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果然是小孩子。”明天闭上眼,分不清是什么心情的混乱着。
中场回忆之所谓蜃妖(14)
认为自己比不上别人坚强、强悍,觉得自己无比幼稚、愚蠢。
自信没有主动为恶,觉得是受害者的自己,原来换个角度,在旁人的眼里,不去挣扎、不想自救的自己,竟然恶劣的就是个加害者。
以前可以任性的、单纯的想着,自己所做所为没有恶意。
却在发现,这样的自己一直在无视别人的好意,甚至将对方视为敌人,是如何的自私自利、自大自傲后,开始质疑,有些坚持是否必要。
要是最初的时候,就愿意选择当一个被利用的睡眠学习机……
不说什么没有自由,拜托,如今被关押在深海海底,难道就叫有自由?
以这点来判断,在坏处上,真没有什么更差的情况。
好处呢?泛尔说,那些研究人员会如同臣下服侍君王般的对待他,也就是说,他将可以在这里任性的做很多事,不止不会被阻止,或许会被配合?
说不定,在那些研究人员里,会有几个喜欢上他这个睡眠学习机,会希望他帮他们在梦里学会更多东西的来巴结他,也有可能,不是纯粹巴结,而是认为他非常实用的,真心想和他当朋友?
怎么办呢?越想越觉得那样的人生,似乎幸福好多喔!
莫名其妙的,明天有一种如果时间能从来,他想换一个选择的冲动。
当他如同在崎岖不平的蜿蜒小路中,攀爬滚跌的痛苦走来,没想到一回过头,有个人指着一条康庄大道告诉他,那一条捷径一直在那里。
这种感觉太可笑,宛如否定了自己过往的所有人生!
但是,无可反驳呢,曾经年少时所做出的坚持,后来才发现毫无必要。
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吧?终于弄懂了,在下意识想走某一条阴暗小路之前,要想清楚、看明白,附近有没有另一条便捷、轻松的光明大道。
“我这样算是有成长吗?”明天睁着闪亮亮的眼睛,在透明圆棺中远眺着拐弯处过去的走廊出口处,那里隐约能见到洒落在地的月光。
海市蜃楼的自己,不是仅有一种人生可以过的,他有别的选择。
这么想着,他渐渐有些躁动不安起来,自己最近干下另一件蠢事,依然没有想过能从中插手什么的,仅仅是坐在这里旁观罢了。
不行的,他才答应过泛尔,要努力活下去,要长大一点的。
人造人鱼啊,那是为了报复千年才恶意提出的计划吧?
如今却被他营造的,彷佛是在刻意为难人鱼一样,当然,这其中多少跟变态帝王讙兽昂禁本身仇视人鱼有关,而这样下去,事情会越来越难以收拾。
将来有一天,罗刹的手下们发现昂禁在刻意伤害人鱼,会发生什么事?
被手下集体背叛的讙兽?这种情况是不是必定会发生?
到时候冲突一起,罗刹的手下们有多少能活下来,昂禁会不会死?
“啊啊啊,全是我的错,如果我不被鬼迷了心窍,就不会那么提议。”
明天苦恼的抱头思考好一会儿,低头瞧了瞧手上的黯青之服从。
可以试试吗?使用黯青之服从来抵消老不死们设置在他身上的禁锢,然后偷偷的潜进昂禁的梦里,想方设法的尽力减低他对人鱼的憎恨?
实际上,年兽跟人鱼皆是无辜的,该被责难的是千年这个死变态啊!
如果没有千年在为难人鱼,年兽不需要时时跟随,常春之地里的蚌族就不用面对研究人员的苛刻对待,是的,追根究底,千年才是始作俑者。
让昂禁理解这些呢?情况会不会变好一点?
明天从头到尾、翻来覆去的研究了一遍又一遍,认为极有可行性的笑了。
“试试吧,我不能再被动的待在原地,仅仅是选择看下去。”
他是海市蜃楼呢,拥有自由操纵梦境的能力,是为了去做点什么吧?
