话，第一句对白提到“还活着”，那么主人公的身份可能是一个杀手，或者是负责杀了“那个人”的人，之前主人公到底和另外一个人说了什么以后，他会回答“不，不是的”这样的话呢？ 可能是质疑。 【是，是的，我知道。】大概是对方警告他如果那个必须杀死的人还活着，将会对他，或他们造成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对方又说了一些什么话，让主人公回答【我觉得很累……】，可能是让他再度杀人，由此可以推断出，主人公不可能是杀手，一般的杀手不肯能觉得杀人“很累”，对于杀手而言，人命只和金钱挂钩，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主人公应该是情势所逼，才要杀了“那个人”，于是电话那头的人让他再度行凶，杀人灭口。 对方又威胁了他什么，让他说出【不要这样，这样我们没法谈下去】，可见两人之间有交易的关系，并不是统治与服从关系。 所以主人公才能说出【到此为止吧，我害怕了，是真的】这样的话来，这句话带着几分商量，几分脆弱，几分忐忑，语气里透露出一丝疲累。 最后一句话，主人公说出了“我们”，【我们都休息一下吧】，可见对方和主人公的地位确实是一样的，而且主人公还能向对方提出建议，那么，在杀“那个人”的事情上，主人公不一定是被逼的，他有自己的主见和行动力…… 楚昱简单分析了一遍这段对白之后，开始根据对白想象故事——主人公需要杀害一个人，而“那个人”没有死，在得知了这件事之后，与主人公合作的另外一人通过电话威胁他，让他把“那个人”解决掉，而主人公或许是因为害怕和后悔而觉得很累，不想再对“那个人”做什么，两人之间产生了矛盾和分歧，最后主人公建议大家都暂时休息一下，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等等，为什么是通过电话？ 楚昱想了想，他直觉是通过电话，是因为那段对白显得很平淡，如果是面对面，在讨论一个如此严重的问题时，产生分歧的时候不应该有如此相对平静的对白，他们可能会发生口角，语气激动，甚至失了理智。 而那段对白从头到尾都是很冷静的，所以楚昱下意识的觉得是通过电话，因为看不到对方的脸，只能听到声音，就算两人之间产生矛盾，争执的效果也会减半。 在星巴克进行观察时，欧阳哲有意无意地告诉过他——要注意人物的台词，和背后的潜台词。 完全隔离了外界，楚昱的身边不可能再有欧阳哲为他建模，他必须自己揣摩人物的心理，把握人物的性格，深入分析这段话的背景、情景、影响…… 豪华的总经理办公室，将双腿撑在办公桌上，悠哉悠哉地坐在办公椅上看现场直播的欧阳逸脸上挂着算计的笑。 坐在他对面的会客沙发上的欧阳哲则优雅地端着一杯咖啡在喝，换了细框眼镜，将长发披下，又穿了一身黑色的衬衫和黑色西装裤，从他角度来看，办公室墙上的显示屏上正好能看到楚昱的那个房间，以及楚昱放在桌面上的台词。 实际上，早在楚昱打开信封之前，欧阳逸就已经把所有信封题目的台词都给欧阳哲看过了，他弟弟满脸都是骄傲得意的笑容，让欧阳逸草草翻了翻那些台词后再没什么兴趣了，唯独第八段台词倒是有点意思…… 欧阳逸笑出声来，“老哥，看来你那个艺人今天是倒了血霉了，迟到就已经让评委心里扣分，演唱那些才艺只能算还过得去，最后一关决胜局又抽到我精心准备的最难的题目……哈哈！” 欧阳哲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地放下咖啡杯，举止仿佛天生的贵族，“台词与潜台词，这些我都教过他，他是白纸，只要用心去感受，一定能做到。”想了想，欧阳哲慢慢勾起唇，“还有阿逸，你那个笑真的很像反派里的BOSS耶……” 欧阳哲恨恨地抿了抿唇，怒瞪他哥，“看他现在的样子，估计已经想到误区去了吧？” 屏幕里，楚昱开始练习情景，左手做出了打电话的姿势…… 欧阳哲眼里闪过一瞬即逝的担忧。 第四场考试的开始时间是上午10点40分，现在是11点30分，已经轮到第十个人，还有十五分钟就轮到楚昱了。 按照先前的排练，再加上反复的思考，楚昱已经有了些底气，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再淡定的人也会紧张，才六句台词，早就让楚昱背得滚瓜烂熟了，可他却开始觉得那些对白里有微妙的不平衡…… 可能是自己过于紧张，每当他说完“到此为止吧，我害怕了，是真的”时，他的大脑都会一片空白，需要反应一会儿才能想起下一句台词，临近考试反应的时间就越长，虽然他早就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这只是紧张，很正常…… 但是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13号楚昱。”工作人员推开房门，示意让他跟过来。 楚昱再度快速扫了一眼他早已背熟的台词，犹豫了下，还是跟了上去，房门关上的一瞬间，他闭上了眼睛。 “楚昱？你怎么了？”工作人员见楚昱双目紧闭，站在原地，还以为他有一些不舒服，回头问他。 楚昱缓缓睁开了眼，与他一贯的清纯羞涩的形象不同，工作人员看到他嘴边浮现了一抹神秘又诡谲的笑，那双黑色的眼睛不再天真明亮，而带了些混沌与深沉，“没什么，走吧……” 楚昱第四次面对评委们，这一次跟前几次都不一样，就连评委们也暗自心惊，少年站在离他们有一定距离的地方，视线却很凌厉，定定地扫视了每个人，最后垂下双眸，看着地板，双肩微微颤动着…… 有经验的评委们知道，楚昱是入戏了。 楚昱慢慢握紧了拳头，双手也在微微颤抖着，“不，不是的……我没想过那个人竟然还活着……” 声音微弱却能让在座的评委都听见，那段台词里饱含了懊悔、苦恼、脆弱，然而就在一眨眼间，楚昱虽然仍低着头，垂着的眼帘让人看不到他的情绪，可慢慢弯起的嘴角，却带着疯狂又惑人的笑意，“是，是的，我都知道……” 那个“都”字用了重音，整句话显得有些敷衍，却又在肯定，肯定之前那句话，或者说那个人的努力…… 这六句台词，实际上是“两个人”的对白！ 楚昱缓缓抬起眼帘，露出楚楚可怜的双眸，“我觉得很累……”声音带了些哭腔，几乎能让人感觉到他下一句话就要说“我不想再杀人了”。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话音还在时便戛然而止，有些冷淡又有些无奈的恶魔打断了他，“不要这样，这样我们没法谈下去。” 那循循善诱的语气仍是没能让他放下心里的忐忑，楚昱的声音在发抖，“到此、为止吧……我害怕了，是真的！” 一阵可怕的沉默。 楚昱眼里几乎要滴出泪水来，然而恶魔只是慢慢闭上了眼。 良久，众人听见来自黑暗的一声嘶哑的叹息。 “我们都休息一下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合上书本，红褐色封皮烫金的字显示了那本书的标题——《另一个我》。 这本书讲述的是一个人格分裂的故事。 欧阳哲玩味地摩挲着烫金的标题，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阿逸，你答应过的事情，还算不算数？” 欧阳逸绷着脸，负起地转过头去，穿好西装的外套，忿忿地走出了门。 Allen将培训生们再度召集，这次是公布考试结果，评委们将最终决定众人命运的信封交到Allen手中时，现场一片静默，Allen笑了笑，“15人中将有7人会得到公司的大力宣传，那么我就从考试结果的第七名开始宣布——第七名，梁亦君……” “第六名，林季……” …… “第二名，楚昱。” “第一名，李俊柏。” “恭喜你们，公司将会给你们安排专门的经纪人，楚昱就免了，那么接下来……总经理有话要对你们说。” 欧阳逸推开门，风度翩翩地站在众人面前，“被选上的新人们固然有公司的力捧，没有被选上的新人也能得到公司的栽培，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这次排名前三的新人将成为GET新拍偶像剧的主演，培训班的学生们都有机会在这部剧里担演，剧本已经在你们的经纪人手里了，好好努力吧！” 说完，欧阳逸又露出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楚昱走出GET大楼时，太阳在头顶热烈地照耀着，门口停的那辆黑色宝马，也异常的显眼。 欧阳哲摇下车窗，探出脑袋，黑色柔顺的直发轻轻飘动，“上车！” 楚昱走过去，打开车门，坐了进去，然后叹气…… 欧阳哲奇怪地看着他，“怎么，心情不好？因为得了第二？” 少年脸色很黑，眼下的黑眼圈就算化了妆也遮不住，半晌，楚昱才闷闷地回答，“不是……” 欧阳哲很识趣地等楚昱开口，楚昱咬紧了下唇，想了很久，才慢慢放开，转过头，把昨天见过宋言的事，和自己曾经的经历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楚昱一边回忆，一边毫无章法地描述，时而语速过快而走了音调，时而说得很慢，说到最后，楚昱再次叹了口气。 欧阳哲弯起嘴角，伸出手，指尖在楚昱的左胸轻轻划过，“你因为曹熙的哀求，去见了那个杀了你的人，然后还帮了那个人一把，甚至笑着跟曹熙说谢谢，你觉得自己应该跟过去告别，那么做也没做错，可是现在……你后知后觉，事后过了这么久，才觉得受伤了？” 楚昱憋了半天，才讷讷地说，“我觉得曹熙喜欢宋言……” 欧阳哲噗一声笑了出来，“我觉得你这不是在郁闷自己太过圣母，倒有点像失恋。” 楚昱望了望天。 欧阳哲点了点楚昱心脏的那个位置，音调低沉，“这里，痛吗？” 楚昱看了他一眼，“我希望它不痛。” 第十五章 低沉优雅的引擎声在耳边响起，发动车子以后，欧阳逸忽然笑了笑，挑了下眉，转头问楚昱，“需不需要我的帮忙？可能没办法抹杀你的记忆，不过可以让你不再那么痛苦。” 楚昱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有些自嘲，“有些记忆，还是清晰点的好……而且，你的催眠太可怕了，我不想在迷迷糊糊中就被你卖了。” 欧阳哲咀嚼着这句话，想到了什么，有点得意地笑了下，朝楚昱眨眨眼，吐了吐舌头，“其实小楚……至今为止，我已经把你卖了两次了。” “什么？！”楚昱睁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欧阳哲也不心虚，还很欢快地说着，“你很疑惑为什么终考你只拿到第二吧？其实那是我让阿逸换的，因为按照排名会由第一名来担演偶像剧的男主角，可是我觉得你的外表还太青涩，不适合那个角色，虽然只要会演戏什么都可以演，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在刚出道的时候拍一些符合自己年纪和外表的作品……还有就是，我帮你跟黄与行签了一年的片约，也就是说，黄导的下一部电影肯定要找你合作……” 看着欧阳哲细长深邃的眼睛大放光彩的样子，楚昱突然觉得心不疼了，他头疼…… 欧阳哲把楚昱送回家，让他这两天在家读剧本，研究一下他将要饰演的人物，楚昱简单地翻了翻剧本，和那些千篇一律的偶像剧没多少区别，都是两男一女纠缠不清的混乱三角恋，看到楚昱微微皱起的眉头，欧阳逸板着脸严肃地跟他说，“现在的明星，谁没拍过一两部狗血幼稚的偶像剧呢？刚出道的人，就应该创造形象积累人气……” 楚昱点头，脸上倒是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表情，“知道了……” 欧阳哲说完，正准备走的时候，一阵活泼轻快的音乐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略显沉闷的气氛，欧阳哲从口袋里翻出手机，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后，露出一贯以来神秘奸猾的笑容，看着楚昱，“明晚有一个慈善酒会，去的都是圈里圈外的名流，以前你也应该去过吧？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惜我只有一张邀请函，你可以让你爸带你去——” “我爸怎么可能会让我去，他对我进娱乐圈的事情一直不怎么支持的……”楚昱连忙接话，在稳重老练的楚桓天面前，就算他的演技再怎么好，还是不能打破楚桓天既定的观念，比如他对娱乐圈的厌恶……还好楚昱是家里最小的，还是个私生子，没有义务和资格继承楚氏企业，才让楚桓天对他的管教稍微放宽松些，不过好像一直以来楚昱的家教都比较宽松…… 而且，社会上层的名流的那些活动，他从来都没有接触过，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遇上。 楚昱略带迷惘地盯着地面，两条好看的眉毛轻轻纠在了一起，双唇紧抿。 炎热的太阳灼烧着地面，公路上扬起一阵阵热浪，欧阳哲也不多说，拍拍楚昱的肩膀示意让他放松，“行就联系我，不行就算了，反正铺路的机会还多得是。后天我接你回公司，会有专人造型师帮你做造型、定妆，趁这段时间好好看看剧本吧……” 黑色宝马扬尘而去，热浪滚滚。 楚昱低头看手上的剧本——《恋爱中毒》，是一个青涩又活泼的校园恋爱故事，题材不算新颖，但是故事是从高中开始，可见这部电视剧主要的推广对象是15至25岁的年轻人，实际喜欢收看的观众年龄段应该更宽些。女主角在高中时代起就喜欢着一名同年级的男生，男主角和女生喜欢的男生是表兄弟关系，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灰姑娘一般的女主角，英俊潇洒事业有成的男主角却不相信爱情，屡次拿灰姑娘的感情来取消，但也在暗中默默帮助他们，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这个女生，中间经历了许多，于是灰姑娘最终没有和白马王子在一起，而是和白马王子他表哥…… 终考第一名的李俊柏饰演的是男主角钟少洋，成熟帅气多金；活泼可人的女主角凌宁是终考第三的魏晓琳；楚昱扮演的是忧郁寡言的男二号端木优……一看就是偶像剧的基本模式。 不过，偶像剧总能别出心裁的进行一些创新，使得套用基本模式的剧情不那么枯燥——故事中的凌宁出身医学世家，而端木优身体病弱，凌宁与其说是喜欢这个男生，不如说是喜欢照顾这个男生，而看上去风度翩翩成熟稳重的钟少洋又只会在凌宁面前显出一些孩子气，这种微妙又难以辨别的感情最能让观众洒下一把又一把的鼻血和热泪，而且剧情越是纠结狗血，观众就越是喜欢…… ——就像欧阳哲说的那样。 回到家，先把剧本扔在餐桌上，将自己丢进沙发里，睡了一会儿，楚昱揉了揉乱蓬蓬的头发，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打开电视随便调了个频道，其实也不是为了看电视，而是让家里有一些声音而不显得单调…… 天气太热就容易让人提不起干劲来，就连风扇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当初租下这个房子的时候，只有风扇没有空调，楚昱考虑到自己刚痊愈的身体，还是不吹空调为好，可是气温已经高到一个可怕的境界的时候，他还是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被装空调。 哪怕感冒发烧进医院，他也不愿意在路上中暑晕倒被抬进医院…… 就在楚昱迷迷糊糊地想着空调的时候，铃声响起，是楚昱还没来得及换的人气组合KID的新曲旋律，来电显示上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楚昱按下接听键后，传来一阵男人低沉的呼吸声。 就算对方还没说出一个字，感官敏锐的楚昱仍是立刻皱起了眉头，看了眼那个陌生的号码，然后毫不客气地问，“余先生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码？” 余品声低笑，声音低沉而性感，“我想知道的，总能查的出来……” “有何贵干？”楚昱的语气直白且敷衍，甚至可以说是冷淡，一向待人和气的楚昱也只有在面对余品声的时候不给对方面子。 见过个性嚣张的楚昱，也见过恭顺礼貌的楚昱，这样不清不愿却又不得不寒暄的楚昱，倒是让余品声感兴趣地挑了挑眉，“没什么，听说你通过GET的终考了，祝贺你。” 楚昱的眉头快皱成了个川字，“谢谢……这么点小事不用特意打电话过来的。” “别那么冷淡嘛……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余品声的心情并不因为楚昱的态度而败坏，反而心情很好的样子。 伸出拇指和中指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楚昱斩钉截铁地跟对方说，“礼物就心领了，没事别打我电话好吗，有事也别打过来……” 还没等余品声回答，楚昱就挂了电话，为防对方再进行骚扰，直接关了机。然后楚昱仰头看着天花板，认真地考虑一下是不是要在买空调的时候再换了电话号码。 ……而且他自己也觉得纳闷，他什么时候跟余品声关系变得这么好了，或者说，余品声为什么突然间就跟他“亲密无间”了起来，好像之前的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气温太热总让人思考也慢上一拍，想了想，楚昱还是开了机，在电话薄里翻出一个号码，接通，“喂，爸……我有点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华丽的水晶吊灯和衬托女人曼妙身材的时尚晚礼服，加上小型乐团现场演奏的优雅乐曲，连服务生都经过正式的打扮——白衬衣黑西装加领结，手上时刻有一个托盘。在灯光璀璨的夜晚里，奢华和虚伪是他们的主题。 慈善酒会的举办地点不是国际性酒店的宴会厅，就是私人别墅，这次的酒会是在本市最高级的酒店之一的朗都酒店十八楼的宴会厅举办，现场布置得光芒万丈，华丽奢靡，长桌上摆放了各式各样精致美味的食物，空余的地方还放了些展品，以慈善为名的酒会后半场基本上是拍卖会。 楚昱穿着一件白色衬衣，领口的前两颗扣子解开，从V型的开口处能看到若隐若现锁骨，少年的身材纤细却不瘦，裤子是一条紧身西装裤，没有普通西装的沉重，整体感觉轻盈又潇洒。 楚昱老老实实地跟在楚桓天身后，后者脸上一片阴霾，楚桓天脸色不善，态度也很冷淡，有几个相对熟识的总裁过来跟他搭话，他也是有一句应一句，话比平时在家说的还要少。 不过这种尴尬的境地很快就到头了，因为他看见欧阳哲向他们走了过来…… “晚上好，两位楚先生。”欧阳哲相当虚伪地在楚桓天面前简单的做了一番自我介绍，礼貌而性感的淡笑让人想起了狐狸，不过放下头发剃掉胡子的欧阳哲确实比之前看上去年轻许多，笑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更像某种猫科动物。 楚桓天默默听着，不冷不热地点点头。 欧阳哲动作优雅地托着酒杯，意味不明地看着楚桓天，“那么，楚先生可以把楚昱交给我了么，作为经纪人，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轻柔而做作的语调让楚昱听了心里直发毛，而且欧阳哲那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什么时候好好照顾过自己了，要不是他总抱持放养的态度，他也不会两次面临跟余品声单独相处的事件…… 不过“放养”这个词，怎么听怎么别扭。 楚桓天嘴唇动了动，目光牢牢盯着欧阳哲，那道视线过于冰冷凌厉，就连楚昱都觉得有些发凉，一首悠扬的小调演奏完毕，在相对安静的时候，楚桓天才缓缓开口，音调平缓却有着不容违抗的强势，“你最好别对我儿子打什么主意。” 欧阳哲愣了下，随后灿烂的笑了起来，眼睛眯得更加愉快，“楚先生，难不成你是……儿控？” 楚昱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勇气一路拉着欧阳哲狂奔而去，趁楚桓天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不愧是国际级的酒店，整个十八楼的布景复古而精致，宽敞的宴会厅四周不仅有落地的玻璃窗，可以尽览整个城市的夜景，宴会厅的外面还有相对独立的布景，有的布置成壁炉周围，有的布置成花圃，有一部分的天花板是透明的，有一个小型水池，四周放一些椅子和遮阳伞，房间与房间都是互通的，音乐声也能飘扬到各个角落。 欧阳哲带着楚昱见了几个名流，有的是圈内的大牌，有的是业内有名的制作人，基本上楚昱只需要站在欧阳哲的身边听他们说话，偶尔报以腼腆的微笑和青涩的回答。 欧阳哲的搭讪和谈话都显得极其自然，不但没有为自己的艺人铺路的那种急切和卑躬屈膝，反而因为他的幽默和说话技巧长长惹得对方开怀一笑，相谈甚欢。 虽然欧阳哲并没有特别跟楚昱说什么，但是楚昱还是在一旁用心地观察起他的样子来，努力掌握那种游刃有余的说话技巧…… 欧阳哲并不跟人谈太久，也不深谈，却总能让对方觉得通过一番聊天他们的关系已经很亲密的感觉，如沐春风。 在外面兜了一圈，欧阳哲又带楚昱回了宴会厅，楚昱跟着他漫无目的地慢慢走着，有些疑惑，“下一个是谁？” 纤长的指尖点了点玻璃的屏障，欧阳哲笑着回头，“喏，就是它——” 一副油画。 很常见的题材，一间简单的木屋，附近栽几棵高大的树，草丛间有一条蜿蜒的河流，河上一条无人的小船，随水而下，泛橙的阳光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整片景色都沐浴在这种橙光中，分不清是日出还是日落…… 楚昱目光落在了油画的题目上，翻译是《莫辨》，而英文却是《Touch》，牛头不对马嘴的，“……你喜欢这画？” 欧阳哲眨眨眼，“是要送给你的。” 还不等楚昱开口问，欧阳逸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两人背后，莫名冷笑了声，“什么送？说得这么好听，付钱的却是我。” 楚昱张了张嘴，想问又不知道该问些什么，直觉这次轮到欧阳逸被对方卖了一次，只听欧阳哲信誓旦旦地说，“总经理工资高啊，而且我们是一家人嘛……” 欧阳逸有些别扭地嘟囔了句，“谁和你一家人……” 欧阳哲拍拍楚昱的肩膀，一边推着欧阳逸往外走，一边笑着对他说，“你先慢慢看，喜欢什么就让阿逸帮你拍，我有点事要和阿逸说，拍卖会开始以后到23座找我们！” 楚昱不明所以地看着欧阳兄弟走远的背影，回头去看欧阳哲说要送给自己的画——乍一看没什么特色，但是看久了就会发现画上的颜色搭配很柔和、很舒服，仿佛真的能感觉到那种大自然的美好和舒畅，连心胸也变得宽阔空荡起来，让人觉得放松。 大概欧阳哲是为了让他能时刻保持一种轻松的心情才会有这种想法。 楚昱研究着画上颜料的厚度和色彩的搭配时，觉得有个人在靠近自己，可能对方也对这张画感兴趣，所以楚昱侧了侧身体，没想到对方还是在不断贴近他，楚昱微微皱了皱眉，回头，就看见曹熙笑得人畜无害，指了指玻璃内的油画，“你很喜欢？” 楚昱摇摇头，“说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曹熙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暗红色如绸缎一般的液体也优雅地晃动着，曹熙一身的白，发型和之前的稍有不同，给人感觉清爽又富有活力，他侧身靠在玻璃展柜上，似笑非笑地问。 楚昱第一次觉得这个人大概天生就适合在这样的圈子里生存，他优雅得像一首古典华尔兹，或者一杯酝酿了很久的葡萄酒，散发着浓郁而意犹未尽的芳香，和余品声招蜂引蝶的外放不同，这个人的气质是内敛的，越是不经意的释放出那种芬芳，就越是让人情不自禁地想靠近。 不过，现在的楚昱见到曹熙还是很尴尬，他会忍不住回想起他们一同度过的那个晚上，也会猜想曹熙和宋言之间的关系…… 大概是感觉到楚昱的不自在，曹熙干笑了声，换了个话题，“上次的小说怎么样了，欧阳哲没有为难你吧？” 楚昱笑了笑，“没有，他从来不对我的小说评价什么……” “那就好，”曹熙微微低头抿了口红酒，沾了些红酒的嘴唇泛着湿润且性感的的光泽，“以后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别误会，我只是把你当成一个可以提携后辈，而且我认为，经历过那些事情以后我们也算是更深入地认识了对方……” 楚昱看着曹熙的眼睛，对方深邃明亮的眼睛释出了善意和真诚，良久，楚昱才“嗯”了一声。 因为气氛实在有些尴尬，楚昱索性将目光都放在展品上，曹熙也不说话，陪着他一件一件地观赏。 直到有个人在背后迅速拥住了楚昱，不仅楚昱全身上下毫无防备，就连曹熙也一时没反应过来，而且那个人的角度和动作都计算得很好，从外人的角度来看，他只是把少年挡住了而已，而且在宽大的宴会厅，这么偏僻的展示台根本无法引起旁人的注意，低沉性感的声音自楚昱头顶响起，“小昱，我有东西给你，跟我到外面去。” 余品声快速放开了楚昱，转而握着楚昱的手腕就朝外面走，终于反应过来的曹熙将手上的酒杯放在展台上，立刻抓住了楚昱的另一只手，对余品声冷冷地笑了笑，“楚昱答应过我，今晚要陪着我的……” 楚昱冷汗直下，两手都被扯得生疼，无奈两个人像较劲一样谁都不肯放开，想到曹熙那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连忙澄清，“我没有答应过你啊……” 余品声得意地看着曹熙，嘴角勾起，“你还不放开小昱？” 楚昱嘴角抽了抽，无奈地说，“不要叫我‘小昱’……你们都放手好不好，很疼……” 可是目光已经在互掐的两人还是没有放手，楚昱心想以前也没听说过这两尊大神有仇啊，怎么今天一碰上火药味就这么重，而且曹熙举动奇怪，余品声就更奇怪了，看着挺斯文俊秀的两人力气却不小，他感觉自己手腕上割腕的那道疤都快要裂开了…… “我可以问一下，你们要对我儿子做什么吗？”沉稳平缓却气势强劲的声音。 楚昱看着楚桓天比夜幕还黑的脸，终于松了一口气。 第十六章 目送两个天王级别的明星狼狈离开的身影，楚昱感慨地叹了口气，乖巧地站在楚桓天身边，拍卖会快要开始了，已经有不少工作人员陆续搬走展品撤下酒席，欧阳哲身边还跟着表情很臭的欧阳逸，在座位上朝他眨眼，楚昱看着脸色明显又沉了许多的楚桓天，有些心虚地问，“爸……我可以去那边吗？” 楚桓天回头，定定地看了楚昱几眼，目光犀利仿佛能透彻人的内心，直到灯光逐渐暗下，楚桓天才“嗯”了一声，让他快去快回。 如蒙大赦的楚昱奔向了23座，欧阳哲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看来刚才我们错过了一场好戏……” 楚昱苦笑了下，“真不知道那两个人在较劲什么……” 全场的灯光都暗了下来，只留台上的灯光璀璨耀眼，主持人彬彬有礼地上台发言，讲的都是些场面话，感谢各位支持慈善啦之类的，欧阳逸趁着这会功夫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好戏还在后头呢，老哥，你那幅画是第十二个。” 这场小型的拍卖会共有二十多个拍卖品，每一件的价格虽然不及顶级艺术品，却都是值得收藏的艺术品，慈善机构有时会将爱心人士无偿捐赠的艺术品拿出来拍卖，并将拍卖的钱用于慈善事业。 欧阳哲眯起眼睛，台面上的灯光有些刺眼，他伸手揉了揉楚昱的头，露出一抹算计的笑容，“那幅画，你喜欢吗？” “还好……”楚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就见欧阳哲身边的欧阳逸也是一副奸猾狡诈的模样，心想不愧是血缘关系深厚的亲兄弟啊，“怎么了？” 欧阳哲颇为遗憾而虚伪地眨眨眼，“虽然这次不能让阿逸好好表现一番了，不过好歹也能省一笔钱。” “啊？”楚昱更为疑惑地看着对方，欧阳逸哼了一声，翻开了手边的拍卖指南手册。 “呵……等着看好戏吧。”欧阳哲端起红酒杯，优雅地抿了一口。 “下面是今晚的第十二件拍卖品，Y国中世纪末新画派的代表人物之一HCrey的风景画——《Touch》，起拍价是十万。”主持人用带着白色手套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玻璃展柜，从中取出一幅连带了画框的油画，举至胸前，让竞拍者们看清楚后，交给工作人员。 “十五万！”有人举了牌，虽然灯光昏暗让人有点看不清，但一听声音就觉得很耳熟。 “16号出价十五万，还有比这更高的吗？”主持人环视在场的众人，熟练地调动起场上的气氛来。楚昱看向16座，果然……那个喊价的人是曹熙的经纪人，魏宵。 耳边是欧阳哲好戏登场的笑声，此时场上又有人举牌，“二十万。” “7号竟然第一次出价就是二十万，看来这幅画他是志在必得了……”主持人热烈地说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前排的7号座位是灯光笼罩下的余天王和他的经纪人方杰，只见方杰低头正跟余品声说着什么。 “三十五万！”魏宵有些无奈地喊着价，楚昱身边的欧阳哲和欧阳逸两兄弟已经快笑得岔气了。 那幅画根本就不值这个价格，余品声都把价格抬到二十万了，可是曹熙竟然还一心想把它拍下来，楚昱都暗暗替他捏了把汗。 全场静默，主持人敲了一下，“三十五万一次！” 就在这时，欧阳哲缓缓举起了号码牌，声音依旧华丽低沉而优雅，“五十万。” 楚昱几乎能听见大多数人的吸气声，还有人笑声嘀咕这些人该不是疯了吧，欧阳哲目光迥然，放下牌子以后单手托腮，含笑地看着有些呆愣的主持人，缓过神来的主持人咽了口口水，“23号出价五十万……” 又是一阵沉默。 “五十五万！”这次是余品声亲自喊价，灯光下他的一张俊脸有些纠结，咬牙切齿的。 欧阳哲再次举牌，笑容满面，“五十八万。” “六十万！” “六十三万。” “七十万！” “……” 最后，那副画被曹熙以八十八万的价格买下，拍卖会结束后，楚昱看见魏宵紧紧咬着手绢欲哭无泪的样子，想笑又觉得他很可怜，可能以曹熙的身价来说八十多万并不算什么，但是以魏宵的那个性格，恐怕连续好几天这个著名经纪人都要被阴云笼罩了。 欧阳哲还意犹未尽地舔着唇，“精彩吧？” 楚昱无语地白了他一眼，不用多想就知道欧阳哲肯定是故意的，刚才他抬价的时候欧阳逸还颇为心疼的翻了翻自己的信用卡，不过狐狸不愧是狐狸，很懂得抬价的适可而止，最后那部分几乎又是曹熙和余品声在竞价，而他成功地从三十五万喊到五十万，那份自信和从容又是哪里来的啊…… 欧阳逸默声点头，“我去拿车，送你们回去？” “嗯？”楚昱眨眨眼，觉得奇怪，然后猛地看了眼欧阳哲，这两人不是兄弟吗，难道不是住在一起？ 欧阳哲淡淡地摸了摸楚昱的脑袋，对欧阳逸说，“我跟你回去吧，小楚背后可是有一个护犊心切的楚先生呢……” 就在楚昱站在宴会厅门外等楚桓天的时候，曹熙兴冲冲地朝他走来，“一会我让魏宵把画给你送过去。” 楚昱有点反应不能，八十八万，转手送人，还一脸的高兴洋溢…… 看到楚昱脸上明显的不解和为难，曹熙心情大好地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你不是喜欢那画吗，我也只是借花献佛而已。” “要不……我把钱还给你？”楚昱忐忑地问。 曹熙噗地笑了出来，“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那画对我而言可有可无……” 然后不由分说地让楚昱收下那幅画，把鉴定书和相关证件等都塞到楚昱怀里，眼看楚桓天从宴会厅里走出来的时候，朝楚昱笑了笑，大步离开。 “好傻……”楚昱无奈地下了这么个结论，叹气。 第二天，阳光依旧猛烈而灿烂，水泥路上蒸腾的热气不管车内冷气开得多低都能感觉得到，车里播放的是抒情钢琴曲，加上气温的影响，让人昏昏欲睡。 欧阳哲开着他显眼的黑色宝马载着楚昱回GET，为偶像剧《恋爱中毒》定妆，定造型。 作为GET夏季重磅电视剧的《恋爱中毒》不仅是捧出新人的平台，更是各家电视台赚取收视率的重要目标，剧组请来了曾成功执导过多部偶像剧而一时炙手可热的导演李乾，李乾也跟GET有两年的合作关系了，在为艺人量身打造的戏上可谓独树一帜，他很能把握住艺人的感觉，拍他的偶像剧，只要做自己就行了。 时间是上午十点，地点是GET总部宏丰大楼十七层，担任造型设计的岑光如和她的助手们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新人们陆续到场，岑光如让艺人们先稍作等待，她的助手们从衣架上取下崭新的服装，她一边埋头记录，一边很有礼貌地询问各个艺人们一些细节，然后主演的三人分别由她的助手带去试衣间。 担演女主角的魏晓琳今年16岁，1米65的个子，身材匀称，皮肤白皙，眉清目秀，清纯的双眼里透着一股热情，很适合出演凌宁这个角色。 岑光如只打量了魏晓琳几眼，就低头写了些什么，然后对身边的助手说，“A13到A29的衣服都让她试一遍，化妆随你。” 助手挑好了衣服，将魏晓琳带入更衣室，大概过了十分钟，魏晓琳穿着一身清爽的蓝白相间的连衣裙站在众人面前，就像一个误落凡尘的天使，淡淡的腮红衬托她一张清丽的小脸更为可爱。 岑光如满意地笑了下，吩咐助手把剩下的衣服都让魏晓琳试穿一遍，将照片拍下来。 接着，岑光如飞快地扫了一眼剩下的两个男生，看着李俊柏说，“你先来。” 李俊柏身高1米83，20岁，有些古铜色的皮肤和白衬衫下若隐若现的肌肉显示了他的阳光健壮，有如刀凿斧刻一般的深邃五官和硬朗的脸部线条，不笑的时候有种酷帅非常的冷漠，嘴角轻轻一扯，却又带了些少年的青涩和青年的开朗，眼神悠远深沉。 这样的男人，最能将女性的心紧紧揪住，让人爱得死去活来。 岑光如让助手帮李俊柏换了几套衣服以后就满意地点了点头，让助手以后都按照那几套服装的风格来给李俊柏定妆，然后翻开手中的资料，记录几笔，抬眼看了看楚昱，“你，站起来，转两圈。” 楚昱站了起来，听话地微微张开手，原地转了两圈。他的身高1米74，在这一批的新人中除去女生是最矮的，虽然他也是年纪最小的新人之一，以后大概还有发展空间，不过就眼下来看，欧阳哲没让他担演主角的决定是正确的。 岑光如沉吟了一会，跟身边的助手低声讨论了一番，“把那件Te Hedle的让他试一下。” 助手的眼里出现了惊讶，“那件不是……” “别废话，让你拿就拿。”岑光如不耐烦地打断了助手的话，最后补充了句，“除了一层薄薄的底粉以外，不用画眼线和唇，眉笔可以稍微带一下。” 助手的嘴巴也讶异地张了张，虽然是男艺人，可是上镜前每个艺人都必须化妆，刚才李俊柏不仅用了底粉蜜粉，还上了淡淡的眼影，刷了睫毛膏，唇彩也带了一下，几乎裸妆出镜，还真是没有听说过…… 楚昱也有些郁闷地跟着助手进了试衣间，在看到那件让助手讶异得手足无措的服装以后，终于也能稍微理解他的惊讶了…… 现下的学生都很流行将学校的制服改造成他们喜欢款式，特别是一些有钱人读的学校，在校风方面抓得不严，因为大多数的学生都有钱，只要有钱就能买到学位，学习如何根本不重要，在楚昱的高中里也有这样一些学生。 那件衣服也是由校服改造而成，校服的西装外套加了几条细长的金属链，古板老气的外套立刻就显得时尚而简约。衬衣也做了一些处理，收了腰，加长了些，扣子也换成跟白色相对的黑色，黑白的对比变得明显而生动…… 最让楚昱觉得麻烦的是那条裤子，为了凸显修长的腿部线条，红黑格子相间的校服裤子被改得很窄，搭配一条镶嵌了几颗水晶的纯白皮带，乍一看还以为是袖子，那么窄的裤腿就连楚昱也没有自信能塞得进去…… “既然来了，就试试吧……”楚昱无奈地安慰自己一下，硬着头皮拎起那条裤子…… 试衣间的门打开，岑光如从文件夹中抬头，看见楚昱有些腼腆地站在她面前，只两三秒的时间，这个工作的时候一直板着脸的中年女人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双眼放光，“很不错嘛……” 楚昱别扭地扯了扯衣领，真正穿上那套衣服后他才发现，外套偏短，衬衣偏长，而且衬衣的第一颗扣子的位置偏下，就算扣上第一颗口子也能看到锁骨。 而那条裤子，虽然勉强穿上还能有一些余隙，由于裤子的材料很软很薄，穿了就跟没穿差不多，只是在外人看来，那条裤子很完美地将楚昱的腿部线条展示了出来，匀称修长的双腿线条流畅比例又很完美，尤其是整体效果下纤细的腰和在裤子包裹下翘挺圆润的臀部…… 楚昱毫不知情地沐浴在一片或赞赏或惊艳的目光中，有些尴尬。 倒是欧阳哲看了一会儿，硬邦邦地跟他说，“你也太瘦了吧……” 花了差不多一天，三个主演的造型和定妆都确定下来了，岑光如放人走的时候还吩咐他们要保持身材。 天色逐渐变晚，欧阳哲开车送楚昱回家。 楚昱的公寓还是被他收拾得很整齐，只是墙上除了挂钟还多了一幅画，欧阳哲盯着那幅画狡猾地笑了笑，在楚昱家里喝了杯茶以后就回去了。 一夜无梦，早上起床收拾好自己，八点，楚昱在楼下等欧阳哲，他们要去郊外的度假村拍外景。 《恋爱中毒》正式开机，这部偶像剧和一般的电视剧不同，由于是GET和日盛电视台合作开拍的，所以是先拍摄十二集，然后边播放边拍摄，这样有助于了解观众的口味和把握剧情的趋势，也就是说，没到结局，谁也没有把握说结局是怎样的…… 现在有不少的电视剧都采用这种拍摄方式，效果都还不错。 上午拍摄的是端木优和凌宁在郊外初遇的戏，外出郊游和家人走散的凌宁漫无目的地在乡村小路上闲晃，然后看到了倒在路边喘息的端木优，她冷静地凭借自己仅有的一点医学知识将端木优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就此结下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缘分…… 这一场其实很容易，根本没什么台词也不需要做别的什么动作，然而导演连续喊了十一次Cut。 每次被喊Cut的，都是楚昱。 第十七章 李导有些气急败坏地喊了第十二次Cut，然后走到一脸委屈的魏晓琳和没什么表情的楚昱身边，嘴上挂着和气却冰冷的笑容看着楚昱，对魏晓琳说，“晓琳，今天辛苦你了，这一场先放着，下面先拍你被家人找到的第一段戏，本来第一场戏可以在今天完成的，看样子是不行了……” 魏晓琳腼腆地笑了笑，点点头，“好的。” 甜甜软软的声音让李导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也不管一旁的楚昱，就带着大部队人马到另外一个点去了。 叹了一口气，站在原地的楚昱苦笑了下。 欧阳哲上前递过一瓶矿泉水给楚昱，看他喝了差不多一半的水后，板起脸，严肃地命令楚昱，“把上衣脱了。” 楚昱眨眨眼，还没咽下的水在喉咙里差点呛了出来，艰难地吞咽下去后，一脸疑惑地看着对方，“啊？” “把上衣，脱了。”欧阳哲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老师……”楚昱本来以为又是欧阳哲的恶作剧，可是那双深色的眸子放出的犀利视线却直直穿透了楚昱，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楚昱只好将手中的矿泉水瓶放下。他今天穿的只是休闲裤和白色T-shirt，不用费力就把上衣脱了下来，露出白皙光滑的胸背…… 欧阳哲走到他身后，略显冰凉的手指一寸寸爬上他的背脊，让楚昱倒吸一口冷气，身上也起了不少鸡皮疙瘩，第一次被人这样轻柔的触碰，感觉有点像爬了一条毛毛虫，只是这条虫子很光滑，而且比自己的体温低，但触感都是痒痒的。 马尾大叔一改狐狸算计的模样，很是怜惜地说，“果然……青了一块。” 楚昱这才明白欧阳哲让他脱衣服的原因，其实这也是楚昱一直被喊Cut的症结所在——每当他痛苦倒地，女主角上前抢救，帮他顺气的时候，帮忙顺气的魏晓琳虽然演的顺气的动作，实际上反复在楚昱背上一个很特别的位置敲打拍击着，这个动作其实并不需要怎么用力，然而可能她拍的位置正好是背部的穴位，连续几次拍下去，楚昱就真的呼吸不顺了，而且导演喊Cut对于演员的压力是比较大的，喊一次Cut，魏晓琳的动作就大了一分，到最后，简直是在锤楚昱的背…… 看着楚昱白皙的皮肤上突兀刺眼的一块青紫色，欧阳哲阴沉着脸，似笑非笑地冷哼一声，“居然敢在我眼皮底下，动我的人，胆子不小啊……” 楚昱默默穿好了衣服，拉着欧阳哲跟上剧组的大部队，“……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欧阳哲神秘莫测地看了楚昱一眼，摇摇头，“名导演，有时候比总经理更不好惹。” 虽然楚昱不太愿意将人想得太复杂，不过欧阳哲的话在接下来的一连串事情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不愧是在娱乐圈叱咤了二十年的人，眼光自然比楚昱这样的新人要准确得多。也有可能是欧阳哲天生的狐狸般敏锐的嗅觉，只要有一丝阴谋的味道，他都能很精确地感应出来…… 吃完中午饭，剧组来到一间学校拍摄，由于已经事先跟学校打好了招呼，而且正值暑假，学校里除了几个值班的老师以外并没有其他的人，出于拍剧需要，还是选了一些本校的学生当群众演员，开始拍摄第二场戏。 这部偶像剧里，大约有七八场戏都要在校园拍摄，而且以楚昱和魏晓琳的对手戏为主，然而在楚昱换好衣服以后，导演却打电话让李俊柏过来了。 李乾先让李俊柏在一旁等待，先拍摄女主角意外中发现自己和那天救了的男生在同一间学校的那段戏，拍前还笑容和蔼地让楚昱加油，然后喊了Action…… 按照造型设计岑光如的设定，楚昱并没有怎么化妆，在镜头前，显得脸色有些苍白，男生正倚着走廊的栏杆眺望远处的风景，微风吹起他清爽的刘海，给人以平静柔和的感觉。 少女就是在这个时候，准备踏上楼梯，却在转身的一瞬间，认出了那个清秀而略带忧郁的男生。 尽管有些怯怯，女生却鼓起勇气，向他走去—— “你……还记得我吗？”听到女生的问题之后，楚昱转过头去看她，有些疑惑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女，原本这段戏里他是嘴边挂着淡笑向她点头，眼神温情脉脉，然而此时的魏晓琳却充分演出了一个害羞女生的形象，根本就没敢看楚昱的脸。 愣了还不足一秒，楚昱自我调整过来，用明显能让麦克风捕捉到声音的音量低低地应答着，“嗯。” 这一声“嗯”虽然简短，所含的技术却一点也不马虎，让声音变得温润而低沉，发挥出发育中的少年独有的磁性，也能让人感觉到他的温和与安静。 虽然楚昱觉得魏晓琳可能只是紧张，只要配合她，混过这关就好，但是魏晓琳下一句的台词却让他差点皱紧了眉，“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魏晓琳居然忘词了？！ 原来的台词应该是“你的身体怎么样了”，而且以女主角凌宁的性格，不可能率先关心的是对方的姓名，她虽然为人真诚热情，却不是一个冒进粗鲁的女孩子，本来应该是这场戏的最后由端木优来问对方的名字的，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 “Cut！！”还没等楚昱想好如何应对，李乾已经喊了Cut，他通过麦克风对楚昱说，“端木优的表情太僵硬了，从晓琳的第二句台词开始，重来！” 镜头微转，给了少女一个脸部特写，魏晓琳两颊粉扑扑的淡妆，青涩又可爱，她低头问了对方的名字后，对方只是沉默了一下，但她却能明显感觉到男生的影子渐渐将她笼罩，她的表情显得有些紧张，然后在少年促狭的声音中，她听见对方说，“端木优。” 女生缓缓抬起头来，对上男生一双明亮又温和的眼眸时，心跳加速，不敢再看，猛地转过了身…… “Cut！！！”李乾有些无力地说，“楚昱，你饰演的是一个优等生，不是流氓，这个动作调戏意味太重了……” 现场包括工作人员都笑了起来。 楚昱实在是没有办法，这段戏最重要的眼神交流全部因为魏晓琳突然的变化而需要改变，为了能让同样的效果展现出来，楚昱只好借用体位来弥补眼神的缺憾，只要魏晓琳低头看到他逐渐靠近的影子，抬头，再给以对方一个大方自信的微笑，这场戏的精髓就出来了，可偏偏魏晓琳一个转身，把侧身一手扶着栏杆的楚昱晾在原地，感觉就像一个围堵女生的不良少年…… “重来！”李乾没好气地喊着。 终于，在第二十五次Cut之后，李乾让楚昱去补妆，其实他根本就不需要补妆，言下之意就是让他休息去了，而在场剧组的不少人都对楚昱浪费他们的时间精力颇有微词，楚昱疲惫地走到角落不起眼的一处，坐在欧阳哲的身边。 “你看……”欧阳哲指着正准备上戏的李俊柏，他正朝着楚昱的方向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有什么感觉？” 楚昱用双手撑着身体，伸长了腿，做了个伸展的动作，就着这个动作把脖子放松，双眼看着天花板，“真郁闷……老师，我总觉得这次的戏演得很不顺，就像一直没有入戏一样，可是喊了Action以后我能很快进入角色，只是不得不为了对手戏做出配合，然后每当晓琳出状况的时候我都会被导演喊Cut……” 欧阳哲盯着楚昱的脸看了很久，才突然笑了出来，“出状况的不是魏晓琳，而是你。你虽然进入了‘端木优’这个角色，却不是魏晓琳的‘凌宁’想要的‘端木优’。” “嗯？什么意思？”楚昱把腿收回来，摆正坐姿，疑惑地看着欧阳哲，但对方什么都没说，目光看向的地方，正是楚昱刚才站着的走廊，然而现在站在那里的却是李俊柏。 这是属于第五场戏的内容，凌宁在走廊遇到了学校董事会的理事之一，也是端木优的表哥，钟少洋。 少女本来在楼梯的转角处看到了端木优经过走廊的身影，便匆匆下楼寻找他，因为走得太急太快，不小心撞上了西装革履的钟少洋，并把作业本散落了一地。 青年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冒冒失失的女生，一面帮她收拾地上散落的作业本，等他抬眼看她的时候，发现她也正好奇地打量着他。 女生的眼眸，清澈、单纯、明亮却又洋溢着一种热情和执着，让钟少洋愣了几秒。 简短的一句“对不起”之后，少女重新抱着作业本，并没有多看钟少洋一眼，继续快步走在走廊上寻找端木优的身影。 而背后的钟少洋，一直目送着少女的离去，视线多了几分兴趣。 “Cut！”李导笑得灿烂，“这段过了，你们演得很好！” 说完，又让他们准备下一场戏，几乎全场的人又调动起了工作的积极性，完全忘却了还有一个坐冷板凳的楚昱。 欧阳哲从楚昱的背包里翻出手机扔给他，“我想这个问题，你还是去问问林季比较好。” 楚昱马上就反应过来，他说的“这个问题”，是指他的“端木优”并不是魏晓琳的“凌宁”所要的“端木优”。 尽管楚昱很想问为什么，但是他知道欧阳哲不会直接告诉他答案，有些答案，还是要他自己去寻找的。 电话接通，在一片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的恢弘音乐下，林季有些惊讶地说，“阿昱？” 楚昱点点头，“林季，我想问你一些事情……” 林季连忙道：“行，你等等啊……”音乐的声音被关掉，电话那头的林季有些好奇，“你想问什么？” 楚昱想了想，还是无奈开口，“最近这几天，培训班里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 “唔？”