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帅——七年之痒

作者:七年之痒  录入:03-27

 文案:

 一个现代江湖的故事,一个剑客的传说。 灵感来源于一些影视作品,但人物是原创的,我一直想写这样一篇能体现武侠的黑道警匪文。 锁定章节是我要更改的部分,为了摆脱神展开的噩梦和3P向的趋势,以及不可避免的逆CP, 以后的文是必须要大改的,其实我还是挺期待的,因为这俩个娃终于可以正常谈一场恋爱了。 其实我是喜欢很俗很经典的桥段的,三角恋,英雄救美,死而后生什么的。 内容标签:强强 黑帮情仇 江湖恩怨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腾,慕英霆 ┃ 配角:尚世琦,徐衍(已故) ┃ 其它:恩怨情仇 1、午夜来电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最好的刀法,刃于心,利于行,锋芒内敛,周身不见血光,却杀人于无形。 三百年前,位于湘西境内的萧家便以武艺十分出名,萧家祖辈以运镖为生,这一代出了个武痴,不着家业,整日耍刀弄剑,交往的也是一些武夫,后来又被人蛊惑着出海寻觅世外高人,竟真走了半年,回来后痴痴傻傻,却懂了一套好武艺,这套武艺中最厉害的是刀法,熟练之后,面对铜墙铁壁也能摧枯折朽,后来,萧家便凭着这套武艺成了全国数一数二的好镖局,至此萧家立了家规,每代嫡孙长子,都要学会这套武艺,否则死了后也不能进萧家墓,这萧家风光了三百年之后,遇上了清朝末年的动乱,萧老爷是虽然不识大字,却是个热血爱国的,让妻子携了部分家财逃去海外,自己则散尽家财,组了个民兵团,后来抗日战争爆发,这民兵团参加了革命,萧老爷明里暗里帮衬些,后来他被叛徒出卖,日本人要他交出一张革命者的名单,萧老爷誓死不当汉奸,忠义殉道。萧老夫人逃去英国,把儿子抚养成人,死前都说要落叶归根,后来,萧家长子举家迁往了香港,算是圆了母亲心愿,之后香港回归,萧腾从耶鲁毕业回来,放弃了商学专业,改行当上了警察。 故事开始这一天晚上,本来很正常,萧腾从警署回到家,吃了饭,不知为何心绪烦躁,便练了一会儿刀法,他这一代,学刀法其实已经没有实际用途,唯一有些益处的是强身健体,他练了刀出了汗,就去洗澡睡觉,睡到半夜时,接到了一个电话。 一个要命的电话。 那电话是失踪人口调查组(RMPU)黄SIR打来的,说在观塘线一带的海边发现一具尸体,经鉴定似乎是他手下的人,“本来不打算深夜打扰,但是听说死去的是你的朋友,所以我感觉不如早些告诉你……” 对方听萧腾电话这端很安静,担心地问:“萧腾,你没事吧?” 过了一会儿,萧腾才回道:“他现在在哪里?” 黄SIR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说了停尸的地方,便听对方挂断了电话。这具尸体是几个小时前渔民从海滩上发现的,报警后尸体被移至本部,由于尸体的腐烂程度较重,法医鉴证科的人傍晚时分检查了尸体,DNA鉴定结果在俩个小时前才出来,他是看了鉴证书上写着死者身前被钝物击碎半脑,身体有数十处弹孔,才想到与警署的资料比对,这才发现这具面目模糊的尸体也是警察,而且还是萧腾与他同期毕业的校友。萧腾毕业后选择了风险和机遇都相对较高的三合会调查科,死去的徐衍当年却转做文职,多年来他们俩人一直是好友,后来,萧腾升任督察,管辖着深水埗区,在这一区有几个一直非常活跃的黑帮势力,树大根深,很难铲除,他们占地为王,视当地警察如无物,但最近几年政府扫黄打非卓有成效,那几个帮派也打破了几年前分割争斗的局面,竟合成一会,起名叫九龙会,也推举了会长,在帮派势力最集中的街上盖了一栋祠堂,逢节必拜,明目张胆,十分嚣张,因为帮派之事年久日常,不知道暗中还有多少枝节,历届总督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萧腾年少方钢,最见不得治安混乱,法制无存的状况,便着手严厉打击这里的犯罪,事情一旦开始局面就变化了,刚开始因为缺少警戒,九龙会也损失了几批货物,后来变的十分狡猾,上级亦表彰萧腾功劳,在武力上十分支持,所以九龙会也不大敢妄动,渐渐便形成这个局面。前不久听闻九龙会会长病逝,他的儿子接了会长之职,诸多帮派头领颇有不满,萧腾便想趁着这个机会,能大大打击一下九龙会,让他们发动帮派之争,最后群龙无首时,再一举歼灭,徐衍便是这个时候派出去的。 等了不到一个钟头,黄SIR便接到萧腾电话,说人已经在楼下,让他开门。黄SIR下楼开门,看见门外的萧腾时,着实吃了一惊,这个男人,毕竟也是在刀尖舔血的生活里度过了五年,遇到过的枪战,火拼没有十件也有半打,他表露过很多张脸,哀痛的,怜悯的,狠戾的,肃穆的,但惟独没有今日的内疚和脆弱,他永远是坚强的,就算在流眼泪,也有一副坚韧的眼神。 “人就在楼上,阿腾。”黄SIR犹豫了几秒,才说:“身体损坏很大,许多地方已经腐烂了,基本上看不出是他的样子,其实你不必上去看他,毕竟记忆里的人,才是完美的,何必破坏这份印像呢。” 萧腾却是楞了一会,盯着黄SIR看了很久,才回过神来扶着楼梯扶手慢慢爬上楼,低声说:“这是我的错,他是听我的请求才会……”话没说完便声音哽咽,接着大踏步跨上二楼停尸间,推开那间唯一亮灯的门,里面只有一具长幅的白布盖着的尸体,萧腾走过去捏着一头,迟迟不敢掀开,随后赶来的黄SIR抓住他的手腕,看着他的脸摇了摇头。 “你有心便好,但如今实在不适合自我惩罚,徐衍为了理想捐躯,他当初做选择也不单是因为你的请求,况且你自责也没用,如今更重要的,是完成他的遗愿,彻底铲除那些害死他的罪犯。” 萧腾却是轻轻挣脱黄SIR的手,慢慢把白布拉开一角,但只看见徐衍的头便不忍再继续了,“他身上有没有留下什么,记号或纸条什么的。” 黄SIR摇了摇头,“应该是事出突然,他没留下什么,你是他的联络人,他联系过你吗?” 萧腾也摇头,他心里想,杀人后抛尸弃海,手法又干脆利落,这下子连动手的人都查不到了,这群渣滓真是让人恨之入骨,虽然事情一定与九龙会有关,但自从新会长上任,九龙会出奇的安分,预料中的混乱一点都没出现过,当真是让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看过徐衍,开车回家时,萧腾不免想起以前的旧事,他和徐衍在军校认识时,徐衍的成绩便已经是顶尖的了,不过虽然他各项成绩都很好,但却不喜欢当警员,就算毕业之后也是想办法转作文职,这几年内萧腾一直与徐衍来往,从某个方面来讲,他也是萧腾的侦探顾问,但好几次邀请徐衍来本部共事都被拒绝了,这一次卧底的工作,萧腾并不打算问徐衍,却是徐衍打过电话来,邀请他出去,那一晚已经是很深的夜了。萧腾到现在还记得那晚的月光,万家灯火熄灭后,从住宅区到街心花园,一路上灯光都是渺渺的微弱的黄色,并不比冷涩的月光亮,直到步入阴翳的花园凉亭,就只有从树叶的罅隙中透过的惨然的几束月光将地面照亮一点,萧腾应约到达这里,环顾四周都没有看见徐衍,到后来才听见渐近的脚步声,身着白色西服的徐衍儒雅俊逸,从暗漆漆的林荫道中走来,仿佛全身淡淡发出一抹光亮。 萧腾至始至终不知道徐衍那么晚叫他出来,而且接下这份工作的原因,最后也只怪自己太过自信,承诺了会保徐衍的安全,但最后什么都做不了。 2、月下杀手 车开进了著名的红灯一条街,从远处望去,一望无际的流光溢彩,都是酒吧夜总会还有深夜俱乐部的灯光,耳边突然涌进的不合时宜的喧嚣让萧腾十分烦躁郁闷,他只把车停在一间大型的俱乐部门口,便沿着人行道,向九龙会总堂走去,周围经过一群色彩斑斓的青年男女,操着不入流的脏话,吞云吐雾着与他擦肩而过。 喧闹只在那群人过去之后,之后便是出奇的寂静,萧腾本来便有心事,便没有注意太多,待走了一段路才觉察出不对来,平时深夜俩三点,这条街上都不会太过平静,今日却肃萧得有些冷意了,萧腾难得感觉紧张,急匆匆便向来路返回,这时已经听到远处响起轰鸣的马达声,伴随着断续的枪鸣,渐渐由远及近,道路上一排苍白的灯光亮瞎人的眼,车辆像激流一般涌了过来,萧腾不及回避,为首的那辆黑色佳得利似乎是因为看见他而慌张回避了一下,马上便被尾随的其他车辆包围。萧腾心弦一紧,这次真是运气奇差,遇上了帮派火拼了吗? 如果是平常,即便是警察,势单力薄之时,此刻也应当是佯装惶恐赶快逃离现场,再谋打算,但今夜的萧腾心里憋着一肚子火,竟然动都没动,看见从包抄的那队车内下来一个大佬一样的人物,走上前亮出了证件:“香港特区警察,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聚众闹反吗?” “啧,萧督察,今日是帮会内务,也就是黑吃黑你懂不懂,奉劝你别管这档子闲事,否则你能不能全身而退我可不保证!”说罢,他便指示后面的小喽喽,一群人或持枪或端着刀,无一例外的小心翼翼靠近那辆黑色佳得利,看到这个情景,那个大佬装扮的人破口冲他们大骂,“一群衰仔,他就算是个老虎,现在也拔了牙成了田鸡,还怕他干什么!” 那群小混混才大悟,互相看了一眼,一鼓作气冲了上去,只见衬着人多混乱,有人从佳得利中扔出了几个烟雾弹,接着响起机枪扫射声,萧腾听声立刻低下身体跃入车后,随手也掏出佩枪,透着浓浓烟雾看双方战况,偷空打电话给上司李鸣英,心里才后悔刚才冲动了。 后来枪声越来越远,萧腾才从车后出来,尾随着那群混混,兜兜转转进了一条小巷,人群在一个旧工厂中被分散开来,此时枪声已经稀疏,只陆陆续续得还会听见人在临死前的尖叫声,这声音在黑漆漆的夜里分外阴森恐怖,有不少小混混临阵脱逃,顺着来路慌乱不跌地跑了,萧腾摸出腰间佩枪,循着声音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得前行,本来在这样的光线下难以分辨事物的眼睛也渐渐熟悉了模糊的轮廓,耳边能听闻自己平稳的呼吸和别人的脚步,能感觉在这夜里秒杀对手的人,他蕴藉的杀气如充饱气的球一点一点缓慢释放,让空气都变得金属般冰冷,萧腾很少遇过这么刺激的时刻,能像猎人追踪最危险的狼,稍有不慎便会毙命,猎人必须足够的缓慢和耐心,时刻忍受着仿佛能触摸到又从指间流走的失落和紧张感。 当湿透的手掌握紧佩枪,在又转过一个又一个货箱之后,萧腾终于看见了那个神秘的高手。那人背对着他的身影颀长瘦削,穿着黑色大衣,如入鞘的剑带着凌厉的气质,右手提着长刀,刀柄反射着从屋顶的缝隙投下的月光,略显苍白。萧腾仍在吃惊,这时,那人却突然回过头来,第一眼看见萧腾,便如疾电般地向他这里砍杀过来,萧腾大惊,但还是记得叩响了枪,耳闻空气中响起噗的一声,那人的动作即刻慢了几分,这才让萧腾有机会顺手抡起手边一根钢管,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击,接着俩人互拼功夫,长刀锐利快如飞影,钢管坚毅防守有度,出其不意之时,萧腾也能占了上风。 俩人正打到酣时,萧腾一个错身,躲过敌方砍杀过来的凌厉一刀,手举铁棍反手一抡,耳听钝物砸到肉体噗的一声闷响,几滴属于对方的血立刻溅在萧腾眼中,他反射性的后退几步,用袖子一边拭着眼中血渍,一边向对方大喊:“等等,你认错人了,我不是要杀你的人!” 对方身体似也受到重创,竟然真的没有下杀手,片刻犹豫之后才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萧腾此时已经能够睁开眼睛,他又退了三步,才把手中铁棍扔出,摊开手掌,笑道:“不信?那你过来搜身,我有带身份证件。” 对方并没有动,只是以刀为拐,支撑着半个身体,放松下来重重喘了口气:“你的枪呢?” 这时萧腾才想起,刚才拿起棍子时,顺手把枪扔在了脚边,瞬间就因为这个失策的举动羞红了脸。 对方也随之笑了一声:“你刚才本来可以开枪射杀我,但你没有,所以,这一次,我也放过你。”说罢,收起了刀,脚步有些踉跄地朝另个方向走了。 神秘人这句话,让萧腾发了好一会呆,他一直在想为什么刚才会放弃杀伤力更强的手枪,却选择了铁棍和对方过招,最后也只能归结于习惯作祟,练武多年,握着兵器的时间总归要多余握着手枪的时间吧,所以关键时刻,还是铁棍更能让自己踏实安心。 这次火拼从开始到结束,速度是前所未有的快,待一切尘埃落定十分钟后,才有警车开过来,萧腾呆在现场待命,出仓库时一路上看见死尸无数,大多死因都是一刀毙命,鲜血流出染红了整个地面,他心中忐忑难安,拳头一直攥得死劲,直到看见警车的灯光像霓彩一样在漆黑中浮现,才托着朽迹斑斑的仓库铁门,叹了口气。 3、与他再会 第二日,萧腾回到警局,先去见了上司,上司交给他刚从重案组转来的一起案子,临海一处别墅里全家被杀,经调查证实应当是黑社会内斗。 开完会出来,便接到线人消息,说今日九龙会在祠堂举行大祭,除深水埗的各位大佬,新任话事人慕英霆也将会出现,线人强调,今日大祭非同寻常,很可能在期间会有血洗活动,最近九龙会暗潮汹涌,各个有资历的大佬对慕英霆颇为不满,甚至有人派手下谋杀新任会长,这是违反九龙会帮规的大罪,按例一概诛杀。 萧腾刚接手这个区,对这里的黑社会势力不甚了解,但他也知道九龙会是这里数一数二的帮派,势力范围之广,能覆盖这里八九成的聚居区,所以一旦发生内斗,对社会治安方面必定造成很大影响,人心惶惶之时,又会责怪政府办事不利。 这次不管如何,萧腾都要亲自去跑一趟,会一会这九龙会的新任头目,除了搭个关系,日后对手间较量,也好有个参考。恰好今日九龙会公开聚会,可以打个照面。 几个小时后,萧腾就带了几个手下,表示也没有武力威胁的意思,到了九龙会祠堂门外,进门时被保镖挡了路,萧腾一众人亮了证件,才有负责人出来调和。 这负责人是从门内走出的一个黄头发青年,脸上带疤,叼着烟开口就很不耐烦得说:“阿SIR,我们只是拜关公,又没偷没抢,占得也是自己家地皮,你这外人万一打搅了祭奠,坏了关公雅兴,看你怎么吃罪得起!” “就算是你家,这也是香港,我们有权监督你们这些人的集会,况且今天我们只是进去看一下,如果没有什么违法的事,我们自会保障你们的集会权。” 黄毛小青年并不松口,但看着萧腾并不是故意寻衅的样子,也没有招呼手下动手,只是坚决的挡在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去。 萧腾他们也不急,也便等了一会,稍后慕英霆带人出来,看见萧腾没怒反笑了。 萧腾吃惊不小,这慕英霆一身奢华西装,看似斯文,但走在各个大佬前面却更显得凌冽霸气,与昨夜所见的阴沉冷淡的形象截然不同,无论如何都难以想象这是一个人,那一晚看见他便觉得这人不是池中之物,但没想到竟然是九龙会的话事人,紧接着又想起徐衍便是死于他之手,心里便是一冷。 “昨夜之后,我们又见面了,萧督察。” 听到慕英霆这句话,萧腾感觉一阵反胃,脸色立刻冷了下来,但还是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今日前来,是按例询问一些问题,你们今日为何集会?” 慕英霆把萧腾脸色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却只是冷淡的笑了笑,“原来你叫萧腾,我们昨夜刚刚分别,你对发生的所有事便记不住了吗,如果你能想起来,也便知道我今天为何在此了。” 这话听起来暧昧无比,尤其伴着慕英霆脸上神秘的笑意,萧腾的手下脸上立刻挂不住,有人冲上去便想给慕英霆一拳,最后被萧腾按压了下去,“今日打扰,以后如果再有这种集会,请事先通知警方,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见萧腾领人离开,黄毛青年上前去问慕英霆:“老大,刚才?” “他就是昨夜和我对打的人。”慕英霆一句话便让四周突然悄然无声。 4、父亲的故人 那夜慕英霆幸免于难回到总堂,紧接着就听听阿虎说,被派来刺杀他的刀疤强及其家人,已经被人杀害,他手下一百来号人,除死于仓库的,其余尽都失踪,这次刺杀事件,竟然无从查起。 听到这个消息,慕英霆冷笑了,这次刺杀如此顺利,在自己身边,必然有他们的内应,这内应潜藏极深,如果不是这次刺杀,或许永远也不会暴露吧。 总堂外夜深人静,堂内却人声鼎沸,几位支持慕家的长辈和九龙会大小三十多个分区大佬都挤在一堂,这些人各怀心思,敌我难分。慕英霆看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静静啜着一杯茶,等了一会儿,过了不久,有人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慕英霆听后站了起来,响亮地拍了拍手,几声尖锐而稀疏的喧杂之后,大堂内渐渐静了下来。 巨大的椭圆桌上,紧挨着慕英霆有俩人,卓爷是慕英霆义父,此刻就坐在他的左手边,深夜被召集过来,火气便有些大,不等他说话便厉声质问道:“会长好大面子,现在就懂折腾我们这些老骨头了!” 听到这个话,慕英霆面上并无其他表情,只是向卓爷点了点头,说:“今夜紧急召集大家,确实是情非得已。”说罢,脱下上衣外褂,包着纱布的伤口便露了出来,“这是俩个钟头前发生的事,刺杀我的人是刀疤强,可就在半个钟头前,他的全家上下都被人灭口,我怀疑这个事,另有内幕。” 慕英霆说到一半,把外褂穿上,看着一众鸦雀无声,叹道:“九龙会能在百年变革中存活下来,一直靠得就是一个义字,大小帮会上千个兄弟,哪一个家里有事,报到会里,没有不给帮助的,我自认为才德不如上任堂主,幸而各位给我机会来到这个位置给九龙会一点贡献,任期时间虽短,铲除西盘的姜佬,打通越南货源,平定四区叛乱,哪一点做少,我知道兄弟们怪我纪律太严,但如今香港,大家可以数数看还有几个帮会能像九龙会一样,兄弟们都能堂堂正正坐在家里,吃鲍鱼海鲜,开名酒名车,大家扪心自问,我哪一点又做多?” 这时,堂中很多人已经面有惭色,低下了头。只听慕英霆又讲:“虽然各位都是我的长辈,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堂会的规矩不能因为我尊敬各老就破了!”说罢拍了拍手,片刻就见阿虎领着小喽喽绑着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带上堂来,那老人的模样还算齐整,没有半个伤口,但神色恍惚,应该是被下了药,这老人一抬头,把在座几个长辈吓了一跳。 这被绑着的老人是慕家老管家,自上一辈打天下便跟着慕英霆的父亲,也算得上是拜把兄弟,但后来做了慕家下人,原因却不被人所知,这老人的模样,在座几个长辈都熟悉,尤其卓爷,瞬间就眼眶湿润。 “安仔,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卓爷一向待人冷如冰霜,就算是他的义子慕英霆,也没见过他掉眼泪,此时此刻,他竟然称呼一个叛徒如此亲昵,当真让人吃惊。 慕英霆未料到这个状况,在场气氛瞬间由萧杀的冷厉转为久别重逢的温情,他试图挽回什么,冲上前去拦住卓爷伸向管家的手,低声说了一句:“请卓爷冷静,公私分明。” 这时,方才还寂静无声的大堂瞬间喧哗起来,几个长辈都围过来要问个究竟,卓爷也不太冷静,推开慕英霆,便去解开束在管家身上的绳子,阿虎他们不敢阻拦,都看着他们老大,而此刻的慕英霆,只觉得眼前仿佛弥漫一层黑雾,那压抑的感觉让他喘不过气,突然,他哈哈笑了起来,随即,抽出腰间长刀,刷的一声砍在了香案上,一个案角随声而落,他一把收刀回鞘,没再说半个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堂。 第二日,便听卓爷说喜迎故人,要去祠堂酬神,阿虎见慕英霆重伤未愈,躺在沙发里脸色都是苍白的,那害他的人却逍遥法外,堂堂九龙会话事人竟然平白无故受此大辱,便要替老大讨个公道,这时,慕英霆说了一句话:“我当上这话事人之位,便知道很多事都要忍,先忍而后发,才是取胜之道。” 第二日,慕英霆便打点精神,去了祠堂随众人一块酬神,之后便见了萧腾,这或许是这几天里他遇到的最高兴的一件事。 5、相亲宴会 萧腾回到警署,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玻璃墙外人们忙忙碌碌,顺便回忆着上午看见慕英霆的情景,才发觉自己对那个人真是一无所知,便走了出去找人问:“慕英霆的资料情报处送过来了没有,怎么我一直没看见过?” 负责这件事的老夏答道:“萧SIR,于哥早就把那些放在你桌子上了,你没看见吗?” 最近几日除了公务,烦心的私事也很多,也许真是忘记了,想到这个,萧腾不自然的咳了一声。 阿珍恨恨地说:“SIR,其实你看了资料的话会更气,这慕英霆不是普通的二世祖,他前年从耶鲁毕业,学得管理学,和你可是校友。” “现在混黑道的都要求外国高校毕业,还真是想要发展国际产业了。”茂叔在一旁感慨。 听闻慕英霆是从自己的母校毕业的,萧腾除了诧异,还有一种微妙的不适感,这种感觉同刚刚得知他便是昨夜的神秘人时那种厌恶如出一辙。 竟被一个只见过寥寥数面的犯罪分子扰乱心神,萧腾不由担心自诩千钧一发仍临危不乱的定力。 傍晚时分接到父母的电话,语气委婉,只是问他有没有时间去参加回国省亲的舅舅的宴会,因为在国外曾经接受过舅母的接待,所以虽是十分生疏的亲戚,萧腾仍答应会赴宴。 下了班后回家换上礼装,包了一瓶84年的红酒,便急匆匆得去赴宴,印象中舅舅是严厉丝毫不留情面的人,舅母却和善,多年后再会,他们一家给人留下的拒人于千里的感觉也一点都没有改变。送过礼后,略略寒暄几句,听闻萧腾做了警察,舅舅脸上便表现出不解和不屑的神色,他的独子年纪与萧腾正当,已经是一家娱乐公司的老板,行为处事十分圆滑,也幸得他一直引开父亲的注意力,萧腾才得以脱身,绕过人群去餐桌上倒了一杯白葡萄酒,平复自己心中的抑郁。 宴席上少有外人,如果有也非富即贵,都是些舅舅愿意巴结的人物,一群晚装低调华丽的中年妇女中,间杂几个青春活泼的艳色千金,便显得分外显眼了,看来这几个大家闺秀都是舅舅心目中媳妇的理想人选,的确,自己的表弟尚世琦,身家上亿的富家公子,有才有貌又有名气,却还是未婚,应当是很多人的白马王子了。 怎么会想这么无聊的事,果然是喝了太多酒了吧,明日是徐衍下葬的日子,每次想到他父母看见儿子的尸体时绝望的眼神,萧腾就难以平复自责的痛苦,安慰的话到嘴边,就变成扎心的利刃,只好自己吞下去,一个词都说不出来。 “先生……先生?”萧腾正在恍惚中,听见一个温婉的声音。 回过神来见是一个容姿清丽的少女,花朵样的卷发正衬托出脸蛋的娇俏可爱,“有什么需要帮忙吗?”萧腾礼貌的说。 “大家都在享受美酒佳肴,只有你一个人寂寞着,我才要问你是否需要帮忙呢。” 看来是个不经世事的千金小姐,说话这么直接,不过并不让人讨厌,也许是她话语中关怀的心意吧。只是,今日事为尚世琦选媳,这个女孩却找上他,当真是有趣。 远远看见表弟走过来,便做个顺水人情,“阿琦,好久不见。” “表哥。”尚世琦微笑着,看见他身边的少女,眼神一暗,笑意却更浓:“这位是……” “我叫林美嘉,很高兴见到你。”萧腾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少女便开口了。 接着,叫林美嘉的女孩做了一个让他们俩人都很吃惊的动作,她亲密地挽上了萧腾的手臂,冲着尚世琦甜甜笑了。 萧腾惊讶不迭,想要抽出自己的手臂,却又顾及女孩自尊,不能大庭广众下让女孩难堪,所以神色十分尴尬。 尚世琦则笑着抿一口酒,看戏似的注视着萧腾,表情明明在说:“怎么,不介绍一下?” “林小姐,我有事找阿琦商量,先告辞了。”说着忙抽出自己手臂,萧腾一把拉过尚世琦到窗边,问道:“怎么回事,那位林小姐是你的旧情人吗,为什么我却成了挡箭牌?” 尚世琦摇着手,拍了拍萧腾的肩,“这与我无关,与你有关。”说着看着宴厅的灯光璀璨,衣衫鬓影,表情一阵落寞,“这个地方不适合叙旧,我们再寻一个地儿。” “我和你可没什么旧可叙。” “怎么会无旧可叙,你还记得美慧吗,让我们第一次认真的那一个。” 萧腾本来还在微笑的脸上立刻严肃起来,他深吸一口气,笔直的注视着尚世琦:“怎么会提到她?” 尚世琦正要说话,突然在身边的窗外炸起数十朵烟花,将乌青色的天空渲染得白昼般明亮,随即烟花炸响的雷鸣般的声音涌入耳中,将其他声息都挤压了出去,萧腾只看见尚世琦嘴唇动了动,却无法捕捉一言一语。 6、暗杀真相 几天之后,正当萧腾调查仓库火拼和别墅血洗一案有些头绪,突然接到上级通知,说要一切按着普通的黑社会内斗结案,犯案主谋不明,同时上级另派了任务下来,这件事就此揭过。 同时调查的部下都有些忿忿不平,萧腾也觉得懊丧,不过既然上级要求结案,那必然其中牵扯到一些内幕了,官场的事污浊不堪,不身涉其中不能了解,萧腾怎么也算是有个一官半职,对这件事的态度也淡然,部下看上司都能这么平和,自己也不便多说,事情就这么了结了。 他们不知道的事,这个案子,萧腾私下又雇了侦探去查,已经略有些头绪。 说起这次蓄意设计的谋杀,身为受害者的慕英霆也想抱屈。 那一夜,迫于无奈停止追查,他还有恨意,事后,慕英霆才想通,这个事,很可能是中了别人圈套,有人本来是想借此分化他和几个长辈,让他在九龙会中树敌,但因为慕英霆忍功了得,竟然放弃追查,此事便不了了之。 几天之后,阿虎在慕英霆身边揪出了一个奸细,不加张扬,直接送入刑室,几日之后,便审出了结果。 