闭上眼,将精神集中在黯青之服从上,利用它,朝着身上的禁锢一次次的冲击着,不用试图毁灭,仅需要撕开一个小口,能溜出去就够了。
一次、一次、一次,再一次,又一次,他就不信不成功的继续。
突然,啪的一声,像什么丝线被挣断的声音。
当机立断,明天分出一小部份的白雾,在缠身的禁锢出现空隙的刹那窜逃出去,形成一个缩小版,仅有巴掌大小的雾团,飘飘晃晃的飞舞着。
成功了,接下来是去找那位变态帝王昂禁。
明天不太习惯缩的如此小的雾团,有时想前进一两步,却会直冲出去一两公尺,汗,都忘了现在身体没那么大,不用这么强的力道。
差一点就因为这样,被在走廊上来回巡视的帝王之令人员发现。
战战兢兢的,丝毫不以为自己是雾团状就可以被忽视的躲藏前进。
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在常春之地中最不受监视的地方。
果然适合为了报仇而来,对这里丝毫没有好感更充满戒备的昂禁。
明天悄悄从门缝里挤身进去,轻巧的雾团不再聚集的,渐渐散成白色的雾气,缓缓吞噬着整个房间,短短几分钟内,室内甚至连白雾都瞧不见。
沉稳的呼吸声,连睡着都紧蹙着眉头,准备随时醒来的模样,这是讙兽?
有那么多手下守在四周,有必要这样苛待自己?或者,是曾经身为蚌族时的经历呢?一时半刻也放松不下来的紧绷着、防范着?
明天是虚体的海市蜃楼,自信没有人能伤害、杀死他,他从未如此小心翼翼过,事实上,面对他时,需要担心的一向是别人,怕被他卷进无尽的梦中,从此迷失的再不愿意从梦境里出来。
中场回忆之所谓蜃妖(15)
为什么发现自己在可怜讙兽时,会拥有一种志得意满的感觉?
看着别人比自己过的更惨,是不是真能得到快感?自己啥时变态了呢?
明天慌乱的不愿再想下去,直接扑进了昂禁的梦里。
瞬间,震惊过度的,无法控制的,反而被对方的梦彻底困住。
那是一小片的血色海洋,弥漫到了脚踝,微带着腐烂的甜香味。
将近五十个玻璃圆棺里,或蹲、或站、或坐、或趴的待着许多的小孩?
之所以怀疑,是因为眼前那些拥有珊瑚般的发色、水色的肌肤、水草般的双眸,身形小小的,最大是五十多公分高,彷佛水之精灵的他们,怎么看都不像成兽,不是大人的外表。
而能被称为精灵,他们的外貌理所当然是无可挑剔的那种。
长相好看的这些孩子们,不管是什么动作的待在玻璃圆棺里,表情全是茫然的、眼神是死寂的,彷佛没有灵魂的空壳一样。
其中,有一个趴在圆棺上的孩子,缓慢的用双手按压着玻璃,将上半身支撑起来后,眼神流露出些许舍不得和彻底的疯狂,下瞬间——
磅磅磅磅磅,这个孩子死命的用自己的额头撞击玻璃。
血一点一点的喷溅出来,整个玻璃圆棺剧烈的摇晃着。
“不要!”离那个孩子最近的一个,惊恐的放声大叫。
似乎为此犹豫了一秒,不愿活下去的那个孩子,继续着他残酷绝决的自杀。
附近的玻璃圆棺里,望着他的行动,大多数的孩子沉静的像什么也没瞧见,彷佛已经习以为常似的,提不起半分精力去在乎。
就这样,在仅有一个的咆哮制止声中,以头撞击玻璃试图自杀的那孩子,最后身体瘫软的滑落在地,血从玻璃上蜿蜒流下,慢慢的将他的身影遮挡住。
“不要死……不要!”嘶吼着,不希望又一个同伴死去。
“吵死了。”忽然有个人踩过漫地的血渍走来,恶狠狠的打开狂叫着的那孩子的玻璃圆棺,一把抓住他的颈子后,将他提了上来。
“又不是没瞧见过同族的孩子自杀,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用着不解的语气,像在责怪一个孩子讨糖吃般的随意取笑,丝毫不认为一个孩子在他同伴前自杀,是多要不得的大事。
“杀人凶手。”孩子抓狂的尖叫着。
“吵死了。”那个人皱着眉头,瞪了孩子一眼后,笑了,“正好缺个实验品呢,把蚌族的眼睛挖出来,不晓得有没有跟心核一样的替代功能?”