林季的声音充满了疑惑，“最特别的事情就是终考了，终考以后大家都有通告，各奔东西了……哦对了，说到特别，我听说在偶像剧演员阵容定下来以后，也不知道是谁提出的，这几天将有份参演的人都集中起来，大家约在一个地方读剧本。” “读剧本？” “对，听说现在国际上很流行，就连国际大牌明星在电影开拍前都会私底下对戏，大家把戏先合一遍，如果有读不顺的台词也可以当场改掉……”林季一边介绍一边猛然醒悟，“难道说，你没有被他们通知？” 楚昱露出重生以来最勉强的苦笑，“嗯……” “不会吧？！”电话那头的林季睁大了眼，“他们是存了心思要整你吧，你可要小心点……” 通话还没结束，将拍摄工作交给副导演的李乾走到了欧阳哲和楚昱面前，对欧阳哲礼貌而略带恭敬地笑了笑，楚昱连忙挂上电话，只见李干的笑容虽然带了些讨好，却没有真正的恭敬，“欧阳先生，不是我不想把第一、二场戏拍完，你也看到了，实在是……唉，刚才我也跟总经理反映了这种状况，可能是楚昱今天的状态不怎么好吧……” 李乾说得诚恳生动，抑扬顿挫，说完又看了看正在镜头下表演自然的李俊柏和魏晓琳，然后加了一句，“呵呵，不过我还是对楚昱有信心的……” 欧阳哲并未说话，脸色阴晴不定，李乾觉得再待下去也是没趣，耸了耸肩，回到工作岗位上。 楚昱看着欧阳哲眯起眼睛盯着李干的背影，良久才颤抖着肩膀，捂着肚子笑弯下腰去，“小楚……你说，人是有多无奈，才能‘呵呵’的笑出来……” 刚才李导确实笑得很勉强也很冷淡，就连楚昱也有些气愤。 接着，那个扎着马尾眼神深邃的中年大叔收回了笑意，“居然先跟阿逸打好了招呼，不让我有机会跟阿逸诉苦，恶人先告状，拿阿逸来威胁我，呵……” 那一瞬间，楚昱仿佛看到了欧阳哲眼里闪烁的熊熊烈火，只听欧阳哲沉吟了一声，对楚昱阴鸷坚定地说，“小楚，我要你，灭了他们。” 第十八章 楚昱从背包里翻出一盒薄荷糖，打开盖子倒出两颗，含进嘴里，让自己的大脑变得清醒些，“灭？你要怎么灭了他们？” “不是我灭，是你。而且也只有你才能让老师我一尝复仇的快感……”欧阳哲皮笑肉不笑地纠正他，眼睛还盯着李干的大红色外套，大概他的视线过于凶险，背对着两人的李乾抬头看了看天，明明是大热天的，为什么他觉得这么冷呢？ 从欧阳哲口中，楚昱开始真正了解什么是娱乐圈了——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和地位。 娱乐圈有潜规则，集体排挤，也是潜规则之一，主演之间形成默契共同排斥其中一人，就连导演也会放任，并作出落井下石的行为——谁让你是众矢之的呢？ 这种现象在娱乐圈中比比皆是，随处可见，外人以为“潜规则”虽然为人所不齿，但也确实将有实力的人捧了上去，然而，放任“潜规则”也有可能将真正有才能的人永远埋没…… “照你这种说法，我不是一直被潜了？我是因为你的提点才过了试镜会，黄与行电影的参演，还有培训班的终考……”楚昱越想越觉得自己确实挺幸运，或许就是因为这份幸运，遭到了某些人的嫉恨。不过，虽然试镜会是有欧阳哲的友情提示，可他也没有走后门啊，《饰品》也是在演员罢演的情况下顶上去的，终考就更不用说了，事后听林季的描述才知道自己的试题有多变态……如果这都能招惹别人的厌恶的话，他倒是想换个轻松点的方式…… 欧阳哲狡黠地笑了笑，“嗯，对呀！听你一说，我还真有把你‘潜了’的感觉……” “喂喂……” “不过，”欧阳哲感慨道，“要是能多几个像你一样的新人，我绝对会不遗余力的‘潜’……” 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欧阳哲露出了之前那种严肃带些阴鸷的表情，“小楚，有句话不是叫做——‘以彼之道，还彼之身’？他们怎么对你的，我要你双倍奉还，你能做到吗？” “进入他们的戏氛中，比他们做得更真……”楚昱轻松地笑了下，“应该可以。” 欧阳哲的咬牙切齿已经变成了兴奋的磨牙声，“我等着……” 整个下午的戏，李乾都没有让楚昱再上戏，反而是把李俊柏和魏晓琳能在学校里拍的戏都拍完了，助理细心地提醒李乾，楚昱和他的经纪人还没离开，李乾只是扫了他们一眼，轻蔑地笑了笑，不去理会。 不过这也正好让楚昱和欧阳哲仔细研究了一下他们的戏所要求的那种氛围，以及他们定义的人物性格，如果说李俊柏和魏晓琳已经将人物掌握了百分之百，那么楚昱和欧阳哲就把人物透析到百分之二百，连同对手的心理、动作、行为模式。 “小楚，你有没有觉得，刚才你和魏晓琳在走廊的那段戏很不自然？”欧阳哲右手托腮，这是他思考时习惯性的动作，通常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表示他已经看出了点什么。 楚昱认真地回忆了一遍，“嗯，有很多跟剧本不相符的地方，我按照剧本，她根据排练的结果，所以对手戏根本衔接不上……” 欧阳哲赞赏地看了楚昱一眼，“没错，本来该问你身体如何的，却变成了问你名字，本来该抬头看你的，却变成了转身错开你的视线……这说明了什么？” 楚昱想了想，回答，“她在紧张。” “Bingo！”欧阳哲继续说，“不过，你觉得她真的不想知道你的名字吗？” “对于一见钟情的男生来说，应该比谁都渴望得知对方的姓名才对……”楚昱忽然醒悟，“我明白了！如果按照剧本，凌宁是一个热情开朗又落落大方的女生，但如果是魏晓琳演绎的凌宁，那就是个虽然有热情，却是个容易害羞的女孩，紧张起来手足无措，又喜欢逞强，有点小迷糊，而且很专注……” 想到这里，楚昱明白了为什么魏晓琳他们要把剧本改了，因为这样演更符合一个十几岁少女的心态，也让人物更加的完整、生动、形象。 这样的女生，确实不是剧本上的那种忧郁病弱美少年能吸引到的…… 欧阳哲看着楚昱脸上渐渐浮现的兴奋与自信的笑容，知道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就不再引导，而是掏出手机，把电话簿拨拉了好一番，才拨通了一个号码。 接通电话的是一把磁性而富有魅力的声音，只有“喂”一个单音。 欧阳哲马上换上了一副柔和引诱的口吻，“天王先生，有没有兴趣当三个小时小楚的‘哥哥’？” “什么？”对方显然是还躺在床上没睡醒，有点起床气，说话毫不客气，“哪个小楚啊？” 欧阳哲挂着招牌的算计笑容，“楚昱！我免费借你三个小时，吃过晚饭我就接他回来，这三个小时里，你可以为所欲为，只要保证我家艺人的清白就可以了，怎么样？” 对方两眼圆瞪，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你……你说真的？” “真的，我干嘛骗你，骗你有钱赚啊？”欧阳哲已经开始捂着肚子忍笑了。 “一言为定！”对方激动得连声音都在颤抖，“楚昱在哪？” “我们在……”欧阳哲故意拖长了声音，听见手机那头的男人已经快没耐性了，才慢悠悠的报了一串地址，挂了电话。 虽然还在思考中，楚昱仍是被身旁欧阳哲莫名其妙的举动引起了他的好奇心，有些疑惑地问他，“你刚刚是在跟谁通话？” 欧阳哲愉快地眯起眼睛，“余品声。” 楚昱再也不顾什么端木优的人物分析问题，要不是在名义上欧阳哲还是自己的老师兼经纪人，楚昱早就揪起这个笑得一脸灿烂的马尾大叔咆哮了，“你竟然把我卖给余品声？还是三个小时？！” 虽然知道欧阳哲无论做什么事都有他的道理，也知道这么做都是为了自己，可是他通常没有解释只有结果，这份突如其来的震惊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 起码认识欧阳哲快三十年的欧阳逸就很不能接受，楚昱时不时受到这种迫害，也只能忿忿地握紧拳头。 欧阳哲倒是没什么自觉地满意笑着，“哟，小楚，你最近脾气变大了……嗯嗯，有点脾气也好，太老实了容易被人欺负。” 楚昱只觉得脸部肌肉僵硬了……那个最喜欢欺负人的不就是你么？ “依照余品声雪佛兰的速度和他开车的习惯，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就到……”欧阳哲看了看表，然后一派悠然得欠揍的表情，“小楚，要好好体会今晚的感觉哦！” 楚昱双手抱头，仰天长叹…… 二十分钟后，余品声果然出现在拍摄现场，一条紧身白色休闲裤搭配一件深蓝色衬衣，只扣了中间三个扣子，露出性感的锁骨和小部分健硕的胸膛。 他一站在现场就吸引了小部分距离他近的人们的目光，而当他把深棕色的墨镜摘下时，就连导演身边的女助理都小声惊叫了起来，“是余品声！” 余品声迈开他修长的双腿，在被人团团围住之前就找到了坐在不起眼角落里的楚昱，咧开笑容朝他走了过去…… 有个别女的工作人员眼尖，看到他走向的地方是楚昱，就让别的同事让开一条路，然后异常激动地看着余天王和那个新人之间的互动——余品声先是微笑地向少年伸出手，少年皱眉厌恶的表情让他越挫越勇，低头跟少年说着什么，就连一旁的经纪人也似乎在帮余天王说话，然后少年终于站起身，跟在了天王身后，天王似乎为此不满，伸手握住了少年的手腕，少年的表情虽然有些僵硬，可是这幅画面实在是太美了！ 女助理吸了吸鼻子，不让自己流下鼻血，同时又激动地看着那个养眼的场景，回过神来——余品声和楚昱不是本来就是情侣吗，不管两人之前有过什么样的绯闻，现在同在娱乐圈里，感觉真的好配啊……不行，又要流鼻血了！ 多数花痴的工作人员里还是有少数比较理智的人在，其中一人大胆开口向准备离去的两人问了句，“你们，你们就不怕上明天的头条吗？” 余品声笑着回过头，“小昱的事业才刚开始，这种绯闻越少越好，所以……”他将食指放在了唇边，嘴角弯成最迷人的弧度，“你们能帮我保密吗？” 这下，所有在场工作人员全部阵亡。 李乾是唯一那个没有少女情怀的，一边从容地喊了Cut，一边皱着眉盯着两人消失的门口，可是还没等他仔细想清楚该怎么给随意离开的楚昱一个处分，他的视线就被一抹浅灰色挡住了，微微仰起头，欧阳哲正带着威胁的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根据导演的说法，今天楚昱的状态不怎么好，所以下午也基本没有他上镜的机会了，我跟阿逸‘请示’过，让他在余天王身边待一阵，学习如何演戏，这无论对李导还是小楚都有好处，不是么？” 李乾觉得自己冷汗直下，欧阳哲的声音很平缓，或许就是因为低沉且过于平缓，反而显得自己底气不足，从心里上产生了心虚害怕的情绪，被对方强大的气场给完全镇住了，不由得赞同起对方所说的话来。 于是李导在一个区区经纪人的面前点头如捣蒜，不断抹着头上的汗。 欧阳哲满意地点点头，收起他的气场，在心里比了个V的手势。 余品声开了约十分钟的车，就驶入豪华大厦的地下停车场，停好车后，带着楚昱搭上电梯，按下16层。从电梯出来，楚昱才知道16层是一间西餐厅，客人很少，可是无论从装潢还是背景音乐都十分优雅高贵。 “你也会到这种地方吃饭啊……”楚昱简单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小到一盆花都很精致奢华，感觉这种地方更像是曹熙会来的。 没想到楚昱的感慨让余品声不平地挑了挑眉，余品声边伸手狠狠地揉了揉楚昱的头发，边用抱怨的口吻说着，“拜托！你以为我会带你去Pub或者KTV？” 楚昱无比认真的点了点头，目光无比天真单纯地看着对方。 余品声毫不客气地捏了捏楚昱的耳朵，把楚昱的耳垂都揉红了，下手一点也不轻，“死小鬼，我在你心目中形象就这么差啊……” 这次楚昱学乖了，抿着唇不回答余品声的问题，也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可是这个样子反而更让余品声气不打一处来。 余品声挑了个窗边的位子，先帮楚昱拉开椅子，等楚昱坐下后，又抖开餐巾，细细地为少年铺上，然后才坐下。 服务生先送上一瓶红酒，熟练地帮两人倒上酒后，礼貌地询问余品声，“余先生，请问您点的菜是现在就上还是过一会再给您送过来？” “就现在吧。”余品声端起酒杯，摇了摇杯子，看着杯中的暗红色液体变得透明起来，然后将酒杯举到眼前，透过液体看了看楚昱的脸，放低酒杯，做了个邀请的姿势，“Cheers~” 楚昱也端起酒杯，照着余品声的动作晃了晃杯子，与余品声的酒杯轻轻一碰，玻璃杯发出了短暂而清脆的声响，接着低头抿了一口酒。 服务生一样一样地把菜端上来，桌子渐渐变满了。 整个用餐的过程中，余品声的嘴角始终挂着风度迷人的笑容，动作也十分优雅，举起刀叉的样子真的跟贵族没有区别，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略带痞气的花花公子也能有高贵华丽的一面。 用到餐后甜点时，余品声还点了小提琴演奏，看着楚昱最后一勺冰淇淋下肚，温和地朝楚昱伸出手，“愿意与我共舞一曲吗？” 楚昱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抬眼看他，直截了当，“不愿意……” “小鬼，给我点面子好不好！”余品声咬着牙低声跟他说，楚昱看了眼一旁拉小提琴的大叔似乎在憋笑，想想还是不要太扫余品声的面子了，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 把手搭在对方的手上以后，楚昱补充一句，“不过……我只会男步。” 余品声哭笑不得地说，“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于是，在悠扬的小提琴声中，余品声牵着楚昱的双手，两人慢慢地踩着步子，从四拍一步，到两拍一步，楚昱学得很快，基本没几步走错的…… 余品声只要低下头，就能看到少年细碎的刘海和长长的睫毛，因为低头盯着脚步，睫毛轻轻颤动着，像两把刷子，一下一下地刷在余品声的心脏上，加上微黄的灯光下，少年光滑的皮肤似乎染了一层淡红，白里透红的皮肤更惹人触碰—— 余品声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脏有力的鼓动声，他着迷一般地沉着嗓音，有些急迫地说，“让我们重新认识彼此，好吗……唔！” 余品声的话还没有说完，声情并茂的一番话变成了忍痛的哼声，楚昱张了张嘴巴，默默地从余品声崭新的鞋子上拿开脚，向对方笑了笑，“……好。” 虽然余天王很想骗自己说那并不是故意的，可是之前拍子变快了都没走错步的楚昱怎么偏偏会在他说完话后就狠狠来了一脚…… ——但至少，楚昱没原谅他，却答应重新认识彼此，也算一个好的收获了。 隔天，剧组先到学校把原本第二场的镜头补完，李乾估计魏晓琳和李俊柏都累了，才让他们休息，接下来换楚昱上场。 一天当中演员最投入的时候是第一次上镜，因为精力最充沛，集中力也最好，等下来休息之后再上戏，精神会越来越不集中，而且听多了导演的训话也容易疲劳，心里产生抵触情绪，所以让楚昱跟休息一段时间的魏晓琳对戏，李导的用意实在耐人寻味。 不过今天的楚昱和昨天有些不同，虽然仍是安安静静地坐在经纪人身边，但能明显感觉到他周围的气不同了。 还是女主角在走廊上遇到男二号的那场戏。 魏晓琳正在上楼，走过楼梯转角的地方，却被一抹白色的身影吸引了目光，本要踏上上一级台阶的她收回了脚步，将视线看了过去——男生没有穿校服的西装外套，只有一件单薄白色衬衫，表情虽然冷漠，却能让人看出他的孤寂…… 然而，楚昱原本自然垂在身侧的双手却撑在了栏杆上，隐隐有种霸气，又分明与外界隔开了。 魏晓琳震惊了一下，迅速恢复了理智，飞快地思索了下如果她是凌宁，她要怎么做…… 而在摄影机的镜头前，李导看到了凌宁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脸上迅速浮现了一抹喜悦，可喜悦之后又是犹豫，踌躇着要不要过去。 凌宁马上就朝男生走了过去，可走到一半脚步就变得越来越慢，她忐忑不安地看着少年的脸，一边走向他，一边惴惴不安地问道，“你……你还记得我吗？” 视线直直盯着扶着栏杆做出一副“生人勿近”样子的少年，生怕她说错了什么话，会让他产生不好的印象，可是没想到对方回过头，朝她笑了笑，淡色的唇微微弯起，眼神虽然温柔却有一丝冰冷和客气，“嗯。” 凌宁感受到这种视线之后猛地低下了头，有些难过，又十分紧张，心里想着下一句话可千万不能说错，却偏偏因为过于紧张脑子犯浑，张口就是一句“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说完这句话以后凌宁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双颊通红，虽然能感觉到对方换了个姿势，可是她不敢抬头，又等不到对方的回答，等啊等……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少年好笑地看着对方，侧过身用一边手的手肘撑着栏杆，托起腮欣赏着女生窘迫的表情，等她忍不住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的时候，少年终于“好心”地回答了她，略带磁性又青涩的声音，“端木优。” 女生连忙转过身，避开他的视线，又是懊恼又是喜悦，一张清纯可爱的脸都快皱到一起去了…… “Cut！！”李乾面无表情地对两人说，“这一段过了，准备下一段戏！” 一旁的女助手也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楚昱总算是正常发挥了……” 李乾看了她一眼，“正常发挥？你哪只眼睛见到他是正常发挥的？” 女助理一时语塞，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想起楚昱之前还被导演和演员排挤，不好多说话，埋头翻起了剧本。 只听李导幽幽地说了句，“他是我见过，除曹熙外，最厉害的新人……” 同样的台词，同样的动作，甚至同样的表情……第一次是魏晓琳按照排戏时的计划演的，第二次却是在楚昱的演技下激发的，从昨天的花瓶美少年，一晃变成今天优雅中带些腹黑、安静中带些直爽的优等生，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第十九章 少女匆忙地抱着一叠作业本小跑在走廊上，背影略显焦急和无助。镜头顺着少女离去的背影渐渐拉长，走廊的另一头，是个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很年轻，而那张年轻的脸上又有着超越年龄的老成和庄重。男人眯起眼睛，阳光有些刺眼，而吸引他目光忍不住要去追寻的却是少女的背影…… 另一方面，走廊上某间课室的门被推开，阳光透过门缝，将倚靠在门框上的少年的皮肤照射得更加白皙，不再是病态的白色，倒有些晶莹的感觉，少年嘴角扬起一抹微笑，缓缓从门后探出脑袋，一改先前的淡漠表情，脸上是捉迷藏没有被发现的少年心性般的得意。 少年走到了西装男人的身边，见他还未收回的视线像放空了一样有些怔然，笑容逐渐变回一副平淡而冰冷的表情，“表哥？” 钟少洋回头，有些惊讶会在并非端木优的课室门口遇到他，又隐隐觉得端木优的出现和那个莽撞的少女有着某种联系，但不愧是稳重自持的钟少洋，“唷，刚想去找你呢，优等生……” 阳光洒落，两人之间看似融洽的气氛却相当的微妙…… “Cut！！” 李导满意地点点头，楚昱和魏晓琳在学校的戏份已经拍完了，几天下来进度也很快，在楚昱的带动下，魏晓琳的表情和反应都很完美，所以这两天李导放了魏晓琳的假，补拍楚昱和李俊柏之间的戏份。 第一段每个人虽然只有一句对白，但是看两人之间的气氛，也还不错，李俊柏本身就有一种不可忽视的气场，加上楚昱的演技，镜头拍出来的效果不仅有张力，还很唯美。当下的年轻人不仅喜欢看跌宕起伏的剧情，还喜欢看美男美女，而且对画面的要求也比较苛刻，楚昱加上李俊柏，怎么形容呢……赏心悦目！ 与李导的心情愉悦不同，李俊柏离开镜头以后脸色就一直黑着，身边的经纪人小心翼翼地递过一瓶矿泉水，被他一把握住，用力捏紧，水都渗了出来他也不在乎，视线紧紧锁着不远处坐在椅子上休息的楚昱，楚昱正和他的经纪人欧阳哲说着什么，只见欧阳哲的一脸坏笑和楚昱无奈苦笑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乾可以称得上是偶像剧专业户，他捧红了无数的新人，为不少当红明星奠下了第一批粉丝，因为他十分懂得如何发挥新人的特质，尽量让他们本色出演，无论从演技上还是剧情上都有十分大的可以改动的空间，也让不少被公司力捧的新人轻轻松松就一夜成名…… 至今为止，魏晓琳和李俊柏都是本色出演，可是楚昱……他从一开始就是按照剧本来演的，当他发现剧本里的角色已经无法适应现实的要求之后，果断改变角色的性格，创造出了能融合整部电视剧的角色…… 这样的实力，却只在终考排名第二…… 下一个镜头是钟少洋接端木优回本家，在车上的一小段对手戏。 钟少洋虽然将端木本家的生意打理得很好，可论血统，端木优才是继承人，若不是端木优从小身体不好，年纪又小，本家的大半生意也不会交给钟少洋，而且端木优的爷爷，端木家的老爷子对端木优也更为宠爱。 也正是因为从小过着寄人篱下不被承认的生活，钟少洋一开始接触凌宁并暗中撮合她与端木优，其实只是在利用一个单纯的女生，然而越和凌宁接触，就越发的不可自拔，那种活出自我的不顾一切，让他着迷，也让他渴望。 这段戏就像是平静的水面下暗涌的壮阔波澜…… 李俊柏冷笑一声，打开车门，看着楚昱坐进去了以后，低头对正在系安全带的楚昱轻声说了句话。 镜头也从远而近拉过来，那句话太轻太短，让人听不见，可是从楚昱，或者说端木优那比生病还要更白上一层，简直可以用惨白来形容的脸色上看，应该不是一句什么好话…… ——我手上有你和余天王的亲密照，念剧本没叫上你也是我的主意。 镜头拉近，李俊柏帅气俊美的脸上多了几分虚假的笑容，嘴角完美的弧度却更加的风度翩翩。 同步收音……这个距离已经能听到对白了。 端木优仰起头，很有些不卑不亢的感觉，脸色虽然白，但是一勾起唇，就是意味深长的弧度，“多谢表哥关心。” 钟少洋一怔，随即板起脸，随意地帮他关上车门，绕到另一边，坐上了驾驶的位置，关好车门，手握方向盘，看了眼副座上的少年，“老爷子很想念你……” 端木优的脸色已经和缓下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和钟少洋对视的目光有些讥诮，“那真是，给表哥添麻烦了。” 一语双关，两人心照不宣，很有默契地沉默着，直到车子开出的尘灰散去。 接下来的戏里，李俊柏感到的压力越来越大，就像他真的成为了样样被端木本家的少爷压了一头的钟少洋，上镜的时候总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晚上八点下了戏，欧阳哲破天荒地说要请楚昱吃饭，黑得发亮而抢眼的车子停在闹市区的某个地下停车场，出来走了不到一分钟，拐上某个商业区大楼的餐饮区。 大概是周末的缘故，人山人海，那些披萨店、火锅店、西餐厅的台前满满的都是排队的人。 欧阳哲看了很久的餐饮区平面图，挂着胸有成竹的笑容，带着楚昱走过了披萨店、火锅店和西餐厅，最后在一间敞亮而人也不少的地方停下，相当满意地叹息了一声，“我们就吃这个吧！” “快餐店？”楚昱盯了一会门口张贴的海报，各色薯条可乐汉堡包搭配的套餐价格比起前面路过的几间店，大概只有它们的零头吧，“你要这里吃？” 欧阳哲点点头，“正好感谢你帮我们都出了一口恶气呀……” 楚昱白了他一眼，“要请客，也有点诚意好不好啊，这些都是垃圾食品，会致癌的。” 欧阳哲颇有些委屈，“可是……我有好几年都没吃过这个了。” “你平时都吃什么的？” “那个。”欧阳哲伸手一指，他指的既不是披萨店火锅店西餐厅，而是这栋商业大楼马路对面灯火辉煌的五星级酒店，表情闪烁。 楚昱瞪了眼欧阳哲，明明知道他是在装可怜扮委屈，表情也很假，可是吐槽的话全被他那双盯着海报的亮晶晶的眼睛给打败了，只好认输，“……你怎么会喜欢吃这个啊……” “人多，热闹，放得开。”欧阳哲边啃鸡翅边说道。 《恋爱中毒》每周两集，在日盛电视台的黄金频道播出，每周六晚的九点，原本的电影档安排到了周日，两集连播。 由于事先的宣传做得也好，第一周的收视率比一般黄金时段的节目都要高一点。 第二周的收视率比第一周高得多，几乎高了第一周的四分之一，第三周比第二周还要高。 节目导播看着节节攀升的收视率曲线图，乐得快何不拢嘴了，打电话到电视台咨询的人也越来越多，多是能不能将节目调整为每周一至周五，别让观众们等得太久。 电视台还专门和GET的高层开会讨论这个问题，最后为了拍摄进度和收视率，还是没有改变每周两集的节目安排。 等得越久，就越是期待，越是着迷。 不少《恋爱中毒》的粉丝都在抱怨每周播出的集数太少，这时候，官方还建立了关于《恋爱中毒》主题的论坛，粉丝们可以在那里畅所欲言，讨论剧情、人物，甚至还有专门的同人区，让喜爱幻想的粉丝尽情YY。 电视剧火爆，论坛也火爆，相关的周边也随着偶像剧的播出而大卖，比如写真和剧中人物搭配过的服饰。 甚至将近80%的人都能背出这部电视剧的宣传语——这个夏天，你的恋爱，中毒了吗？ 媒体对《恋爱中毒》的评价褒贬不一，当然大多数人还是看收视率和效益的，在商业化的当代，数据说明了一切。 有一家娱乐报纸专门分析了《恋爱中毒》会这么火热的原因，从导演、演员、编剧、宣传等方面做出了详细的分析，无论是偶像剧专业户的李乾导演，还是GET艺人培训班里的精英，或者是专业的编剧团体，都只有给这部电视剧加分的。 不少粉丝在论坛上说，他们早就厌烦了以前的偶像剧里那种柔情似水既善良且白痴的女主角，像凌宁这样虽然不强势却也不做作的女主角就很好，不论是跟钟少洋还是和端木优站在一起都很配，希望结局她能幸福。 也有的特殊种群的粉丝YY说，女主角结局和谁都没关系，最养眼的还是端木优与钟少洋之间那种紧张且暧昧的气氛，他们甚至还在同人版区写了不少文…… 剧组原本以为楚昱在娱乐圈的名声会影响到这部剧的播出，可是没想到之前的负面绯闻不仅没让观众对楚昱的角色感到反感，反而看了电视剧以后以为楚昱就是电视剧里端木优的样子，那种连女主角第一次见面就触动了内心最柔软地方的少年，也让不少人淡化了对丑闻的厌恶感，反而增加了猎奇心理，论坛上地同人文里甚至还有YY楚昱和余品声的。 而在电视剧如火如荼地播出后，各类的花边新闻也随即刊登在娱乐杂志上，包括楚昱和余品声吃饭的照片，照片的焦距不是很好，只能隐约看清两个人的身形，不过烛光的餐桌旁手牵着手跳舞的那张照片被P过后成了很多粉丝的签名图。 这条新闻其实还没有楚昱和李俊柏一同出席慈善演出的嘉宾来得劲爆。 楚昱合上新出炉的一期娱乐杂志，叹了口气，“原来李俊柏说的亲密照是这个啊，你当时让我不要管那张照片的原因就是知道它就算能掀起浪，也会被下一波浪给盖过吧……” 欧阳哲露出一抹坏笑，“嘿……不管是在电视剧播出前还是播出后爆出这个料，对你只有炒作的效果，李俊柏也算坏心办好事了。当然，在什么时候放出来还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什么？你连这个都算计啊……” “这个”指的就是能引起绯闻的照片被爆出的时间，楚昱甚至怀疑李俊柏手里的照片还是欧阳哲给他的，毕竟，李俊柏看上去还没有能拍出这么有“艺术效果”的照片。 欧阳哲仍旧随意地撑起下巴，慵懒地看着楚昱，“我可是金牌经纪人啊，这点手段都没有的话怎么在娱乐圈混……再说了，敢威胁你，拿他当跳板才是最好的报复。” 他就知道，欧阳哲的狡猾之处在于，他不会正面打击对手，而是会利用一切对自己不利的条件。 如果不是为了GET考虑，李俊柏也是公司年底重点捧红的对象，恐怕欧阳哲还会用更多无迹可寻的方法来打击对方。 欧阳哲的行为诠释了一句话——当老师的，都是护短又偏心的。 偶像剧的拍摄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月，攒了20多集，进入九月，楚昱就不用天天去剧组报到了。 因为，他要开学了。 当初为了进入娱乐圈楚昱就和楚桓天的约定，一定不会把功课落下，楚桓天也正是因为和楚昱的这个约定，才让他放手去演戏的。 踏入阔别已久的学校，楚昱只觉得怀念，不过暑假前后的感觉相差还是蛮大的。 暑假前，基本上楚昱走在路上，同学们只会回避他，最多是躲在窗后或者走廊对他指指点点。 暑假后，虽然楚昱竭力保持一份距离感，可是走在路上人群都能将他围得水泄不通。 第二十章 “对不起……” “楚同学，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 “真的很抱歉，我不能答应……”楚昱低垂着眼帘，轻颤的睫毛与低眉顺眼的无辜样子总能勾起年长者心里的同情和关怀，不过站在楚昱面前的学校理事会会长脸色还是有些难看，他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 “既然这样，那也没办法了。学校已经答应你除了考试以外，你可以不用回学校，上个学期你的成绩很优秀，希望不上课的时候你也能多复习一下功课……不过，舞台剧的事情，真的不再考虑看看？” 柔顺地垂落在额头而耳边的发丝遮住了楚昱脸上的一丝不快，他仍然微微低着头回答，“真的很对不起……” 没有标榜自己通告很忙，就算用每日上学作为交换条件也好像有点不人道，楚昱的态度不可谓不恭敬，不可谓不礼貌，语气也很谦逊，偏偏从他说出口的话里还能让人产生一种怜惜和不想为难他的情绪。 理事会长叹了口气，却仍有些不死心，“要不，你先浏览一下剧本吧，这个剧本写得还不错，我们不要求你每次排练都到场，只要——” “老师，”楚昱抿了抿唇，还是打断对方，“舞台剧是讲求合作和默契的，就算把主角的位置给我演，也不比一个团结的队伍来的好。” 这点校方自然也是知道的，可是看在楚昱最近略有名气的份上，学校还是想用他的名气做一番宣传，好让校庆更加热闹些。 只是不管怎么说，楚昱还是不答应，校方也没有办法。 其实理事会长递给楚昱的那个剧本，只要看了第一行字，楚昱就能把剩下的对白对背出来——没错，就是楚昱最初接触演戏的那部舞台剧的剧本《时光机与梦想》。 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回忆一次那种面临死亡的绝望的感觉了。 出了校门，欧阳哲的车子在不远处响了一下，就算不按喇叭，楚昱也能很快找到那辆明显的车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朝那辆黑色奔驰走去。 “拒绝了？”欧阳哲看似随意地问了句。 “嗯……”楚昱的回答有些闷闷的，这一般是他心情沉重的表现。 楚昱还在兀自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着，这边欧阳哲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拨通了一个电话，勾起笑容语气亲和，“喂，吴会长吗？嗯嗯，我是楚昱的经纪人，叫我欧阳就好了……对，是的，那孩子这段时间工作会有点忙，不过……哪里哪里，他其实也很乐意的，就是喜欢闹点小别扭……好的，这件事我就代楚昱答应下来了——” 等楚昱越听越觉得事情有些蹊跷的时候，欧阳哲已经挂断了电话，将车内的音响调大。 一转头，就看见楚昱黑着脸，眉头都快皱成了一个川字，“你……你答应了那个舞台剧的演出？！” 看到楚昱一副快要同归于尽的表情，欧阳哲笑得眉眼弯弯，嘴角四十五度咧开，笑容颇有些没心没肺，“对呀，这可是让你在学生当中积累人气的好方法。” “老师！你明知道我——” 楚昱气得肩膀都开始颤抖起来，想起经历过一次的死亡，唯一知道他所有真相的欧阳哲居然大大方方地将他推入地狱般的舞台剧…… 欧阳哲脸上依旧保持着无害的笑容，将那只放下手机的手伸向了楚昱，第一次被楚昱躲了过去，可他还是不放弃，坚持揉乱了楚昱的头发，在少年眼里的火光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满满的疑惑和不满的时候，才开口说道，“不是说过了吗，有些事情是你迟早要面对的。” 九月份，楚昱的通告开始渐渐变多了，有广告，有电视节目，有MV拍摄，不过作为一个新人而言，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偶像剧的拍摄也到了中后期，还有十几集就拍摄完毕了，每周大约有三天时间进棚拍摄，其余时间在赶通告，其实一天下来工作的时间不算多，只是这段时间欧阳哲安排给楚昱的任务变多了。 就像之前欧阳哲告诉他的那样，演艺培训班只是培训最基本的演技和技巧，只是比别的地方更加专业、系统些，更多的，还是要看艺人在星途道路上的摸索，终考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每天依然有两个小时在星巴克一边喝咖啡一边观察形形色色的人物，每周依然要写一篇一千字左右的小说，现在更增加了研究电影的作业，而且欧阳哲一开始就让楚昱研究卢佩如所有的电影作品，别人都是从易到难，而他却偏偏先挑了一个最棘手的给楚昱。 “对了，刚才你在学校的时候，我收到了黄导的电话……”眼看楚昱的脸色越来越不好，欧阳哲想想还是先让他缓缓，就岔开了话题。 果然，楚昱对黄与行还是很尊敬很关注的，听到他的名字以后脸色也变得好了许多，“黄导怎么了？” 欧阳哲平淡地笑了笑，“《饰品》已经杀青了，只剩下一些后期制作，比如配音——问你有没有空去配音。” 楚昱眨了眨眼，一般的电影不是都是后期配音，而且除了主角，不是都有一组专门的配音演员的吗？ “嗯……”欧阳哲酝酿了一下，才说，“用配音演员很方便，不过你有没有想过，问什么黄导要专门问你呢？” 把思考的空间留给楚昱，欧阳哲不动声色地把车子的音量调小声，然后目不斜视地开车。 路旁的树木花草快速倒退着，建筑物也一样，偶尔有些大楼的玻璃幕墙将阳光反射过来，刺痛了人的眼睛。 楚昱抬手遮了下，头刚一靠上座，又猛地将手放下，转过头对欧阳哲说，“他希望让我为自己的角色配音，这样才能让更多的观众，记住我的声音。” 欧阳哲嘴边的笑容弧度更深了些，“有进步。” 他现在就正往《饰品》片场开去…… 虽然配音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但在舞台剧的事情上，楚昱仍是不肯让步，说什么都不愿意去，哪怕校方给他出场费，他也不肯松口。 欧阳哲无奈地看了眼赌气去自动贩卖机那里买饮料的楚昱，少年的背影比他想象的还要孤单倔强，说一不二，脾气好的时候温润如水，任性起来又比谁都任性—— “唉……”这是今天欧阳哲第N次叹息，如果在以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哪怕楚昱不愿意他也有办法让少年屈服，可是在这件事上，他还真的没有立场说话。 “欧阳哲？” 抬眼看去，站在自己眼前一身西装笔挺贵气洋溢的不是影帝曹熙又是哪个？ 曹熙目瞪口呆地看着欧阳哲从一脸消沉变成双眼放光嘴角噙笑不怀好意的表情，然后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被欧阳哲上前两步又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影帝那阳光般和煦的笑容僵在脸上，无辜地眨了眨眼，“有、有什么事吗……” 欧阳哲嘿嘿笑了声，眼睛瞟到还在不远处自动贩卖机那里喝咖啡的楚昱，故意大声说着，“小曹啊，小楚下个礼拜参加学校的校庆文化节，有个节目，你能来看么，就当给晚辈鼓鼓气？” 曹熙眼角余光捕捉到楚昱的背影明显的颤动了下，有些担心地看了眼欧阳哲，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刚想答应下来，楚昱也不顾形象了，腾腾腾地走了过来，拽住欧阳哲的胳膊一把捂上了欧阳哲的嘴巴，黑着脸对曹熙说，“不是这样的，我没有答应，都是老师自作主张的，你就当没听见过……” 开玩笑！就算他有勇气站在舞台上去演那个让他一命呜呼的舞台剧，让曹熙当观众岂不是直接告诉曹熙他就是严米重生的？！ 然而这时欧阳哲也顾不得什么了，从楚昱的手中挣脱开，睁大了双眼看向曹熙，“小楚的节目是舞台剧，剧本是《时光机与梦想》！” 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楚昱慢慢放下了手，默默地低下头…… 欧阳哲则目光柔和地看了眼楚昱，无声地叹了口气。 而曹熙站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欧阳哲在楚昱面前的刻意，和楚昱反常的悸动表现，都让他的眉头蹙了起来，不过…… “时光机与梦想？”曹熙偏过头想了想，很快记起了那个熟悉的剧本，“这个剧本还是不错的，我在大学的时候还演过——” 他还没说完，就看到楚昱那双燃烧着忿恨的眼睛，无比鲜亮，又无比撼动人心，不知道经历过怎样的痛苦，才会有这样一双纯粹是恨的眼睛…… 呆立在原地的曹熙眼睁睁地看着楚昱拉走了欧阳哲，小小的又倔强的身影被白炽灯的灯光渲染得更加单薄，欧阳哲不时回头朝曹熙挥手让他不要太介意，似乎还听见了楚昱在低声跟欧阳哲说些什么，不过他什么都没听清。 “你明知道曹熙当年跟我合过戏，明知道他跟我的死也脱不了干系，明知道他……”楚昱越说越气，越说脑子越乱，一时想不到怎么接下去说，可是满腔不知名的怒火在见到曹熙以后更是有燎原之势，一直拉着欧阳哲走出了片场，走到那辆黑色奔驰前面，他蓦地停住了脚步，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欧阳哲摇了摇头，马尾在脑袋后面一晃一晃，扯了个无奈的笑容，欧阳哲充分发挥了身高体型优势，双臂展开，将少年揽入怀中，感受到楚昱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阵阵颤抖，他只能轻声安慰道，“不要怕，不要怕……还有我在呢，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楚昱只是颤抖，把头埋在欧阳哲的胸前就不再说话了。 “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身为艺人，尤其是演员，不管电影、电视剧、还是舞台剧都要能演，否则你永远也不可能超越曹熙甚或是卢佩如。” “……” “难道你不想检验一下自己的演技和五年前相比有多少进步吗？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 “你的演艺事业才刚起步，只为了一个舞台剧就要放弃更多的戏路吗？” “……我明白了。” 从欧阳哲的怀里抬起头，楚昱扯了个笑容，算不上高兴也算不上为难，眼角还有些湿润，只是这个笑容有种让人莫名安心的力量。 9月12日，楚昱在校庆文化节的晚会上出演舞台剧《时光机与梦想》的主角，当晚，星空朗照下，人山人海中，有一个穿着风衣戴着墨镜的特殊观众。 剧本还是五年前的剧本，角色还是五年前的角色，人也还是五年前的人。 只是，总有什么是不同了。 在这场舞台剧中，楚昱扮演的小伙子自卑却坚强、普通却勇敢，宠辱不惊又聪明伶俐，一举一动配合灯光音响的效果，让台下原本有些吵闹的学生多半安静了下来，近处的学生能分明看见楚昱的动作和表情，远处的学生就算看不清也被那种富有吸引力的声音所感染，不知不觉地沉浸在故事里…… 比起五年前严米诠释的角色，楚昱更多了一分以前从未想到的——活力。 那种属于年轻人，年轻人独有的，初生牛犊不怕虎般的活力。 五年后的楚昱，还多了更多的投入，正因为这些投入，他的舞台剧并不沉闷，也并不枯燥。 戏演完了，台下仍旧一片安静，等楚昱谢幕下场了，才听见全场最热烈的掌声，他轻轻勾起笑容，手心里后背里流淌的冷汗，也值得了。 如果没有欧阳哲点燃的斗志，他恐怕会永远怯场，对上聚光灯的时候永远有一种畏惧。 只有身心都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时候，舞台也不存在了，聚光灯也不存在了，有的只是这个人的一段人生经历，不过是在他身上重现罢了。 当这样的演戏方法掌握得越来越熟练的时候，楚昱发现自己能面对很多事情了，也放开很多事情了。 舞台上又响起了清亮的歌声，后台还有不少准备上场的演员们，有的还是楚昱的同学，跟楚昱打招呼的时候，楚昱也没有显得生疏冷淡，微笑点头，偶尔拍拍他们的肩膀，让他们加油。 步出后台，他松了一口气，四下里看了看，欧阳哲并不在附近。 他把从休息室里拿出来的背包背上后，眼前修长的身形挡住了自己的去路，一双有力的手禁锢住他的肩膀，面前俊美无俦的脸上摘了墨镜露出疑惑与焦虑神色的男人喉结动了动，一字一句地问，“你，到底是谁？” 第二十一章 ——如果每个人死了以后都有一个重生的机会，你会选择继续原来的人生吗？ 肩膀被抓得生疼，对方那双已经无法掩饰住紧张的黑色眸子里闪现的热度仿佛能将人灼烧。 从最初的惊讶、熟悉、毛骨悚然，到恐惧、震惊、万念俱灰，当他将所有沸腾翻涌的情绪一一压下并付诸惨然一笑的时候，在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周遭的一切已经随着喧哗的人声和璀璨的灯光逐渐淡去，眼里只有那个和记忆中的人一点都不像的少年。 他问，你，到底是谁。 楚昱下意识地躲开了对方的眼睛，眨了眨眼，再次抬头的时候眼里多了几分无辜，所有的明亮都是属于台前的，幕后台下的通道只有一两盏白炽灯，其中一盏还是明灭不定的，他背着灯光，本就因台上灯光太强烈而蓄了一眼眶的水分，这时候再流露出一两分无害和纯洁来，效果也变成了七八分。 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绽开了一抹宽慰的笑，“曹哥，你真的来了啊？” 曹熙的头发有些乱，当然最明显的还是他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 明亮而深沉的眼眸中掠去一丝失望，曹熙勉强扯了个笑容，慢慢松开了禁锢着楚昱的双手。 其实楚昱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比起其他新人，他和曹熙的关系一直比较近，称呼一句“曹哥”也不为过，比起“曹先生”“前辈”更有一种亲近感，只要曹熙不觉得突兀就好。如果楚昱说自己听不明白曹熙问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简直是白跟欧阳哲学了那么多揣测人心的东西了，这种时候必须要让曹熙觉得他是受宠若惊，而没有别的想法。 用“曹先生”或者“前辈”“曹熙”等称呼，只会让有心人觉得那是故意拉远两人的距离，个别敏感的人还会认为那是一种讽刺。 冷静。 特别是在一方已经陷入情绪复杂思考敏感的境况下，必须在心里保持高度的冷静，脸上还要装出一副欣喜激动的模样。 曹熙的表情可以用脆弱一词来形容，在惨白的灯光下，高挑颀长的身体显得消瘦而单薄，只是他已经习惯了保持一个翩翩贵公子的形象，紧抿的淡色薄唇显示了主人的倔强，犀利如刀可以直剖人心的视线与楚昱的视线交汇了好几秒，才略略转开。 曹熙没有说什么，或者说，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开口。 既然对方还在犹豫，把握主动权先发制人摆脱被怀疑的可能性也是好的……楚昱弯起了嘴角，眨巴了下眼睛，“刚才我在台上真的好紧张，从来没有在那么多人的面前表演过，和拍戏有很大的不同，舞台剧可没有NG的机会，你看，我手心里到现在还都是汗呢！” 说完，摊开两只手，果然上面汗莹莹的…… 楚昱不好意思地笑笑，耸了耸肩，加上最后一根稻草，“听说曹哥以前也演过这个剧，还跟我是对手戏的角色呢，准备的时候参考了当年曹哥的风格，想到如果曹哥和我对戏的话我该怎么做，可是我自认还是比不上曹哥，曹哥不愧是影帝诶……” 完了，他连时下高中生最常用的语气词都搬出来了，曹熙脸上明显的一黑，两秒后又恢复成人前人后风采夺目的影帝。 “是吗……我觉得，你已经演得很不错了，继续努力吧。” 留下这么句硬邦邦干巴巴的话以后，曹熙借口还有事情不能久留而离开了。 看着曹熙的背影在走廊尽头一点点变小、消失，楚昱疲累地闭上了眼睛，终于松了一口气。 手心里的汗已经将整个手掌濡湿了，比起对聚光灯和舞台的畏惧，他发现他最恐惧的还是曹熙那双炙热的眼睛。 明明做错事情的不是他，偏偏有一种被抓到现行的感觉。 ……但凡刚才曹熙再多问他一句话，恐怕他就要开始冷嘲热讽或者躲闪回避，露出更大的破绽出来。 还好曹熙本身心情就有点乱，要不然这么简单的戏码在他影帝面前怎么可能会有效…… 本来以为这出舞台剧只要不是按着原来的戏路演，曹熙也不一定会来看的前提下，就不会有意外，可到底人算不如天算，曹熙不仅来了，还是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 毕竟人生的第一场戏对自己的影响不是一点的深重，隔了这么久当时的台词楚昱还记得一清二楚，更别说和曹熙对戏时两人共同研究出来的角色，在对角色的诠释上，楚昱还是以当年的基调为基准，再加丰富一些别的东西，本质的内容还是一样。 可就是这个本质，不管曹熙处在如何凌乱复杂的思绪中，还是被无意识地捕捉到了。 怔怔地在原地站了五分钟，楚昱茫然地看了看修缮不佳的天花板，连带着天花板上的裂痕都显出了几分沧桑，他才无奈地勾了勾唇。 不可否认，当时看着曹熙离开，他心里是有些遗憾和怅然的。 ……甩甩脑袋，将不必要的情绪抛诸脑后，楚昱离开了后台，跟负责节目的老师打了招呼以后，在学校后门狭窄的巷子里找到了欧阳哲的车。 夜色沉静如水，惨白的路灯下欧阳哲撑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感觉他什么都知道了一样，欧阳哲一句话都不说，默默地看着楚昱打开车门，扣上安全带后茫然地发呆，接着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9月23日，电影《饰品》预告片如雪花般洒进人们的视野，无论是电视、报纸、杂志还是路边高层建筑的广告电视上等媒体上能看见与《饰品》相关的一切消息。 包括从导演到演员整个华丽班底以及影评人和媒体人对它的期待。 预告片节选了几个相对震撼的场面，包括曹熙扮演的男主角萧立笙指挥战争的画面，女主角从前的奢华娇艳与后来的颠沛流离的对比，以及，那场惊艳了大半影迷的男男床戏……当然，预告片里不可能把一段那么长的剧情放进去，而且说是床戏，基本上拍得很隐晦，不然片审的时候不会让过。 但那短短的十秒钟足够引起人无限的遐想了，在欧阳哲的普及教育下，楚昱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群庞大数目的人喜欢看男人之间的暧昧。 在高档服装店里一边挑选适合楚昱的西装，欧阳哲一边笑眯眯地挂断了电话，然后凑到楚昱耳边，刻意压低了声音说，“一部片子，能同时满足想看BG、BL、甚至GL的观众，并且保持片子的文艺性和商业性，你说，黄导是不是个很有才的人？” 楚昱呆呆地看着欧阳哲兴致勃勃的脸，满脑子都是欧阳哲刚才说过的那一串串字母。 9月30日，《饰品》首映日。 