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之清曦(二)——雁过留声

作者:雁过留声  录入:02-13

上官云峰沉默片刻,叹一声,道:“啊……我见你七夕那夜,与他相交甚是随心,所以……有此一问。”

最不愿骗的人,却是不得不骗的人。

路子清沉吟一声,硬声道:“没。”

上官云峰一怔,问道:“你没见过他?”路子清坚定摇头,道:“没。”上官云峰道:“你此话当真?”路子清一声失笑,吸了口气,冷了声音,道:“我何需骗你。”

上官云峰一时沉默不语。前几日他被皇上宣召入宫,不为别的,竟是皇上亲口与他说:“子清是朕的人”。他当时惊疑未定,不愿也是不能相信。虽然之后慕容昊轩言及于此,不在多说半句,于何为“朕的人”全无解释。但他抱有半分侥幸,路子清只不过同他一样,列位人臣。想到路子清与自己的关系,曾经沧海,点点滴滴,萦绕心头,才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得他答复,虽是意料之中,却也难免心痛。与他所要的答案,也是全然不符。他心中犹疑尚存,沉痛不已,失声无语。

“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路子清一声沉喝,唤醒了上官云峰。他身形一震,只听路子清又道:“你可以带我去看柳思霁了吧?”

上官云峰一声苦笑,心道:“曾经在你心中有个皇上,我争不过,所以放手。如今又有个武林皇上,路子清,你将我究竟置于何处?”一时心痛难耐,却也不忍苛责,他袖下握紧拳头,任由根根指刺刺入掌心,钝痛许久,才开口道:“我可以带你去,但是我要从旁,不能放你两人独处。”

路子清但见他眼中风云变幻,知他误会,想要解释自己与柳思霁的关系,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只觉解释无趣,于是别开了脸,道了声“可以”。

上官云峰带了路子清来到天牢之外,路子清心感诧异,柳思霁尚未定罪,怎可关入天牢?但转念一想,柳思霁身份特殊,若是放于一般大牢,难免多生异端,天牢守备森严,此番安排,倒也可以理解。

他跟着上官云峰一路走入,来到最里面的一座牢房。上官云峰命人开了牢门,他走进去,便看到柳思霁趴靠在墙角,身上囚服污浊,下身血迹斑斑。

路子清顿时双眼睁大,一声惊呼,奔到了柳思霁身侧,唤道:“大哥?”

第62章

柳思霁早已听到有人前来,见了是路子清,满心欢喜。现下见他跪在自己身侧,盯着自己,难掩眼中哀恸,嘴巴颤动,却不能成语。他伸出手,握住路子清的手,柔声安慰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上官云峰在后面看的满心难受,眼一翻,靠在了墙边,不再说话。

路子清任由柳思霁握着手,颤声道:“他们用了刑……”随即眼一凛,怒问道:“可是上官……”话音一顿,想到身后的上官云峰,生生将出口的“匹夫”两字咽了回去,转口问道:“可是上官大人动的刑?”

柳思霁摇头道:“不是,是那日我被擒之后,他们连夜逼供。”

路子清眉眼一竖,狠声道:“李隆升。”

柳思霁见他额角青筋突突而起,手下拳头握的死紧,心知他为自己动怒,虽是欣喜,却也担忧。忙抚着他双手,安慰道:“你别急,如今上官大人亲自审理,定能还我一个清白。”路子清“唔”了一声,缓慢放松心情。转头又看到柳思霁身下斑斑血迹,不由眼眶一红,道:“大哥,真的不疼么?”

见路子清想要探视,柳思霁忙拦他,道:“不疼不疼,我是习武之人,这点皮肉之伤,自是不用担心。”说着,硬撑着手臂,坐起了身子。

路子清见了心头一惊,按住柳思霁肩膀,但手腕一转,改握为扶,帮对方坐了起来。柳思霁避开身下伤痛,握了路子清的手,道:“我没事。”

路子清见他眼中坚持,低声“唔”了一声,自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交到柳思霁手上,道:“这伤药很好用,大哥……”一声低唤,手上一紧,已是被柳思霁握住了,他眉眼微动,后面的没有说出口,只是向前一送,塞入了柳思霁怀中。

柳思霁道了声“多谢”,才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上官云峰。路子清瞧着,忙开口介绍道:“他是上官大人的长子,上官云峰。”上官云峰听见路子清开口,几分无奈,也有几分不甘愿,却还是走到了柳思霁跟前,心知对方身份特殊,他一撩袍,同路子清一般单膝跪地,抱拳道:“在下上官云峰。”

柳思霁和上官云峰在七夕之夜,早有一面,后来又听路子清曾说,这人是他第一个男人,如今见路子清对他似有依赖,一时心情复杂,怔怔看着对方,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微一顿,便低下了头。