他笑得开怀的,朝着挣扎不休、吵闹不停的孩子探出手,几秒后,痛到极点已经哀嚎不了,仅能无力呻吟的孩子昏厥过去。
欣赏的瞧着利用自己种族技取出来的“眼珠”,完美的如同艺术品。
他献宝似的朝后头又出现的同僚递出手,“你看我弄出来的成品多出色。”
“没救了你。”同僚不屑的瞟他一眼,从他手里抓过那个只剩几口气的孩子,开始替他处理空了的、不断淌血的眼窝,再打上几种刺激体能的治疗药剂后,把他抛回应该在的玻璃圆棺内,转身去把死掉的另一个孩子拖出来。
“又死了一个,太麻烦了,他们居然这么不坚强。”
“没办法,就是这么弱小的生物啊!”
两个人说笑几句后,不管不顾其他玻璃圆棺中,那些孩子憎恨的眸光,肩并肩的对着其中一个手上捧着的蚌族漂亮眼珠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实验计划,没过多久,他们消失在门外。
失去踩踏的重量,浅浅的血海上最后一丝涟漪消失。
“有一天,我会把他们都杀死。”
那个失去眼睛的孩子,痛醒过来的趴倒在地,认真的告诉自己。
“还有人鱼,都是他们这一族还没灭绝,我们才会如此痛苦。”
他按着痛到无法昏睡,失去眼珠的空洞眼窝,语调疯狂的发誓。
最后,沉静笼罩了这片被血海包围的空间,再无一丝声响。
“恶。”
明天被梦境弹出来后,明明是虚体,却非常想从身体里吐点什么出来。
开玩笑,他看到的是什么啊!昂禁所做的,关于过去的恶梦?
明天不敢再待下去的将身体再次聚回雾团后,立刻逃跑。
他怕自己过度激动下,能量的波动会导致被催眠的讙兽醒来。
只是,摇摇欲坠的飞在半空,他在回去本体的路上,心情平静不下来。
蚌、蚌族,那就是蚌族所待的地方?所受到的待遇?
昂禁说的,看着同族的人死得惨烈的画面,就是那样的?
不行了,身为海市蜃楼的他,是虚体的他,根本没有承受过类似的刺激,无法承受、无法忍耐,有种想把整个常春之地毁灭的忿怒和悲痛。
什么啊,那些老不死的,明知道是这样的惨况,依然不出手吗?
说什么他们终有一天要长大,要自己面对?然后呢?
在这种环境成长起来的,除了是变态,还会是什么?他们的作法,是错误的吧?难道,因为肩上的责任太重,他们就忘记了人心有多脆弱?
明天混乱了,脑中的价值观、是非观混淆成一团,几乎无法思考。
最后使尽馀力,钻回他的身体后,使劲喘气,其实不用呼吸的他,想哭、想哀嚎的感受,一直吞噬着他的其馀情感,只是,真被昂禁知道自己窥伺了什么,说不定马上就会有蜃族的人被其胁迫,要将自己拖进永远的梦境之中。
想要做点什么的,所以,他不能被发现丝毫的异状。
冷静,冷静下来,快点冷静啊,混帐,根本没有资格觉得受不了啊!