当欧阳哲的黑色宝马停在H市的中央大剧院门前，为数不少的媒体和地上红得晃眼的地毯让楚昱微微皱起了眉。 欧阳哲轻轻叹了一声，温暖的手握了下楚昱冰凉的左手后又轻轻松开，“嗯……太久没有出席这样的场面了，这几年都是阿逸当代表的，不过为了你，我这下可要既当经纪人又当保镖了。” 楚昱反瞪了他一眼，“你本来就是我的经纪人吧……” “可我没说要帮你拦着媒体呀，”欧阳哲狡猾地笑了笑，“短短二十米不到，进去以后，媒体就不会缠着你了。” 楚昱面无表情地整理了下领带，浅灰色的西装和做了一个半小时的头发十分搭配，左耳在欧阳哲的强烈要求下上了个耳钉，黑色水晶做的，让他看上去比平时多了几分了灵动。 楚昱摸了摸他的耳钉，其实他一直都不知道原来的楚昱穿过耳洞，平时照镜子也没怎么在意看，欧阳哲说要他配个耳钉的时候他还因为怕疼而有些犹豫，结果这个问题在他死前就已经解决了。 媒体记者看到一身清爽的浅灰色西装的楚昱下了车，身边是梳着马尾魅力不减当年的经纪人欧阳哲，这对话题人物马上就被记者们围了起来，只是迫于欧阳哲微笑中散发的无形压力，媒体还不敢靠得太近，以前就发生过媒体将艺人围得出不去还要喊保安的，特别是像楚昱这种正往上爬的新人，可他们偏偏遇到了欧阳哲，再大胆的记者也不敢伸手去拔狐狸身上的毛。 不过，小说里有一种武功叫做隔空取物，不好好把握这短短二十米的距离怎么行呢？ 于是有记者开始问了，“楚昱，听说你在《饰品》里拍了同性恋相关的剧情，你觉得这会不会影响你的前途或者票房？” 欧阳哲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个记者手上话筒上的标识，嗯，是《东方娱乐》的记者……楚昱见欧阳哲沉默，看样子这个问题他必须回答，他只好有些羞涩地笑了笑，无意间对着那边的摄像机，看向记者的眼神无比的清澈单纯，“我是第一次拍电影，有黄导和大家的支持，无论什么角色我都会尽全力去演，至于票房，这就不是我能断言的问题了……” 那个记者愣了一下，还想再问的时候，楚昱已经将头转了过去，回答另一位记者的问题了，两个问题刚回答完，楚昱和经纪人欧阳哲都已经进了剧院，门口站着数名尽职尽责的保镖，那些记者们在没有主办方的允许下是不能进去的，再想问，就只能等到一会儿的记者招待会了。 在剧院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楚昱和欧阳哲正走向记者招待会的发布厅，只听欧阳哲摇头叹气，“前半句话回答得很好，就像一拳砸在棉花里，后半句话有些生硬，你多少也要表现出一点兴奋激动而口不择言的样子嘛，太过老练的话会让媒体防备的。” 楚昱也是第一次被这么多媒体团团围住，虽然这个阵仗可能还不如当初为了余品声自杀而来围观的数目，但是那时候有楚家的势力在，他根本没有亲自接触过那些记者，当他真正面对的时候，才发现，回答记者的问题，也是有相当大的学问在的。 刚才楚昱的回答对于一个新人来说已经不错了，换做李俊柏魏晓琳这些人，被媒体捧的时候说话会不自觉带了些骄傲，容易被媒体套话，前不久魏晓琳还因为剧透而让李导教训了好一阵子。 媒体的提问多是带了陷阱了，刚才那个记者的提问里，就有三个陷阱。 第一，虽然社会上已经普遍接受了同性恋，但社会主流还是相当传统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扣上同性恋或者支持同性恋的帽子，这在圈里都不会有利于名声。 第二，拍摄同性恋会不会影响楚昱的前途，楚昱不知道，那个记者也不知道，但肯定会影响整个剧组之间的相处，如果楚昱说他担心拍了这些剧情影响前途的话，黄与行将会是第一个让他前途不好过的人。 第三，预测票房，这是傻瓜才会做的展望未来，回答不好，得罪的不单是黄与行，还有一干的演员以及制片商和背后的赞助人。 好在楚昱只是个新人，媒体对他还没过多的防范，目前为止他也就在媒体面前回答了两个问题而已，在多数人的眼里，他还是个略显青涩的清秀少年而已。而且，这晚媒体的目光多放在实力女星唐芊、影帝曹熙和名导演黄与行身上。 不过，在记者招待会上，楚昱才发现欧阳哲说的话是对的，比起曹熙，他还确实嫩了点。 同样的问题问到了曹熙就是另一番场面了…… “这部片子里有你和新人楚昱同性之间的暧昧戏，曹熙，你怎么评价这段戏？你觉得观众有可能接受吗？会不会影响票房？”比起问起楚昱的时候，记者问曹熙的问题更加直接，也更加没法回避。 然而干净优雅的曹熙眯了眯眼睛，调皮地笑了下，“唔……你问了这么多问题，我要从哪里开始回答？” 那名记者因为曹熙的微笑和眼神，脸上红了红，曹熙接着说，“黄导的电影口碑票房一向都是不错，相信这次也不例外。至于那场暧昧戏……”曹熙看了眼离他两个座位的楚昱，楚昱也适时的回以微笑，“我发现楚昱真的是个很有潜力的新人，跟他搭戏很轻松……至于观众接不接受嘛，我想只要剧本里有，就一定有它的道理，而且我刚才不是说过，黄导的电影口碑一向不错吗？” 这样的回答，既是正面回答了记者的问题，又无形间捧了楚昱和黄与行，最关键的是，在曹熙轻松的口吻下，现场的气氛也很轻松，而且曹熙的回答也让那名记者有东西可写，回答到最后还将锋芒留给了黄导，充当了跳板的作用，马上就有记者开始问黄导问题了…… 40分钟的记者招待会结束，众人转移到播放厅，在目前最红的歌唱组合KID演唱的片头曲中迎来了《饰品》的首映。 第二十二章 这两天楚昱没有任何通告。 《饰品》正赶上黄金周和月饼节，在各大影剧院上映，据说场场都不空，上座率高得惊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对于楚昱来说就像已经过了很久的事情一样。 “你需要休息一下了。”欧阳哲推了推新换的金边细框眼镜漠然地说。 于是他开始在家休息。 先是用最近赚来的片酬给公寓装了一台空调，然后下楼买了足够吃一星期的食物塞进冰箱里，打开电脑，开始浏览各个与《饰品》相关的影评和帖子，并认真记录下网友对于每个角色的分析和感想。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不少评论也跟他扮演的角色有关，而且引起了一片热烈的讨论…… “1L：男主好渣！不过这样的男人才能让人爱到死去活来啦~~” “2L：这样一部片子在中秋上映，让人想要好好珍惜如今单纯简单的生活了。” “3L：那个男生好可爱啦，清纯受！男主其实是喜欢他的吧吧吧吧——” “4L：那是妖孽受啦妖孽受！我最近有留意他哦！” “……” 沙沙沙地记下与演技相关的信息，楚昱默默地关上电脑，然后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奇怪地自言自语道，“哪里妖孽了……” 毕竟这部电影主要目的是为了将女主角唐芊捧得更红，以她的演技和魅力，确实不比去年金果奖的最佳女主角差，虽然在年龄上唐芊27岁的年龄有点大，可是她保养得很好，看上去就跟二十岁出头似的，演技也很纯熟，平时也没有负面新闻，转会到GET之后时任艺术总监并有着独到眼光的欧阳逸就决定让她的名气变得更大，唐芊也确实有这个实力，加上黄与行的电影什么都不缺，就缺有演技担纲的演员，几人一拍即合，看来今年年底的金果奖评选唐芊有很大的机会能登上影后的宝座。 曹熙今年初已经拿了影帝的称号了，他倒是不在乎名气和身价，只是配给他的助手从两个变成了三个，每天参加各类娱乐活动忙得焦头烂额。 这些都是欧阳哲跟楚昱说的，他说，有一天你不会再是别人的陪衬，但那之前，所有的陪衬角色你都要当做主角来演。 其实楚昱也知道，《饰品》成就的不单单是唐芊或者曹熙，至少会有40%的人搜索电影的时候会去留意“童飞”这个角色，接着了解到他的扮演者就是楚昱。 但是，《饰品》已经成为了过去，他已经从“童飞”走到“端木优”，将来还要诠释更多更多的角色…… 一想到这里，楚昱全身的血液就沸腾起来了。 换了眼镜的欧阳哲就像换了个性格一样，不再是那副随心所欲吊儿郎当的样子，整个人变得成熟、稳重、安静，只是精明算计的眼神没变，最近他也不开张扬华丽的奔驰了，而是改为较为朴素的花冠，颜色也还是黑色。 马尾辫被散成了披肩发，微卷的头发自然柔顺地垂在耳旁，被微风轻轻吹起，连带着这个中年男人的五官也变得柔和起来…… 一切还和当初一样，车子停在路边，那人摇下车窗，冲他露出狡黠的笑容，然后招呼他上车。 《恋爱中毒》热播，《饰品》火了，楚昱觉得自己比起以前有一点变了，连带着也觉得欧阳哲变了。 这种微妙的感觉，也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 车里正在放《饰品》的片头曲，那只是欧阳哲随手打开一个FM电台时随机播放的，开车的时候欧阳哲不喜欢多说话，他偶尔会逗一下楚昱，直到看见楚昱炸毛了才幸灾乐祸地闭了嘴，将音量开大，然后悠哉悠哉地用眼角余光瞥楚昱的表情。 “……我们这是要去哪？”楚昱看着一路不熟悉的景色问欧阳哲。 “度假。” 欧阳哲回答得十分精确简短，让楚昱一时间愣在原地，接着少年紧紧揪住了他的衬衫袖子，惊讶地重复了一遍，“度假？！” 欧阳哲用无比无辜的眼神看着他，“嗯，难道小楚不喜欢度假？难得我还特地让人打扫了山上的那间别墅……” 不是……关键是，他刚买好的足够吃一个星期的食物怎么办？ “那还不简单，”欧阳哲好笑地揉了揉楚昱的头发，“回来都送给曹影帝或者余影帝，他们会很乐意帮你解决的。” 最后楚昱还是告诉自己不去想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欧阳哲绝不会无缘无故就带他来度假的。 1个小时后，欧阳哲将车开到郊区新建的湿地公园，绕过附近那些富丽堂皇的洋楼别墅，拐入开往山上还没铺水泥的路上，地上坑坑洼洼路面很不平稳。 楚昱这才醒悟，不是欧阳哲换了品味，而是他今天不想糟蹋一台好车。 等重重颠簸结束了以后，楚昱抖了抖发白的嘴唇怔怔地问，“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最多能称得上风景优美景色秀丽，为了让他放松这点理由，也没必要大老远跑这一趟。 欧阳哲笑着把的新眼镜往上推了推，“小楚，最近你真的有点退步了，我不是说过了吗，度假。” “不可能，你到底想我做什么？你又接了什么样的角色没跟我商量过？”楚昱有些警惕地看了欧阳哲一眼，欧阳哲被他弄得有些尴尬，不过笑容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温和里又透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最后，欧阳哲率先举手投降，“我怕你知道以后会不同意，虽然公司一直强调新人不能拒绝公司的任何安排，但自从你跟了我以后很大程度上就没有受到公司这些条条框框的限制，工作是阿逸扔下来的，谁让他现在官比我大呢？” 楚昱的脸色沉了沉，在接戏上，他确实没有什么自主选择的权力，不管欧阳哲告不告诉他，他都照样要演，毕竟他签的合同和别的新人没有任何不同。 而且，欧阳哲的话里还透露了一点，他原本是GET的总经理，是为了他才把最高权力的那把椅子交给了欧阳逸。 如果楚昱没有跟在欧阳哲身边学了那三个月就好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里，他学会了观察人的脸色，分析人的语言……因此，在欧阳哲对他说出这样话里有话的言语时，在他毫无反驳能力或者对方不让他有任何反驳机会的情况下，楚昱心里还是很不好受的。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怎么会没有矛盾呢？ 矛盾总是存在的，只是还差一个引爆的导火索而已。 楚昱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等欧阳哲继续说，于是底气有些不足的经纪人第一次用劝慰的口吻跟楚昱说，“有个颇有名气的制片商在看了你出道以来的作品后，想让你参演他赞助的一部武侠剧，出演里面一个神仙的角色……” “没那么简单吧……”楚昱插了一句。 “呃，你知道，神仙多是性别模糊的……”欧阳哲耸了耸肩，把已经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的楚昱要说的话都说了，“《饰品》里是一个性取向不太正常的特务，《恋爱中毒》中又是柔弱腹黑的忧郁少年，网上有评论说你是靠走暧昧路线红的，跟你出道前的绯闻一结合，如果再出演类似的角色，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楚昱抬眼看了看欧阳哲，眼眶有些红。 欧阳哲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能接更多的角色，也知道你想尽早摆脱这个模式，不过你现在根基还太弱，站不稳，只有别人挑你，没有你挑别人的份。” “……我知道了。” 楚昱苦笑了下，“那么，我现在要做什么？” 欧阳哲勾起一抹笑容，“把你的手机以及一切与外界联系的工具都交给我。” 接下来楚昱的任务就是思考，如何诠释一个神仙。 没有定妆造型，没有台词，甚至没有剧本，没有故事大纲，只有两个字——神仙。 如果说以前的角色都是从原作中提炼的，而原作又是基于生活的，那么这两个字的难度实在太大了，楚昱手里既没有原着，也没见过神仙，他要怎么去创造一个神仙的人格？或者说，神仙跟人到底有什么不同，他一个平凡的人能把神仙的气质演出来吗？ 神，仙，神仙……这几个词都快把楚昱的脑子撑爆了。 “看过武侠小说没有？”欧阳哲递给他一杯奶茶，笑眯眯地问。 楚昱揉了一把头发，本来就乱的头发被他揉得更乱，不过旁边坐着的是欧阳哲，他也不担心形象问题，“以前看过一些……” “那里面都是怎么描写神仙的？”欧阳哲伸手帮楚昱顺了顺头发，楚昱浑然不觉般开始转动起有些使用过度脑筋来。 “有很多很漂亮华丽的辞藻堆砌，但我总感觉虚无缥缈的，看上去写了很多出来，其实啥也没写的感觉……” 楚昱郁闷地低下头喝着奶茶，山上的风有些冷，又进入了十月，傍晚时分温度已经下降到二十多度了，穿着短袖T-shirt和七分裤也觉得有些冷，而一杯热热的奶茶正好让他找回了一点温度。 楚昱边喝奶茶边等着欧阳哲评论他的话，可是等奶茶都喝完了旁边还是一语不发，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两人身上，他们正坐在别墅外围独树一格的木质回廊上，有点古风的感觉。 回过头，就看见欧阳哲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嘴边还是狡猾又温柔的笑。 “小楚……你不觉得，其实你已经发掘了‘神仙’二字最本质的东西了吗？”欧阳哲撑着脑袋，突然这么跟楚昱说。 “啊？”楚昱眨了眨眼，迷迷糊糊还搞不太清欧阳哲的话，他坐在回廊上看了一下午的风景，体会了一下午的意境，吹了一下午的山风，却还是什么都想不出来，可欧阳哲还肯定他已经发掘出了什么本质？ 欧阳哲噗地笑了出来，眼里带了一丝宠溺，“你刚才不是说了‘虚无缥缈’？本来神仙这个东西就没有人见过，不过是凡人的想象而已，想编造成什么样都可以啊……” 又伸手捏了捏楚昱的脸颊，这位心情大好的大叔才起身拍了拍屁股，伸了个懒腰，转过头问楚昱，“要不要去寺庙里转转？” 寺庙？ 这种地方会有寺庙？ “唔……忘了告诉你了，这座山的东面是我们住的别墅，西面是一间小寺庙。” 欧阳哲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眼神，连微笑也带了几分奸猾。 不过，生气归生气，气完之后楚昱也能看出欧阳哲的用心，先让自己定下一个基调，才能围着这个基调填补更多的东西。 如果一开始就让楚昱体会佛法、梵音、清修，那只是给楚昱披了一件仙的外衣而已，楚昱还是楚昱，本质还是个普通平凡的人类，必须让他自己有所觉悟的时候，才能给他添枝加叶，完善这个角色必须的内涵。 一连几天，楚昱都在寺庙里听和尚们念经，在一片低沉清澈的梵音中一点点净化自己的心灵，慢慢感受脱离世俗凡尘七情六欲的境界。 或者坐在空旷的殿堂里冥想，有时候甚至什么都不想，只是将身心放空，身体仿佛就像能纳百川的海洋一样，周遭的花鸟、风月、空气都汇入一体，灵魂就像进入了浩瀚无边的宇宙一般。 时间在他的世界里，有如无物。 欧阳哲再次见到楚昱的时候，楚昱正坐在蒲团上打坐，少年还是一身休闲服饰，可是身上的气质以及周围的空气都不一样了。 楚昱缓缓睁开眼睛，欧阳哲对上他的那道视线就再也没有移开眼过。 那双眼睛，褪去了单纯、青涩、机灵、敏锐，却又仿佛包含了更多的东西，仿佛凝视着深渊冰潭，空灵、飘渺、皓洁。 等欧阳哲找回思绪的时候，楚昱已经微笑着从蒲团上下来，白皙的皮肤出现在阳光下显得有些透明，“老师……” 欧阳哲咳了一声，“不错，有模有样的。” “嘿……”楚昱开心地笑了笑，“庙里的方丈也说我有慧根呢！” 刚才那种被楚昱震慑到的心情猛然平复下来，欧阳哲皱着眉点了点这个有些得意忘形的小鬼的额头，“你可别真的去当了和尚。” 难得能看到楚昱这么活泼的反应，欧阳哲觉得他这不像是在塑造神仙的人格，而是在塑造精灵的人格，表面看上去庄严圣洁，没说两句话就显了几分调皮出来。 欧阳哲把楚昱接回东面的别墅，为了让楚昱继续体验那种超脱的感觉，连吃饭都是清一色的没油水的素菜，在楚昱的强烈要求下连盐都不放，最后欧阳哲连做两份菜的心情都没有了，叫两份外卖，一份从寺庙里打包过来，一份从山下的酒店送过来。 白天楚昱在山林间或走动或打坐，晚上就和欧阳哲探讨角色，制片人也把剧本送来了，因为楚昱的角色在影片里分量并不重，出场镜头不超过七分钟，而且没有一句台词，从剧本里也只能看出对影片的主人公的刻画，关于“神仙”这一角色的描写却只有寥寥几笔。 有时候楚昱会想，一个并不重要的角色，让欧阳哲和自己都耗费了这么多心机，到底值不值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欧阳哲这样的人追求的是完美，无论什么角色都一般重要，自己又何尝不是？ 无责任小番外 1、 楚昱经常呈明媚忧伤状45度角仰望天空。 路过的曹影帝不禁在内心感叹：真是个细腻美好的少年啊。 从自动贩卖机处买了冰水的欧阳哲将水递给楚昱，“拿着敷上，对落枕有好处。” 2、 欧阳哲气急败坏地挂了电话，一旁的楚昱既好奇又纳闷：平时跟欧阳逸斗嘴这人不都魔高一丈的吗，怎么今天一反常态大失水准了？ 于是他开口揶揄欧阳哲，“什么事把你气成这样了？” 欧阳哲先是看了楚昱一眼，哼了一声，“我爸让我回家吃饭。” 原来你也有这么小孩子气的时候啊，不对，原来这世上还有能降得住你的人啊……楚昱小脸上写满了幸灾乐祸。 突然，欧阳哲凑过来奸猾地笑了笑，“小楚，你是不是很想见一下这个世上唯一能降得住我的人？” 楚昱惊恐得连连摇头。 3、 其实余品声的品味很恶俗。 喜欢花衬衫，烟囱裤，人字拖，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太阳镜。 当他出现在楚昱家门口的时候，还戴了一顶夏威夷草帽，脖子上挂了一串花环。 楚昱想都没想愣愣地蹦出了一句，“How do you do？” 第二十三章 半个月，是一个怎样的时间概念？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半个月眨眼即逝，正如暑假的时候雄心壮志地想要在假期结束以前完成成堆成堆的作业，可是到了假期的最后一天却悲催地发现，那些快要长霉的作业才动了那么寥寥几笔甚至空白一片。 半个月的时间，确实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对于楚昱来说，半个月没有在任何媒体任何媒介上出现过，足以让曾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名气也被蒙上尘埃，媒体总不会对一个没什么曝光率的人穷追不舍，，《恋爱中毒》也早就是昨日黄花，现在只有电视上的广告和访谈节目还残留着《饰品》的影子。 而楚昱至今连一支广告也没拍过，这半个月来，可以说是过着山野乡村的生活。 虽然用欧阳哲的话来说，广告和导演才是最需要慎重考虑的，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用多想。 所以楚昱在山下随意闲晃的时候，住在附近的人才没有认出他来。 他身上所有能联系外界的工具都被欧阳哲没收了，连钱包也没收了去，不过好在他长得斯文帅气，人也温和有礼，让当地的居民心生亲近之情，村门口小卖部的热情大方地将店里唯一的电话借给了他。 离家那么久，楚家的人也应该担心了，走的时候太过匆忙，也不知道欧阳哲有没有好好跟他们讲，就楚昱所知，虽然他只是楚桓天的私生子，楚桓天又是那副严肃刻板的样子，但作为父亲，他对自己的关心还是浓厚的。 而且楚昱心里也在疑惑，只是为了一个连台词也没有的角色，至于认真到这种地步吗？ 这样与世隔绝远离尘嚣的生活，虽然让他的心境变得宽阔许多，但有些事情，只要认真思考一下，就会发现其中有太多的不合逻辑。 当他拿起电话的话筒时，脑子里快速闪过一丝预感，所以楚昱第一个按下的，并不是楚家的电话号码，而是林季的手机。 为什么是林季？ 楚昱不知道，他只觉得，那一闪而过的不安变得越来越大，有种恐惧感和无能为力感，相互交织的复杂情绪让他觉得等待的时间是那么的长。 电话中传来的待机铃声是林季新出的单曲，古典乐器与摇滚融合在一起的旋律既有活力，又不失沉淀感，并不是一昧的将情绪暴涨到最高，而是不论在什么时候，都会让听者的心情得到一定程度的沉淀和安宁。 这就是林季的音乐，他的热情，他的大胆，他的尝试。 这个朋友，是他走上演艺道路结交的第一个朋友，也是第一个战友。 一首没有歌词的曲子结束又开始，热情如火的提琴声高昂的旋律在耳边充斥了一次又一次，楚昱紧紧皱着眉头勉强保留一丝耐心在等待，然而电话那头始终没有反应的人让他心里的不安更加扩张。 虽然他们各自的道路不尽相同，但是作为朋友，楚昱对林季的事情还是知道得比较详细的。 搜索一遍大脑的信息，楚昱并没发现像林季这样的性格会招惹什么不能招惹的人物，而出道的这段时间以来，林季一直本本分分地做音乐，十分低调，他一门心思都投入到第一张专辑中了，对于身旁的人事物都漠不关心，怎么可能惹上什么人…… 但如果没有的话，欧阳哲的举动就更为可疑，将他带到这么偏远的地方，不仅是不希望他与外界取得联系，更有可能是一种保护的手段！ 楚昱不是傻瓜，他很清楚明白，如果有错，错的也不是欧阳哲，可是他此刻心里充满了对欧阳哲的忿恨和不信任…… 理智告诉他什么是正确的，但是情感左右了他的心，他此刻愤怒、不安、焦虑、彷徨……重重负面情绪加在一起，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而那个他最信任的人，他毫无保留对待的人，却什么都没跟他说，想要一直隐瞒下去。 被欺骗和背叛的感觉，他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了。 电话终于接通了。 对方的声音根本听不见，只有一片嘈杂，一片喧嚣，滋啦滋啦的声音，不像是信号不好的电流声，更像是手机本身的问题，隐约传来的让人心情不悦的音乐，还有随着音乐狂喊狂叫的人声，在一片杯子盘子摔碎在地上的声音中，楚昱听见了一个声音。 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在K市，想要让你这样的小明星彻底消失，我还是有很多方法的。” 一片嘈杂中，这个人说话的声音其实并不大，声线也没有很特殊，但是那种冷透了脊梁骨的体验，这辈子加上上辈子楚昱还是头一次。 他的语速并不快，甚至仿佛在享受别人恐惧的感觉而故意把话说得慢了些，听他说话，一字一句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剜在身上。 这是一个楚昱真正没有接触过的世界，那个世界永恒的法则只有血腥的两个字——力量。 不管周围有多吵闹，那个人说话的声音一点都不会被盖过去，那把声音就像是有某种穿透力一样，深刻地动摇着一个人身上最为宝贵的自尊，当这道防线被击溃的时候，剩下的是什么呢？ 绝望，还是绝望。 这种绝望，通过那部已经不知道残破成什么样的手机传到了楚昱心里，颤抖的双手差点就拿不住话筒了。 他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叫一声朋友的名字，怕被那个人发现，怕林季落在他手里会遭到更大的不幸，所以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直到不知道哪个人的皮鞋将掉落在地上的手机踩烂了，那靡靡中带着血腥的声音才在耳边消失。 可他心里仍然不断地响起他听到的唯一一句话。 会是什么样的人物，连欧阳哲这样的背景都不能动分毫，又会是什么样的人物，让出了名的维护艺人的GET放任林季落在那个人手中？ 此刻他还能听见肉体被击打的钝声，那么下一刻，他会不会看到林季的尸体？ 想到这点，楚昱就全身发冷，不住地颤抖着。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能，和这个圈子里的残酷。 如果说进入娱乐圈以来他多少改变了一些什么，那么楚昱也可以说，他还保留着什么。 当初他就是凭着一份热情和冲动，才让他真正站在了舞台上，也在他的演技即将绽放的瞬间失去了生命，更让他一路走到了现在这条他从前根本想都不敢想的道路。 能重新活一次，并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他真的很高兴。 但这不代表他会变成一个自私的人，朋友的安危就在眼前，楚昱紧紧握着话筒，他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重生以前他的朋友就不少，因为他一向待人友善的缘故，和他待在一起的人都觉得轻松愉快，可是严米没什么真正能交心的朋友，一是因为小时候身体不好，能跟他长期往来的朋友没几个，二是严米自己总把事情都藏在心里，如果没有人问他，他就会让那件事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可是重生以后的楚昱不仅有了一个能在人生和事业上指导他的欧阳哲，还有一个能说点知心话的林季，所以林季也算是他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吧。 两个人有不少共同话题，可以肆无忌惮地谈艺术，谈兴趣，偶尔聊聊白日梦以及对未来的畅想。 在林季身上，楚昱看到了年轻人应有的活力，也感受到了那份对梦想执着的热情。 ——他说什么都不会放下林季。 如果说进入娱乐圈以来他多少改变了一些什么，那么楚昱也可以说，他还保留着什么。 当初他就是凭着一份热情和冲动，才让他真正站在了舞台上，也在他的演技即将绽放的瞬间失去了生命，更让他一路走到了现在这条他从前根本想都不敢想的道路。 能重新活一次，并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他真的很高兴。 但这不代表他会变成一个自私的人，朋友的安危就在眼前，楚昱紧紧握着话筒，他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重生以前他的朋友就不少，因为他一向待人友善的缘故，和他待在一起的人都觉得轻松愉快，可是严米没什么真正能交心的朋友，一是因为小时候身体不好，能跟他长期往来的朋友没几个，二是严米自己总把事情都藏在心里，如果没有人问他，他就会让那件事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可是重生以后的楚昱不仅有了一个能在人生和事业上指导他的欧阳哲，还有一个能说点知心话的林季，所以林季也算是他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吧。 两个人有不少共同话题，可以肆无忌惮地谈艺术，谈兴趣，偶尔聊聊白日梦以及对未来的畅想。 在林季身上，楚昱看到了年轻人应有的活力，也感受到了那份对梦想执着的热情。 ——他说什么都不会放下林季。 楚昱冲动起来，也不顾外面不知何时下起的毛毛细雨，三步并两步地跑回了山腰处。 细雨一点一滴地将身体的热量带离，四肢也在冰冷的雨水中行动逐渐变得僵硬。 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显得冷冽刺骨的深山空气，楚昱的大脑也开始变得冷静起来了。 他本来是气势汹汹地想去找欧阳哲理论，因为这个人一开始将他带到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就别有目的，甚至收去了他所有能与外界联络的设备，与其说这是一种欺瞒，更不如说是一种保护。 ……欧阳哲从来都没有理由要去伤害他，这点毋庸置疑。 他要做的，不是去质问欧阳哲层层欺瞒的背后究竟是什么动机，而是去找欧阳哲，跟他商量，他可以做什么。 连欧阳哲都恨不得避开尘嚣的，一定是他不会想要插手的事。 想清楚以后，楚昱一步不停地来到了别墅前。 偌大的别墅显得有些空虚，白色的屋顶凹槽处汇聚成一条线的雨水缓缓下流。 楚昱找了将近五分钟才在几乎没怎么踏足的地方看见了欧阳哲。 厨房。 欧阳哲正围着一条蓝色花格子的围裙，手上拿着一柄汤匙，面对着一个圆柱形的锅，那种锅只有在饭店里的厨房才能看到，马尾高高扎起，略有卷翘，眼睛被热气蒙了一层白雾，这副模样的欧阳哲很稀奇，却并不滑稽。 一旁还放置了一本饮食杂志，空气中飘散了蘑菇和肉类的香气。 很有点居家好男人的感觉。 “嗯？小楚你回来了……”欧阳哲在杂志与汤锅中间忙碌着，没有时间抬头看楚昱，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三分温和，七分精明，一如欧阳哲的人，“我以为你还要更晚些呢，这道小鸡炖蘑菇做了很久，就算不好吃也要全部给我吃下去哟……” 楚昱深呼吸了一口气，无数的话从他脑海中闪过，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最后声音有些发抖地问欧阳哲，“我可以帮林季做点什么？” “……” 欧阳哲的镜片闪了闪，动作也稍微停顿了下，只是很快就恢复正常，解开锅盖，用汤勺舀起一点汤汁吹了吹再送到嘴边，试过味道以后，欧阳哲这才放下勺子把眼睛取下来，就着围裙的布擦了擦。 楚昱一直安静地站在门口没说话，他全神贯注地看着欧阳哲的动作，几乎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他还在等着欧阳哲的答案，也并不想放过欧阳哲的任何一个可以彰显情绪的表情。 最后，欧阳哲还是忍不住轻笑了声，“你跟林季，到底有多要好？” “他是我目前为止，唯一的一个朋友。” “小楚……你的交友圈还真是狭窄。” 楚昱皱了皱眉，“重点不是这个。” “好吧……”欧阳哲收起了玩笑的心思，直直地盯着楚昱的双眼，“小楚，你现在饰演的是神仙，不应该管这些下界的事情的。” 欧阳哲的表情无比认真，细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就想在审视楚昱说出的下一句话是不是出自真心的一般。 ——这算是警告还是考验？ ——他该怎么回答？ 然而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楚昱尽管脸色苍白，气势却一点都不松懈，“戏里戏外，我分得还是很清楚的……况且，如果‘神’就是‘事不关己’的代名词的话，我宁可不当这个‘神’。” 欧阳哲看了楚昱很久，才扬起一个满意的笑容。 “不过小楚啊，你这么严肃的样子可不多见呢~”重新把眼睛戴回去的欧阳哲耸了耸肩，“最后一个问题，问一下时尚sense非常糟糕的小楚——你觉得，现在大街上最流行的服装，是什么？” 欧阳哲的眼中写满了狡猾。 楚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才放松下来的眉头又皱成了一个“川”字，摇了摇头，楚昱走过去一把夺过正被欧阳哲摧残的大葱，利落地将剩余的茎叶都切成薄薄的圆片，揭盖锅盖，全数丢了进去。 在欧阳哲的赞叹声中，楚昱这才轻轻地笑了下，“我觉得……现在最流行的服饰，应该是风衣，旧时代军装feel的风衣。” “为什么？” “因为《饰品》，曹熙将这个形象演绎得很有魅力。” “Bingo~”欧阳哲赞赏地点点头，“一个角色，一场时尚潮流的变革。小楚，如果你也能做到，就算真的出师了。现在有一个时尚杂志的专栏空缺，希望改造成明星专栏，你有没有兴趣挑战一下？” 楚昱挑了挑眉，“这算不算是交换条件？我答应你，然后你帮林季。” “喂喂……我是你的经纪人，不是你的敌人！”欧阳哲痛心疾首地看着楚昱，对方眼里只是带着一点玩笑意味，第一次，欧阳哲觉得，楚昱好像是长大了。 “你让我每周交一篇作文给你，就是为了今天吧？”楚昱用“早就看穿你了”的眼神望着欧阳哲，在香气四溢的厨房里，流失大部分血色的清秀脸庞上也似乎染上了一点水泽。 第二十四章 五，四，三，二，一—— 镁光灯打开，镜头聚焦，音响微微发出了一丝电流的声音，调试后，欢脱而不失老练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与镜头拍摄的画面同步，穿着稍微夸张而颇具时尚气息的男女主持面带笑容，“欢迎收看本期的‘超级玛丽’！” “我是大马。” “我是小栗。” 用发胶将头发弄成刺猬发型的男主持对女主持说，“唉，小栗啊……你猜猜看，最近街坊邻里最多谈论的电视剧是哪部，而谈论最多的人又是谁呢？” 女主持故作娇羞地笑了一声，“那还用说，当然是重播第二遍收视率也比我们高的《恋爱中毒》啦，你都不知道导播念叨了多久呢！至于讨论最多的人物，自然是由GET新进小生李俊柏扮演的钟少洋啦！~” “哇！你怎么把我们的收视率都爆出来了呀，回头看导演怎么收拾你！不过，自从半个月前电视台被读者要求让李俊柏上节目的来信给淹没，今天你可算有福气了，这期我们请来的嘉宾里头就有众望所归的李俊柏和《恋爱中毒》的主演们，有请各位嘉宾——” 现场一片喧腾，台下的粉丝们高举牌子和荧光棒，随着帘幕渐渐拉开，一位接一位的嘉宾走出，粉丝们的尖叫声也到达最高，台下的人热情高涨，台上的人也是春风满面。 李俊柏穿着一件卡其色呢绒衬衫搭配一条灰色紧身休闲裤，有点走台步的感觉，首先从后台走出，赚足了粉丝的尖叫声。 他现在是时下最炙手可热的新人，接近1米9的身高加上长期锻炼保养得相当傲人的身材，年轻又张扬，比起开始走成熟风的余品声多几分少年意气的新鲜感，而且作为演艺培训班以第一名成绩毕业的人，他既有样貌，有拥有全方位艺人的素质，由他领衔的偶像剧又开创了电视剧收视率的新高…… 加上广告代言、娱乐综艺节目上的频频亮相，成功地将他塑造成了新生代偶像，甚至有不少追逐时尚潮流的年轻人还会模仿他的打扮，粉丝更是直线上升。 第二个走出来的则是《恋爱中毒》中扮演女主角凌宁的魏晓琳，在网络调查中，她成了70%的年轻女性羡慕嫉妒恨的对象，爱幻想的女生们基本上都会在白日梦中将自己与凌宁角色对换，满足自己的“女主梦”。 魏晓琳一身粉色点缀深红蔷薇的旗袍，旗袍下摆类似洋装勾点了浅黄色的宽边蕾丝，手上还拿着一把复古的中世纪贵妇用的白色小洋伞，既有贵族的高雅又有少女的恬静，和剧中灰姑娘般的角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接着上台的人自然是饰演《恋爱中毒》中男二号端木优的楚昱，楚昱和剧中的穿着打扮一样，有如一位忧郁的王子，改良的学生制服的黑色西装外套穿起来显得特别收腰，围着一条淡蓝色的围巾，戴了一副细边的黑框眼睛，看起来斯文又优雅。 楚昱急急忙忙地得到通告回来上节目，他倒是没想到，台下居然也有人举着自己的名字，甚至有几个声音大的女生喊着他的名字就连台上都能听见，虽然哄闹声不如李俊柏出场时的热烈，但也总算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粉丝，说不感动是假的。 在楚昱之后，又有几个嘉宾上台，有别的娱乐公司旗下最近力捧的新人，也有时下较为流行的音乐组合，搭配综艺节目中收视率最高的金牌主持组合大马和小栗，现场气氛是一阵比一阵高，从没有冷场的担忧。 一轮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在大马正对李俊柏进行简单的采访时，小栗的双眼直直地看着一旁站得规规矩矩的楚昱，有点双眼放光的感觉，这虽然并不是事先安排好的，但出于多年搭档的经验，大马还是感觉出了什么，有点揶揄地看向小栗，“哎哟，你不是最想亲近‘钟少洋’的嘛，怎么突然对‘端木优’感兴趣了？” 小栗俏皮地眨眨眼，“人家看到楚昱一副乖宝宝的样子就好像欺负哦……” 大马哈哈笑了笑，“说的也是呢，感觉好拘谨喔！” 李俊柏看了眼大马，朝对方微微点头，原本他上这期节目该透露的信息也都说得差不多了，最近和这对金牌主持打好关系，趁今天的节目多少为难一下楚昱，而那两个向来唯恐天下不乱的喜欢调皮捣蛋嘴皮子又相当厉害的人马上就开始表现起来了，他们这么一说，观众的视线也都不约而同地转移到了楚昱身上。 楚昱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他们这是在说自己，浅浅笑了笑，眼帘半垂，脸颊微微泛红，有些害羞地解释道，“因为这是我第一次上综艺节目，难免紧张啊……” 小栗看到楚昱这样可爱的反应，不禁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诶，原来我们是你的‘第一次’呀？” “是啊……”楚昱大方笑笑，直言不讳，“一想到能上前辈的节目就特别兴奋，现在心脏还是怦怦跳动的呢。” 楚昱这么说了，小栗反而没有想要继续捉弄他的念头，女性特有的保护欲告诉她，这是一个单纯无害又特别会说话的人，每一句都看似轻松带过，讲述着自己的失礼，实际上将话题的重点转移到对他们的褒扬，小栗看了眼身旁搭档的大马，对方也是同样的感觉。 于是这点小捉弄就点到为止，台下的现场观众中甚至还有一些粉丝学着楚昱右手按在心脏上闭眼感受心脏跳动的，估计这期节目播出去，会有更多的人模仿楚昱的这个动作吧。 节目的氛围异常轻松，不管是不是本期节目的看点，大马和小栗都将时间分配得很好，通过一系列的游戏互动和轻松交谈，每个人都有充裕的上镜时间，而且艺人之间即使事前相互之间并不熟悉，在节目的互动中也可以彼此多点了解，艺人们之间也聊得非常愉快。 节目中还有个小插曲，是抽签组队演一小段情景剧的环节，楚昱分到了和双人歌唱组合CR组合一组，由于这方两个人都不擅长演戏，他们抽到的题目又是八点档经典桥段——二男争一女，每个组只有两分钟的商量时间，那边的李俊柏组合又有魏晓琳这样的演员配合，剧情演得都还不错，台下一片叫好，轮到楚昱这组时，大家都不禁好奇他们三人会演出怎样的戏。 小栗用手肘推了推大马，“哇哦，这一组会有男生反串耶，小昱要加油哦！” “这么快连昵称都叫上了，小栗你要让这边的柏哥情何以堪哇……”大马也趁机调侃，两人对了对眼神，哈哈一笑。 这时，楚昱和CR成员站在舞台中央，和小栗的猜测完全不同，饰演反串角色的反而是三人之中最为高大的Rezzy，只见一名1米8几个子、紧身上衣连胸肌都能清楚看见的男生双手缩在胸前作犹豫状，而肤色稍微白的Carbin和楚昱则饰演两个为爱而争的大男人，三人的互动既有视觉上的冲击和喜剧效果，又有在楚昱带动下的演技流露，现场的观众能在欢乐中笑骂这个组合演得太经典，电视机前的观众则会由于这一幕而对将三人组合印象深刻。 在台下商讨的时候，楚昱就发现CR组合中的Rezzy放得更开，更有表现力，而Carbin没有那么活泼，如果按照中规中矩的演法，并不能体现戏剧效果，一方面让Rezzy反串演女生不仅夸张又新鲜，而另一方面楚昱有自信在对手戏的过程中带动Carbin，让情景剧发挥得更好，事实也正如楚昱的预料那般，不仅是现场观众和主持人，就连另外一组嘉宾也笑得前俯后仰。 这期《超级玛丽》在一片欢笑声中结束，才步下舞台，楚昱就感觉到肩膀上忽如其来的重力，回头一看，正是CR组合中的Rezzy在拍他的肩膀，Rezzy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哈哈，本来以为你们这种演偶像剧的都是奶油小生，想不到你演戏还挺有一手的嘛，今天我才发现，原来演戏是这么有趣的呀~” 跟在Rezzy身后的Carbin也情不自禁地点点头，以前表现总是斯斯文文的自己，竟然会入戏到在台上跟人争得面红耳赤，这种感觉奇怪新鲜又有趣得很。 楚昱开心地笑了下，点点头，“谢谢你们，今天我也演得很过瘾……” Rezzy和Carbin对视了一眼，Rezzy豪气地锤了锤楚昱的肩，“决定了！我们要为你写一首歌。” “诶？”楚昱眨眨眼，显然有些不可置信，不过他很快就自然大方地接受了对方的好意，像CR组合这样特立独行又身具才华的艺术家一向不喜欢扭捏作态，他们是真心喜欢一个人才会说要为对方写歌，虽然不是同一间娱乐公司的，可是彼此已经建立了友谊，这对楚昱而言，是比上电视更好的收获。 简单谢过对方去逛夜店的邀请，楚昱解下围巾匆匆走向在过道里等他的欧阳哲。 欧阳哲眯着一双细长如狐狸般狡猾的眼睛，浅浅的眼纹似乎也带上了笑意，“小楚，收获颇丰嘛~” “什么？” “一首歌，两份友谊，还有金牌主持作为保护神。”欧阳哲笑意更深，准确无误地评价道。 楚昱有点不自在地挠挠头，“其实我本来没想到大马和小栗会转而帮我的，难道是你说的‘卖萌’真的那么有效？” 欧阳哲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将他手中的围巾接过围在自己的脖子上，原本穿着一件单衣看起来有些单薄的欧阳哲脖子上多了一层厚厚的围巾加上并没有扎起来的微卷的长发披在肩头，配上他笑得眯起眼睛的表情，就像一只餍足的大猫，慵懒又温暖。 “现在很流行这个啊，小楚，你要多利用这些情报哦。” ——平心而论，欧阳哲其实并不怎么喜欢粉丝多的地方，女人的尖叫声多少有些刺耳，所以他宁可选择在过道上等楚昱，可是最近天气逐渐变冷起来，让他耍酷耍得有些过头而终于也觉得穿一件单衣显得冷了，围上楚昱的围巾时，对方丝毫不惊讶的神情让欧阳哲既欣慰又有点烦恼。 ——远离尘嚣的这段时间，让楚昱的生活里除了和尚就是他，这实在不是一件好事。就像回来的第一件事是录电视节目一样，楚昱虽然也有几分装无辜单纯，可他也是真的紧张而在面对经验老道的主持人时只能本色出演，这也是瞒不过欧阳哲的眼的。 危险，有时候只是很小的苗头，却可以生出燎原之火。 “接下来我们去哪，是不是可以去看看林季了？”楚昱摘下根本没有镶镜片的黑框眼镜，收在眼镜盒里。 “唔……”欧阳哲看了看腕表，两人此时正走到自动贩卖机前面，欧阳哲顺势从包中翻出几枚硬币投入，哐啷几声后，取出一罐热咖啡，并不急着喝，而是用来暖手，想了一会儿才说，“接下来带你去个催眠的好地方，然后去‘时尚STILL’编辑部转转，等你把神仙拍完了再带你去看林季。放心，林季虽然住了院，可是伤势并不重，这边还雇了人保护他，没有大碍。” “既然能雇人保护，为什么当时不请人保护他？”楚昱皱着眉头问。 欧阳哲无奈地耸耸肩，“没办法，当时就算有人在，对方也有的是办法动他，不过现在嘛……大概是良心不安了吧，没再找上门。” 听欧阳哲的语气，这其中似乎还有隐情，看起来并不是楚昱认为的——林季得罪了某个即使是在娱乐界也相当吃得开的人物，那般简单。 既然欧阳哲要用各种方法让他等，就一定有等待的目的。 “不过……”楚昱敏锐地捕捉到欧阳哲目光中的促狭，疑惑地问，“催眠的好地方……是什么意思？” 欧阳哲的嘴唇勾起一抹狡猾的弧度，“到了你就知道了。” 第二十五章 欧阳哲所说的“催眠的好地方”，指的是音乐会。 在这种生活节奏相对快速的时代，属于高雅而缓慢的活动就被称为奢侈消费，当然也有真的喜爱管弦乐的发烧友是在认真聆听的，但如果不是朋友相邀、单位送票或许根本不会去一趟剧院的人还是占了大多数的席位，所以场下昏昏欲睡的人不仅仅是楚昱一个。 并不是说楚昱没有能力欣赏，而是他实在是太累了，下午到晚上一直在录制综艺节目，下了通告就坐着欧阳哲的车子到了市中心最大的剧院，途中唯一的休息时间就是在路上的二十分钟。 鉴赏音乐对于楚昱而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本身的性格所致，如果楚昱处于被动的状态，他会耗上比常人多两倍的精力来放空自己，达到白纸的状态，全盘接收对方的信息以达到高度统一的境界，因此在很多时候，楚昱并不比任何一个专业鉴赏家要差，但也因为他本身并不爱好或者没有必要去钻研他并不熟悉的领域，所以对于音乐，他更加喜欢由自己来选择以达到调适心情的作用，而非专门在他忙碌了一天以后还要听着有可能影响自己情绪的音乐。 欧阳哲明白这点，所以他什么话都不说，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打量舞台上挥洒淋漓的指挥家。 他相当贴心地在楚昱的脑袋快要耷拉下来的时候把肩膀靠了过去。 当大提琴的余音袅袅悠远，华丽的乐章华丽地落了幕，剧场内从安静变得开始有些骚动，接着是一片轰鸣般的掌声，楚昱才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用带着点沙哑的嗓音问，“……结束了？” “嗯，演奏结束了。”欧阳哲揉了揉楚昱毛茸茸的脑袋，“不过你可要赶快醒了，今天带你来，可不是仅仅为了听音乐的。” “唔？”楚昱明显还不在状态，一个音节带了浓浓的鼻音。 欧阳哲指了指前方贵宾席上唯一一个听众——一名身穿灰色竖纹的黑色西装，样貌看起来大约三十岁的男人。 这个男人正好侧过头去和站在身旁的下属交谈，从而露出了他的侧脸：线条深邃而棱角分明，像一柄活着的凶器，就算目光并没有对上，依然能从他漆黑得犹如黑洞一般的眼睛里感受到一股压迫性的窒息，场内的灯光效果偏暗，大致能看出男人的样貌是属于英俊的，但只要这双眼睛是睁开的，英俊不英俊倒是其次了。 ——这是一个很强势的男人。 楚昱的第一感觉便是如此。 他回头看了眼欧阳哲，对方眼中并没有太明显的波澜，只是回应了他的视线抱以微微一笑，“小楚，这就是你一直想见到的那个人……” 楚昱恍然大悟，“他就是那个……把林季……” “嘘~”欧阳哲伸出一根手指抵在楚昱的嘴唇上，轻轻碰上就移开了，食指在楚昱的眼前左右摇了摇，“说话别那么大声，那人的耳朵灵得很，一点风声都逃不过。” “他是什么人？”楚昱压低了声音，但眼中早已写满了好奇。 ……他以为欺负林季的，一定是个五大三粗的黑道，从他的印象中就觉得，会出口威胁别人的一定是仗势欺人的那一类，而那类人应该都是五大三粗的。 不过，楚昱第一次见到这种黑道——一个人安安静静全神贯注地听着别人眼中枯草不堪的音乐会，甚至不允许旁边有打扰。 