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她的家人?”
“不能说是认识。”魔术师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然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停下脚步,表情认真地看向石锐,“准确地说,我曾经见过她的姐姐。这件事涉及到我之前混乱的私生活,我希望……希望你能先听我说完,再对我做出审判。”
魔术师用了审判这个词而不是判断,石锐觉察到了他心中的忐忑不安。他笑了笑说:“克利福德,不管你做过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魔术师感激地将石锐拉近一步。他叹了口气说:“那时候我跟华伦去他一个朋友家参加派对。派对上有很多……从事服务业的女孩。华伦的朋友提出要玩一个小游戏,并承诺给愿意参加的女孩一万块。有两个女孩答应了,但是她们要求每人两万。华伦的朋友也是那种……呃……纨绔子弟。他想都没想就同意了,然后我们一行人和两个女孩一起去了他们家的地下室。那其实是个防空洞,并没有重新装修过,我还在里面看到了许多压缩饼干和清水。我们都磕了药,情绪非常高……总之,在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其中一个女孩已经断了气。华伦说那是因为注射了过量毒品,我当时的头脑很乱,分辨不出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另一个女孩的样子也很不对劲。她口吐白沫,全身不断抽搐,指甲里还都是血迹。那个样子真是恐怖极了!我提出要把她送去医院。这时华伦的朋友也清醒过来了,他说他会解决这件事。但是我从周围的人的眼神中发现,这极有可能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把这个女孩交给他们,也许根本不会受到良好的治疗。所以我坚持要带她走,并为此和华伦大吵了一架。从此我就再也没有跟那个圈子里的人联系。那次跟你一起出席华伦的生日派对还是我今年第一次见他。”
“那个被你救了的女孩是维罗妮卡的姐妹?”石锐敏锐地发现了两件事之间的联系。
“大概是吧!虽然她们俩长得一点都不像。但是除了亲姐妹,又有谁会做出这种事呢?总之,我当时真的是吓呆了。我虽然也经常玩得很疯,可是没有像他们那样……那种冷漠的眼神,就像是根本不把人命当一回事。我开车把女孩送到医院,她在急救室里被抢救了整整三十分钟才终于捡回一条命。一个医生出来对我说了她的大致病情,还说她的大脑受了药物的影响,估计以后都很难像正常人一样思考了。我那时紧张极了,既害怕有人会在医院认出我,又怕惹来警察问询,所以就偷偷留下一笔钱逃走了。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把外套落在医院了。我记得外套的口袋里应该有我的名片,就是协会发的那种印有魔术师代号的名片。但是我记不清那天晚上是不是已经把名片发完了。为了保险起见,我只好再偷偷回到医院,终于在失物招领处找到了那件外套。名片夹是空的,我也没多想,就匆匆回去了。”
石锐皱了皱眉:“难道有人拿走了你的名片?是维罗妮卡?”
魔术师点头:“我想应该就是这样。要不然她也不会千方百计去学习魔术,然后再借此接近我了。而且我曾经偷偷去医院打听过那个女孩的下落。他们说找到了她的一个亲戚。在亲人的照料下,她的外伤恢复得很好,但是脑子依然十分迷糊,记不清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警察来询问过她几次,都没有结果。后来她被亲戚接走了。我猜想,那个人应该就是维罗妮卡。”
“所以维罗妮卡是想要为她报仇?”这个眼睛里满是狂野的女郎一直就在魔术师身边,却没有对魔术师下手。石锐猜想她一定是通过某种途径知道了那天夜里的真相,出于恩怨相抵的想法才将魔术师从复仇名单上划去了。
“嗯。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确认报仇对象的,但她的确成功了。华伦的那个朋友,也就是当年那次派对的组织者,维罗妮卡往他的酒里加了毒药,虽然被抢救回来了,但是那家伙估计这辈子都要生活在轮椅上了。”
石锐沉声说:“他的家人不会放过维罗妮卡。”
“没错。”魔术师叹了口气,“如果诉诸法律最多只能判上十几年,所以他的家族决定对维罗妮卡动用私刑。反正除了一个痴傻的姐妹,维罗妮卡在这个国家中也没有别的亲人了。”
“所以你想要华伦帮忙把人捞出来?”石锐顿时明白了魔术师的动机。魔术师一直对当年的女孩心存愧疚,所以对前来复仇的维罗妮卡产生了某种责任感。
“我总不能看着她死在他们手里吧?”魔术师又叹了口气,“要是华伦肯出面说话,起码她还能保住一条命。”
“那你现在后悔吗,刚才没有继续下去?”看着魔术师愁眉苦脸的样子,石锐不知怎么地就突然觉得想笑。无论魔术师有过多么混乱的过往,他的心却始终保持着赤诚。事实上,石锐一直为能够握紧这样一个人的手而感到庆幸不已。
“怎么可能?华伦那小子要是再敢用那种眼神看你,我非得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不可!”想起刚才的那一幕,魔术师顿时怒不可遏。
魔术师赤裸裸的嫉妒心大大地取悦了石锐。他笑着凑近魔术师:“好吧。既然此路不通的话,那我去把维罗妮卡救出来如何?”
