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龌龊?呵呵,随你怎么说,现实就是,你已经没戏了。”高俊翻出钱包结账,腮骨咬的一动一动的,他以为曲楠说的“龌龊”,是在形容同性恋。
高俊一直以为曲楠是很不俗的女人,没想到今天却给他上演了一出俗的不能再俗的戏码,国内的环境这么艰难吗?如果曲楠这样的人都不能接受,也难怪张强会这么迟疑和退缩。
“有戏没戏不是你说了算,别忘了这里是中国!”曲楠怒极,拍桌子。
高俊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话不说不明,可俩人说的话还不如不说,误会更大了。彼此在心里的形象一落千丈,不用伪装的地方,都是一副深深的失落模样……
高俊车开的很危险,能安全的到达张强汽修店是很幸运的事情,可此刻这份幸运是他不需要的,所以他开到车店前,隔着十多米搜寻着张强的身影,可张强人在车坑里,火眼金睛也看不到啊。这段距离走过去简单,可在一起的距离呢?自己已经很努力的在继续那九十九步,却抵不过张强后退的速度,如果,能够远走高飞就好了,世外桃源与世隔绝相依为命……毒人骨髓啊,居然让自己产生了逃避的想法。
就在阳光下!
高俊给张强发了一条短信:曲楠知道了。然后开车上了高速,不看速度盘,一直往前开,快没油时,海水反射着血色夕阳恍若修罗场,一不小心开出去三百公里了……
曲楠很聪明,只是性格太粗线条,无论生活还是工作,她都是个依赖感觉的人,可现实让她不得不动用一次智力:在张强面前,装成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她才有理由也有借口继续纠缠在他身边。曲楠以为高俊和自己一样,对张强都是心理惦记还吃不到嘴里,张强这阵子对高俊的反常,多半是张强是发觉了高俊的心思在排斥,必定张强如此爷们儿的男人怎么也无法和同性恋联系在一起,在心里,曲楠还有些同情高俊:比自己还没希望。
而张强就没那么强大了,既不会伪装也不会算计,收到高俊的短信后,天上地下几个来回,曲楠回来后,都没敢直视这个女人,他什么都忘了,提心吊胆的等着两个字,那两个马立文曾经说过的字。
手臂上仍旧很清晰的缝针伤口证明自己也曾经热血过,为自己,为朋友,为亲人,也许自己的血液还能沸腾得起来,可为了高俊站在全世界的对立面……张强不认为自己有勇气,那跟他赖以生存的原则相违背,即使父母接受朋友宽容,张强也不愿意做那一小撮人,他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平淡舒适,有朋友,很难发觉寂寞,没有责任,为自己活。
如果没有动心,张强不会如此挣扎,仍旧是那副稀里糊涂的态度,糊弄别人也糊弄自己,可变了就是变了,不该想的想了,不愿意面对的来了,比起快刀斩乱麻,更心疼的是放手了。
曲楠的心思全放在演戏上,没有注意到张强的不安,反倒因为他的冷漠乱了自己的阵脚,好几次,曲楠都想骂张强冷血,男的女的送上门的一大堆,凭什么用冷漠践踏!可再冲动她也知道,这话一旦骂出来,自己就真的没戏了,所以带着一股子怨气,曲楠待了没多久也走了。
天短夜长,营业时间也缩短了,过了八点,基本上就都歇着跑代驾了,张强本来想提前回去找高俊,九点时,他母亲打来了一个电话,不咸不淡跟张强聊了十多分钟,说出了主题:相亲。相亲的对象张强见过,十一跟他妈去参加表兄婚礼的伴娘,叫孙海双,性格很开朗,那天穿了一件粉色的小礼服,比新娘还抢眼的姑娘。在张强母亲刚把这个意思委婉的说出来时,张强就发火了,多少年没上来的脾气朝他妈有板有眼的发作了:原来不管我,现在管我干嘛啊?一句话就把他妈给呛的没话了,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电话被挂断了。张强踹了一把椅子,火气还没下去就又把电话打回去了,犯浑都不分对象了,这也太不像自己了。电话再接通,张强的母亲声音有些哽咽,张强心里骂自己混蛋,主动把相亲的事情应承下来了,他妈在那头一个劲的说不用他勉强,说是自己瞎操心,张强火气又差点发出来,让他妈痛快的把时间地点给他,又说了两句软话,算是绕了一大圈主动进牢笼了。
这么多年,这算是张强的母亲第一次管张强。也是用这个理由,张强让自己接受乱发脾气的后果,可既然答应了相亲,高俊就没法面对了。张强在店里耗到关门,还是不敢回去,在街上溜达了一阵,连条野猫野狗的都没有,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冷,马上就是十一月了,天天都是好像要压下来的阴霾天,可实打实的连个雨点都没掉过,究竟是怎么过的,日子居然过成这样了?有家不能回,朋友还在,钞票也有,可为什么自己的心情和这天气一样,越来越吓唬人呢?