欧阳哲眯起眼笑了笑，“你先记住对他的第一印象，回头我再跟你解释吧。” 回到欧阳哲停放在剧院地下停车场的宝马车内，欧阳哲这才说道，“那个男人，叫做韩睿。” 韩睿——韩氏作为当地黑道界的龙头老大，并且控股了好几家大型的上市公司，黑白两道都相当吃得开，近年来甚至传出韩氏的太子爷韩睿成为了寰宇娱乐背后的势力，随着寰宇娱乐打造的明星渐渐增多而在娱乐圈也占有了很大分量的影响力，似乎可以坐实了韩睿为其幕后老板的谣言，发着成为可以与GET一较高下的娱乐公司。 GET也是欧阳家族从黑转白的一个手段之一，所以在具体操作上更能洞察寰宇娱乐背后的动静，欧阳哲之所以不动声色，是不想为欧阳家族惹上什么麻烦。 不过正如楚昱所说的那样，火都烧到自家门前了，他也应该把底线亮出来，就算韩氏如今蒸蒸日上，整个东南地区也并不是他一家说了算。 ——GET当中有不少人的出身背景都是相当硬的。 这点，可能楚昱还没有察觉。 他能一出道就一帆风顺，很大程度上，身世也是一大助力。 “小楚，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管弦合奏有点单调？”欧阳哲突然转了个话题，楚昱虽然有点跟不上他跳跃性的思维，但思考了几秒钟后他也敏锐地感觉到欧阳哲正把事情铺展在他面前，所以他点了点头。 欧阳哲笑了笑，“本来第三乐章SOLO部分由女高音独唱的，可是由于韩睿的缘故，乐团也只好改变了演奏方式。” “他不喜欢女高音独唱的演奏方式？”楚昱问。 “不……怎么说呢，或许没有一个女高音能唱出他心目中的那种程度吧。”欧阳哲摸了摸下巴，解释道。 “这和林季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楚昱试图将两者联系到一起，不过他什么都没想出来，只能继续看着欧阳哲故作高深的笑容。 “简单来说，韩睿的生母是个女高音歌唱家，不过在那个年代，人们的印象中这样的职业还没摆脱‘歌女’的形象，由韩老爷子原配抚养长大的太子爷，生母其实是一介歌女。” 三十年前，没有现在这般良好的演奏环境和条件，作为最早站在剧院舞台歌唱的艺术家，韩睿母亲的声音用“其音袅袅，绕梁三分，不绝于耳”来形容根本不过分，而她演唱的最出名的曲目就是今天楚昱他们听的这场音乐会的第三乐章的SOLO部分。 “所以，韩太子应该是觉得，现在没有一个人可以超越当时可以看做是艺术顶峰的母亲吧……如果你知道林季目前筹备的首张专辑里会融入这段SOLO，就能看出其中的联系了吧？”欧阳哲解释说。 “可是他听过林季的歌吗，怎么连个机会都不肯给人家，就一竿子打死别人？”楚昱皱了皱眉头，对于韩睿，除了有点古怪以外，现在又多了“不讲道理”这个不算好的印象。 “这可是黑暗世界的特色喔，有的人天生能使磨推鬼，韩睿就是这种人。”欧阳哲笑笑，表情却是不以为意。 楚昱盯着欧阳哲同样深邃的眼眸，忽然觉得有点冷，是那种浸透骨髓的冷，他抿了抿唇，问，“你也是这种人？” “……你觉得呢？” 欧阳哲拨了拨有些凌乱的长发，发动车子，开出了停车场。 虽然弄清楚了林季会莫名其妙被人视为眼中钉的原因，可是明白是一回事，要怎么帮他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楚昱知道，既然欧阳哲已经说过会从中引导他，就先按照欧阳哲说的做。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习惯了欧阳哲安排好的一切，他只需要专注于演技的提升就好。 ——这样的相处模式其实在娱乐圈是很普遍的，经纪人做安排，艺人跟随经纪人的计划一步步走，不管时势运够不够好，至少能减少不少弯路。只是眼下很少有艺人能像楚昱这样循规蹈矩，像一张白纸一样随意写画勾勒，绝大多数混迹娱乐圈的人，心思都很复杂。 车子开出剧场，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这种时候还在营业的基本上只剩下夜店、酒店、娱乐会馆，而大多数的人已经进入了梦乡。 欧阳哲开车的时候有个特点，他喜欢单手掌握方向盘，空出的另一只手可以随时做点别的事情，早年他喜欢夹着一支烟，不过自从卢佩如淡出银幕后，早过了耍酷年纪的男人就一并把烟给戒了。 一路疾驰，没过多久绕过几条路就到了一栋高大的写字楼前。 和市区繁华地带的那些写字楼没什么区别，欧阳哲掏出名片递给门口值班的保安，裹着军大衣的保安打量了一下两位穿着打扮和一般人不大一样的客人一眼，就挥了挥手放行。 写字楼14层还是灯火通明，这里是《时尚STILL》的杂志社编辑部所在。 对于普通上班族而言，月底是他们最为忙碌的时刻，因为各项业绩都会在月底进行一次总结，并且决定当月的奖金，月底也是领工资的时刻。 而对于杂志社的人来说，月底并不是他们最忙碌的时刻，因为月刊杂志、半月刊杂志通常在每个月的1号和15号发行，所以月中才是他们最忙碌的时刻，到了月底就要将下个月首刊的杂志送交印刷厂，所以一整个月靠近截稿日期才是他们最痛苦的时候。 眼下，无暇接待突如其来的欧阳哲和楚昱的编辑部忙得一片焦头烂额，电话声此起彼伏，混杂着电脑键盘的敲击声、书页的翻动声、讨论声等，和逐渐安静下来的外头简直形成了最为鲜明的对比。 一位穿着印花长裙身材高挑的女人急急忙忙地从里面的工作室款款走出，一脸干练而精神的感觉，她的头发留得很短，耳朵的轮廓很好看，戴着一副珍珠镶钻的耳环，性感而大方，涂抹着淡橙色唇彩的厚唇笑起来映着洁白的牙齿，更为夺目。 女人朝欧阳哲笑笑，一边说，一边将两人领进工作室，“很抱歉，这期要策划杂志社发行200期的特典，所以今晚大家加班都比较忙……” “没关系，我们也只是顺便来参观参观。”欧阳哲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恰到好处的疏离，让女人反而轻松了不少。 ——适当的距离能让合作变得更加美好。 “不过近距离看楚昱，觉得真人更加好看耶！啊，不好意思忘记自我介绍，我叫孟黎懿，《时尚STILL》的主编，你叫我Menry就好……” “Menry姐。”楚昱自然地微笑点头。 “哎呀，真不会说话，女人最怕的就是凸显年龄老的称呼啦！”话是这么说，Menry却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 “啊……对不起。” “哈哈！欧阳，你带的这个新人真可爱~”Menry让两人坐在她工作室内的红色布艺沙发上，自己埋头在一堆纸制物中翻找了起来，没过多久就将三本封面精致的全彩刊物放在他们面前，“这是200期的样品，内容大致差不多，这是个别栏目有变动，这三本都不是最终成品，你们先看一下吧。” 楚昱翻开其中一本以当红女模为封面的样品，他发现从政治、经济、娱乐等方面完全将时尚的元素渗透进去，并不仅仅取材与娱乐圈，内容相当的丰富，也具有深度。 ——不愧是欧阳哲推荐的杂志。 看到属于自己的专栏，字体的排版和插图的搭配都十分合自己的心意，楚昱心中还是有点小感动的，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欧阳哲这次把他平时的写的“作业”给送到了编辑部。 Menry见楚昱停在那一页，顺便解释说，“这PART是时尚界名人的专栏，有介绍品牌、书籍的，也有写散文、书评的，在文化中感受时尚，就是这个新增栏目的特色。” “做的不错。”欧阳哲顺口赞扬了一下。 Menry笑得眼眉弯弯，“谢谢夸奖。” “每一期的主题都可以由你自己定，但是最好能与时代有点关联，文笔像这样就好，每个月的10号和20号是截稿日，你会有负责专门催稿的编辑。别担心，这边的编辑不会半夜三更打扰你的，哈哈~”Menry又说了一些详细的注意事项，并将三本样品都送给了楚昱，这个年纪大约四十岁的女人风韵犹存，干练与温柔同在，给人一种凡事交给她办都可以令人放心的感觉。 接近12点时，楚昱才会到了他阔别已久的公寓，简单地洗漱之后，翻出手机拨了林季的电话，还是不通。 不知道他是换了号码，还是被摔坏的手机一直没有换掉。 第二十六章 楚昱加入《幻陆剑侠》剧组进棚拍摄的那天，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夹带了阵阵秋意萧索的凉风，天地一片阴霾。 由于这部电影改编自网络游戏，“神仙”这个角色是尚在私测阶段并未对外公开的，这次也是网络游戏公司为了推广新的角色及剧情线路而面向粉丝们制作的电影，导演和编剧则根据剧情及人物的特色进行细节性的丰富和润色，被投入的新角色中并不仅仅是“神仙”这一角色。 而因为最终定稿的剧本问题，被压缩到100分钟的电影里楚昱所扮演的角色只有不到8分钟的镜头。 然而关于这点，楚昱和他的经纪人欧阳哲都不是很在意。 对于楚昱来说，能锻炼自己，让演技得到进步就足够了。而欧阳哲没有告诉楚昱的一点则是，如果拍出来的效果还不错的话，以后游戏公司就会直接采用楚昱的真人形象进行人物设计。 ——这才是欧阳哲所关注的。 电影类型属于魔幻武侠，所以场景多是需要运用到特效的。 楚昱饰演的神仙虽然按照剧本的安排应该是在仙境一般的大自然拍摄，可是由于经费等一系列问题，拍摄地点却是在室内，一片灰色的布景之中，两边用干冰制造出烟雾的效果。 这部电影瞄准的是新年贺岁档，所以进度要求非常高，时间安排得非常紧，包括前期定妆、造型设计等，统共也只给了楚昱两天的时间拍摄。 造型师在楚昱的形象设计上花了不少功夫才让导演觉得满意，最后的定妆造型是——少年有着一头柔顺飘逸的长发，随风起舞犹如柳絮，一身半透明的白纱随意穿在少年身上，纯粹高洁更衬托得少年肌肤白皙盛雪而毫无病态苍白之感，妆容偏素，除了一条弧度流畅的黑色线条勾勒了少年一双微丹凤的眼睛而显得更为狭长外，双唇之间抿成的线也被一抹红色描摹出来，近距离观看的话，唇上的纹理更为清晰又略带性感。并且，少年双足赤裸，右脚的脚踝戴了一个金色的圆环，走动起来金环随着动作上下而平添了几分无邪。 再加上楚昱经过一段时间锻炼出来的气质，就连为他定妆的造型师也感叹这少年就像从水墨画的仙境中走出来的一样。 可是实际的拍摄并不如楚昱的设想，如果搭配了服装化妆以及他所制造的神仙的人格后能够将这个角色发挥到120%的话，那么实际拍摄当中，楚昱能发挥出来的要减掉差不多一半的感觉，只能发挥出70%的演技。 自然不是因为内在因素，而是拍摄手法的外在条件限制。 以前楚昱认为，只要整个人放空，接受另外一个人格，完全成为另一个人的话，就能塑造最完美的角色。可是现在楚昱发现，有些事情不能说得太决断了，凡事还是有特殊情况的。 ——比方说，神仙基本上是脚不沾地的，就算楚昱心理上完全成为了这个角色，而身体上，他毕竟是一个普通人。 当紧身钢丝衣穿在楚昱身上的时候，他只有一个感受——很重，而且很不舒服。 在空中吊了几个小时之后的楚昱什么想法都没有了，他觉得很疼，全身都很疼…… 吊钢丝可不是看上去的那般简单，两脚悬空，在空中完全没有立足点可以借力，完全依靠钢丝的托力，这就造成了时间一长，肩膀手臂几乎连抬起来都很困难，两脚也僵硬得不敢动。 ——别说演出神仙的飘逸自在了，楚昱能控制表情不要太狰狞都需要花费很大一番气力。 造型和定妆就花费了第一天的大半天，连夜拍摄直到第二天的深夜才算完成拍摄任务的楚昱，两天里几乎没合过眼，当然导演和剧务也是同样。 楚昱自威亚上下来，脸上刷地一下就没有了血色，那些轻松、恬静、飘逸的神情全部换下，嘴唇的颜色暗得发紫，要不是底妆偏白，卸了妆以后的楚昱眼睛下能明显看到泛青的眼袋。 欧阳哲几乎在他换下衣服的第一时间就把他搬上了车，跟剧组简单打过招呼后，直接把车开往医院。 楚昱在车上睡的很香。 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地弯弯翘在那里，眼皮几乎不动，呼吸也变得十分绵长，恬静睡觉的样子就像个婴儿。 衣服扣子还没完全扣好，上面两颗扣子来不及扣上楚昱就坚持不住了，从散开的衣领下暴露在外的皮肤，依稀能看到一道道被钢丝勒出的青紫痕迹，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醒目狰狞。 欧阳哲叹了一声——换做别人，恐怕早就要求把拍摄时间延长几天，也就楚昱这个傻瓜还坚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拍摄内容。 完全看不出来他是在那种上层社会家庭中出生的小孩。 ……不过楚昱本来就不是。 到了医院，欧阳哲虽然有点舍不得，但还是摇醒了楚昱。 睡眼迷蒙的楚昱揉了揉脑袋，看清楚前方鲜艳的红色十字时还是微微皱了一下眉，“让我睡一觉就好了，没必要上医院吧……” 欧阳哲摇摇头，“不行，瘀伤可大可小，还是去看一看吧。” “不用了……”楚昱捏了捏鼻梁，“刚弄伤的时候冷敷防止出血，一天以后才用热敷，加快淤血吸收……我感觉应该没有达到肌肉坏死这种程度，虽然看起来这些伤有点难看，不过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 欧阳哲的目光变得深邃了些，“……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啊，”楚昱眼神有些不自在地闪了闪，“以前看过一些简单的急救方面的书。” “哦……”欧阳哲没再继续问下去，而是狡猾地笑笑，“好吧，瘀伤不看，林季总要看的吧？” 林季的病房是一个单人房，公司将他的所有医疗费用都包下了，这其中应该多少有些补偿林季的意思在，平时还有专门的看护人员照顾他。 其实林季的伤并不重，比起他被人踩成碎片的手机，他的伤也只有一处——左腿小腿骨折，并不是粉碎性的。 除此之外，轻伤早就好了。 所以楚昱推开病房的门看见正躺在床上带着耳机听音乐的林季时，两相对比之下，倒是楚昱的脸色更糟糕一些。 因为公司下达了命令，娱乐圈里也似乎形成了这么一个趋势，所以没有一个艺人来看望他，见到楚昱的时候，林季很吃惊，也很高兴。 以往那个没什么心眼只专注音乐的大男孩似乎变得沉稳了一些，他笑着指了指被包裹得有点夸张的左腿说，“别看这么吓人，其实一点都不疼了……” 楚昱点点头，拉了张椅子坐下，看护人员识相地为为他们关上了门，欧阳哲则站在窗台旁蹂躏上面摆放的花花草草。 楚昱把他从欧阳哲那里听来的关于韩睿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了林季听，出乎意料的是，林季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憎恨或是惊讶，而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最后无奈地抹了把脸，“我就知道那混蛋肯定是对第三乐章有什么心理阴影，那会儿才会揍得那么狠……” 事情已经被韩睿和GET压了下来，除了少数知情人知道以外，这件事情并没有让媒体报道出来，甚至林季的很多朋友都不知道，包括他的父母。 林季有着很坚强的一面，他能快速调节自己的心情，和人聊天的时候，能让对方感受到一种乐观积极的态度。 楚昱很欣慰林季能想得这么开，也很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个朋友。 两人聊了很多，楚昱的精神也没那么疲累了，直到欧阳哲站得腿酸了，楚昱才站起身来跟林季道别，并祝愿他出院以后新专辑能大卖。 ——至于韩睿依然不肯让林季录制第三乐章的SOLO问题，林季很有自信地笑了笑，“只要他给我一个机会，我相信这首歌一定不会让人失望的。” 欧阳哲将楚昱送回家后仍坚持不肯走，一向认为欧阳哲有点贵族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气质的楚昱对此毫无办法，只能躺在沙发上看着欧阳哲在厨房忙紧忙出。 指望欧阳哲能做一顿饭出来是不可能的了，烧个热水泡碗方便面欧阳哲还是能胜任的。 当然了，在吃方便面之前，欧阳哲用毛巾沾了热水，脱下楚昱的衣服，一点一点地为他热敷。 楚昱实在是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由欧阳哲折腾。 好在对方的动作很温柔，一点疼痛都没有。 好不容易等欧阳哲把楚昱上半身大大小小的伤痕都敷过了，兴致勃勃的欧阳哲问他还有哪里疼的时候，虽然楚昱还想说他大腿也疼，可是想想还是算了，他可不想被欧阳哲扒裤子。 此后三天，楚昱没有接到任何通告，而欧阳哲则天天到他家报到，帮他热敷。 楚昱这才发现，欧阳哲这个人一旦对什么事情产生了兴趣时，绝对会毫不厌倦地重复研究，钻研成精。 那双狐狸一般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两眼放光似的看着楚昱的身体时，倒不是关心人的温情脉脉，而是对待猎物的虎视眈眈。 时间过得总是很快，一眨眼就是即将迈入冬天的月份了。 楚昱安静地坐在公寓里的沙发上看书，白色衬衣外面套了一件深绿色的针织圆领背心，身上的瘀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杂志翻开在某一页，少年并没有快速浏览后翻至下一页，而是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悠然自在地喝着咖啡的中年男子问，“插图为什么换了？” “嗯？”欧阳哲侧身凑过去，发现是刚发行的《时尚STILL》的第200期，楚昱负责撰写的专栏上附加的插图和前三本样品不同，是一张生活照。 这张生活照，明显就是欧阳哲提供的。 照片上的少年双手插兜走在路边，眼睛看着路旁一间古老的咖啡厅，脖颈的线条柔和优美，身旁一辆疾驰而过的车甚至捕捉不到具体的形状，一动一静之间，画面感相当强烈。 ——这明显还是偷拍的。 欧阳哲看着楚昱，“我觉得这张插图不错啊，可以让更多的人了解你不同的一面。” 坐在折叠椅上享受海滩日光浴的男人翻到这一页时，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插图中楚昱脖子的线条看了很久，眼神渐渐变沉，最后嘴角微微扯了个性感的弧度。 ——简直是在诱惑。余品声想。 而站在落地窗前背靠着玻璃的男人看到那张插图时，眉头却微微一皱。 ——少年看起来眉间像是有种抹不开的忧郁，又似乎什么都没有，仿佛一片空白，让人想要好好保护。曹熙感慨。 最终，两个位于不同地点不同类型的男人同时合上了那本杂志，看了看天。 楚昱接到杂志社主编Menry的电话，“小昱，这期杂志销量很高哦，不少读者都写信来关心你近期的动态呢~哈哈，你的粉丝又要增多了，不仅是影迷，以后还会有大批的忠实读者，加油吧~” “Menry姐，谢谢你的鼓励，我还是新人一个，也不是专职写手，以后还要多多劳烦你了……”楚昱连忙说道。 “哎呀，你再这么客气，我会揍你喔！”Menry咯咯笑着，让楚昱感到一阵窝心。 两人又扯了几句，相谈甚欢，楚昱觉得Menry就像一个大姐姐，成熟干练，偶尔还有小女人的俏皮。 这让他想起了楚妈妈，温柔贤惠的同时，她也是一个乐观活泼的女性。 ……只是不知道自己灵魂的妈妈，现在是什么样子的。 很凑巧的是，林季所在的医院也是当初楚昱自杀后被送往的医院，也就是，他的医生父亲所在的医院。每次去看望林季后，楚昱总会远远地在走廊上看着父亲巡病房的身影，偶尔被撞破以后略显尴尬地询问对方的近况，并将话题有意无意地带到母亲那边…… 对于严父而言，自己只是好朋友的儿子，只是相处久了以后，他渐渐地把这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并乐于跟他说些家长里短的话。 而楚昱每次都微笑着听着平时并不怎么爱说话的父亲絮絮叨叨，心里更有几分满足感。 第二十七章 “小楚？” 推开门，钥匙圈在手指上转了一圈，将钥匙收在手中，欧阳哲看到楚昱正坐在书桌旁敲着笔记本电脑，秋天的阳光很灿烂，照亮了整个房间。 楚昱回头，就见到欧阳哲笑眯眯地朝他走过来，“嗯……很用功啊，今天下午有通告呢，你准备好了吗？” “你是说……帮余品声拍MV？”楚昱忽然想起来，上个星期寰宇娱乐打电话到GET来，说是余品声非要让楚昱拍摄新单曲的MV，而出场费也给的不少，欧阳哲觉得这倒也是个不错的宣传手段，在资讯丰富的现在，说不定将楚昱和余品声联系到一起已经很难有人想起几个月前的自杀事件了。 ——保证在镜头的曝光率，哪怕是绯闻，只要适量得恰到好处，并控制得当，对于提高名气也是非常有利的。 叹了口气，楚昱困惑地看向欧阳哲，“为什么是帮余品声拍MV？” “这才是考验你功力的时候啊……”欧阳哲轻松地回答，转了转手上的钥匙，“有些事情，是要亲自验证的。” “验证？” “嗯，这个嘛……小楚到时候就知道了。” 虽然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随性，可是楚昱总觉得那时候，欧阳哲的眼神莫名复杂。 ——也许是跟自己的敏感有关吧……楚昱想了想，最后决定把这个还未来得及抓住头绪的思索放开，关上电脑，跟着欧阳哲下了楼。 拍摄地点是寰宇娱乐的总部大楼，跟GET的总部大楼有一拼，都是属于高楼林立的都市里更为鹤立鸡群的建筑，只是走进内部的时候倒不觉得装潢有多奢侈，很多房间都还保留了十年前的装潢风格，贴着曾经出自寰宇娱乐的大红大紫的明星的海报，甚至更早之前的海报都有。 最新的海报，自然是余品声新拍的电视剧和即将推出的专辑的封面，由于余品声新专辑的主打歌也是这次他拍的电视剧的主题曲，寰宇将这首歌重金打造了一番，请来了国内知名的作曲人和填词人来制作，并调用了最高级的录音棚。 据传闻，余品声还为了这首歌在录音前养了一个星期的嗓子。 虽然再见面的时候楚昱并不觉得对方的声音和以前有什么不同，用这把带着磁性的声音唱歌，只要曲调把握得好，绝对能风靡一大片少男少女。 余品声本人不参加MV的拍摄，他只是来看看拍摄进程的而已。 更主要的原因，大概是想看看楚昱。 ——虽然打死他也不会承认。 “哟，看起来精神不怎么样啊，一会儿可不要把我的MV搞砸了啊，小不点。”余品声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换了一身民国时期最普遍的学生装的楚昱，有点幸灾乐祸地笑着，楚昱只是皱了皱眉头，并不想过多的搭理他，而听力良好的楚昱也能感觉到周围开始有人窃窃私语了，大概是在讨论他和余品声之间的事，不觉眉心皱痕又深了一分，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余品声耸耸肩，大摇大摆地坐到导演旁边，看着摄影机后准备开拍的楚昱。 然而摄影的过程却不太顺利。 “Cut！！Rhea，你的表情太温柔了，你要表现出放浪不羁的样子来，或者说泼辣！泼辣你懂吗！”导演重重地呼了一口气，“……不是这种贤妻良母的样子。” “真、真的很抱歉！”担任女主角的Rhea连忙道歉。 毕业于音乐学院的Rhea今年23岁，实际上音乐才是她的专业，但她却是从平面模特出道，因为化妆的缘故，她看起来像个成熟世故的女性，就像旧时代里的歌姬，然而本人的性格则单纯直接，虽然也有一定的演技，但是……她遇上了楚昱。 尽管在拍摄之前Rhea就知道这次MV里跟她搭戏的是GET的楚昱，可她可以称得上是楚昱的忠实粉丝，从楚昱第一部电视剧到第一部电影，还有最新动向，楚昱上的电视节目，她都在关注。 以上，都是休息期间Rhea告诉楚昱的。 用这个略显害羞的女生的话来说，就是“遇上了偶像以后完全不记得怎么演戏了”。 其实楚昱心里是有点高兴的，毕竟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自己的粉丝，论坛上聚集的那些粉丝团有很大的水分，至少欧阳哲告诉过他，公司和商家为了把握观众的心里以及维持粉丝之间的秩序会混入自己人，所以无法从他们的外表上看是否真的喜欢自己，楚昱也很少去接触那些事情，粉丝之间的事情一般都是欧阳哲处理的。 现在他最需要的不是人气，而是累积经验。 不得不说欧阳哲是个很尽职的经纪人，尽管表面上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样子。 “哎，算了算了！”导演没好气的挥了挥手，“下一场是楚昱告白被拒绝的场面，你可别再发呆了！” 楚昱苦笑，这一场才是最难的吧…… “Action！！” 打造成旧时代歌舞厅的摄影棚灯光逐渐变暗，根据电视剧的内容而制作的曲子在场内回响，没有歌词只有旋律，摄影机的前方是一脸痴迷的少年像瞻仰女神一般看着面前表情不屑的女子，在一片灯红酒绿中，捕捉到两个截然不同的剪影…… 女子撩起自己的卷发，浓重的妆容之下露出疲惫与苍凉的眼神，那看着少年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少年的身体看着曾经的自己。 少年郑重地握住了女子的一只素白纤柔的手，嘴唇慢慢蠕动。 只有旋律没有歌词的氛围中，那清淡的话语轻易地贯入了女子的脑海。 ——喜欢。 “呜……！”Rhea脸色酡红地抱住头，转过身背对着楚昱，“对、对对对不起导演！我真的没法拒绝楚昱啊！” “咳咳……”楚昱的手还僵持在空中，痴迷的神情立马就变得尴尬起来，全场的工作人员虽然没怎么抱怨，却也在暗暗笑着无法配合的两人，导演更是有濒临暴走的趋势。 偏偏在这个时候，欧阳哲因为有事离开了，让不知所措的楚昱更加的不自在。 周围都不是本公司的人，总让人有放不开的感觉。 当然楚昱没有忘记，余品声还在看着他。 楚昱的目光看向余品声的时候，余品声微微扬了扬下巴以示他看到他了，随即拍了拍旁边导演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接着，他看到余品声从座位上站起来，笔直地朝他走过来。 “今天的拍摄就到这里，辛苦大家了，剩下的部分具体什么时候拍我会再通知大家。”导演拍了拍手宣布解散。 余品声利用自己的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盯着楚昱，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哼一声，“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就这么排斥出演我的MV吗？” 刚说完这句话余品声就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可是害得人家自杀了啊。 然而显然没有注意到这句话背后涵义的楚昱眨了眨眼，摇头说，“没有啊，我都是当成很普通的MV在拍，没有把戏外的个人感情代入。” “哦？”余品声嘲讽地勾了勾嘴角，粗暴地抓起楚昱的手腕拉着他往外走，“是吗……那我们就来验证一下好了。” “喂……”对方的步伐比自己大了很多，而且走的也很快，楚昱要小跑着才能跟上，“老师还在等我啊……” “欧阳哲那老家伙早就跑了，他哪会管你那么多。” “等、你走太快了……” 余品声拉着楚昱走了很长一段路，寰宇娱乐的总部也跟GET一样大得可以迷路，经过数不清的相似的房门，差点给把楚昱绕晕了，余品声停住脚步的时候他还因为惯性撞到了对方的背上。 男子转过身用手捂住了楚昱的嘴巴，把他拖到了旁边的房间。 看到刚才一个摄影棚的导演和副导演一起走入了他们隔壁的那个房间，楚昱疑惑地看了余品声一眼。 余品声只是邪气地笑了笑，压低声音跟他说，“仔细听着吧。” “哎，老吴啊，你觉得楚昱这个演员怎么样？” “实话跟你说吧，他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出色……怎么说呢，也不是不好，可也没到能让欧阳哲这样的人物把他当成卢佩如第二来培养。” 听声音就能分辨出是副导演和导演的对话。 “现在都不兴演技了，能演得像就很不错了，你还能计较那么多？广告、娱乐综艺、平面摄影……这些照样可以红，红了什么都能拍，现在的时代就是这样，拍戏不过是成名的手段而已，戏本身怎么样并不重要。” “啊啊，所以我还是怀念以前的时候，”吴导演自嘲地笑了几声，“像我这样的二流导演根本不可能混到这个位置。” “不过……谁会跟名誉过不去呢。” “也是，为了老婆孩子我还得继续努力呢！” “哈哈哈哈……” 听完二人的对话，楚昱发现余品声一直在旁边看着他。 眼神有点复杂，但最深刻的情感在楚昱的解读看来就是，不怀好意。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你真的是在认真拍MV？” 楚昱单手扶着额头，眉头快纠到一块去了，说实话听到两位导演这样的评论，楚昱有点慌乱，如果是在拍《恋爱中毒》的时候，他有那个自信能像引导魏晓琳那样引导Rhea，但是今天很明显他的情绪受到了粉丝的影响，表演上有很多令人不满意的地方。 最后，他听到余品声说，“我以为你会是一个敬业的演员，亏我还很期待你能向我复仇呢。” “……其实我从没想过要向你复仇。” “不管怎么说，你让我失望了。” 就算继续反驳下去也只是逞口舌之快而已，确实，余品声说的没错。 不在状态就是不在状态，不管是谁的MV、哪一场戏都一样。 他想起了开车送他过来的时候欧阳哲跟他说的话，那个时侯他还不太明白。 现在，他大概知道欧阳哲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有些事情，是要亲自验证的。 第二十八章 所谓“白纸”，即最适合染色的载体，任何画笔，不管颜色的浓度深浅，只要沾染了颜色，就一定能在白纸上呈现出来，哪怕是水，也能映出水痕。只要有人拿起笔，就能在“白纸”上勾画各种图案，拿笔的人，不单是编剧或者作者，就连在生活中与“白纸”多少有接触的人都有可能。 ——也就是说，现在楚昱所呈现出来的演技，是周遭的人想要让他呈现出来的东西。 想通了这点，楚昱开始思考起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来。他的演技，也正如白纸一般，是被动的，是需要有人在身边引导或者对立面刺激他才会触发的。就算是GET的新人甄选试镜会时，他跟林季能突破老剧的影响成功进入下一轮，也是因为那时候有林季在，他不能拖累了别人。到了《饰品》，有曹熙高强的演技刺激得他热血沸腾，越发地将童飞这个角色刻入骨髓里，才有那样能让周围的人都 为之惊艳的演技。《恋爱中毒》也是由于被剧组排斥，为了出一口气而意气之争，同时身边还有欧阳哲在帮他建模，这才把戏给演好的，况且《恋爱中毒》本身就是为他们量身订造的偶像剧，演绎起来难度并不大。 现在不过是拍一个MV，自己呈现出来的演技只算得上差强人意，甚至在遇到了自己的粉丝以后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演技的发挥还不到平时的一半。 ……难道光凭他自己一个人，真的无法发挥演技了？ 好像，也不能这么说。 毕竟培训班终考的时候，也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特别是最后一项考核，他还是从仅有的台词上揣摩到了角色。 回想当时的情景，朦朦胧胧的，具体到底是怎么想到要那样去演绎的，那感觉已经说不清了，只是觉得，就像是跟台词进行了一场电光火石般的对话，然后他就决定那样去演了。 ……没错，就是对话！ 如果能跟Rhea好好沟通一次，或许这次的MV演绎起来会顺利很多。 可是楚昱念头一转，又想到，以他现在的演技，没有外界的刺激，光靠自己，能发挥到什么程度，他实在没有把握。以前他认为，演技这种东西，是要靠感觉与天分还有热情的，至少是个可以捕捉的东西，现在他却觉得演技抽象得如同作家的灵感，运气好时，超常发挥；运气不好时，卡得销魂，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造访自己。 大脑一片混乱。 “喂，我说，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东西了？”男人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楚昱吓了一跳，猛一抬头，正好撞到了余品声的下巴上。 余品声捂着下巴，忽然这么一撞，他差点咬到舌头了，嘴角扯了下，“居然敢把我晾在一边啊……” 楚昱恍惚了一会儿才说了声抱歉，看到余品声，又想起MV的事情，连余品声说要送他回去时，也是左耳进右耳出的胡乱点了点头，跟着余品声出去了。直到坐上了余品声拉风的红色跑车，他才终于把整首MV的曲子在大脑里播放完一遍，连同昨天强制记忆的歌词，感觉能捕捉到点什么了。 “对啊，原来还可以这样啊，我怎么就没想到……”楚昱像是从梦中惊醒般，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转头看向正在驾驶的男人，愣愣地问，“奇怪，我怎么会在你车上？” “小少爷，明明是你自己答应了要坐上来的好不好……”余品声抽搐着嘴角，有气无力地回应着。 把他晾着不说，明明带他去听墙角是为了看看楚昱幼小的心灵被打击到的一幕，然后自己再堂而皇之地站在他身边安慰他一番，借个肩膀递个纸巾什么的，只等把那受伤的小心灵抚慰后对自己投怀送抱。结果呢，楚昱听是听到了，打击也确实有打击，可打击过后冷静地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完全顾不上悲伤掉眼泪，同时也直接把他一个人人都捧着的天王巨星给当成布景，彻底无视了。 所以余品声现在很不爽，又很无奈。 楚昱只是眨眨眼，没看出来对方心情很糟糕似的，问他，“你觉得你跟曹熙，谁的演技更好些？” 余品声撇撇嘴，换做平时，要是在他跑车的副座上坐着的人问了这么个白痴的问题，他会二话不说，哪怕行驶在高速公路上也会把车停下，然后将那个人踹下车。 可现在在他副座上坐着的人是楚昱，他虽然不太想回答，却还是说，“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说吗，当然是我。” “嗯，我明白了，还是曹熙更胜一筹。” “你是成心想气我的吧……” “怎么会呢，明明是你太自大了。”楚昱无辜地看着他，然后说，“仔细想想，其实《情话》和《饰品》还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的，我不得不这么想，是不是寰宇为了抗衡GET才几乎是同步的把同为民国题材的《情话》给制作出来。” “哦？”余品声单手控制方向盘，把另一手的手臂撑在全敞开的车窗上，托着下巴，看向楚昱，“你觉得这是让我去PK曹熙？” “或者说是让《情话》PK《饰品》。” 余品声被这个话题勾起了好奇心，问道，“那你更喜欢哪部作品？” 楚昱回答得理所当然，“《饰品》，因为我也有份出演。” 余品声的表情僵在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只是脸色不大明显的黑了一些，“除了这点，还有别的原因吗，如果当初把你找过来演《情话》，那你岂不是要说更喜欢《情话》？” “当然不会。”楚昱摇了摇头，眼里带了点兴奋地跟他解释，“虽然我没怎么看《情话》，不过在拿到剧本的时候就觉得这个故事要当成电影来拍的话会很困难。《饰品》则不然，尽管《饰品》的女主角是江蓉，整部片也是以江蓉的故事为主线渐渐展开的，实际上故事突出的人物却是萧立笙，这个男人才是影片真正的主题，不然如今也不会有那么多被萧立笙迷得神魂颠倒的少女了。唔……怎么说呢，《饰品》就像是用一个角色来成就另一个角色，两个角色都塑造得很成功、完美、对比鲜明，这其中当然导演和编剧也是功不可没的，我觉得曹熙和唐芊的演技也为此增色不少。而《情话》故事虽然曲折，成就的却只是一个人，不管你在里面有多么出色的演技，倒会让人觉得你把主角的光彩给夺走了，让作品本该突显出来的主题也变得不明确了……” 楚昱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说到后面都觉得嘴巴有点干了，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找了水来喝，顺便给欧阳哲发了条短信。 而余品声却在思考着楚昱的话。 最初听到楚昱没怎么看过自己演的戏时，确实有几分不爽，今天楚昱让他不爽的事情太多了，可奇怪的是他一点都不觉得这样的楚昱令人讨厌，反而在他说完那长篇大论之后略加思考，产生了认同感。 《情话》确实可以说是为了与《饰品》竞争而制作出来的，故事中的女主角也都是风尘女子，最终与女主角在一起的也是个身份地位都不错的男人，剧情同样的跌宕起伏，演员阵容也算得上豪华。 可是正如楚昱说的，一部好的作品，最重要的不是演员的演技如何，而是如何发挥这份演技。 也好在《情话》是电视剧，而非电影，主题本身太过单薄的因素可以通过电视剧时间长这个特点来弥补，用细节来丰富角色和故事。 但换而言之，《饰品》若拍成电视剧，令人遐想的空间虽然没有了，却绝不会比《情话》逊色。 寰宇的总裁也点评过他，称余品声是全面的艺人，演技到位。 ……只是演技到位而已，根本算不得发挥。 这年头，会在乎演技的人是少之又少了。不知为何，想起了帮他拍MV的吴导演说过的话。 原本是想让楚昱听听这吴大嘴巴的评价后看他失落的模样，如今却让他自己困扰了。 “……所以你觉得，我演得很糟糕？”余品声忽然这么问了起来，楚昱拿着手机，冷不丁听到他带着幽怨的口气问出这么一句，差点把手机给掉了。 楚昱只好哭笑不得地回答他，“你要是演得很糟糕，又怎么会有那么高的收视率？” “那你怎么就觉得我比不过曹熙？”余品声突然跟他较起真来，楚昱一时还真的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只好再从剧本本身说起。 “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才好，打个比方说吧，江蓉被当做饰品辗转被送去各个军阀的府上，回来时她已经变了，心也死了，而萧立笙却仍在那里，十年前或十年后，都跟当下没什么区别。而歌姬……她不一样，从你饰演的男主角的少年时代，到青年，直至中年，才在最后选择了事业有成的你，她看起来还是当年那个风华绝代的女人，是你变了，才让她动心。其实并不是这样，不仅是你变了，她也变了，这才在最后选择了你，看起来是挺美好的结局，实际上是另一种悲剧，她想等待的最终没能等到，只能随波逐流选择权势与物质。你饰演的角色太过抢眼，三个阶段的变化也很鲜明，这倒体现出女主角的变化不大，如果我是你的粉丝，我会觉得这样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为此如此努力的你……” 余品声一愣，差点因楚昱的最后一句话而笑出来，随即板着脸问他，“你刚才还说没怎么看过我演的戏，怎么还能分析得头头是道？” 楚昱谦虚地笑了笑，“我是没怎么看过，可也不是没看过啊，而且从你张扬的性格上来看，就知道了……” “直接说我抢镜不就好了。”余品声啧了一声。 “嗯，你要直白我也不反对。” “所以呢？”余品声眯了眯眼睛，盯着楚昱，“你想好了要怎么拍我的MV了吗？” 楚昱老实回答他，“还没有，不过梳理了剧情，算是有进展吧。” 余品声的视线在楚昱的脸上滞留了好一会儿，似乎是想把少年现在这副模样印刻在脑子里似的，在楚昱的催促下才悻悻地转回头，认真看着路面驾驶。 “你府上，到了。” 楚昱从车窗外看了看，才发现不过发了一会儿呆的功夫，就到了楚家。 由于私心的缘故，楚昱没有告诉余品声他在GET附近租的公寓，正好这段时间楚昊也要出国了，为了满足楚妈妈一家团聚的愿望，他想尽可能的回去看看家人。 ——尽管这些家人是楚昱的，而不是严米的。 不管怎么说，占用了人家的身体得到第二次生存的机会，就该承担他未完的责任，同时弥补自己内心的遗憾。 楚昱朝余品声点点头，下了车，刚要关上车门，就听见对方说，“不请我进去坐坐？” “如果余大天王觉得我的家人会很欢迎你的话。” 余品声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似乎是崩溃了，他咬牙切齿地想了想，终于觉得不甘心，又叫住了楚昱，“喂，我大老远送你回来，给点小费总行吧，楚少爷？” “唔？”楚昱眨了眨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余品声一向标榜是个行动派，他也从容地下了车，绕到另一边，一把拉过楚昱压在车上，看着近在咫尺的精致脸庞。 ……这气氛，这姿势，很适合做点什么，不是吗？ 至少吃他这一套的人并不少。 除非碰上了楚昱。 “余天王。”楚昱淡淡地开口说，“你还打算压多久？” “直到……”余品声勾了勾唇，性感地笑了下，“你被我俘虏为止。” “我觉得，你大概等不到那个时候，就会被我哥一通电话请去派出所，理由是——猥亵未成年人。” 余品声回头一看，楚家大门正立着个跟门神似的男子，脸色铁青地正朝他们这边看过去，余品声似乎还看到楚晟正用电话跟人说着什么。 虽然仍有点贼心不死，但总要留得青山在，下次一定要挑对位置。 在余品声暗自思考的时候，楚昱已经从他的桎梏中脱出身来，头也不回地往楚家大门走去了。 第二十九章 楚晟的块头比楚昊要高大一些，跟楚昱比起来，就更别说了，他之所以会站在门口，是因为楚妈妈从家里落地窗看到有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男人跟自己儿子纠缠不清，因此派距离她最近的正在客厅里看财经新闻的楚晟出去保护自家弟弟。 楚晟皱了皱眉，母亲大人在上，他也不敢把不满表现得稍微明显些，只是他站在门口，除了有种警告作用外，还有看好戏的成分。 楚妈妈平时不怎么看电视剧，她是个典型的家庭妇女，但又跟一般上层社会的贵妇人不同，她喜欢自己捣鼓家务事，喜欢研究家里四个男人的胃，尤其是看到一家四个表情都不怎么丰富的男人在吃下她做的饭菜时露出惊艳的表情，这是她成就感的来源，比跟贵太太攀比时装首饰要更有成就感。 今天楚妈妈很早就让楚晟给楚昱发短信，让他从摄影棚回来之后直接去楚家，所以楚昱在看到楚晟的时候也不觉得惊讶。 楚家的三个孩子里，除去那健身房教练般的身材以外，楚晟大概是脾气与喜好与楚桓天最为相似的人，他一板着脸，就有种不可亵渎的威严感。 “你怎么还跟那个人渣有来往？”楚晟又皱起了眉，他自从见到楚昱之后就没什么好脸色，“不过，你要怎样是你的事，只是别让妈妈担心你。” “嗯，我知道。”楚昱腼腆地点点头，他也不对此做解释，主要是他已经进了楚家的大门，楚妈妈正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楚昱乖巧地进了厨房，凑到楚妈妈面前，“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楚妈妈先是被那习惯性叫出来的“妈”给震惊了，尽管也在医院里听过他这么叫，但回家以后没过多久楚昱就自己搬出去住了，没机会听，时间也过了几个月，再次听到，她还是觉得很感动，更何况，那孩子还说想要帮忙呢…… “不用不用，你从来没学过做饭，来也只会帮倒忙而已……”楚妈妈高兴地笑了笑，把楚昱推出了厨房，招呼楚晟过来，“楚晟，陪你弟弟玩一会儿，他回来一趟不容易，你电脑里没有什么游戏让小昱玩的吗？” “妈……”楚昱楚晟同时出声，楚晟盯着这对母子的互动，觉得他们才像亲母子，而且楚昱都多大了，还要人带着玩？他电脑里都是股市分析软件，哪有什么游戏啊？！ 但在一个溺爱儿子的目前面前，再怎么说也是没用，楚晟只好冷着脸把楚昱拎出了厨房。 他看了眼楚昱，眉头又不自觉地蹙了一下，沉着嗓子跟楚昱说，“听说你最近连接了几个广告，学习不用担心吗，上楼看书去。” 楚昱眨了眨眼，他知道楚晟是想打发他走，不过高中的知识对他而言真的不难，而且他的教科书都在公寓里，也没拿过来，现在他可是真的闲人一个。 “哥，我没有把书带过来……” 楚晟刚想搬起兄长的架子教训他一下，就被门铃声给打断了。 除了这个家的一家之主和楚昊，还有一位客人。 几人进门时还在说着之前的话题，直到楚桓天看见站在客厅一动不动傻愣愣的楚昱，他难得露出了点温柔的神情，“小昱，来跟严叔叔打个招呼，之前在医院里严叔叔没少照顾你，好好谢谢人家。” “哦。”楚昱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尴尬地叫了声“严叔叔”。 严洛点点头，温柔地朝楚昱微笑，“最近叔叔也在追小昱演的电视剧，拍得不错哦。” 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如划过，如同一道冷泉流淌而过，刺激着内心深处柔软隐秘的地方。楚昱一个激灵，想起眼前的人已经不认识自己了，如果他看到曾经那个在中规中矩安排下生活的儿子在娱乐圈出道，估计是不可能露出如此轻松温柔的表情吧。 他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楚桓天对这个话题有点兴趣，插了一句，“老严，怎么你也看那种偶像剧？” “呵呵，老婆退了休在家，没事干就看电视，有时候拉着我看，就跟她一起追了。你别说，楚昱不仅长得好，演技也比一般的演员强得多。”严洛说话时，并没有注意到此刻内心波澜起伏的楚昱，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父亲在赞赏自己的演技，头一回对他的演技做出评价，他既欣慰，又难过。 欣慰的是，哪怕父亲说的只是客套话，他听着也觉得高兴。 而难过的，自然是他无法以从前那个身份站在他面前，听他这么说。 还好这个话题并没有延续多久，因为楚妈妈已经做好了饭，让几个男人都上桌吃饭。 席间的话题更多的是围绕楚昊即将出国的事情，看得出来，楚昊对于新的工作环境已经有点跃跃欲试了，如果做得好，回来以后在集团内部的地位又会增高，而楚晟也相应地表现出了危机感，在餐桌上时不时跟楚桓天讨论最近的股市行情。 公司和股票的事情楚昱都听不懂，他只好陪着一旁的楚妈妈聊天，聊到食谱的时候，严洛偶尔也会说上两句。 一顿饭，就在各有所思的诡异气氛下结束了，还好竞争归竞争，兄弟间还是良性竞争的，没怎么影响亲情，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吃过饭，这一家还难得的跟客人一起在客厅里喝茶聊天，楚桓天特意让保姆把他收藏许久的功夫茶具拿了出来。 一直到晚上八点半，习惯12点前一定要回家的严洛看了看表，跟楚桓天说，“这么晚了，我也该回家了，给你们造成麻烦就不好了。” 楚昱也站起身来，“爸，妈，我也该回去了，明天还有通告。” 楚桓天点点头，“楚晟，开车送一下严叔叔和小昱。” “好的，我去拿车。” 然后，楚昱和严洛就坐在楚晟的车上，年逾五十的中年男子有轻微的晕车症，坐车时基本不怎么说话，他微微闭目养神，再睁开眼时，就到家了。从路程上算，严洛和楚昱住的地方都差不多，楚晟讲究礼貌，先把长辈送回去，再送楚昱。 所以这一绕路，又拖延了一点时间，等严洛下了车，楚昱看了看手机，已经十点多了。 