明天倒在地上,倒在玻璃圆棺里,视线对着远处尽头洒落的月光,寂冷的银白月辉,让他想起有时在深海海域,在一片黑暗中,从海底遥视海面见到一丝月光在眼前绽开的冷清平静。
可以的,要冷静下来,他不要再只是一个旁观者。
身为海市蜃楼,他一定可以为别人做点什么,然后以此挣得自己的存在意义,嗯,可以的,他得长大一点,不能再停留于原地。
因为相较之下,被利用、被重复洗去记忆的自己,至少赚得了无数年的寂寞和安宁,却没有像昂禁那样,在永无止尽的噩梦中一再沉沦。
中场回忆之所谓蜃妖(16)
清晨,日光照耀着大地,晒出一种暖洋洋的味道。
斜靠背后的墙盘坐着,继续被关在透明圆棺里的他,神色疲惫。
一整晚时间的努力平静,多多少少有成果,但是也有意想不到的问题出现,如果蚌族真是那么凄惨,为什么泛尔会放任下去?
如果说漠视是错、毫无作为是错,因此后来的苦果得自己吞。
那么,老一辈的他们,那些老不死明明知道漠视、毫无作为会造成的结果,依旧放任蚌族的悲剧在重复上演,这算什么?
隐隐约约的,他稍微有考虑到一种可能,只是,不肯相信。
人总是这样吧?下意识想依赖别人,想靠别人替自己处理各种事,而不愿主动伸出手去挣扎、去自救。
把自己摆在弱者的位置上,真的,好过很多。
不会有那种努力了,偏偏毫无所得,甚至失去更多的怨恨感。
而是可以安心的怨天尤人,可以抱怨都是别人不替自己付出……
可是说到底,凭什么呢?自己是谁,怎么够配那些人看上眼?
“你怎么了?”端着食物想来找同伴一起吃早餐的无用,担心的问。
她已经在明天面前坐下好一会儿了,他的目光却没有移到她身上,彷佛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般,无视周遭的一切。
“思考一点问题。”明天用力摇摇头,想要清醒一点。
“嗯?感情不错嘛。”
又是突然冒出来的讙兽,略显疲惫的神色,不停以手揉着眉心的他,像是刚经历完一场长久的战斗,身心俱疲。
“要吃早餐吗?”无用傻呼呼的举高手上的餐盘。
“……”明天惊愕的张大嘴,才想伸手阻止。
“好。”昂禁温和的笑着,从餐盘里挑了看起来不难吃的肉块,拎起来后,习惯性的嗅了两下,这才慢慢的放进嘴里嚼着。
“明天呢?”无用左右张望着,像在思考怎么把餐盘推进玻璃圆棺内。
“我吃过了。”明天一秒即答,毫不思索。
“喔,真早啊,我可是食堂一开门就拿了食物冲过来的。”
无用可惜的笑了笑,拿着叉子,速度不慢的进食她一天的第一餐。
啪啪啪,叉子落在餐盘上的声音,频率快的让明天侧目。
“需要这么急吗?”他是不用进食的海市蜃楼,却看过不少人吃饭,像少女无用这样,恨不得嘴巴张开,把食物全部一次性倒进嘴里的吃法,让他忍不住怀疑,少女到底是多久没吃饭了?
“唔,唔唔,咳咳咳,那个,我有很多工作要做。”无用拼命咽下嘴里满满的食物后,被噎到的咳了几声,才松口气的回答。
“无族在常春之地,某方面的异常贵重,可利用处极多。”
昂禁慢条斯理的吃完手上的肉块,毫不在乎无用手上餐盘里的食物因为她的可怕吃法变得凌乱,随意的又从里头挑出一个肉块后,再度吃起来。
明天移不开眼光的盯着昂禁,讙兽是这么随和的一种生物?开玩笑!
“呃,受害者同伴,你还要吗?我时间快不够了。”
无用咽着口水,望着餐盘里被她特意留下的两块最大肉块,一脸垂涎。
“再一块,我食量小。”昂禁睁眼说瞎话的再拿走一块。
三秒后,无用几乎嚼都没嚼的,就把剩下的肉块吞了下去。
“明天,我中午吃饭时再来找你。”无用跳起身,抱着空餐盘跑走。
明天才想回点什么,无用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出口处的阳光下。
“不擅长?”昂禁取笑的瞧着他落寞后悔闭上嘴的姿态。
“啊,嗯。”明天本来想讽刺对方几句的,却不是因为讙兽的关系,把那些话吞回来,仅仅是,隐约从昂禁略显恶劣的态度中,发现他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