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跟我去鸣沙戈壁……你是我的,你别想离开,没有什么能让我停下来。”
西部之王的神奇在于,无论在西部的任何地方,都会有人接待,安排好一切。克拉姆发现自由之章的势力已经强大到深入到西部大陆的一切枝末,像一场燎原的暗火。
接头人交给利奥一个盒子。是塔舍齐留在这儿的,他说塔舍齐说了如果利奥到了鸣沙戈壁,就把这个交给他。
利奥看着盒子上的字:是礼物,不到戈壁绝不能打开!你会后悔死,夜晚打开。
这个混蛋又在搞什么鬼,难道要炸的自己一脸乌黑么?
利奥把车停在燕雁山的断崖上。今夜没有月亮,这里能看到夜晚的戈壁一直沿伸到星海,与夜色溶成一片。
克拉姆只是看着远处,什么也没说。
利奥也沉默着,百无聊赖的拿出那个盒子,现在可以了吧,他打开它。
远处响起闷雷般的轰响撼着戈壁。利奥不觉抬头。戈壁射出一束巨大的光束,像闪电一般刺向天空,但并不消失,它一边发出阵阵的轰响一边缓慢移动,它移开的地方爆出闪亮的光带。
光带慢慢形成某些有着确切含义的符号,光束像完成任务一般消去。
天空中耀眼闪亮的出现了一行字:维西维亚撒。
如果在戈壁上的话,应该就会正在头顶,像苍穹一般的闪闪发光着压下来。但现在是在断壁上,那些字仿佛一卷巨大的画一样拱起铺展开在额头眼前,闪成一片如同白昼的光。
利奥看着翻开盒盖上的字:我会拔起南国最粗最长那根冲天的椰树饱蘸着乌维基火山最滚烫的岩浆在镶满星钻的黑色天幕上写下我爱你我爱你它伴着怒吼的雷声下面一行小字:请自动发挥你诗人的本质把它念给身边的那个他听他一定会喜欢克拉姆在轻风里微微摇动身体看着天空,直到那行字消散如星斗。
利奥心里涨的生疼,他转过头去专心用指头窝着自己的拇指指节。
克拉姆听见他在风里飘忽的声音:“你走吧,我明天送你回去。”
克拉姆回头看他,他看着地上,像平时感到毫无办法那样咬着嘴唇。
克拉姆走近他,他抬起头。克拉姆扯住他的黑色头发,热情的蹂躏着他的双唇。
我祈祷,我的神,我的唇贴着你的眼睛。我为你受了一些苦,虽不多,但足已使我的目光饱含盐粒。
我祈祷,我的神,我的唇贴着你的嘴唇。我在你的神殿祭上我的身体,它任你享用,如你所愿。
我祈祷,我的神,我的唇贴着你的胸膛,我的舌触着你的乳尖。我爱你,所以别再折磨我,好好爱我。
29.开战
利奥等着屋子里爆裂的声音停下来平静到毫无声息才推门进去。阿尔都塞仰着头靠在床上,头发绺绺盖在脸上,他喘息还没停。
地下是一地碎片,什么都有,利奥的目光扫着四周的摆设,他几乎砸烂了一切能砸烂的东西。
利奥看着他,他模糊的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莫特莱被暗杀了,那个和气的已经到了对下属所有的错误都视而不见地步的耶阿本负责人,那个说话总是慢半拍的卷发青年。暗杀者被查出受边境邻接教区苏利克莱总督指使,副负责人雅克一怒之下攻占了苏利克莱,战争,战争开始了。
阿尔都塞得到消息之后暴跳如雷,狂怒的使利奥发现自己从来没认识他。
三天后,利奥跟阿尔都塞到耶阿本参加莫特莱的葬礼。
每个人都穿着军装,阿尔都塞拿起铲朝墓穴里洒下第一把土。
什么都没开始,就已经有同志牺牲了。
大家跟着阿尔都塞朝山崖的一块开阔地走去。
阿尔都塞停下脚步看着山崖下郁郁葱葱的原野,他吸了一口气,开始慢慢说话:“这片原野有耶阿本最美的花,它有五个瓣,心形的叶子,它的旁边生长的着耶阿本生命力最强的娜系草,它的狭长叶子上不时会出现被各种各样生命样式的虫类咬出的洞洞,稍远处有一片稀疏的树林,它们最老的平静生活了一百多年,最年轻的在你们看的时候还没从土地里探出头……不会在了啊,都不会在了,几天后这一切都会被摧毁……它将成为一座巨大的兵工厂,它的生产将致力于摧毁生命。”