只剩两个人，这一路静的慌，楚昱看着正在开车的楚晟，他的侧脸如刀凿斧刻般，虽称不上有棱有角，但线条也是极为硬朗的，跟斯文儒雅的楚昊一点都不像。 “看什么？” 楚昱眨了眨眼睛，回过神，“哥，你经常锻炼身体？” “唔。”楚晟含糊地应了一声，“问这个干什么。”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也有大哥这样的身材，或许就不会被人说只能拍病弱少年了。” 这是一直困扰着楚昱的地方，也是他最近表现反常的症结所在——在准备《幻陆剑侠》的时候就很在意了，只是当时为了把角色更好地塑造出来而无法细想这个问题，回来以后，楚昱的时间表虽然排得紧凑，可休息的时间里，楚昱也没停止过地去想这个问题。 ——为什么，他只能去演一些斯文柔弱的少年呢？从童飞到端木优，再到神仙这个角色，他担心以后的戏路会越来越窄，人们在想起楚昱的时候就只会想到他出道时的这些角色，不是有句话说，越是经典的角色，在观众心里就越是难以抹灭吗？ 他还记得，曾经有一个演员就是因为饰演了一个角色一炮而红，之后不管他演过什么戏，人们对他的印象就只停留在那个一炮而红的角色上，根本不会在乎他到底还演过什么戏，演技又如何。 对于一个演员而言，这是最残酷的事实。 不管你的演技有多好，人们所认同的，只有人们欣赏并捧起的那一个角色。 所以现在的楚昱，与其说是演技退步或者保存实力，倒不如说是顺应了人们的期望，还没入戏。 楚晟在听到楚昱的这番话以后干咳了几下，有些惊讶于楚昱的这种想法，又觉得很有趣，他回头看了眼低头苦思的楚昱，嘴角弯了弯，“你？我看你就是练个十年八年的也赶不上我。” “不用赶上大哥，就让我看起来稍微MAN一点就行了。”楚昱还在幻想着自己以后身体变强壮时的样子，楚晟已经是憋笑了，这个弟弟不乖戾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问题的重点根本不是赶不赶得上，而是他就算再怎么练，也很难摆脱那副斯文美少年的模样。 如果年纪再大一点倒有可能，不过现在以楚昱的身体素质，还真的很难说。 楚晟不再说话，直接把车开到了楚昱公寓的楼下，“好了，别想那些了，要健身的话打电话给我，哥给你介绍常去的健身房。” “哦……好的。”楚昱点点头，下了车，目送车子开走再上楼。 电梯刚停下，门一开，视线马上就被一片黑暗占据了，楚昱本来迈开的步子往回退了一步，他咽了咽口水，“老师……你怎么了？” 欧阳哲活似几天没吃过饭一样，虚弱无力地扒着电梯门，耷拉着头，一双细长的敏锐的眼睛此时干涩无比，眼下还有黑眼圈，他看见楚昱，扯了扯嘴角，半死不活地说，“小楚……收留我一晚吧……” “啊？” “老师我今天无家可归，带我回家吧……” 那充满了怨气和委屈的口气让楚昱不寒而栗，他几度想干脆直接关了电梯门再打电话给没走远的楚晟让他过来接自己回楚家好了，可是欧阳哲两手死死抵在电梯门上，硬是不让门关上，他用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楚昱，似乎等不到一个令他满意的回复就不会放手。 楚昱无奈，只好说，“好吧，我去给你开门……” “乖。” 楚昱苦笑了下，开了门，欧阳哲也摇摇晃晃地跟了进去，自觉地脱了鞋，然后一头歪在楚昱家的沙发上不肯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拍完MV以后不见你，下午给你发短信也不回。”楚昱倒了杯凉水，递给欧阳哲。 欧阳哲摆摆手，让他别问那么多，并把话题转移开。 “看来今天的拍摄并不顺利了？” “你不是都看到了么。” “拍到后半场我就走了，有点私事。对了，你想到问题所在了吗？” 楚昱点点头，把他今天所想的都一股脑地倒了出来，逻辑有些混乱，想到哪里说哪里，关于白纸，关于演技。欧阳哲只是笑着听完了，同时喝光了杯子里的水，被水充分滋润后，欧阳哲恢复了点精神，拍拍楚昱的肩膀。 “所以你看到了自己止步不前的原因，却苦于没有方法解决，是吗？” 楚昱想了想，开始点了点头，然后摇摇头，“其实我知道该怎么解决，只是没想出一个好方法来。” “哦，说来听听？”欧阳哲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老师你说我是白纸，能承载所有人下笔描绘的东西，也就是很容易受到影响，受到影响的程度最大。我也曾思考过，难道白纸对人没有影响吗，牛顿定律有说，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从拍摄《恋爱中毒》时我就隐约有这种感觉，见到曹熙的演技时这种感觉更是强烈……”楚昱挠了挠脸颊，觉得自己说的有点乱，整理了一下语言后说，“可要饰演一个内涵上超越前作的角色，尤其是给人既定印象太过深刻的角色是件很困难的事，因为演不同的角色容易，演得让人印象深刻可不容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现在只要想好如何拍好MV就行了。”欧阳哲叹了口气，这孩子的领悟力确实很高，速度也很快，只要是与演技有关的事，想一想就能摸个通透明白，可在别的方面，这孩子的领悟力还是零。“我专门把你留给余天王就是想让他给你提点建议，怎么，身为前辈，他没有表示什么？” “如果你所谓的表示就是开车送我回家，正好被我哥撞上，夹着尾巴离开的话……” “小楚，你有没有发现，在说到余品声的时候，你总是比较毒舌？” “这是你的错觉吧……”楚昱从欧阳哲手里接过空水杯，转身去给他倒水了，留下一抹惹人遐想的背影。 第三十章 《情话》改编自网络当红小说，写的是民国时代的故事，以爱情为名，揭露的，却是掩藏在华丽外表下丑陋的人性。无论是余品声饰演的资本家白烨，还是寰宇娱乐的一线女星所扮演的歌女靳淑芳，都是那个时代的悲剧人物，观众看到最后，或许会为这段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爱情抹一把感动的泪水，而楚昱看了之后，只是沉着脸。 ——剧情和作品的深刻含义先放一边，他总算明白了余品声为什么能成为跟曹熙分庭抗礼的影帝了。 之前楚昱不太愿意接触跟余品声有关的东西，心里总有抵触的情绪，为了拍好这次的MV，他特意在网上追完了一共四十集的《情话》，看了整整一个星期。 可以说，余品声绝不是只靠那张脸才有今天的地位的。 前段时间自己还妄自猜测他的戏路，这实在是很不礼貌的事情，不管什么原因，他也应该一视同仁地对待同在演艺圈的艺人，哪怕余品声并没有因此生气。 越是想要快点找到问题的答案，就越是不得要领，手足无措。 本以为看完了电视剧，就能想到该怎么去演绎MV的，现在MV的事情不仅没有头绪，楚昱甚至还沉浸在对对方演技的赞叹中。 余品声的演技，与曹熙那种能让对方不自觉地配合自己的完美型不同，他确实张扬，却不是刻意张扬，而是在演绎中能让人感觉到大气，不管是什么样的戏，他演得毫无拘谨，自然而然，有自我特色，又并不与戏冲突。 就像是把自我融入到角色当中，融合了角色与自我的感觉。看《情话》的时候，楚昱只觉得，白烨这人带着余品声的某种特质，可那部分特质与白烨又毫无冲突，甚至能得到辅承的效果，觉得角色更有血肉了一般，分明就把白烨这个人物丰满了。 欧阳哲曾经说过，这就是属于发挥角色的那种演技。 现在楚昱的情况就像股市一般起伏不稳定，容易受到周围的影响，也因为没有自信或者说是没找到固定进入角色的方法而停滞不前，在见过余品声的演技后，楚昱也担心自己是否会受到影响。 寰宇那边说，《情话》还有一个加长版结局，所以MV的拍摄可以推迟，楚昱这才有时间整理思路。 然而不等他恢复状态，欧阳哲又把一张海报拍在他桌面上。 “唔……这是什么？” 海报还是九十年代的那种风格。背景是一片峰峦，湖心一抹青色的人影，全身湿漉漉的，头发和皮肤上全是水，那人纱做的衣服也变得透明起来，由于是侧身站在湖心中的，那人的脸看不真切，只是从化着青色眼影的眼中能感觉到一种悲戚。 整个画面无比和谐，分不清是景致敛入湖心女子的眉眼，还是人物融入到了景致中。 海报下方用艺术字体写着“青蛇”二字。 欧阳哲眯起狐狸般细长的眼睛，敏锐捕捉到了楚昱脸上一瞬即逝的情绪，懒洋洋地说，“你该问的，不是‘这是什么’，而是‘这是谁’。” “卢佩如，我认识她。应该说……全国几乎没有人不认识她吧，《青蛇》还是当时很有名的一部作品。” “不对不对，我问的是……海报上的人，是谁？” 楚昱几乎是脱口而出，“青蛇。” “嗯。”欧阳哲满意地点了点头，“内部消息哦，有个超有钱的制片人想要翻拍《青蛇》，剧本会有改动，原来由女人饰演的青蛇将由男人出演。” 欧阳哲在说到“超”这个字的时候，还特地拖长了音节。 楚昱嘴角轻抽搐了下，“该不会，老师想让我去试镜？” “我是你的经纪人，帮你安排好一切对你的前途有利的事项是本职啊。” ——你不说，我还真的会忘记你是我经纪人这回事。 以一个经纪人的标准而言，欧阳哲经常将楚昱随地遗弃，还常做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实在不是个称职的经纪人。可他教会了楚昱很多，给他的，甚至远超于经纪人，这一点也是毋庸置疑的。如果说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人最了解楚昱，那个人一定是欧阳哲。 不仅了解他的演技，更了解他的心思。 欧阳哲又怎么会看不出楚昱现在的困扰呢？ “老师，实话说，我连《情话》的MV都没有把握能演绎好，现在你让我去试镜《青蛇》，这可不是只讲求演技的，还有卢影后的影响在那。”楚昱困惑地说。 欧阳哲连连点头，表情不甚在意，只是听完后诡异地笑了笑，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楚昱看，“呐……小楚，你还记得我曾经是谁的经纪人吗？” “卢佩如的。” “嗯嗯，很好……所以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为什么要做你的经纪人。”欧阳哲伸出舌头缓缓舔了舔上唇，“如果你真的是朽木不可雕也，那就该让我尽早放弃你才对，这样你会甘心吗？” 要让欧阳哲放弃自己，要放弃这条路，就如同放弃曾经以来的那个梦想，只要想到这，就不可能会甘心。 “我……”楚昱紧紧捏着双拳，努力克制着不让身体颤抖，他想演戏，他想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这种想法，比什么时候都要强烈。 或许是由于看到了自己的低估状态，楚昱比任何人都渴望能继续演戏。 “怎么样，是听我的话乖乖去试镜，哪怕被人赶出来了也有老师罩着你，还是就这样自我厌恶到最后？你选择哪一个？” 楚昱苦笑，“去试镜被淘汰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那就去试试看吧。” “那你就好好准备吧……”欧阳哲把一张光碟连同海报都放在桌面上，对楚昱说，“只是这次我不会在演技上帮你做任何事，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为什么？” “因为，就连我，也不知道导演到底是什么心思啊！”欧阳哲耸了耸肩，敲了敲那张光盘，这是卢佩如版的《青蛇》，在以神话故事为基础上改编的作品中可谓顶峰的作品，不管之后有多少人拿名着改编拍成电影，都无法超越这个顶峰。“跟你完全相反，那位导演可是自信爆棚呢。” “我可以问一下那个导演是谁吗……” 在楚昱的印象中，自己接触过的导演好像都不会这么……这么的另类，不但是挑战经典和顶峰，还连主人公的性别都换了。 欧阳哲眼里闪过一丝欣赏，似乎是回忆起那个让他感觉不错的导演，两片薄唇一张开，就说出了一个让楚昱吃惊的名字，“肖封。” ……这确实很像肖封导演做的事。 从不拘泥于形式，甚至敢于逆向而行的人，特立独行又有独到的眼光，当年在排练舞台剧的时候楚昱就见识过这点了，这个导演很年轻，就算现在而言在导演中也算是年轻的。这五年间，肖导似乎还拿过不少金像奖的最佳导演奖，关于他的新闻，娱乐周刊从不吝啬报道。 隔了五年再度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时空交错感与熟悉感再度袭上心头。 《青蛇》取材自古典神话《白蛇传》，以《白蛇传》中的青蛇为主角，用青蛇的角度再现故事中的人物。当年这部电影，无论是从创意、角度还是编剧与演员，无不出色，不仅在当年是无法超越的存在，就现在来说，也是同样。 因此，哪怕没读过原着，《白蛇传》中的内容也是家喻户晓的，这部经典的电影，直到今天还有不少影院会在特价时段播放。 楚昱在很久以前都看过这部电影了，卢佩如主演的青蛇让他印象深刻，单纯且妖娆、天真而肆意，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只为自己喜欢的人而做，不计回报，也不屑回报。电视剧版的青蛇虽然也是俏皮可爱，古灵精怪，却始终少了电影版的纯粹与深沉的强烈对比。 如此经典的电影，想要超越，谈何容易。 ……他真想知道肖导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过，离试镜还有两周的时间，眼下楚昱要做的，还是把MV拍好。 此刻楚昱脑子里只有一件事，要先把余品声的MV拍完，才能全心全意为接下来的试镜做准备。 对于自己的现状以及《情话》这部电视剧，楚昱已经分析得够多了，他的戏路可以说是跟余品声完全不同的，是他成为角色而不是角色成为他，所以要用余品声的那种演绎方式绝对行不通。虽然抄袭可耻……楚昱想了半天，还是觉得曹熙的方式比较适合目前的情况。 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在演绎中带出曹熙那样的气场…… 明明只是个连台词都不用说的MV而已，可也正是没法说话，少了发挥演技的一个重要因素，才显得更难。 隔天，欧阳哲把楚昱送到了寰宇总部，还是上次拍摄的那个摄影棚，这次余品声倒是没来，只有演员和工作人员。 Rhea亲切地和楚昱打招呼，她有些抱歉地说，“对不起，上次都是因为我，害你还要再来拍一次……” “没关系。”楚昱笑了笑，这样的问题迟早都要面对，自我厌弃的情绪也终究要克服，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反倒觉得自己该谢谢Rhea，幸好他现在还是个小演员，如果等他成名了才遇到这样的问题，说不定就没那么好解决了，或许还会遭到媒体的抨击。“上次我也是经验不足，太小瞧MV的拍摄了。” Rhea勾起涂了红艳唇彩的嘴唇，笑意一直到了眼底，“我觉得你真的演得很好，上次之后我一直担心你会不理我了呢，还好你都没有架子，跟你拍MV感觉很愉快，回去后我也努力揣摩了角色，希望这次不会给你拖后腿吧。” “别这么说，我们一样都是新人，其实我对自己的演技也不太满意。” “不是吧！”Rhea睁大了眼睛，“我觉得已经很好了啊，你是不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楚昱眨眨眼，对她笑了下，因为化了妆而显得更加精致的脸庞突然凑了过去，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能比上次发挥得更好，你多留意我，就会发现了。” Rhea觉得自己的脸就跟烧了似的，楚昱的话里好像有磁性一样一直吸引着她的目光，等到自己发现的时候，Rhea觉得自己的视线总能捕捉到那个身影，那个穿着民国时期普遍的中山装，站得笔挺，脸上稚气未脱又显得无比沉静的男子。 她突然有点惊讶，自己居然会这么想，是以一个男人的标准去衡量楚昱，而不是以粉丝的角度去看。 “Action！” 导演说开始时，Rhea还是有些不能反应过来。 她看着楚昱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周遭的景色仿佛都成了灰白的颜色，只有他的身影色彩无比鲜明，泛着红晕的脸颊，和一双深情的眉目。让她呼吸几乎不能控制住的，是那样的深情，只为自己而流露，他的眼里，只有她。 不行！Rhea皱了下眉，她不能在这种时候光顾着看楚昱忘记了自己戏份，那天之后她也努力练习了很多次，风尘女子的妩媚近妖，她已经很熟练了。就连她的经纪人都说，没有经过正规的演技培训，还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赖了。 因为想到这，她的目光也逐渐变得冷淡疏离了起来，想起自己练习时的感觉，Rhea的嘴角浅浅牵起一抹没什么笑意的笑容。 楚昱越是靠近她，她的心跳就越是不能克制地加快起来，视线也总会不由自主地放到他的身上，为了不拖后腿，Rhea只能在发现自己又看向楚昱的时候匆忙露出疏离的神情。 而那些，男人都看在了眼里。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牵起她的一只手，虔诚地放在嘴边，柔软的嘴唇触碰上那只素白的手的皮肤上，让Rhea几乎马上就想抽出手，可因为自己饰演的是有气质的女子，她的手只是僵硬在空中，而没有抽回。 ……楚昱这是怎么了，剧本上明明没有这个动作啊，难道是他忘记了剧本，只好自己补救？不对，一般这种时候，导演不是该喊Cut提醒楚昱的吗……她怔忪地看了眼导演的方向，也因此，摄影机捕捉到了她眼里的那抹疑惑与犹豫。 白烨的少年时期，一直被那个女人占据着，她美丽，高贵，气质出尘，在歌厅唱歌的时候如同精灵，歌声与舞姿同样撩人，拨动少年的那根心弦，从此只对这个女人倾心，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得到她。年少时他还不懂得这样一个女人要的到底是什么，他只会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爱她，一次次把真心捧上来，却一次次弄巧成拙。 他很明白，她不喜欢他。 否则不会在见到他的时候露出如此明显拒绝的表情。 男人的眼神黯了黯，他在吻着女人的手背时悄悄抬起头看向她，有些伤心地看到她眼里的犹豫与拒绝，同时他的眼底也出现了疯狂。 其实，要得到她，不一定要用真心来换…… 他笑得很淡，却充满了野心。 “Cut！！”导演的大嗓门把现场残留的气氛完全冲散了，吴导演笑得很开心，“这场一次就过了，都演得不错！Rhea，你居然会把握时间看镜头了，楚昱，你的表情也没有上次那么呆板，很好！” 导演大笔一挥，接下来的几场也同样顺利地一次就过。 只有Rhea整场MV拍得云里雾里，她根本连自己想好的演技都没好好发挥过，就被吴导演称赞演技大有长进了…… 第三十一章 有的时候，演戏需要的，不仅是入戏，还有在入戏的状态下用周遭的一切环境来为这场戏增色。 从灯光到摄影机，从演员到导演，每一样，都可以收纳在计算之中。 Rhea的每个动作，每个心理变化，甚至连细微的表情，都通过那只被自己握在掌心里的那只手而为楚昱所感知，继而计算下一步她会怎么做，会有怎样的心态，怎样的表情，每一步，都要精确计算，都必须精确计算。 楚昱还没有修炼到像欧阳哲这种成精了的程度，这是他在大脑里模拟过一次又一次的结果。 而且，上戏前跟Rhea说的那句“请多留意我”也是促成这个结果的心理暗示，有了以上条件，Rhea就大致上能跟着自己的感觉去演了。 只是这样的手段对一个人只能用一次，因为在中途休息时，对方肯定会对此有所防范，要引导就很困难了。 再加上，要计算到每一步，对于自己而言也是十分费神的。 楚昱浅笑了下，拧开矿泉水的瓶盖，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比起曹熙完全是用演技来引导对方的程度，自己这点能耐还不够看啊。 这次的拍摄很顺利，吴导演甚至还说希望下次还能跟他们合作，Rhea虽然还不太明白她怎么就能得到导演的青睐了，只是隐约感觉到这是因为楚昱，她真心感谢楚昱能给让她得到再次与名导演合作的机会，跟楚昱说想过几天请他吃顿饭，楚昱看了眼欧阳哲，男人并没有露出反对的眼神，也点点头答应了。 下周三啊……正好是《青蛇》试镜的第二天。 自从欧阳哲帮自己报名《青蛇》试镜之后，楚昱的公寓里就多了很多相关的资料，有原着完全用文言文书写的砖头书，也有九十年代拍摄的《青蛇》以及相关的影评。欧阳哲似乎是真的跟家里闹了矛盾，都四十来岁的人还离家出走，而且赖在楚昱家就不肯走了，问他这个问题时，欧阳哲细长微挑的狐狸眼会轻轻眯起，说什么“我这是在履行经纪人的义务呀”之类的敷衍话。 算算时间，欧阳哲跟楚昱同居已经一周了。 同居……这个词汇听起来还是有点别扭。 虽然以前也并不是没有两人同住的经验…… 《青蛇》试镜的前一天，楚昱从欧阳哲那里拿到了试镜部分的剧本，也不知道是不是肖封的做法太过另类、特立独行，他发给所有参与试镜演员的剧本，都是九十年代的那个版本的，也就是卢佩如出演的那一版。也有人猜测是肖导保密工作做得好，怕在正式开机前泄露剧本，以防媒体报道，所以才有这么一出。 这部电影在正式开机之前，，媒体就已经做了各种相关报道，娱乐新闻记者充分发挥自己的天马行空的想象力，预测票房和剧情走向。 有的人说这部电影只是翻拍老剧，不过是换汤不换药；有的人说肖封是电影圈里几十年难得一见的“鬼才”，说不定会给观众带来惊喜；还有的人分析，前剧的影响力太大，为了对比两者孰优孰略，或者是对新剧的好奇，票房是不用担心的，更何况背后还有出资大方的制片人撑腰。 因为没有剧本，这些也大多数都是猜测罢了。 楚昱倒是觉得这个做法跟以前新人甄选试镜会时的经典重现这一环原理相同，觉得肖封不过是想看看演员自我的创造力而已。 但突破经典，可不是每次都能那么巧地找到突破点，或者能用别的手法用另外一个角度体现剧情。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就是因为它已经把演员的演技和灯光、音效、拍摄技巧完美融合在一起，每一个地方都几乎无可挑剔。 突破经典什么的，能行么…… 楚昱看着手上薄薄两页的剧本，其实在送到他面前时，他就已经看过不下两次了。欧阳哲为了让他熟悉这部电影，早早地就让他看过了卢佩如版《青蛇》的剧本，里面的每一幕，楚昱都十分清楚，甚至还能跟电影里的场景联系起来。 这一幕是青蛇为了阻止法海捉拿白蛇而义无反顾地挡在法海前进路上，在那之前，青蛇潜入湖心，在湖底各处动了手脚，只等法海一到，就会张成一个谁也出不去的结界。海报上青蛇独立在湖中央的那幕，就是青蛇从湖底悠悠站起时的情景。 这一段戏可谓是剧情最高潮的地方，接下来青蛇与法海的对手戏时至今日都还让不少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法海被困，青蛇智勇兼备，虽然法力不足，仍应对自如，为白蛇争取来宝贵的时间。 而楚昱手上的剧本，正是短短的从布置结界到看到法海的那一刻，电影里还不到一分钟，剧本也不超过两页。 台词，更是一句都没有。 真像当时面试舞台剧演员时，肖封让他们演的那段默剧般的戏。 往往越是简单的戏，表演起来就越是困难。 能发挥的地方太多，留白的空间太多，要靠演员自己填上去，反而会造成下笔艰难，甚至一笔都画不出来。 在这种时候，脑子里只有既定的完美的前剧，只能想起经典，这样就更难做到突破了。 肖封要的就是这种结果，只要按照老剧去演的，根本不用看后面的表现，可以直接踢出考虑范围了。 “小楚，想好怎么去演没有？”欧阳哲幸灾乐祸地盯着楚昱，第二天就是周二，《青蛇》试镜的时间。 楚昱现在脑子里确实很乱，不仅是因为提前拿到了剧本却不知道怎么演，还因为前一天传来的消息，据说曹熙和余品声都会出演《青蛇》。 一个天王就够让人自惭形秽的了，两个天王…… 因为剧组说了，他们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一次性请两位天王坐镇，这点钱还出得起。 双手抹了把脸，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楚昱还是无法积极面对这个事实。 过了试镜，就等于要跟那两个人一起演戏，压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可照目前看来，自己连能不能通过试镜都是个问题…… 楚昱陷入了焦虑感中，他感觉自己像个第二天就要考试，可自己从来没听过课的学生一样，就算临时抱佛脚，身边都是复习题和重点笔记，他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欧阳哲叹了口气，主动把楚昱手中反复看了好几遍的剧本抽掉，语重心长，“早点睡，不然明天会留下黑眼圈的。” 第二天，楚昱跟着欧阳哲来到了试镜会场。除了青蛇这个角色要公开海选试镜以外，还有剧里的别的角色，至于两位天王已经包揽了的许仙与法海，自然不在海选之列。就连白蛇，都是需要经过层层筛选，看最后谁的成绩最好的。 楚昱到了现场，才知道，这次试镜不仅仅是演一场戏那么简单。在到达肖封面前，还必须经过肖封助理的层层考验，甚至诸如站位、声音、演戏技巧都在考核范围，最后才被安排在肖封面前进行最后一场的试镜。 ——也就是表演一开始他们手中的那个剧本里的内容。 原剧里，布置完结界之后的青蛇，独自站在水中，面无表情。直到感应到法海靠近，到他还差一步就踏入结界中时，她才回头，俏皮地看了眼法海。像是挑衅，像是邀请，尽管内心重重狐疑，法海还是踏入了青蛇设下的圈套之中…… 精魅之所以是精魅，就因为它们精通人性，魅惑人心，内心越是抗拒，就越是无法让人抗拒。 这一小段戏，卢佩如已经将它发挥得很完美了，剩下的，要么按照她的戏路走，要么往相反的方向演，可显而易见，无论是哪一种表演方式，都不是最好的方式…… 就算是碰碰运气吧。 楚昱在最后一轮重现这一幕时，在水中站起，不是背对着法海即将出现的那条路，而是正面面对，眼里充满了期待，又带着点兴奋，双手连同肩膀也在微微颤抖。因为他内心的青蛇，不只是个精魅，还是个与人最为接近的存在，他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可能是人生的终点，却仍然仰起头，以挑战者的姿势迎接并等待着。 演完后，楚昱瞥了眼坐在前方的肖封，肖封眼里露出了一点欣慰，可最后在他走前，还是摇了摇头。 楚昱心里咯噔一声，这怕是……落选了。 最后结果发表出来，果然如楚昱猜测的那样，余下的三名试镜青蛇的名单里没有他。 欧阳哲一直就在楚昱身边，他自然也看到了楚昱的表现，既有经典也有创新，以楚昱的性格而言他很有可能这么做，而且这样的表演也没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 只是，他遇上的那个人是肖封。 欧阳哲推了推鼻梁上没有度数的镜框，拍了拍楚昱的肩膀，“小楚，你想知道为什么肖封会把你刷下来吗？” 楚昱憋了半天，“……想。” “嗯，大胆承认勇气可嘉……”欧阳哲弯起嘴角，“你知道为什么肖封为什么会被称为‘鬼才’吗？” “因为他……想法跟别人不同？” “Bingo~正是如此，肖封那个脑子里全是反其道而行。比方说翻拍《青蛇》，傻子才会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经典的印象还那么深刻，可他偏偏就挑上了这部戏来翻拍。选角也是，关键的青蛇一角，他把前剧中的女性设定为男性，可以说是另辟蹊径……你知道吗，留下来的三个人里，有两个是跟曹熙余品声的身材差不多的肌肉男。” 楚昱听到最后，眼角抽搐了下，“……你是说，我之所以被刷下来，不是因为演技，而是因为我太瘦弱了？” “大概可以这么说吧……”欧阳哲欢快的语气突然一转，他回过头，严肃地盯着楚昱，“你知道最后一个名额，是什么人吗？” 楚昱眨了眨眼，认真地等待下文。 “是寰宇的一个女星，跟你差不多一样纤细。” “咦？” “她在表演的时候，唯一让肖封打破只招男演员这个条件的特点，是她演戏的时候没有按照剧本上的去演。” “这是怎么回事？” 欧阳哲耸了耸肩，“正好你在化妆的时候我看到她在试镜，就演技来说，你跟她都差不多，但她在短短一分钟的试镜里，不仅把指定内容给演出来了，连同法海出场以后的都演了。话说回来，你不觉得一分钟的时间太长了吗，只是几个动作几个眼神……” 楚昱恍然大悟，“肖导其实是为了考验这点才会给我们出这道题的！我太墨守成规了，怎么就没想到这点！三十秒可以完成的剧情为什么要拖到一分钟……”楚昱摇了摇下唇。 欧阳哲安慰他，“别太在意了，等我明白他的意图时，我也吃了一惊……哎呀，真是个不得了的年轻人呢。” “老师你还有心情夸奖别人啊……” 欧阳哲盯着楚昱沮丧的脸，“反正就是来试镜一下，也没说非要去演这个角色啊。小楚，你该不会以为，只要你够努力，就能拿下这个角色吧？” 楚昱摇摇头，“我知道自己的演技还没有好到那种程度……” “嗯，那就好，骄傲会蒙蔽你的眼睛，这种情绪要不得哦。” 为了安慰楚昱，欧阳哲特地去请楚昱吃快餐，欧阳哲嚼着最喜欢的炸鸡翅时，看到楚昱还是那副失魂落魄的表情。 “小楚，你再不吃，鸡翅会伤心的……” 楚昱回过神，嘴角动了动，像是忍着笑，又像在苦笑，最后还是拿起一块鸡翅啃了起来。 欧阳哲在看到楚昱的动作后，满意地点点头。 随即想起什么来，“对了小楚，明天你是不是佳人有约？” “咳咳……”楚昱差点把一口可乐喷了出来，呛住了，“你说什么啊，老师！什么佳人……” “就是Rhea啊，上周她不是约了你吃饭？” “啊……差点忘了。” 欧阳哲煞有介事地摇摇头，“你太专注于演戏了，都没有什么机会扩展人脉，只有曹熙和余品声是不够的，还需要跟像你一样刚出道的新人打好关系，免得重复上次偶像剧的教训。” “什么叫只有曹熙余品声……我跟他们也没有太熟，而且新人里，我跟林季还有魏晓琳的关系也不错啊。” 欧阳哲似乎这才想起林季这个存在，眨眨眼，“既然这样，那明天顺便去看看林季好了，那小子恢复得应该差不多了。” 第三十二章 隔天，欧阳哲为楚昱安排了没有通告的一天，先跟rhea吃了午饭，然后在花店里买束花去医院看林季。rhea是个很活泼的女生，跟她吃饭没有太多的拘束感，而且两人也渐渐在拍摄mv的过程中熟悉了，从平面模特出道的rhea有点担心自己能否在娱乐圈继续往上走，听她经纪人的意思，似乎是想让欧阳哲帮她参谋一下。还好她们的语气和态度都不会让人反感，rhea还爽快地承认，她跟她的经纪人都是菜鸟，希望能得到前辈的经验指点，并不是利用楚昱的关系。 欧阳哲倒也没什么，他很乐意为女士分忧，告诉rhea，其实从条件上看，rhea的外形条件还是不错的，就是演技需要磨练，此外，如果目标是往全能艺人发展的话，还需要演唱技巧和人脉。 这点，其实楚昱也同样需要。 吃完饭，楚昱坐着欧阳哲的奔驰去了医院。 林季早就从重病房搬出来了，据说他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万幸的是脸上没有留下什么疤痕，除了人憔悴了点，比起上次楚昱去看望他时，看上去好了很多。 楚昱刚一进去，就看到林季在五线谱上画着什么。 “新歌？” “嗯。”林季点点头，继续埋头创作，手上的铅笔沙沙地画着，不一会儿就写满了一页纸。 楚昱把花插到花瓶里，放在窗台上，同时拉开窗帘，让阳光透进来，“医生说什么时候出院？” “再过一个星期吧。”林季朝他笑了笑，让楚昱过来看他刚写下来的旋律，“昨天听说你要来看我，忽然就来了灵感，如果它写出来了，我想送给你。” “你要送给我……”楚昱呆了呆，嘴巴张了下，有些腼腆地笑笑，“我虽然不是五音不全，但你送给我不怕糟蹋了吗？” 林季皱了皱眉，“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音乐是不分演唱技巧的，我把我的歌送给我的朋友，有什么不对的吗？” “没有，这个想法很好。”欧阳哲从外面走进来，正好听到两人的这段对话，抢在楚昱说话之前说了出来，还颇有埋怨地看向楚昱，“小楚是害羞了，其实他心里是很高兴的。” “老师！” “噗……你们关系挺不错的嘛。”林季笑了笑。 楚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林季这么说的时候，会觉得像是猫被踩了尾巴一样，心里酸酸的，尤其是在对上欧阳哲那张妖孽的脸时。 关系挺不错的吗…… “咦，林季，你们医院今天搞活动吗，好热闹……”欧阳哲站在病房的窗边，做出远眺的姿势，楚昱也跟着他的动作往外看，确实，外面的草地上聚集了不少人，骚动不安的样子。 林季迷惘地摇摇头，“没听说有什么活动啊……” “我出去看一下。”楚昱想了想，就走到外面去了。 越走到外面，楚昱就发现外面聚集了越多的人，有的三三两两在走廊里悄声讨论着，有的已经对着隔壁的医疗大厦指指点点起来，楚昱不明就里地看着外面，好不容易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神情略显疲惫地走在走廊上，他一开始并没有看到楚昱，直到少年叫住了他。 “严叔叔！” 楚昱快步朝严洛走了过去，靠近对方时，才发现严洛的表情比刚刚从远处看的更为疲惫，似乎……还有些恼怒？ “发生什么事了？” 严洛这才看到了楚昱，他叹了口气，“是小昱啊，你是来看朋友的吧？” “嗯，听到外面吵闹，就过来看看了。” 严洛点点头，然后指着那栋看起来起码有三十层的医疗大楼说，“刚刚保安部通知，说有个病号爬上顶楼，看起来是精神失常了，想跳下去，我们已经报警了……让你碰上这样的事，真的不好，快回去跟你朋友待着吧，现场很乱，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决，你就别去看热闹了，警察会搞定的。” “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人想要跳楼？” “我不是精神科的，具体的也不太清楚，大概是这名病号受了什么刺激吧……”严洛皱了皱眉，他正赶往现场，医院方面也在警察来前做了安全措施，他是外科医生，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他还能现场施救。 只是他觉得不该让楚昱去看热闹，一来怕给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二来他算是公众人物，他还答应了楚桓天要照顾这个小儿子呢，楚昱从出院以后就没再复诊了，上次在楚家吃饭时就打算跟楚昱说的，后来聊着聊着忘记了，再次见面又是这么一副情景。 他也顾不得其他，正好看到欧阳哲也出来找楚昱，他认得欧阳哲，便跟楚昱说，“跟着你的经纪人，别乱跑啊。” 楚昱回过头，欧阳哲正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看着楚昱。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已经了解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了……”楚昱迎上欧阳哲狐狸般狡猾的目光，说。 欧阳哲点了下头，伸手揉了揉楚昱的头发，他听到严洛让楚昱好好跟着自己，是想保护楚昱，不过他综合各方面的信息，得到的是比较戏剧性的故事脉络，刚想去告诉楚昱。 “你探听情报的能力还差了我一大截呢，像严洛那样古板的医生，大概只想让你别管那么多吧？”欧阳哲拉着楚昱的手往外走去，穿过走廊，来到医疗大楼前的空地附近，“我听到的故事是这样的……有个男的，精神有点问题，被家人送到了医院。前不久，妻子以他精神病为由，跟他离了婚，还带走了他儿子，全家移民了。这个男人一事无成，只有一个学习不错的儿子，很是以他为傲，不知道在谁那里听说了这个消息后，本来心甘情愿来接受治疗的他就受了刺激，精神崩溃了。” 楚昱看了欧阳哲一眼，“然后呢？” “然后？那男人不久前爬上了大楼的楼顶，打算跳下去。” “其实他被送进医院时，精神是没有问题的吧？” “聪明。小楚，你知道吗，被医院判断精神有问题的人，就算离婚也分不到对方的财产哦。” 欧阳哲话里有话，说的又那么明显，楚昱顿时明白了。 这是一桩计划，那个女人的妻子，以精神有问题为由，把自己的丈夫送到了医院，或许还贿赂了院方将他判成了精神病，这样一来，她就能顺利离婚了，而且儿子也自然会归她抚养。 他能体会那个男人有多爱自己的家庭，才会接受住院的安排，然后被妻子一步步算计。 楚昱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脸色黑了黑。 “小楚，你想帮他吗？”欧阳哲问他。 楚昱愣了下，“怎么帮……” 欧阳哲四下看了看，嘴角勾起一抹妖孽的笑，马尾俏皮地晃了晃，他拉着楚昱，快速地溜进了医疗大楼。他们前脚踏入那栋建筑，后脚警察就到了，封锁了整栋大楼，同时将外围的群众疏离。 楚昱一边跟着欧阳哲进了电梯，看着欧阳哲在楼层按下了24，同时听对方说，“……小楚，这个男人有强烈的自卑心理，说不定也跟有个很强势的妻子有关，他对自己没有信心，潜意识里觉得妻子儿子离开自己或许是正确的。而同时，他压抑了快大半辈子，乍一听这个噩耗，说不定还有种解脱的感觉，只是对他而言，真正的解脱正是死亡……” 欧阳哲挑了挑眉，看到楚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笑着继续说，“可是他真的觉得只有死亡才是解脱吗，人在遇到绝境时，大多数人会想到死，而每个人都对死亡有种自然的恐惧心理……他在犹豫，他怕死。”说到后面，欧阳哲的语气从玩世不恭变成了笃定。 “那我要……怎么做？” 欧阳哲笑了笑，“你先在旁边看着吧，警察应该也会派交涉人出来安抚他的情绪的。” 楚昱眨眨眼，他很明白，欧阳哲还有话没说完。 警察不过比他们晚一步到，也快速赶到了楼顶，这栋大楼里还有不少人，大多都听从医院的安排留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为了不刺激病人。但也有的人在楼下关注着顶楼的信息，像楚昱和欧阳哲这样的在楼梯旁关注的人也不少，因此也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 交涉人用喇叭隔了一段距离对攀着栏杆的男子说，“张先生，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以跟我说说吗？我知道，这里没有人能理解你的感受，但是请相信我，我可以解答你内心的疑惑……” 欧阳哲在交涉人话音落下时就浅浅摇着头，“太官方，看过电视剧的都知道这是老一套了。” 楚昱干笑着看向对职业交涉人评头论足的欧阳哲，无奈地叹了口气。 交涉人又跟男子说了几句话，不知道哪句触动到了男子，男子的神情从迷惘转向了愤怒，又哭又叫的。 欧阳哲提醒楚昱，“他刚刚说了‘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的家人着想’，踩了这男人的地雷。” “老师……不如换你去做交涉人算了……” “不要。我既不是女人，也不是小孩，跟他说的话，没什么说服力……”欧阳哲眼珠子转了转，直勾勾地盯着楚昱，“呐，小楚你去吧……趁那个糟糕的警察把男人惹得彻底激动之前。” “诶——” 楚昱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被欧阳哲套上了一顶黑色鸭舌帽，挡住大半边脸，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和一部分白色的皮肤。欧阳哲在帮他戴上帽子时快速说道，“那男人的儿子，估计是个像你一样的优等生，性格比较安静，但喜欢运动，跟他爸很有共同语言，尤其是足球——” “等等，你怎么知道他儿子喜欢运动，还是足球！” 欧阳哲舔了舔唇，努嘴指向男人腰间的钥匙扣，是个卡通的造型，“那个，欧洲杯的吉祥物。一个准备跳楼的成年男人是不会戴着那样的东西的吧，只能说明那东西对他意义重大，不自觉就戴上了。” “我还是觉得老师你的分析很玄……” “死忙当活马医嘛！”欧阳哲用力地将楚昱推了出去。 “喂！” 楚昱刚回头吼完，就发现攀上栏杆的男人和那名交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他。 楚昱这天穿了一身休闲服，活动轻便，有点宽大，加上鸭舌帽，看起来就像是现在街头玩滑板的寻常少年。 他慢慢朝前走了几步，在观察到男人的脸上又出现了警戒的表情时，就没再往前走。 其实现在他心里和紧张，早把欧阳哲全家问候了遍，但脑子里又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细胞来思考他下一步该怎么做，他先是用探询的声音慢慢说，“爸……爸爸……” 整个顶楼都暴晒在阳光底下，视物不太方便，男人只能看到一个少年站在他的不远处，然后叫他“爸爸”。 他忽然有些恍惚。 理智告诉他，自己的妻儿早就移民出国了，可情感还是希望儿子能回来看看他，而不是跟他妈妈一样丢下他。 “爸爸。”少年又叫了一声。 他想应对方一句，可声音早就堵在喉咙里了。 “爸爸，你还记得吗，你说过，等欧洲杯开始时，要跟我一起去看的……”少年用既期待又委屈的声音说，“我喜欢西班牙队，那里有个球员……” “不是！你不是小强！小强喜欢的是意大利队！”男人冲动地朝他吼着。 楚昱在心里又骂了欧阳哲一番，谁让他老师胡乱说了个错误答案，说不定其实是欧阳哲自己单纯的喜欢西班牙罢了。 真是要害死他了。 男人悲恸地背过身，抹了把眼泪。 楚昱捕捉到了他这个动作，轻笑了下，“你看，我就说嘛，还是爸爸最了解小强！”他朝回过头来的男人扬了扬下巴，“爸爸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猜出来，真厉害！” 人年少的时候多半都对父亲有种崇拜心理，这种感情无论放在谁身上，都能做出以父亲为傲的那种表情。加上阳光正烈，少年的笑容既纯净又骄傲，像个等待父亲夸奖的孩子。 “爸爸，你还在干什么，不是说了要陪我看欧洲杯的吗？”少年嗔怪道。 爸爸……爸爸…… 爸爸…… 男人恍恍惚惚地看着少年，手一松，从栏杆内侧摔了下来，被在附近埋伏的警察快速制服了。 第三十三章 此刻，楚昱心里有种庆幸的感觉。 他那赶鸭子上架式的拙劣演技之所以没有被那个病号发觉，主要原因还是对方精神不稳定，如果他能定下心来思考他的一言一行，就会发现错漏百出，根本不堪一击。 还好，那人已经被警方救下来了，也就没有楚昱什么事儿了。 欧阳哲走到他身边，“不是做得还挺不错的嘛。” “老师，那并不都是我的功劳。”楚昱的语气很平淡，他静静地看着前面忙碌成一团的人群，抿着唇不再说话。 欧阳哲忽然有种想要拍拍他肩膀安慰他的冲动，只是他眨了眨眼，笑眯眯地说，“那当然了，没有我，你的演技还没有实体。” 顶楼忙得差不多了，警察的封锁线也撤除了，有个警察走到他们面前，先是感谢了一番，当然也批评了他们过于大胆的行为，并要他们抽空去做个笔录，最好能尽快。得知楚昱是艺人之后，同意做完笔录后不公开他的名字。 等警察忙完了，楼上楼下围观的人群都散了，楚昱这才转身，看向欧阳哲一双细长的眼睛，眼神既坚定又有些悲伤。 “我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演技’这种东西……”他扯了扯嘴角，艰难地说，“事实上，这几天虽然让我困扰，却更多的是解脱。” 欧阳哲没有度数的眼镜上闪过一丝光，他平静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楚昱摘下鸭舌帽，揉了揉被阳光直射得酸累的眼睛，“我很喜欢演戏，让不同的角色活在自己的身上，就像经历了不同的人生一样，这种感觉让我回味无穷。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当我觉得这种感觉是很正常的时候，我也失去了其中的乐趣，演戏让我觉得迷惘、累心，还有更多我说不出来的感觉。” “所以呢，你想告诉我，你要放弃？”欧阳哲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情绪压抑得让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眼睛也在镜片的阻挡下只留下眼窝的一片深沉。 楚昱闭上眼睛，仰起头，感受着阳光直直照射下来的温度，即使气候偏冷，站在最接近天空的高度上，还是能感觉到那种灼热。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正好相反。” 楚昱一字一顿地说，“我想找回从前那种快乐的、让我血脉贲张的感觉。” 从林季的病房出来以后，楚昱又跟欧阳哲说了很多。 关于他重生前的一切，以及重生后的浑浑噩噩，活得很真实，却也有觉得云里雾里的时候。而这些，没有与他感同深受的人，也就没有人能体会他这样的心情。 不过，欧阳哲好像一直是个例外。 他擅自闯入了自己的生活，让他窥探到了演艺圈最上层的姿态，并用另类的方式告诉他如何去演戏，如何享受演戏的快乐。 他总能在楚昱险些失去自我的时候拉他一把。 所以，有些话，其实也并不难说出口的。 “我知道，我现在最缺的就是自信，没有这个，哪怕领悟力再高，演出来的东西也要打折扣。”楚昱笑了笑，少年的脸颊上有着浅浅的酒窝，“所以，老师在让我认识到自己的不成熟之后，还用心让我恢复自信，不管什么方法，只要能刺激我对演技的渴求，总有一天能够再次体会演戏的快乐……” 欧阳哲只是听，他没有插话。 “其实只有老师一个人知道，我之所以最近不在状态，不是因为曹熙或者余品声的影响，也不是周围的人如何看待我……而是，我本身的问题。” 人，都会有这样一种心理。 体会过身在上位的滋味之后，从此就再难以下来了。 所以身处云端的人，总有患得患失之感。 怕一朝不甚，摔了下去，跌入泥沼，爬不起来。 楚昱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也不知道他是已经有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还是故意让自己陷入这种困境中，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唯一清楚的是，这感觉确实不好受。 欧阳哲不留情面地嘲笑他，“你还真以为自己就到达顶端了？现在的你，不过是个二流演员罢了。” “我明白……所以，我要更加努力了。”楚昱在黑色的轿车上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 “然后呢，你还有什么打算？”欧阳哲颇有兴趣地看着他，就像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玩具般。 当然，这个“玩具”他已经发现了很久了。 