窗外很黑,房间同样是黑暗的,无一丝缝隙的钢精铁骨铸造的监牢,空气里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和男子汗臭的体味。有人推开门,向站立在门外等待的男子恭敬地说:“大哥,他终于招了,接下来?” 那全身黑衣的男子推门走了进来,从身边属下手中接过一把刀,冲着被打得皮开肉绽的人说:“被打了这么久才松口,你也是个人物,我也不愿你死的太难看,如今便送你一程。”听声音赫然是慕英霆,话音刚落,刀影如疾风片羽,刃过之处,血光喷薄而出,被斩杀者瞬间停止了呼吸。 旁边一直待命的手下见慕英霆似乎心情不好,语气带了试探:“老大,招出来的是陈启发,最近他在乌社32街区置办了一栋别墅,听说最近他一直在那里。” 慕英霆接过手下递过来的白布擦干手上的血迹,沉声道:“他在不在那里并不要紧,替我传出话去,斩杀陈启发者,他的地盘我送那人一半。” “那么,他老婆……” “堂会有规矩,谋逆作乱者,其亲属亲信,一律杀无赦。陈启发自作孽不可活,不过,却是麻烦你了,记得,别留下尸体。” “老大明智,我这就去办。” 看着属下领命出去,慕英霆才松懈下蹦了几天的神经,暗暗拄着刀,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江湖血雨腥风,就这样翻手覆手间,不知又多少无辜性命。 知道事情真相之后,慕英霆就带了礼品,亲自上门给自己昔日的老管家,今日的叔父去请罪,这老管家为慕家工作三十多年,慕英霆出国之前,也被他抚养过几年,对这个人的感情,始终是亲人多过奴仆的,不过,他以前曾经是和父亲的左膀右臂,和其他几位叔父打过天下的事,他是遇刺那一夜调查过才知道的,这个人的身份,父亲竟然在瞒骗过自己的家人和兄弟的情况下,隐藏了三十多年,亏得慕英霆一向认为父亲是个正人君子,此时看来,很多事,都是笑话。 不过事情毕竟已经过去,就算现在都捅破了讲,也只是让活人难堪,死者不安,这新认的叔父,为慕家服务过三十多年,对自己也像亲人一样,排除他和父亲的苟且,也算是慕英霆在世上一个亲人了,所以心情好时,慕英霆也还是喜欢在他那里,享受片刻被宠爱的宁静。 7、缅怀故友 夜到了极暗的时候,都市的喧哗淡去,便归于原始的寂静。 自上次和尚世琦见面,俩个人倒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兄弟,都市夜生活寂寞又奢华,幸得有一个和自己意趣相投的玩伴,这几天晚上夜蒲,都是玩到很晚才回家,如果不巧多喝几杯,马上就睡得死沉。这一夜,萧腾刚从酣睡中惊醒,睁眼便看见洁白松软的床铺,继而大大吃了一惊,不过几秒之后便放松了下来,这个屋子他以前来过一次,是尚世琦在本地的一处房产,当初他们上学时,会抽暇带女孩过来,也算是秘密基地。腕上表针指向凌晨三点,最近几天连续的夜蒲造成一些后遗症,睡眠时间日渐趋短,醒来便不能再入睡,便起床去厨房沏茶,刚推开卧室门,便见尚世琦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客厅空调开得很低,他却只穿一件衬衫,略长的发丝凌乱,看见萧腾便笑了一下。 “想不到几年之后,我能有机会带你回这里,真有种空间错位感。” 萧腾一边将热水壶插电,一边笑着说:“你是懊悔带回来的不是什么辣妹,而是我这个不解情趣的男人吧。” “是吗?”尚世琦也凑过来,手上拎了几个茶包,笑道:“你不知道我换口味了。” “换口味了,喜欢清淡的了?只可惜在你身边绕着转的女人都是个中老手。” 尚世琦挤进萧腾身边,揭开开水壶把茶包放了进去,回转过身时轻轻搂了萧腾一下:“看你这么落寞,真让人难受。” 萧腾只能靠着餐台摇了摇头,话逸出嘴边就变了声调,最后无奈沉默了。 徐衍死后已经差不多半个月,萧腾还是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梦到他被海水泡烂的尸体,渐渐的,记忆中那个人英俊的脸已经模糊不堪,取而代之是那张发胀扭曲的面孔,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向萧腾的控诉,控诉他亲手将朋友推上战场,却又难以保护他周全。 俩人一时气氛十分尴尬,沉默了几分钟后,突然响起的一阵铃声打破了寂静,尚世琦趁着萧腾接起手机的空档去倒茶,萧腾打着电话,不久脸便变得铁青。 “不要派人去,他们帮派争斗,便是再死几个也是幸事,况且,我也要看他如何收场。”萧腾说话口气阴冷,就连话语也十分冷酷无情。 尚世琦见他挂了电话,便端了一杯茶过来递到萧腾手上,忍不住说:“那样办事不好吧,怎么都是人命。” 萧腾只喝茶,双手拢上茶杯,倦怠地说:“空气有些太冷了。” 这时,尚世琦才注意到,一直笔挺站立着的萧腾,握着茶杯的手竟然在发抖。 “你……” “明天又是一长串死亡名单,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尚世琦突然发现,尽管他也征战商场数十年,但此时竟然无话可说。 终于熬到凌晨,萧腾开车去了西区陵园,在徐衍的墓碑前处、待了半晌,当时徐衍下葬时,本来他是要来参加葬礼的,但因为那天警署忙得焦头烂额,除了应付上级,还有对外的记者会,解释黑社会内斗那个案子,不过,萧腾的内心深处知道,他不来参加葬礼的最大原因,是他难以承受徐衍家人痛苦的表情和他们控诉的声音,间接害死好友的负罪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其实一个人的哀悼更多的是为了消减自己的内疚和伤心,徐衍曾是他在世上最好的朋友,是他引以为豪的对手,也是他的知音和精神支柱,徐衍在他生命中的地位超出了预期,以后也是一个无法被弥补的空缺,直到现在,萧腾还在反复回忆起他们相处的细节,这不仅仅是一种怀念和哀悼,有的时候,当你注意到很重要的东西消失之后,恰是你最需要他的时刻。 这就像深夜因为忧愁想邀人一醉方休,以往总会找到那个你最希望出现的人,他也会立即给你理想的回应,但在失去他之后,你陷入极度的悲伤之中,只想一醉解千愁,但你想邀请的人又恰是让你如此悲伤的人,每次只要想到他再也不会出现,所有的错误再也无法挽回,才会让人越来愈痛苦。 8、暗杀真相 大约接近九点,萧腾才抵达警署,之后一直待到晚上,中午去餐厅吃了点东西,其他的时间他再也没出过警署。 晚上九点时,萧腾下班去车库取车,远远看见有辆车开了过来,那车在他身畔停下,里面人摇下车窗,探出头看着他,是慕英霆。萧腾看着这个人,面无表情了很久,才开口说:“你来找我?” “一块吃饭?” “你请客?好。” “坐我的车?” 萧腾摇了摇手中钥匙,冷淡地说:“我有车。” 然后俩人驱车,一前一后,开车去了一套别墅。 萧腾在车上想了一千种理由解释为什么慕英霆会找他,但最后却只得出一个不是答案的结果,这个约,必须去赴。慕英霆是黑社会,是杀人犯,毒枭,军火贩子,是他的敌人,仇人,是武艺上的对手,这些的一切的一切都不是萧腾决定去赴约的理由,他赴约,是因为在这个即将开始的战局里,这个约,或许是宣言,或许是战书,或许是和谈,萧腾都不介意,他唯一需要知道的,是慕英霆先沉不住气来,通过示弱拉近了他们的距离,而他的示弱一定缘于某种企图,与其一切保持朦胧,让未来的战局不清不楚,他宁愿找出谜底。 萧腾随慕英霆去的别墅位于郊区,环境清幽,地方偏僻,刚下车时,萧腾有一瞬间犹豫,他摸了摸腰间的佩枪,湿润的手心感受到金属冰冷的触感,瞬间有些安心。 前方,慕英霆正和一位老人说话,他的神态亲切,仿佛对着亲人,那老人头发斑白,下巴很尖,眉目温善,他的身材很高大,甚至比慕英霆还要高个半头,看年纪已经花甲,但神采奕奕。 萧腾看那俩人说了大约三四分钟,慕英霆似乎求着老人什么事,最后,那老人终于点了头,慕英霆便兴奋地向萧腾招手,模样有些孩子气。 后来,萧腾才知道,这老人早年在道上混,绰号是“无影”,他的刀法出神入化,曾经单挑一百壮汉,刀光剑影之间,毫发未伤,全身而退。 萧腾第一次遇见慕英霆,用棒挡下了对方一刀,之后顺水推舟,把刀法融入棒法之中,和慕英霆打了个平手,却没想到被对方看出了门道,认出他学的更多的也是刀法。 这天晚上,俩人都向那老人讨教了几招,最后才吃了点东西,快深夜时才分开,慕英霆也没有谈任何牵扯到黑道的事,俩人仿佛只是以武会友,普通见面罢了。 几日之后,上头突然下了命令,要求彻查上次刀疤强一案,那个案子当时便相当于已经结了,但现在又有人提起,应该是有人向上层施了压,目标不是九龙会,就是九龙会总当家,现任的堂主慕英霆。 九龙会在深水埗是第一大帮,前一段时间慕英霆上位,新官上任三把火,先后灭了其他几个小帮派,其中以西盘的姜佬为首,他行事狠戾,私底下已经积攒了不少仇家,但能搬动这么大关系,牵扯到政府高官的人,萧腾怎么也想不出来是谁,不过,既然上级放话,他萧腾又一直想对付慕英霆,那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是怎么也不愿意放过了。 这刀疤强刚行刺慕英霆失败,回头全家就被灭口,这情形怎么也像古惑仔电影里的情节,大多数人认为这个案子十有八成是慕英霆派人犯下的,但萧腾认为不是那么简单。 比武那天晚上,是三月二十号,随后萧腾向警署报告现场情况,他看了手机,那时已经是午夜一点,而鉴证科的同事确定刀疤强一家的死亡时间是2点到3点,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慕英霆调动人马,也十分不切实际,况且,组织这么缜密的暗杀行动,谋害的对象又是社团的话事人,刀疤强这种小角色若没有人背后撑腰,恐怕做不出来,慕英霆即便是傻子,这种怀疑,他也应该是有的,与其干脆杀掉仇人一家泄愤,不是抓起来拷问一番更有价值吗? 凶案现场调查的事交予重案组,O记主要负责调查涉案的几个黑社会团体和他们的大佬,借此发现枪火和毒品交易才是最终目的,这一招叫一石二鸟。 刀疤强怎么说也是道上一条地头蛇,血雨腥风中来去,对家人的保护也十分严密,就以他家别墅来讲,除了加装监视器和电网,庭院中还雇佣保镖巡逻,这些保镖身上带着可是明火,普通小啰啰可穿不透这铜墙铁壁,迅速直捣黄龙,能在这么短时间杀人又不留痕迹的,必定是道上高手,这种人数量十分有限。 萧腾联络过放在九龙会里的线人,他们说并没有听说有这号人,倒是经过连续几天对凶案现场周围居民的询问,他们锁定了一个可疑犯,巧的是,这个人是九龙会成员。 之所以说巧,是因为一般雇凶杀人,都会找与自己八鞭子打不着的人,最好是寻找业内有行情有信誉的杀手,出一笔钱就能干干净净脱身,这个案子的主谋,不知是太过于自信,还是另有原因,竟然真的找个身边人办事,当真让人咋舌。 不过,既然火都烧到了九龙会身上,萧腾乐意拉了慕英霆下水,不管公报私仇还是公事公办,能让这仇人吃一鼻子灰,他总是乐意的。 9、游艇烧烤 傍晚,听说慕英霆在毓鎏坊摆了寿宴,庆祝自己的三十岁生辰,萧腾乐滋滋地申请了搜查令,带着一众兄弟去上门找晦气了。 待人到了宴厅,穿着红色马甲的侍者便迎了上来要邀请卡,萧腾一伙人拿出证件,在灯下展示完明晃晃的警徽,便见慕英霆像看见故人一般,笑着迎了上来。 虽说是慕英霆的寿宴,但他意外穿了一身黑色法式礼服,修身的燕尾服款式,漂亮的蕾丝袖口和翻花衣领,只是领结是朱砂红的,带了些喜气。 萧腾不以为然,这笑脸相迎虽然让人例外,但修养上的东西,很多时候是根深蒂固的,他慕英霆今日只是黑道枭首,曾经也是海外深造的名流阔少,想必家教不会很差,这种猜想让萧腾莫名觉得欢喜,可他却不知喜从何来。 慕英霆倒不光是出于礼貌才微笑,他是见到萧腾欢喜,不过O记一伙人脸色都冰冷如铁,说话也十分不留情面,拿出搜查令就说:“很抱歉打扰到慕先生宴会,我们得知刀疤强一案的杀手就混在宴会中,需要进去搜索。”说罢,就闯了进去。 啊?慕英霆讶异的看了一眼萧腾,反倒更加愉快地笑了:“各位SIR,请便,待会儿我命人准备茶水,事情忙完后就来歇一会。” 这杀手慕英霆早俩个礼拜就抓到了,那次在牢里审的就是此人,龙威将他安置在自己身边,便是存了个人肉炸弹的性质,平时打探些内情,做一做奸细,必要时也可玉石俱焚,真不知道龙威怎么能有这么大人格魅力让属下忠心耿耿,他的属下跟了那种老大却是亏了。 这次搜查自然无疾而终,其实萧腾也没有抱希望真能抓到这人把柄,不过,想让他一脸懊恼的私心竟然也没有满足,这真让萧腾怀疑是否此人已将一切设下圈套,就等被人来钻。 临走前,慕英霆抓住萧腾的肩膀,不顾众人眼光,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萧腾听了,本来绷紧的脸立刻笑了起来。 慕英霆说的是:“穿衣服这么紧,一吃东西就崩扣子,我都快饿死了,找个理由抓我走,我就解脱了。” 萧腾看了眼慕英霆,黑眼珠子里锋芒闪烁,片刻就在心里下了决定,他咳了一声:“慕先生,凭你刚才说的话,我就可以告你辱骂执法人员,夏叔,给他上拷!” O记一伙人都有些发愣,瞪大眼看着萧腾,宴会厅里早就安静了下来,九龙会一干大小人等默不作声就已经包围了萧腾他们,此刻听到要抓他们老大,都牛气哄哄地叫嚷。 正情况混乱之时,慕英霆举起手,示意众人安静后,对着大家说:“萧督察请我喝咖啡,何乐而不为呢,放心,我明天必定准时在例会上出现!” 众人看老大都无所谓的松口,也都不便说什么,眼见着萧腾带着慕英霆出去,上了那辆行动时会开出来的防弹玻璃面包车,一切安置妥当之后,萧腾给慕英霆解了拷,提议说:“不如一块出去吃海鲜。” 这天夜里,慕英霆也见识了什么叫阔少督察,豪华版私家游轮,自带餐厅厨房卧室,健身房台球厅家庭影院,躺着看海看日出无压力。 上船前,俩人去超市里买了鲜货,上船后在甲板上架了个烤台,从冰柜里拿出鲜蔬水果和各类调料,俩个人面对面串着食物烤,凝静的夜色中很久沉默不语,从海上吹来湿润又凉沁的风鼓满人的衣裳,渐渐肌肤都冰冷。 慕英霆用铁夹子翻来覆去烤鱼片,态度专注,仿佛并没有意识到这沉默的诡异气氛,他夹了一只虾,用指尖捏着虾尾,因为太烫掉在了甲板上,长长哀叹一声:“真可惜,虾仔啊,你和我的肚子无缘了!” 萧腾本来径自沉思,忽然被他打断思维,脸色立刻暗了下来,但看见慕英霆瞬间失落的的眼神,不知为何就被那漆黑深夜里一丝火光照亮的眼睛钩住了,那是一双会吟诗诵句的眼睛,堪堪配得上凝眸这种词。 这是一个黑道枭首的眼睛? 萧腾哑然失笑,拿过起子开了桌上的红酒,各自盛了一杯,把其中一杯递给慕英霆。 “烧烤配红酒,预防癌症。” 这里的慕英霆恰似毫无防备一般,将杯子接过,和萧腾示意碰杯后,就轻啜了一口,接着,他举起杯子,晃着杯中液体很是陶醉了一会儿。 “真是极品!” 说罢便又小口喝了起来。 萧腾也陪着他喝,俩人一开始还有风度,但是都有些微醉时就开始胡作非为了,俩人各自开了一瓶对瓶吹,一边喝一边笑着打诨,最后都有些昏昏沉沉,索性躺在了甲板上,抬起手数星星。 数星星是个催眠的活,俩个人数了一会儿便睡得像死猪一样,如果不是半夜冷风侵骨,想必能睡到旭日东升。 10、心事了然 萧腾睡觉浅,被甲板的寒意和冷风冻得醒过来,便在朦胧中摸索着床头灯,等手碰到另一个冰凉的身体,才醒觉这还是在甲板上,他酒醒了大半,但睡意朦胧,坐起来就去推身边另一个人。 “慕英霆……慕英霆……” 慕英霆却睡得格外安静,稀薄的星光下,刘海被风轻轻拂起又落下,那张在白天里仍显棕色的脸,此刻有些不辨颜色,但五官却陡然生动了起来,微微阖上的眼,那眼中的诗意凝眸,微微翘起的嘴角,那灵动的浮荡在嘴角的酒窝。所谓情人出西施,萧腾一时间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道理,但他却忽然发觉,这个他注定摧毁的敌人,害死他挚友的仇人,竟然莫名勾起他的情丝,拨动他的心弦,以至于不可自控,去轻吻那迷人的眼睫和唇角。 恍惚如梦,梦醒惊觉,慌乱而又无措的用酒醉乱性去掩盖,也是平素理智自持的萧腾所为。 朦胧中,萧腾在对自己的行为有些恨意和厌恶的同时,也有些恐惧和慌乱。 恐惧来源于内疚,内疚总是相伴于与罪同生的爱。 而现实总不乏会有这样一些时候,单纯爱一个人也是罪孽深重! 萧腾在愈来愈暗的夜色中,因为四肢冰冷而打了个寒战。脑海中一直有什么萦绕缠绵不休,片刻之后,才发现那是徐衍那张本已经在记忆中模糊的俊美脸庞,一瞬间清晰起来! 吹着凉风,萧腾被这毛骨悚然的幻像吓一大跳,他在黑夜里重重吐了几口气,便去摸腰间的枪,金属的冰冷仿佛蚀骨的毒,他的指尖刚碰到就迅速抽回,混沌不清的大脑里纠结着复仇和理智的问题,那笼罩在心头隐约的酸楚也让他痛苦不堪,他咬了咬牙,下了甲板去控制室,把游轮开回码头,然后也没有管慕英霆,自己去船舱里睡去了。 早上醒过来后,慕英霆已经不在了,在昨夜喝过的葡萄酒瓶之下,压着一张纸,英文字迹流畅优美,只写了一句话:“谢谢。” 萧腾用手指轻轻抚摸着笔尖滑过的地方,仿佛能透过这些字迹触摸到书写的手指,忽然,他一把将纸条揉成纸团,掷到了海里。 接着,萧腾开始失眠,他几天几夜睡不好,白天却又犯困,就连上司都要求他暂停职务去见心理医生。 刀疤强的案子因为犯案的杀手踪迹全无,所以被迫终止,申请了搜查令去调查慕英霆名下的产业也没有其他收获,萧腾曾找人试图与慕英霆沟通,毕竟他相信这个案子与慕英霆无关,但慕英霆口风很紧,对实情也避而不谈。 现在只能等待,其实萧腾对这个案子的真相并没有兴趣,他的目的是九龙会,更甚至是慕英霆,只有哪一天他将这个人送进监狱,一切才算了结。 这天傍晚,萧腾突发奇想,打电话邀请慕英霆作客,地点,是萧腾家中,最近几日,父母出国旅游,打发了管家和仆人回去,家里就空出来了。 电话号码是慕英霆留下来的,说是私人号码,一打就通,果不其然,电话拨出只响了三声,那边就开始说话了:“喂?” “我是萧腾,今晚有空吗?” “今晚……啊……似乎……” “我亲自下厨,你来我家。” “那求之不得了,晚上八点见,不过我去哪里?” “等会我把地址发过去,晚上见。” 最后那句“晚上见”,萧腾的声音特别温柔,慕英霆刚放下手机,就在怀疑这个电话是不是打错了,据他所知,这萧督察是个嫉恶如仇的正人君子,倒不像是会贿赂别人。 不过,能欣赏到萧腾下厨,也是极大的愉悦,况且说不定,他们还有机会能再比试一番,很久没遇到过对手,手都在痒了。 八点时,慕英霆如约而至,萧腾亲自开门迎了他进来。 11、鸿门宴(上) 屋子里有着炖鸡的香味,萧腾迎了慕英霆进来,随后就返回厨房,把菜案上整齐陈放着的土豆切成匀称的细丝,手法干净利落,切完就向站在他身畔的慕英霆展示,“怎么样?” “棒极了!” 萧腾听了后也笑了笑,顺手拿过一根莲藕:“你来解决这个,厚度不要超过三毫米。” 慕英霆呆滞了,接过莲藕不知如何处理。 “你不要告诉我,平时练刀法都没有打这些基本功。” “这是基本功?” “刀法讲究又快又准,这和切菜的诀窍一致,你不知道吗?” 慕英霆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瞬间又恢复如常:“不是每个人都如你这般好运。” “呵,难道你试刀都是用的活物?” 慕英霆并不反驳,只是把莲藕放在案板上,用刀比划着切了几下。 萧腾想起第一次见到慕英霆时,他手法利落的砍断别人的脖子,心里便想,这不就是默认了吗? 对于他讲,就是别人的生命,也大概只是区区一根莲藕吧。 没缘由一股怒火冲上大脑,萧腾一把夺过慕英霆手上菜刀,提起一条鱼,瞬间开肠破肚,将鱼鳞刮得嘶嘶响。 慕英霆也觉察到气氛的变化,退了几步,躲避带血的鱼鳞飞到衣服上。 但萧腾似乎故意和他作对,又拿了活生生一条,开肠破肚,将鱼鳞刮得嘶嘶响,这一次,他啪啪俩刀,将鱼剁成三截,更是凶残地挖去俩眼。 慕英霆觉得恶心,忙捂着嘴退出厨房。 一个人走到客厅,闲逛着欣赏墙壁上挂着的抽象画。 稍后,萧腾端着菜出来,慕英霆也去帮忙,俩个人将菜摆满桌子,就坐了下来。 “刚才见慕先生匆匆逃离厨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只是害怕那血腥味呢。” “萧督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腾也不回答,只是慢悠悠夹着菜,慕英霆放了筷子,站起来就要告辞。 这一场鸿门宴,他是怎么也不想继续下去了。 谁知,萧腾拍了筷子,从桌子底下抽了俩把刀出来,一起仍在了桌子上,餐碟被打碎,菜汤流了出来,粘在了刀身上。 “上一次不分胜负,这一次干脆了解了。” 萧腾早已经杀气四溢,但慕英霆却还是可惜那被污染的几道菜,近些看还真是卖相不错。 萧腾却不管这些,拿起一把刀,踢翻了菜桌,就砍了过来,这时,慕英霆退了一步,用脚挑起另外那柄刀,用鞘挡了下来,然后运气一推,因为地面有些滑腻,萧腾站立不稳,不注意就向后滑倒,马上就要摔倒后面墙壁上,慕英霆一看不妙,慌忙扑过去,搂着萧腾的腰就地转了一个圈,随后也踩着地上的菜汤滑倒,可为了不伤到萧腾,自己垫了底。 等俩个人都倒在地上时,慕英霆后脑着地,神智已经七荤八素了。萧腾一把将刀柄横了过来,即将下手的一刻又犹豫了,一把将刀扔了出去,扯开慕英霆的衣领就咬了上去。 慕英霆瞬间清醒了,他推了一把萧腾。 萧腾抬起头看他,只见慕英霆脸上的表情既诧异又担忧,刚才那股恨意就减轻了不少。慕英霆确实担忧,他从进门第一眼起就觉得萧腾的脸色不佳,如今近距离看,对方眼睛旁边那淡得融入苍白肤色的黑影更给他很大冲击,至于那个咬,对于一个生气的人来讲,不要说咬了,有人甚至都会吐唾沫,这并不奇怪。不过这个杀意沸腾的时刻,他竟然还为萧腾担心,想着这么苍白的似纸张的肤色,当真没有一点血色。 “失眠多久了?” 萧腾被这突然袭来的问题惊呆了半响,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没有,然后退开身体去酒架上取了一瓶红酒,拿起螺丝起子便马上打开,对着瓶口便干了半瓶子。 刚才看酒架上,酒瓶的排列便显示出萧腾是一个相当爱酒的人,仆人可以把酒瓶擦干净,可以整齐的摆放它们,但将相似口味和有纪念价值的酒瓶摆放在一起,需要对它们有相当的了解才能做到,现在他这么糟蹋珍爱之物,当真是准备破釜沉舟和自己卯上了? 无法控制的有点心酸,慕英霆走过去抢下了萧腾的酒瓶,拎着他将他一把甩在沙发上,“你神智都不清醒,与我较量不觉得吃亏吗?还是先休养好了再说吧。” 12、鸿门宴(下) 萧腾托着因为震荡和酒精昏昏沉沉的脑袋,挣扎着想从慕英霆的钳制中坐起来,但肩膀被死死地压在沙发坐垫上,略一挣扎夏天穿的轻薄的衬衣就崩开了了几个扣子,看起来相当狼狈不堪。 这一瞬间,慕英霆却呆了,只因为他觉得这么钳制着萧腾,而看着他无力挣扎的姿态时,竟然会觉得兴奋和有趣,这种特别的心理只有在征服一个自己感兴趣的女人身上才能体会,因为即使常会有刺激的感官享受,但只有关于性时,才能感知这种眩晕和窒息。 这一心念的松动,让萧腾从他手中脱身,直挺挺得坐了起来,甚至一把推开他,扶着脑袋挪到另一边沙发上。 看着慕英霆无辜的表情,萧腾一阵火起,徐衍的死再一次笼罩在郁积的心上,头又是闷胀的疼,似铁排梳一下下地剐着头皮,全身也炙热,仿佛正被仇恨之火焚烧殆尽,他站起身来,冲着慕英霆正要挥上一拳,但一个恍惚,自己却晕倒了。 慕英霆匆忙接住了他,扶他到沙发上,摸了摸他的额头,试了下呼吸,叹了口气,便打电话给救护车。 萧腾脖子上的皮肤和脸上一样,也是苍白的,滑腻没有一丝皱纹,唇线优美,仿佛是小说插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他有一双优雅的凤眼。慕英霆第一次看见他,便欣赏这世间少有的人物,这时能以平时难以想象的近距离接触他,在他如此安静的时候,可以为所欲为,慕英霆不由生出恶趣味,描着萧腾脸上线条优美的轮廓,滑到他的唇间,指稍探入一毫,感觉到奇异的温暖和滑腻的湿润。 在与女子的性爱中,每当触摸那些湿润深邃的地方,那里精巧温暖的触感直接触发感官最佳的享受,神经末梢的快感直击大脑,在身体内回荡着阵阵酥麻温柔的快感,如此淫靡。 但没有一次的经历,让他只在指探入对方嘴间一毫便会快感如潮,浑身僵硬,指尖被唾液润湿,萧腾的全身也似乎只有这里还是温暖的,情不自禁就想再试一次,慕英霆用指尖在萧腾唇上摩挲,稍后指探入对方口内,穿过松懈的齿的堡垒,能摸到细腻柔软顺从的舌,似乎还可以更深入其中的幽径,不过他的手指撤了回来,只是将湿液抹到对方唇上,直到唇似润水般光亮,然后慕英霆做出一个他自己也想不到的动作,他含住了那根被对方的唾液润湿的指尖,吮吸了很久才回过神来,之后意识到这种行为同间接接吻无异。 然后正在径自沉迷中,听见外面救护车的声音,慕英霆抱了萧腾出去,俩人都去了医院。 萧腾是贫血加上失眠,再加上饮食不规律造成的严重营养不良,医生开了一些消炎药和退烧药,嘱咐第二日去医院详细检查一番。医生走后,已经是凌晨一点,慕英霆安顿萧腾躺在床上,见这个人冷汗泠泠,高烧之中时有痛苦之色,便叹了口气,握着他的手一直陪他到早晨六点,最后为了避免见面尴尬,加上又有事在身,慕英霆给管家留了号码,才告辞离去。 13、新案子(一) 慕英霆八点到的家中,已经有长辈在等着,见他纵情欢乐夜不归宿,况且又在多事之秋的第一晚,脸上便显出不悦和怀疑的神色。 平日待他较好的义父安抚众人:“想必昨日堂中有事,阿霆你忙到这么晚,先去休息吧。” 