溜达到宋伟明家的小区门口时,张强心思一动,这个自己还没得罪,可以拿来败败火,可电话接通了,张强也想起来了:宋伟明在父母家。
但是,宋伟明居然让张强去他父母家接自己,口气还有些讨好的意味。张强赶过去跟老两口嘻嘻哈哈客套了一阵,扶着石膏腿的宋伟明出来,宋伟明乐的跟顽皮得逞的小孩子似的:这哥们儿馋酒了,在家里父母管得紧,最多喝两口料酒。
宋伟明的石膏还有一个星期就能拆了,在家洗澡的时候已经拆下来过了,所以一出家门,张强就不用扶着他了,改给他扛石膏了。
哥俩吃烤肉,宋伟明的胳膊吊了一个月石膏不灵活,全是张强在忙活。张强就奇怪,在家不能喝酒难道还没肉吃?怎么跟素了个把月的饿狼似的?两盘子肉自己就吃了一片,其他的全都喂了宋伟明了。
其实就算右胳膊没折,宋伟明也使不好筷子,以前他们哥几个在一块吃饭,最先扔了筷子动手抢的肯定是他。
“吃啊吃啊,你别光看着我吃啊,你也吃啊。”说这话的时候,宋伟明刚把案板上最后一块熟肉塞嘴里。
张强看看桌子上的空盘子,不空的盘中不是泡菜就是生菜,还有几碟调料,倒是挺好看,可不解馋啊。
“得了得了,吃你的吧。”张强用筷子蘸了点辣酱,搁嘴里咂么。
“肉还没熟呢,你让我吃什么呀?”
“嘿!知道没熟你还让我吃!”
“你不就好这半生不熟的么。”
张强骂了一句,俩人一起嘿嘿乐。这是一个“典故”,大学的时候,他们宿舍的人一起去见识西餐,张强不懂装懂,要了个七成熟,结果切开带血丝,张强逞强都吃了,出了店门口就吐了,于是就留下来这么个“典故”。
服务员过来换铁板,顺便给他们把肉都铺满了,张强跟小姐逗,让她留下来服务,否则他是一口都吃不上,小姐红着脸走了,宋伟明开始张罗酒了。
张强这阵子抽风,宋伟明早就听赵辉他们电话汇报过了,今天一瞧张强这堪比秋日黄花的憋屈模样,心里边别提多解气了,终于找到比自己惨的了。
老天是公平的!宋伟明哼哈几个来回,哥俩一瓶酒干了。
十一点整的时候,张强的手机在桌子上嗡嗡的震动了,俩人本能的随着动静看了一眼,然后手机就一直在桌子上嗡嗡乱窜,张强装没事人一样夹豆子吃,宋伟明则是一脸幸灾乐祸的坏笑,因为电话是高俊打来的。
手机第二遍震动起来的时候,宋伟明忍不住乐出来了。
“遭报应了吧!早就说了,要爱护祖国花花草草,丫不听劝啊,如今找齐了吧!”
张强啧了一声,捞过手机,挂断,关机,恨恨的又扔旁边了。
“不是你丫流大清鼻涕的时候了!喝酒!”
喝就喝,半斤对八两,我流鼻涕你也好不了!