楚昱看着外面逐渐染成橙色的天空，然后转过头，侧脸的线条在橙光渲染中显得无比柔和，“在此之前，我想先问问老师，为什么想让我去演《青蛇》？” 是为了巩固自己一手创下的经典？ 是真正喜欢这个故事？ 是为了自己手下艺人的前途？ 还是，以欧阳哲的恶趣味，他不过是单纯的欣赏肖封导演的鬼才？ “别把我想得太高尚了，小楚……”欧阳哲舔舔唇，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路边停了下来，他的手也同时捏着楚昱的下巴，眼神似乎要从瞳仁直穿至灵魂，“我不过，也像你一样，不想错过那些会让我感到快乐的事情罢了。” 欧阳哲的这番话，楚昱并不能很好地理解。因为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方手指的力道上，下巴被他捏得几乎连骨头都在痛，欧阳哲就像是报复似的，事后楚昱照镜子时还能看到自己下巴上的红指印，由于他皮肤偏白，衬得那个指印更加的突兀刺眼。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之间，似乎是又有什么不同了。 当然事后楚昱也不是没懊悔过，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就把一切都向对方全盘托出了，可对于那个被他称为老师的男人，他却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只能说不愧是老谋深算的狐狸吗…… 可至少，现在的自己已经找到了目标，不再迷惘了。至于欧阳哲，他不想说的，没有人能让他开口。 所以欧阳哲就在楚昱的公寓一直就这么住了下去，也不知道他还会住多久，同小区的保安见到他的奔驰车时，总会向楚昱露出暧昧的表情，楚昱虽然觉得奇怪，可习惯了也就当成是保安的职业病了。 回到公寓，欧阳哲打破了他之前说过的话，跟他聊起了《青蛇》。 欧阳哲和楚昱说到底不是在同样环境下成长的人，两个人住在一起的时候，欧阳哲偶尔会尝试一边对照着美食杂志上的食谱做一两道精致的菜，赶通告赶累时，则会直接拉着楚昱在外面解决饥饿问题。而楚昱则不同，他做的菜不如欧阳哲那般细腻美味，却是从小在严家养成的家常菜的味道。 这天因为没有公告，回到公寓后，楚昱就利用冰箱里剩下的那点菜自己动手做饭。 欧阳哲就在他边上滔滔不绝。 “要了解一部电影，先要了解这部电影的导演……”欧阳哲推了推始终不肯摘下来的眼镜，“小楚，这句话你没有异议吧？” “没有。”打开水龙头，楚昱正在一边洗生菜，一边头也不抬地回应他。 “没有就好，那我继续说了，肖封最大的特色是‘出其不意’，听你之前提到过参与他导演的舞台剧，那你一定能感同深受。” 楚昱不太想搭理他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在听说了自己是重生之后，欧阳哲完全没有半点惊讶的反应，反而还能镇定自若地跟他聊起天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又或者说，他觉得人的灵魂重生在另一个人身上是件极为正常的事……反正在楚昱的认知范围里，这也是“出其不意”了。 “小楚？”欧阳哲见楚昱看都没看自己，嘎嘣嘎嘣地把生菜折成一段一段，出声提醒他。 “……嗯，你继续说。” 欧阳哲却不说了，他盯着楚昱，笑得一脸狡猾，“小楚，你是不是在介意什么？” “……没有。” 没有吗？ 欧阳哲笑了笑，假装没看见楚昱脸上不知是因为羞还是因为怒而微微泛红的脸，继续说，“那么，接下来说说青蛇这个人物吧。” “青蛇？”楚昱不自在地看了他一眼。 “嗯。”欧阳哲点头肯定地回看他，“你是怎么看青蛇的？” “有情有义……”楚昱想都没想就抛出这个词，然而在说出口之后，他又皱着眉头，驳回了自己的结论，“好像也不能这么说，她总能在白蛇犯错的时候站出来提醒，并不是因为她仗义，虽然她对白蛇是很仗义，可根本原因还是她始终站在白蛇与许仙的这段感情之外，所以看得比别人都清楚……” 因此，尽管白蛇的智商并不输于青蛇，却在诸多能置她于死地的情况下未能发觉，反而是青蛇苦口婆心地劝说，比如与许仙相恋，比如嫁给许仙，比如为他剩下妖与人的结晶。青蛇始终以旁观者的身份，只是劝诫，并未阻拦，这么看来或许连仗义也算不上……可如果不是知道白蛇对许仙一往情深，又怎么会真心祝福他们的爱情？ 人的感情，真的太复杂了。 欧阳哲看到楚昱从刚才起皱着的眉头就没松开过，而水池里的水几乎都要溢满出去了，他咳了两声，“小楚，关水。” 楚昱这才回过神来，把水龙头关上，将菜盛到盘子里，又去切菜。 欧阳哲知道现在楚昱需要的是思考，他怕楚昱一不留神把自己的手给切了，就自告奋勇说，“切肉我拿手，让我来，你去拌生菜吧。” “……哦。” 楚昱的反应始终像是慢了半拍，点点头，从柜子里拿出沙拉酱。 《青蛇》这部电影，就是以青蛇为主角，以她的视角来看待白蛇传中的人物与故事，最终成就的是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而爱情背后，关于人性的思考亦有足够的线索与留白，因此这部电影才会在上个世纪末期如此之红。 这么一看，其实《饰品》与《情话》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借助一些通俗易懂的东西，比如事业、梦想、爱情，来暗喻一些隐晦难懂的东西，比如人性、善恶、存活的意义。 电影，大概都是这样的东西吧。 哪怕时至今日，大多数人对于电影背后所探讨的意义已经没了探究的兴趣，快餐文化的影响让人们的生活的步调越变越快，人们可能刚看完一场电影回到家就忘记了其中一幕不甚重要的镜头，可导演乃至编剧们仍喜欢用自己的方式在电影里加上只有用心的人才能看到的密码。 就算更新换代再怎么快，这个时代，也有像楚昱这样，一场电影直到播完演员名单还会坐在影院椅子上，站起来才能感觉到那种恍若隔世的触动的人。 隔着一个银幕，观众与剧中的人物就像在谈一场恋爱似的，成功就是灵魂共鸣的感觉。 楚昱忽然有点理解为什么肖封要重拍《青蛇》了。 虽然欧阳哲让他想关于青蛇这个人物，他跑题想到了别的地方去，可从另外一个角度再看，他发现自己也能稍微理解肖封的想法了。 就像欧阳哲所说的，他们都不过是不想错过，不想让自己有遗憾。 哪怕噱头再大，归根结底是，他想拍，想拍出属于自己的，毫不逊色于前剧的，《青蛇》。 看到楚昱嘴边慢慢勾起的微笑，欧阳哲松了口气，把切好的肉一股脑地堆到他面前，“快做饭吧，我肚子饿了。” “再等等……我还有没想通的地方……”楚昱连忙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欧阳哲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差点把楚昱的肩膀都拍垮了，却又露出委屈的表情，两眼散发着狡黠的光，“小楚，想要加深记忆，最好的办法是口述一遍哦。” “我知道了，你先让我组织一下语言……” “快点，我等不及想听你汇报了。” “你居然用‘汇报’这个词……” 楚昱叹了口气，把肉拿盐腌了一会儿，加上葱花，放到锅里炒熟，再浇上肉汁，另一口锅里欧阳哲放好了面条，只等面条煮熟。 两人都看着逐渐冒出更多气泡的锅。 “你刚刚问我，青蛇是个怎样的人，这个我回答不出来……”楚昱盯着锅里的水，逐渐蒸腾的热气散发着面条的味道，“卢佩如演的青蛇，她就放在那里，拆开分析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全面，得出的结论往往还自相矛盾。我又不够聪明，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她——那就是矛盾。” “哦，然后呢？” “不过，我大概能想到肖导想要怎样的青蛇，他乍一看是反其道而行，实际上他也默认了青蛇的这一特性，否则也不会在试镜的时候用的全是前剧的剧本。我猜，他可能连完整的剧本都没有，想到哪儿就拍哪儿吧……”楚昱不自觉地笑了下，“但他想把青蛇的矛盾性抒发得更彻底些，所以在选角上，用了男演员，他要用时下最受欢迎的爱情元素来诠释这一点。” “所以我猜——在他的电影里，青蛇爱上了白蛇。” 第三十四章 这个城市的冬天很少有阳光灿烂的时候，偶尔一个晴天，哪怕天空的颜色并不怎么蓝，上面还缀着几片无伤大雅的云，看着都让人觉得心情舒爽。难得清闲的周末，日头正好，阳台上弥漫着洗完衣服后的清爽香气，严洛把白稀饭和烙饼咸菜等一样样摆放在餐桌上，看了眼还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妻子，笑道：“怎么看入迷了，快过来吃饭。” “哎呀，正看到好看的地方呢……”严妈妈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用遥控器将电视的声音调大，然后走过去把电视转到餐桌的方向，这才坐了下来，捧起一碗白稀饭喝了几口。 严洛也夹了个烙饼放在碗里，一边嚼着一边看着电视，“这个电视你不是早就看过了？” 电视上播放的，正是夏季暑期档最热的偶像剧，平时他上班忙，只偶尔回家跟妻子一起看几集，里面的演员用当下流行的话来形容，就是“养眼”，故事情节倒是其次了。 严妈妈就着咸菜喝了会儿稀饭，然后才说：“听说准备拍续集了，我正好复习复习以前的内容……” 严洛好笑道，“又不是上学，还检查功课啊。” 严妈妈的眼睛鲜少离开电视屏幕，带了点唏嘘的口吻说，“我看到那个演端木优的就特别有亲切感，哎，你不是认识他吗，听说他住院的时候你还是他的主治……你觉不觉得，他很像——” “他不是！”严洛连忙打断了她的话，语气里有些责怪的意味，人到中年之后脸上也多了不少皱纹，尽管看起来比同龄人年轻，但严洛生气的时候，眉心的皱纹看起来特别深，本来就黝黑偏大的眼睛被这么一衬托就会给人以严厉凶横的感觉，哪怕男人平时脾气很好。 严妈妈愣了一下，也不大高兴了，“我就是提那么一提，你反应那么大干嘛！” 严洛也知道自己习惯性板着脸给人带来多大的压力，只好叹了口气，“小昱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但不管他再怎么像，也跟小米没法比的，那孩子……唉。” 一时间，整个客厅只有电视播放的声音，过了好久，严妈妈才笑了笑，夹了一筷子咸菜放到严洛的碗里，“快吃饭，别凉了！” “……你自己不也没怎么吃？”严洛回过神来，揉了揉眉心。 “因为小昱的电视，我一秒钟都不想错过啊。”严妈妈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知道对于那孩子，严洛有着比她更重的心结，哪怕再思念再疑惑，她也只是很单纯的希望身边的这个男人能够振作起来。严妈妈回头再看向电视屏幕，剧里的端木优正和女主角凌宁一起做饭，两个人在做饭上都是菜鸟，把厨房弄得乱七八糟，这一段轻松搞笑的场景也让现实中的气氛变得和缓了许多。 只是严妈妈盯着屏幕的眼睛，一眨不眨。 欧阳哲正走在路上，突然发现身边少了某个人，回头就看到楚昱像是边走边在发呆，他正要开口提醒对方，还没来得及，楚昱就被盲人道的凸起绑了一下，直直磕到了地上。 他这一下动作幅度不小，人还是整个的扑到地上去了，欧阳哲赶紧过去把人扶起来，托着楚昱的手肘，跟着他一瘸一拐地在附近的椅子上坐下。楚昱自己卷起裤子，膝盖上红了一片，幸好他穿的裤子厚，只是擦破了皮，没有流血。 “你走路都不看路的吗？！”欧阳哲捏了捏他的膝盖，确定没有别的地方受伤以后抬头抱怨道。 “抱歉，刚刚想到了点事情……”楚昱挠挠头，他自己也很懊恼，走在路上都能结结实实地摔一跤，还好没有人认出他来，不然肯定要被狗仔队写进八卦周刊，到时候出来的是什么内容，他可想象不出来。 欧阳哲盯着他的脸好一会儿才移开了视线，拍了拍楚昱的肩膀，“别多想，反正你尽力了，结果就不重要了。” “你不是很欣赏肖封么……” “欣赏归欣赏，我自认还不是很了解这个人。”欧阳哲笑了笑。 楚昱张了张嘴，“你也有不了解的时候？” “我又不是超人，总会有不知道的东西啊。”欧阳哲奇怪道。 怪就怪在欧阳哲平时给楚昱的印象太神了，虽然他这个人性格有些古怪，一把年纪了心态还和小孩子一样，可是就在那玩世不恭的表情后面，是一双睿智深沉的眼睛，就像能看透任何事情一样。所以听欧阳哲这么一说，楚昱有点愣了。 欧阳哲被他偶尔呆愣的样子弄得有点好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像对待小动物一样，不自觉地带上了宠溺的口吻，“那个……小楚，没关系，反正我总是能比知道得多些，虽然这世上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但我知道的这点足够用在你身上了。” “不懂。”楚昱很直接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这人，有时候真是直白单纯得让人无奈。 “你不是挺看重《青蛇》的？”楚昱偏着头避开他正蹂躏着自己脑袋的手掌，略微皱了皱眉，“毕竟那个角色的‘版权’以前是在你这里的。” 欧阳哲回了他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嘴角略显出浅浅的笑纹，“唔，有的时候也在想，会不会把过多的目光放在过去了，最近都怎么好好看着你……” “看我，看我干啥？” “当然是因为——你有‘钱’途啊。”欧阳哲戏谑地笑着，特意把“钱”字咬得很重。 欧阳哲说笑话的水平不怎么样，至少楚昱并不觉得好笑，他只是默默把裤管放下，“你够有钱的了，还在乎我的这点么？” “嗯，话虽这么说，我享受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欧阳哲玩味地看了眼楚昱，推了推没有度数的眼镜，“你今天表现不错，我享受到了过程，这就够了。”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不过楚昱选择性地理解了，也就没当一回事。 欧阳哲看着楚昱慢慢活动了受伤了那只脚，“我去把车开过来，你在这里等着。” 楚昱点点头，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地。 南方的城市到了冬季反而习惯了那种湿冷的感觉，从骨子里透到皮肤外都是冰冷，不管裹了多少衣物。有时候穿的衣服少了，还会觉得更不怕冷些，室内比室外更冷，这天又是少见的晴朗，有太阳，有微风，连微风的感觉都是暖暖的。 附近的摩天大楼嵌着的巨大屏幕上播放的是最近新出电影的广告，甚至还有《青蛇》从前的宣传片。最近最热门的话题之一自然要数《青蛇》的重拍了，商家们丝毫不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将炒作进行到底。 坐上欧阳哲张扬黑色的宝马车时，看着沿途在视野中来了去去了来的高楼大厦，楚昱只是眨了眨眼，不再去想那么多。 很意外的是，楚昱和欧阳哲都觉得再度试镜结果无望，可就在两人赶完通告在电视台附近的咖啡馆休息一会儿放松时，欧阳哲的手机响了。 欧阳哲接听电话的时候没有刻意避开楚昱，他直接就按下了接听键，楚昱和他的距离很近，也能断断续续听到对方在说什么，在提到肖导最终确定下演员的名单里饰演青蛇的就是楚昱时，两个人都有些呆愣。欧阳哲毕竟反应比楚昱快，跟对方道了声谢谢，然后客气几句就挂上了手机。 事情来得太突然，他们都有点无法适应，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件好事。 “我当时都觉得自己演砸了，怎么肖导还会选上我……”楚昱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他现在的感觉确实就是天上砸下个馅饼，他没来由的就中了。 欧阳哲却是笑了，笑容里面有几分了然，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转头对楚昱说，“这下我可总算知道这个肖导挑人的标准了。” “什么？” “——怎么新奇怎么来。” 欧阳哲简单明了地向楚昱解释。 那天还是在原来试镜的那个摄影棚，其余几名包括入选的和备选的演员都到场了，这次重新试镜，也是肖封顶不住上面的压力，虽然他有心是想自己搞自己自己的，做自己的艺术，但也不能不顾投资商的感受，这里面有几个还不错的演员就是投资商推荐的。 算了，就当做是给一个正式的理由把那些人原封不动地再退回去，肖封在抽完烟以后这么想道。 其实他自己也没有个肯定的人选，每个人身上都有吸引他目光的特质，可每个人都有让他不满意的地方，趁着这次内部小范围的重新试镜，他还能再深入了解那些演员。 只是他没想到，那天倒是他看漏眼了，那个叫楚昱的少年，着实让他眼前一亮。 说实话，他虽然不靠谱，却也不是真的不着调，肖封这个人一个很大的特色是——他的感觉很准。每次跟着自己的感觉走，都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这也是他被称为“鬼才”的原因之一。 他从来没有明确透露过自己将剧本改写到了什么程度，光靠演员自行猜测自我突破，其实这做法是很难得到一个令他满意地答案的，可他偏偏要坚持，哪怕第一轮的结果只是差强人意。像他这种人，眼界太高，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很难会有真正心情好的时候，外界不理解自己，自己也不愿去向外界展露自己，久而久之，就给人以他脾气性格不好的印象。而事实上，肖封对待他认可的人，还是很不错的。 比方说认识了几年的曹熙。 把整个《青蛇》的剧情颠覆成复杂的四角恋，并安排青蛇暗恋白蛇这点，肖封只跟曹熙讨论过，曹熙告诉他这个方法可行，既有时下流行的元素，又是一种难得的创新，而且还方便肖封利用这种剧情诠释一些艺术性的思想，于是很赞成。但曹熙也宽慰过他，并不能期待没看过剧本的演员就能演出他的心思来。 所以在看到楚昱深情地望着白蛇，眼里透着露骨的温柔与酸涩时，肖封虽然阴沉着脸，可是心里还是高兴极了。 事后他把这件事拿出来跟曹熙商量，曹熙也说“说不定这次肖导是真的遇上了知音”。 肖封和曹熙当然不知道，“知音”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找到的，它靠的是楚昱的敏感和欧阳哲的分析。 眼下，楚昱正百无聊赖地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欧阳哲则不断打电话帮他排开时间，同时不断地做着笔记，这种时候他一点忙都帮不上，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恍然大悟欧阳哲确实是自己的经纪人。 因为欧阳哲跟他说过，“你只需负责做好你自己的，其余的交给我就够了。” 所以楚昱从来不关心那些应酬和通告，只要是欧阳哲安排的，就一定是有意义的。 如果对这个人没有百分之百的信赖，那么他可以肯定自己是一步也走不下去。他的性格并不适合娱乐圈，从前生长的条件也极为简单纯朴，所以养成了他现在这个用欧阳哲的话来说就是任人揉捏的性子，不过这个性子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被人捏成任何他们想要的形状，所以他适合演戏。 热气将他的眼睛蒸腾得有点酸，他闭上眼睛用拇指按了按眼球，耳边是欧阳哲讲电话的声音，和咖啡馆悠扬的蓝调。 只是突然，有个格格不入的声音说道，“小米？！” 楚昱睁开眼，面前是和记忆里的面容相差无几的妇女，瘦高的身材，有点圆的脸，一双虽然有皱纹却不失活泼漂亮的大眼睛。 他怔了怔，那句“妈”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楚昱忙低下头搅着咖啡，心跳狂乱不已，他根本控制不住全身在微微颤抖，还拙劣地掩饰自己的惊惶，欧阳哲马上发现了状况挂断了电话，拍了拍楚昱的肩膀，“……小楚？” “老师……我……”楚昱虽然努力让自己平复心情，而他的目光却时不时落在了站在附近的女人身上，高瘦的妇女眼眶有些湿润，却因为看到了楚昱的反应而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 “刚刚你们发生什么了？” 楚昱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大脑完全是一片空白，而那边的严妈妈已经边抹眼泪边朝他这边走了过来，“你个死孩子！扒了你的皮我都认得你的骨头！严米，你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三十五章 楚昱整个人都愣住了，会在这种地方看到自己的妈妈，他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 耳边是严妈妈和欧阳哲的声音，但他完全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心情太复杂了。他想起了严米过去的生活点滴，脑子里浮现出一段段跟父母相处的画面，有安宁温馨的时候，也有吵闹争执的时候，但总归，他们还是自己的父母，在看到严父把自己当成友人的儿子亲切关怀的时候，他不是不心酸的。 所以他下意识地，还是叫了声妈。 严妈妈愣了愣，劈头盖脸的骂声就此止住。她本来就不是个泼妇，只是在儿子见到自己时明显的错愕还是伤了她的心，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儿子会变成另外一个人，还是丈夫熟人的儿子，从电视上还算是看不大清，但刚刚近距离看到楚昱习惯性的动作时，她几乎能肯定这就是她的儿子。 就像她说的那样，化成了灰，她也认得他。 眼眶红了红，严妈妈最后还是没能忍住，目光里头包含了太多感情，有失而复得的高兴，又有疑惑，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安静的咖啡馆里已经有不少人将目光投到了他们这边。 欧阳哲在听到楚昱叫妈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了。 他见过楚昱的母亲，是一位和蔼艳丽的妇人，跟面前的这位显然不是同一人，这么想来，他就明白这是谁了。 他当即做了个决定，把手机递给了楚昱，站起来跟严妈妈说，“这位太太，我想，现在楚昱需要一个人好好冷静一下，他似乎并不能从见到您的震惊中反应过来，或许你们都需要冷静。正好，我也有想说的话要和您说。”然后他转头对楚昱说，“小楚，你现在这里坐着，我很快就会回来，如果你实在等不及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我。” 楚昱抬起头，“老师，你这样做……” 欧阳哲朝他眨了眨眼睛，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久违的狐狸般的笑容，“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只要专心去想你的戏就好，剩下的都交给我。” ——包括人际关系，这种会让人心神错乱的东西。 严妈妈狐疑地皱了皱眉，对欧阳哲说，“你是什么人？” “我是楚昱，也就是您的儿子的，经纪人。”欧阳哲绅士地笑了笑，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咖啡还没喝到底的时候，欧阳哲就从外面回来了，他果然没有让楚昱等太久。 楚昱看着从容地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经纪人还负责管艺人的家务事吗？” “你是特别的。” 欧阳哲眼睛抬也不抬地跟他说，一面低着头把什么东西放进了公文包里，他的表情也没有透露太多的信息给楚昱，楚昱只知道，似乎解决这种事情对他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他真的很好奇欧阳哲到底跟他妈妈说了什么。 但他问起来的时候，欧阳哲只是笑笑，“其实也没说什么，反正以后小楚该知道也是会知道的。” 欧阳哲不想告诉你的东西，再怎么问，也是没有用。 楚昱垂下眼帘，捧着手里已经冷掉了的咖啡，默默地喝了一口。 大概是天气的缘故，总有点让人想犯困。 等通告的时间到了以后，欧阳哲催着楚昱走，楚昱还有种恍然不在状态的感觉，他亦步亦趋地跟着欧阳哲出了咖啡馆，听着欧阳哲跟他简要说明接下来的工作内容，他还是有种听不大进去的状态，直到头撞到了欧阳哲的后背。 欧阳哲有些担心地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探了探热，然后松了口气，“原来没有发烧啊，你还好吧，小楚？” “嗯？嗯……我没事啊……” 冬天温暖的阳光从头顶直射下来，在欧阳哲的眼镜上反射了一道光线，“还说没事，见到妈妈就让你这么失魂落魄的吗？” 楚昱的嘴唇蠕动了下，低着头，没有承认，也没有反对。 “小楚，唉……”欧阳哲有些心疼地揉了揉少年的头发，“你不用说，我都从你妈妈那里听说过了，以前你就很喜欢演戏是不，想去学演戏还被你爸打过一顿？” “你都知道了啊……”楚昱的鼻尖红彤彤的，分不清是要哭了还是冻的。 欧阳哲把脖子上的围巾接下来，围在了楚昱的脖子上，拍拍他的肩膀，“你不愿想起的话，我以后都不会提，也会尽量避免你跟父母的见面，所以你不用担心……” “我没觉得委屈或是别的什么，就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楚昱叹了口气，“这几年他们也为我伤透了心吧，而且我现在又成了别人的儿子，妈妈见到我会这么激动也是自然的，其实我也很想念他们……” “我明白，你是个好孩子。” 欧阳哲笑了下，握住了楚昱冰冷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暖着，一边往前走，“所以我会帮你处理好的，两对父母那边都由我来帮你挡着，你可以无忧无虑地放开去演戏。” “你只是我的经纪人吧？” “我还是你的老师。” 过完年，冷空气又来了一波的时候，《青蛇》终于开机了。 拍摄的地点是个偏远的城市，在试镜之前肖封就已经安排了剧务去踩点，并在投资商的支持下建立了临时的拍摄点，开机之后就把演员都拉了过去。确切说来，拍摄的地点是在N市的某个风景区，因为还没完全开发，路还是陡，其中有一段连汽车都无法通过，必须靠走的。 把档期排开了的演员连同他们的助理都遭了不少罪，因为他们当中大部分人平时也不怎么运动，突然走了20分钟那么陡的山路，有不少人都喘不过气来。 楚昱还好，平时欧阳哲最常做的事情就是自己开车走掉，把楚昱落在拍摄地点，让他自己走回去，或者自己搭车，所以这点路对他而言并不算艰难。 但是正好跟他走在一块的是这次电影中扮演女主角白蛇的女星姚诗琪，她是个性格活泼的女孩子，个性很讨人喜欢，属于无论跟什么人都能聊得起话题来的那种。 姚诗琪长得也好看，在年轻演员当中演技也算是佼佼者的水平了，她是GET旗下目前力捧的红人，背景后台也很硬，有个跟楚昱差不多有钱的老爸。 有的人混演艺圈是为了好玩，有的人却是真的喜欢，比方说楚昱，比方说姚诗琪。 姚诗琪没形象地喘着粗气，一边跟楚昱说，“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紧张，这次的电影要是拍出来，我肯定是最受争议的一个，大家都会拿我跟影后比……” 楚昱挑了挑眉，“有我在，你还差得远呢，我这个角色可是直接把女性变成了男性。” “虽然你这么说，我却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的感觉……小昱你也太不会安慰人啦！”姚诗琪吐了吐舌头。 “那我该怎么安慰你？” “你应该说……呼……”姚诗琪顺了顺气，才说，“影后又怎么样，总有一天我会超过她的！” 楚昱点点头，“总有一天你会超越她的。” “一点激情都木有嘛！”姚诗琪怨念地看了楚昱一眼，最后还是拉着他的手臂，借着他的力气往前走，“唉，在屏幕前看你，还以为你是个花样少年，没想到却是个闷葫芦。”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闷葫芦好，挺实在的。” 楚昱看着她自说自话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姚诗琪转而认真地看着他，说，“我研究了很多卢佩如的影视资料，她的演技可以说是很娴熟，不，是非常娴熟的那种。什么角色经过她的演绎都会让人有种，‘啊，XX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啊’的感觉，可以说这点已经被她发挥到极致了，所以我不可能再往这个方向上演，我必须用自己的方式去诠释这个角色。” “嗯。”楚昱认同地点点头。 “但是要怎么演才是最头疼的……”姚诗琪毫不隐瞒地跟他说，“我一开始设计了很多种戏路，可是每一种我都不满意。” 楚昱看着她，“那后来呢？” 姚诗琪苦笑了下，“后来肖导跟我说了句话。” “什么话？” “他说：你演自己就可以了，我要的白蛇就是你这个样子的……肖导这句话虽然是在安慰我，可是我心里更没底了。”姚诗琪叹了口气。 楚昱也有些担忧起自己的情况来了，肖封要的是一个会喜欢上白蛇的青蛇，如果白蛇是姚诗琪现在这个样子的话，他还要去思考青蛇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的白蛇。 跟原版优雅又不失灵动的白蛇相比，眼前这个白蛇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当他到了目的地以后，楚昱才发现，肖封令人惊讶的地方还不止这些。 ——《青蛇》不仅拍摄地点偏僻，就连拍摄手法也很奇怪。 在来之前，楚昱还以为是为了对外保密，所以剧组迟迟没有发下剧本。然而在来到拍摄地点以后，楚昱才知道，原来不是为了保密才没发剧本，而是《青蛇》这部剧，根本就没有剧本。 所有的戏在拍摄之前，都是由肖封亲自跟演员沟通的，比方说告诉他们要演什么样的场面，每个人物表达怎样的感情，余下的台词全让演员自己去琢磨，这给演员们带来了极大的挑战。 至少楚昱之前从来没试过这样的拍摄方法。 比起楚昱这个新人，姚诗琪进入状态还比他要快，而像曹熙和余品声这两位天王级的巨星，虽然也有点不习惯，但还是很快就入戏了。 这个特别的剧组里被肖封要求，还做了一个NG排行榜，每天根据每个演员的NG次数，NG次数最多的三名要把名字写得大大的挂在墙头上。 初进剧组的一个星期，楚昱和姚诗琪轮流着“荣登榜首”，到后面，姚诗琪NG的次数渐渐减少，虽然楚昱也在减少，不过比起姚诗琪和另外两位天王，他的次数还是多。 所以每天几乎都是他在榜首上。 但是楚昱身边还有欧阳哲，一旦让楚昱开窍了，他的接受能力会比任何人都要快。 在拍摄的第三个星期的时候，楚昱已经从榜首的位置上下来了，并且再也没上去过。 每天都有种拼戏的刺激感，让楚昱觉得这种隔绝外界的拍摄生活似乎也不错。 这天要拍摄的只有楚昱和余品声，明明昨天才刚拍了“西湖初见”，第二天就被导演要求拍“水漫金山”的相关部分。肖封是个想哪拍哪的导演，他不会像别的导演一样循序渐进地去拍摄，加上他的电影没有为演员准备台词，所有的台词都要靠演员之间的协商和默契，所以对演员的要求特别高。 余品声披着羽绒服坐在场边，肖封要求先拍青蛇布阵的场景。 ——也就是楚昱来试镜时的那段戏。 还很冷的天，楚昱必须穿着跟纱差不多薄的衣服潜入冰冷彻骨的湖水中，欧阳哲抗议了几次，都被肖封强硬地顶了回去，“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地点下拍，就没有意义了！” 初春的湖水并不像夏天一样是碧绿色的，颜色浅了许多，水草和微生物什么的还没有疯长起来，湖水相对清澈，是拍摄的好时候。 关于这点，欧阳哲也没办法反驳。 只是他很担心楚昱的身体能不能完成这样的拍摄，“小楚，要是有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说出来，拍完就马上来我这边，我帮你准备好热水袋和羽绒服。” 楚昱点点头，“我知道了。” 实际入水的时候还是很冷。 楚昱深吸了口气，戴着沉重的假发潜入水中。 假发是用化妆用的胶水固定住的，很牢固，就是移动过程中会扯动头皮，不太舒服。肖封要求入水的时候全程要保持眼睛睁开，因为水下会有摄影机跟拍，而且他还必须用优美的姿势在湖里游着，像是在寻找阵眼一样。 楚昱用力地睁着眼，并让自己的表情尽量平和，然而在游到某一处的时候，水下突然冒蹿出了一串气泡，挡在他的面前，他慌忙急转过身，看到摄影机的角度跟刚才比起来有了变化。 ……该不会这也是肖导故意安排的吧？ 楚昱越发肯定自己的想法，嘴角慢慢弯出一个鲜明的弧度，纵身往更深处的地方游了过去…… “Cut！！” 肖封从岸上的镜头里看到了水下的情况，满意地点点头，“好了，这一场拍完了，准备下一场！” 水中的工作人员把楚昱从水中抱了起来，其实他们看得出楚昱已经没有多少体力了，要是肖导一直不满意的话，可能他还要在水里待下去，负责的工作人员马上帮他裹了一层毛巾，“楚昱，这场已经拍完了，可以上岸了。” “嗯……” 楚昱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呼出来的气都是冰冷潮湿的。 而他抬起头，就能看到欧阳哲担心的眼神。 第三十六章 “还很冷吗？”欧阳哲用宽大的毛巾把楚昱裹了起来，帮站在他面前的楚昱擦着头上滴落的水，换下了湿漉漉的衣服，穿上羽绒服的楚昱靠在凳子上，脸色都有些发青，欧阳哲实在很担心他能不能演好接下来的戏。别说演好了，能演或许就很不错了。 楚昱把毛巾往下拉了拉，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没……没事。” “这样还叫没事？”欧阳哲不免有些生气，“我去跟肖封说，让你休息一天好了。” “会……会拖进度的……”楚昱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说。 欧阳哲捏着楚昱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楚昱体力透支，却还是睁开了眼睛，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欧阳哲只是叹了口气，“偶尔，也要考虑自己的情况吧。” “我很好啊，只是有点冷而已……”楚昱皱了皱脸，像是在斟酌该怎么说，哼唧了一会儿，才说，“每天拍戏都像战斗一样，很有趣……不过，我真的有点饿了。” “只是有点饿？”欧阳哲挑了挑眉。 “呃……还有点……困。”楚昱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着欧阳哲，“要不，老师帮我跟肖导说，让我休息一个小时吧？” 欧阳哲终于点了点头，“嗯，这样可行。” 楚昱揉了揉眼角，靠着椅背，把那团毛巾垫了上去，头一贴住毛巾眼皮就沉重了起来。 看来，还是老师了解他啊…… 就算在自己看来不是逞能，欧阳哲还是能看出自己的极限。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楚昱感觉到有人推了推自己，眼睛还没睁开，他就感觉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好香……” 楚昱慢慢睁开眼睛，视线还有些模糊，但是面前摆了一碗冒着热气的东西，他好奇地凑前去看，欧阳哲正好把筷子放在旁边，笑着看他，“醒了？是因为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吗？” “这是什么？” 欧阳哲冲他眨了眨眼，“很清淡的白菜鸡蛋汤做的面条，这附近也没有饭馆，我是借了别人的电饭锅弄的一锅熟，条件太恶劣了，没办法，你将就着吃。” 楚昱闻了闻面条香，这才想起距离早餐时间已经有好几个小时了，他是真的饿了。 “谢……谢谢。” 他本以为中午是靠威化饼和饮料度过的，没想到欧阳哲帮他做了面条。 夹了一筷子，虽然还冒着热气，但面条已经不烫了，味道果然很淡，除了淡淡的咸味，更多的是鸡蛋的香味和白菜的清甜。这边又是山区，蔬菜和鸡蛋也比市区的味道更香一些，楚昱食指大动，很快就呼啦呼啦吃完了一碗，全身的力气仿佛都回来了。 欧阳哲在旁边看着他吃，不觉笑了笑。 说起来，他很久没有自己做过吃的了，还是以前跟着卢佩如去外地拍戏，遇到没有饭馆的时候迫不得已学了几手，他的程度还只是在于能把食物弄熟而已。后来是为了公众形象才去学了几道高级料理，说真的那些东西华而不实，他到现在也分不出哪家店的鹅肝酱做得比较好。 但是看着楚昱这样狼吞虎咽的，他忽然就觉得自己这三脚猫的烹饪技术似乎还不错？ 这天拍完戏已经是傍晚了，肖封一直等到跟凌晨差不多时候会起雾的傍晚才又补了一组在水里的镜头，楚昱又冻得浑身发冷，但也没办法，剧组的物资虽然够，可是自然条件却不会让步的。 肖封拍戏的出人意料是众所周知的，可他的出人意料也是不可预测的，本来余品声到后面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可在肖封脑袋一热的情况下，余品声也被他踹进了湖里。 《青蛇》又多了一段事先没有的水中打戏。 因为是临时加的打戏，尽管道具组还能应付，但是这个时间点也找不到替身演员和武术指导，得，还是两位真身上去演了。 余品声为此没少记恨肖封，可该拍的还是得拍。 不得不说，肖封还是有点远见的，这场水中的打戏在《青蛇》上映后得到了不少好评，这也是后话了。 拍打戏的时候也遇到了不少麻烦，首先是武术指导的问题，剧组虽然有武术指导，这次外出拍摄却没有带出来，后来是靠肖封的比划和欧阳哲的校正，加上余品声的经验才完成的。余品声的身体条件良好，楚昱的身体却不大强健，加上太阳下了山，水温比起白天更低，但楚昱也硬是咬牙挺了过来。 拍完那场戏之后，楚昱果然如欧阳哲所料，当晚就发起了低烧。 幸好第二天没有他的戏份，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了。 休息过后的楚昱第二天就投入到了拍戏中，在欧阳哲再三的强调下，肖封没让他拍运动量较大的戏份，只是对于处于来说，拍戏本身的强度就比较大，因为要耗费很多的脑细胞。 ——尤其是跟两位天王拍对手戏的时候。 这一场戏是在画舫上拍的，画舫是道具师改造渔船的，用纱和雕花装饰了一番，显得古色古香。 换上戏服并化好妆的三个人同时坐在船里，他们已经不是楚昱、姚诗琪和曹熙，而是进入了青蛇、白蛇和许仙的角色。 许仙在青蛇的印象中就是迂腐的书生，然而面前把白蛇逗得咯咯笑的人怎么看怎么都跟酸儒搭不上边。 不如说，眼角眉梢都流出出几分风流。 ……风流？ 青蛇坐在船尾，那两人在船头观赏湖光山色，聊得兴致正浓。 反倒是他，百无聊赖地撑着船舷，任潮湿的风轻缓地吹在自己的脸上。 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船头的两人身上，只是他们眼中只有彼此，看不到自己。 不过…… 青蛇轻轻蹙起了眉，全身的神经紧绷了起来，目光带了几许敌意地瞪着那个男人——那个书生，竟然在对他笑。 许仙的视线只是淡淡地一瞥，若有似无的，他很快就又把目光全放在了白蛇身上。只是那道视线，像猫儿的爪子一般，挠在人心上，痒痒的。 不，许仙怎么可能看得出来他喜欢的是白蛇？ 难道说刚刚的那一眼，真的是随随便便的一瞥？ 青蛇在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五指用力地收拢，把船舷捏得咯吱响。 而就在这个时候，许仙分明是在对白蛇勾起了嘴角，可是那笑容的弧度却让青蛇没来由的生气。 他腾地从船尾站了起来，脸色苍白。 船身剧烈地晃了一下，船头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把头转过来，青蛇看清楚了他们的神色，比起白蛇的关心，他关注的更多的，是许仙眼中淡漠又带着探询意味的目光。 几乎直穿人心，无所遁形。 青蛇往后退了一步，后脚踩空了一半，才发现已经到了船尾的最底，他粗粗地呼吸了几口气，看着白蛇说，“姐、姐姐……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先，先走了……” ——直到肖封喊Cut的时候，他的胸口起伏得还很剧烈。 ——心脏的部分就像被一只手牢牢地抓住，呼吸中都带了禁锢的味道。 楚昱摸了摸额头，才发现自己已经满头的汗水了。 不仅如此，他还觉得全身发冷。 本以为是发烧的症状还没好，欧阳哲在给他测完体温之后说一切都很正常，所以楚昱郁闷了。 “怎么了？”欧阳哲问他。 楚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类似的感觉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他想了想，就把问题都堆到了曹熙身上。影帝不愧是影帝，演技力量全开的情况下跟他对戏，每一秒钟都很可怕。 他摇了摇头，回答欧阳哲，“太可怕了……每次跟曹熙对戏，我都会觉得自己跟他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欧阳哲眼色黯了黯，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你会变得比他更可怕的。” “……听起来真不像是安慰。” “本来就不是，因为这是必然发生的。”欧阳哲勾唇补充了一句，“只要有我在的话……” 楚昱也笑了，“这不是又在吹嘘自己了吗？” “哦，是这样吗？” 欧阳哲笑意更深，露出了浅浅的笑纹。 在楚昱又被肖封叫去拍下一场的时候，欧阳哲就站在旁边，冷冷地看着三人的对手戏。 转眼，《青蛇》剧组在N市已经拍了两个月的戏了，重要的剧情基本上都拍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时间是补一些主线之外的镜头，演员可自由支配的时间变多了。 在欧阳哲的建议下，楚昱决定提前回GET，为《恋爱中毒》第二季开拍宣传的事情做准备。 《恋爱中毒》的收视率很高，即使是在大半年里播出了三回，仍有不少的收视率，所以GET高层决定启用原班人马，拍摄第二季。 跟楚昱同期演艺培训班的新人现在都是半新不旧的人了，魏晓琳和李俊柏由于参与了贺岁档电影的拍摄以及活跃在各大电视台节目中，人气疾窜上升，相比起来，楚昱只是接了几个娱乐访谈节目，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拍电影，人气相对没有那么旺，可也有了自己的死忠粉丝。 尤其是看电影的人虽然少，可他们对一个演员的要求也更高，一旦成为了粉丝，大多数人都是坚定不移的。 电影最能反映演员的演技、导演的指导能力、编剧的安排以及摄影师、化妆师等等角色功底，一个都不能少。 而判断一名演员到底红不红，只要看他出现在镜头前的次数就足够了，楚昱的人气虽然比起同期的两名艺人差了一丁点，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成为影视圈宠儿的事实。 加上他还跟杂志社有约稿，时尚界对他极为看好。 总的说来，外出拍戏的两个月里，他还没有被人们忘记。 ——这就足够了。 从前期准备，到宣传短片的拍摄，只用了短短的一个星期。当五分钟左右的预告短片出现在观众眼中的时候，很快就在娱乐圈里又掀起了一波热潮。 这次GET更是下足了本钱，除了原班人马以外，还邀请了特约嘉宾唐芊饰演端木优的母亲，凭借《饰品》拿下去年年底银星奖的唐芊算是新科影后了，而且楚昱和她在《饰品》中还有对手戏，这个噱头也足够吸引观众的眼球了。 只是《恋爱中毒》第二季的拍摄时间正好在《青蛇》杀青之前，也就是说，楚昱还是得两边跑，尤其是电视剧拍摄的初期，连续十几集的拍摄几乎每天都要去片场。而《青蛇》那边，往往是肖封一通没有预兆的电话就得往N市赶，幸好楚昱在两个月的拍摄中体力和精力都提升了不少，应对突发状况还是游刃有余的。 楚昱回来了以后，给人最大的感觉就是，演技真的进步了。 从宣传短片的拍摄起，李俊柏就一直在观察楚昱，如果说原来的楚昱不过是在塑造角色上有那么点天赋，也能够主动引导跟他对手戏的人的话，现在的楚昱，不仅能够影响跟他对戏的人，而且似乎连周围的环境都能影响到。 他看着摄影机几乎与楚昱的动作同步时，心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以前他觉得自己跟楚昱并没有任何不同的地方，不过是他有良好的家庭背景，有那个狗屎运遇到了金牌经纪人，得到了别人梦寐以求的机会而已。 只要努力，他也能够得到。 然而现在再看，楚昱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在那种无形的光环之下，李俊柏渐渐有种无法直视的感觉。 “Cut！！”导演李乾有气无力地敲了敲凳子，“俊柏，你怎么了，站在原地动都不动？！” “很抱歉导演……”李俊柏抿了抿唇，“我刚刚忘记台词了。” “啊算了算了，重新再来！” 镜头跟着楚昱的动作，越来越近，只见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皮肤白皙的男子眼中带着隐隐的笑意，慢慢将视线与他的视线接上，唇角微微上弯，“表哥，这次，我可不会再心软了。” “心软？”李俊柏听到自己的声音似乎抖了一下。 “那么我明确地跟你说吧，钟少洋。”男子微仰起头，自信地笑了笑，“我要把凌宁从你身边抢走。” 李俊柏喉头一紧，他用轻忽又带了点嘶哑的声音说，“办得到的话，你试试看。” “那我就不客气了。” 从前穿着校服的白衬衣与休闲裤时候的端木优在他眼里还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如今这个西装革履打着端正的领带全身上下一丝不苟的人，青涩与成熟的感觉相混合，又不显得滑稽。 他的视线不由得追在了端木优的背影上。 等等，端木优？ 李俊柏猛然瞪大了眼睛，他什么时候会把楚昱自动带入到端木优的这个角色了？ “Cut！很好，俊柏，尤其是你最后的那个表情，太出彩啦！”李乾终于满意地笑着说。 第三十七章 一场戏下来，李俊柏有种汗流浃背的感觉，当导演喊Cut的时候他甚至有种解脱感。 原来……当初在培训班导师说过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的。