魔术师瞬间瞪大了眼睛:“你在开玩笑吗?”他突然想起石锐连金丝带的派对都能混进去,顿时生出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不不不,你别去!华伦还有别的把柄落在我手里,他要是执意不肯帮忙,我就去他老子那里告状!”
石锐对魔术师的建议不置可否。他笑了笑:“我们回车里去?”
“好。”
第五十九章
既然已经对魔术师说出了口,石锐本打算回去后立即着手营救维罗妮卡。毕竟魔术师口中所谓的“把柄”未必真的能迫使华伦就范,而石锐对自己的身手却有着绝对的自信。
不过在他还没有展开行动之前,华伦就派人送来了一份意外的“礼物”。曾经不可一世的野玫瑰被包裹在一条厚厚的毯子里,虽然身上的伤已经经过了简单的处理不至于鲜血淋漓,她的精神状态却有些异常。
魔术师和石锐一起将维罗妮卡送去了一家城外的私人医院。经过检查,医生确定除了严重的外伤和烧伤,她还被人注射了大量的迷幻剂。不过就连医生都惊叹于这位复仇女神的意志力。仅仅用了两天工夫,她就从可能引起痴呆或者瘫痪的深度昏迷中苏醒了过来。
石锐在一周后的一个傍晚见到了已经可以下地行走的前同事。维罗妮卡的长发几乎都被烧光了,脑后则刚刚经过了一次植皮手术。同时,她还为自己的复仇行动付出了一只眼睛作为代价。出乎石锐的意料,女郎的表情十分轻松。她向石锐坦言,她的姐姐就是当年幸存下来的那个女孩,也的确是她拿走了魔术师外衣口袋里的名片。虽然她姐姐从此之后一直没能恢复正常,但是经过长时间的询问,她还是大致问出了当年的情形。
“我只知道那个男人的胸口有一个红色的狮子纹身。姐姐每次总是尖叫红色的恶魔回来了。所以,我不得不在那个圈子里一个接着一个地找,为那些衣冠禽兽张开双腿。”
维罗妮卡在说这段话的时候情绪并没有多少起伏。她告诉石锐,在她决心前来报仇之前就已经为她姐姐找到了一个值得托付的对象。
“虽然没能杀了那个混蛋,但是我已经满足了。接下来的日子我要为自己而活。我不会再回去看姐姐为她惹麻烦了。”
虽然女郎嘴上这么说,但石锐可以感觉到,她更害怕的是她姐姐因为看到她现在的样子而感到内疚。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有着铁一般意志的女人,石锐并不认为她会因为遭受了一次身体上的伤害而一蹶不振。他向维罗妮卡表达了魔术师对她姐姐的歉意,并为她留下了一笔钱作为痊愈后的生活费。
那是石锐最后一次见到这朵骄傲的野玫瑰。他永远也无法忘记和维罗妮卡在病房门口的对话。
“你后悔吗?”