半斤一瓶的小烧,俩人喝的不比盘子空的速度慢,后来肉开始焦了,铁板换来换去都是那一堆肉了,生菜开始下去了,俩人干完酒就嚼生菜,说句话都挺费劲的,但内容出奇的一致:宿舍那群不是东西的同学。
当然,也相互揭短,但是,就是不聊当下。原因无他,都有还带着血的伤疤。
两个小时,俩人干了人家四瓶酒六盘肉还有无数免费的大麦茶,准备结账走人的时候,张强先去了趟厕所,出来的时候看到门口弯着腰的宋伟明,就摇摇晃晃的出去了,宋伟明正拣地上的石膏呢,捞了半天没捞上来,喝多了视线不对焦,张强过来后帮着捞,捞起大腿的掉了胳膊的,最后还是停车场的安保给捡起来的,俩人勾肩搭背相互扶持着走了,包括在店里看热闹的服务员,都把结账的事情忘了……
肚子里一堆酒肉,终于敢回家了。张强差点在出租车上睡着了,回去后自然就把高俊打过电话的事情给忘了,爬到六楼气喘吁吁,也尿急,插不进自己家门的钥匙孔,只好扭头敲对门,高俊什么表情都没看清,门才开了一条缝,扒开就直奔洗手间。
高俊的脸色在那两分钟的时间里,赶得上股票曲线了,变化多端。自己在家里胡思乱想,人家喝的醉生梦死,秦始皇陵也不带这样坑人的啊。
张强从洗手间出来,见到高俊就笑开了,脑袋里就像擦过的黑板,什么都没有了,甩着胳膊扑过去又要例行公事,高俊一脚就给蹬开了。
“你哪儿喝的?跟谁喝的?我电话是你挂的?”高俊居高临下的坐在沙发上,因为张强被踹到了地下,他自然是俯视。
张强也不介意,挥舞着胳膊够高俊的大腿:“过来,赶紧的,让哥哥抱抱。”
小狗高兴凑过来了,在张强脸边使劲的嗅了嗅,跑开了。高俊冷哼一声,忍着大嘴巴抽的冲动,用脚在张强的肚子上踩了两下。
“呦喝,吃了不老少啊,噔噔的。”
“都是水。”张强自己撩开衣服,在肚皮上拍了两下,熟大了的西瓜似的,声音都发空。
高俊踩着他脑门就给放倒了,自己也站起来了,气的脸都白了:“你他妈的不想好了吧!”
一句话,俩人都脸红了。高俊是没想到自己说出这么矫情的话,张强是心虚了。
一扭脸,张强也看到垃圾篓的泡面桶了,扶着茶几坐起来,盘腿坐地上,闷头抽烟。
高俊泡了一壶茶过来,也平静了。
“嘎啦——轰……”窗外一阵阵干雷响,高俊叼着烟去阳台收衣服,闪电在云层中炸开,可以看到云团的厚重,搞不好这次真的要下雨。
“我觉得咱俩这样下去不合适。”张强的声音不带一点感情,少有的严肃,也听不出来喝过酒。
但是,高俊还是咬着牙告诉自己他在说醉话,烟灰被风卷乱,钻进了鼻孔,呼吸很不舒服。
“你那晾着东西呢么?我过去收。”
明显的欲盖弥彰,俩人好上了以后,衣服都堆在高俊这让保洁洗。
张强慢慢的摇头,手上那根还没点着的香烟戳在了烟缸,脚步虽然凌乱,还是没有回头的走了。
高俊颤抖的吐出一口气,看着天空翻滚的云团,好像随时可能发做成一场磅礴大雨的样子,手指的香烟燃出乱窜的烟丝,弥了眼,辣疼,空气中都是大雨将至的泥土味儿,很浓重。
隔壁的阳台亮起了的灯光,却什么都看不到,不过是几米的距离,却是十几米的高空,和一堵不可逾越的墙。
善良的高俊有一种勾引了良家少妇的负罪感,因为他心里并不是彻底的自信,无论再怎么说服自己没有退路,其实退路还是有的:在这里弄得声名狼藉人人喊打,美国的母亲那里才是家。这种无法消除的退路是建立在张强不肯陪同自己坚持的基础上,就像曲楠说的,这里是中国,自己缺少的了13年生活的地方,回来时除了到处看哪里都觉得陌生的地方。自己走的时候父母离婚都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同性恋更是根本没听说过。
面对张强第一次开口否定,高俊排山倒海的反思。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男人?为什么是张强?一份不对等的感情真的值得自己赴汤蹈火吗?所有的问题,都无解,勇往直前的口号却掷地有声:抓住他!套牢他!谁也别给谁垫背,摔下去同时脑门着地!