他还记得那个教授他们演技课的导师说过，跟会演戏的人演戏，有时候是种挑战，能让人感觉跟强者挑战的乐趣，有时候却是一种悲哀，因为感觉到那种无法追及的距离，反而可能会让人从此厌恶演戏。 他现在，已经能体会到那种深深的无力感所导致的厌恶情绪了。 相比楚昱角色转换的从容自若，他这样在别人眼里大概是失魂落魄了吧。李乾还特意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只能对对方苦笑，什么都说不出来。 为什么那个时候他会觉得，只要把楚昱的名声搞臭，就能成为演艺圈新秀中无法替代的那个人呢？ ……这是多么天真的想法啊。 李俊柏摇了摇头，失神地走向了休息区的座位。 这场戏对李俊柏来说拍得很痛苦，可对于楚昱来说，还是挺轻松的。 拧开矿泉水瓶，楚昱仰头灌了几口，快到夏天了，南方的城市在还没到夏天和快要进入冬天的时候总是会先热那么一阵子，不同于夏天的干热，这种热会让人从心底有种烦躁的感觉，明明风吹在皮肤上还是能感觉到凉意的。 喝完水，楚昱深深地呼了口浊气，觉得肺都清空了，浑身上下说不出的清爽，人也精神了些。 欧阳哲走到他旁边坐下，递了份剧本给他，“这是刚刚快递到的。”在楚昱翻阅着剧本的时候一边说，“之前你不是一直说想要转型吗，这是个好机会，而且剧本我也看过了，写得还不错。如果拍出来的话，作为商业片而言，也应该会有还不错的市场，当然，具体的情况，还要看制片商。” 楚昱在看到开头的时候就顿住了，越往后翻眉头就越蹙得越紧，他看得其实并不仔细，但是这个剧本实在是有些触动他，草草掀到最后一页，楚昱惊讶地抬起头看着欧阳哲，“老师，你要让我去演这个？！” “干嘛这么惊讶，我只是给你提个建议而已，演不演随你。”欧阳哲摊了摊手。 楚昱把剧本放在一边，“之前不是说为了积攒人气，挑选一些比较符合我外表形象的角色吗，这次的角色跟以往我演过的角色完全不同……” 欧阳哲完全不担心这点，反而来刺激他，“怎么，你担心演不好？” “不是……”楚昱想了想，说，“我担心，这会不会影响到人气……” “这不是你关心的问题，小楚。”欧阳哲严肃地说，“尝试不同的角色有利于拓宽你的戏路，你只要尽情地享受演戏的快乐就好，我不是说过了吗，都交给我。” 都交给我…… 楚昱愣愣地看着欧阳哲这么正经的脸色，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欧阳哲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很乖。” 欧阳哲让楚昱接下的角色，是个杀手。 跟以往楚昱演过的角色完全不同。 如果说，以前所演过的角色是活在阳光里的话，那么杀手，绝对是只能处于黑暗中的角色，甚至没有个性，只有冷酷。楚昱接到的这个剧本里的杀手就是这样的存在，冷静，干脆，除了任务不做多余的事情，他杀人从不手软，但也不嗜杀，对他而言，杀人只是任务，他只需要一个结果，却不会专注于享受达成结果的过程。 ——完全的冷酷无情。 这部名为《绝对杀机》的电影，讲述的是一个私人侦探和犯罪团体之间的斗智斗勇，算是商业片中的一种较为常见的套路了。 只是杀手这个角色的设定，还是让楚昱有点讶异，这年头流行的可不是真正冷酷无情的杀手，而是像《这个杀手不太冷》一样的充满人性耐人寻味有矛盾的角色，像剧本里阐述的杀手，在商业片中就像个奇葩，虽然这个角色并不是主角。 正要算的话，顶多是个男三号，在女主角几乎花瓶的情况下。 不过，这部电影本身由一名爱好文艺的女导演来执导，本身就是件挺稀奇的事情吧。 导演杨珊是圈内以执导文艺片成名的导演，女导演本来就少，能够被金果奖提名的女导演就更少了，她所执导的电影，无不以情感细腻、情节流畅着称，执导商业片，尤其还是这种悬疑类的热血片，还是头一次。 杨珊为什么会选择楚昱担任这个角色，真有点耐人寻味。 但这不乏成为一大噱头，无论是杨珊执导，还是楚昱接下了杀手这个角色之事。 很快，媒体就开始关注这部瞄准暑期档的商业片了，按照商业片的拍摄进度，大概会比《青蛇》要晚那么一个月上映，也就是说，在最为热闹上映的影片最多也不会超过十部的暑期档电影中，楚昱演过的电影就占了两部。 再加上《恋爱中毒》第二季的开播，和各种广告与电视节目的录制，楚昱在屏幕前的身影又渐渐多了起来。 GET也越来越重视楚昱，预定让楚昱在饰演九月份开拍的新偶像剧的男主角。 按理说来，得到的越多，就越容易患得患失，尤其是对于楚昱这样在某些方面比较敏感的人而言。 只是现在他没有时间患得患失，因为《青蛇》杀青了。 全面结束了拍摄工程，只留后期和审片等环节，《青蛇》算是正式拍完了。 杀青的那天，由肖封请客，几名主要角色的饰演者和化妆师、摄影师等工作人员都聚在一起庆祝，就连档期排得满满的曹熙也到场了，众人在相处了几个月之后也产生了感情，尤其是这个剧组的氛围很好，没有发生演员之间的勾心斗角之类的事，不过想想也觉得是，有肖封这样的导演，就算演员再大牌也没有用。 连余品声都能被他训得无话可说，这点真让人佩服。 在欧阳哲的认知里，别说楚昱还没成年了，就算他成年了，也不是个爱喝酒的人。可是那天，楚昱喝了很多酒，喝醉酒的楚昱对每个人都笑眯眯的，简直比他一个星期里笑的次数还要多。 欧阳哲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了，拖上喝得醉醺醺的楚昱提前走了。 曹熙和余品声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点，但在朝楚昱伸手之前已经被欧阳哲得手了。 ——欧阳哲不是猜不到楚昱为什么会在杀青宴上喝那么多酒。 ——他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而已。 把楚昱从杀青宴上拖出来之后，欧阳哲开动他的车子，把车开到了海边。 吹着咸涩的海风，看着黑夜里大海深处如蛰伏着妖怪般的景色，楚昱稍微精神了些，他歪过头，眼睛迷离地去看欧阳哲，“唔……老师……你带我来这里……干、干什么……” 欧阳哲看着他，在黑夜中看不清他的表情，或许是光线太暗，又或许他确实是喝多了。 楚昱迷迷糊糊地等待欧阳哲的反应，一阵沉默之后，欧阳哲却拽着楚昱往海里走，直到海水没过大腿，涨潮的海浪一下一下扑打在两人身上。 “嗝……老师？” 楚昱被扑来的浪花呛了一下，海水真的好咸，他一张秀气的脸全皱了起来，“咸……” 欧阳哲也皱着眉在他看，不过眼里多了一些隐忍的神色。 然后，欧阳哲握了握拳，按住了楚昱的肩膀，吻了下去。 “唔……嗯呜……” 迷糊中，楚昱知道自己被人吻了，但他还来不及思考这个动作代表什么的时候，他从没觉得别人的唾液是可以那么甜的，大概是因为之前被海水呛了满口腔的咸涩，让他像脱了水的鱼儿般，当欧阳哲的舌头伸入他的口腔中时，他迫不及待地缠上了那人的舌头，想要攫取更多。 很快，不满足于唇舌纠缠的楚昱一边发出低低的喘息声，一边抓着欧阳哲的腰，下意思把自己某个起了反应的地方往对方的腰间撞，像一头被困的野兽般，寻找不到一个可以发泄的地方。 欧阳哲愣了下，指尖在楚昱肩膀的衬衫上轻轻地画了个圈，嘴角被楚昱咬得生疼，却还是放开了让楚昱唇舌尽情纠缠，同时把手下滑，隔着裤子碰到楚昱微微抬头的物件时，他明显能感觉到楚昱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欧阳哲隔着裤子缓慢揉捻着手中的物体，耳畔听着楚昱似哭似喘的声音，慢慢勾起了嘴角。 宽大的手心包裹在上面，修长的五指灵巧地动着，楚昱越加急促的喘息着，灼热的鼻息喷在欧阳哲的脖颈中，让欧阳哲也起了反应。 大约过了几分钟，楚昱终于在他的手心里发泄了出来，少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用力地扳住了欧阳哲的肩膀。 “呜……” 射过一次以后，楚昱疲软了些，就靠在欧阳哲的肩膀上哭。 欧阳哲拍了拍他的背，身上的湿润已经无法分辨到底是海水泪水还是精液了。 楚昱哭得越来越狠，最后边哭边打嗝，酒气上涌，他还吐在了海里，欧阳哲什么话都不说，让他哭，帮他顺背，最后掏出已经被海水浸湿了的手帕帮他擦嘴巴。 最后，欧阳哲叹息般地安慰他，“……好了，哭完了好受些了吗？” 楚昱抬起头，眼眶泛红地看着欧阳哲，“老师……我失恋了，连为什么会喜欢上都不知道就……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欧阳哲摇摇头，“你只是入戏太深。” 楚昱痛苦地抱着头，喉咙干涩，“可是我连自己喜欢的是谁都不知道，这才是最痛苦的！到底是白蛇还是许仙或者是曹熙，我不懂！就只是有种失恋的感觉，心脏被堵得很难受……” “很正常，这次是你演技发挥得最好的时候，人格的塑造上最全面，加上每天都要面对强大的对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很正常。” 欧阳哲安慰他说。 听完他的话，楚昱这才安静了些，酒气又冲上了头，人也昏昏沉沉的，坚持到欧阳哲把他拽回车子里，他就倒下沉沉睡过去了。 失恋这段小插曲不过是中规中矩的生活中的一点波澜，宿醉起来的楚昱和隔天笑容依旧狐狸的欧阳哲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那件事，至于楚昱到底是因为拍戏投入还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产生了这样的心情，楚昱已经不想再去想了。 既然欧阳哲是那么说的，他就会去相信他。 《青蛇》杀青的第二个星期，楚昱见到了杨珊。 杨珊是个无论从穿着打扮还是言谈举止都十分优雅的女人，四十出头，有留着很长的波浪卷头发和涂得艳红的唇。 和Menry那种干练的气质与Rhea的明艳活泼完全不同，看着就觉得慵懒，因为她长得并不算太漂亮，这样的打扮反而更显韵味。 她先是友好地跟楚昱握了握手，红唇微翘，露出浅淡的笑容。然后敲了敲桌面，说：“你觉得很奇怪吧？一个拍文艺片的要去搞商业片。” 楚昱腼腆地笑了笑，“或许杨导跟我一样，不愿拘泥于一种形式，想试试看不同的路子？” 杨珊哈哈笑了起来，屈起的手指骨节欢快地敲着玻璃的桌面说，“你可真会说话，是欧阳哲教你这么说的吧？” 楚昱微笑着点了点头。 “欧阳哲是个很有魅力的人。”杨珊自身慵懒成熟的气质让她的眼角眉梢染了一层媚意，她先抿了抿唇，然后慢慢地说，“我有预感，我们会合作得很愉快……在这之前，我必须先跟你坦白，我拍这样的电影，并不完全是为了名气，其实我本身也挺喜欢这部作品的，尤其是喜欢你扮演的这个角色。” 楚昱想起欧阳哲分析的，人们往往更容易被气质完全不同的事物所吸引。 这么说来，温柔娇媚的女人会喜欢冷酷无情的杀手也在情理之中了。 果然，杨珊挑选剧本这一点上还是贯彻了她一直以来随性的态度啊。 第三十八章 楚昱还是有些不解，“为什么要挑上我？无论是外形还是性格，我都跟杀手沾不上边吧？” 杨珊用手撑着脑袋，慵懒地笑了起来，“第六感。”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的第六感，从来都没有出过错。” “这可不是判断的标准。”楚昱并不赞同。 “很多时候，随心所欲也是一种判断标准……”杨珊用修长纤细的手指卷着自己的长发漫不经心地说，“真正搞艺术的人，仰赖的灵感，也无非就是这样无法捉摸实体的东西。” 楚昱想了想，觉得还有几分道理，就没继续纠结在这个问题上了。 不过，有个问题他倒是很想问，“杨导，我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觉得我能演好这个角色？” 杨珊抿唇一笑，“首先你是欧阳哲带出来的，其次我看过你的作品，还成。” 杨珊虽然有着娇媚成熟的外表，内心却还是像导演一样惯于作点评的，一句还成，简单地说明了她对楚昱的看法，也让楚昱看清楚了在专业人士眼里自己的程度，这一句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字，分量却不轻。 “……谢谢评价。”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这么说吗？”杨珊稍微坐直了点，左腿叠着右腿，露出裙摆下穿着肉色丝袜形状优美的小腿肚，“看得出来，你在乎别人对你的评价，我光用两个字就打发了你，你还要跟我说谢谢，不是缺心眼就是太害羞。” 楚昱怔了好久，才说：“杨导真是一针见血。” 杨珊不在意地拨了拨头发，“我看人的眼光很少出过差错，从演技上来看，你是个挺不错的演员。只是欧阳哲对你保护太过了，这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你。”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说出来就没意思了。”杨珊笑了笑，“你自己琢磨去吧！” 当导演的都有不同风格的个人魅力，跟杨珊谈了一个上午，楚昱撇除了先见，觉得她是个很有意思的导演。 跟以往自己所遇到的导演都不同，她更偏向务实派，考虑剧本的出发点除了个人兴趣以外，更多的是其商业性。考虑演员也是如此，顺眼之余，也要看演员的个人能力。深入接触杨珊，就会发现她身上的气质充满了矛盾感，但又因此而显得特色分明。 导演有个人特色，在楚昱看来是好事。 从杨珊的办公室里出来，门外就是一条不宽的走廊，一边是落地玻璃窗，楼下是幽静的花园，周围基本上看不到人。 欧阳哲开车送他过来，却没说什么时候会来接他。 楚昱想了想，把手机盖合上，上面拨到一半的电话也没打出去，自己走了出去，坐在花园石径旁的一块空地上，边等欧阳哲边想着跟杨珊的谈话。 过了不久，欧阳哲回来接他了，也没说他去了什么地方，就直接问，“你们聊了什么？觉得这个导演不错的话，可以定下来了，合同的事情我去谈。” 楚昱原原本本地回答他：“她说你对我保护太过了……” 欧阳哲勾唇笑道，“要是不看着你的话，被人卖了还会帮人数钱吧。” “没那么严重吧……” “你说呢？”欧阳哲挑眉看着他。 楚昱摸了摸鼻子，觉得欧阳哲的话也不全是夸张，至少要靠他自己的能力去闯娱乐圈的话，早被吞得连渣都不剩了。 他的性格不适合在太过复杂的地方生存，这个圈子有多黑暗，在没混之前他就十分清楚，能有个像欧阳哲这样经验丰富又有后台的人当经纪人，真是开了金手指了。这点认识能力他还是有的。 想开了，楚昱就起身走在欧阳哲身边，看着暖洋洋的阳光洒落在花瓣上，“……我很幸运。” 幸运归幸运，但说到演技的磨练，还是要实打实地去练习。 楚昱把杨珊关于杀手的特点跟欧阳哲说了，其实她说得很模糊，楚昱觉得自己隐隐约约的能把握一点，又像是什么都把握不住。照她那样的说法，什么要打破之前的电影里对杀手这个形象的设定，什么要做到完全的冷酷无情，这些条件从字面上都能理解，但真正做起来就很困难…… 毕竟杀手也是人，人不可能无情，而且楚昱无论从性格还是外表上看，跟这个角色根本就不搭边。 杨珊却还是坚持。 虽然楚昱也想借着这个机会改变一下形象，拓宽自己演戏的路，不过这种模糊的设定还是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杨珊的解说就跟没解说过一样。 这让楚昱感到头疼。 幸好他身边还有个欧阳哲，欧阳哲略想了一下，边开车边跟他说，“你听说过一个论调么？” “什么？”楚昱打起精神去听。 “有个作家，就是最近炒得很热的把小说拿去改变成网游的那个……”欧阳哲嘴角一直保持着淡淡的笑意，偏头看了他一眼，“这世上新奇东西本来就没有那么多，很多时尚元素也不过是循环往复的，就像去年流行金属，今年流行格子一样。” 楚昱捕捉到了一个重要的词汇，于是他重复了一遍，“循环往复？” 欧阳哲点点头，“是的。那个作家之所以带动起了修真类小说的热潮，不过是因为在传统武侠的故事里加入了鬼神的元素，而我们所认为的传统武侠，其实也是近几十年才流行起来的，更早的武侠类话本，像《水浒》《搜神记》，不也都加入了鬼神元素？不过是一种口味久了，就腻了，人们更乐意再换一种不同的口味，许多别出心裁的点子，都是曾经出现过的……” 那位作家把武侠类的小说分成写人和写神的两种，两种形式不断交替，他认为自己不过是在适当的时间里站出来了而已，再加上一点符合时下流行的穿越等话题，就火了。 说到底，他写的也只是武侠而已。 楚昱张了张嘴吧，想了很久才说，“所以我们在构思这个角色的时候，其实不必那么头疼，跟现在流行的反着来就对了？” 欧阳哲咧嘴笑了笑，“话糙理不糙。” 后来在车上的时候跟欧阳哲商量了个大致的方向，回到家以后两人做菜吃饭时也在讨论，终于把细节部分也敲定了。欧阳哲这几个月一直赖在楚昱的小公寓里，他不知道是跟家人闹翻了还是心血来潮真的要来尽一个经纪人的职责，把一箱一箱的衣服搬到了楚昱房间隔壁的书房里。 两个人商量着，既然要反其道而行，那么这个杀手的外表就应该是普普通通的，但要干练，全身上下没有多余的饰物，衣服也是最便捷的那种。 接着是性格。 在性格的塑造上，楚昱跟欧阳哲产生了分歧。 欧阳哲偏向把杀手的性格塑造成除了杀人以外其他都是空白一片的单纯，而楚昱则觉得这个角色应该是深谙世态内心坚定的。 ——人本来就是复杂的。 后来两个人一人退了一步，把他们的想法尽可能融合，塑造了一个既复杂又单纯的杀手。 整理完各自的构想，又研究了一下新出炉的杀手，两人都笑了。 其实杨珊形容了那么久还显得模糊，在他们的形容来看，也清晰不到哪里去。 事实上，杨珊所想的和他们所塑造的杀手还是很一致的，在定妆的时候，化妆师给楚昱弄了好几个风格不同的形象拍了照，最后杨珊还是选择了造型简练除了脸色苍白一点再无别的特色的那个形象，跟楚昱欧阳哲他们所想的差不多。 造型定下来以后，楚昱就要开始准备一个杀手必须的技能了。 一名杀手，必须对各种武器有一定程度的熟悉，除了枪，还有刀、锁、锯等。 没有现成的杀手能让他模仿熟悉，这些都只能靠自己慢慢学，特别是手势，需要有经验的人教。 于是欧阳哲让楚昱去求助林季，林季不知道是遭遇了什么，自从出院以后姓韩的就没再找过他的麻烦，不仅如此，听欧阳哲说，韩睿还在暗中默默出资支持他的音乐。 欧阳哲让楚昱找林季去让他在韩睿的帮派里待上一段时间…… 虽然欧阳哲的想法是挺好，不过韩睿拒绝了，只说了他在演技方面帮不了楚昱，不过他倒是可以派个熟悉枪械的部下来教楚昱。 欧阳哲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楚昱和林季都松了口气。 如果真的让他在帮派里待一段时间，楚昱真不能肯定自己还能不能好好地出来，韩睿那可是实打实的黑道啊。 不过，听说欧阳家以前也在道上混的？ 楚昱没敢多问，他只需要听欧阳哲的安排就够了。别的，他也没那个立场去操心。 这段时间，楚昱都在某间地下俱乐部里跟韩睿的部下学枪，真枪实弹他两辈子加起来都见过，更别说碰了，第一次接触难免有些紧张。时间久了，也慢慢习惯了，习惯了开枪时的后坐力以及声响，又学着别人的姿势，他的学习能力很强，很快就能学得像模像样，就连准头也不错。 那个笑起来一口黄牙的“老师”还称赞过他，“不愧是演员，学得还挺快！” 欧阳哲是在楚昱补拍《青蛇》的镜头的时候发现他的不对劲的。 他发现楚昱在躲曹熙。 不仅是见到了曹熙能躲就躲，躲不过就含糊地说上几句没营养的话，甚至连报纸杂志上有关曹熙的内容他都不看，有时候宁愿对着余品声那张骚包的脸发呆，也不敢去翻前面头条的娱乐新闻。 欧阳哲再回想起那天晚上两个人在海边的事，意识到了什么，却并不提醒楚昱。 他只是默默地买回与曹熙相关的报纸杂志若无其事地放在楚昱的旁边，看着楚昱在不经意间翻到了曹熙之后脸色煞白的样子。 这点小插曲很快就被进入夏天以后繁忙的工作所代替，不仅是《青蛇》即将上映了，而且《绝对杀机》也要开拍了。 《青蛇》上映之后，果然得到了强烈的反响，有掌声自然也有骂声，有的影评家批判肖封这部电影是隐晦地宣传同性恋的，然而也有的人不赞同这种观点，这部电影其实展现就是人在选择上的矛盾，与爱情无关。 在充满了争议与火辣的阳光里，《青蛇》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必不可少的谈资，票房也超出了预期，肖封的名气再度提升了。 老实说，这部片子的拍片时间并不长，一般没有多少打斗的戏也就是三五个月，而《青蛇》里打斗的戏份也不少，可全剧组在没有剧本的情况下还能在规定期限内完成所有的计划，并成功在暑假的时候上映，肖封确实很有能力。 当肖封独特的拍戏手法曝光以后，舆论又掀起了一个高潮。 肖封的名声本来就很好，他现在更有可能获得年底金果奖最佳导演的提名了。 杨珊原本也打算让《绝对杀机》在暑假上映的，无奈时间不是很够，这部影片比起《青蛇》动作性更强，所以最快也只能在12月结束拍摄工作，争取在寒假上映。 楚昱接下来的半年除了《绝对杀机》以外并没有接别的电影，欧阳哲只帮他接了一部电视剧和几个电视节目的录制通告，除此之外就是广告。 他似乎是想要让楚昱好好休息半年。 欧阳哲对楚昱的保护，不仅在于他只让楚昱接触演戏相关的东西，不会让别的因素影响楚昱，还为了让楚昱能够更多的得到演技上的锻炼，尽量帮他接好的电影或电视的剧本，并没有像现在的经纪人一样，普遍只为了让演员得到出现在观众眼里的机会而不分好坏地就接剧本和节目，他在挑选合约的时候分外谨慎。 杨珊曾经取笑过他这一点，认为欧阳哲这一套已经不适应如今的社会了，可是欧阳哲的这番做法，虽然没有让楚昱变得特别炙手可热，却也帮他积累了不少好名声，在圈内，有欧阳哲的照顾和楚昱自己的努力，还是有不少人看好楚昱的。 就这样，到了年底。 第三十九章吧 “这次电影节会有不少海内外的电影界大手前来，甚至有可能影响年底金果奖的成绩，而你作为新人，凭借《青蛇》和《绝对杀机》这两部戏，备受关注，小……小楚？”录制完电视台的节目后，欧阳哲一边开着车，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结果话说到一半，他才发现楚昱已经睡着了。 少年在结束《绝对杀机》的拍摄后，就像是患上了嗜睡症般，不管在什么场合底下什么姿势都能睡着，刚刚楚昱本来头靠在车窗上看风景，现在居然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就睡着了。 要是有狗仔队的话，绝对能从车窗外清晰地拍下楚昱睡着时傻乎乎的模样。 欧阳哲叹了口气，他空出一只手，将楚昱的脑袋拨了回来，放下他的车椅，让他睡得更舒服些。 拍摄《绝对杀机》时，由于导演杨珊的建议和楚昱的坚持，大部分的动作戏都是楚昱自己完成的。 对于一个体弱并且平时没什么运动的少年来说，这样的运动量超出了他身体能负荷的程度，虽然楚昱在拍摄前也到健身房做足了准备工作，可是锻炼出来的那身稀薄的肌肉只是看着好看，遇到实际拍摄时，仍让楚昱吃了不少苦头。 而这次，欧阳哲却没有摆出一贯保护楚昱的姿态来，他也觉得楚昱需要这方面的锻炼。 尽管事后回想，欧阳哲也曾后悔过。 有一场戏，需要楚昱一边从高空坠落一边和人搏斗，武术指导和场务都表示很安全，然而吊着维亚拍戏时，楚昱用力过猛，左手脱臼了。 那次受伤让楚昱的左肩仍会隐隐作痛，因为脱臼好了之后不到三天，他又重新投入到高强度的拍摄中去了。 事后欧阳哲询问楚昱的另一位父亲，也就是严洛医师，对方用非常严厉的态度表示如果伤刚刚好就继续拍摄，可能导致这条手臂的情况恶化。严父甚至想亲自来一趟拍摄现场，不过由于楚昱坚持自己没有问题，严父也只能在电话里叮嘱欧阳哲按时给楚昱上药，并将楚昱的状况汇报给他。 楚昱总觉得欧阳哲很神奇，他是如何让自己的父母接受他们的儿子成了另外一个人，并能像对待原来的他那般对待自己。 欧阳哲并没有告诉楚昱那天和严妈妈谈话的内容，和他劝说严父严母的情景，他决定将这个秘密继续下去，每次对上楚昱询问的眼神时他只是笑笑。 半睡半醒时，楚昱察觉到有人在推他。 “唔……”楚昱睁开眼睛，对上欧阳哲带着笑意的一双浅色眼眸。 “睡得还好吗？” 楚昱点了点头：“嗯，很好。” 他看了看窗外的环境，夜幕已然降临，周围都是各色的霓虹灯，马路上川流不息，像是商业区，又像是步行街附近。 夜晚的城市只有一点不好的地方，就是在没有标志性建筑的地方，看哪里都长得差不多，让人有种置身在陌生之地的感觉。 “这里是哪里？”楚昱揉了揉酸疼的肩膀。 欧阳哲道：“上次我们吃炸鸡翅的地方啊，自从上次来过以后，我就对那家快餐店的炸鸡翅意犹未尽，深深地迷恋上了。” 楚昱鼓了鼓嘴巴，“你对这些垃圾食品的热爱程度真是超乎寻常啊，上次吃完之后我就长溃疡了，不想吃。” 欧阳哲笑了笑：“听说那家快餐店最近也卖粥和面条，总有一款适合你的。” 楚昱叹了口气，欧阳哲在这些地方过人的执着总让他违拗不过，就算他说不能吃，欧阳哲估计还是会帮他在别的店里买好不热气的食物，他再去打包炸鸡翅。 “在你这个年纪的男人不是都该注重养生吗？”楚昱忍不住说了一句。 欧阳哲回道：“偶尔来一点也没什么关系嘛，食色性也。不过最近我发现你特别喜欢吐槽我，小楚，难道是老师对你不好吗？” 楚昱把头偏到一边，通过车窗，欧阳哲能看到楚昱一双明显不是在看风景的眼睛，“我要汤面不加葱花，你快去快回吧。” 欧阳哲又笑了笑，楚昱在知道自己说不过对方时，往往会采取不怎么成功的转移话题的手段，不过比起一年前两人刚刚认识时，少年对他已经没有那么多心防了。 或者说，无形中保护着自己的楚昱，能够真正卸下对他的心防，像对待亲近之人一般对待他。 如果说以前那个乖巧又礼貌的小孩像个有自己思维的木偶的话，那么现在这个楚昱更像一个人。 以前的欧阳哲或许更喜欢前者，现在，若要他在会表演的机器和有个性的演员里选择，他更倾向于后者。 当然，小楚不管什么时候都很可爱。 “挑食不好哟，都说吃葱聪明啊。” “是吃鱼聪明吧？” “那我帮你要鱼片面条如何？” “我什么时候说要加鱼片？” “……” 欧阳哲噙着笑容揉了揉楚昱的脑袋，然后从车上下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这样的嘴仗让他乐此不疲。 壹佰电影节设在十一月二十号，是个国际性的电影节。 现在大多数的电影节打着的旗号都是国际性，但到底有多“国际”，可没有一个完全的标准。 凭借两部电影，楚昱自然受到了电影节的邀请，相比楚昱这个还带着新人光环的演员，有不少受邀演员比他名气更大，而且还邀请了不少国外电影圈里的名人。 因此主办方底气也颇足，打造了据说二十四小时轮流放映不停歇的豪华电影放映棚，只要进去，就能随时看电影，而且都是这一届电影节里展出的电影。 这个创意也不知道是谁提出来的，楚昱听说了之后除了说句“有钱人”之外，没再发表更多的感言，就倒在车上昏昏欲睡了。 电影节开幕当天，欧阳哲和楚昱早早就到了现场，因为是新人，楚昱不希望给媒体留下耍大牌的印象。 虽然根据开幕的时间，他得提前三个小时起床，好在有欧阳哲这个精力旺盛的经纪人，有时候楚昱很怀疑他们俩到底谁才是人到中年。 两人下了车后，不远处红地毯的记者们比他们到得更早，欧阳哲左顾右盼，嘴角带笑。 楚昱疑惑地看着他道：“你在看什么，不进去吗？” “我在等人。” 楚昱循着欧阳哲的视线看过去，过了大概五分钟，一辆银白色的轿车停在他们旁边，从车上下来的是一脸不耐烦的余品声。 欧阳哲回头笑着看向楚昱，“人到了。” 楚昱瞪大了眼睛：“诶？” 余品声在看到两人时也是一阵惊讶，随即从车上走下的余品声的经纪人方杰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后，余品声目光复杂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哟，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们。”余品声把目光放在楚昱身上，“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虽然楚昱不明白欧阳哲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不过还是礼貌性地和余品声握了下手，笑着说了几句话。 余品声穿着一身银色西装，敞开衬衫的前两颗扣子，锁骨若隐若现，看起来性感且野性。 他勾了勾嘴角，问楚昱：“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红地毯？” “好啊。”楚昱没怎么想就答应下来了，他觉得这估计也是欧阳哲安排好的，他索性顺着对方的意思点头。 楚昱还没想到，作为《青蛇》的主演，他和余品声一起出现在电影节会带来怎样的话题。 等他和余品声被媒体团团围住，看到余品声游刃有余地应对媒体的采访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本他和余品声的关系在媒体印象里就有点暧昧，加上两人共同出演了《青蛇》，再看他们从容的态度，更多的人关注点在于《青蛇》在年底金果奖颁奖式上的自信，当然也打破了他们之前不和的传闻，甚至两人面对媒体的坦然也让有些媒体觉得余品声和楚昱不过是工作伙伴的关系。 最近SET和寰宇僵硬的关系也随之缓和了不少。 余品声和楚昱走进放映棚之后，楚昱就坐下认真地看起了电影，说实话，他还没有认真看过同年的电影，除了他自己出演的电影之外。 电影是很不可思议的东西，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拍摄手法就能达成截然不同的效果，就像《青蛇》。 在电影节的第一天结束后，媒体都对《青蛇》给予了更高的评价，尽管在几个月前《青蛇》上映之后就有不少影评专家发表了赞美。 但也有不少人对肖封的拍摄手法表示不能理解。 经过电影节的宣传，这部电影在热气未消之时又走入了观众的眼球，在金果奖颁奖之前，果然有不小的影响。 楚昱看了两部电影之后，第三部电影正好是《青蛇》，他已经看了不下五遍了，而且眼睛和脑子都处在疲惫的状态，他正想出去走走，就发现旁边的欧阳哲和余品声都不在座上。 因为他看得太投入，这两人什么时候离开的他都不知道。 方杰倒是在自己的座位上，不过他和楚昱说话时总带了几分紧张，而且他也不知道余品声去了哪里，问楚昱要不要打电话找人时，楚昱摇了摇头。 他和余品声也不是很熟，只是出于关心问了几句而已。 楚昱走到外面会场，媒体没剩下几家，海报旁边只有几名艺人在接受采访，他不想在突发状况下碰上媒体，于是拐弯去了会场后面。 先去洗手间解决生理问题，再打个电话找问问欧阳哲在哪里吧。 就在他从洗手间出去，正要走到偏厅时，他听见了两个熟悉的声音。 余品声：“欧阳家的人果然高明，我和曹熙被你利用了都还不知情呢。” 欧阳哲：“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这种话题能不能留到我有空的时候说，太久没回去，小楚会找我的。” 余品声：“楚昱不是你养的宠物，该怎么演戏，该喜欢谁，不是你能控制的。” 欧阳哲：“我也没有那个能力干涉楚昱的演技和喜欢的人吧？” 余品声：“我不相信你没有给楚昱下暗示，他在拍《青蛇》的时候看曹熙的眼神明显就不一样。” 欧阳哲似乎是冷笑了一声，安静了一会儿后才说：“小楚需要一个目标，不管是演技上的，还是生活上的。” 余品声也笑了下，像是哂笑：“你承认了？你觉得，要是楚昱知道了他全心信任的人会这么做时，会怎么想？” 欧阳哲没有继续说下去了，脚步声显示他正往外走，而余品声也没有阻拦他。 楚昱听得浑身发冷，他听了好半天，确认余品声也走了之后，他才缓缓走了出去。 暗示。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他在新人甄选面试途中，欧阳哲跟他说的话。 ——你热爱演戏，不妨把演戏当做恋人来爱，当然如果具象化成一个人比方说曹熙也行，只要能让你有那种深陷恋爱的感受…… 第四十章 欧阳哲回到放映棚的时候，怎么找都找不到楚昱。 放映棚的电影换了一部又一部，人也来来去去，毕竟一部电影大约两个小时，看完都一部都会选择出去放松一下心情。 而主办方也考虑到了这一点，电影和电影中间有十五分钟休息时间，像楚昱这样几部电影连着看，几乎屁股都没怎么从座位上挪动过的，应该很好找。 事实上，楚昱确实很好找，看见楚昱从放映棚出去的工作人员尽责地回答了欧阳哲，放到《青蛇》的时候，楚昱曾经离开座位，并没有再回来过。 楚昱并不是个喜欢到处走的人，不演戏的时候，他的性格很安静，有时候可以一天都不说话。 说楚昱会到处招摇，吸引媒体注意，或者趁机去跟有名的制片商攀关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虽然这么说会显得欧阳哲带人无方，但欧阳哲笃定，就算给楚昱科普过，过一段时间，那些制片商的脸或许楚昱还记得，但肯定已经不能把他们的名字和脸对上号了。 要是遇上制片商和业内大亨，楚昱多半会默默溜回来，实在不幸被人逮到，也会羞涩应对，尽量表现一个新人的谦卑和礼貌，同时又不显得谄媚和巴结，几句话的带过，说不定连对方都不记得楚昱有没有提过他的名字，就三言两语“打发”走了。 欧阳哲太清楚了，这种时候的楚昱肯定会套用曹熙应对媒体的那个套路，但又融入新人的特色，表现得进退有度。 只是他还会当面微笑心里吐槽罢了。 就在欧阳哲拨打楚昱的手机不通，闹半天才发现楚昱的手机还留在欧阳哲自己这里时，欧阳哲开始有些着急了，毕竟遇到好说话的人还好，遇到故意找茬的，恐怕楚昱大度，对方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娱乐圈什么都不缺，就是一滩浑水。 欧阳哲打算让工作人员都去留意一下楚昱时，被经纪人惦念的正主施施然地从外面回来，没什么含义地看了一眼欧阳哲。 后者愣了愣，总觉得楚昱有什么不同了，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哪里不一样了。 楚昱见工作人员从战战兢兢到都松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之后，他才走到欧阳哲的身边，“现在可以离开这里吗，我看到很多第一批来的人都已经走了。” 欧阳哲反应迅速，将思绪放在后面，点了点头，“可以，随时都可以离开。如果你觉得闷的话，要不要出去兜兜风？” 自从拍完动作片以后就变懒了的楚昱竟然没有反对，反而微微颔首，“刚好，我也有话想问你。” 欧阳哲奇怪地看了一眼波澜不惊的楚昱，没说什么，跟主办方以及几位制片商、名演员交谈一会儿后，就开着他那宝马，载着楚昱走了。 楚昱一直看着窗外的景色，面对欧阳哲的问话，也是心不在焉地回答几句。 周围的景色从水泥森林变为植满夹竹桃的小土丘，从山又到水，来到了上次的那个海边。 上一次来是晚上，而且楚昱喝得醉醺醺的，根本没怎么欣赏海景。 这一次是白天，而且遇上了好天气，太阳正躺在一簇比雪还白的积云上，半遮半掩的露出半张脸，灿烂的阳光为云朵描了一层金边，偶尔一两只海鸟飞过，无比恬静又悠然的画面。 刚从车上下来，从海面吹来的有些咸涩的风就吹起了楚昱细碎的短发。 他眯起眼睛，深呼吸，将肺部积攒的浊气缓缓排出，对目光疑惑的欧阳哲直接说道：“你为什么要给我下暗示，让我独对曹熙感觉不一样？” 欧阳哲听后挑了挑眉毛：“是余品声告诉你的？” 楚昱摇了摇头，“刚才在电影节，我不小心听到的。” 欧阳哲收敛起平时对待楚昱的三分宠溺七分温和，他拿出了像是对待媒体的官方说法，“那应该也听到了，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你需要一个目标。” “这并不能成为你利用心理学控制别人的借口。”楚昱皱了皱眉。 欧阳哲并没有露出后悔或者高高在上不认为自己做错了的表情，他只是优雅地笑了笑：“我不会做对你有害的事情，当然我承认这样做并不好，等于玩弄人心，甚至比一般意义上的更为严重，造成上次你情绪崩溃的现象，我也自责过——只是小楚，有些东西，你没有经历过的话，永远都是纸上谈兵，不能演绎得入木三分，比如爱情。” 这次楚昱沉默了一会儿。 他本来就没有咄咄逼人地站在受害者的角度上问，从头到尾都显得很冷静。 楚昱在演戏的时候会代入不同的人格，然而真实的楚昱，是个很简单的人，有什么说什么，从不会藏着掖着。就像这次，疑神疑鬼的人恐怕会从此对经纪人心存芥蒂，又害怕对方同时还对自己做了什么而不敢质问对方，或因为欧阳哲在圈里的地位以及家庭背景担心得罪人。 然而楚昱不会这么做。 他只是很简单地跟当事人确认他听到的事情，然后从对方的回答中思考，之所以沉默，也许是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表达。 也许是，伤了心，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对方。 欧阳哲装作若无其事地将视线从楚昱的脸上移到后浪推前浪的海面上，等了大约五分钟，楚昱才张口说话。 “你真的很了解我，而我却一点都不了解你。” 欧阳哲眯起眼睛道：“了解我，对你有什么用处吗？” 能更好的攀上经纪人及其背景这个大树？ 未来能得到此人在演戏上更多的指导？ 有更多的共同话题？ 楚昱没怎么思考，他只是平静地说，“至少，我们的关系应该是双向的，只有你一方掌控一切，让我感觉不太好。” 欧阳哲愣了下，意义不明地笑了笑道：“我以为你会说我们是朋友之类的，结果一句‘关系’就概括了。” 楚昱认真地点了点头，“是朋友，但也不仅局限于朋友。” 欧阳哲忍着给对方敲一记爆栗的冲动，提醒他，“你应该叫我老师。” “嗯，老师。”楚昱从善如流，却又说，“我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正是如此，我才会说出刚才那句话，因为我并没有为你做什么。” 欧阳哲瞪了瞪眼睛，仔细地看了眼楚昱，发现这小子并没有被哪个角色附身，从眼神上看，说的话也都是发自肺腑的。 他很快就察觉到自己露出了并不符合他作风的表情，欧阳哲勾了勾嘴角，倾身将楚昱困在他的身体与车子之间，邪气地看着他。 这种情景，在楚昱的印象里，好像也曾经有过？ 楚昱眨了眨眼，只见欧阳哲背着光，他背后的阳光在他身上投射时，勾勒出一道模糊的线条，大叔虽然四十多岁，保养得很好，身材张曲有致的线条在他随意的穿着下也无法掩饰。 “你错了，小楚。”欧阳哲带着磁性的声音低声说道，“其实我很高兴你会直接来问我，而不是一个人钻牛角尖。” 楚昱微微偏过头，避开对方因为距离过近而喷在脸上的灼热呼吸，“我只是懒得花时间去琢磨而已。” “所以这就是我最大的收获，我喜欢单纯直白如一张没有任何染色的纸，而下笔的人，只有我一个人。”欧阳哲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就像在闪着光，即使背对着光线，楚昱也能感受到对方眼眸中炙热的火光。 说完，欧阳哲还舔了舔下唇。 楚昱的声音有些郁闷，却没有伤心难过等情绪，“所以……你把我当成了工具？” 正因为楚昱的情绪极淡，以欧阳哲对他的了解，楚昱能表现出这一点情绪，就说明他刚才的话已经有些伤到他了，于是欧阳哲连忙说：“不，在我眼里，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拥有所有我最喜欢的特质，矛盾又不违和地将那些特质揉成一体，你就是我等一辈子也未必能等到的，理想中的人。” ——所以欧阳哲会放弃大好的地位只当他一个小小新人的经纪人，帮他挡下大部分的媒体，并及时替他制造新闻，甚至在剧组恶劣的条件下陪着他吃苦…… 这些付出，只要看在眼里的人稍加分析，就知道，欧阳哲对待楚昱，并不是在对待一个工具。 况且以前欧阳哲似乎也没有对哪个艺人无微不至到这种程度的，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欧阳哲对他也是半观望状态，并不像现在这般。 就连卢佩如也没有这个待遇。 外界其实有很多传闻，说楚昱其实是被欧阳哲包养了，加上他本身演技上有那么一点资本，才会扶摇直上，发展成现在的二线明星。 虽然现在是二线，但估计年底的金果奖以后，就会变成一线了。 又一阵沉默，这次的时间比上次稍微短一点，欧阳哲的手撑在车盖上，也还没有僵硬。 只听楚昱慢吞吞地说：“你喜欢人的方式还真特别。” 欧阳哲的表情有一丝崩溃：“重点应该是我喜欢的人很特别吧……”他忍不住扶了扶额头，“小楚，你难道没有发现，其实我是在跟你告白？” 第四十一章 楚昱的眼神脸色在在都表现出来，差点没写在脸上——他真的没发现，欧阳哲是在告白。 大脑空白了好一阵之后，楚昱才盯着眼前这个妖孽的大叔道：“如果你喜欢我，为什么要把往曹熙那儿推？” 欧阳哲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嘴角慢慢浮现出苦笑，他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说，叹息一声，转而靠着车子坐在了地上。 那段路虽然和前面的沙滩用水泥隔开了，但在海边，路面上也难免会有一些沙子，平时有点洁癖的欧阳哲往地上一坐，魂不守舍的样子，让楚昱皱了皱眉。 “小楚，你这么问，潜台词就像在说，你也喜欢我一样。”欧阳哲喃喃道。 “我的年龄都可以当你爸了，脸也没有曹熙余品声那么好看，而且你需要一个能带动你，既让你感觉到演戏的乐趣，又能让你体会到爱情的人……”欧阳哲一边细数着，一边去看楚昱的表情。 楚昱点了点头，“我听明白了，最后那个才是重点，你不就是担心我演不了爱情戏吗？前面一堆的铺垫太假了。” 欧阳哲眨了眨眼睛，“前面的也是肺腑之言啊。” “前面的都是事实，而我认识的欧阳哲，不会有自卑这种情绪。”楚昱淡淡道。 欧阳哲愉快地笑了笑，他的小楚就是这么直率，从不给他留半点面子的吐槽，而且就算楚昱自己觉得并不了解他，他觉得，这世上除了欧阳逸估计再没有人比楚昱更了解他的了。 楚昱不耐烦地伸出手想拉起欧阳哲，“你的裤子都快顶我十顿饭了，还不起来吗？” 欧阳哲点点头，却在握住楚昱的手时，用力下一拽。 毫无防备的楚昱甚至还没站稳就往下栽倒，饶是他在演杀手时锻炼出来的好身手也不顶用，欧阳哲一个翻身，把他压在了身下。 楚昱：“……你很重。” 欧阳哲赖在楚昱身上，亲昵地蹭了蹭楚昱的脸颊，唇边勾起妖孽又得意的笑，他的额头抵着楚昱的额头，两人的眼睛距离极近，视线融汇在一处。 欧阳哲说，“小楚，你喜欢我。” 极为肯定的陈述语气，融化在两人炙热的呼吸中。 楚昱眨了眨眼，那双深邃又明亮的双眸注视着他，正经起来也难掩对方眼底的笑意，欧阳哲似乎在等他的反应。 眼神也有催眠的效果，善用眼神的人甚至能影响别人的心智…… 楚昱迷迷糊糊地想用点什么来抵抗，心脏却忍不住狂跳如鼓，他为不可闻地从喉咙里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而等待已久的欧阳哲则迫不及待地倾下｜身，吻住了楚昱。 这个吻是在楚昱头脑清晰的时候发生的，和上次的不同，欧阳哲的每一个动作他都无比清晰。 对方锋重略薄的唇轻轻贴上了楚昱的，在确定楚昱并不反感之后，欧阳哲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舌，用舌尖缓缓舔舐着楚昱的唇，直到楚昱忍不住微微张开嘴，那条软滑的舌头就钻进了楚昱的口腔中…… 舌尖舔过牙齿，扫过牙槽，勾起有些怯懦的舌，不住地吸吮、攫取着对方的津液。 楚昱喘着气，睁开茫然而覆满水汽的双眼，同样有点湿润却又饱含了坚定与深情的视线让他不禁心跳更快了。 ——欧阳哲居然是，真的喜欢他。 在成为楚昱之前，他的世界一直很单纯。 普通家庭长大的孩子，没怎么接触过社会，年少与少年的时光都耗在了读书上，直到大学出演舞台剧这个契机。 这具身体从前喜欢同性，而灵魂却从小到大只暗恋过一个女生，就如欧阳哲所说的那样，不管在什么方面，他都像一张白纸。 以前的他可能也会觉得自己是个异性恋，但在知道他并不排斥欧阳哲的吻，甚至轻而易举地接受了时，楚昱想，或许他只对人，不对性别。 那么，他喜欢欧阳哲吗？ 或许，是的。 楚昱几乎要被对方吻得窒息了，欧阳哲这才放开了他，两人的唇都是湿漉漉的，欧阳哲甚至还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气息有些凌乱，楚昱推了推欧阳哲的脑袋，脸颊虽然红得像能滴血，但脸依然板着：“你很重。” 欧阳哲笑着翻过身，和楚昱一起并肩躺着，地面被太阳蒸得有些热，幸好天冷，穿的衣服多，感觉不到。 被暖洋洋的太阳直接晒在脸上，欧阳哲想起什么，赶紧起来，也顺带着拉起了楚昱，“太阳直射紫外线过多，影响皮肤，你是演员，怎么能不注意呢。” 楚昱无奈地摊了摊手，“是你让我躺着的啊。” 把楚昱塞回车里，欧阳哲在楚昱系安全带的时候忍不住凑过去偷香一口，然后中年大叔就带着小青年热恋的心情把人载回了城区。 ——平淡的告白，平淡的回应，就算看着楚昱平淡的眼神，欧阳哲还是很满意。 真没想到，余品声找茬的事情居然成为了一个契机，让欧阳哲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 既然说出口了，他就不会再默默守护，只在旁边干看着了。 论阅历，论心机，论近水楼台，谁也比不上欧阳哲。 欧阳哲似乎没感觉到，他这种心理，颇有点小人得志的意味。 不过楚昱虽然半推半就地被欧阳哲绕晕了，也承认了喜欢的情感，但欧阳哲明白，刚开始意识到喜欢自己的楚昱，需要时间确定自己的感情。 时间还有很多，他可以慢慢等。 在电影节后不久，年度最受瞩目的金果奖盛典也开始了。 从往上投票到专家组评估，农历新年前，伴随着过年的热闹气氛，金果奖所有项目的入围名单公布了。 这一年，好的电影作品有不少，从文艺片到商业片，从小制作到大制作，精彩纷呈。 其中，媒体大半的关注点都落在了出道一年的楚昱身上。 这个新人没法不让人关注，电影《青蛇》不仅囊括了最佳导演、最佳配乐、最佳男女主角与配角等奖项的入围，楚昱在《绝对杀机》里出演的杀手也获得了最佳男配角的提名，楚昱自己更有最佳新人奖的提名。 哪怕最终楚昱一个奖都没拿到，但他的名声已经打响了。 ——是什么，能让向来代表国内最高水平的金果奖评审团对楚昱青眼有加？ ——是什么，能让楚昱在短时间里跻身一线演员的行列？ 不少媒体花了大篇幅整理有关楚昱的资料，包括在电影节上看完《青蛇》与《绝对杀机》的影评人做出的评论，从楚昱第一次出演的电影和电视剧到今年的两部电影作品，报纸上娱乐版也给楚昱花了大篇幅，结合他今日的形象与昔日的绯闻，吸引了一批好奇心强的观众。 联想到曾经只以负面形象登载在娱乐新闻的楚昱，和今日演技备受称赞，事业蒸蒸日上的反差，对于时下的年轻人而言，极为励志。 媒体的行为间接带动了错过了《青蛇》的人们去看《绝对杀机》，从放映厅出来的人们，或许之前对于楚昱的印象只是个清秀少年，而在《绝对杀机》中颠覆形象的出演，更让人印象深刻，在金果奖之前，楚昱的粉丝量又增加了。 同样的，楚昱的片酬也增多了。 而楚昱本人，依然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甚至出席金果奖的颁奖典礼时，还在座位上和欧阳哲讨论新剧。 