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干什么?
竹子断裂的声音。
我从床上滑下,重重跌在地上,疼的哇哇直叫。
原司东竟然把床的一只脚直接踢断了。
看我怎么说他的,这人夸不起啊。
我扶着腰出门,眼前的景象把我惊呆了。
白色围墙,青翠的爬山虎,盛放的桃花,苍劲的枝桠上,挂满了竹制的灯笼,有的蒙上了清雅的画,有的只是由竹条编出了各种形态,原司东正坐在桃花树下,专注地削着一根竹条。
雪白的衣衫,落上了些许花瓣。
他的发丝一直柔顺,一边的头发夹在耳后,另一边的垂下,真的格外温柔。
我悄悄走过去,突然趴到他背上:“嘿!你在干什么?”
原司东居然也不恼,瞥我一眼继续削:“小傻瓜,你昏迷那么久,我自然就只能做花灯玩。”
“你说这隐沦真神奇啊,大冬天的居然跟春天一样。”
“知道你忘了,隐沦四季如春。”
忘了吗?可能吧。
“我们元宵节就在这里过吗?”
原司东放下手中的刀和竹条,把我抱在怀里:“那你还想到哪里去。”
我被他吓了一跳,这个原司东,确实不太一样。
“你不可以离开我。”
我蹲下身,学他歪脑袋:“好啊,我不走。”
晚上,皎洁的月亮爬上山坡,月亮比平时看到的要大很多,也要透明很多。
我指着那座山说:“哎,那座山叫什么?”
原司东靠过来:“叫灵山,怎么啦,想去玩?”
看起来很美的样子,我点头。
原司东无奈:“你说你都去过多少回了,怎么还想去啊,说,你是不是看上哪只树精了?”
“树精?”
原司东不理我,叫我闭上眼睛。
容我思想龌龊,我以为他要吻我。
可当我睁开眼时,我觉得就算不亲,我也很满足了。
桃花的枝桠上错落挂着竹制的灯笼。
白天是熄着的,晚上全点了起来。小小的火苗在四周映出一片光明,小小的光明里,桃花夭夭。
元宵节的月光最是清澈,原司东笑着看着我。
我对他笑:“真漂亮!”
他抚了抚我的头,笑道:“喜欢就好,我们吃元宵。”
院墙边有一套石桌石椅,旁边的桃树上挂了很多灯笼,把这一片照亮,石桌上摆了两碗元宵闪着莹润的光泽。
我说:“不知道娘和父皇他们怎么样了呢?”
原司东皱眉:“娘,和父皇?”
我点点头。
原司东道:“末川,你怎么了?”
末川?
我惊异睁大眼,原司东,果然就是地狱美人吗?
我刚想与他再说话,四周景色忽然扭曲,原司东在我周围消失,我像被拽起,又被狠狠摔在地上。
8.离境幻梦
我惊醒。
白色的帐子,摇曳昏暗的灯光里是灰白的颜色。
身上起了一层汗。
是梦?
原司东,他为什么要叫我末川了,那么他就是地狱美人了?
娘关切地看着我:“言珏,你怎么样?”
我摇摇头。
“珏儿,你的脸色还是不对,是不是就还没完全醒?”
酒?
我终于想起来我忘了什么了。
年宴、盛斐闻、龙……
以及……绫寂的杀戮!
现在的百姓怎么样了?父皇有没有事?裕盛有没有乘虚而入?
我从床上跳起来,跑向殿外。
娘失措的脸,侍女伸在半空的手,墙壁上昏暗的灯火……
我冲出门外。
脚下松软的雪,头顶一片一片飘落的雪,寂静无声,只听见雪落的细微声响,沙沙,沙沙……
娘走到我身边:“言珏,怎么啦?”
“娘,下三界是不是因为我对人界宣战了?”
娘笑道:“你在讲什么?该不会是你父皇想要小小磨炼你一下,你就受不了了吧。”
我睁大眼睛。
娘摸摸我的头:“你父皇是故意让你十一哥出言挑衅的,看看你这孩子应变能力怎么样。”
“然后呢?”
“你父皇觉得你太冲动,衣服脱了不就完了,非喝那么多酒,拦都拦不住。”
我低头,他们不了解,我护着那条龙,受人猜忌的龙,就好像护着我的尊严。
“娘,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
娘点一点我的脑袋:“你昏迷了两天算不算大事?”
“真的?”
娘白我一眼。
原来真的是梦,是梦,那就好……
娘说:“你净站在这儿傻笑干什么?别着凉了。”
我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一觉醒来,所有坏事都是梦的感觉真好。”
娘奸笑:“可是,看你刚才好像在喊原司东,不像是噩梦啊。”
我僵硬了,不是冻的。
她这是哪门子逻辑?
娘说:“就知道你小子喜欢上原司东了,当年我也喜欢过。”
“你说什么?”我完全震惊了。
娘慌忙捂嘴,只露出一双眼珠子,定定地盯了我一会儿,然后转身就走。
我抓住娘的胳膊:“娘,这事你不讲清楚,你就别想睡觉了!”