阿尔都塞停了一下,接着又喃喃的说:“我只拥有对自己的生命的权力啊,我无权夺去别的生命。”
他闭上眼睛,仿佛有张画卷展在他的眼前:“从树林一直往前,是散落的村庄,它们如此之散,它们不受任何权力的影响,它们悄悄的活了千年。再往前你会看到一片起伏的山峦,拉木山,波塞族的父亲之山,它横亘于波西里克,一直绵延到西拉斯,他的身躯栖息过最古老的波塞族,它的东方是母亲河亚齐雷雷,它流了那么长,它成全了那么多的生命和繁衍,南边有着万里的撒退恩平原,它的沃土丰盈了波塞族的一切……”
“这一切往西往北,就是波塞族现在的所在。这个民族天性喜悦,热爱自由,沉迷于艺术,不信仰宗教,他们的生命从来只属于自己。他们中间诞生了那么多天生的创造者。
他们中间有最伟大最疯狂的思想,他们的指头和眼睛可以照亮世界,他们的肩膀将成为后来追求终极的狂热者登高的台阶。他们不适合战争,他们应该隐于生命与自然的象牙塔中,他们应该创造!创造美和邪恶的一切……可看看现在吧,迷恋色彩的将献出他的眼睛,终日拨着琴弦的将献出他的手指,美丽的声音将献出他的喉咙,而热爱自由的……将献出他的生命!”
阿尔都塞的声音开始抖了。
“他们应该在爱人的目光中度过每个黄昏……而现在……现在!他们不会留下骨灰和姓名……”
阿尔都塞仰起头,他的声音哑了起来:“我就要把波塞族的精英付之一炬了呀……”
利奥的神经紧绷,他听见雅克清晰的声音。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每一个人听见:“从树林一直往前,是散落的村庄,它们如此之散,它们数千年的贫穷和封闭,它们的年轻人从来没想过村庄外有森林,有河流,他们从未想过这世上还有文字。再往前你会看到一片起伏的山峦,拉木山,波塞族的父亲之山,它横亘于波西里克,一直绵延到西拉斯,在波赛族之后它的山脚下曾经住着一个叫垦斯的民族,他们是当年次亚斯族北侵时唯一一个奋起反抗的民族,他们一夜之间杀光了自己的妻子和儿女,他们在族长的周围战斗,拿着各种能当武器的东西被次亚斯族用机枪灭了族,他们血一直流到母亲河亚齐雷雷的一个岸边,那个岸边有一座叫做沙尔的山,它的泥土绯红,在火下能产生最细腻的纹理,但却长不出一颗麦粒,次亚斯族北侵后,有一个叫做焦明斯尔的小族被强迫迁到那里,等待他们的只有贫瘠和死亡,当时他们有快6万人,现在不满5千。南边有着万里的撒退恩平原,就在这个地方,波塞族的长老在次亚斯族人的面前交出了族人的自由,他们失去这块丰饶之地,被向西向北驱赶,被次亚斯族统治了近700年。”
“他们被迫使用次亚斯族的文字,被迫受次亚斯族人的教育……我一直到12岁的时候母亲才偷偷教我写波塞族的文字,我们自己的文字,那文字的笔划美的像孩子的唇角,我晚了整整12年才看到……”
“从爱威尔到昆吉卡的科金察尔山间,你会看到一条废弃的铁轨,那条铁轨如此之长,以至于沿途尽是波塞族人的尸体,当年就是这条铁轨,载着满车的奴隶,送往爱威尔的各个工厂,他们大多在中途就会被闷死在车厢。他们被迫终日劳作,他们的手指被液体腐蚀,他们的身体倒在有毒的材料上……”
“他们同样没有留下骨灰和姓名。”
“还想看的话那平原外面还有山脉,河流,陆地,海洋,悉数美丽的河山……想要拥有它的民族就需要有着敢把自己的精英付之一炬的血性。”
“而波塞族……从来不缺少这种血性!”
