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担心王这突然觉醒又忽然昏迷的状况会伤到身体。
百歧加快了脚步,从驾驶大厅前往太平间的路上,硬是只花了正常步行状态的一半时间,就冲完了这段路程。
当他怕吓到王,侧身用身体将门轻巧撞开后,里头有两人快速跳起。
“怎么了、怎么了?”无用是冲第一个的快跑过来。
“血糖不足吗?到这边来,点滴已经准备好了。”
像是十分熟练于这种事,明天一边推动着点滴架到病床前,一边把一瓶补体力的葡萄糖点滴扭开挂妥,再把蚂蝗生物针头给敲醒。
“你……”百歧总感觉有什么不太对劲。
无用不理他的疑惑,直接从他怀里抢人成功后,把人抱到病床上放下。
明天拉开了那个身形变大,已经初现少年模样的小白胖包子的衣袖,在手肘间按了按,等青色血管微微浮起,他将蚂蝗生物针头一放。
完全展现了蚂蝗咬住血管吸血的本性,只是吸了一会儿,已经反过来将葡萄糖输送到昏迷的少年体内。
除此以外,明天还从太平间里那完善的药品储备中,找出一种舌下含片,也是能迅速补充血糖的,将它给弄进了小白胖包子的嘴中。
等到一切完成,他瞧着脸上微现血色,唇色不再惨白的小白胖包子,那尖尖的下巴、削瘦的脸颊、几乎是皮包骨的身体,不禁长叹一声。
“怎么会这么快呢?”明天还以为可以再拖延一阵子的。
“明天,你好熟练。”无用可以发誓她这句话没有别的意思。
“你太熟练了。”百歧这句话却偏偏是意有所指。
“……身为海市蜃楼,又不是第一次被人拖着参与『死而复生』这种事。”
明天是不愿回想罢了,因为那些案例从没有一个好结果。
但是提及这方面的业务,说不定连现任年兽,那个号称历史纪录者,对一切常春之地的研究了若指掌的人,也比不上他的专精。
是啊,那些不甘愿重要的人死去,一而再之且绝不死心的将他从深海海底拖出去的老不死们,在死而复生这方面的死心眼和疯狂程度,比起讙兽的帝王之令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那些人最后都倒在了同样的关卡上。
明天脸色凝重的不管不顾无用和百歧异样的眼光,开始检查起小白胖包子的身体,纵使他恢复了记忆,觉醒成为罗刹,只要在自己面前,他仍不是成兽的模样,那就一心一意认为对方是自己钟爱、执着的那颗小包子。
不希望小白胖包子出事,希望他真的可以好好的再活一次。
曾经年少之偏执一次很好(01)
那是一种神奇的,极难以言语描述的感觉和状况。
像是自己醒着的同时,又陷入睡梦当中。
如同自己正在进行什么行为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没有这么想过。
一切的一切出自于自己,又完全与自己无关,这是什么鬼上身的情况?
那一天,当他睁开眼睛,还闹不清楚、想不明白自己是谁的时候。
“不用考虑太多的,小家伙,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天塌下来,一定有某个人会从你体内醒过来,把该做的事接手去做,而你嘛,是我最担心会养成一头猪的小白胖包子,要注意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营养要均衡。”
唠唠叨叨说着话,一面替他换着点滴,一面给他塞舌下含片的人,即使发现他睁开眼睛醒过来,也当他仍在沉睡的人,三不五时会仗着自己是虚体,随便穿过点滴架或墙面、桌面,弄的像是拍鬼片现场的人……
在常春之地的时候,因为太无聊的关系,他看过不少以前留下来的鬼片。
当然,为了打发时间,他也看了不少书。
就因为每次看些东西增长知识时,总是一边狂吃大喝,所以那个人老是会气急败坏的穿墙而入,端走自己正吃到一半的东西,要自己去追。
说他再这么“养膘”下去,当真可以养出一头“小白猪”出来。
这个在他面前常在喊“来追我、来追我”的人,认为再不会见到的人。
“坏天。”他想都没想的,怀着以往常有的埋怨语气喊人。
“小家伙,恭喜你成功减肥,现在饿了吗?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依然是那种欠揍的调侃口吻,故意笑得坏心又恶劣的姿态,却使人怀念。
原以为自己再次醒过来时,就会变成另一个人。
变成那个把记忆寄放在自己身上,似乎想要将他取而代之的“罗刹”。
却为什么呢?身体被抢走后,竟然会被“还回来”,让他能够再醒来。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坏天。”他害怕的将双手恨恨握成拳。
就算是为了西方属地的事,为了从血脉里不断传来的呼唤,为了所谓身为讙兽就是该承受的责任,为了不让太多人因此而死,他得成为“罗刹”。
他依然在害怕着,怕自己真的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为此,他做了很多很多的事前准备,还努力的说服自己,非这么做不可,却原来,是自己想岔了吗?又或者是自己体内的那一位尚未完全醒来?