最后在我的威逼利诱软磨硬泡死缠滥打之下,娘终于道出了她的情史。顺便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你也知道啊,我是天上的狐仙,刚升天时,我遇到司东帝君,本性大发,就跑去勾引他,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我只好含蓄地笑。
娘继续讲:“不过你比我有机会一点,因为原司东是弯的。”
我一口茶水喷出来,歇过气来:“你说什么?”
“原司东爱一个男人爱了三万年,仙界有个风俗,当自己最爱的人死去了,且自认再不会爱上别人,就将自己的一切荣誉都写在他的名下,替对方活着。”
“啊?”我睁大眼。
娘说道:“知道为什么他一直对外自称末川帝君吗?因为他爱的人叫末川。”
我?!
娘推推我。
我抬头。
娘道:“所以说,我觉得原司东护佑你这事有点蹊跷,我也跟你讲过,神之护佑,基本等同于爱,我不明白原司东怎么会愿意。所以,你年初五去隐沦时,我也要一起去。”
我不就是他们都在说的末川吗,他护佑我有什么蹊跷的……
难道说我其实不是?!
“你怎么知道我年初五要去?”
“你不是梦话里讲的吗?”
我嘴角抽搐,谁能告诉我,我到底讲了多少梦话啊。
年初三早上,哥哥姐姐叔叔叔叔婶婶嫂嫂们都听说我醒了,跑过来探望我,跟我讲起韩信胯下之辱和勾践金殿尝屎,跟我讲别一点辱都受不起,跟我讲不可以太冲动。
联想起平日里大家都待我和气,那天晚上可能真的是一个试探。
我也就笑着接受了这些建议。
可是,那天晚上异常悲观而绝望的心理,仿佛就不是我的。
很像是……中了蛊惑。
父皇和盛斐闻是一起来的,盛斐闻讷讷地站在一边一言不发,只拿俩眼睛偷偷瞄我。
父皇问:“珏儿身子可好一些了?”
我点头。
盛斐闻嘴抿了抿。
他一直是这样弱质的人。
父皇拉了盛斐闻在我床边上坐下。
“斐闻一直胆儿太小,我这次也是想锻炼他,没想到,看你昏迷那么多天,斐闻现在连话都不敢讲了。”
盛斐闻坐在我床沿上一点,腿部一直绷紧了似是准备着万一我吼他马上就走,他甚至连看我一眼都不敢了。
我伸手起摸他的手。
盛斐闻稍微缩了一缩,却没有躲开。
像惊恐得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眼睛抬起来盯着我。
我笑道:“十一哥,这只是一场磨砺,你我都应当有进步才是。”
盛斐闻又低下头去。
父皇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我往前挪了挪,更接近地看着他:“十一哥,我怎么都一直看不出你是哥哥,比我这个弟弟还没用!”
盛斐闻没动,我见过他的母妃怎样教育他,一点不对,非打即骂。
他最需要他人的肯定。
我抬起他的脸,在他脸上做出笑的表情:“看这样多好看。”
我的手松开,盛斐闻仍旧笑着。
父皇道:“你们两个先聊着,我去找你母妃。”
9.
父皇离开后,盛斐闻很长一段时间仍旧不说话,一直绞着手指。
我说:“哥,我给你讲笑话怎么样?”
盛斐闻点头,用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我。
“有一个病人去医馆看病,大夫给他开药:你是要贵一点但是半个月能好的呢,还是便宜一点,十五天能好的?那个病人说:当然是贵一点的。”
盛斐闻浅浅笑了。
“有一颗绿豆,它从大哥的天味良的顶楼上掉下来,流血了,然后变成了红豆,后来用了十五天便宜药,流脓了,变成了黄豆,后来好不容易结了痂,却成了黑豆。”
盛斐闻掩嘴,笑道:“大哥的天味良那有这么高?”
“你和我去冒险,掉进一个洞里,结果你死了,我活着,你叫死人,那么我叫什么?”
“叫活人咯。”
我敲敲他的脑袋:“我当然叫救命。”
一直以来,笑话都是调节气氛的良药。
三个笑话讲完,盛斐闻就主动开始与我讲话。
盛斐闻看我许久,笑道:“言珏还是不戴那天晚上的围巾好看,戴着,会像个女孩儿。”
围巾?
我记得戴围巾是怕伤口被发现,才这么几天,伤口不可能痊愈。
我伸手摸摸脖子,光滑如初。
我愣在那里。
这不是真实的世界!
那么,我现在的安详,又是一场梦,就像与原司东在隐沦……
而且所有人那天的异常,只有受蛊惑,才解释得通。
我从床上跳起来,跑了出去。
最终在华清殿我找到了父皇和娘,他们正聊得开心。
我一把拉过了娘。
“娘,你是仙,你告诉我,下三界是不是屠了盛京,现在是不是一场梦?”