雅克最后一个加重的字音在空气中颤了一下消失了。
阿尔都塞沉默着。
许久他才缓缓的说:“波塞族啊……请原谅我这个罪人……”
他用一种全然无力的声音说:“宣战。”
他慢慢用手捂住脸,半分钟后,他像个孩子一样哭的伤心伤意。
30.根据地
昆吉卡被划成了根据地,只管后方运输。利奥听到消息发狂的冲进阿尔都塞的房间。
巴特尔也在,郁郁的看着他。
“阿尔都塞,收回你的命令!”利奥还没停喘,“你很清楚我是个什么东西!刽子手!
你一清二楚!我是最优秀的刽子手!!别让我干这种谁干都行的事儿!!我需要战斗!!把昆吉卡划成战区!”
阿尔都塞仿佛什么也听见,表情平静的把书翻过一页。
“阿尔都塞!听我说!!”利奥跨过去把书扫到地上。
阿尔都塞起身绕开他走到床边坐下。
利奥咬着牙压低声音说:“好,好,好的很……这个昆吉卡的负责人我不干了!谁他妈喜欢干谁干……我要去参加自愿征兵!”
巴特尔忍不住拍着桌子站起来:“驳鲁儿你还是不是个军人!!?”
阿尔都塞像刚听见声音似的说:“那也好的很……只要让我发现你接近征兵区一步,我就软禁你。”
根据地,利奥恨恨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耶阿本的同志们已经战斗在第一线了,冯保罗是准备区,费瑟和迈斯通德是封闭区。费瑟……克拉拉,或许你还要等很久,但总有战斗的那一天,而我!我半死不活憋在这个只管后撤和运输的根据地!!我可能不会是一个好将军,但我一定会是个奋勇杀敌的好战士!!但现在!现在……利奥揪住自己的头发。我这一腔热血到底为什么而流!!?
哈戈是第一个离开的。塔舍齐派人来接他,介绍信上只写着一句话:我们需要你。哈戈二话没说穿起军装,匆匆跑过来告别。利奥知道他这一离开昆吉卡,直到战争胜利的那天,不可能再回来了。
接着自由之章的自愿征兵组到了,他们将在这儿停留一个星期。
萨拉辛卡和特连高兴的惴惴不安,他们也要离开了。
那个晚上他们一起在原野上看星星。
“你雕了那么多东西,假设你的技术达到顶峰,你最想雕什么?萨拉辛卡……”利奥问他。
“我呀……我什么也不想雕……我最大的梦想是像传说中的壁画家一样把颜色涂满燕雁山的断崖……”
“而且一定要用那种极端艺术的姿势!”萨拉辛卡坐起来,兴致勃勃。
“这样!他们把颜色盛满大碗,就像喝酒一样把颜料倒到嘴里!然后把它们统统喷到山洞的壁上,就着它们飞溅流淌的样子!想画成什么就画成什么!!”