“小家伙,你不用这么害怕,要相信,我们是你的保父啊,要学着多相信我们一点、多依赖我们一点,与其自己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然后自以为是的做出你体内寄存的那些记忆所会做出的结论,结果纯粹是干了蠢事,还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好让我告诉你,到底发生什么事。”
明天终于忙完一个疗程,边这么安抚时,边从“太平间”的食物保存柜里,把白狐早先烤好的饼干拿出来,再把无用泡好的营养饮料也放到托盘上。
当他把食物端到小家伙身前,把病床上附着的小木桌架好后,摆上。
“先吃点东西,边吃你边问吧,看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随便问。”
明天自认为他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全数回答。
可惜他太小看这一次再醒过来的小家伙了,第一个问题居然是……
“坏天,要是我醒过来却变成了别人,你会不会难过?”
不是问着他接下来会怎么样,而是问自己会不会难过。
明天瞬间傻住,一时半刻的完全反应不过来,他的小白胖包子,让他拼了命想要改变,让他终于学会不要再蓄意漠视的最重要的存在。
“坏天?”小家伙可能是饿惨了,一边大口喝饮料,一边大口啃饼干。
见他吃的尽兴,明天想了想,到另一边去抽了纸巾回来,帮忙擦嘴。
“唔、唔。”小家伙抬高下巴,等他一擦完嘴边碎屑,又继续吃。
可是不管吃的再认真、再开心,小家伙的目光仍是紧紧的盯在他身上。
明天没有逃避,而是他很少有机会去想这类的事。
曾经是没有那样的人,现在则是有了那样的人,却不敢去想。
原来,他以为自己改变了很多,实际上依然是蒙着眼睛就想当看不见。
“小家伙,要是你醒过来变成了别人,我一定会很难过。”
明天用力点点头,接着,莫名其妙的笑了下,“好在,我知道不会。”
“咦?咳咳咳。”小家伙可能是太吃惊,饼干没嚼碎就吞,噎到了。
他趴在桌上咳了一会儿,又大口大口喝完了剩下的小半杯饮料。
“坏天,你为什么知道不会?”他晶亮的目光直直的望过来。
“因为你的球球还在身上。”明天非常注意这个,每次小白胖包子抱着球球狂啃的时候,他不论是不是该他轮守的时间,都会紧盯不放。
那颗球是罗刹的禁果,只要它一日没有被完全吸收,什么事都不会有。
但是,如果某一天,禁果真的被吸收掉,后果恐怕难以预料。
先前几次参与的试验里,禁果被吸收后,当场自爆的就有两次,然后“貌似完全复活”,再因为“记忆冲突”,在后期死掉的也有两次。
对明天来说,他一直在试图阻止小白胖包子跟禁果的同调度提高。
按他所知道的,禁果融合的速度越慢,往往活下来的时间就会越长。
“要记住,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把球球吃掉。”
明天一本正经的要求,说完时,忽然觉得自己的发言有点耳熟。
“昂禁说过的,不要吃掉。”小家伙一直都记得这个。
“这、这样啊,那就好。”明天松了口气。
同是讙兽,昂禁的话,想必小家伙会格外的记在心上,不会轻易忘记。
“坏天,球球不吃掉,我就会一直是我,对吗?”
小家伙放弃继续吃似的,把沾满饼干屑的脸凑了过来。
明天把纸巾凑过去,替他把脸擦干净后,习惯性的想把人抱起来,才发现眼前的小家伙已经不是小白胖包子时期那一团软软小小的模样。
“嗯,放心吧,只要不吃掉,就没有问题。”
明天严肃的保证完,朝即使身体变大了些,心智仍没有改变多少的小家伙伸出手去,等他探手回握的跳下病床,扣紧的两只手传递着一种令人满足的热度。
“坏天,我好高兴。”小家伙难得蹦蹦跳跳的。
“我也很高兴。”明天回他一个微笑后,心底却忍不住有一点茫然。
一切是开始在他随意的一句话,为了报复而说的话。
那么,终有一天,他的小白胖包子依然会不见,会变成罗刹。
到那时候,面对自己一手造就的孽,他是该如何面对?他不知道。
曾经年少之偏执一次很好(02)
争吵,有人说那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意义的事。
真理绝对不会是辩出来的,而是它本来就是真理,于是存在。
只是人偶尔会遮着双眼当看不见、捂着双耳装听不到,就是不想承认。
远离太平间也远离驾驶大厅,几乎是没有人会不小心路过的偏远拐角处再后方的小格间外的短短通道里。
隐隐约约的争吵声,持续的在这里响着,一直没停。
“坏……”刚开口说了一个字,他的嘴巴就被人给捂上。
明天小心的拉住身边的人,更举起食指在唇边无声的示意。
他们停下的位置不错,虽然离的依然不够近,但是声音传播过来时却没有半分阻碍,所以比前面一路走来时,还听的更加清楚。
听了好一会儿,他终于认出来那两个声音是谁了。
一个是百百,另一个则是无无。
没办法,他不是不够敏锐才需要认半天,而是这两位貌似都在气头上,其中一个声音无比尖锐,让他想捂着耳朵,靠双手过滤一下,那是无无的声音,挺难相信男性的嗓音可以尖到如此程度。
无族的能耐吗?依然铁了心认为自己拥有三个保父的小白胖包子。
总之,人类最强悍的谎言,是自欺欺人。
认为无族声音何其尖锐刺耳的他,接着赞叹百百的声音质量变得好低沉。
不晓得他们在吵什么,吵的这么久,吵到自己跟坏天站到脚酸了还没有吵完,最奇怪的是,坏天耳力比较好?自己听到了他在偷偷的掩嘴笑。
认为这样下去不行,旁听了这么久,啥也没听到,这样太搞笑。
他看了看听入神的坏天,然后慢慢的挪动着脚步,往吵闹的方向走去。
一步、一步,再一步,再走一步,再多走一步,好,够近了。
就差一个拐角而已,背靠着墙,他有种自己在做小偷的感觉。
大概是他运气不太好,好不容易挪到够近的距离,那两位却中场休息了,也是,少说在他到之前,从床上下来之前,可能他们就在吵了。
约略估计一下,应该有一小时了?