有人却不放过慕英霆,被尊称为苍老爷子的长辈是与父亲一同打江山的人物,见他面露疲色便冷嘲热讽道:“年轻人血气方刚,想必昨夜大战三百回合,必然乐不思蜀,已经忘了后方就快有人端锅了。” 慕英霆恭敬得盛了茶与俩老,赔笑得说:“苍老,您先喝茶先消消气,昨夜真是有些私事,以后不会了。” 苍老便缓了脸色说:“你知我脾气,不是贴心人我不说重话,昨日洪青帮那伙人到咱们总堂的地界撒野,想趁着最近帮内有些内乱贪点便宜,现在这个内忧外患的关键时刻,你怎么能松懈?还有暗杀你的那些人,你只对付了陈启发,给他撑后台的人却放过了,擒贼都要先擒王,你留下这么大后患以后怎么收拾!” “苍爷,这件事我有计较,现在动不了齐威,得让他自己露马脚,否则兄弟不服。” 苍老看了慕英霆一眼,叹了口气,这次的事,便是让人震慑,现今早没有当年混社会的江湖义气,谁有强权,谁赚钱,手下人跟谁。可是阿霆年纪太轻,阅历尚少,遇事还是容易心软,这种脾性容易遇祸。 卓爷看慕英霆实在太累,就解围道:“你知道就好,苍陵和你爷爷是八拜的交情,一起上过沙场流过血,一起锦衣玉食享过福,而你又是我的义子,我们都是一家人,做事不会害你,凡事记得理智。给别人留活路给自己埋死路,这错咱们不能犯,今日是齐威,明天可能就是别人。” “懂了,二老。” 慕英霆恭敬地应了话,送俩位长辈出去,最后只有阿虎留了下来,阿虎见没有别人,脸上的笑立刻撤了下来,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表情说:“礼拜五那批货,提前到了……” 慕英霆觉得心里嘎登一声,疑惑的看了对方一眼,试问道:“你的意思是他是想……” “老大明智,缅甸那些人公然违约,另联络商家,想坐地起价……他也不问问咱们是不是好惹的。” 慕英霆拍了拍阿虎的手,安抚道:“他们既然敢这么干,就让他们干个够,反正是他们公然违约,我们就当不知情,到时候货交不上,便按江湖规矩来办。” 这一句话后,俩人都了然了。 慕英霆送萧腾回到家之后,留了字条给仆人和管家,然后匆匆离去。 萧腾在家睡到中午才醒来,管家让熬了粥送了过去,他爬起来喝了一些,便因为浑身乏力瘫了下来,对于昨夜的事,他还能回忆大半,现在尚能体会当时的恨意何等强烈,不过也许是因为睡了一个好觉,心里突然舒爽了好多,才觉得昨夜事真是荒唐,他竟然想到以身犯法亲手杀了慕英霆,这种事亲自动手完全不值得,就算值得,以昨夜局势,估计最先毙命的反而是自己。 想到这,萧腾有些疑问,昨晚他已经撕破脸皮,表露出了杀意,慕英霆非但没反抗,甚至好心送他去医院,难道竟然是心软下不了手。之后的事萧腾突然不敢想,这个人相当复杂,凡事不能以常情揣度,残忍如他,能那么干脆地血洗刺杀他的人,能毫不犹疑杀了徐衍,如此凶残之辈,怎么会只因为仁慈而放他一马。 但如果萧腾去问问仆人在他昏迷后慕英霆做了什么,就知道慕英霆当时的放过他的原因还真是那么简单。 14、新案子(二) 在家歇息当晚,父母接到管家电话,连夜搭飞机赶了回来,萧腾正和前来探望他的同事喝茶,见到父母,一脸怨怪地看向管家,心想这下子,又有一番啰嗦了。 萧腾毕业于名校,家世也不错,理应做些更文雅适合上流社会的职业,就算继承家业经商也是不错的。不过他执意当警察,做父母的再不乐意也不能强迫,最近几年他一直无病无灾,让人很是欣慰,但这次的事却让当父母的捏一把汗,管家只是挑些不重要的说,但他们也知道这是儿子惹下黑社会了,以后的日子不会再安生。其实管家也是老观念的人,如果让那些年轻女仆来讲事情原委,就知道这黑社会老大其实是关心萧腾的,只是那种关心可能更让俩老心惊肉跳。 同事们见俩老都来了,便不再打扰,告辞之后,只剩下他们一家。母亲亲自下厨去熬汤,父亲看他病情不严重,本来略显温和的脸瞬间就冷酷了起来,开口便是责备他当初选择警察这个行业的错误,话里行间关心意味甚浓,只是不善表达罢了。 “无论如何,病好了后给我递上辞程,任性妄为也要有个限度。” 萧腾在一旁虚应着,萧父生气一阵无计可施,不过,萧父也学聪明了,他知道凡事应当软硬皆施,萧腾是孝顺的儿子,行为处事也很讲道理,十分理智,如果以情动人,以理相争,彼此各退让一步,反而能找到其他出路。 萧父看着儿子又在漫不经心,便佯装地叹了口气,脸上对应做出苍老疲倦的神情,嗓音压低缓缓地说:“我们再也不复当年,再受不了你带来的惊吓了,你知道你母亲一直心脏不好,上午听到你出事的消息便昏倒了。前几天王伯的儿子又生了一个孙女,你妈和我去看了,那孩子乖乖巧巧十分讨人喜欢,现在,就连比你小一岁的阿琦都找了许氏千金做女朋友,但你却一直没有消息,自从美慧离开香港,你一直单身,已经过去五年了,就算你等得了,我和你妈也等不了啊。” 听了这些话,萧腾一阵心酸,他一直忙于工作,确实没交过固定女友,也觉得单身不错,这些年来都没想到父母会担心这么多,今天听来觉得自己太不孝了,心里也十分愧疚,忙应道:“爸,一直以来都让你们担心了,以后我会注意的,若您在相亲上有什么安排,我一定会去。” “那好,听了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和你妈一直都不想干涉你的职业选择,不过你得尽快找个儿媳,让我们抱抱孙子,我们心里也会安心不少。” 这时,萧母也端汤走了过来,听见萧父劝说儿子的话,便很开心地说:“明天在水月阁有个慈善派对,听说你费叔叔的女儿前不久归乡,她被应邀主持那个派对,费欣婷在法国学得西方油画,还曾经在伦敦剑桥留学,最主要她现在还是单身,我听说她还是个不逊色于母亲的才貌俱佳的美人啊。” “但明天……”话未说完,萧腾看见他母亲的神色立刻暗淡了下来,便匆忙改口,笑着说:“其实休息一下也好,我明天去。” 父母听了高兴,又话了几句家常,便去回房睡了了,没过多长时间,大家也去休息了,大约半夜十一点时,管家放了尚世琦进来,恰逢萧腾起身喝水,抬头第一眼便看见他,心里又惊又喜。 “怎么你也来了?” “虽然你很没良心的忘记通知我,但是我从警署的朋友那里听到你请假的消息了。”尚世琦去冰箱里取了一罐啤酒,开罐喝了几口,问道:“你的卧室呢?这里说话不方便。” 萧腾知道这是怕吵醒自己的父母,而且如果说起的事是关于警署或美慧时,又会引起不快,便领着尚世琦去了客房。 萧腾刚一关门,尚世琦便霸占床铺斜躺了下来,指了指对方,又指了指床畔,分明暗示萧腾坐过来。 “这样说就好。”萧腾坐在了沙发上,从抽屉里翻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燃。 尚世琦皱了眉,走到萧腾身边抢下那根点燃的香烟,在烟灰缸里摁灭:“你知道二手烟多要人命?”然后他拍了拍对方的肩,紧挨着坐了下来,转开话题道:“上次我说过美慧回来的事,你还记得没有?她现在就在香港,我的公司。” 萧腾扬起了眉看着尚世琦,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尚世琦则笑着挪了挪腿,脚尖恰挨着萧腾:“她过得不错,在国外发展了几年,回来第一句话就是问你。”然后,似乎若有所思,他用手撩了撩自己略长的刘海,“但我没告诉她,这些年我发现,自己早就不爱她了,所以拒绝时不用留情。” 那你还留她在公司?萧腾心里也在笑,如果真的不在乎不介意,便不会像孩子般来向情敌炫耀了,“她过得好就行了,你不用告诉她我的去向。” “我以为你这几年一直不找女友,是还在等她。” 萧腾笑了,摇了摇头说:“马上我便有一个固定女友了,等她的谣言很快就不攻自破了。” 尚世琦却像惊了一样跳了起来,“你有女友了,我不知道。” “这是私事,阿琦。”萧腾冷静地看着对方,“覆水难收,过去的就算过去了。” 尚世琦被萧腾冷漠的语气嗝得一句话说不上来,良久长叹一声:“是我又多事了。” “夜不早了,你先睡吧。”萧腾说着,走出了客房,径自回了自己的卧室。 15、新案子(三) 美慧……如果没有人刻意提起,他真的已经忘了,这个像风一样捉无定形又聪明绝顶的女人。 萧腾关上卧室的门,在黑暗中摸索着壁灯的位置,心里还在因为刚才的回忆发冷。美慧是他第一个爱上的女人,也是唯一一个,那个时候,他爱这个女人爱得死去活来,甚至因为门第问题和父母闹翻,不过美慧很有野心,见萧腾的父母不会接受她,而萧腾本人又无权无势,就转而引诱尚世琦,那个时候,这场三角恋在家族里闹得满城风雨,尚世琦的父亲比萧父强硬,当即便断了他的资金来源,不过尚世琦十分自立,很快便自己赚钱,再然后,又有一个演艺公司看上美慧,想邀请她当演员,她为了自奔前程,很快和尚世琦分了手。那时,这俩人才幡然醒悟,明白美慧这女人是个什么货色。 至于现在,尚世琦为何会收留美慧,他萧腾并不关心,他只担心再次见到那个女人,美慧人如其名,美到风华绝代,聪慧过人,难怪很多男子会对她念念不忘,但即使萧腾自认为已经阅历丰富,但对于再次见到这个女人的事,他还是有些恐惧的,香港是个人口密集的小地方,哪天不幸遇见,便是天注定了。 清晨起来,萧腾下楼吃早餐,看见尚世琦在窗台上用花洒浇花,阳光疏朗地照在他的脸上身上,有一份剔透的干净。 突然想起他最新的绯闻女友,再联想起他多年的风流史,便更觉得这份凝固在阳光下的美景就像一场骗局,想着想着不自禁笑了出来:“你这个样子,当真给人浪子回头的错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那种完美居家型的好男人,浇花哈?” “你不知道人在这世上都是有另一半吗,即使是冷感的你和花心的我。” 冷感?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萧腾仍是皱了眉,拉开椅子坐下,扯开话题说起对方的女友,尚世琦也乐得炫耀,直把那女孩说得性感火辣,万般风情,最后却补了奇怪的一句话,“可是鸡尾酒就是鸡尾酒,再缤纷华丽味道甜美,也是正餐后润喉的余味,如何比得上香槟的味道香醇隽永,仿若置久不变的友情……” “能相守的必然归于平淡,友情也是。”萧腾以手臂支着下巴,笑着像个旁观者。 尚世琦便不再多说了,只专注于简单的早餐,吃过后向萧父萧母打了招呼就立刻走了。 晚上七点的派对,其实是开在私人花园的一个有着慈善性质的晚宴,来得很多人都是伯母级的女士,费小姐在派对上光彩照人,一番讲话感人肺腑,举止言行也气度优雅,萧腾与她在台下畅谈了许久,彼此都觉得能再深入交往,这次特意安排的见面就像公式化的相亲一样,但结果出乎意料的很不错。 萧腾开车回家时感到特别放松和开心,途经满庭芳酒楼时,扫见的一幕让整晚都彻底失了兴致。 慕英霆正送着一个外国人出来,那男人向他要了一支烟,站在保镖林立的空地上点燃,一边吸着一边和慕英霆攀谈了着什么,之后才上了车,看排场又是一个大佬。慕英霆身边只带了三四个人,每一个都是很有分量的亲信,那个叫阿虎的男人,一直管辖着慕家的赌博和色情业,听说一开始也只是慕英霆身边的保镖,是老大继承了会长之位后才发迹起来的。 自从刀疤强那个案子过后,这是慕英霆第一次活跃,他刚开始继承会长之位时的沉默更像是韬光养晦,而不是猜测的息事宁人,在这个帮派混乱,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刻,他竟然还特别在酒楼大张排场的宴请别人,这当然不能排除他想大干一笔,赚了钱后让其他兄弟心服口服的可能。 不知道慕英霆是不是又在密谋什么,萧腾打电话给了属下阿信,听闻最近并没有注意慕英霆这边,因他一直忙于处理帮会事务,理应不会忙于道上生意,所以便把注意力放在了他的得力助手阿虎身上。对于这个回应,萧腾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便给上司李鸣英督察打了电话,汇报了自己的想法,很快得到赞赏,李鸣英说会在接下来几天派人注意慕英霆的行踪,但如果萧腾能休假回来,便把这个任务转给他。萧腾并不确信自己的精神状况适不适合继续执行公务,所以许诺在见过心理医生后再给他回复,然后电话就挂断了。接下来的时间,萧腾便一直跟踪慕英霆到他的私人别墅,见并无异样,才开车返回。 16、新案子(四) 在返回途中,萧腾又见到了意外的一幕。 开车途经商业街时,路上有几家高级时装店,有一个长相与尚世琦肖似的男人,搭着另一个少年的肩膀,提着大包小包从其中一家店出来,萧腾为自己所见吃惊,印象里尚世琦虽然玩得凶,但起码没有荒唐到玩男人,况且他身边女友无数,怎么也不像是性取向异常。 说到性取向,萧腾就苦笑,自己竟然钟意慕英霆,算不算天生断背呢。 最后,萧腾也没有下车确认那个人是不是尚世琦,在他心里,认为这毕竟是别人的隐私,隐私理应得到尊重。 回家后,睡到第二天凌晨,打电话约了下午一点的心理会诊,萧腾整理仪容开车出门,去珠宝店买了一条翡翠手链,再应约和费欣婷吃了午餐,把礼物送了出去,之后送了费小姐回家,自己则去了心理医生那里,会诊进行了俩个小时,最后心理医生只说是萧腾最近精神紧张,可以适当放松心情,至于开始工作已无大碍。 所以,萧腾告假第三天后,按时按点继续上班去了。 对于这个警队的主心骨的归来,O记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经过昨天对慕英霆的观察,只发现他曾去浅滩的一个码头转了一圈,阿虎一直跟在他身边,这俩人自从那晚与那个外国人见面之后,一直都没有什么外交活动,似乎是想将警察耍上一把,就连萧腾也在怀疑这个线索的价值。 不过长久以来的直觉让萧腾难以放弃这个机会。 “于聪,你和阿旗、珍、茂叔继续呆在这里,米虾、成伍和我去会个线人,我们很快回来,你们如果有发现尽快汇报我,非我指令不可擅自行动,明白?” “SIR,明白。” 萧腾点了点头,拍了拍于聪的肩,又对他嘱咐道:“你给我盯着这群家伙,记住,带头抗命者,全勤奖扣除。” 于聪哭丧着脸笑了笑,嘴角抽抽着似想要说“怎么又是我?” 萧腾便抢先着好笑地说:“能者多劳,多多担待了。” 至于他们要找的人,是萧腾手里埋伏在九龙会的一个线人,这是个狗仔队一样的人物,虽然在堂会中职位不高,但他捕风捉影打听是非的功夫一点也不比那些八卦杂志差,再加上他嗜好赌博,所以常常卖些消息赚钱,萧腾并不喜欢这个人,他的消息常常添加成分太多,不够准确,但在关键时刻,调查走投无路时便是蛛丝马迹,萧腾也不愿错过。 与几个属下在赌坊里逮了这个线人回来,略加威胁利诱便打听到一点消息,这个男人并没说最近慕英霆有什么行动,但是九龙会上届堂主的一个旧卖家最近登陆香港,经慕英霆的长辈龙叔牵桥搭线,慕英霆和他见过一次面,堂会的大小事,慕英霆都很信任这个龙叔。 这个龙叔的资料萧腾也看过,他是深水埗这一带倒卖军火的元老,和慕英霆的父亲慕升一同打得江山,堂会中的势力便是他最大。 这个消息并没有解释为什么慕英霆会在码头上出现,总不会是闷得慌跑了几里地去吹海风吧。 当然,如果只是普通的牵线,这个与龙叔有交情的大佬自然可以坐飞机过来,如果不带货自然不会经过海关,可是如果这样,就没有调查这条线索的必要了。 待萧腾他们一行人走远,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从巷子角落里走了出来,向早已等在原地的警方线人扔了几张大钞,在那男人连连道谢的谄媚表情下笑了。随即他拨了一个号码,电话被接起来后说了一句:“大哥,饵已经放出去了。” 17、新案子(五) 萧腾是坐上车走了几条街才突然想到,如果慕英霆为了避免警方注意,既不派出阿虎,也不自己参与买卖,那派出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龙叔,况且龙叔与这个人有些交情,办事应当方便多了。 只是现在让人疑惑的是,如果有交易,那么这批货究竟是怎么进得香港,最后又如何交易呢。 打电话命令手下去监视龙叔,自己仍然继续注意慕英霆,大约傍晚时分,那边的监视有了进展,说龙叔带了几个手下,开车去了码头,同时,慕英霆也带人出发去了裕祥路的一个旧仓库。 早在旧仓库里面,已经有人等着慕英霆了,看双方架势,应当是准备交易了,不过,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留在龙叔那里的人也没有抽调回来,只是嘱咐他们若有事紧急联系刑督察,他是O记得另一队的负责人,至于这边情形,萧腾已经报了上级,很快就会有行动组和警备的同事赶过来。 仓库废弃多时,地面上都是早已干涸变黑的油渍,墙上的油漆早已剥落,覆盖在油漆上有涂鸦的字迹,色彩斑斓的涂鸦被从屋顶渗入的水渍侵蚀,就在现在,也能听见水滴落在地面的滴答声,因为仓库空旷,极细微的声响也听得很清楚。萧腾一队人只能分外小心,偷偷躲在十米开外窥探他们的行动。 稍久之后,似乎他们已经谈妥,慕英霆打开钱箱正准备交易,因为警备已经赶来在身后待命,萧腾示意了一下其他人,带头闯了进去,亮出证件大喝:“警察,全都站着别动!” 慕英霆手上一松,握着的一支烟落在地上,他看着萧腾,脸色并无慌张,只是带着微弱的笑意。 一涌而入的警备立刻将他们包围,慕英霆看向其他人的表情立刻变冷了,他摊了摊手好笑地说:“阿SIR,正当瓷器交易,也在警察管辖范围?” 其他人打开了放在一边密封的箱子,本来以为至少是军火,但打开之后,发现都是崭新的瓷具,再翻底下,便都是茅草了。萧腾方知有诈,听着耳机内电话那头说,龙叔那里有人登岸,情形不对。 恨恨地瞪了慕英霆一眼,只能带着属下开车赶去码头,一边命令于聪小心谨慎,由于情况特殊,刑督察早已在那里安排人手,就连警备也守在一旁。萧腾他们走到一半,听着耳机内响起呯呯乓乓的枪响,便知那里已经开始火拼,这批货是在龙叔那里交易了,慕英霆专门做了个幌子,没想到还是失策了。 米虾在一旁抱怨了一句:“白让姓刑的领了个功劳。” 说心里话,萧腾也是介意这个的,自己盯了几天的梢最后功劳只能让给对手,任谁都会怨怪运气不济,但能有人落网毕竟是好事,这么想也就不会太心烦了。不过做下属的跟着吃力不讨好,已经积了一肚子气了吧。 “今天我请大家宵夜,就当为这几天的辛苦放松一下。” 车里的和电话那边的几人听了都有些雀跃,待驱车赶到现场,碰见了刑督察,萧腾问候过,拒绝了对方请客的邀请,便待在一旁看被抓的龙叔和那个陌生的军火贩子,船内有几个箱子被打了开来,有人在一旁照相取证,刑督察的春风满面,反衬着于聪他们一脸落寞沮丧,萧腾走过去拍了拍他们的肩,带了他们离开。 因为任务失败,被叫去开了半个钟头的会,上级听了萧腾的解释,了解实情后方放他回去。接下来的时间赶了报告,一直到大约晚上九点,萧腾正准备叫其他人一起去找个快餐店吃海鲜,李鸣英突然接了电话出来,跟他们说,咸场区发生火拼,阿虎带人扫荡了龙叔的总部,听逃出来的人说,阿虎带着枪支刀剑,从正门大闯入总部,不由分说就大开杀戒,此时里面已经是一片血海了。龙叔的地盘有很多混得比较年长的大佬,也许是松懈惯了,竟然未加防备,死得干干净净。不过因为残留的余孽太多,杀戮必然还要波及更远更久,这种株连九族的做法早在慕升那个时代也已经不流行了,所谓物极必反,再加上最近特区对社会治安这一块管的相当严,黑帮已经收敛了许多,但没想到,慕英霆竟然敢公然违抗这些年来道上的规矩,利用警察谋害长辈,继而用暴力接受地盘,其行大逆不道,万夫所指。 但从另个角度讲,正因为涉及太多枝节,这种帮内血洗的活动,警署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这次的行动影响太大,已经超出政府的容忍范围,如今上级已经下达指令,要严查到底了。 想起当时在仓库里慕英霆对着自己的那抹笑,如今只觉得毛骨悚然,原来他在那个时候,已经知道这个结果。而萧腾,早已被引入圈套,身为一枚棋子,每想到此,萧腾就忍不住咬牙切齿,恨不得对他食肉剔骨。 18、新案子(六) 自从萧腾一脸失望地从仓库离开,慕英霆就没停止过脸上的笑意。 他想起一件事,小的时候,有个和他同年级的胖子老是欺负其他同学,慕英霆看不惯,便私自去教训了那个胖子一顿,事后,所有的同学都开始疏远他,而且在背地里窃窃私语,说他果然是黑帮老大的儿子,注定会成为罪大恶极的杀人犯。那之后,慕英霆便知道,只要在这里,自己永远不能逃离家族的束缚,来获得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应该得到的尊重,小学之后,父亲出于安全考虑,让人带着慕英霆出国,他在美国呆了二十年,甚至上了大学,念得耶鲁的管理系,一心希望将来可以自食其力,永远摆脱家族阴影。这个计划是在父亲病危时流产的,当时九龙会一片混乱,为了争夺会长之位和慕家的地盘,相继发生了好几次火拼,母亲懦弱,他又是独子,没有兄弟姐妹可以帮忙,全家上百人口处于危难,慕英霆作为少当家,只能回来,之后被逼的使出杀手平定了几个祸患,已经是回国半年之后,虽然不承认,但慕英霆自己知道,其实他是适合这种混乱又血腥的生活的,可以运用权力,无所顾忌,天生的管理才能得以施展,真是身心畅快。 惟独见到萧腾时,才让他回忆起当初单纯的想法,练武是,为人亦如此,那深埋心底的向往,是在堕落之前先不见天日,还是早被舍弃了,他不能知晓。 所以每当看见这个和自己相似人生轨迹的人沾染上同样的血腥时,总会觉得身心愉悦,当然,慕英霆知道萧腾会因为这个原因而越加憎恨他,但有的时候,爱无从可取,只有憎恨也能拯救别人。 或许,他是希望,会有一种力量,敢于改变他自己都无从改变的东西吧。 在监狱里的龙叔,听闻自己的帮会毁于慕英霆之手,妻子女儿也死在逃亡途中,气急攻心,不治而亡。警署本来准备处理慕英霆,但阿虎独挑大揽,给老大开脱了所有罪责,后来,慕英霆为他请了最好的律师,结果只判了他俩年监禁,交了保金保释出狱,仍旧逍遥快活。 待一切尘埃落定,正逢上旧历七夕,本来萧腾并不注意这个节日,但这天,有人往警署送了一大捧粉色玫瑰,接到花的是珍,已经和其他下属兴奋地猜测了一番,见萧腾来了,便示意他看桌子上的那捧花束,萧腾本来以为是尚世琦的玩笑,捏了卡片出来,上面写了这样一句话“希望今晚能再看见你,金色海岸别墅。”旁边画了个小小的亭子。本来大家猜测着女子名字里应当有个婷字,但萧腾知道这个送花的人是谁,真是见物如见人,说不出来的厌恶让萧腾一把将花束扔在垃圾桶里,回来时便斥责道:“以后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一概扔到垃圾桶里,你们记住了吗?” 因为是阿珍将花拿了进来,脸上立刻难堪,萧腾正逢气头,先去找了李鸣英,接着开了一个小会,回来时,萧腾说明了会议内容。 龙叔一案已经过去了,最近注意大多放在其它几个元老上面,因为慕英霆的血洗事件,其他帮派都很不满意,为了避免进一步争端,上头要求最近尽量平息各家怒火,多盯着慕英霆。 这个时候慕英霆竟然邀请警察,是想寻求保护吗?出于公事,难道必须去赴这个约?每想到这个,萧腾就想不顾法纪,亲自斩杀这个煞星,但他也知道,真到了有机会的时候,可能又下不了手了。 19、亲自邀约 下班出了警署,在空荡无人的停车场内,昏暗的灯光勾勒出车辆的轮廓,萧腾掏出钥匙,正走到自己车前,突然一辆熟悉的佳得利打着大灯开了过来,他以为是袭警,掏出手枪已经准备射击,那辆车开过来安静地停在他身边,从上面下来的一人,黑色风衣,酒红的发色,紧迫盯人的锐利双眼,赫然是慕英霆。这个人虽然干得是世上最不干净的活,但却意外的爱干净喜欢打扮,不过,他确实能把衣服穿出自己的味道来,就像今天的风衣,正衬着身材挺拔健硕。 慕英霆独自出现,把萧腾惊得愣住了,听闻最近道上有人悬赏千万买他人头,他的局势应当是岌岌可危的,这种处境下,他竟然还敢公然在公众场合下独自出现,只是因为这是警察的地盘吗? 笑他狂妄自大,脸上却装得冷漠:“慕先生,如果有公事,明日大可亲自去警署说明。” “听说你把花捧扔到了垃圾桶,不喜欢粉玫瑰?” 难道还要摆上香案供奉吗?胸间闷忿,垂下的右手还握着那把上膛的枪,忍不住就想举枪给这个人来上一颗。 别过头命令自己冷静,萧腾先将佩枪收在腰际,心里叹了口气,说:“我上车,希望你说得事有益于治安稳定,不会让我恶心。” 慕英霆也不生气,笑嘻嘻地开了车门,请萧腾坐进去,自己则打了手势,也同样坐进后座。 随后有司机过来驾驶这辆黑色佳得利,车一启动,前后便有几辆车替它开道断后,阵势宏大。 原来在停车场内隐藏了这么多保镖,萧腾在心里捏了把冷汗,如果当时,他忍不住开了枪,现在估计是自己挺尸在停车场内,而不是这个可恶的家伙。 在车里,见慕英霆贴得很近,萧腾便向窗边挪了挪身子,不久又发现对方也坐了过来,瞬间火从心起,刷地转过脸来,但在下巴差点碰到对方的嘴唇后,早已憋在喉咙的话硬是吐不出来了。 由这个角度,恰看见慕英霆深褐色的瞳孔,他的鼻梁高挺,正色之时霸气外漏,此刻眉目含情,容色中的柔和便显露出来,当真是雍容贵气,想不到近看如此标致。 这时萧腾想到慕英霆醉酒时的样子,平日里凌厉的线条意外地柔和,躺在甲板上,嘴角微微翘起,那温顺的睡相真有些可爱的感觉。这个人似乎天生有演员的才华和偶像的魅力,总是能十分适宜地表现出所需的气质来。 “请不要靠这么近,我对血腥味过敏!”萧腾掩饰地说了一句,脸随即转向窗外。 慕英霆也识趣,退到自己的位置,百无聊赖的用手指敲着椅背,轻轻哼唱着。车内除了淡淡的香烟味,还有一股清爽的香水味道。 