“我也很想那么喷一把……”萨拉辛卡收起笑容看着天空。
他们不适合战争……迷恋色彩的将献出他的眼睛……
“你呢?特连……你的梦想是什么?”利奥接着问另一个。
“我……跟你一样,当一个游吟诗人……从我第一次见到游吟诗人的时候这种愿望就开始了,你还记得他吗?驳鲁儿,他当时在街口……有那么多人围观,我们挤到最里面去,然后就被他震住了,一天之后我就缠着姐姐给我买了第一把口琴。他弹琴的指头让我眼花缭乱……”“我还记得他当时弹唱的那首诗……叫《乌鸦》。”
“我也记得……”利奥也回忆起来:“我看着它们在天空疾速上升,跳跃,下沉在阳光中,又聚拢在云之上……”
特连接着说:“它们是纯黑的想象……十只乌鸦就可以造就一个诗人,一万只乌鸦之下,必有一个诗人之城……”
终日拨着琴弦的将献出他的手指,美丽的声音将献出他的喉咙……
“听我说!”利奥打断他,“听我说……你们……你们就不能不走吗?你们在这里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不是吗?而在战场上……你们能想象自己有一天再也没法……再也没法实现自己的梦想吗?”
特连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压制不了自己心里面那种呼喊,想想吧,就像《乌鸦》说的那样,只要有鸟群就会有诗人,但这个时代只有我们才碰上了,不会再有了……
我一定要去战斗。”
利奥知道自己的劝说只不过是给自己找个不那么难受的借口。
我幻想过一万个轰轰烈烈的未来,我无数次计划着怎样让自己在土地上倒下、腐烂。那就是我的欲望!我的鲜血将成我青春中最痛快的色彩!!
“阿尔都塞不允许我到征兵区去,明天我不能去送你们了。”利奥把头转向一侧。
他们离开就不会再回来了,都不会再回来了!
31.各自的明天
萨拉辛卡见到征兵处时大喊一声:“哇噢!!!!”
征兵处是原来昆吉卡的总督府,总督在自由之章组织地上化后就没了影儿,现在它的大厅被征兵组用来工作。萨拉辛卡看见的是围墙外的人堆,热闹的不行,一大堆各种阶层各个年龄的人,所有的喊叫沸成一片,还有很多女人们有的抽泣有的叹息有的鬼哭狼嚎,萨拉辛卡的前面有一个老爷子模样的人掂着一把锨,他边冲上去边骂:“听见了没!
小子你敢进去我就把你拍死!!”
萨拉辛卡和特连穿过人群进到花园式的建筑前院,人更多了,同志们都穿着黑色的军装,把蓝色的组织象章高高举起,慢慢的朝大厅里涌去,还有很多不是自由之章的年轻人,他们也穿着黑色衣服,举着蓝纸片试图混进去,他们大喊:“使劲挤呀!挤进去呀!!”一般都会被把守大厅的同志毫不留情的挡下来,拖出人群发配到一边儿。人群中不时发出阵阵哄笑,萨拉辛卡和特连也费劲的把象章举起来,随着人流推挤着前进。好不容易进了大厅,人们还是混乱一片,萨拉辛卡惊奇的发现还有很多姑娘也穿着自由之章的军装,她们军装的样式很漂亮,萨拉辛卡不由的看了又看,想起来利奥穿起来也很好看,但它现在在自己身上扭的象块老树皮。特连问他:“看什么呐?”萨拉辛卡回答:“花姑娘……”特连不等他说完,就按住他的脑壳把他的脑袋拧向前方,推着他奋力的挤开人群挤到征兵办公桌前。
那里坐着一个年纪稍长的同志,他头也没抬的问萨拉辛卡:“好吧,我的孩子,你会什么?”
萨拉辛卡大声回答:“修鞋和雕刻!!”
他抬起头,扬了一下手:“修鞋不需要!但,我的孩子,雕刻是什么?”
“嗯……就是说,我会画画!!”萨拉辛卡通俗的解释道。
“好的,”那人低头记录,他抽出一张红色的纸片递给萨拉辛卡,“现在你是封闭区的一名后方战士了!去这个纸片上写的地方报道,从那个门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