让自己都起鸡皮疙瘩的想法,高俊时不时的会想起一个可笑的成语:天长地久。其实挺可怕的,抑或是自己老了,很自然的就冒出“要是和张强,天长地久也挺好的”的这样酸的冒泡的感觉,完全没有了当场走一步是一步不负责任的态度。也许这才是症结所在,冲动的毫无理由,自信也是空穴来风,完全是感觉,于是剩下唯一的问题:感觉可靠吗?
可话又说话来,这又不是做生意,感觉如果都不可靠,还谈个什么劲儿啊?从一开始,自己就已然处于满盘皆输的态势,时刻准备着,等的就是张强的这句判了死刑的话后绝地反击,如果说以前是盲目治堵,小心翼翼疲于应付的不给他判刑的机会,那么现在态势明了了,对门的那孙子是属耗子的,打了洞就跑,好猫就该奋起直追,追到了先打断了他一双腿!
高俊几次三番的冲到了门口前,牙关咬的挺紧,破釜沉舟的架势摆的挺逼真,可关键时刻总被心里对自己“不要脸”的唾骂给挡住了,到底是高傲惯了的人,这低三下四的姿态不擅长。
小爷今天还就不要脸了!你还能把我拒之门外怎么地!小爷有钥匙!
第20章
高俊直接用的钥匙,没敢敲门给张强拒绝的机会。
张强还真吓一跳,他根本就没想过高俊会过来,必定是那么骄傲的人,不会是恼羞成怒过来杀人灭口的吧?
脖侧还在往下淌水珠,刷牙三分钟,刷不掉喉咙中辛辣的酒气,张强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目光呆呆的。
高俊轻轻的叹了口气,绕到他旁边,拿起他脖子上挂着的毛巾给他擦起了头发,仍旧是又短又硬的头发,沙沙作响,水珠暗器一样分散出去。
“头疼吗?”
张强挣开他手里的脑袋,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还好。”
高俊把毛巾扔在茶几上,做到了他对面,喝他的茶,抽他的烟,重重的叹气,说:“我疼。”
张强喷笑,笑的双腿都抬了起来,小屁孩玩煽情,怎么看怎么可笑。
苦肉计不成功,只好再换一计,高俊跨过茶几坐在了张强的大腿上,按住他的肩膀,让他被迫仰视,笑意甚浓的一张脸,怎么会对自己说出那么残忍的话?
“别笑,我真的疼。”高俊说话都没什么力气,气的。
张强心里偰钉子一样,一遍遍的提醒自己坚守立场,所以完全没留意自己的双手已经习惯成自然的摸着高俊的小蛮腰了。
“疼就吃药,不行就看医生,你姨父不就是脑外科的权威么。”
高俊边摇头边把转身把香烟掐在烟缸里,然后一本正经的压在张强的肩膀,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的说:“那些都不管用,让我咬你一口就行了。”
果然,带着杀气而来啊。张强眯起了眼,故意让自己看不清高俊凶狠的表情,窗外雷雨大作,俩人咫尺的空间里波涛暗涌。
“只是咬一口就行了?你确定?”豁出去二两血,只要把俩人的关系缕清。
哪里就缕的清了,你的血成了他的营养,骨肉都渗透了,轮回都断不干净了。
高俊慢慢的点头,呼吸均匀的铺洒下去:“只要你让我咬你一口。”
“来吧。”张强英勇献身,眼睛眯的更深了,所以更加看不清高俊的精光烁烁。
两手拖住张强的脸,高俊一寸寸的低下了头,张强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两腮的力道跟铁箍似的,嘴巴被侵略了,牙齿嘎嘎的交战了一个回合,终于还是没能抵抗得住,舌头才相遇,立刻就对欲望竖了白旗……
直到舌头被锐利的牙齿刺痛,张强才明白高俊所谓的“咬一口”是什么意思……高俊疼不疼无从分辨,但张强疼是肯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