萧腾算来也是上层家庭,出于礼节性质,从小便习惯用些男士香水,慕英霆虽也是世家出生,但家教中便从小杜绝这些所谓有违男子气概的东西,所幸他素有洁癖,否则现在与萧腾呆在一起,味道就很难以让人接受了。 “你用了香水?”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萧腾皱紧了眉头:“怎么,你对它过敏?” “下个月我生日,你的礼物就送这个吧。” 难得这么厚脸皮的,萧腾被惊了不少,嘴角却流出一丝笑意。 20、黄金海岸 司机打开CD机,罗西尼的抒情调在车内缓缓流淌,快活的旋律在某些程度上冲散了心中的愤懑,萧腾闭上了眼睛,只凭着听觉,感觉车辆穿过川流不息的街道,进入僻静冷清的乡间小径,在一片茂密的林荫道后,便进入可以望见海洋的公路,此起彼伏的海浪声仿佛钟磬一样让人平静。 这时,车子慢了下来,萧腾随后睁开眼,透过车窗眺望远处的灯火,黝黑色的寂静海面上只泛着星点似的微光,灯塔辐射的光线缓缓滑过鳞次栉比的礁石,远处几只飞鸟从海面上起飞,转瞬之间身影隐没在漆黑的夜空里。 车辆再行一段路程,爬上了月色下显得苍白色的海滩,稍久一座被金色光芒笼罩的别墅浮现在人们眼前,别墅周围数百米尽是浅黄色的辐照灯,海风刮过来,携着花园中玫瑰的甜香摩挲过人们的鼻尖,妙不可言的满足感,像极了梦中向情人偷香的喜悦。 “沙滩太柔软,车子过不去,下车来吧。”慕英霆开了车门,向萧腾伸出一只手,萧腾并没搭理他,自己下了车子,鞋子一落地,便陷入湿润的沙子里面,脚立刻感到一片凉湿。 于是,也干脆脱了鞋跟在慕英霆身后继续向别墅走去,一路上,前方那个人一直没有回过头,海风一直吹起他的风衣,将他向身后拉拽着,沙滩上留下艰难行走的俩行脚印。周围安静得只能感觉潮汐起伏的声响和海鸟尖啸的鸣叫。 通向别墅的路似乎比想象中要远,夜色凝重,看不清前路的混沌迷蒙,空气中阴森鬼魅,仿佛呻吟的风声呜咽从看不到的四周传来,从天幕漏下来微弱的光亮蛇虫般在地面上爬动,不知何处的树影绰绰,随风飘忽无助,人在苍茫的空旷大地上固执向前,仿佛踏上了冥路归途,之后忽然间,万物俱寂,苍白色的光影而至,随之漫天红英飘盈而落,贯穿人世与幽冥彼岸层层舒展,便在那片瞬间的色彩斑驳之间,他听见了不该在人世听到的声音。 这个时候,萧腾突然疾行几步,匆匆赶上慕英霆,一把拽住对方手臂。 慕英霆似很好奇他为何突然有这个举动,便停下了看他,光线黯淡,看也只能保持在动作的基准上,其实根本发现不了什么。萧腾什么也不说,只固执抓着他的手臂,抓得像海上遇险攀住浮舟那么紧。 这样又走过一段海滩,到光线可及的范围时,萧腾才松了手。 永远没有其他人知道,在萧腾向慕英霆求助那一瞬间,他看见了什么。 那是条漫长漆黑死寂清冷的路程,曲折的海岸向绳索一样禁锢着这个避风港,海风呼啸,此起彼伏仿佛地狱饿鬼的惨叫,无论何时都能听见的潮汐拍打礁石的声响,眼前却始终一片漆黑,前方沉默行走的人如同冥路之上失却魂魄的鬼魅般步履沉重,沙地柔软,只要重重踩下去便会在脚下化掉一般,只要不小心便是随处可在的无底深渊,而在他坚持着小心翼翼紧跟着慕英霆时,耳边听见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 一个他永远都不会陌生,但此时此刻最不该听到的声音。 慕英霆见萧腾面色苍白,原以为他只是在海边吹风着凉了,便立刻带他去客厅壁炉边暖手,也没有注意他一直都沉默不语的异状。 晚餐准备好后,萧腾也配合地吃了几口,之后便一个人躲到庭院里的玫瑰花丛边,早在下车后,这股味道就引起了他的注意,虽然玫瑰大多数都是甜香,但甜到如此蚀心腐骨,魂牵梦萦的却没有几种。 可能就是这股味道有致幻作用,才让他看见方才的幻觉。 待慕英霆也用过餐后,便在院中寻他,正看见萧腾蹲在玫瑰花丛里,端详得十分认真的样子,便以为他是爱花的,而生出了一些想法。 萧腾是呆到估计慕英霆已经就餐完毕时才再度回去了别墅,这个男人虽然连续血洗帮会,让人厌憎不齿,但是为了暂时的社会安定,一方面要尽量阻止他再谋划此类行动,另一方面,还要保证他的安全,毕竟他还是群龙之首,平定争端有一定作用。 “慕先生,最近九龙会的局势你应当比我清楚,你的处境已经到了危急关头,我希望你能同警察合作,我们可以派出专业人士保证你的安全。”萧腾自认为这番话说得诚恳。 慕英霆听了后却皱眉:“今天我不想谈公事。” 萧腾笑道:“那你叫我来是谈什么?” “今天是七夕佳节,正逢良辰美景,你说我们要谈什么?” 听到慕英霆说的这番话,萧腾的反应是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当然曾猜想过慕英霆会以这个借口为幌子,但是真的听他说出来却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而且刻意选择如此浪漫的地方见面,还真有约会的味道。 这样想着,心里又是一暖,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萧腾只能装着尴尬又恼怒的表情,留下一句“不要开玩笑!”便佯装一气之下离席而去,冲出别墅大门在庭院中徘徊了几遭,突然十分懊悔自己没有开车过来,也不知道置身何处,心中一片彷徨。 稍后,管家出来请他回去,进了别墅便安排他住下,这期间慕英霆也没有出现,倒是识趣。 可是这么想来,便觉得事情变得寡然无味了,躺在床上回忆起碰触到对方嘴唇的触感,指尖在唇上滑动模拟那吻一般的轻柔,萧腾意外而羞耻的发觉,一股热气涌到小腹,他有感觉了。 轻声咒骂了一声,萧腾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前拉开了一线窗帘,这个屋子正对着是花园,花园后面有另一间屋子,看玻璃的长度是主屋,萧腾正猜测那间屋子是谁住着,就见慕英霆包着浴巾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看了过来,他或许看见了萧腾窥视的眼睛,也或许没有,但他是笑着拉上了窗帘。 那笑意,那笑意,明明是妩媚中带着挑逗的。 萧腾一阵愤懑,退回到床上,欲望早在这一惊一乍中熄了火。 他径自沉默了一会儿,听见有人敲门。 “谁?” “是我,慕英霆。” 萧腾在黑暗中重重吸了口凉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回绝道:“我睡下了,有事明天说。” 门外人沉默了一阵,稍后说:“那不打扰了,明天见。” 21、催眠师(上) 第二天清晨,萧腾吃早餐时和慕英霆照面。 慕英霆眼角晕着黑影,睡眠不足的样子,神情也有些有些疲惫,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 萧腾吃完早餐,安静地放下茶盏,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向慕英霆告辞:“昨晚多谢慕先生照顾,时间已经不早,我先回去了。” 萧腾这番话就是暗示慕英霆派车送他回家,但慕英霆一直低头发呆,毫无反应。 “慕先生,我必须回去了。” 萧腾又大声重复了一次,慕英霆才抬起头来,恍然大悟似的叫了司机过来。 他叮嘱司机送萧腾离开,自己却没有挪动身子,只是点了点头算是与萧腾告别,心想终于送走这尊大佛,以往他和萧腾独自相处,都是十分轻松和愉悦的,但惟独昨晚,无意间看见萧腾拉开窗帘偷窥自己时,那股子兴奋劲立刻冲上大脑,未加思考就去敲对方的门,这无疑是碰一鼻子灰的结果,事后,他又烦躁不安,整夜都在胡思乱想,闹得身心俱疲。 萧腾坐上车,视线远离金色海岸,离那栋别墅越来越远,这时,他记起了昨夜那场幻觉。 闭上眼,再一次重复自问:“徐衍,你倒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温文尔雅,固执倔强,讲义气,重感情,舍己为人?你又为了什么去做卧底,你死前想着什么,你的死不能留下金钱,不能荣耀后世,只是一面国旗,平平展展铺在棺材上,作为世人与你最后的怀念,葬礼过后,你的亲人,你的爱人,你的朋友你的敌人都会将你渐渐忘记,然后,各自蝇营狗苟,偷生于世。” “你那么聪明,是如何暴露了自己的行踪,或许当初我本不该将你拉入这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里,在这个随处都有背叛的世界,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拿什么去给你承诺。” “慕英霆都说,有人告诉了他我扔掉花束的事,呵,多小的事都有人报告,警局真是个鱼目混珠的地方,那有人告诉慕英霆,死于他手的警察是我的朋友了吗?” “徐衍啊徐衍,当初我是出于什么心思才派了你出去,我心里曾经有过一丝犹疑一丝后悔吗,记忆太深远早已磨灭,如果人世的经历便是记忆串出的珠链,那么我的这条珠链上想必有许多空缺。是的,就算那些幸福和痛苦的记忆都随风而逝了,但已经欠下的注定要还,死者的世界不容许谎言和背叛,当生者遗忘誓言,死者便亲自来催促,在漆黑不见五指的漫漫长夜里,或苏醒或梦境,那复仇的眼和诱惑的声音,游魂般萦绕,直到将背叛者拉入地狱。” 脑内思绪万千,那股痛苦内疚的情绪几乎让萧腾难以自控,他不敢确定接下来自己会做什么。萧腾摁了摁发胀的太阳穴,告诉司机改道,最后车停在了常去的心理医生的诊所门口。 心理医生安娜小姐恰好在,见萧腾精神颓丧,便放下一切事务接待了他。在诊室暧昧的光线下,萧腾望着落地窗前的盆景,将发生过的一切完整讲诉了出来,甚至是那些他曾刻意隐瞒的事。 之后,安娜静了一会儿,温柔地看着萧腾的眼对他说:“有些时候,人会刻意回避内心的真实,而用谎言替换,这个谎言十分具有迷惑性,可以轻易混淆在真实当中,而一旦人心受到极大暗示,便很难发现谎言的存在了,但是每次当心情波动,在现实生活中受到挫折,真实的情感与谎言不能融合时,内心就会产生怪异的违和感,而给自己施加压力,而一旦压力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出现紧张焦躁、失眠、甚至幻觉的症状,但这并不是因为得了精神病,而是因为心理压力太大,身体难以负荷。” “那应该怎么做?” “这样吧,我给你施加一次催眠,让你记起潜藏在心底的那个谎言。” 22、催眠师(下) 说到催眠,便害怕隐私会暴露,见萧腾犹豫,安娜便宽慰道:“我只是引导你想起过去,我并不能强迫你把内心的秘密说出来,但是如果你记起了什么,和我说,我会帮你找到解决办法。” 于是借助一盏昏黄色的小灯和一段舒缓的音乐,安娜试图让萧腾进入催眠状态,失败了几次,慢慢萧腾的心情放松下来,才进入状态,听着声音的引导,眼前渐渐浮出一些影像。 那是非常古老的影像,从来没有出现在萧腾的记忆里。在影像中,他是一个女人,坐在火红的轿子里,等着出嫁,外面锣鼓喧天,人山人海,轿子一摇一摇的晃,似要将凤冠晃下来了,于是他把簪子拔了下来,取下了凤冠,扯掉繁缛沉重的礼服,串在衣服上珍珠的坠饰像泪珠一般落下来,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试图流出一滴泪,但是内心已经平静的没有一点情绪,仿佛早已熄灭死寂的火。他从身后取出了一个首饰盒子,小心翼翼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柄桃木的梳子,慢慢将头发舒顺,再拿起刚刚摘下的簪子,紧紧握在手中,就这样一直到花轿落地,媒婆高声吆喝道吉时已到,他才在心中默念着一个名字,将簪子高高举起,一把插入胸口,血立刻红了手掌,在最后几秒清醒的时间,他看见媒婆将轿帘勾起,站在对面本来笑语盈盈的新郎官,那张极似徐衍的脸转瞬悲痛欲绝。 梦便到这里,萧腾突然惊醒。 看着安娜关心的眼神,萧腾犹豫了一会,才缓缓将梦境讲了出来,这太过于诡异的状况让安娜也愣了很久,之后她说:“如果,这个梦曾经发生过,那也已经是前世的事了,这只说明你和他的宿世缘分,按当时的情况,你欠他的是情债,理应今生来还。” 萧腾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如实说:“他是个男人,还是我的朋友,如果是情债,那也应当是发生在爱人之间,我和他只有友谊,没有爱情。” “情债一词,除了说的是始乱终弃,薄情寡义,也有痴心惘付一种,他暗恋你,你却懵懂,这样也是一种绝情。”安娜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萧腾的脸色,又说:“也或许,你其实是深爱他的,这样才能解释你一直对他的死悲痛欲绝,念念不忘。” 萧腾一下子站了起来,牵动椅子发出嘎吱一声尖锐的响声,他紧紧攒着拳,从方才起就闷痛的胸口此时更加难受,仿佛化脓的伤口突然崩裂开来:“你说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句话,这句我其实是爱他的话?” “萧先生,我也只是猜测,但据情况看来,事实确实如此。” “但是我一直只爱女人,就算现在,还是有女朋友的。” “爱是一种状态,不是一种类别,就算不是GAY难道就不会喜欢上男人了吗,而且萧先生,据你的回忆,你有差不多五六年的时间都没有固定女友,这么长时间你曾经感觉有什么缺憾吗?没有是吧,因为那时他还在你身边。现在你需要承认的,只是自己的内心,这样才能解决你的问题。” 萧腾慢慢坐回椅子上,脑海中一闪而过当时听到徐衍死的时候的心情,那种痛苦难以形容,其中夹杂着深深的恐惧和羞愧,像是将五脏六腑拉出身体,又像是踏上刀尖火海。 “是我负了他,我明知道他的心意,但我却一直装作不懂……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爱过他……但我好后悔……我一直好怕……他可不可以放过我……” 看着萧腾抱头痛哭,安娜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最后也只是拍拍对方肩膀,说:“世上无鬼神,一切都是心鬼作孽,你痛苦,是因为没有回应他的爱,也是因为他因你而死,但在一开始,他做出选择时,就应该已经预料到这必然的结局,他求仁得仁,也算满足了心愿。” 听到安娜这么说,萧腾突然从椅子上跳起,一把推开安娜,难以相信刚才的话出于这女人之口,愤怒地说:“你怎么这么冷酷!” 安娜也只是出于好心,但没想到这个人这么难伺候,就笑了一声说:“我是出于医生职责,治好病人才是最终目的。” 萧腾冷眼看了一眼安娜,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要出门,这时,他听见安娜淡淡说了一句:“人往往用愤怒的表象掩饰内心深处的负疚感,你对不起他的事,可不单是刚才说的那些呢。” 这句话,让萧腾差点站立不稳,倒在了诊所门口。 23、心结难解 萧腾看了心理医生回到警署,犹豫着该不该请一个长假,便听见外间突然造访的喧闹声,推开门正准备出去,正撞上于聪捧了一大把白玫瑰要进来,那种玫瑰的香味他只闻过一次。 看到上司脸上明显的不悦,于聪在心里捏了把冷汗,陪着笑说:“阿SIR,从今天早上起,便有人向这儿送花,我们已经扔了三次了,但每扔掉一束就会有人再送上一束,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才……” 萧腾打断于聪的话,很不耐烦地说:“放在桌子上吧。” 于聪听了,匆忙将花束仍在桌子上了事,不加停留便出了里间,隔着玻璃,萧腾看见所有人长舒一口气的样子,心里便笑,“原来自己这么不近人情?”之后,无奈地又看着桌子上的花,这慕英霆真是不厌其烦,做的事屡屡挑战自己的耐心,现在又像追女仔一样死缠着自己,真不知道这种荒唐行为有什么乐趣。 萧腾从外间休息室沏了一杯咖啡进来,视线又扫到那束白蔷薇上面,密闭的办公室里花香的味道甜入骨髓,花朵娇嫩欲滴。萧腾从没有收到过玫瑰花,以前年轻风流时也只收过巧克力,但玫瑰花,他只送过别人。 玫瑰花色娇艳,品种繁多,花型又如同娇俏少女,所以一直备受情人喜爱,这种花,本来就是在情人之间送来送去的。 他慕英霆,究竟是怀着什么心思,竟然三番五次送这种花来,即便是戏弄,也早就厌了吧,还是难道……一想起那夜透过窗帘缝隙看见慕英霆只披着浴巾向他微笑的情景,萧腾就按捺不住脸红心跳的悸动,此时却与潜藏在心底的深切恐惧纠缠盘旋,仿佛结成坚硬的网,慢慢勒住了脖子,逼迫着他喘不上气来。 安静地办公室内,刚才还一脸喜色的萧腾,立刻脸色刷白,他撑着桌子勉强维持冷静,心里却在呼喊:“这难道就是报应,这是你的报应吧,徐衍!”让他爱上一个注定要为敌的人。 夜深,慕英霆辗转难眠,便起身到庭院中练刀。 这刀法是父亲逼迫他学的,他还拜过一位隐居高人为师,那个师父曾经说过,武艺的最高境界,便是随心所欲。 水无常态,招无定式,对打时刀法亦可幻化无形,刚柔并济,天人合一。 但作为一个刀客,更重于德行,甚于其表,里表双修,浑然天成,以追求武艺为至高境界,超凡脱俗,不染红尘。 若做不到这些,更以武艺凌人于世,即便是闻鸡起舞的加倍练习,也只是学会了表皮,难以更加精进。 慕英霆曾经不相信这些,就算是杀人的刀又如何,熟练之后,仍然能在白驹一隙之间取人性命,即便对上百十余人,流血漂橹亦不在话下。若说变数,便是遇见萧腾,同样是用刀的高手,出招时势如雷霆,清光满盈,便是这飒爽的清姿,已是自己所不能及,而他的境界,当真达到了自己难以企及的地步。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人,如今已经是二十一世纪,那些陈腐的旧习早已经被人摒弃,甚至连带着一些精粹尽流失于时间无情的涤荡中,即便是武艺,也是一种奢侈的修习了。 还是想念和萧腾比武的心情,虽然那个时候是生死关头,但却有一种奇异的境界充盈在彼此之间,他可以心无旁碍,看刀法雄浑,风流气魄,世间万物,俱为尘埃。 所以,即便为这千载难逢的知己,也要和命运赌上一回。 24、蓝色药丸 第二日下午,深水埗警署,萧腾刚吃完午饭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上司李鸣英的内线电话,说要叫他开会,拉着百叶窗的会议室里,李鸣英端坐微笑,见萧腾精神状态已经恢复,笑意便加深了一些,几句慰问之后,提供给他一条调查线索,上一次他调查失误,但所幸可以顾全大局透漏线索给O记另一队的刑警司,才逮捕了一个军火大枭,这次线索来源可靠,就算是给他的奖励了。 “不要浪费这个机会啊。”李鸣英笑着说。 于公,萧腾的确感到非常荣幸能得到上级赏识,跟随这条线索调查,一旦坐定慕英霆的罪名,他起码要在牢里吃十多年牢饭,到时候九龙会大乱,树倒猕猴散,各分家群龙无首,要各个击破,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萧腾一直担心,现在九龙会起码也算有个管制,不至于闹得太过分,到时候分家各据其势,就不知道如何收场了。而且,内心深处,他其实是抗拒与慕英霆交手的,总觉得一切尘埃落定之时,会伴随无法估计的毁灭。 晚上,心绪烦乱,便忍不住想找个人一块儿喝酒解闷,翻着手机号码,视线掠过慕英霆的名字,思维略微停顿,接着又翻了下去,正准备拨通一个旧友的电话,手指还没按键,便看见有电话打进来,来电显示便是慕英霆,顿时,萧腾心里便一沉。 此刻大战当前,慕英霆在这个时候致电,不知道调查是否走漏了风声。 虽是犹豫,但萧腾还是接通了电话,与其拒接来电引起那人猜忌,自己也忐忑难安,不如坦坦荡荡,来试探个究竟。 “找我有事?”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萧腾暗暗笑了笑,正准备将电话挂断,才听对方匆忙说:“等等,今晚……有空吗?一起喝酒。” 没想到竟然是邀他喝酒,萧腾无来由的心里一暖,便说:“好啊,我请客。” 只听电话那一头轻轻地笑了笑,说:“还是我选地方吧,警察私会黑帮老大,这个消息传出去,麻烦大着呢。” 出乎萧腾意料的是,最后见面的地方并不是他预先猜测的私人会所,而是萧腾名下一家中高档的PUB。 在酒吧见面,慕英霆穿着一件很花俏的T恤,装扮十分随意,远远就向萧腾招手:“快来,这里等了你好久了。” 萧腾则开始头疼,见面地方选在商业街便罢了,竟然还是这家全城最热闹的酒吧,恰逢今夜又有街舞派对,萧腾站在门口便被这种喧闹的氛围堵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是低调的态度吗?他心里怀疑,嘴上笑着说:“不是太高调了吗?” “这里都是我的人,绝对走漏不了风声。”慕英霆反倒不介意地笑着反驳,说着领他顺着走廊进了最里面的一个包间。 萧腾皱了皱眉,挑了个侧位坐下,茶几上摆了差不多十人份的啤酒,正对沙发的液晶墙壁变幻着极光,让他不适的是中央那个漂亮的水晶盒子里装满的蓝药丸,一种低纯度的春药,平常用于助兴之用。 慕英霆在门外不知做着什么,自从送萧腾进来十多分钟都没有再度露面,渐渐疑惑自己或许是占了对方的工作时间了,或许在把他约在这里也是因为今晚他在这里还有其他事要处理,萧腾这么想之后,作为警察的职业素质便警觉了起来,立刻站起来想出去探求个究竟。 正推开门,与慕英霆撞了个正面,对方一开始的表情是极冷的,见是他,立即笑了笑:“方才有些事要处理,让你久等了。”说完拍了拍手,侍者立刻附耳过来,慕英霆只说一句:“可以上来了。” 不久后,便有四个美女涌进来包间,或青涩或妖艳,但各个都是绝色。 萧腾脸色立刻变了,霍然站了起来,冷笑着对慕英霆说:“这就是你要请客喝酒的诚意?” 慕英霆不动声色,手上捏了一支烟,叼在唇上悠然地点着,慢慢抽了一口才说:“如果不合你的口味,换些少爷如何?” “你既然这么想,为什么不自己上呢,我想也没有哪个少爷有慕先生这般绝色!”萧腾这番话纯粹是在讽刺慕英霆,今晚是他第一次或许有将他当做朋友的意思,但没想到被如此践踏。 谁知慕英霆竟然扔了烟头,揽着萧腾的脖子坐在他的膝上,从水晶盒子里拿了一颗药丸,妖媚地笑着说:“先生,你想怎么玩?” 周围的女子都是听说今晚来客身份的,都没有料到事情会如此进展,吓得花容失色,挤在一堆大气都不敢喘。 25、偷香窃玉 慕英霆方才处理了一宗醉酒纠纷,他现在的影响力已经如日中天,可来客的身份却是政府官员,足足压他一个等级,为了赔礼便干了一杯啤酒,方才还没感觉出异样,现在才觉出古怪来,那酒,似乎是下了药的……不过就算是迷奸药也分品种,有些单纯是催情壮阳的,有些却是迷幻药,吃了后昏昏沉沉,四肢发软,慕英霆便是中了后一种,如此想来,那诱他喝药的人真是用心难测。 萧腾却不知道有这个原因,只当慕英霆成心找茬,片刻沉默之后,脸立刻阴了下来,霍然站起,就要离席而去。 慕英霆本来已经迷迷糊糊,全身瘫软,被他一推便摔在地上,他本来便是自控力极强的人,稍微凝神,便冷静下来,先一挥手让小姐们退出去,暗地里吐纳几口浊气,才抬头看了看萧腾,强制压着颤音低声说:“帮我一个忙,带我回别墅。” 萧腾见他一直坐在地上,状似有些不妥,便伸手去拉他,手刚触到对方手心,便被那灼热吓了一跳,那蓝色药丸的影像在脑中一闪而过,萧腾立刻便作出反应,拉着慕英霆臂膀起来,支撑着他向门外走去,一边安慰说:“忍一忍,我立刻带你去医院。” 谁知刚出包间门口,便被几个黑衣人拦住道路,萧腾四顾寻觅那些一直伴在慕英霆身畔的保镖的身影,如今却一个都寻不到了,甚至于酒吧之内,不知何时已经被清了场,客人已经走得干干净净,一眼望去空空荡荡的。 拦路者作了个请的姿态,随即便有俩个人走上前来欲架走慕英霆,萧腾低头看了看神智不清的慕英霆,搂着他的腰便撤后一步,不作犹豫,另一只手已经抽出腰间佩枪指向对方,声色俱厉地说:“警察办案,需要慕先生协助,请各位让个路。” 那挡路的人似乎也有些来头,面上并没有丝毫惊讶。远远的却响起一个声音,渐渐更近了些,是一个四十上下的男人鼓着掌走了过来,萧腾看他走姿都是大佬派头,不禁皱了皱眉头,心想不妙。 那男人走近了,上下打量着看了看萧腾,语气不屑地道:“我还想是谁这么大面子,要从我手中抢人,原来是萧督察。” 萧腾咬了咬牙,搂着慕英霆更紧了些,不由自主地又退了一步。 “有一位贵客想请慕先生做客,这个贵客的面子,别说是你,就是慕先生醒了过来,也是万万不会拒绝的。” “那便等他醒过来,但如果你现在要带走他,我就有充分理由怀疑你有不良企图,拐带人口!” 那男人原本还要再说几句,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男人背转身接了电话,说了几句,再回头时便指示手下放了他们离开。 萧腾携着慕英霆刚逃脱是非之地,就马上驱车赶往附近医院,此时慕英霆已经烧得神智不清,萧腾在警局做事,这些迷奸药物的药性他也有过学习,一旦药物进了身体,便需要通过剧烈运动加快新陈代谢排除,即便进了医院,也是进行血液过滤和抗毒血清一块清除,但慕英霆中毒已久,只怕药物已经渗透,看他中毒症状严重,只怕这药物毒性不是普通的级别,只怕还没到了医院,便已经…… 萧腾想到这里,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看了副驾驶席上的慕英霆一眼,终于还是将车停在路畔。 