上官云峰嘴一撇,扫了几眼柳思霁,才道:“我听说你在受刑过程中,也曾晕过几次。”路子清一惊,瞪大了眼睛看向柳思霁,满是疑问。

柳思霁尴尬一笑,转开头道:“是我托大了。”路子清眉头一耸,怒道:“李隆升不知好歹,我定不会放过他。”上官云峰,柳思霁皆瞧向路子清,见他眼中精光灼灼,此番说话决不是恫吓。上官云峰暗叹一声,柳思霁伸手拉住了路子清的衣摆。路子清微一沉吟,低声道:“我听说武功高强的人皆有内力护身,普通棍棒奈何不得,大哥又怎会伤至不敌?”说着,反手握住了柳思霁。

柳思霁感到浑身被一股凌厉视线盯住,他看向上官云峰,见对方垂了眉,移了眼,那股灼人视线不在,却仍感到身旁压力。他微一顿,反手同样握住了路子清,才苦笑道:“他们当中不乏能人,用刑之前,封了我周身大穴,阻我运气抵御。”

路子清知晓练武之人无法运气,不仅是功体受制,久而久之,也使血脉不畅,对身体甚有损害。他一听之下,便是焦急惊慌,忙问道:“如今可有解开?”柳思霁却是一声苦笑。

路子清见他不说话,便以明了,柳思霁受人所致,才刑求至晕。上官邢定会派人为他诊治,但医者察起外伤,难探内患,自是时至此时,仍是穴道受制。他看向上官云峰,已有所示,眼中有了询问。上官云峰被他如小鹿般的眼神看得心里一慌,终是轻叹了一声,道:“我先解了他的穴道,让他气血流通,伤自然好的快些。”说着,在柳思霁腰间几处大穴上一一点过。柳思霁顿觉身子一轻,体内一股气流自丹田缓缓凝聚,身上的痛楚也减缓了不少。

路子清微微一笑,眉眼弯起,霎时光满顿现,道了声“多谢”,上官云峰一撇嘴,低声道:“你真记得我这般好才好。”路子清听不真切,可柳思霁却听得一清二楚,他错愕间转过头看向上官云峰,见上官云峰也正瞟向他,两人同是一愣,各自转过了头。

路子清却不知两人心思,沉吟一刻,抬头道:“大哥,如今此案交由上官大人审理,自会还大哥一个公道。”柳思霁点头,却是看向上官云峰,道:“我知上官大人为人,此案由上官大人亲自审理,我自是不会担心。”眼中尽是信任。上官云峰微微一顿,目光瞥到柳思霁与路子清交握的手上,却是唇角一抿,“嗯”了一声。路子清却在他这似有意,似无心的一瞟当中,尴尬一笑,道:“大哥宽心,武林盟中自有军师代为照顾。”边说,边不着痕迹的抽出了手。

柳思霁听到“武林盟”,亦不曾太过在意路子清动作,沉吟道:“有他在,我自不会担心,倒是拜托子清一件事。”说着,抬眼定定看向路子清,路子清心一凛,正色道:“大哥,但说无妨。”柳思霁道:“方庭玉坐阵,虽不用担心,但武林盟中多是血性汉子,难保不会生出事端,还望子清为我多加留意。”路子清忙点头,道:“这个自然,大哥放心。”

上官云峰见两人言语之中,自己半点插足之机都没有,心中堵闷。此时路子清却是一眼瞥来,微光波动,几分腼腆,分明是叫他回避。上官云峰骤感心头一阵乱跳,但转念便是回神,立刻摇头道:“你知道我不能放你和他独处。”路子清一窒,倒有几分赌气的意思,甩开了头,道:“我知道。”接着又关心了一番柳思霁,一是嘱咐他万事小心,同时也告诉他外间有方庭玉代为周转,叫他放心,又确认了一番他伤势却是无虞,才随着上官云峰离开。

出了大牢,上官云峰才幽幽道:“没见过你为一个人,着急至此。”路子清却是微闭双眼,不理会上官云峰。过了片刻,怒上眉头,睁眼厉声道:“李隆升,该死至极。”接着天边骤然劈下一道闪电,闷闷雷轰随即而来。

他一声暴喝,吓了上官云峰一跳,一把拉过他的手,道:“你也太过张狂了,这般出言无状,若是被人听去了,怎么是好?”他又抬头看看天际,大朵的乌云漫天飘来,他说道:“看来是要下雨了,还是快些回去吧。”

路子清看了他一眼,总觉得憋了满腹的话语想要倾吐,虽然上官云峰没有松开手,可他也不愿就此离去。

上官云峰自是看出了他的意思,虽然知道他俩之间似乎有太多的隔阂,阻碍其中,可又不愿他露出如此眼神,叫人不忍,于是心下一软,牵着他的手,道:“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请我去你那里坐坐如何?”