因为不管怎么说，还是演戏更让楚昱兴奋，那些奖项能得到自然好，得不到也没关系。 殊不知，他老神在在的表情反而会让人觉得他胜券在握，忍不住使人多看他两眼。 这其中有曹熙，也有余品声。 只是楚昱神经大条，完全没注意到他们复杂的视线。 “这次的电影你饰演的是一个佞臣，虽然时代是架空的，不过很有历史剧的感觉。”欧阳哲说，“皇甫仁的幼年坎坷，后来他以优伶的身份进了宫，在一次事件中，他助皇帝铲除了心腹大患，破格被皇帝封了官职。他能力出众，却也饱受猜忌鄙夷，他权势倾天，天下人都觉得他是个佞臣……这次你出演的，就是少年和青年的皇甫仁，中老年皇甫仁则是由蓝瑛饰演，他和卢佩如是同时期的演员，也拿过金果奖的影帝，但最近很少接戏了。他看起来不过三十多，还在男人的黄金年龄段，和我一样。” 说到最后，欧阳哲忍不住补充一句。 不喜欢被人说是大叔的那点小心思被楚昱一个眼神就看破了，但是楚昱对戏明显对挖苦人更感兴趣，“我没想到，这次能接到一个主角……《青蛇》虽然是以青蛇为名，青蛇却只是个贯穿全剧的线索，是个配角。而《绝对杀机》里的杀手角色拍得很辛苦，真正成片时，这个重要配角的镜头大概也就三十分钟。还能和蓝老师对戏……以我现在的名气和能力，那个导演得对我有多大的信心，才敢用我啊？” 欧阳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投资方指名要你的，蓝瑛也是。” 楚昱眨了眨眼。 就在两人讨论的时候，楚昱身边坐着的林季用力地用手肘撞了撞楚昱：“你们发什么呆啊！楚昱赶紧上去领奖啊！” 这时，台上的主持人幽默道：“最佳新人奖的获得者是楚昱，大屏幕请给楚昱一个特写——哈哈哈，因为获奖太高兴了，我们的新人居然还没反应过来！” 楚昱完全忘记了这是颁奖典礼，要不是林季提醒了他，他还正和欧阳哲聊得火热呢。 用眼神感谢了身边的林季，楚昱匆忙地走上了台。 第四十二章 大屏幕定格在楚昱呆愣的表情上，这一张清晰地被媒体拍下来，成为了后来各大报纸和杂志娱乐上的配图，因为画面清晰，穿着得体西装的楚昱在灯光下脸颊微红，显得有些羞涩，那张精致而年轻的脸五官柔和，眼睛微微睁大，如果用时下流行语来诠释的话，那就是——萌。 欧阳哲拿出手机，对着颁奖台上的大屏幕拍了下来，设为手机桌面。 其实欧阳哲事先已经给楚昱准备了领奖词，不过看来楚昱对于上台还是有些不淡定，准备好的词都没有用上，而是简单又带着激动的语气，腼腆的表情，感谢了一圈亲朋好友工作伙伴，大方地走下了台。 楚昱拿着奖座回来时，林季兴奋地研究起他的奖座来。 “虽然是金色的，但肯定不是金做的……”楚昱看着林季来回把玩的样子，提醒他道。 林季不以为意：“我当然知道不是金做的，就是好奇是什么材质的，要是我也能拿一个就好了……” 楚昱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很期待能跟你对戏。再说，你这次的专辑反响很好，《空洞之城》虽然是个小制作的电影，但大家都夸你唱的主题曲好听。” 林季很少被楚昱这么夸奖过，禁不住红了红脸。 《空洞之城》最后拿了最佳配乐奖，虽然不是林季上去拿的，但这无疑是对林季的肯定。 在那次韩睿的事情之后，楚昱只是隐约地从欧阳哲那里挖出了一点消息，但欧阳哲显然不想让他深入了解，林季自己也不愿意说，所以在得知韩睿对林季的态度软了下来，甚至同意让他唱那段“禁忌”的副歌时，楚昱很是惊讶。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韩睿给人留下的印象太过强悍了，联系他的背景，林季能在出院后避免了被封杀，并且能让韩睿让步，除了林季本身的音乐天赋外，恐怕林季和韩睿之间还发生了什么。 这些，欧阳哲无疑是知道，却并不想告诉楚昱的。 林季感受到不知哪里来的目光，后背有点发凉，他谨慎地看了一下四周，前面还在颁奖。 他回头一看，阴暗的会场后方，阴影下，有一个将身形隐藏在阴影中，站姿随意的男人。 林季猛地转回来，在楚昱奇怪的目光中，把奖座还给了楚昱，和楚昱拉开了点距离，干笑道：“我也期待能和你对戏，在演戏上，我还是新手呢。” 楚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林季为什么要露出心虚的神情，不过他还是没有点破，和旁边冒着酸泡泡的欧阳哲讨论起这次的剧本来。 尽管最佳配角奖有两个提名都是楚昱，但评审团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基本上拿过奖的人，不会再有第二个奖项，而比起最佳配角奖，显然最佳新人奖的分量更重些——对于楚昱来说。 而最勾起人们的好奇心的，莫过于接下来颁发的最佳男演员奖了。 凭借着《饰品》的好评，与《青蛇》的精湛演出，曹熙无疑是得奖呼声最高的人。 两年前的金果奖影帝，两年后将再在影帝的头衔上多镀一层光芒吗？ 当然，曹熙还有一个有力的竞争者，余品声。 余品声除了在《青蛇》中的演出，还有一部爱情片，虽然票房没有《青蛇》那么高，口碑也很不错，这次也得到了金果奖的最佳男主角提名。 外界早就把他们之间的竞争添油加醋地报道给喜欢看八卦的人了，跟两位天王级别的明星比起来，楚昱的那点报道简直就算小篇幅了。 由于这一届金果奖竞争激烈，作品质量普遍高，不管有没有看过那些电影，多数群众还是记住了这些电影的名字。 ——不管票房好不好，有没有实力，作为一个艺人，最关键的还是要让观众记住。 说到演技，就连欧阳哲也说，曹熙的演技已经炉火纯青了，虽然余品声的名声直逼曹熙，但单纯论演技，还是曹熙更胜一筹。 和曹熙直接对过戏的楚昱就更不用说了，连他也觉得，影帝就应该是属于曹熙的。 结果，颁奖嘉宾从手中的信封里取出名单后也是惊讶了下，然后笑着祝福了余品声。 “我宣布，获得第39届金果奖最佳男主角的是——余品声！恭喜了余哥！” 余品声极有经验地对着特写镜头矜持而得体地笑了笑，优雅地起身上台，身后掌声如雷。 楚昱看着走上台的余品声那一身骚包的打扮，不由扶了扶额头，“……明天的娱乐新闻又要沸腾了。” 欧阳哲点头附和：“两位天王的粉丝也该掐起来了……小楚，你该庆幸，新人奖没有太强悍的竞争对手。” 颁奖仪式还算顺利地结束了，会场外，有不少人想要给得奖的明星来个专访。 欧阳哲此前雇了个助手，以往楚昱还没有名气的时候，他这个经纪人也兼职助理，有时候干脆放任楚昱自生自灭。而在楚昱的事情多起来以后，欧阳哲不胜其繁，花钱雇了个助理，用的是楚昱的片酬。 楚昱对此没有说什么，他觉得很应该，助理小亮干活比欧阳哲靠谱多了。 他们正往地下停车场走去时，有个记者不知道怎么闯了进来，说想要给楚昱专访。 “这位先生很抱歉，专访可以等到明天吗，今天已经很晚了，楚先生还有通告要赶……”助理小亮是个光头，操｜着一口不纯熟的普通话，加上一张悍匪般的脸，把那个偷偷溜进来想挖第一手消息的记者吓得屁滚尿流。 以往那些小报记者哪个不是像苍蝇一样赶也赶不走，碰上个别听不懂别人话里有话的，就连欧阳哲软硬兼施的语气都不管用。 欧阳哲不禁道：“干得好，小亮！” 就连楚昱也佩服得差点鼓掌了。 小亮粗犷黝黑的脸可疑地红了红。 小亮开车将两人送回了公寓，给欧阳哲停好车后，自己坐公车回了家。 欧阳哲把楚昱公寓里的家具能换的全换掉了，门一开，把鞋子蹬掉，扑到那个新买的布艺沙发上。 软绵绵，暖呼呼的沙发最好了。 楚昱无语地看着欧阳哲眯起眼心满意足地在沙发上打滚的样子，把买好的全家桶往桌上一放，回房间换衣服。 西装看起来虽然很好看，但是大冬天里在外面就显得很冷，在会场里那种闷热的环境中又会觉得热。 况且，他的西装都是量身定制的，穿在身上，用欧阳哲的话来说就是“腰是腰，屁股是屁股”，吃多一点都会破坏整体线条。 楚昱把令他遭罪的西装脱下来，换上宽敞的居家睡衣。 出来时，欧阳哲还瘫在沙发上不肯下来。 楚昱：“你怎么还赖在我家？” 欧阳哲：“你家就是我家啊……小楚，我们现在是情侣吧？” 楚昱皱了皱眉，“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先交了房租再说。” 欧阳哲抽了抽嘴角，把楚昱一把拉过来压在身下，楚昱穿的睡衣软乎乎的，摸起来很舒服，他不禁心旌摇荡：“小楚，等你拿了金果奖影帝，就答应我一件事吧？” 楚昱：“答应你不用交房租？” 欧阳哲的那点兴致被楚昱一盆冷水浇熄，“我败给你了小楚，这么暧昧的氛围你也说得出这种伤感情的话……” 楚昱不明地看着他，“不好意思，答应你什么？” 欧阳哲愉快地眯起眼睛，眼角细细的皱纹往上瞧了瞧：“嘿，到时候再说。” 最近越活越年轻的欧阳哲在收到《一人之下》的剧本之后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研究热情，既是大制作，又有实力派影星的加入，导演也是老熟人——黄与行，再算算档期，欧阳哲说楚昱会拿金果奖影帝的事情虽然已经被楚昱当玩笑话听过就算，但欧阳哲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还是有百分之五十的自信的。 自从楚昱拿了金果奖的新人奖，他的身价也开始水涨船高，相应的，他也成了个更为公众的人物。以避免绯闻为由，楚昱婉拒了曹熙和余品声的饭局，专心在家和欧阳哲研究剧本。 这次的电影《一人之下》，导演虽然是熟人黄与行黄导，却因为投资方的别出心裁，要来个全程试镜跟踪报道。 ——也就是说，楚昱的角色也并不完全是定下来的，投资方定了好几个人选，要通过试镜来最终确定。 有点像当初的新人甄选试镜会，不过这回，为了制造舆论，试镜内容完全公开，投资方和s．e．t旗下电视台合作，专门在晚间新闻开始前的30分钟播放这个特别节目。 老百姓们可以在普通刚下班回家或者刚吃上饭的时间里，打开电视就能看到特别节目。 试镜一共有七场，正好一个星期直播完。当然并不完全是主角的甄选，还有部分重要配角，因为是直播，没有ng，没有后门，这让不少艺人感觉压力山大，试镜开始前的一个月就纷纷为试镜做准备了。 楚昱知道，投资方里估计也有他们欧阳家，所以才能得天独厚地用这种特殊方法为影片造势，在还没开拍前，就赚足了噱头。 首先进行的四场都是重要配角，从第一天开始，收视率比起同时段的节目就很高了，竞争性和真实性高的节目，往往更能得到观众的注意。 最后两场才是主角皇甫仁的甄选，蓝瑛在业内已经是大师级的演员了，他根本不用参与试镜，而是和黄与行和编剧同为评审。 第四十三章 “古时的优伶，和现在的演员差不多意思，不过我问过这部戏的编剧，应该更倾向于歌舞剧的演员。”欧阳哲对正在翻剧本的楚昱道。 楚昱很快接口道：“所以我现在应该恶补古典舞吗？” 欧阳哲点点头，松开不嫌勒得别人疼的手臂，转身上网查找资料，键盘打得飞快，“听说你这个身体底子不错，学古典舞的话应该很快，我可以动动关系给你找个古典舞大师。” 楚昱揉了揉酸疼的肩膀，放下剧本道：“我听我妈说，这个身体从小就好动，小时候学过跆拳道、柔道甚至还有芭蕾和街舞，不过都没能坚持下来。拜这具身体所赐，那会儿接了《绝对杀机》以后，面对那些高难度动作都不需要替身做了。” 欧阳哲看了楚昱一眼，眼神有点严肃地说，“小楚，你现在觉得你是谁家的孩子？” 楚昱开始没捕捉到欧阳哲所指，后来才反应过来，他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都是，我既是楚昱，也是严米。我占用了别人儿子的身体，就应该替他尽孝道，而我欠了爸妈的，也希望他们能原谅我，并不再为我伤心，也让我以后能照顾他们……” 楚昱说着，眼神已经有些黯然了，上次不知道欧阳哲是怎么跟严母说的，后来虽然欧阳哲说事情已经搞定了，但他心里还是很忐忑。 如果自己的父母知道他还活着，却又不是他了，且白伤心难过了那么多年…… 欧阳哲似乎看出了楚昱心里所想，他拍了拍楚昱的手背，“你要不要现在打一个电话给严家看看？” “啊？”楚昱愣愣地看着欧阳哲。 欧阳哲却已拿起手机按下通讯录上的一个电话，递给了惊慌失措的楚昱，贴在他耳边小声道：“别紧张。” 楚昱这头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快要跳出胸腔了，他颤抖着手握住了欧阳哲的手机，听着电话音不禁咽了咽口水。 嘟——嘟——嘟—— “喂？”电话那头是温润的女人的声音。 “妈……” 楚昱几乎是下一刻就认出了那是严母的声音。 “小、小昱？”严母的语气中除了惊讶还有欣喜，她笑了声，“恭喜你拿了新人奖，我和你爸都看了直播哦，很棒！你爸还说，他以你为傲呢！” 啪嗒。啪嗒。 楚昱不可控制地掉起了金豆子，听着严母的安慰和道喜，又在电话里嘱咐他天冷多穿衣服，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像一切还是从前。 从母亲的口中得知那个一向严厉的父亲对他也曾如此明白得表现出对他的关心和自豪，楚昱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匆忙地和严母说了几句就挂上了电话，然后抱住了欧阳哲，将头埋在对方的怀里。 父母的理解很难得，以他们的性格，还不知道欧阳哲跟他们做了多少工作。 能够在听到楚昱的声音之后，半句责备和质疑都没有，只是单纯地关心，毫不掩饰地表达出那份平时在家极少体会到的爱，楚昱真的觉得人生已经圆满了。 他正在做他喜欢的事情，并用他的能力养活自己，而他喜欢的人则努力给他一个安稳的工作环境，让他在这繁华复杂的圈子里立足、成名、完成心愿。 上天对他真的不薄，他很知足了。 楚昱抽了抽鼻子，红着眼睛坐直身子，推了下欧阳哲，脸上恢复了淡淡的表情，用沙哑的声音道：“你继续，不用管我。” 欧阳哲笑着捏了捏他的脸，眼里带着一丝柔和。 “啊，有了……宋西湖老师，她是当代国内古典舞的第一人，佩如在演《民国旧影》时，指导身段的就是她！” 楚昱疑惑道：“宋老师不是女的吗……” 欧阳哲：“你可别小看宋老师，现在所谓的舞蹈家都不够看，你还没出生的时候，宋老师就已经不参加任何公开演出了。她的舞蹈，那才是真正的舞蹈，男人的古舞也未必有她展现得大气。” 楚昱双眼一亮，“真的？” 欧阳哲点头笑道：“不过你可要有心理准备，让她做你的指导，她可是比我还要严厉许多的老师。” 利用欧阳哲的人脉关系，楚昱尽管也费了一番功夫，被宋西湖挑剔了半天，最终勉强同意了，但是前提是，为了不丢宋西湖老师的脸，楚昱以堪比专业的舞蹈水平必须拿下皇甫仁的角色。 助理小亮每天开着欧阳哲的车载着楚昱去上课，欧阳哲则窝在家里替楚昱安排档期，做策划，欧阳家那边也似乎有些事需要他忙。 宋西湖是个年过六旬，却依然精神抖擞骨骼柔软的老太太，比起宋老师，楚昱简直称得上是手脚僵硬了，以前的那点底子根本不够用。 宋西湖不是住在城区的，她在郊外买了栋小洋楼，一面靠着半开放的生态公园。那个生态公园还没正式开张，只建了一半，风景宜人而且除了山腰的亭子以外都是全天然没有人工痕迹的，住在这片，呼吸着新鲜空气，人也显得年轻很多。 楚昱每天早上六点准时到宋宅，挥别小亮，在别墅后那个公园里的湖中，走到湖水齐腰处，开始跑步。 来回一千米，在水压的影响下，不间断地跑。 七点，宋西湖起床，楚昱换下湿嗒嗒的衣服，按下宋宅的门铃，练半小时基本功。 然后才是舞蹈的训练。 中午十二点，助理兼保姆的小亮做好饭端出来，宋西湖大鱼大肉，楚昱清粥小菜。 吃完饭休息两个小时，继续学习。 直到晚上六点，小亮再载着奄奄一息的楚昱回去。 回到家，先是被欧阳哲吃了一遍豆腐，然后吃着欧阳哲做的豆腐，喝豆乳，坐在电脑边看欧阳哲处理公事，一天结束。 由于剧本到手的时间早，连同特别节目的消息，楚昱还比别人早知道两三天，因此他算是早作准备的那一批。 然而第二批的演员也不笨，草草翻了一下剧本，就利落地去找指导，塑造角色了。 “投资方说你在《青蛇》里的古装形象很惊艳，《一人之下》里的主角也是这样充满灵气的人物，所以挑中了你。”欧阳哲打开电视，此时正好播放着那个特别节目的第一期，也就是说，第一批试镜的人正在电视台试镜，全程有镜头跟踪。“不过你也有强劲的竞争对手，可不能小看对方哦……比如说你的同期，李俊柏，他在培训班的时候就展现过舞蹈水平了吧。还有一个人，你可能有点印象，虽然不出名，但他母亲是个舞蹈演员——祖龄，当初就是他拒演了《饰品》里童飞这个角色，才让你捡了个便宜。” 祖龄是目前寰宇娱乐力捧的小生，出演了很多偶像剧，在偶像剧中绝对比楚昱要更为知名，就连李俊柏都不一定有他名气高，因为在他们正式出道前，祖龄就已经是万千少女心目中的王子了。 清爽的外表，立体的五官，带了点混血的感觉，走的就是余品声红的那个路线，从作品到广告，无不让无数粉丝尖叫。 楚昱眨了眨眼：“他算是舞蹈世家了。” 欧阳哲：“很明显，他比你起步更早。” 楚昱叹了口气，却并没有表现出多忧虑的感觉，“到时候我会尽力的，毕竟别人有家传啊……” 欧阳哲坏坏地笑了笑：“要不，我帮你走走后门？” 楚昱白了他一眼，抱了个抱枕看电视去了。 然而，光会舞蹈还不够，角色的全面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在这点上，楚昱和欧阳哲每天都没少花功夫揣摩，不仅要符合剧本里的形象，还要考虑导演与投资方的喜好。 皇甫仁的评价是个佞臣，除了他出身优伶之外，还有一点，是他不择手段与心机深沉，从剧本上看，他绝不是个滥杀无辜的人，但为了达到目的，他绝对舍得牺牲。 帝国疲敝，皇帝昏庸，只有这样雷厉风行的人才能延长这个腐朽帝国的寿命。 而他也有善良温柔和悲情的一面，在心上人甘玥公主大胆告白之后含泪拒绝，并为深爱的女人谋了一个好夫家，远离争权夺势的黑暗漩涡。 朝中那些脑满肠肥的无能大臣对他嗤之以鼻，清流官员又看不起他的出身。 从一届优伶，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从单纯无知到城府极深，谁也不知道他付出了究竟有多少。 直到死后，仍背着骂名，继任的皇帝听从他的愿望，让他背着佞幸之名，走完了丰富却又孤独的人生。 楚昱的豆乳喝到底，特别节目正好开始，第三场，选的角色刚好是甘玥公主。 从定妆到造型，参加试镜的演员们的服侍上有微妙的不同，可见造型师和化妆师的用心，而化妆的过程也是节目的一部分。做好造型后，电视台照例会采访一下即将进入评审室的演员，他们会在事先告知要表演剧本里的哪一场，需要配戏的时候都是由蓝瑛老师上场。 也许是这次的试镜别具一格，演员们不仅不可能像以前拍戏时模棱两可，反而每个以前被观众说是花瓶的演员都牟足了劲拼演技，加上还有蓝瑛这样的大师配戏，短短三十分钟的特别节目收视率越来越高。 楚昱定睛一看，采访的人当中有他认识的人，同一个培训班现在属于二线演员的冯梓君，以及Rhea。 刚开始，楚昱还以为是看错了。Rhea不是平面模特吗？ 欧阳哲嘿嘿笑了下：“小楚，这就是无心栽柳了，当初和你对完戏以后，Rhea就在演技上下了很多功夫，听说也拍了几部电视剧，虽然都是配角。但是她有张明星脸，又肯在演戏上下功夫，能吃苦，给不少人留下了好印象呢，你可别被别人赶上哦。” 楚昱感叹一声，“Rhea好励志。” 其实你更励志……欧阳哲想了想，这句话还是不说出来的好。 第四十四章 甘玥公主这个角色，很有灵性。 聪明，大胆，敢爱敢恨，却又温柔。她不仅饱读诗书，还是从小在皇宫里勾心斗角的环境中长大的，气质里除了有贵族的高贵优雅之外，还有一份足以自保的心机。 毕竟公主也是在宫廷最好的老师教导下成长的，礼仪、学识无一不精，气质是从内而外的。 现在很多影视作品中偏爱拍那种刁蛮任性的公主，一个不小心，把公主塑造成了泼妇。 公主也可以活泼，在性格上，宜动宜静才最为合适。 共同试镜甘玥公主的，除了Rhea和冯梓君，还有两名女演员，都是青春少艾的年纪，搭配古装，更显得花容月貌。 她们被分成两组，两组之间的休息时间，镜头会停留在评审身上，让评审们逐一评价刚才演员们的演技。 最先试镜的是另外那组，通过直播，楚昱正看得津津有味。 欧阳哲时不时会就演员的发挥问他问题，“你觉得刚才那个演得怎么样？” “还好，就是更像个大家闺秀。”楚昱想了想，说：“感觉她还没有发挥出公主的那种贵气，眼神有点飘，可能是太紧张了。当然我也不知道导演想要突出这个角色的哪一点……” 随手拨了个橘子，摘下一瓣塞进楚昱嘴里，欧阳哲道：“如果你是导演，你会看重哪点？” 楚昱嘴里咬着橘子，吐字不清地说：“当然是……唔，会让皇甫仁喜欢的那点……” 看着欧阳哲嘴边露出的笑容，楚昱想知道他们想到一块去了。 “现在很多影视作品中的男女主角总被人吐槽，要么是女的配不上男的，要么是男的配不上女的……归根结底，是他们没有把能让双方互相吸引的特质表现出来。”欧阳哲也给自己塞了一瓣橘子，电视里黄与行导演就说出那么一段话，欧阳哲笑了笑。 黄与行擅长挖掘情感方面的内容，就像在《饰品》中展现的那样，那部电影之所以叫好又叫座，就是情感上的冲突制造得巧妙而又酣畅淋漓，勾得人心痒。 这样的作品，才能称得上是好作品。 第一组试镜结束，休息五分钟，第二组的试镜开始了。 和第一组的试镜内容不同，第二组换了另一幕，要表演的是甘玥公主在得知自己即将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而去见皇甫仁最后一面的场景。 正好这场戏给她们搭戏的是即将出演皇甫仁的蓝瑛，年过四十，保养得仍和三十多岁一样的男人最有魅力，褪去了青涩的外表，阅历丰富，蓝瑛就算没有化妆，也没有换戏服，站在那里只要入戏，他就是皇甫仁。 比来试镜的演员更快进入角色，这点连楚昱也不一定能办到。 楚昱在第二场试镜开始后就一直盯着蓝瑛，弄得欧阳哲颇不是滋味，无奈楚昱并不知道他也会吃醋，他还拉了拉欧阳哲的袖子，让他认真看，“这一段是重点戏，突出两个人只能藏在心里的爱情，甘玥公主既没有大哭大闹也没有肝肠寸断，而是和皇甫仁慢慢地走完一段路，配上背景肯定很美……啊，蓝瑛老师的气场太强了，不过冯梓君也很不错，没有被蓝老师带着走，气质和动作比刚才那组的要好多了……” 欧阳哲听着楚昱自动代入般的解说，不由无奈地耸了耸肩，也跟着说道，“不过，我觉得这个甘玥公主的反应太冷静了。” 虽然以没有背景，只是在一间大舞蹈室里表演出这样的一幕，冯梓君也算是不错了。 “嗯，我也这么觉得。”楚昱摸了摸下巴。 冯梓君的试镜内容完成，跟评审们点了点头，就出去换装了，接着进来的是最后一个试镜的Rhea。 试镜的顺序也挺重要，通常最先和最后轮到的演员比较倒霉，因为评审们一开始还在观望，而到了最后则容易产生审美疲劳，不过还好这个角色只有四个人竞争，还不算多。遇到选秀节目时，观众会和评审一样疲劳。 Rhea的古装造型简洁大方，穿了一身粉色的衣裙，却并不显得艳俗，头发在侧挽了个发髻，用精致的簪子固定，彰显她的身份高贵。前一场的冯梓君穿了一身鹅黄色，唇点朱红，贵气逼人。与之相比，Rhea的造型又是不同的风味了，看来造型师也在为了创造角色而不断尝试。 配戏的还是蓝瑛，他会根据演员的不同状态而调整自身的情况，但看上去，他依然是那个风流多情外表下认真专一的男子。 一样的台词，冯梓君念出来，落落大方中夹带些许遗憾和惋惜，Rhea念出来，则有种小女儿家强忍着心意故作轻松的感觉，各有各的精彩。 而走到最后，甘玥公主看着皇甫仁一步两步越走越远，她站在树下，拢在袖子里的手动了动，最后抬到半空，又垂了下来。 这一个动作完全是演员自己的发挥，剧本上并没有写到。 之前冯梓君也有一个发挥，就是走在林子中，不经意间折了一枝花。 折花是优雅的动作，寂寞的表情，很有点像映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句话。 而Rhea的这个发挥，想挽留对方，却明知不可能，脸色不变，手却无力垂落，可以说这个发挥挺不错。 但能不能符合导演的心意，就要看黄导的评价了。 “你怎么看？”楚昱用手肘捅了捅欧阳哲。 欧阳哲反问道，“那你呢？” 楚昱笑着说：“于公于私，我都该支持Rhea。” 欧阳哲也笑了，“那我跟你一票。” 经过评审的讨论，最后的结果如楚昱欧阳哲他们所料，最终确定了由Rhea饰演甘玥公主。 Rhea在得知自己获得了这个角色后，还没卸妆，就直接给楚昱打了电话：“怎么样怎么样，看到了吗！我表现得还不错吧！” 楚昱笑了笑，“嗯，恭喜你了，最后那个动作发挥得不错啊。” Rhea愣住了，她想了想，才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身后的经纪人在帮她拆发簪，“我当时什么都没想，只是觉得，就这么结束太可惜了，想把他拉回来……可那个是蓝老师啊，不敢真碰他……” Rhea吐了吐舌头，没想到自己歪打正着。 她让楚昱再给她点评一次，楚昱只好先把黄导的话给她复述一遍，再补充自己的看法，听得Rhea心花怒放，手机换到左边方便拆卸耳环，继续跟楚昱说。 楚昱知道她能拿下自己没怎么期望过的角色很高兴，正想与人分享这份喜悦，他也就乐得当个听众，听到她嫌古装穿在身上太沉重时，楚昱还打击她，“到时候拍摄时间是春夏季节，搞不好你还好穿着古装在大热天里拍摄呢。” Rhea哭丧着脸，经纪人把她的发髻松开，又催她快点挂电话，把戏服换下来，还给制作单位。 “好了好了，今天就说到这里吧，经纪人催我了，三天后，就轮到我看你的表现啦！”Rhea挂了电话。 三天后吗…… 楚昱趴在沙发上，让欧阳哲帮他按摩酸软的腰，懒懒地打了个呵欠，问欧阳哲，“万一三天后我演砸了怎么办？” 欧阳哲的手停顿了下，在楚昱光滑的腰间来回吃豆腐，笑了笑说：“那你就等着被宋老师寻仇吧。” 想起严厉的古典舞老师，楚昱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身体：“为了不被寻仇，我只有拿下角色这一条路了。” 欧阳哲俯身在楚昱耳边落下一吻，若无其事道，“嗯嗯，你能这么想很好。” 并没有说哪个角色就必须属于谁，但得失心不重的楚昱，有时也会让欧阳哲苦恼，倒不是楚昱没什么干劲，而是他的心态总是那么好，会映衬得他这个大叔反应还不如楚昱。 这个他一手培养的孩子，是他的珍宝。 特别节目的收视率节节攀升，终于到了最后一场试镜，试镜分两天，由于竞争皇甫仁这个角色的演员比之前那些角色的都要多，所以分成了两场。 在试镜内容中，就包括了必须展示的古典舞，演技方面的考核采取抽签的形式。 第一天是评演技，筛选一半的人，第二天才轮到重头戏古典舞，留下最后一个，被所有评审认可的演员。 楚昱第一天抽到的情景是第一次进宫见到皇帝的戏，他在看完电视台准备好的剧本片段后，对照自己脑海中的剧本，再想象了一段场景，把他和欧阳哲塑造好的人格唤醒。 化妆师给楚昱上妆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已经进入状态的楚昱了，楚昱和其他演员给他的感觉都不同，眼眸乌黑，既单纯，又有隐忍。 第一场试镜之后，楚昱得到了不错的评价，顺利进入了第二场。 留到第二轮的人一共有五个人，除了楚昱，还有另外两个实力强大的对手——李俊柏和祖龄。 他们表演舞蹈的顺序安排下来后，楚昱在倒数第二，前面是李俊柏，后面是祖龄。 欧阳哲拿着顺序牌感慨道，“要是小楚最后一个出场就好了，压轴全场，震慑四方……这个顺序对你而言并不有利，评审和观众都会不自觉地拿你和最后一名比较的。” 楚昱笑了笑，“说不定评审和观众们看完我的舞蹈以后，就不想看下一个了呢？” 这些天，楚昱的秘密训练只有小亮跟着，欧阳哲并不知道楚昱能展现到什么地步，不过听楚昱言谈中的自信，他也觉得自己自信了起来。 楚昱换好专门为了跳舞而设计的古装，假发长长的高束在脑后，一身红黑相间华纹点缀的衣袍，身材匀停，气质出众，眉眼只是用笔轻轻勾勒了一下，唇线也淡淡一描，却显得风骨内敛，雅致外露。 第四十五章 从顺序上来看，楚昱的确不占什么优势，而且这个顺序安排得颇为巧妙，网络上对于这几人当中谁能最终夺得角色之事讨论得热火朝天，而投票最高的人祖龄，其次楚昱，第三李俊柏。 楚昱刚化好妆，李俊柏就从隔壁那间准备室出来了，也是一身同样的衣袍，假发的发型也和楚昱一样。 男女选角的方式看起来并不一样，甘玥公主尝试多种风格，而皇甫仁作为影片的男主角，要求自然比甘玥这个角色更高。 让演员的穿衣打扮完全相同，甚至连画的妆都差不多，该如何让导演以及评审满意，全靠个人的能力了。 李俊柏个头比楚昱高一些，典型的宽肩窄腰的身材，随便一站都是最好的模特。 加上五官深刻，气质成熟，又担纲了几部偶像剧的男一号，演技得到了不小的磨练，连当初刚走出培训班的那点青涩都没有了。 作为年轻的新生代偶像，李俊柏受到媒体的关注甚至比楚昱要高一些，一来毕竟看电视的人比看电影的人要多，论脸熟程度，楚昱比不上他；二来偶像剧只要卖了版权就能在各大电视台循环播放，而电影只能在档期内上映，楚昱出演的电视剧并不多，虽然他在电影圈里已经混出一点名气来了，可论粉丝的数量，仍不如李俊柏。 尽管李俊柏也被媒体批过不过是个长得好看的花瓶，按着曹熙成名的风格混出来的，可他到底比曹熙更年轻，既然能以第一名的成绩自培训班毕业，可塑性也是很强的。 娱乐圈有它的规矩，就像社会的缩影，也是等级分明的。 比如资历老的人见到资历新的人可以耍大牌，而名气不高的演员见到了名气高的演员，得主动打招呼。 李俊柏微微皱着眉，他的妆已经做好了，但现在还没轮到他试镜，在这里又刚好见到了楚昱，他正在等楚昱主动跟他搭话。 这里本身就是电视台，特别节目又是全程跟踪的，搞不好过一会儿就有摄像机跟过来，要是拍到了楚昱不搭理人耍大牌的场面，即使楚昱演技再好，也不可能得到这个角色了。 李俊柏想到这儿，不禁带着一种看好戏的表情看向了楚昱。 然而，楚昱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他不是没看到李俊柏，但只是跟李俊柏微微笑了下，便低下头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俊柏忍不住说道。 化妆间的空间并不大，除了李俊柏和楚昱以外，还有李俊柏的助理，以及两人的化妆师。 李俊柏说出这话的时候，声音本来就没有克制，因此，所有人都听到了。 只是众人还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埋头做自己的事情，耳朵却竖了起来。 楚昱通过镜子看向了李俊柏，目光淡淡。 他现在是皇甫仁。 刚进宫的皇甫仁，纵然年轻，心底还对未来有所期待，但他在经历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后，心思已经不再简单，他十分清楚，宁可吃点亏也不能得罪人。 可是他还年轻，心里还有那点自尊放不下来。 他有才华，只是家道中落，让他不得不走上优伶的路，成为别人的玩物。 这种矛盾在楚昱心里不停地扩大，撕扯，令他有那么一瞬间差点窒息，然而内心翻涌的情绪越大，他表面上就越是平淡。 最后，楚昱从凳子上站起，十分熟练地挽起衣摆，走到了李俊柏的面前，微笑道：“啊，不好意思，我刚刚想事情想入神了，向你陪个罪。”他自然地伸出手，拉起了李俊柏的手，“握个手，忘掉刚才那点不愉快吧，我们一起加油。” 李俊柏的脸色好了不少，他也难得一笑，“只怕我们都不过是别人的陪衬。” 楚昱耸了耸肩。 李俊柏会这么认为也无可厚非，除开网上热烈的讨论和投票，单看现在他和楚昱共用一个化妆间，服饰也一模一样，而祖龄却能单独一个化妆间这点来看，他就有点灰心了。 虽然《一人之下》有好剧本、大制作和名导演，甚至还不惜血本请了大腕，预计上映日期又赶上了个好时候，靠这部电影肯定会狠狠红一把。 但他也不是非要得到这个角色不可，好剧本好口碑并不只有这一家，何况他那点速成的舞蹈，和祖龄那种势在必得的舞蹈世家出身的演员相比，略不够看。 李俊柏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不过他到底也是抱着输人不输阵的想法，在这次试镜中留到最后。 在李俊柏看来，和他情况差不多的楚昱就和他是一个阵线的了。 为此，李俊柏对楚昱还有点好脸色，等他们走出房间，碰上祖龄的时候，李俊柏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祖龄。 古典舞极其考究一个人的综合实力，舞蹈功底、情感演绎、以及气质流露。 尤其是对骨子里天性就好动而不喜静的男人而言，要演绎好一段古典舞，张弛之间关于度的把握，还有眼神动作的搭配，以及情感的酝酿，都很重要。 虽说顺序有别，而且这回每个试镜的演员之间都有七八分钟的休息时间，毕竟这是最后一个角色的竞争了，为了制造神秘感和紧张感，电视台导演和评审商量之后，决定拉长时间。 试镜的内容也很特别，最后一场的古典舞考察，五个人的穿着打扮全都一样，但是播放的音乐则完全不同，每个人在试镜前都不会知道自己听到的是什么音乐。 ——只能靠随机应变了。 因此，除了序号第一的演员以外，其余四人也早早的在大舞蹈室里找位置站好观战了。 排序第一的演员名叫罗鸣，被媒体称为古装剧的当家小生，出道六年，稳扎稳打，渐渐形成了气候，有一批死忠粉，甚至有人说他是少妇杀手，因为他的古装扮相相当有味道，本身并不是个特别英俊的人，但身上就是有股难得的书卷味。 罗鸣从容地站在空地的中央，微拢起长袖。 他们身上穿的这身古装，不仅做工考究，而且里外三层，加上真材实料的配饰，这一身，少说也有十多斤。 而他们还要穿着这身衣服，表演长袖善舞，又是一道考验。 罗鸣毕竟是第一个出场的，有些紧张，音乐响起后两三秒，他才反应过来，不过他表现得很稳重，音乐前奏又正好悠扬婉转，拍子稍慢，所以他迟了一些，又不慌张，旁人还会以为这是他故意的。 这首曲子完完全全是以古筝弹奏的，曲风松散，很难把握高｜潮，罗鸣后来的反应不慢，舞蹈动作大开大合，如行云流水，踩着节拍，一丝不苟。 曲子难跳，但他也完整跳下来了，在外行人看，这是很不错的了。 罗鸣可是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能跟上节奏，又跳得那么好，确实不容易，场边的工作人员连同剩下的四名演员都给他鼓掌了。 罗鸣呼了口气，走到一边，助理赶紧给他递过一张纸巾，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李俊柏站在楚昱旁边，离罗鸣还有一段距离，他嗤笑了下：“妆都花了。” 楚昱道：“没办法，天气那么热，还要跳够三分钟，不容易。我现在都有些热了。” 李俊柏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那你可要小心了，现在去补妆恐怕要花不少时间，要错过下一个人了。哎，你觉得刚刚罗鸣的舞蹈怎么样？” 楚昱想了想：“还不错啊。” 李俊柏看了他一眼，心里对楚昱的同情更深了，“音乐缓慢悠扬，他的动作却大开大合，男人跳舞，不一定都要走力量型的，他那套动作和音乐并不搭配。” 楚昱喔了一声。 李俊柏撇了撇嘴，都快上场了，楚昱还是一副外行人的模样，看来他的希望也不大。 演技好又如何，跳舞又不是楚昱的专科。 镜头正拍摄评审们的讨论，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候场的演员。 十分钟后，第二个人上场了。 由于有第一个人的经验，第二个人显然处理得稍微好了些，这次也是一曲古筝，不过曲调比刚才的快了许多。 正如李俊柏所说的，外行人容易进入一种误区，认为男人只适合跳那种节奏快、力量足的舞蹈，否则就是阴柔和娘娘腔，看起来特别别扭。实则是，以男人的力量与柔韧度，更适合舞蹈，很少有女性能跳出力量美，而男性只要掌握好柔与力的平衡，就能展现出一段瑰丽的舞蹈了。 而当今，即使是专业的舞蹈演员，男演员也不能够跳得好柔软的舞蹈，总会使人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现在的舞蹈都是女性走柔和路线，男性走刚强路线了。 因此不擅长柔和动作的二号上场时，就占了音乐上的利，尤其是，古筝里还有铃鼓的配合，对于节奏的把握比第一个人要轻松多了。 不过，曲子把握简单，对于舞蹈的要求也更高，从评审的表情来看，二号的表现只比一号好了一点。 一阵讨论后，轮到了李俊柏上场。 给李俊柏播放的曲子，是用琵琶演奏的。琵琶的音质比古筝清脆，即使是快节奏的曲子，也有一种婉转感，而琵琶中还夹杂了类似二胡的绵长音调，使得这首曲子说缓不缓，说快又不快。 然而李俊柏是个相当聪明的人，他在舞蹈动作里加上了太极的动作，宜动宜静，游刃有余。 这让黄导在李俊柏跳完舞后，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第四十六章 李俊柏以一个极为潇洒的动作作为结束动作，在他微笑着从舞蹈室的中央走出时，一旁的人们都呆愣在原地。 用一句比较俗的形容就是：看呆了。 对此，李俊柏心底里是有些傲然的，虽然这次的竞争比较激烈，但是他也是在舞蹈上下了苦功的，会有这样的效果早在意料之中。 他一直是以实力在娱乐圈打拼的，尽管有的媒体对他的评价比较严苛，说他是花瓶，但昔日演绎培训班第一名的成绩毕竟不是盖的。 李俊柏噙着笑容站回了他来时站的位置，一瞅旁边的楚昱毫不掩饰对他的赞赏，更加觉得自己是超水平发挥了。 楚昱笑着说：“节奏把握的很好。” 李俊柏心想这还用你说，但表面上还是回以微笑，客客气气道：“你也要加油。” “我会的！” 楚昱点点头，等待主持人喊他的名字。 评审们交头接耳了一番，目光多是停留在李俊柏身上，和李俊柏站得很近的楚昱能感觉到那种被人研究的视线，李俊柏腰杆笔挺，泰然受之，不像楚昱，因为下一个就轮到自己，穿着那么重的衣服，妆花了都没时间重新补。 被火辣辣的目光直视，想不紧张都难啊，而每到这个时候，欧阳哲必定是不在身边的，他只有口头上的支持，自从有了助理小亮以后，欧阳哲就越发的懒了。 楚昱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主持人叫到了楚昱的名字。 因为是电视同步直播，主持人还得尽责地进行一个简单的小介绍，而且这场试镜极为讲究，演员身上是不戴号码牌的，所以主持人难免又要在第三个人结束后第四个人上场前把之前的那些演员的情况也介绍一下。 楚昱孤零零地站在场上，主持人还很有些没说够的感觉，一看黄导的脸色都有些不耐了，赶紧把位置让开。 同时又十分惶恐地看了眼黄与行，见黄与行并没有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主持人这才放下心来。 接着，音乐响起。 这首曲子仍是古筝。 有了前车之鉴，不管是内行还是外行人都清楚，单调的乐器演奏往往难掌握旋律，对舞者的要求更高。 这说白了就是一场试镜，弄得太过专业虽然是个很大的噱头，但也有人觉得根本没必要。 音乐响起后，古筝单调的音律缭绕在众人耳边时，有人欢喜有人忧伤。 忧伤的当然是支持楚昱的人，除非楚昱有什么惊人的表现，否则在平缓宁静的音乐下，和之前的演员们相比，他是很难有视觉上的突破的。 喜的自然就是楚昱的竞争对手了，要怪就怪楚昱的出场顺序，顺序实在太靠后了，类似的古筝音乐已经有罗鸣替他演绎了，而且人家还是第一个，就算楚昱表现再好，评审也会考虑第一个演员出场时的紧张，两相比较，哪怕楚昱跳得比罗鸣好看，但优势就说不上多了。 罗鸣是个低调的人，毕竟公然表达他的喜悦是件不礼貌的事情，然而李俊柏可就不一样了。 李俊柏嘴边的笑容越来越大。 不过，他的笑容马上就僵硬在脸上了。 整个过程只有短短五秒。 五秒，可以弹奏很多音节，然而，在多数人把注意力集中在配乐上时，楚昱在这五秒里只做了一件事。 双臂抬至齐胸，手肘向内一折，缓蹲半身行了个礼。 简单而又精确的动作，这是个很标准的行礼，而且就着楚昱半蹲的动作，双袖陡然一展，缓慢中亦有节奏，被楚昱踩得稳稳的，难度不大的动作，却富于美感。 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楚昱的动作不仅连贯，更让人有种视觉上的舒适感，仿佛这样的音乐就应该以这般舞姿来演绎。 情，景，人物，故事……曲中所有一切都以舞姿展示，无关力道与技巧，舞姿与音乐浑然一体。 再看楚昱的表情，一蹙眉，一抿唇，一垂眸间，尽是风情。 ——赏心悦目。 曲子缓缓停下，直到旋律消失。 又过了很久，众人的目光还停留在楚昱身上，见许久没有动作的楚昱迈出一步，又一步，最后走到一边，打了个喷嚏。 楚昱抬头，发现大家还看着他，他有点不敢乱动了，放在鼻尖上的手指揉了揉鼻子就尴尬地放下，他很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主持人，她又惊讶地看了眼楚昱，暗自抹了把汗。 刚才大家都没意识到音乐已经结束了，连楚昱致礼的动作都当成了舞蹈的一部分了，还没从方才的舞蹈中回过神来。 “咳，感谢楚昱带来的精彩的舞蹈，接下来是评审老师们的讨论时间……” 主持人公式化地把话说完，心跳还很快。 再看楚昱，这么热的天脸上怎么可能没有汗，他想趁评审讨论的时候偷偷擦擦汗，可是他无意间发现摄影机还对着他，顿时就不敢了，只好和身边的助理说说话。 小亮是楚昱的铁杆粉丝，两眼放光，因为他是个粗人，所有的赞美之词就只有干巴巴的“好看”“漂亮”等词汇。 楚昱无比怀念欧阳哲，要是那家伙，肯定又会鸡蛋里挑骨头，跟他提意见了…… 其实只要看现场的反应，楚昱就能感觉到，这段时间的努力还是有效果的。 耳边忽然响起了李俊柏的声音，他一直站在楚昱的旁边，看楚昱表演完了还是那副懵懂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可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想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话：“真没想到，你也会扮猪吃老虎啊！” “啊？”楚昱茫然地扭过头，不解地看着李俊柏。 李俊柏：“你的舞蹈，是在哪里学的？” 楚昱想了想，说：“在宋西湖老师那儿学的。” 李俊柏脸上的不甘随即化为了了然，他哼笑了下：“哦，原来如此，模仿宋西湖的话，确实是个好选择。” “不是这样的。”楚昱摇了摇头道：“宋老师没有直接教我舞蹈，她只是让我练基本功，再像这场试镜一样，乱放一些我没听过的歌让我跳。” 李俊柏的脸色黑了黑。 “其实现在想想，我根本连一支完整的舞蹈都没学到啊……”楚昱苦着脸道。 舞蹈动作，衔接，姿势……这些东西，宋西湖都没有明确地教给楚昱，全是楚昱自己摸索出来的。 但在楚昱不知不觉中，宋西湖已经把最重要的东西教给他了。 ——乐感。 这是李俊柏等人在速成班是学不到的。 评审的讨论过后，终于轮到了最后一名演员上场了。 祖龄，舞蹈世家出身，也是当红小生，风头正盛。 他的基本功是在场的五名演员里最扎实的，也是动作最完美的一个人。 然而完美，不代表意境。 在看过楚昱的表演之后，再看祖龄，有点淡然寡味的感觉。 其实并不是祖龄的舞蹈欠缺了什么，而是楚昱的舞蹈多了一些东西。 比如，情。 况且，在看到楚昱的表演后，祖龄要承受的心理压力非同一般，他的节奏已经有些打乱了，在演绎上稍一分心，真正的行家就能察觉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瑕疵，即使观众不觉得，但祖龄自己也能感觉得到。 太过专注于舞蹈的精纯，渴望表现自己、证明自己的祖龄，输在了心态上。 最后的结果也没怎么出乎大家的意料，皇甫仁这个角色，最终落到了楚昱头上。 而在楚昱的表演之后，黄与行导演做出了个大胆的决定——皇甫仁这个角色，将从少年到老年，都由楚昱一个人饰演。 大腕蓝瑛则会友情客串一名重要的配角。 这个决定另许多人感到震惊，要知道，楚昱不过是个刚刚崭露头角的小演员，他的名气还不足让人放心给他像曹熙、余品声那样的男一号角色，他的实力也没有得到更多人的承认，黄与行的决定，可以说是个冒险。 而更让人感到惊讶的是，一向严格大牌的蓝瑛，竟然也同意了。 不过，在看完电视台现场直播的试镜，和宣传片中片花，媒体和观众们的质疑声渐渐少了。 “男神！！”有的网友称：“楚昱才是理想中的男人啊！” 片花成功地将本就炙手可热的话题再热上几分，吊足了观众的胃口，楚昱的粉丝群也迅速变大。 而楚昱饰演的皇甫仁最终也没有辜负观众的期待，《一人之下》创下了历年来最高的票房纪录。 凭借电影《一人之下》出色的演出，楚昱入围了第二年的金果奖的最佳男演员。 颁奖礼开始前，楚昱是和《一人之下》的女主角Rhea一起走的红地毯，这次，他不再是被人罩着忐忑地走过红地毯了，Rhea生涩的反应还反而要楚昱来面对媒体。 幸好媒体也没有太过为难他们，只是问了几个刁钻的问题，又开了些玩笑，把两人放进了会场。 楚昱穿了身银白色的西装，黑色的领带，笑容自若，已经和去年大不一样。 他和Rhea在会场的门口碰巧看到了和林季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相隔挺远的两个朋友相视一笑，楚昱挥了挥手，先一步进了会场。 在主持人幽默风趣的主持下，颁奖典礼一步步进行到最后——影帝的归属。 “哇，今年的影帝竞争可是很激烈呢，不知道我身边的嘉宾有什么感想？”主持人朝旁边的曹熙挤了挤眼。 曹熙从容优雅地笑了笑，配合主持人道：“每年的竞争都很激烈吧，以前都在台下坐着，今年站在台上，感觉又不一样。” “哈哈，曹影帝是觉得金人拿多了，想和我们主持人抢工作吗？” “唔……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曹熙缓缓说。 “太过分了！”主持人嚷嚷。 曹熙这一年都在拍摄国外的电影，所以这一届的金果奖入围作品里没有曹熙的电影，而他在事前采访时也表示，他在国外发展并不代表他会放弃对金果奖的追求，或许明年，他还会回来的。 曹熙笑了笑，随即扬了扬手中的信封：“那我就还做嘉宾的本职工作好了。” 主持人吸了口气：“好紧张啊，到底最后的这个悬念会是怎样呢……” 曹熙掀开了信封，取出一张纸，清晰地念出了上面的名字。 “当之无愧……楚昱！” 大屏幕上出现了楚昱淡淡微笑的脸，褪去了青涩，更多了几分成熟气质，楚昱慢慢站了起来，走上舞台。 相比起之前的紧张，站在舞台上时，楚昱反而没那么紧张了，他还能和曹熙开开玩笑，并表示明年也想来和主持人抢一抢工作，让伶牙俐齿的主持人也一时招架不住。 最后，简单的谢词加上不加掩饰的喜悦，楚昱拿着奖座，微笑地面对摄像机。 后来这个奖座在楚昱上了欧阳哲的车后，被欧阳哲随手扔在了后座上，而欧阳哲则驾车甩开了所有的媒体和狗仔队，顶着星光璀璨的夜色，载着楚昱奔向了不知的方向。 “去哪里？”楚昱问道。 “去度蜜月。”欧阳哲坏笑了下。 “啊？” 欧阳哲转过头，揉了揉楚昱的头发：“去年你在金果奖上答应我的事情，忘记了？” 楚昱茫然：“我答应你什么了？” “你答应我，如果你拿了最佳男演员，就答应我一件事。” “嗯，好像有这回事……” “所以现在是你兑现的时候了。”欧阳哲笑得狡猾：“跟我在一起，一辈子。” 明明是一件事，却加了个很长很长的期限，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