这里紧靠海岸,仍然能看见远方的灯塔,照射着蜿蜒曲折的海岸线和暗色的海面,天空阴沉,没有一颗星。 萧腾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在慕英霆滚烫的脸颊上,本来还在心底尴尬和不适的感觉随着这奇妙的触感瞬间烟消云散,他一只手搂着对方的腰揽他到怀里,这时,慕英霆睁开水雾色迷蒙的双眼看他,萧腾知道他其实什么都看不见,这个人本来是他罪大恶极的对手,害死他挚友知交的仇人,此刻却如此脆弱地任由他蹂躏撷取,即便是一贯自诩正人君子的萧腾,也忍不住快意和兴奋。心思片刻活络,萧腾便毫不犹豫地扯开了慕英霆的衣服,复仇般狠狠地咬上了那细腻的脖颈,慕英霆肤色阳光,胸前俩点嫣红却鲜艳欲滴,身体上更有一股洁净的香皂的气味,他虽然欲火缠身,神色也是平常难以想象的诱惑淫靡,但一举一动却生涩如同处子。想到这或许是慕英霆生平第一次承欢,萧腾便不自禁地温柔了起来,一点一点引导对方欲望,缓缓推进自己的欲望,也不急于自己欢愉,反而诱导对方高潮,极力让他痛快发泄,却又不因体力透支而痛苦,虽然自己并不痛快,却感觉心满意足,这种情愫,萧腾活过三十年,如果不是对着慕英霆,只怕一生都难以体验得到。漫长一个深夜,便在这柔和如同抚慰的交合中,同汗水和毒素一同流逝而去了。 26、心思难诉 恍然不觉晨光已至,这几个小时,慕英霆中途清醒过,但体力不支,很快便又堕入混沌之境中,待事毕时,已经一度昏睡过去,反倒避免了醒过来后的尴尬,萧腾虽然清醒,但欲念一旦流逝,理智再度占了上风,昨夜的行为却带给他极大的心理冲击,这不仅仅是因为一场性而已。 萧腾也有过若干女友,初尝欢愉亦是十多年前便有的事,一夜情而已,水露之欢,并不会给他带来道德上的谴责,但同样的事,放在他和慕英霆身上,就有极大的不同了,慕英霆是他的对手,是他的天敌,他们的关系一直处于朦胧的暧昧之中,但本质却是毁灭与被毁灭的关系,萧腾早已经承认对这个人有情,但之前,他仍然可以将这种情感压制在强大的理智之下,但现在,事情不同了,他们发生了超乎常规的关系,而且,这种关系的发生,是萧腾单向打破朦胧的界限为代价的,从此以后,每当敌我立场鲜明时,萧腾都会记得,在这一晚,他们曾经有过如此亲密的距离,萧腾因为一场性,会永远欠着慕英霆一笔存放在心底的债。 而且更为严重的是,萧腾对慕英霆背德的想法,这一直被他压制在心底难以表白的荒唐事,今天昭然若揭。 想到这里,萧腾不禁哑然失笑,神智恍惚地点燃一支烟,青雾缭绕,将他的视线渲染地特别迷蒙,他看了一眼昏睡中的慕英霆,向那张俊脸上喷了一口烟雾,自言自语说:“莫非我便注定死在你手里了……” 慕英霆径自昏睡,这话便只有萧腾自己说给自己听了,他狠狠吸了几口烟嘴,弥漫在车内的烟气冲淡了纵欲之后的疲惫,渐渐公路亮了起来,远远看见有车灯照过来,像幽冥之物,萧腾将烟头摁灭,摇下车窗,清凉的晨风吹了进来,慕英霆昏睡中似乎感到一丝凉意,又或许梦到了什么不安的场景,喉间轻轻溢出一丝呻吟,眉头急迫的皱了一下又恢复如常的冷厉。 萧腾看着他笑了笑,从后座上拿来外套给他盖上,又将车窗关上,指腹摩挲着粗糙的方向盘,这一瞬间,他试图去回忆什么,回忆凶杀案现场的血腥,回忆吸毒者家庭的哭号,回忆战友的灵堂,回忆逝去的挚友身上的枪眼,回忆腐尸和硝烟的味道,但最后却似闯入一个死区,那里只站了一个人,却仿佛堵住了他所有活路。他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能颤抖着接受那个人走过来,抚摸着他的手摸走他的枪,再笑着将他的头颅轰出一个血淋淋的洞。 萧腾正胡思乱想,仿佛幻想中的一切场景就在眼前发生,彻骨的寒冷冰凌般刺入肌骨,他恐惧这不祥的的寒意,禁不住深深喘了口气,此时,慕英霆也渐渐从昏睡中苏醒,睁开眼时呆滞了几秒,后来抬起眼茫然地看了看萧腾,他对昨夜的事仍记不大清楚,便只能笑了笑,然后直起身来。慕英霆这一眼虽然淡然,却让萧腾呼吸都差点停顿,他想过慕英霆万般反应,却从未想过这种情况。慕英霆坐起来后,已经觉得身体有些微恙,略微扭动了一下身体,便感到下身一阵痛楚,昨夜的事仿佛雾中探花般隐隐若现,他强行压制心中的惶然和惊诧,靠着车门缓缓吐了口气,再回神时已经镇定如常。 萧腾以为对方只是觉得身体疼痛,一阵不忍,便自主摇下了慕英霆那一侧的坐椅,让它变成躺椅,伸出手想托着慕英霆的脖子让他躺下去,可手指刚一碰到对方肌肤,就被他一个侧身躲过去了。慕英霆也是感觉这种反应有些过激,便转过脸来笑了笑,自己躺了下去,闭上眼睛说:“谢谢你,很舒服。” 慕英霆心中所想,与萧腾猜测大有不同,慕英霆是个明白人,他多番暗示过萧腾,发反复复表达的意思不过一个词,他“钟意”萧腾,但萧腾一直很理智又不伤和气的回避着他,像他的绅士作风。慕英霆从不敢奢望萧腾会爱上自己,所以只在对方身边占有一个位置就十分满足,昨晚的事,他也略有记忆,萧腾的温柔,他也还有印象,这个人,总算已经将自己当成半个朋友,竟然会牺牲自尊抱一个毫无趣味的男人,也或许这种事对于萧腾来讲充其量只是一场性而已,不管萧腾当时的想法如何,慕英霆是不敢抱着太大奢望的,醒来后也想不到其他解决尴尬局面的办法,只能装作不记得,不知道,心想索性就让昨晚的事化成一股风消散而去吧。 27、所谓距离 萧腾看着他呼吸平稳,手却戒备地放在胸前,突然间又惊坐起来,推开车门,一阵呕吐,便担心地问:“身体是不是有些不适,我送你去医院?” “你还要上班是吧,那找家宾馆把我放下就行了。”慕英霆一直低着头朝向车门外,声音沙哑地回了句。 “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慕英霆关上车门,随口反问了一句:“什么?” “去医院。” 听到萧腾这个话,慕英霆就在心里笑他呆傻,原本他就打算将昨夜事全部抹掉了,但萧腾却不解他深意,还刻意旁敲侧击地提醒,难道就不怕自己因此赖上了他:“我不妨事,只是胃里面空,去宾馆里吃点东西就好。”说完笑了一声,又闭上了眼。 听到这句话,萧腾也知道慕英霆刻意回避问题,他也知道自己想事情不够全面,随即脸色变了变,只握紧了方向盘不再吭声,他劝慕英霆去医院的本意,只是担心药物毒性是否还有残留,却没想到他们昨晚做了那种事,慕英霆又是何等身份,待医检一出来,流言蜚语只怕拦不住。 萧腾心里气着慕英霆刻意回避的态度,好像昨夜事有多见不得人,但看着慕英霆一脸疲态,还是刻意降了速度,车缓缓行驶,一条不长的路仿佛没有了尽头。 慕英霆躺在椅背上,车辆行驶中一直很平缓,耳边是早晨的风吹树叶的呢喃和清脆的鸟鸣,阳光似乎带着露水的湿凉轻盈落在脸上,可闭着的眼只能看到光透过血肉射进来的血色,突然间他感觉眼角一阵潮湿,忙抬起手臂挡住流泪的眼。 萧腾见他如此,忙停下车来,手伸到半空竟是怎么也不敢触碰这个人,只能试探着问道:“你……”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见慕英霆一把推开车门冲了出去。 寂寂风声中俩人沉默不语,慕英霆背对着萧腾立在树荫下,脊背笔直,只是肩膀有些微颤动,很快又恢复如常,这样过了很久时间,他才回过头来,淡淡看了对方一眼,坐回到副驾驶席上。 慕英霆终究还是觉得委屈,他委屈自己对爱情的态度,委屈自己受了伤还要装作失忆,委屈自己中了暗算得到一次欢爱,却又战战兢兢,他委屈自己竟然如此没出息,所作所为竟然像个死皮赖脸黏在男人身上的女人。 之后送慕英霆去宾馆的一路上,一直到他下车之后,俩个人的视线再也没有对接过。 倒是萧腾送慕英霆到他下榻的宾馆,临走前,听见慕英霆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再过几日堂会中有内乱,你要小心。” 这话虽是好意,却被萧腾听出警戒的意思来,他一瞬间以为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即将调查他的事了,过度紧张差点让他变了神色,此刻彼此都不知道手中的底牌,萧腾只能试探地说:“呵,听你这么说,我反而更好奇。” 此时慕英霆已经走了几步,听到这句话反倒停下来,淡淡说了一句:“好奇心害死猫,只要提防些就行了。” 萧腾看着走路都有些蹒跚的慕英霆,想他此时此刻,都还不忘提醒自己小心,心里的酸楚劲就上到喉头,声音沙哑着,想说一句挽留的话,想下车拉住那个人,最终还是攥着拳头忍耐了下来。 他们有着一张纸的距离,但若纸不破,就是一辈子的若即若离。 28、闹上祠堂 今日里慕英霆专注于堂会内斗,对警方调查他的事确实毫不知情,他的那句提醒的确只是希望萧腾注意安全,前不久九龙会内部清理,被杀的那个卧底听说就是他派出的,当时慕英霆并没有实权,对这件事的详细情况并不了解,但最后那个卧底死了的消息还是让他不舒服了一阵,毕竟他们曾有过一面之交,记忆中还是一个温文尔雅让人信赖的人。那卧底死去不久后,慕英霆便认识了萧腾,一开始他并不知道萧腾仇视他的原因,只是以为道不同不相为谋,后来才听说死去的卧底竟是他的朋友,才真正了解那个人恨他至深的缘由。一直盯着九龙会的警察不算少,但萧腾是最积极的,他办的几个案子惹下了不少仇家,即便是自己的明令指示不许伤萧腾半分,也难平众怒,就算一直忠心于他的阿虎,这个从小跟他玩到大的朋友,也因为最近萧腾一直搅他的场子,常常冲动地想杀了萧腾,若非慕英霆刻意袒护,情况早就难以控制。 想到这里,慕英霆忍不住苦笑,以前总认为色字头上一把刀,这么他多年来洁身自好,欲望来时也只是水露之欢,却不知情字最是累人,色不过让人堕落,情却让人万劫不复。 慕英霆在宾馆里收拾了一番,正要准备小憩一会儿,这时接到了阿虎的电话,听电话那一头情势混乱,仿佛早市一样吵闹,阿虎一边和别人搭话,一边着急地说:“老大,你在哪儿,齐威今早带了一帮手下到总堂来砸场了。” 九龙会总堂虽设在娱乐街中央,却因为几代来的妥善经营,周围环境都十分雅致,是坐南朝北的风水宝地,再加上装潢尽用金色,远观如佛光笼罩,堂内供奉关公和财神,又有释迦摩尼大佛坐镇,寓意佛主保佑,取财有道。 近百年来,总堂一直都是九龙会敬畏的圣地,这里的墙壁不曾溅过一滴血,这里的地面不曾躺过一个死人,可如今,齐威就要拂了新会长面子,玷污这个圣地。 最近麻烦事还真是接踵而来,慕英霆不敢迟疑,立刻驱车去了总堂,正看见俩派剑拔弩张,阿虎也知道分寸,只是尽量拖延齐威,几案上已经摆了全套的鲍鱼宴,乖乖伺候着齐威。待慕英霆一进来,齐威便立刻拍了筷子,阿虎忙跑过来,附在慕英霆耳边说了一句话。 “他打着龙叔的幌子。” 齐威此行来便是穿着一身黑色孝服,他本是龙叔的弟子,如今龙叔家破人亡,龙叔身前对他恩重于山,与情于理他也该守这个孝。 慕英霆赔了笑,道“齐大哥真是孝感天地,让我这个后辈自愧不如啊……”说罢暗示地看了一眼阿虎,手背盖着眼睛抹了一把泪,随后在刚摆上的香案上供奉了三炷香,三个叩拜,对着佛像边哭边述说着龙叔如何德高望重,是自己的启蒙恩师。 齐威大概没想到慕英霆能如此拉下面子厚着脸皮扯开话题,一时间愣了愣,片刻回神过来,在放着餐碟的几案上狠狠一拍,气急败坏地大骂道:“你别假惺惺做戏,今天我就是来替龙叔讨个公道!” 龙叔的事,确实是慕英霆一手策划,他早就不满堂会长辈掌权,正好借机打压一下这些老匹夫,不过,他倒漏了这个人。 慕英霆倒不着急,把头磕完,还站起来鞠了一躬,随之才缓缓开口说:“齐大哥,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和你一起拜师于龙叔,但他却只收了你一个?” 这些陈年旧事,齐威血雨腥风里来去这么多年,早就不太记得了,此刻却被萧腾旧事重提,难免有些烦躁。 “一码归一码,我没时间和你叙旧,在场这么多兄弟,可就等着你一句话!” “我知道你今天来,是想逼我让位,所以只是带了兄弟来祠堂闹,却不敢砸了我的场子。” “哼,你既然知道,那就听众兄弟评评理,你当这会长,大家伙服不服?” 慕英霆笑着看向齐威,那笑意有些嘲讽,有些怜悯。他顿了顿,叹了口气道:“齐大哥够忠义,我敬大哥一杯!” 齐威有些隐怒,他甚至怀疑这是慕英霆故意拖延时间,想拉救兵过来,一把打掉慕英霆递过来的杯子,就要号令手下动手。 慕英霆身在会长之位,是务必不能坏了这祖训的,九龙会祠堂一百年基业,不能见血就是不能见血,这齐威不知道是受了谁的蛊惑,就连祖训都不顾及,也要逼他让位,看来这幕后人针对着不仅是他慕英霆,更准确一点应该是九龙会。 “等一下,让我退位,可以,但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大家都是九龙会的兄弟,祖训在上,祠堂内不允许见血,你齐威来这里的目的,无非是想逼我让出会长之位,但你想过没有,即便我要让,也需要经过长老会同意,寻一个黄道吉日,再例行让贤。” 说到这里,慕英霆刻意顿了顿,变换声调说:“还是你今天就执拗要在祠堂内见血,在场九龙会的兄弟,大家伙要想清楚,这祠堂一旦染血,风水一破,九龙会一百年基业,就怕毁于一旦了。” 这话大家都听得中肯,但齐威却听出要害来了,他没想到慕英霆来这招以进为退,逼他做出选择,他齐威如果今天执意要在祠堂动手,就难免让人怀疑他动机不纯,是想坏了祠堂风水,若今日不动手,就以慕英霆的能耐,下一次长老会决议,这会长之位落到谁头上,真是难以预料。 慕英霆这次赌的,却是民心,如果兄弟们不满堂会,九龙会就没有存在价值,自然什么祠堂,什么祖训,什么风水,都无关紧要了。他说完那句话,看着兄弟们的表情,就知道这个赌他赢定了,齐威虽然叛变,但他的手下还是九龙会的,听到在这里动手会坏堂会风水,一个个都有些退缩,齐威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被逼到死胡同,便只能妥协,叫嚷了几声带着大队人马灰溜溜离开了。 29、表弟凶猛 话说萧腾,和慕英霆分别之后,就向警署请了假,开车回家,准备休息一天。 车到了别墅门口,就见尚世琦那辆火鸡一般鲜红色的法拉利停在草坪上,真是车如其人的招风。 萧腾泊车到车库,进门看见尚世琦躺在沙发上半眯着眼小憩,他穿着十分暴露,上身西服里穿了一件深V领丝绸衬衫,是高调的紫红色,只系一个扣子,一条白金链子挂在裸露在外的胸口上,这种衣服白天是没人穿的,只是穿在晚上夜蒲时勾引女仔。 这尚世琦大概又是玩了个通宵,一大早就来萧家蹭茶喝。 萧腾见他睡得正甜,心里有些宠溺,便没有打扰,自行上楼洗了澡,待下楼后,尚世琦已经醒了,一个人在厨房煎蛋吃。 尚世琦煎好蛋,从冰箱里取了面包,就一块儿拿过来,萧腾见他拿过来的是俩人份,心里便有些尴尬,忙伸手接过,低下头吃了一口。 蛋有些咸,面包有些甜。 尚世琦也低头吃了一口,狠狠嚼了几下吞到肚子里,语气有些闷闷地说:“昨天你去哪了?” “临时有事加班,你呢?” 听到这个话,尚世琦抬起眼盯了萧腾几秒钟,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里闪着诡异的光芒,他指了指自己的衣服,语气有些不悦:“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你说我去哪了?” “老大不小了,出去玩也节制一些。” 尚世琦搁了刀叉,抬头直视着萧腾,说:“昨天我看见你和……一个男人……在文祥街。” 萧腾想到昨晚慕英霆昏迷不醒,一路上都是他搂着对方腰半拖半抱,脸不禁红了起来:“那是我的私事。” “表哥,你竟然说是私事,你和一个……一个男人?” “那有怎么样,阿琦,你不要说你没有过男人,我可亲眼见过。” 这句话明显让尚世琦吃了一惊,他霍然站起,餐碟被他站起时产生的气流擦过,在茶几上颤动着,他嘴巴启启合合了好几次,最后都没有挤出一句话来,只是叹了口气。 萧腾见他尴尬,也不忍他伤心,安慰道:“我没跟舅父舅母说,没有事的。” “我不过逢场作戏,你却为他……”尚世琦紧张地说了一半,觉察到差点说漏嘴,就突然话音止了。 萧腾不作他想,只是以为尚世琦看见他和慕英霆动作亲密,一时间受到冲击难以缓和。其实也难怪,萧腾一直是阿琦心目中的正面形象,此刻却有了阴影,难免会觉得幻象破灭。 俩人气氛尴尬地拉了会儿家常,便觉得无话可说,很快尚世琦就借故离开。 尚世琦出门上了车,气愤之中狠狠砸了下方向盘,昨夜他是刻意拉着一位政府高官到慕英霆的PUB,那政府高官素爱男色,对慕英霆又垂涎已久,本来药酒已经灌下去了,却没想到被萧腾救出,尚世琦算是黑白俩道通吃,早在几个月前就留意到慕英霆对萧腾有不良企图,他一直以为萧腾是厌恶这个人的纠缠的,便想找人整他一顿出气,却没想这俩人竟然意外的情投意合,萧腾为他不惜以身犯险,最后还促成俩人好事,如此南辕北辙,真是死人也被气活了。 再一想到萧腾那明显就认真的态度,尚世琦只恨不能立刻杀了慕英霆出气,他暗恋表哥已久,从来都是循规蹈矩,不敢越雷池一步,竟然这次被个混黑社会的抢了先,能不气得跳墙吗。 30、非法黑拳 香港是海中岛屿,临接亚洲和太平洋,是古往今来重要的贸易港口,这里文化中西结合,自由开放,洋溢着朝气蓬勃的气息,香港一共包括四个部分,香港岛,新界,九龙,和离岛。 天生的地理优势和文化氛围让这里成为世界著名的娱乐和购物中心,只要有钱,这里能满足人们的一切欲望。 深水埗地处新界,它的商业街没有湾仔那里有名,他的风景名胜也比不上香港岛,但这里有着非常便利的交通运输渠道,这里的泥土能哺育强壮的幼苗,也能滋生黑暗的怪兽。 而位于深水埗境内的深水埗警署,时刻为保障社会治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近几年来,经过几代人的努力,这里社会治安已经改善良多,但仍然有不为人知的恐怖事件,在这片等待开发的土地上演。 说到玩,这世界上没有一种物种像人类这样孜孜不倦,不择手段,想出千奇百怪,惊险刺激的各种方法,来刺激肾上腺素受体分泌兴奋激素,为了玩,赌博,毒品,色*情行业应运而生,但当一切都成为随手可得的日常用品,那还能用什么来刺激疲惫的肾上腺受体,当然还有一种,赌命! 但凡是赌博,都是有输有赢的,但人们赌了金钱,赌了名誉,赌了朋友家人,那剩下的命怎么处理,有人会说,地下拳场。这里有最原始的血腥屠杀,有逼真赛过3D屠杀电影的刺激镜头,有鲜活可触的面目全非的尸体,有惊声尖叫,有狂飙的汗水和唾液,哪一种抵不上一场刺激的性爱?难怪有人会痴迷这种泯灭人性的娱乐。 萧腾接到线人密报,是6月3号上午,参加过例行的早会,他便着手安排接下来的行动。地下拳场是重大有组织犯罪活动,逮捕后罪行仅低于贩毒,处理这种案子,作为警察自然加倍小心,因为犯罪分子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脱罪。 这种活动的组织者,必然会有大量军火枪械支持,亦有重量级的后台,否则不会如此长时间瞒天过海,李鸣英特别强调要时刻注意情势,全力保障大家安全,勿要逞强单干,绝对不要违抗上级命令。想必也是料到这个案子办下来,必然要经过许多未知的危险。 经过几天调查,萧腾他们基本了解了地下拳场的运营方式,这个地方采用VIP会员制,入会要求十分严格,除有大笔保证金,还要有重量级的人士推荐,经推荐入会后,便能参与赌博,至于打黑拳的拳手,可以通过报名参与比赛,这里的比赛场区是密封式铁丝牢笼,同时进去的比赛者,只能有一人走出,宛若古罗马的奴隶格斗,这里的比赛规则采用晋级制,预赛阶段的新手会分为12人一组,同时进入一个场区,厂区内会有不多于5支武器,赛手相互格斗,直到只有一人胜出,失败者全部毙命,接着,预赛胜出者会进入更加严格的复赛,一组中有4人,武器不多于2支,然后如初赛般决斗之后,只胜出一人,这一人会与擂主直接对打,胜出者便是新擂主。 在这里,每打嬴一场拳赛,会得到赌博收益的百分之三,拳手自由决定参不参加下一场比赛,每半年时间,会选出一位顶尖拳手,则是拳市黑手,黑手的比赛酬劳是收益的百分之五,如果一个人有幸成为黑手,打赢俩三场拳赛就能在香港的中等楼盘买一处俩百平米的住房。 虽然比赛相当残酷,但也有很多人因为生计所迫,怀着侥幸心理来参加这场赌命游戏,却不知在将死那一刻,会如何后悔。 要彻底调查清楚地下黑拳的内幕,还是要潜入敌阵,除抓到证据定罪,更主要是搞清楚幕后老板的身份,如果能弄到政府后台的线索,则就更好了。 经过线人拉桥牵线,萧腾伪装成一个新加坡富商,拜访了一位热爱黑拳的政府人士,施加一些社交手腕和贿赂之后,这位政府人士答应会将萧腾带入拳场,至于其他人,抱歉,实在太困难。 调查至此陷入僵局。 这一晚,正当萧腾苦思解决方法时,接到陌生来电,对方的声音经过变声处理,电话内容非常简单,只说到某个地方取一下“礼物”,那礼物是什么对方并没有明说,只是说一定对他帮助很大。这种莫名其妙的邀约,而且采用这么怪异的方式,由不得萧腾怀疑,当晚,他便携着几位队友到电话里说的地方取回“礼物”。 那礼物是一个方形木匣,打开后是一个包着几张磁卡的塑料袋。萧腾犹豫片刻,从中取了一张磁卡出来,磁卡俩面都是黑色,正面写着VIP.N297.BLACKSHOT,背面却是磁条,黏在卡片上的贴纸写着一个八位号码。萧腾看着这张卡片正莫名其妙,有属下指着木匣惊叫了一声,原来在木匣底用打印体写着俩行字:“地下黑拳VIP会员卡,所附贴纸即口令。” 萧腾拿着一叠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弄不到的卡片,很是恍惚了一阵,便开始奇怪这帮助他的神通广大的神秘人是谁,他估计这神秘人他其实是认识的,否则不会送他这么大份礼,不过,让萧腾介意的是,这调查一直是机密事项,竟然在他不知情的状况下已经泄露风声,不知道是警队里出了叛徒还是有人口风不紧。 既然已经有了敲门砖,没有理由去浪费,萧腾虽然还是怀着一些怀疑之心,首先自己去地下拳场试了试磁卡,觉得没事,才手势暗示其他人也跟上,几分钟之后,萧腾一队人已经在拳场内汇合,所幸来这里的人都是戴着面具,也不用担心遇上熟人暴露身份,几个人在拳场内稍微调查了一番,也不敢表现得对拳赛漠不关心,随着众人在席上就位,看向已经开始的比赛场。 31、失手被俘 赛场是一个在辐照灯强光投射下的铁笼,隔着十几米远都能看到铁笼上血迹斑斑,有些难以清理的固体黏在网上,有些拉成丝线,有些挤成一团填满了铁丝网的空隙。这一场比赛已经是擂主挑战赛,俩个彪形大汉在场内赤手空拳搏斗,在地上放着一柄大刀,俩人你来我往,都没有拿起武器的意思。 几分钟过后,几乎势均力敌的俩人渐渐分出高低,那剃光头的瘦脸男人相较更强,狠狠踹上对手肚子,几个飞毛腿般的回旋踢,便将他逼到铁丝网上,那被打得男人虽疼的直不起腰来,但还是极力躲闪,试图拿起躺在地上的那柄大刀,他的对手看出端倪,几个直拳出手将他逼到后方,漂亮的一个脚勾将刀踢到手上,回首便毫不犹豫挥出一刀,转瞬劈砍,横切入腹,最后似乎为了迎合观众残忍的叫好声,更将刀锋一转,砍下对手头颅。 当那颗头颅在网上砸起一股浓血,又弹回到杀戮者脚下,那杀戮者笑出了声,把那颗头当作足球踢了几下。这场残杀发生到结束的一段时间,观众席上至始至终充斥着狞笑声和叫好的呼喊,只听得萧腾一行人头皮发冷,四肢冰凉。 萧腾更是咬牙切齿地压抑着掏枪的冲动,狠狠闭了闭眼,起身离席。 一场决斗之后有半个小时休息时间,这个时间段场内比较混乱,萧腾一行人便佯装漫步,实则是在场内安装窃听器,在场观众都是熟人,即使戴着面具都要攀谈几句,萧腾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指示几个人完成任务后先撤退,自己则继续闲逛在观众席后方幕布之下,把幕布拉开一条缝,里面是一条旋梯,通向的地方似乎是高级雅间。 萧腾看了看左右没人,便悄悄上了旋梯,旋梯只有俩层楼高,尽头是一条装潢尽为暗紫色的走廊,走廊上拜访香气隽永的名贵兰花,俩边排列着十几个房间,上面挂着门牌号,萧腾拿出手上磁卡,发现有间房正与卡片正面的号码对应,他犹豫片刻,刷磁卡开了门。 门内是一件大小和客厅差不了多少的会客室,连接一阳台,阳台正对着比赛场地。会客室里挂着洛可可油画,天花板是石膏浮雕,室内摆放沙发和茶几,有酒架和咖啡台,平面电视和一个游戏桌。萧腾绕着屋子看了几圈,觉得实在没意思,便要开门出去,这时,他听到门外有几人说话。 “既然已经来了,为什么不玩一把?” “大哥是怕我这地儿晦气?” 上面俩人声音听起来陌生,下面这个说话的声音,萧腾却熟悉得很。 “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现在这个时候……你们还是小心为上吧。” 这个低沉又稳重的音色,不是慕英霆是谁? 一瞬间,萧腾眼前浮现刚才那血腥一幕,一想到这种灭绝人伦的事,慕英霆不要脸了还要参上一脚,他就恨不得立刻开门给他来一颗子弹,这个人明明长了张世间仅有的俊脸,一双明亮的眼睛多情又寂寞,就连身子也是清白到让人怜惜,但为什么总是做出这种畜生不如的事呢。 强制压抑内心狂躁不安的愤怒和憎恶,萧腾一直等到他们离开,才去开了门走出去,下了旋梯出了幕帐,正要从门口走出去时,有人拍了他的肩膀,萧腾心中一冷,仿佛被人在背后用刀子抵住,不过,他又立刻想到自己的会员身份,便冷静下来自然地转身,这时,他才看见方才拍他肩膀的人,只是个身高到他脖颈的少年。 见对方年纪轻轻,像是随长辈来练胆的样子,萧腾便本能地放下了戒心。 “怎么,和别人走散了?” 那少年似乎笑了笑,点了点头,便探手去摘萧腾的面具,萧腾护了一下,觉得反应有些太过,便掩饰地说:“出去再摘,这里不方便。” “我喜欢你的声音。”那少年淡淡地说了一句。 萧腾看了少年一眼,只觉得有种不妙的预感,便没再管他,径直向出口走去,那少年尾随着他一直到门口,萧腾不敢多作停留,拿出磁卡,念了口令,守卫刷了卡,正要放他出去。 那在他身后的少年插了一句话:“你入会的推荐人是谁?” 这个问题,让萧腾立刻脸色刷白,他的卡是平白无故多出来的,怎么会有推荐人一说,最后只能编了一句话,却没想到把自己套的越深。 “这卡是友人相赠,我不知道他找了什么关系。” 那少年又是轻声一笑,语气逗弄:“那你的友人是谁?” 萧腾便不再搭理他,只向守卫问道:“能走了吗?” 那些守卫看了看少年一眼,默默站在门前,严肃地说:“这需要我们老板同意。” “哼,那你们老板呢?” 萧腾见守卫一个一个都神色诡异,看过少年之后又看了眼萧腾,像是有些为难。 萧腾心思活络之间,便是一惊,该不会是……这个少年就是老板? 那少年似乎知晓他心中的疑问,仍是笑着说道:“我便是老板,那先生,请回答刚才的问题。” 这时,萧腾才确定局势不妙,视线快速扫过守卫和少年,电光火石之间就下了决定,他飞速回身,靠近少年时使出一个擒拿,目的是为了抓住他做人质,却未料得这人年纪轻轻就是高手,在他靠近之前才伸展袖口,游龙摆尾式的武了几招,萧腾本不解他意图,只是近身向前,脸距离少年十公分时,才赫然瞧见那人袖中是一柄锐利尖刀,躲避之中,已被少年划伤手臂。那少年快刀如影,刷刷几刀直逼萧腾面门,萧腾躲闪之余,只能专攻这少年下盘,俩人你来我往还没有几招,萧腾便被不知从何处射过来一枪,噗的一声擦过左腿,他吃痛跪倒在地,正欲起身搏击,瞬间就被人制了脉门,动弹不得。 32、千钧一发 那少年缓缓摘了面具,露出一张白皙艳丽面孔,又伸手去摘萧腾面具。 萧腾心中叹气,侧了侧脸躲避少年的手,却没想到那双冰冷的手摘了面具之后,更是放肆地摸上他的脸颊,恶意地在下巴处轻抚。 萧腾狠瞪着着对方,眼中仿佛着了火。 那少年叹了口气:“真是一张世间难得的脸,可惜了阎罗王。” 听了这句话,萧腾瞬间是万念俱灰,心上的闷燥和愤怒尽都淡去,一瞬间心如止水,想到年迈的父母,心底暗自骂了自己不孝。之后又回忆着这尘世留恋的事物,那张记忆中总是让他又爱又恨的脸,此刻竟成了诀别前最大的不舍,他突然发现,此刻是多么想要再见一下那个人,但那个人却会再见他吗? 明明上一次分离,情形是那么不堪,今日更是剑拔弩张,敌我分明的情形。 那少年并不等他犹豫,从守卫那接过来一把手枪,指在萧腾太阳穴上,就要扣动扳机。 萧腾一咬牙,大叫一声:“我要见一个人,我要见慕英霆。” 说出这句话,萧腾为自己不齿,往常,他总说慕英霆是个罪大恶极的罪犯,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敌,是他誓要铲除的对手,但到了保命的时候,他竟然也能放下之前所有立场,去求助于一个自己口口声声憎恶的人,作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行径。 那少年听他讲出慕英霆的名字,显得颇为惊讶。命人拘了萧腾到牢室,则派人通知了慕英霆这个事,说来也是事有凑巧,慕英霆正值出差,远远跑去了泰国,说要俩天之后回来。他倒是在电话里问有何事发生,这少年也不说,只等他回来以后再详谈。 这少年是存心让萧腾难受一阵子的。 就说他将萧腾下放的牢室,就不是单人间,里面有大约七八个人,都是赛场上犯了事的极恶之徒,自从萧腾进来起眼睛就发亮。 生死地狱之间游荡过一圈的人,心理就变态,这几个彪形大汉本身也是酷爱大波靓妞的,但进来地下黑拳之后半年没有见过荤腥,看到长相算是人中龙凤的萧腾,竟是口涎直流,直勾勾盯着那细长的腿和挺翘的臀,晃晃悠悠就要扑上来动手。 萧腾自从进来之时,就看出这些人不怀善意,待他们扑上来时,便一个旋踢,再加上几招借力使力,还没来得及动真格,这几人便软在他脚底下。此时,萧腾才觉得方才那少年将他放置在此地,虽然不怀好意,但却没有真想为难自己,这些室友,他还能应付过来。 萧腾被关了俩天,这俩天都没有人给他送过饭食,因为提防几位心怀歹念的室友,萧腾也基本没有睡过,第二天傍晚时,他已经头晕目眩,体力不支。 那几个室友虽然也没有进食,但起码睡饱了,一个个狼一样盯着萧腾,很快又到日落,黑暗的牢室里没有灯光,萧腾暗道不妙,只能强打精神,应付这些饿极了的野狼。 依萧腾的身手,杀掉这些人绰绰有余,但他是警察,即便面对罪大恶极的犯人,非不得已,不会杀人。 傍晚过后便是深夜,俩天不眠不休加上黑暗已经让萧腾难以抵挡睡意,强撑的一根弦似乎慢慢松动着,密闭又污秽的牢室里,突然间不知谁喊了一声,萧腾惊了神,站起来,冲着扑过来不识好歹的几人狠狠踹了几脚,却难以提防身后暗算,转眼间,就被几人从身后扑倒。 所幸,慕英霆接到那少年电话,觉得不对,连夜从泰国赶回来,见了这地下黑拳的老板,刚听了几句话就脸色大变,厉声质问萧腾关在何方,等俩个人都走到牢室时,正见一伙人言语污秽地撕扯着一个人的衣服。 萧腾被这几个禽兽压在身下时,心便死了一半,四肢都被固定动弹不得,赖以遮身的衣服也被撕扯殆尽,有人狠狠地摸上他的胸膛,他的鼻腔里也充塞着腥臭的气味。 萧腾知道自己这是要被辱了,想到迟迟不来的慕英霆,泪便泉涌而出,他不是为自己的处境而悲,是为那个人竟然真的舍弃它而伤心落泪,世事轮回,报应不爽,也许一切都是注定。 慕英霆看到这情景,一瞬间天昏地暗,掏出手枪啪啪几下就将压在萧腾身上几人毙命。在场的守卫看慕英霆如此狠下杀手,愣在原地动都不敢动,萧腾却是冷静,他推开身上的尸体,身子晃了晃站了起来,走到铁门前,冰冷的手握住了慕英霆的手,他的肤色白皙,肌骨分明,脸亦是世间仅有的疏朗清逸,此时全身染了斑斑血渍,神色淡漠,竟然像是古画中走出的修罗美人。 33、心绪难平 慕英霆不敢迟疑,开了牢门,将身上大衣披到萧腾身上,便拥他入怀,萧腾神智仍是混沌,看见慕英霆,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疲惫地倚靠他肩上。慕英霆搂紧他,带他出了这牢室,俩人上车之后,在路上行了十几分钟,一直闭着眼沉默不语的萧腾说话了。 对方说话太小声,慕英霆则停车到路畔,俯身倾听对方在说什么。 这次打击让萧腾心智损伤不少,他此刻大脑浑浑噩噩,只知道自己现在身无寸缕,肮脏不堪,这姿态万不能让外人看见,也不能让家人看见,所以口里一直在重复:“我……不去医院……我不回家……” 慕英霆见他神志恍惚之余还顾及这些,只觉得心中巨痛,仿佛刀割火煎一般难受,只能紧紧拥他入怀,心里一再后悔怎么不早回来一天,即便是一会儿,情况也大不一样。 俩人俱是心灰意冷,这样拥了好一会儿,慕英霆才带着萧腾,折去自己在城郊的一处别墅。 他抱着萧腾下车,深夜恰好避过仆人耳目,俩人径直上了二楼,待将怀中人放在床上,他才解了穿在对方身上的大衣,检查身上的伤口。 萧腾的全身都有淤青,手臂上甚至有一条刀疤,小腿上有子弹的擦痕,俩个创口都结了痂。他的身上没有明显的污渍,但是也有些泥灰。慕英霆将能检查过的地方细看了一遍,那唯一的下身却怎么也不敢轻亵。 萧腾正昏睡着,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噩梦。 慕英霆狠了狠心,小心翼翼将萧腾翻身过去,在那里探手进去,后又觉得不妥,便带他浴室,将萧腾身上细细洗过一遍之后,才在指上抹了膏药,探指进去那里。 手指刚进去半截,便觉得收缩,抗拒外物入侵,丝毫没有受创后的松弛感,凉湿滑腻的膏药包裹着柔软的手指,指尖触到的细肉则更加温软,仿佛水做的一般。确认那后穴没有伤到,慕英霆就要将手指抽出来,这时,萧腾醒了。 萧腾这次醒转,应当是已经恢复神智了,睁开眼就觉得有些异样,黏黏湿湿的,还卡着一根异物。慕英霆没料到他此刻醒转,早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竟然忘了手指还在里面。 萧腾一个蹙眉,闷闷说:“你……抽出来……” 慕英霆自然乖乖照做,萧腾拉紧衣服挪到床边,此刻他脑中乱麻一团,各种事情纠缠在一块儿,理不出头绪。 慕英霆一直想问他为什么会在地下拳场出现,又想到萧腾的职业便是警察,顿时觉得这种问题还真好笑。 屋子里又是一片沉默,这份沉默持续到慕英霆推门出去,萧腾叫住了他。 “我去准备宵夜。”慕英霆说。 “那,我也一块儿下去。” 慕英霆惊讶地上下打量着萧腾,总感觉这个人顶着相同的脸蛋,做出来的事却截然不同,彼时他何曾如此脆弱的依赖过别人。 “一块下去也好,你要吃些什么?” “你会做什么,我可不喜欢三明治和牛排之类的。” “那煮粥可以吗,海鲜粥你喜欢吗?” 萧腾听罢,脸上露出笑容,嘴里却倔强:“以你的能耐,也就能煮些粥了。” 慕英霆无奈地摇摇头,这个人,不管什么时候,气势上都是要高人一等才开心,不过他这种类似于撒娇的天真行为,真让人疼惜。 煮好粥后,萧腾吃了一些,慕英霆也陪吃了一些,楼上有好几间客房,刚开始萧腾躺的那间,床单已经脏了,不能再住,慕英霆就带着萧腾去另外一间房,他有些担心萧腾,客房也是选得和自己的卧室相邻的,谁知刚一开门,正要嘱咐几句,便被萧腾一个用力从背后推入客房。 34 慕英霆一个措不及防,直扑到床上,耳听身后一个落锁,门被关上了。 “你怎么……”慕英霆有些隐怒,回过头正要略加嗔责,就见萧腾媚眼如丝,也爬上床来。 “怎么,你带我回家,没有这个想法?” 慕英霆本来口干舌燥,心跳仿佛要冲出胸膛,长久以来的奢望被满足,自然兴奋得有些头晕目眩,但他听到萧腾说得这句话,所有激情一瞬间冷却了,他推开俯身过来的萧腾,脸色有些阴冷:“你想错了,我还没有那么不堪。” 萧腾本来就是有些洁癖的人,经过方才那件事,现在都觉得身上肮脏不堪,他说话刻薄,也是为了发泄内心的愤懑,却没想到又伤了这个人,又或者,慕英霆目睹了他受辱的经过,早已经觉得他全身污秽。 “怎么,你嫌我不干净?你又有多么干净!” 萧腾正在气头上,看到慕英霆不开口,还以为他是在默认,内心突然极度惶恐,五脏六腑仿佛被冻结一般,他狠狠拉了慕英霆过来,一把将他推到床上,自己则跨坐到对方腰上。 慕英霆早被他今日的癫狂之态惊得哑口无言,内心的欲望又仿佛蚀骨的虫儿,将他搅得心痒难耐,他就这样被萧腾压在床上,呆滞地看着萧腾极富煽动力的十指解开衣带,露出白皙如玉,肌理分明的裸体。 萧腾解了自己的衣服,见慕英霆已经脸颊充血,胯下都有了反应,自然十分愉悦,便慢悠悠去解对方衣服,待俩人赤诚相待,他又存了作弄的心思,去抚弄对方的。 慕英霆本来以为这一道秀色可餐,是供他食用的,转眼间自己成了被吃的那一个,心中不禁失望,但又想到萧腾受了刺激,用性爱来发泄,自己受这些,也没有什么损伤,那些不甘和失望也就淡了。 萧腾本来便预计慕英霆会恼羞成怒,起码面色上会有些不悦,但没想到,他只是胯下的热情冷却了下来,神色也没有什么异状,反而温柔地看着他,这意思明显就是纵容。 “你……你真是……”萧腾本来要责怪一句,但话音一转,只说了一句“不懂情趣。” 慕英霆心里想,可不就是不懂情趣吗,人家都暗示得那么明显了,自己也不想到变个姿势,这个体位,即使是想受,也是受不了的。 如果萧腾知晓他心里这番想法,估计能笑死在这里。 不过,萧腾终究不是慕英霆的腹中虫,他非但没有继续戏弄对方,反而抚摸上对方的胸膛,低头到他的脖颈上,探出小舌轻舔那颈窝最怕痒的一块儿,慕英霆哪受得了这个,一把搂过对方的脖子,就上去索吻。 俩人吻得如胶似漆,竟然忘了还在热情中的欲望,只是恨不得沉迷到深吻的心灵交合中不再浮起,最后还是萧腾实在喘不过气来,推开了俩人的距离。 慕英霆也已经缺氧到有些眼前发暗,他正闭着眼缓和刚才唇齿交缠的绝妙感受,就被胯下欲望感受到的刺激惊醒了。 “等……等一下……药……”慕英霆仍记得替他检查私处时,都怕伤了对方,用了消炎的膏药润滑,可萧腾的动作让他吓一大跳。 萧腾仅仅是扩张了一下甬道,就牵引着慕英霆的欲望进去到自己的,那瞬间的感觉自然是痛不欲生的,不过他更担心慕英霆的感受,这种时候,疼痛是相互的,他不好受,估计对方也好受不了。 慕英霆只是感觉紧致中温软如水的地方,没有留下任何缝隙的包裹着他,完美的契合让他忍不住惊叫叹息。 萧腾看他神态沉迷,俨然陶醉其中,自己的痛苦也变得不是很强烈了,他变换了一下姿势,慢慢吞入对方的灼热欲望,异物侵入带来的不安感很快被兴奋取代,慕英霆的每次呼吸每次心跳带动的颤动,都异常敏感的通过契合的地方传递到他的心里,身体的融合仿佛让灵魂都紧紧相系,他们俩人从来没有如此接近彼此,从感受到的激情中频率同调。 慕英霆再也耐不住这强烈的刺激,开始轻缓动作,萧腾知他姿势费力,便一把按他肩膀,让他安静平躺,自己则一上一下吞吐他的欲望,慕英霆每一个表情变化,或沉迷或享受都让他心里发酥,仿佛喝了最美味的醇酒让酒香在胸膛扩散。他觉得只凭看这个人的激情模样,自己也能达到高潮。 正当萧腾看着慕英霆的脸庞径自沉迷,突然对方睁开了眼,野兽一般发亮的眸子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萧腾被看得有些发憷,那眼神仿佛要将人吞噬入腹一般,他正愣怔,慕英霆则一个挺身,将他推倒在床,从后背将欲望重新插入,这次的交合,对方似已经抓住一些诀窍,只注意进攻他能感受到兴奋的部位,右手亦是轻缓的抚摸着他的火热,鼻腔呼出的灼热气息一直在脖颈盘旋不去,故意挑逗似的,萧腾被逐渐加深的欲望拉向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意识也有些朦胧,突然他被一阵疼痛刺激地惊醒过来。 这阵疼痛,来源于慕英霆渐渐收紧的臂力,在交合之中,慕英霆一直紧紧怀抱着他的身体,极力使俩人之间毫无罅隙,但此刻的力道,仿佛是要将俩份骨骼都焊在一起般,那种能杀人的力气让萧腾忍不住叫了出来,随之,他感觉对方的欲望发泄,喷射出的热流在身体内壁缓缓扩散,像麻药一般酥麻骚痒。 慕英霆将欲望抽了出来,把萧腾翻身过来,便附上他的唇,比刚经要强势几倍的力道摩擦倾轧,直逼到萧腾喘不上气来,心中恐惧这个要人命的吻。 结果,接下来的事让萧腾用了一个礼拜时间后悔自己放纵对方的举动。 以往萧腾都认为慕英霆还算绅士好相处,但今夜之后,他便知道自己第一次见他的预感没有错,他就是个心理变态外表正常的家伙,温善的脸孔之下就是头嗜血的狼。 慕英霆也十分抱歉,那晚他初开始还能克制,但后来就像吃了迷幻药般难以自抑,只觉得对方像是股随时就会飘散的风,如果丢失就再也难以寻回,强烈的恐惧让他有些失去理智,后来才做出那样的事。 俩人醒来后都有些尴尬,萧腾是真的后悔啊,但后悔又怎么样,是他主动招惹上了这个人,主动将自己的心交出去,现在后悔又怎么样,爱上了就爱上了。 慕英霆则是另一个想法,既然已经承认了关系,那就以后再也不要想反悔,否则……他的脑海浮现流血漂橹的可怕场景,可怜的萧腾遇上这种人,自求多福吧。 35、神秘消失 后来,俩人吃早饭的时间,慕英霆问了他一直担心的问题,就是萧腾出现在地下拳场的原因。 萧腾本来也打算问这个,但是此刻相处尽是甜蜜,他真是不愿意将这种现实的残酷搅合进来,但他见慕英霆表情真挚,是真心关心他,也便心平气和地回答了:“前不久接到线人通知,说有非法拳场运营,我们便去调查。” “虽然是这样,但你都不通知我一声,实在太危险。” “通知你,那我们还调查什么?” 慕英霆皱了皱眉,说:“你也许是误会什么了,这地下拳场的事,我是知道,因为他们开在我的地盘上,但我并没有参与进来。” “你这话说得倒轻巧,他们开在你的地盘,你必然帮他们疏通了些关系,打通了渠道,否则他们怎么开得下去。” “这事确实经过我手,但决定权不在我这儿,你也知我在九龙会的情况,有些事不是我想插手就能插手。” “那就不干了,怎么样?” 慕英霆以为自己听错,他看着萧腾,表情讶异。萧腾执起了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又重复说了一遍:“放弃九龙会,放弃你的生意,不要管这些事,彻底离开香港好不好?” “那你呢,我走了,你怎么办?” 萧腾听到这个话,刚才还激动地神色一瞬间暗了下来。 慕英霆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风光明媚,苦笑了一声:“你我人脉盘支错节,就算离开这是非之地,也有的是办法将我们逼出来。” 萧腾一瞬间神色黯然,抬起头看向慕英霆,对方站在窗前,也转身看他,阳光在慕英霆身上投射出朦胧的光晕,那张脸却陷入暗影让人看不分明。 慕英霆轻声笑了笑:“不用担心,这些事我都会处理好,很快我们就能放下一切,离开这是非之地。”这句话就像镜花水月的诺言,但让慕英霆以沉稳坚定的声音说出,却意外地让人信服,仿佛一切就像期待的那样,会顺利发生一样。 萧腾看着那个在光下显得特别高大的身影,脸上漾出了温暖的笑意。 此刻的萧腾却忘了,他最初和慕英霆搅在一起的原因是什么。 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事情,冥冥之中还真是注定的。 自从第一次表白心意,萧腾便刻意将他们以往的恩怨压在了心底,仿佛在深不可测的井口压上大石,伪装成园林假山的风景,貌似非常优雅别致,与常景无异,但那井中毕竟填了死人,他们之间最先产生的鸿沟便是来源自那儿,那是他们一直难以越过的障碍。 慕英霆一直记挂这徐衍那件事,这天晚上,他在咖啡厅里等着萧腾下班,便在斟酌该不该提起这个人。 徐衍的死,即便与慕英霆没有直接关系,也有间接关系,他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道伤疤,每次提起,都必然有伤痛,但慕英霆觉得,现在这个时候,也许向萧腾坦诚一切,还有余地可以挽回。 总是好过,哪一天俩人再立场对立,新仇旧恨叠加,再没有回头路可走。 那一夜之后,萧腾与慕英霆作别,再次回到警署时,他已经失踪了整整三天,这三天内,警方全力寻找他的下落,甚至下发了搜查令去他最后出现的地下拳场去寻找,这种行为无疑是打草惊蛇的,但为了他的安全,警署上下级之间也表示了同门义气。 对地下拳场的搜查并没有得到什么成果,三天之后,虽然不能在法律上确定,但大家都误以为萧腾已经殉职,他的O记队伍也十分伤心,这时上级另派了一位督察下来顶替他的职位。 萧腾回来后,除了与同事共享重逢的喜悦,和新督察的见面也让他五味杂陈。 考虑到他三天的失踪造成的损失,上级要他说出个正当理由,才能再次入职。萧腾避开有关于慕英霆的部分,只陈述他遇到的困境,和后来逃脱的方法。 “不过,有一件事我很奇怪,这几天我一直被关在地下拳场的地牢,看他们的情况风平浪静,并没有什么异样。” 李鸣英脸色暗了暗,用手支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问道:“你是说你一直被关在我们搜查的那个地方的地下室?但是当时我们并没有发现有地下室,那里甚至于不像个拳场,只是个盖了一半的废楼。” 萧腾脸色也不好看,去了地下拳场的不止一人,就算一个人记忆有误,难道所有人都出现幻觉,还是那天晚上,他们撤出时出现了什么变故? 和上司谈话之后,萧腾便召集属下问询,于聪平素最是精明可靠,他也十分奇怪俩次到同一个地方,所见截然不同的异常状况。 珍是个女孩子,那天她守在地下拳场外边替其他人望风,眼看着萧腾带人从一道门进去,出来时却是另一道门,当时她也并没有多想,今天被众人提醒了,便觉出异样来:“说到这个,那天你们进去时和出来时的门不是一道……” 其他人听了这话,都大吓一跳,那天进拳场之前,所有人都事先做了准备,进门之后便留下标记,方便撤出时不会走失,他们很确定进去的门和出去的门是一道,所以事后调了搜查令去地下拳场,看到那个门便冲了进去,之后看见门内只是普通的毛坯房,还觉得很讶异不解,如果珍所说属实,那么地下拳场恐怕另有乾坤。 以前曾经看过武侠小说,里面的隐士高人为了避免外界打扰,会在通向自己住处的道路设下机关,每隔几个钟头机关就会启动,道路就会改变,如果是陌生人闯入这些机关禁地,便很可能会困死在里面。难道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还有人运用如此古老的方法隐藏行迹? 萧腾听着他们争论的声音,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机关也好,欺骗也好,有件事让他十分不解,那就是这个送会员卡的神秘人,他到底存着什么目的。在他认识的人当中,究竟谁才是那个掌控全局的神秘人。 36、恩怨难断 这天晚上,因为和慕英霆有约,萧腾便没有加班,反而驱车去了一家高级法国咖啡厅,进门后,看见对方已经坐在钢琴旁,侧耳聆听美妙的音乐,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走上前,在慕英霆对面的位子上坐定,便向服务生招手。慕英霆一直发呆,直到服务生站在桌子旁问点什么时,他才回神过来,神色惊惶地看了萧腾一眼,转瞬恢复如常。 咖啡端上来时,双方都觉得气氛有些异样,萧腾搅了搅杯中方糖,实在耐不住沉默,便开口问:“今天你似乎不开心,有什么事?” 慕英霆只觉得心乱如麻,方才独处时组织的言语此刻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便只能抬起头笑了笑。 萧腾也不管他,抿了一口咖啡,便问道:“你觉得……那个案子,我继续接手怎么样?” 慕英霆知道他说的是地下拳场的案子,但萧腾从来都不会因为别人意志改变决定,这个时候来问询他,应该只是探一个口风,或者估量一下后果。 “你想管便管,这种事我不方便说话。”慕英霆笑着说,他想过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眼前这一种并不是最诡异的,但或许最让人寒心,猜忌和试探,利益关系,哈! 萧腾也并不是单纯试探慕英霆的态度,他接手这个案子势在必行,但现在他顾虑很大,所有矛盾和诡异的状况同时出现,他不能不预先提防,所幸慕英霆不是小心眼的人,不会因为这个生气。 “那晚上……”萧腾正准备说话,却被慕英霆一个冷淡的眼神截断了。 这种眼神,萧腾不是第一次从慕英霆脸上看见,但这一次却让他意外心惊,心想着是不是刚才说了什么话惹到他了。 慕英霆最近一直很烦躁,自从上一次表白心意,一切意外的顺利和幸福之后,他的猜忌心就越来越重,他与萧腾独特的相处模式,他的认识彼此的初衷,他们对立的身份,都让他时刻惶恐和担忧,害怕这一切又是一个精美的圈套,虽然理智上,他始终认为萧腾不是这种卑鄙的人,但心底的恐惧始终无法淡去,渐渐变成一种心病。 “我有话对你说,你听完之后,再决定……决定今晚的事。” 萧腾抬起头,眼神片刻迷茫又恢复冷静,那瞬间的脆弱意外的性感。慕英霆看着,情不自禁吞了一口唾沫,但他还是决定把一切摊开来说个明白,就算明天形同陌路。 “这件事,关于徐衍,我调查过,他是你的朋友。” 萧腾有些着慌,但并不是被人窥破秘密的慌乱,而是一种措不及防的震惊。 “不要提他,起码今天不要提。” “萧腾,你冷静一点,事情不是你想象中那样,徐衍并不是我杀的。” “慕英霆!”萧腾突然站了起来,椅子向后撤了一步,将地毯卷了一个褶皱,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唯唯诺诺,敢做不敢当,算什么男人!” “没有就是没有,我没下手杀他!”慕英霆也有些激动,他的声音引起了其他客人的注意,有些人匆匆离席。 萧腾看着客人们的慌张神色,才开始觉得有些后怕,这家咖啡厅所坐非富即贵,九龙会就算是深水埗最大的帮派,处处翻云覆雨,在某些人眼里,恐怕只是指尖微动就能毁灭的东西,他们在这种场合公开谈论谋杀,就怕被有心人拿去利用。他不怕九龙会出事,但他怕害了慕英霆。 “你跟我来!”萧腾一把拉着慕英霆就要走,却被对方一把甩开。 慕英霆看着他,脸上是淡淡的笑,他把话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杀他,就算哪天在死刑场上,在十八层地狱里面,在刀山火海面前,我也会这么说。” “你……”萧腾有些吃惊,他并不知道慕英霆脸上的微笑,掩盖了流泪的心,就像他不知道对方长久以来的坚持和骤然的拒绝,这些表象之下真正的心声。他只是觉得,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被这个男人深深刺痛着。 这个约会,最后不欢而散。 37、刻意激怒 第二天早上开始,萧腾便又恢复了职位,重新着手调查地下拳场那个案子,有些涉及机密的问题,他也可以问询。 “我记得让你们安放了窃听器,那些东西有反应没有?” 属下几人都回答,窃听器已经安放,但是都没有反应。 那就是被发现了,已经取了下来吧,萧腾皱紧了眉头,这案子明明进展很顺利,但一夜之间仿佛镜花水月一般,变得毫无线索可查,那地下拳场,也似人间蒸发一般。 这时,他突然想到,当时找到的那位承诺能带他进入会场的政府官员。 