路子清定定的看了他几眼,才沉沉点头,转过身,反牵了上官云峰的手。走了两步,路子清忽然道:“柳思霁与我没有什么,他……只是我大哥。”上官云峰一愣,他没想到路子清会出言解释,顿时欣喜若狂。天边又是一道闪电划过,他只觉得手上一紧,听到路子清说了句“快走吧”,便被他牵起手拖着走了。

两人回到暮颜楼的时候,天下已经飘下了雨丝。长安见了路子清,便跑了过来,看了一眼上官云峰,欲言又止。上官云峰倒也识趣,松开了手,道:“我在里面等你。”说完,自动回避了。

路子清看着上官云峰的背影半晌,才回过头问长安发生何事。长安对他说道:“不久前,清风离开了暮颜楼。”

路子清听着这本是意料之内的事情,脸上却露出了惊讶之情,随即问道:“你都和清风说清楚了?”长安点了点头,道:“清风知道公子于他而言,如同在世父母,而且他也不愿踏月就此不明不白下去。”路子清忽然眼中闪过悲悯,转瞬即逝,随后点了点头,便朝上官云峰走去。

上官云峰见他心事更甚,难免担心,牵起他的手,道:“发生何事?”

路子清一怔,摇了摇头,暗笑自己:这般就要服软么?路子清说道:“没什么事儿,就是想喝酒。”

上官云峰见他明明满腹心事,却道无事,可也不愿逼迫勉强他,于是点头道:“好,既然你想喝,我就陪你喝。”

过不多时,外面就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甲板上,船身也随风不住摇摆。两人酒至憨时,路子清忽然看向外面,道:“我觉得自己就如同这船一样,风雨飘摇,身不由己。”上官云峰一愣,不知他为何忽有感而发,待走近想要询问,却见路子清站起了身,冲他一行礼,道:“子清尚有要事,需要离开,若是公子不弃,就等子清回来在继续未完之饮吧。”上官云峰一急便要去追,却见路子清似有几分张惶失措,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63章

外面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一道人影怀中横抱一人,在树林里急急而奔。眼见前方破屋,此人立刻加快了脚步,几个腾挪便窜了进去。他找了个干松的地方,将怀中的人轻轻放在地上。只听怀中之人嘤咛一声,睁开了眼睛。

此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隔开混沌,照亮两人面孔。

跪立一旁之人,一袭黑衣,背上背了个包裹,正是清风,而他放在地上的人,竟是该在影牢中的踏月。

踏月嘴角微动,清风立刻将他扶了起来,只听踏月轻声道:“为什么?”

清风道:“我来带你走,你不是说过,想离开这里,到塞外去过放马牧羊的生活么?”踏月听了,脸上一亮,露出了向往的神情,只是一霎,他又黯淡了面容,摇头道:“不,我走不了,你也走不了。”

清风急道:“怎么会呢?如今我们不是已经走了么?”踏月摇头道:“他们会追来的。”清风一愣,扶着踏月的肩膀,道:“你说的可是公子?”踏月闭目不语,清风道:“若是公子的话,你不用担心,就是他让我带你走的。”

踏月一怔,睁开眼,喃喃道:“怎么可能?”清风见他不肯信,失笑道:“怎么不可能?自你出事,公子每日都不开心,他问自己为什么,也问我为什么,我只知道你想要自由,想去塞外木马放羊,说与公子听了,公子他……”踏月怔怔问道:“他如何?”清风道:“公子他沉默了很久,最后说:既然他已经离不开了,不如放你我离开。”

踏月惨笑道:“怎有可能……”清风急道:“自是真的,这些都是公子的肺腑之言……你若是不信,我带你回去问个清楚,如何?”说着,他便要抬手去抱踏月,踏月一惊,却是浑身伤重难行,他摇头道:“别,别回去,我信了。”

清风这才松了手,笑道:“这才对。”随后看他一身伤痛,又难掩心痛,道:“你别怪冷大人,毕竟他……也很疼你,所以才忍不住。”踏月柔声道:“我知道,我不怪冷大人,也不怪公子。”他眼微垂,接着道:“其实我知道,是公子救我下来的。”

清风道:“既然知道,就别在怀疑公子了。”

踏月摇头道:“我不是怀疑公子,而是……你我深知公子为人,他对身边凡事都可利用,我……我只是不想你我有一日也要身首异处。”

清风叹道:“所以你要背叛公子?”踏月又摇头道:“我不想的。”清风又是一声轻叹,将脸贴在踏月脸颊旁,轻轻摩挲,道:“为什么呢?”

清风,踏月自如玄武堂便是搭档,俩人关系自是好过旁人,加上两人年级渐长,难免互生情愫。如今踏月被清风抱着,满心欢喜,卸了防备,柔声道:“他们和我说,只要我寻来了密匙,就暗中安排你我脱离暮颜楼。”清风心中一惊,轻柔着踏月的头,道:“你怎么就这么傻,轻信了呢?”踏月苦笑道:“公子待我的好,我又何尝不知?只是之前一次意外,我泄露了公子的身份,之后他们便以此要挟我……若是我不按照他们说的做,便会将一切都推在你头上,我……又能如何……”他说着,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清风听了他的话,先是一愣,随后喃喃自语道:“都是为了我,都是我的错……”也是泪流满面。踏月摇头道:“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是我不小心中了他们的计。”清风低头看向踏月,见他面色惨白,两颊凹陷,早已不是以前那般水灵剔透,心中一阵悲痛,问道:“你说的他们,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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