娘道:“怎么啦,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我使劲摇摇头,我不可以活在梦里,我要回去,守卫我的臣民!
我让娘看我的脖子:“娘,我这里原本有一道伤,现在没有了。这说明现在都是虚幻,我们要回去!”
娘把我拉到一边:“你小点声,昨晚你刚醉倒,原司东就过来了,他说你受伤了不可以喝太多酒,拉开你围巾我们才看到你脖子上那么大一条口子,一直在流血,要不然你以为你那会昏迷这么久啊。后来原司东用灵力帮你愈合了伤口。你也知道灵力只能愈合伤口而无法把你唤醒啊,所以我只好一个人守着你,听你梦话……”
原来是这样。
我虚虚的笑了一笑,然后眼前的景象模糊起来。
娘和父皇呼道:“珏儿,你怎么啦……”
“言珏,你没事吧……”
然后几天,轻松得不得了,没事勾引几个小宫女玩。
一般流程如下:
小宫女端着药上来。
我仍旧躺在床上:“姐姐,我浑身没力气,你扶我起来好不好?”
小宫女慌忙转身:“女婢去请贤妃娘娘。”
我虚弱地扯住她衣襟:“姐姐,人家好难受,现在就要喝药。”
小宫女不知所措。
我继续用半死不活的声音:“姐姐,我已注意你好久了,你是……”
然后把她的基本信息报一遍。
每次来新宫女,我最大的乐趣就是去翻花名册,因为关键时刻有用,就像现在,宫女们会相信记得住她们信息的主子,是真心疼他们的主子。
小宫女把我扶起来,我非要倚在她怀里,她只好红着脸应允了。
然后我就颇为舒坦地喝完药,靠着床头,挥着手道别。
如果我还爬得起来,我还可以去勾引父皇的随侍。
一般流程如下:
随侍在练剑。
我摆着手走出去:“好剑法!”
随侍行礼。
我拿过他的剑,随手挽一个剑花。
我学武一般都只学这个,可以拿出来吓人。
随侍会呆掉。
我会过去跟他耳语:“大人明白我的癖好,今晚浣沐宫不见不散。”
然后大多数人都会来,然后只是亲完后陪我看一晚上星星,然后就留在我娘的浣沐宫了。
所以说,我一直觉得勾引,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面对原司东,我似乎失去了所有的能力。
在年初四晚上,娘帮我制订了追到手三部曲以及必杀技。
为了巩固原司东对我的护佑。
娘讲出那个简单易懂的名字时,我再次喷茶。
那么明天就要去战斗了……心里不是一般的没底啊……
但是原司东是不是地狱美人……这件事跟重要!
出浣沐宫就看见娘和原司东站在马车前等我。
我惨笑着跑上去:“娘~”转眸为难地瞥了原司东一眼,回想起他在那个鬼气森森的林子里整我,他给我托的梦,他与末川的感情,我觉得我与娘接下去要干的事太上不了台面了。
“参见二十七殿下。”他在向我行礼,“我来接你了。”
我差点没撒丫子跑路。
娘死拽着我的手:“原大人,听珏儿说隐沦镇风光秀美,今儿本宫同去也想一赏。”
原司东揶揄地看我一眼。
我很狗腿地赔笑。
原司东了然一笑:“贤贵妃如此抬爱,原司东恭敬不如从命了。”
10.
晃晃荡荡一路,下车时,一撩开门帘我竟然连眼睛都睁不开。
接近正午,刺目的阳光直射而来。
一会儿后,眼睛恢复过来,才看清楚了四边的美景:我们在一个小型集市的入口,两边是白色的颇有些年岁的矮墙,墙面上爬了一些爬山虎,顶上盖着黑瓦,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有摊贩搬了小凳坐着守着自己面前篮子里的几样蔬菜瓜果;还有一些顾客,看中了就蹲下身去挑,付完钱拿着瓜果继续逛。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安详而满足的笑,就连墙上的爬山虎都有生命一般,好像在阳光下伸着懒腰,打呵欠,聊天。
不知怎么回事,我觉得这一切都,带着一丝虚幻,就好像是仙境一般,有让人不由想放下一切尘务,在这里安安静静过一辈子的亲近感和出尘感。
“珏儿,怎么了?”
我忙回过神来,跳下马车:“没事儿,娘,就是觉得这里太漂亮了。”
娘随后从车里出来,打量了一下,回头对原司东说:“原司东,不错啊你。”
原司东已从另一边下车:“贤贵妃谬赞。”
原司东带着我们在集市中穿行,小贩们对原司东都很尊敬。基本都会打声招呼说:“司东大人好。”原司东也会笑一笑。
其实,不整我,没阴谋时的原司东笑起来更好看,虽说他整我,有阴谋时也好看……
到了原司东的宅子前,不像别的大臣那样虽不张扬,却偷偷用上乌玉瓦来含蓄地炫耀,他的宅子,是彻头彻尾的朴实无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