果不其然,再次找上门,那位官员只是提出了更高的开价,但承诺,仍然可以兑现。 萧腾是已经被识破的熟面孔,已经不符合潜入的条件,后来在小组讨论时,于聪自告奋勇,说要去执行任务。 萧腾曾经派人跟踪过这位政府官员,就在他带着于聪混入拳场那一夜,跟踪组追到半路,目标车辆从公路拐进一处密林,然后在一座别墅前停了下来。 于聪后来的报告上也说,他们被遮着眼睛带进了一个很空旷的地方,坐上电梯下了三四分钟,睁开眼时看到的和上次见到的场景无异的地下拳场,这一次,他也在座位下面安放了窃听器,但收音这一组同事说,那天晚上,他们什么都没有听见。 萧腾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思考了一个上午,最终还是决定冒险一次,自己亲自去一趟。 因为已经锁定地下拳场的地点,萧腾决定不等大鱼上钩,提前结束这场捉迷游戏,所以提出了武装支持的要求,在目标地点之外埋伏了飞虎队,只等他下令,一举逮捕这群犯罪份子。 上阵前夕,因为是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他约了慕英霆出来。这天晚上,慕英霆似乎也正巧有事,很晚才到了宾馆。 萧腾并不打算将他要潜入地下拳场的事告诉慕英霆,只是带着和好的心意,摆了一桌烛光晚餐,提前从家中拿出珍藏的红酒,准备得十分精致完美。慕英霆到达套房时,客厅里正放着一首优美的小提琴曲,几盏红烛朦胧梦幻,将一切笼罩在柔和的光纱之下,萧腾第一次刻意打扮了自己,他今天穿着一件洁白的欧式礼服,紫色丝绸的衬衫将皮肤衬得分外白皙透亮,整个人仿佛是从童话故事中搬出来的神秘国度的王子,优雅精致而且危险。 慕英霆被这场精心准备的艳福惊掉了半个魂,最后只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坐到了离对方最远的位置。 萧腾倾身过来替他倒酒,慕英霆抬起头发现,这个死板严肃的人竟然还抹了润唇膏,是的,他抹了只有在很标准的玻璃身上才抹的润唇膏,身上的香水味非常淡雅,但有着诱惑的味道。 慕英霆心惊之余甚至有些心寒,他一把抓住了萧腾的手腕。他的眼睛在对方的指甲上徘徊,以前他听过人说,一个同性恋者会十分关注自己的容貌,就算是指甲,都会打磨得圆润光滑。他害怕有些东西在自己有意无意之间,影响了萧腾,并且让他产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 萧腾的指甲非常整洁漂亮,非同寻常的整洁,一如他给人的感觉一样,但没有刻意修饰。 萧腾被慕英霆近几日的反常闹得头晕,今天这一幕又让他困惑不解,但他还是笑着给对方倒了酒,血色的液体在玻璃杯中流动的感觉真美。 倒完酒后,他们俩人非常沉默地喝酒吃饭,气氛压抑的不像话,萧腾有些怒,放下筷子,就去拉慕英霆的手,却被对方一巴掌拍掉了。 “够了吗?”似乎仍觉得不够,慕英霆拿起一杯酒泼在了对方脸上。 萧腾一阵茫然,转瞬怒火勃发,手还未举起,就被对方一把搂在怀里,嘴被紧紧压住,有舌像软刃一般破开唇齿堡垒,攻城掠地,将口腔各处都舔个干净。 这个吻虽然剧烈,却只维持了一分钟,之后,慕英霆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嘲讽地说:“你就是想要这个对吧,这么欲求不满,需要我再找几个男人吗?” 萧腾被气得脸色发紫,他压抑着一口血气在喉间,一把推开慕英霆出了房门。慕英霆看他下楼坐上车,开车离开后才收回了视线。 然后返回桌子,把饭菜吃得一干二净。 38、家族诅咒 时间返回到慕英霆赴约前三天。 他和萧腾在咖啡厅不欢而散之后,回到了旧时管家,也就是今日叔父的住处,不是去探望,而是去告别。 差不多一个月前,他便开始联络九龙会之外的力量,谋划粉碎堂会的办法,慕英霆的父亲慕升在任时,便多次试图将九龙会洗白,但都受到其他势力的反对,甚至于有一次,在长老会上提出改革之后,当天夜里慕家的场地便遇到砸场,正准备回家的慕升遇袭差点中枪身亡,自此,他放弃了洗白的想法。 慕英霆知道,以当年慕升的地位和势力,如果愿意下了血本,不顾兄弟道义摧毁九龙会,完全可以做到,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堂会中许多人都是和他一起打江山的左膀右臂,那里有他的朋友,有他的恩人,只要他一天不损坏他们的利益,不背叛九龙会,那些支持他的,忤逆他的,都愿意留给他面子,在他在任时安守本分,但如果这个平衡一旦打破,结局很有可能就是玉石俱焚,俩败俱伤。 当年的慕升心软了,他为了大局放弃了洗白的机会,放弃了本该安稳舒适享受天伦的生活,他的软弱致使他唯一的血脉走上他的道路,仿佛生来便附身的诅咒。但慕英霆不会心软,他对九龙会的感情只是被迫接受的一份肮脏的工作,这里大部分人明里暗里都想要害死他,他不会对仇人留情。 慕英霆找到的外部力量就是在九龙会的地盘上开设地下拳场的图兰家族,一个历史悠久的西方黑道世家,他们不久前在香港登陆,目标直指九龙会。 慕英霆抓住了这个机会,在图兰家族开始联络其他帮派之前,便主动联络了他们,图兰这一次派来的代表是一位华裔少年,代号雷,身份神秘,处事辛辣老道,他提出了合作要求,其中一项便是现在运行的地下拳场生意。 慕英霆知道图兰真正的目的是吞并九龙会,但这种外来的入侵往往代表一种不留余地的毁灭,这与九龙会自行瓦解不同,前者是暴力的,后者或许可以和平。试想一下,如果图兰取代九龙会的地盘,他首先要做的事绝不是扩张势力,而是防患于未然,彻底铲除九龙会余孽,才有精力发展自己的产业。 但慕英霆愿意下这个赌,他在赌图兰会胜过九龙会,而自己会胜过图兰。但万一他赌输了,不管哪一方胜利,他的命运,只会万劫不复。 况且换一句话说,即便他不参加赌局,图兰会轻易放过他,放过九龙会吗,到时候内忧外患,恐怕情形会更不妙。 慕英霆对图兰作出妥协,并提出了合作的条件,他让出了一部分权力,获得了更多的军火和强大的情报网,半个月前,他与图兰合作,扫荡了深水埗中除九龙会外大大小小七八个帮派,之后,平分地盘,不久后大势已定,出现了一山不容二虎的局面。 这一段近似于风平浪静的时期,背地里早已经暗潮汹涌,最新的情报返回到慕英霆手上时,他便开始频繁地在熟人中出现,先是他的义父,他的叔叔伯伯们,然后是他最信任的属下,他的情人,他的亲人,他的恩人,这短短一个礼拜里,他仿佛准备后事一般,要拜别所有在他生命中有过一席之地的人。 和萧腾的决裂,是他在拜访途中的最后一站,这本该是最完美的句点,但上帝一贯喜欢事与愿违。 萧腾和慕英霆吵架分开之后,回到家,冲了凉,便觉得今日情形不对,他的认知里,慕英霆有最基本的道德标准,有起码的精神洁癖,这种恶劣无赖的事,不像他所为,但如果,他有违常理做出这种事,那一定是要隐瞒什么。 萧腾这么想着,突然心中一凛,对明天的行动产生不幸的预感。 但行动任务已经通报过上级,即便要撤回,没有确切不利的证据,也不是易事。 第二天夜里,那位政府高官在指定地点接了萧腾到目的地,郊区别墅周围,那里已经有警方的武装埋伏,萧腾随身戴着窃听器,埋伏的飞虎队只要听到暗号,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现场,逮捕在场所有人员。 这个计划有很大的危险性,萧腾本身的处境是其次,最大的问题是地下拳场的观众,这些潜在的人质。所以,行动施行过程一定要快,最好赶在拳赛开始后,所有人注意力集中在拳场,那样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这样,萧腾这个内应的存在,必不可少。 萧腾被带到别墅门口时,有人给他蒙上眼罩,一切如于聪所说,他们先进入空旷的大厅,坐上电梯,直下七八层,之后似乎到了地下拳场,周围环境突然喧闹起来。这时,有人把萧腾拉出电梯,这种拉和一开始那种非常恭敬地引路不同,非常暴力的力道,萧腾立刻觉出异样,这时一股奇怪的味道涌入鼻腔,大脑立刻变得昏昏沉沉,当他最后挣扎着拉掉眼罩时,看到的只是空荡荡的地下室里,地下拳场的老板,那个容姿艳丽的少年似笑非笑看着他,耳边都是从音响里传出的喧闹声,盖过了他呼救的呐喊。 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黑暗汹涌而来。 萧腾再一次睁开眼时,已经身处地下牢室,稀薄的阳光穿过狭窄的天窗,漏在阴湿的地面上,他被五花大绑固定在拷问架上,架子是铁制的,散发着血腥的臭味,上面还残留着肉体的纤维组织,结成网状的积垢,这些积垢下隐约能看得到供铁钉穿过的眼洞,这些眼洞分布在十字铁架的三个端点,还有一个萧腾看不到,不过他估计是在他的颈后,这是标准的耶稣审判架。 39、死而复生 虽然这地牢的设置和中世纪恐怖电影中的拷问刑室十分相像,但萧腾本人除被五花大绑,全身上下并没有什么伤痕,他估计这抓他的人暂时还需要他留命,不管是为了以后的交易还是其他原因,他这个时候是安全的。 萧腾这么想着,随即笑了笑,为放松自己的肌肉而挣动了一下,绳索绑得十分紧,每个动作都会带动铁架发出吱嘎声,这声音虽然不响亮,但在这僻静的囚室里足以惊动别人。 果不其然,有脚步声接近这间封闭的囚室,在门外转动锁眼。 萧腾瞪大了眼,他要看这个迫不及待要拜访他的人是何角色,但当那个人的脸出现在稀薄的光线下,身上的光华点亮周围阴湿的环境时,他难以控制自己的惊叫和转瞬刷白的脸色。 是的,这个死而复生的人,便是徐衍。 徐衍走近萧腾,他的神色悲悯,气质高华逼人,仿佛在地狱中都能抖落洁白的羽毛般轻盈飘逸。萧腾一直惊讶徐衍带给别人那种非同寻常的感觉,但即便以往的他再怎么闪亮耀眼到无法让人忽视,也从未像今天这样让萧腾震惊于他的仙逸气息,这种气息虚幻的不真实,仿佛一个梦境或者幻觉。 萧腾有一瞬间认为这又是睡梦中见到徐衍,他对此人存在复杂的情感和无法言说的歉疚,即便梦到他也一定是过去记忆恐怖的重现,他已经很少梦到这么美丽的他了。 徐衍并不着急说话,他看着萧腾皱着眉头,低下头难掩惭愧,便更上前一步,手掌抚摸着对方的脸颊。 萧腾被这个抚摸带来的温度吓一大跳,从脸颊上传来的触感,是活生生的肉体的触感,有力道也温暖。 种种不妙的猜测转瞬就在萧腾高速运转的大脑排列出来,仿佛拼图填上最后的空缺,以往种种疑点都有了解释。 “你没有死?” 徐衍并不高兴听到他说这句话,脸色明显不悦:“你盼着我死?” “如果你没死,此情此景,我们就是敌人。” 萧腾的冷淡反应让徐衍怒火中烧,甩手就抽了对方一巴掌。他压抑着声音中的颤动,命令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笑着说:“这个地方怎么样?”他看着萧腾眼中一闪而过的惶恐,放声大笑起来:“哈哈,你以为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这里的每一件,每一件,都是让你欲仙欲死的宝贝。” “徐衍!”萧腾喝止了对方狰狞的表演,他对刚才自己的态度有些悔意,徐衍毕竟曾经是他的挚友,大难不死还是值得庆幸,他接着说:“对不起,我只是突然受到刺激,我很高兴你活着,真的,我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取你的复活,但是我们重逢的时机太不巧,这个时候,我不应该看见你,也不想看见你。” 萧腾没有说,他不敢相信徐衍的地方,不止是他们在这种情况下对立的身份,而是其他更为根源的东西,当法医鉴定那句面目全非的尸体是徐衍的那一刻起,徐衍就应该死了,如果他还活着,那一定是利用非法手段刻意制造了自己的死,而这一切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预谋,是成为卧底之后,还是进入警界之前,还有他为什么伪造自己的死,是掩盖神秘的身份,还是为不可告人的目的铺路,如今他又出现在关押萧腾的地牢里,俨然掌控全局的姿态,这个人的内幕深不可测,让萧腾从骨头里发寒。 徐衍听了萧腾的话,已经动容,他退了一步,面色有些凄切,这个时候的他和萧腾记忆中的好友是一样的。阳光透过窗栏照在萧腾脸上,徐衍仔细端详着对方白皙的肤质,轻声说:“我走上这条路,是无可奈何,当时九龙会大清理,我发觉到危险时,已经难以全身而退,便向你发了最后一条求救消息,后来我被关在刑室里……我等了半个月,整整半个月,没有听到任何营救的消息,那时我快疯了,或许我已经疯了……”徐衍说了一半,便顿住了,接着神色恍惚地出了牢室,临走时还在自言自语,这些声音仿佛尖刀一般刺到了萧腾脑中,让他头痛欲裂,混沌的记忆仿佛垒砌起了万丈高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挖出一点儿,那最接近真相的一幕光速般在眼前出现,又像雷电一般伴随着巨痛流逝。 萧腾的大脑在喧叫着,消息,徐衍最后传给他的消息,那悬崖边上最后一根枝桠究竟是什么! 徐衍出事那段时间,萧腾一天之中会收到很多消息,徐衍做卧底的事,知道的只有俩个人,一个是他,一个是他的顶头上司李鸣英,徐衍潜入九龙会内部之后,很长时间都难以接触到重要情报,萧腾当年风头正盛,连破几起大案,屡屡被称为警界最帅的明日之星,徐衍这种进度他是受不了的,所以后来很多的联络都交付给了上司李鸣英,那个消息即便他不知情,李鸣英也一定知情,至于徐衍被放弃营救的事,萧腾毫不知情。 虽然说毫不知情,但这一切毕竟是萧腾的不作为才导致的,如果他有责任心,有耐心又够稳重,与徐衍一直保持联系,完全可以抓住营救他的机会,一切悲剧也不会发生。 脊背贴着冰冷的铁架,他的腰被深深的自责和内疚压弯,他不认命,但无法反驳现在这一切都是因果报应,是他咎由自取。 40、不祥预感 徐衍离开囚室之后,站在正午的太阳底下仰起头,想起在刑室里受过的折磨,喉咙中就像堵了一块臭肉般恶心干呕,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起当卧底时的事了,适度的自我催眠让一切变得淡薄,没有长达半个月的拷刑,没有漫长绝望的等待,没有嘶哑的悲吟和遭遇到友人背叛的痛苦,没有屈辱的交易,甚至没有人世间的悲伤和喜乐,生命一直安逸闲适,没有斗争和痛苦。但萧腾的话打破了一切,让他的心再也不得安宁。 当年九龙会内部清理,对外却是最高机密,他是龙叔手下的人,更是信息来源渠道边缘,觉察情势不对时已经晚了,在被拘禁之前,他只来得及发出SOS的求救信号,被囚禁之后,长达半个月灭绝人伦的折磨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被杀时,反而感觉一切都轻松了,不过,他终究没有死,图兰家族的人救了他。 徐衍有一个非常罕见的天赋,他能十分轻松的催眠别人,仿佛与生俱来,很多人只要看着他,就能被他营造的气场折服,他的容貌只是俊秀,但绝不能称为风神逸举,如梦如幻,但每个看到他的人,都会觉得他不似凡尘中人,仿佛谪仙一般虚无缥缈,这大多归功于他的催眠天赋。 在他被图兰救出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将这种超能力运用到出生入化,经过几个月训练之后,催眠萧腾一众人记忆混乱则是轻而易举。 萧腾心中虽然内疚,理智的一部分却已经运转,很迅速的将案件分析到透彻后,他就开始从一堆线索中提取重点,从接受这个案子起,收到神秘人送过来的VIP会员卡,潜入拳场,之后被俘,这一系列的事环环相扣,应该是个骗局。O记行动前后都有记录,调查的地下拳场的位置后来莫名其妙变成废楼,这一定有蹊跷,不是有人记忆混乱,就是地下拳场真有鬼斧神工的机关设计,可以不露痕迹的变换空间。之后被引诱到别墅再次被俘,却是有人做了内应,但这俩次,对方下套的目的却始终是自己,这让萧腾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见到徐衍之后,很多事或许可以解释,徐衍憎恨他,所以处处针对他,而且徐衍的体质很特别,他有一种近似于幻术的能力,这在与他多年相处中都有体会,如果,他利用这种能力混乱调查的视线,那第一次潜入地下拳场见到的东西极有可能只是幻觉而已,但为什么他会被抓到地牢,那地牢总不会也是幻觉吧,珍说其他人出来时的门和进去的门不同,但明明拳场进出的门是一道。第二次,自己又被俘,已经很明显是预设好的圈套了,不管是那政府高官,还是第一次潜入别墅的于聪,都极有可能是他们的人。最后的疑问是,若徐衍所言属实,当年李鸣英放弃援救他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而自己信任的上司究竟是不是演了一场无间道。 事情的真相仿佛就在手边,但伸手一碰,就又灰飞烟灭。 萧腾一直不知道,自从去年起,慕英霆在堂会铲除几个劲敌之后,为了保护他,便在他身边安了一个保镖,这保镖行为诡秘,但却挡了好几次对他的暗杀,但他潜入别墅的计划,成功甩掉了这个一直保护他的人,也甩掉了暗地里控制他的慕英霆。 如今,慕英霆很着急,萧腾被图兰的人抓走了,他很确定,但他不知道图兰要他的目的是什么,即便很明显他们是要利用他威胁自己,但究竟要他慕英霆做什么,却还是未知数。 萧腾在牢里思考到傍晚,才想通这个关节,他一直很淡化处理他和慕英霆之间的事,但他忘了,慕英霆是九龙会的话事人,所有和他有牵扯的人必然脱离不了千丝万缕的的厉害关系,有人要利用他威胁慕英霆,一定是这样,徐衍要利用他威胁慕英霆!图兰想要吞掉九龙会,便从最有利害关系的会长身上下手,手段真是卑劣。 这么想来,第一次俘虏萧腾,便是在试探慕英霆的态度,试探慕英霆究竟如何看重萧腾,而第二次拘禁他,就是对慕英霆明确的威胁了。 他们到底要控制慕英霆做什么,萧腾记起前几次约会时对方的异常,不祥的预感似从冻土中钻出的蛇,彻骨的冰冷从脚底直爬到头顶,瞬间冻结他所有的温度。 41、新罗生门 与此同时,慕英霆如约去了图兰发过来的信息中所标明的地点。 时间是约在了午夜,万籁俱静,独自开车穿越偏僻的郊区小径,停下来的地方是一座空无一人的寺宇,里面灯火通明,从漆红的大门延伸到庭院的白玉石阶弥漫着腐朽的死气,青郁的灯光仿佛隔空飘浮的鬼火,在渐渐升起的淡雾中恍惚迷离,庭院中树影重重,荫荫翳翳,投在地面上黝黑的树影,仿佛是一大片无边无际的泥泞沼泽,踏上去的每一步,都会让人想到陷阱。 前方灯火通明,几近将窗纸都穿透的金色烛光里,映不出一个影子,释迦摩尼静坐堂前,旁有修罗夜叉随侍,漆金的法相庄严肃穆,神态安逸,隔着内堂的珠链内仿佛有些声响,似脚步摩挲,又似呼吸叹息,在这一派静默气氛中颇有些突兀。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珠链微动,仿佛风拂过尔,只发出朱玉碰撞的霹啦声,烛光明灭,堂前燕雀夜半梦醒,扑棱棱飞了出来,本来一片寂静的庙宇瞬间像石落平湖,响动了起来。 再转身,眼前已是三千里桃花,落英缤纷。 慕英霆方知,这定是幻觉了,鼻端飘盈着寺庙里常见的香气,此刻闻来,才觉得香气浓郁过甚,涌入鼻中,让人如堕云里雾中,手脚酥软,每一个抬步,都是虚浮的。 而在这虚幻之境中走出来的男人,让慕英霆一阵失声,他想过图兰幕后的主事人一定来路非凡,但绝对没有想到这个人是个死人。 果真好手段,不愧是他慕英霆的对手,怀着对徐衍的赞许,慕英霆鼓起掌来,噼啪的声音一响起,眼前的幻觉便尽散去了。徐衍惊讶于对手意志的坚定,不禁对慕英霆刮目相看了起来。 “我代表图兰。” “我知道,你要什么条件才能放了萧腾?” 慕英霆直接提出谈判的砝码,让徐衍很是不悦,这句话听起来,怎么像是绑票一样。 那还真是绑票,慕英霆就是抱着受害人家属的心情来同绑匪谈判的,看见徐衍脸色不好,便立刻改了语气:“万事好商量,不要伤了和气。” “我要的很简单,你应该知道的。” “那还真是巨大的‘赎金’,你认为我付得起?” “那要看买下什么。” 看着徐衍在阴森庙堂里仿佛光影组合般虚幻的脸,慕英霆笑了,他手指扣了扣红木香案的雕花边缘,垂下脸想了一会儿,随后向徐衍伸出手来,仍是笑着说:“成交,你要我怎么做。” “明天召集九龙会各位长老,在总堂中会合,你只需要做这些。” “那还真是挺简单的,不过,办完事之后,我要的东西……” 听到慕英霆提到交出萧腾的问题,他不禁又是怒火冲顶,勉强压制火气,淡淡地说:“明天九龙会总堂,当各大长老到齐坐定后,我会在总堂门口等你,那时候就把他还给你。” 慕英霆仍是笑,但这个笑却包含苦涩:“明天不要带他来,你送他到家,我会给他致电。” “不过,如果你违约,我不保证会有什么后果。” 徐衍点了点头,算是了解,和慕英霆挥了手就出了寺庙。阴翳的庭院中响起一阵鸟声,就像梦魇中的惊声尖叫,随后这阵喧闹立刻就消失无踪了。 慕英霆抬头注视着释迦摩尼佛,恭敬地鞠了个躬,心中默念:“佛祖保佑,普度众生。” 明天的九龙会祠堂,一百年固守戒律的净土,不知道会溅上多少人的血,如果可以,他宁愿第二天的太阳再也不会升起。 42、利益关系 阴历,八月十五,中秋,团圆的日子。 慕英霆开车在由山顶寺庙转向九龙会祠堂的路上,路灯年久失修,整条路上都只有车前灯黯淡的光芒,岸边礁石的暗影投在车窗上,本来霜白的月色被乌云冲淡,稀疏地洒在大地上,仿佛一阵薄雾,这近似于雾色的朦胧气氛之中,公路漫长到没有尽头。 收音机里放着陈奕迅的李香兰,清唱的音调飘渺凄婉,仿佛千百年的戏台上不改寂寞的妩媚,这首歌清冷得让人难眠。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今晚有那么多人陪他,这决战前夜最后一刻的宁静,总会比狂风暴雨更让人不安。 车子停在离祠堂距离一百多米的密林,慕英霆独行,从密林后面绕过明亮的公路进入祠堂中。 祠堂中早有人等这儿他了,那人面向神坛,恭敬地上了三炷香,朝端坐正中的红脸关公拜上三拜,阴风撩起垂挂在窗前的巨大红色幔帐,拉扯羸弱的烛焰,祠堂中的光线暗了一暗,那个背对慕英霆的人转过脸来。 这张脸让慕英霆感慨万千。 徐衍绝对料不到,他实行计划时最大的合作人,竟然在决战前夜与敌方会面,这个人就是齐威,九龙会中最让慕英霆如坐针毡的人。 齐威看到慕英霆因为事务繁重而倍显憔悴的脸,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他们上一次在这里碰面,是势同水火的对立关系,齐威带人想威逼慕英霆退下会长之位,却被慕英霆不动一兵一卒击退。他们认识这么多年来,彼此一直是对方的肉中刺,睡着醒来,都觉得隐痛,但在今天这种关乎九龙会存亡的时刻,他们也能不计前嫌,共同御敌。 齐威一直看不起慕英霆,不是因为他没有资历就当上九龙会话事人这件事,他们从小到大都是对手,在武艺上是,在其他方面更是,慕英霆在各种方面都是佼佼者,他成绩名列前茅,小小年纪就是一群小混混中的孩子王,国小时便紧随慕升观摩社团运营,危机时刻也能处变不惊的应对,那个时候,齐威也是非常尊敬这个人的,但是后来他抛弃社团,抛弃所有追随他的兄弟去了国外,安逸的生活让他变得心慈手软起来,更让人失望的是他竟然不知廉耻地爱上一个身为警察的男人,齐威不能容忍自己屈居于这种人手下,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想尽办法上位。 而图兰和九龙会相争,就是他的机会。 早在半年前,图兰便派人与他交好,一直诱惑他与之合作,但齐威虽然在道上有个行事火爆的名气,但他不是傻子,绝对不会作出引狼入室的蠢事,这件事便一直处在悬浮状态,直到一个礼拜前,慕英霆暗中联络他,他才答应与图兰合作,做一个双面间谍。 慕英霆给出的条件让他咋舌,他从来没有想过,慕英霆会牺牲这么多来保护那个男人,有一瞬间,齐威甚至于气得发疯,但片刻之后,他便笑了,这一切的一切不就是他所渴望的吗,掌控九龙会,当上话事人。 慕英霆曾经问过他,还记不记得龙叔在选择入室弟子时,对俩人说过的话,他打断了慕英霆,用其他话题岔开了。这二十年里,齐威最厌恶的就是想起那句话,那句话让他一直对慕英霆恨之入骨。 龙叔那时还是壮年,虎背熊腰,气势如洪,说话时声音也坚定的不容置疑,他对着俩个跪在他膝下的小子说:“从此刻起,齐威你就是我的门生,九龙会百年基业,壮大成长全靠慕升,也就是阿霆的父亲,这未来话事人之位慕家是逃不了的,你年纪比阿霆长,今后要协助阿霆,必要时也监督他不要犯错,我龙崆的徒弟要有我的骨气和忠义,誓死为社团着想,绝不要做叛徒。” 齐威自小便想成为下一任话事人,却被龙叔一句话打碎了他的梦,他也是恨的,这么些年来,虽然龙叔待他如亲子,但每想起这个,总是有隔阂,后来,慕英霆不顾恩情,害了龙叔,齐威对他那点小小的仁义也便散了,这笔账,终究要一命抵一命,算过去的,而现在,慕英霆把这个机会亲自送到他手上,他怎么能不高兴到发狂呢。 43、自杀的人 远远看着齐威冷若寒铁的面孔,慕英霆眉头轻锁,走上前去。神坛上香火正旺,旁边随意放着一把散香,被红绳松松绑着,他从散香中又挑了三根,在烛火上点燃,慢条斯理地上香跪拜,诚心祈祷。 齐威看着光火,咳了一声,哂笑道:“临阵抱佛脚,能顶什么?” 慕英霆也不生气,拜完香就站了起来,看着齐威,淡淡地说:“你的煞气太重,容易冲撞神灵,我们换一个地方再谈。”说罢就去拉齐威的袖子。 