以这个时间推算,确实是需要中场休息,他干脆的席地而坐。
本来以为要再等上不少时间,没想到,人类对于争吵的战斗力不容小觑。
“百歧,你要适可而止。”喘着气的无无声音小了点,不再尖锐。
“你才要适可而止,无用,我是答应过王不欺负你,却不代表会容忍你。”
百百的声音低沉嘶哑,活像是把话硬从嘴里逼出来似的。
“你不要忘记,小家伙是受害者同伴托付给明天的。”
无无的发言有点诡异,受害者同伴是哪一位?他发觉自己不够关心自家保父,啥时有这位名叫受害者同伴的路人甲串场经过,他怎么不记得?
“帝王……”有那么点心虚和畏惧的嗓音,不是第一次出自百百的口。
只不过这次很不一样,彷佛那位在无无口中叫受害者同伴,百百称呼里是帝王的人,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可怕到百百一想起就会动摇。
话说,好像有听百百、无无跟坏天聊天时提起这么个人的样子。
嗯,似乎是有。
不过,以前他如果听到不熟悉的名字或称呼,总会有人在旁提醒,所以能很快记起究竟讲的是谁,这次在旁听时少了这么个服务,就有点卡壳。
好在身体长大了点,脑子跟着灵活一些。
没过多久,他已经在脑子里把这些日子听说过、接触过的人回想了一遍。
看样子百百跟无无提起的这个人,是昂禁吧?
昂禁居然把自己交给坏天?坦白说,理解了无无口中受害者同伴是哪位之后,再想到他话里的意思,自己额上几乎瞬间挂下三条黑线。
昂禁脑袋没有坏掉吧?坏天那个人值得这样信任跟托付吗?
无无是不是把主词跟受词说颠倒了?怎么看都是自己在照顾坏天的!
算了,吵架嘛,偶尔会有无脑发言,他理解的,先听下去好了。
“没话说了吧?受害者同伴说过的,你非常容易失控,要我常常提醒你,东海底下有条火龙一直在等你,希望你有空就过去作伴。”
无无用词之尖刻、话声之愤懑,已经到了前所未见的地步。
说实在的,无族有这么威武过吗?为啥他看的纪录片里一个比一个弱势?
“那又怎么样。”很轻快的声音,有如放下了什么原本担心的事。
喔哦,他忽然有个不妙的预感,百百真的生气了?
不,不该这么说,百百通常不会生气的,他一向主张生气这种事纯粹是用来折腾自己,而不是用来处理事情,所以有烦心的事、厌烦的对象,只要第一时间下决定,到底要怎么“处理”就可以了,生气没必要。
那么在这个时间点上,在这个争吵的过程中,百百做出什么决定了?
“你不要想动手,受害者同伴有给我好东西的。”
无无没有害怕,而是用一种警告的口气在说话。
好强悍啊,他记得百百很厉害的,厉害到常春之地里有不少研究人员远远的一看到他就立刻退散,躲他像在躲什么可怕的病毒一样。
隔了好一会儿,没有听到百百的回话,是气疯了还是什么呢?
他好奇的等着,然后等来了某个人终于爆发的怒吼。
“为什么你一定要护着明天?他实在太可疑了,你没发现吗?”
“可疑什么?我可是从受害者同伴那里听说,你所选择的,让你的王复活的方法本来就是明天推荐的,他再怎么看也不像那种凭空想像就能说出需要别人研究好几次才能断定的结论和施行方案,所以说,他本来就是知情者。”
无无的话好长一大段,他没有理解障碍的听完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从昏睡中醒来时,太平间里只有坏天在陪伴自己,在给自己做治疗。
原来自己会是这个样子的存在于世上,体内会有别人的记忆寄放着,会忽然失去意识像被谁抢走了身体的使用权,这一切开始于坏天的提议?
有一瞬间,心底深处有股冰凉的寒意,慢慢的吞食着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