这一拉却被对方一个抽身躲开了,随即齐威脸上就是吃了苍蝇的表情,仿佛被触碰是多么肮脏的事情。 慕英霆冷笑一声,也不搭理齐威,指着座位让了一下,自己先落座,紧接着就开门见山,直说正题。 “你我都是九龙会的兄弟,从根子里血脉相连,今日九龙会有难,你来帮忙,就是大功臣,于整个社团都是青史留名的功德。” “别说这些场面话,我要的条件你都看了,能不能就是一句话。” “你提出的条件我可以达成,而且还有赠品。” 齐威以前见识过慕英霆的狡猾,所以提出要求时,刻意说得苛刻了些,除了之后的话事人之位,他还要慕家一半的场子归属于堂会,甚至于驱逐一些重要人等,尤其是一个月都没有出面的阿虎,鬼知道他在施行什么诡计。如今,出乎他意料的是,慕英霆竟然没有讨价还价,甚至还说有附加的利益,这让齐威甚是好奇。 “那看你附赠的东西,合不合我口味了。” 慕英霆听罢笑了,他手扶着红木茶桌站起来,掌心在桌面上留下一片圆圆的湿雾痕迹,那痕迹渐渐蒸发,虚无缥缈的仿佛从没有出现过,齐威再一次忍不住觉得愤怒,每次他遇上这个人,总感觉心慌意乱。 慕英霆绕着桌子走到齐威身畔,声音很柔和但坚定地说:“明天,我还要你杀了我。” 这句话让齐威吓得跳了起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慕英霆,皱着眉问道:“你如果没有谈判的诚心,我去找图兰了,起码他们态度还算认真。” “怎么,你不信?这不是你一直期待的结果吗,杀了我,皆大欢喜!” “杀了你?怎么杀!” “你很介意方法吗,那么好,为了方便,你能放一把火或者埋一些炸药。” “别开玩笑了,我不会相信你!” “结果已经注定,这和你信不信没有丝毫关系。” 齐威被慕英霆这个诡异的提议搅得大脑混乱,他摆了摆手,压了压心中莫名的焦躁,沉声问道:“你还没有说,你为什么要我杀你。” 慕英霆仍然维持着那种冷酷又淡然的笑,缓缓说:“我们的仇恨,就只到我死为止,我想你能守约,亲手杀了我。” 齐威瞬间就了解他的意思,他是要自己放过其他无关人等,但是混江湖的,都知道斩草除根,有时候即便是襁褓婴孩,也难逃杀手,况且还是那么多忠于他的属下呢。 “慕英霆,这个约,我不守,你死了,我不会放过所有和你有关的人,他们必须死。” “你动不了他们,我用慕家一半资产买下足够使用一百年的杀手来保护他们,我这样说,只是希望你不要自寻死路。” “那么,便走着瞧吧,但我不会杀你。” 齐威看着慕英霆兀然错愕的眼神,不知为何所有紧张和担忧都烟消云散,他笑了笑,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44、夺帅(一) 齐威再睁眼,就已经是早上了,慕英霆不在堂中,他看了看怀表,指针指在八点的位置,再过一个小时,九龙会各大佬都会齐聚一堂,战争也就开始了。 这个时候,萧腾正被人从牢中拉出来,推上一辆小型客车,车上玻璃都盖着黑布,车内充满汗味和烟臭味,差点让萧腾呕出来,他第一次觉得洁癖也许不是件好事。 然后,车子径直开向九龙会总祠堂,是的,徐衍毁了约。 但今天会毁约的人,并不止是徐衍一人。 时针指向九点,总堂内所有人员俱都到齐,会长之位上还是空着的,这些大佬带着的手下都整齐划一地站在大堂外的空地上,腰间鼓胀,都是别着的武器。 之前九龙会议事,慕英霆从来没有晚到过,这场的大佬虽然惧他威严,但按辈分讲都是长辈,是十分介意他这种礼节上的轻视的。所以在慕英霆未出场的这段时间,堂内已经喧闹起来了。 九点过了十分钟时间之后,话事人之位上坐了一个让他们毛骨悚然的男人,这个人很多人见过,就是九龙会内部清洗抓出来的警察奸细,据说被龙叔处以极刑的叛徒,徐衍。 在场很多人毛骨悚然的原因,并不单是这个人的死而复生,而是他的出现带来的难以预料的情势转变,有些人忍不住想从堂中逃出,却被扛着机枪守在门外的人挡了回去,当他们看见本来站满手下的空地上血流成河时,已经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徐衍上台说:“大家好,时隔这么久,很高兴又看到各位。” 有人冒死站起来,指着徐衍便骂,无非是说他胆大包天,出去后一定让他生不如死此类,有人甚至骂出了瘾,几句话便揭穿他的老底。 徐衍最怕听到的就是那段受辱的记忆,所以当有人不识好歹这么刺激他时,他毫不犹豫开枪射击,几声枪响之后,堂内便静了。 “我今天邀请大家来,是有事要商议,我们图兰家族一贯崇尚自由,接下来我会提出一些意见,大家可以任意反对,但为了节省时间,每有一个人人反对,我就要在此地杀一个人,而这个人,是你们推选出来的。” 徐衍提出这个杀戮游戏之后,几乎在场所有人都吓出一身冷汗,九龙会一贯自诩忠于道义,团结互助,但其实不过是利益共同体,这个游戏考验的就是这个社团稳定的根基。 堂中人心惶惶,堂外铜墙铁壁。慕英霆一直向萧腾致电,却一直没有打通,问他家里,却被萧父萧母的哭声搅得心烦意乱,他自认为可以相信徐衍不会伤害萧腾,即便他毁约,但此刻,他仍然心急如焚。 齐威并不等慕英霆指令,在徐衍动手要杀人时,便派人闯入堂中,一见面便大开杀戮,干掉徐衍带来所有的手下后,在堂内与徐衍相对而立。 这一瞬间,齐威本能感觉不真实,但他被兴奋冲昏头脑,开枪将徐衍爆了个头,便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他听见慕英霆大喊的声音。 这声大喊仿佛从悠长的梦境中响起的闪电霹雳,齐威被惊得回了头,四周的景色融化般逐渐剥落,露出它的本来面目,他看见那些跟随他闯进来大开杀戮的弟兄们一瞬间全都变成了图兰的人,他们穿着整齐划一的蓝色西服,手扛着重型机枪,而他带来的手下躺了一地,身上都是弹孔,已经变成了死人。 齐威惊惶地回神,才恍然大悟方才那些是幻觉,他恐惧地看向徐衍,发现他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而那个被他爆掉头颅的人竟然是一位长老,和龙叔一个辈分的大佬。 45、多帅(二) 慕英霆站在场外,他的表情肃穆,杀气腾腾的眼睛直瞪着徐衍。 “你毁约了。” 徐衍听后大笑起来,他抚了抚胸脯,淡淡说:“不不,我没有毁约,只是做了些改动,让一切,嗯,更有趣味。” 慕英霆觉得事有蹊跷,便追问道:“你还要玩一个游戏?” “这个游戏,一直有一个名字,叫命运女神,你一定会喜欢。” 徐衍说罢,便继续专注于他对九龙会成员的敲诈,慕英霆并不干涉,只是退出了齐威和徐衍的视线。 不久后,从堂中传出几声枪响。 这个时候,萧腾已经在祠堂大门外停放的其中一辆客车里,他被手枪指着后背,不能出声。 过了一会儿,他陆续听见从附近传来几声枪响,枪响之后,有人押他下车,九龙后祠堂闪闪发亮的建筑轮廓让他呼吸立刻一窒,他知道自己被带到了是非之地。 押送他的人将他带到祠堂内议事的大堂,一路上血流成河的惨况让他不忍目睹,大堂内气氛阴沉,堂中坐着的各位大佬都是和他打过照面的,此刻目光呆滞,面色惨白,在他们其中也有一些人中枪仰倒在椅背上,子弹穿过身体带着血渍嵌入朱红色的墙壁中,留下一个个黑色的弹痕。 徐衍对着枪口哈了一口气,然后放在袖口上擦拭了一遍,才抬头看向萧腾,那眼神空虚无一物,让他有些不妙的预感。 “我们赌一场,玩一个游戏。” 然后,徐衍鼓了鼓掌,慕英霆从堂后走了出来。 徐衍看慕英霆出场,便笑了起来,他将手中的转轮枪晃了晃,退出大部分子弹,独留一颗,然后转动转轮,将手枪再度合扣,递给了萧腾。 “这个游戏叫命运女神,萧腾你来开枪,来选择我和他的命运。”说完,徐衍指了指他自己和慕英霆。 萧腾早已心绪翻腾,如今看见这局面,便有些心痛如绞,他知道徐衍恨他,但却不知道他恨他如此。 徐衍来解说玩法:“你用这把枪轮流射我们俩人,只对准头颅,直到有人毙命,如有犯规,我会杀掉这里所有人。” 这个游戏,表面上看起来被玩的是受害者,就是冒着被杀危险的人,但实际上,它玩得人是射击者,尤其在这一局中,徐衍让萧腾成为刽子手,他会杀掉自己的挚友或爱人。 萧腾握着枪的手心立刻溢出汗水,他抚摸着枪柄,安静地问徐衍:“怎么决定顺序?” “你来决定。” 萧腾点了点头,首先将枪眼指向慕英霆,他扣动扳机的手指压得很慢,仿佛每一瞬都要感受齿轮的摩擦和运动,然后,镇定地开枪,咔一声,这次是空的。 然后便是徐衍,他继续重复上次的动作,开枪时仍然是咔的一声空响。 之后便是第三次,第四次,一个转轮有六个位置可以放置子弹,萧腾对这种小东西的结构非常熟悉,他对武器一贯情有独钟,扣动扳机时,子弹上膛的声音和感触非常微妙,但他能够感觉到,那就像血管里流动的一个细胞在尖叫一般。 第五次的时候,萧腾在扣动扳机时犹豫了,他的眼睛直视慕英霆,对方亦坚定地看着他,这时,他将视线投注到徐衍身上,问了一个问题:“你一贯是公平的人,相信等价交换的意义,那么不同人的生命价值,你觉得有什么不同?” “如果你是指我和他,那便是同等价值的,起码在死亡面前。” “徐衍,谢谢你。”说罢,萧腾迅速地将枪收回,放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扣动了扳机。 徐衍被惊呆,他完全没有想过事情会如何发展,更没有想过萧腾为了慕英霆会自杀,他并不希望萧腾死,一瞬间他既慌乱又懊悔,只希望时光倒流,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慕英霆看他如此,本来表情淡然的脸上立刻刷白,而萧腾回视他,却在那一瞬间微笑了一下。 扳机扣下后,传出咔的一声。 是空枪,所有人俱松了口气,萧腾紧接着又扣动扳机,将最后一颗子弹射到了墙壁里。 方才事情的变故,仍然让徐衍心有余悸,当他看见萧腾射出最后一枪,骤然间松了一口气。 他对着萧腾微笑了一下,走上前似要拍拍对方肩膀,情势却瞬间发生扭转。 一颗从徐衍身后射出来的冷枪,噗地一声打中他的心脏,之后穿胸而过,子弹的轨迹擦过萧腾的手臂,直接钉在了墙壁里。 本能的,萧腾顺着子弹来时的方向,一抬头就看见慕英霆举着枪,他愣怔了一下。 那时,慕英霆也十分惊讶,他举枪只不过是提防徐衍对萧腾突然发难,但没想到有人抽中这个时机暗算他,向徐衍射了一枪。 萧腾已经来不及细想慕英霆射出那一枪究竟是什么缘由,现在最重要的是徐衍的安危,他抱着徐衍流血不止的身体,冲那些蓝衣人大喊,冲着慕英霆大喊,但是突然间所有人都似乎聋了一般,没有人愿意搭理他,当他抱着徐衍逐渐变冷的身体冲出议事堂门口时,道路被一个人挡住,他才有些恍然大悟。 挡住他的道路的人是地下拳场的老板,那个叫雷的少年,这少年似笑非笑地看着被萧腾抱在怀里的徐衍,笑容又加深了一些,随即他向议事堂内挥手,大声说:“真是多谢了慕老板,手段够利落。” 萧腾忍不住回头看向慕英霆,对方亦以复杂莫名的目光看着他,随即,慕英霆凶狠地瞪视着雷,那目光就想要将人碎尸万段一般。 “你有没有掂量一下自己,竟然敢暗算我!” 雷仍然是笑看慕英霆,随即将目光投到萧腾身上,状似了然一切的回应道:“啊,抱歉,事情真不凑巧,咱们的事,改天再说。”说罢,雷甚至还舔了舔嘴唇,极尽挑逗之色。 萧腾一直压抑自己想入非非,但看见雷对慕英霆如此亲切随意,便联想起前一段时间慕英霆的反复无常和兴致冷淡,不由怒发冲冠。 徐衍被血殷红的身体在怀中逐渐变冷,萧腾又想到他们当年相处的快乐日子,想到这个一直深爱他的人冒着生命危险试探他的真心,想到他为了一个反复无常的恶魔而最终选择牺牲自己的挚友,他便忍不住悲从中来,搂着徐衍的手更紧了一些。 “慕英霆,念在昔日情分,请……放我们离开。” 这话音中的生疏真正让慕英霆觉察出异样来,那些日日夜夜担忧的事情终于猝不及防的到来,如果上一次徐衍的死,仍然勉强算是与慕英霆无关,这一次,却硬生生扣在了他的头上,他与萧腾的恩怨便始于这个人,如今,这条恩怨的鸿沟再也难以填补,难道,他就这样认命吗? “雷,放他们离开!”慕英霆看着萧腾面色如纸,终于忍不住向雷请求。 雷也乐得放他们离开,守卫在门口的人便自行分成俩列,萧腾抱着徐衍踉踉跄跄离开,慕英霆看着他的背影,闭了闭眼,收回视线,冷笑着看向雷:“你有什么目的?” “我才是图兰直属的代表,杀掉一个傀儡有什么不对,只是你的情人对我们太不利,我必须将他驱逐出局。” “我们?我不记得我和你有协议。” “你和徐衍的协议,已经转接到我手里,那么,还需要我大声朗读一些吗?”雷说罢,目光环视着整个议事厅,众位九龙会分区大佬,都目光狠毒地瞪着慕英霆,这种情势让他意外愉悦,所以他又笑了笑。 慕英霆一直神色凛冽,腰杆挺得笔直,平静看着他。 46、夺帅(三) 死寂得仿佛冻结的空气中,静静弥漫着血液干涸变臭的腥味,雷渐渐觉察出这种格外异样的气氛之下那种杀气膨胀的寒意,就像静悄悄引燃一根火药引线,那种嘶嘶声中火光明灭的感觉。 骤然,整个地面剧烈颤动了一下,从屋顶上抖落簌簌灰尘,周围一片桌椅晃动的嘎吱声。 雷一下子没站稳,也便晃了一下,他继续注视着慕英霆,此时的对方,竟然淡淡地笑了。 “想钓最大的鱼,就要下最大的饵。”慕英霆笑着说,伸展手臂环视周围,之后戏谑地看着雷。 “你是个疯子!”雷深吸一口气,重重地说。 埋于地表之下的炸药一旦引爆,整个祠堂就似发生地震海啸一般,这里是风水宝地,炸弹将一条活水炸了出来,晶莹的水花从地缝中喷射而出,冲起地面上干涸的血迹,变成一片血雨。 所有人都震惊了,议事厅里早乱成一团,所有人徒于奔命,就连纪律严明的图兰守卫都慌了手脚,只能向天空鸣枪示威,片刻之间,那些脑满肥肠的大佬们似打了激素一般,各个都力大无穷,生死不畏,洪浪一般挤向重兵把守的门口,哗啦啦都涌了出去,在漫天血雨中群魔乱舞,状似疯癫。 议事厅骤然空了出来,慕英霆忍不住哈哈大笑,他笑这世人愚钝,身在地狱仍然挣扎求存,在血海中沉浮翻滚,却不料早已经步入死路。 既然毁灭已经开始,何不尽兴一点,那在浅表层爆炸燃烧的火药渐渐引燃祠堂内木结构的房屋,满园绿色苍劲茂密,正是极佳的助燃物,就连院落中都是火焰灼烧蒸腾水雾弥漫的淡淡薄纱,只是那纱是魔障一般的血红色,此时的九龙会祠堂,从外面看,已经是火焰包围起来的金色牢笼,火焰的颜色映衬砖瓦的琉璃光彩,焕发出逼人的华美壮丽。 那些挣扎着要逃出去的人都被青铜大门锁在祠堂里面,火焰和烟雾逐渐消耗所有人的生命,稀薄的空气也变成争抢的珍宝,只要一个人开枪,其他人便紧随而上,修罗场中刀光剑影,枪声如碎玉落盘零零星星响了起来。 雷看着仍然岿然不动的慕英霆,看着对方逐渐变得血红和杀气四溢的眼睛,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慕英霆说道:“听闻你也是高手,袖剑如影,快如飞梭,我们今日便比一比,你赢了我,我就告诉你怎么出去,反之,你就毙于我的刀下。” 说罢,慕英霆从议事厅的神坛后面拿出一柄刀,这刀长度算是中等,但比之袖箭,长度上还是要占了很大的便宜。雷看他如此,眼睛眯了眯,便垂下袖子,那本来短至可贴于掌心的袖剑逐渐延长,渐渐成了中等长度的一根细针,那细针不知是什么材料,幽幽泛着蓝光。 慕英霆神色一惊,眼睛一亮,便又笑了,他反手抓了刀柄,携刀疾行,冲到雷面前便转刀一劈,算是一个起势,雷也是不容小觑的人物,旋身躲过突袭,袖中碎刀片便如片片雪花飞了出来。慕英霆没料得他有这一招,慌乱撤身,四肢便被伤了个毛皮。 这一仗,才真是有种武侠的感觉,神秘的暗器家族对黑道刀客世家。 受了雷的那个小亏,慕英霆便不敢大意,俩人刀光剑影之间,一边还有避忌从屋顶上坠落的瓦砾,灰尘扑面,一个晃神便是死路一条。 再说萧腾,他抱了徐衍的身体出了祠堂,站在空旷的郊区马路边上,正焦急难耐,突然有几辆车停了下来,为首的下来一个满头黄毛的青年,看见萧腾,脸便黑了五分,但他还是过来,询问详情之后,便命令手下将徐衍送到医院。 本来,萧腾也要同行,但阿虎却拦住了他,这个人脸上陈年伤疤不少,此刻的表情既嫌恶又忍耐,还带着一丝恳求,倒显得不是十分险恶。 “他自有人照顾,你还是在这里等一等。” 阿虎说完,便带着几人向密林后面去了,有俩个小啰啰跟在萧腾身边,他们暂时在祠堂大门口等着,这里停放着许多格调各异的车型,但大多是黝黑色,在郁郁葱葱的树荫下仿佛静栖的怪兽。 过了不久,便听着里面传出咚咚的闷钝声响,那声音过后便是一震地颤,激起落叶一片沙沙声。 萧腾神色一凛,便知道必有变故,就要从正门推门进去,此时,他发现,青铜铸的大门仿佛焊死了一般推不开了。 萧腾此刻才真是怕了,联想起阿虎刚才的眼神,他也顾不上什么,抓了身边一个啰啰就问,通向祠堂内部的暗道在哪儿,这俩个啰啰对他一直尊敬,此刻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是不告诉他入口在哪里。 萧腾焦急万分,知道不能再浪费时间,便武力解决了俩人,自己去寻那入口,稍后,他看见祠堂里燃起大火,熊熊火光照亮了阴湿的密林。 他在密林里跑了好几遭,凭脚印凭侦查都没能找到那个入口,这密林很古老,起码算是一百年的古木,各个长势奇特,茎干都有弯曲的痕迹,兴许是年轻时受过台风影响,受了伤害,等等,萧腾突然有些惊醒,他刚才经过某个地方时,那里的几棵树虽然也是古木,但却没有弯曲的茎干,反而挺拔笔直。 假想一下,如果要在这种密林中开一个密道,是必须要挖掉几棵树,建成后为了掩藏行迹,便又移植了几棵古木,这以假乱真之法,也是密道的标记之用。 47、大结局(一) 想通这个关节,萧腾便又跑回去看见直木的地方,手在草地里摸索了几遍,便发现一处坚硬似水泥的地方,稍后触动开关,密道便打开了。 这密道很窄,只容俩个人过,里面漆黑阴森,上下尽用台阶,萧腾毫不犹豫地走了下去,在几乎没有尽头的摸索之后,终于让他看见隧道里的一束光。 光线微弱,应该是设在一个屋子里的出口。 正当萧腾还在密道摸索的时候,慕英霆已经和雷分出高下。阿虎进来后,正看见慕英霆已经腹中一刀,雷也伤得不轻,半个身体都是殷红的,阿虎没有迟疑,趁着雷行动迟缓,朝他的背后瞄了一枪,这一枪打中之后,雷便惊讶地回头看了向阿虎,又转过身来看慕英霆,低笑着叹了口气:“本以为你做事光明正大,却也是奸险之徒。” “我从来是真小人,不比你伪君子。” 这话说罢,慕英霆便支撑不住,身子歪了歪,勉力支撑住了,腹部便涌出一大片血,然后喉中苦涩,一咳嗽便喷出大口浓血。 阿虎震惊,一瞬间忘了来这里的目的,只怔怔看着慕英霆,对方抬起头,看了眼他,嘴角露出一抹笑,想说什么却又被口中涌出的血堵塞了喉咙,最后终于晃了晃,仰倒在地。 阿虎再也顾不得什么命令,奔了过来一把搂住慕英霆,这情景正好被刚从暗道里出来的萧腾看见了,萧腾看了一眼这俩人,目光立刻被那淌了一地的血液吓得呆滞了,他愣了俩三秒,便嘶吼着跑了过去抢慕英霆的身体,阿虎举起枪冷冷看着他,萧腾却没看到这个,他的目光只被血液殷红的慕英霆吸引,即将失去慕英霆的痛苦和恐惧仿佛绞肉锯齿,又像千年寒冰,只把人的五脏六腑都折磨错位。 阿虎恨极了萧腾,如果不是为了他,老大便不会冒这么大风险洗白,愤怒之下他便打出一枪,在射击前一瞬,却又后悔了,于是瞄偏了点,那一枪射出,只打中萧腾的左腿。 萧腾中了枪,剧痛让他摔倒在地,紧接着,他便匍匐着爬过来,拼死拽住慕英霆的腿,再也不撒手了。 阿虎拿枪敲着萧腾的手背,对方却一动不动,慕英霆身受重伤,却仍然挣扎地去抓萧腾的手,这个场景,让阿虎彻底明白了一点,他始终是局外人。 而萧腾的心里,仿佛烈火焚烧过的荒野一般空虚死寂,那一瞬间,他不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还活着,他就像落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紧紧攥着慕英霆的手。 木屑和尘埃静静地从天花板上抖落,满园都是火焰焚烧木材发出的细碎声音。 生死一线 恍惚一切只是一场大梦,从睡着到醒来,只是一夜之间。 萧腾被救后三天,才从神智不清中清醒,他醒来时正值黎明,手上挂着吊滴,陪床的母亲正在躺椅上沉睡,阳光从窗户射进来,琉璃般剔透,他推窗,正望见碧绿的草坪上那些莹莹的水珠泛着五彩的光泽。 不远处,停着一辆虎斑色跑车,十分鲜艳的款式。 萧腾下了楼,他感觉很饿,胸口酸楚,却想不起原因。餐厅里坐着尚世琦和父亲俩人,有仆人送上早餐,小心翼翼地摆上餐桌,但显然这俩人都心事重重,没有什么胃口。 待他们看见萧腾下来后,脸上便显出又惊又喜的表情,萧父更是转瞬间脸色便由晴转阴,正要出口教训,被尚世琦一把抓住手臂,便也没有说什么。 尚世琦笑着问:“正巧是早饭时间,我请成嫂煮了桂圆粥,你坐下来喝一些。” 萧腾看着这俩人,本来是要让他们说一下最近几天自己的遭遇,但看着形势不对,便忍着没有说话。 粥端上来后,萧腾就着勺子喝了起来,那样子一点也不像刚开始失心疯,生无可恋的模样,他的胃口还不错,又喝了几碗才停下。 兴许是吃了东西,胸口的酸楚也便轻松了一些。 48、大结局(二) 萧父一直憋着一股气,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书香门第,会生出一个和黑社会老大,一个男人纠缠不清的儿子,他的儿子本来十分优秀,品性纯良,能力出众,孝心也是一等一的,但没想到最后这么惊世骇俗,可真是愁坏了他老人家了。 萧家生出如此不孝的忤逆子,传到外人那里,是要被戳着脊梁骨骂醒了祖祖辈辈的。况且萧腾又是独生子,这萧家香火当真要断送到他这里,那萧父即便以死谢罪,也是难辞其咎的。 尚世琦却是存着另一个心思,他看这次萧腾醒来,似乎和往常一样,饭量也不减,那脑子里估计是有些异样了。不过,他也并不担心,他是什么人,找几个权威医生轻而易举,就算用了什么邪门歪道,让萧腾失忆也好,智障也好,就是再也不能容忍他还念着慕英霆那个疯子了。 萧腾的心思更是特别,他只是猜测自己出任务受了重伤导致失忆,现在只是希望有人能将这几天的事解释一下,但看目前情况,好像并不适合谈这个,他现在只是担心父亲会不会再逼着他辞职。 三个人心思不同,却同在一桌吃饭,萧腾吃罢上楼时,尚世琦就向萧父解释了自己的猜测。 “表哥看起来,似乎是失忆。” 萧父听后,转瞬欣喜,便问道:“你说,是不是还要找医生看一下?” “这当然是必须的,但目前最紧要的还是避免让他想起旧事,舅舅该打算一下了。” 萧父喜上眉梢,听了尚世琦的话却又有些泄气,他最怕萧腾想起什么,不过香港这个小地方,人多嘴杂,总有一天会坏事的。 尚世琦看萧父面露忧色,心中暗喜,却佯装担忧地说:“如果能离开这是非之地就好了,否则真不知道表哥还会怎么样。” “那你有什么计策?” “舅舅,不管什么计策,都先要摸清底细才好办。” 这个精细活则交给了萧母,萧母和儿子谈了话后,便把信息转给尚世琦,这下子彻底如了他的意。 萧腾把有关慕英霆的所有记忆都忘了,这意味着他忘了差不多半年的东西。 尚世琦出的计策是顺水推舟,他说:“表哥失了半年的记忆,这半年可足够发生一些故事了,男人嘛,只要成家立业,一切情爱都不是过眼烟云吗?” 成家立业,这个词彻底点醒了萧家俩老,前不久,费欣婷取消了婚约,理由是性格不合,其实大家都知道,萧腾已经好久没搭理过她了,如今,再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可难了。 尚世琦见萧父犹豫,便又接着说:“既然是成家立业,何不做得绝对些,如果连孩子都有了,那他还有其他心思吗?” 萧家父母便知道这是做假了,但这事太冒险,他们不敢答应,谁知尚世琦又说,他已经物色好了人选,远在大洋彼岸,离香港远远的。 既然已经这样子了,事情便成了。 过了半个月,萧腾举家搬去了大洋彼岸的美国,和香港的所有联系都断开了。 又过了半年,尚世琦为萧腾准备的假妻子以感情不合提出离婚,之后,萧母又找人安排相亲,最后确定下来时,已经是年底,圣诞节前夕,萧腾摆脱所有人,抽空去母校探望恩师。 在那里,他遇到一个很特别的男人。 那天下着很大雪,校园里十分寂静,萧腾拜别恩师后,便去以前熟悉的旧地游历一番,经过图书馆时,他便看见这个男人,他穿着黑色长款羊毛风衣,衣领高高竖起,正遮住下半张脸,那双漆黑的眼睛嵌在古铜色仿佛塑像般线条优美的脸上,漫漫风雪中,静静凝望着他。之后,萧腾又在希腊小楼那看见他,这个地方常人并不愿来,因为地处偏僻,破败失修,算不上景点。 “我见过你。”萧腾走上前,向着慕英霆伸出手来。 对方却愣了愣,犹豫了几秒,才拉住萧腾的手,那手掌粗糙,摩挲着萧腾的手,雪片静静落上去,仍然让人感觉温暖。 在这种熟悉的温度之下,萧腾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眼前的慕英霆形象一片模糊,但恍惚间他们仿佛已经认识了几千年,他甚至能够描摹出他被遮住的下半部脸的线条,那唇齿的温度,都仿佛停留在指尖一般熟悉。 那男人不等他回神,便搂过他的腰送上一个吻,唇齿辗转间,已经倾诉了一切语言。 萧腾突然想起,他有一次在社团里经过,走廊上挂满历史上从社团走出去的有名人物,有一个低年级的男孩静静擦拭着那些发黄的相框,那少年的脸便是温暖的古铜色,一双眼睛黑曜石般嵌在眼眶里,神色安静闲适,仿佛午后暖和的阳光,转眼间,已经这么多年。 很多秘密,还是留在土壤中,永远不见天日,那样不是最好吗?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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