“不。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那是我的姐姐,是从小习惯把好的那份留给我的人。尽管在父母去世后我们被送去了不同的孤儿院,但是血缘始终将我们牢牢联系在一起。我只是后悔没能更早找到她,才会让那群畜生把她害成那样!你会明白我的感受的,如果你也有血脉相连的兄弟姐妹的话。”
“是的。我也曾愿意为她做任何事。”石锐回答。
石锐在回家后一直对着电视机发呆,直到搭乘夜班飞机返回本市的魔术师推开房门才驱散了他心中的阴霾。他站起身,为情人做了一碗热腾腾的面,然后被魔术师拉着一起分享了面里的鸡蛋和排骨。
第二天是艾瑞克参加选拔赛的日子。魔术师虽然口头上只是承诺如果有空就会去,却已经早早地推掉了这天上午的所有日程。所以当看到魔术师和石锐一人一副墨镜出现在赛车场边的时候,男孩脸上立即流露出了难掩的惊喜神色,向看台飞奔而来。
由于不是专业级的比赛,比赛的时段很早。前来观看的大都是车手的家人和朋友,绝大多数看台还是空着的。艾瑞克激动地带着他们向一个方向走去。石锐第一眼就看到了前方为艾瑞克加油的红色大横幅。因为被四个保镖装束的彪形大汉举着,横幅要不显眼也很难。
“那是尼尔斯搞的花样。”艾瑞克耸了耸肩,“他本来要跟我一起参加比赛的。可惜他的手还没好全。”
石锐知道男孩说的是他的好友尼尔斯.瑟普拉诺。要不是上次在警察局听说了尼尔斯的家庭背景,他怎么也想不到艾瑞克会和本市黑道家族的继承人成为挚友。事实上艾瑞克也是在尼尔斯受伤之后才知道友人是瑟普拉诺家族的成员。他此后还常常取笑友人出门的排场。尼尔斯对他的嘲笑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还表现出了对艾瑞克“自在生活”的向往。石锐觉得,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正是艾瑞克对朋友家庭背景的不敏感,使得他们的友谊变得更加牢固。
黑道家族的年轻继承人右手上还绑着石膏,这是他在上次打群架事件中受的伤。一看到艾瑞克向这个方向走来,他立即用力挥动起那条没有受伤的胳膊。“嗨!艾瑞克!”他大声喊。
“这是尼尔斯。这是我哥哥和他的未婚夫。”艾瑞克的介绍引来了尼尔斯一脸惊诧的表情。
“你、你……”尼尔斯指着石锐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像是对自己故意隐瞒的效果大感满意,艾瑞克顿时大笑起来。“是的,你没听错。只是换了身打扮你就认不出你的梦中情人了吗?”
“我只是在看电视的时候夸了一句你哥哥的未婚妻长得漂亮而已!”尼尔斯大声辩驳,然后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很高兴认识你们,怀什先生和……”
“你可以叫我锐。”
“叫我克利福德吧!”
艾瑞克再次忍俊不禁。他用手肘撞了撞好友的胳膊,低声说:“怀、什、先、生,你要不要这么假正经啊,哈哈哈哈……”
艾瑞克在看台上逗留了一小会儿就离开了,倒是魔术师在坐下后和尼尔斯相谈甚欢。两个人都对自己所不了解的艾瑞克的另一面深感兴趣,在比赛开始前的半小时中几乎交换了男孩从一出生到现在的各种情报。
石锐注意到有好几个坐在周围的人身手并不简单,尼尔斯低声解释说那些都是他的保镖。自从不小心在群架中弄伤了手之后,他的家族在他每次出行时几乎都要出动一个“集团军”。
比赛终于按时开始了。不知道是因为艾瑞克天赋过人,还是魔术师请的教练的确训练有方,男孩从一开始就始终处于第一梯队,在二十圈后更是一枝独秀甩开了所有的对手。
尼尔斯几乎把身体探出栏杆,在每次艾瑞克经过时嘶声力竭地喊着他的名字。魔术师脸上的骄傲神情让石锐不禁勾起唇角。
在第二十五圈的时候,石锐突然感觉到了有一丝危险的气息。他迅速将魔术师护在自己身前,然后发现便衣保镖中也有一个灰白头发的高瘦男人挡在了尼尔斯的射击角度上。两人目光一触,同时确定自己的感觉并非空穴来风。
就在刚才,的确有人在用枪瞄准这个方向!
石锐不动声色地扫视身后的人群,一时间不能确定刚才那个到底是谁。片刻之后,灰白头发的男人摇了摇头,示意对方应该已经放弃了。这个小插曲令石锐将大多数注意力都集中在警惕周围的人群上。不过直到比赛结束,他都没有感觉到第二次危险。
难道只是偶然?
对方的目标到底是瑟普拉诺家的继承人还是魔术师呢?
他皱眉思索。
“锐?”
石锐回过神,对上魔术师略带担忧的脸。“抱歉,我走神了。克利福德,你说什么?”
艾瑞克正站在颁奖台上往下喷洒香槟,而尼尔斯则不顾赛场的规定从看台上跳了下去,引来他的保镖们一阵手忙脚乱。
魔术师对正往这个方向望来的艾瑞克挥了挥手,然后舔了舔嘴唇说:“我刚才说,嗯……关于去中国表演的日程已经安排好了。”
魔术师的语调带着一丝隐约的不安,石锐想了想突然明白过来。“嗯。”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打算……回家吗,在表演结束之后?”魔术师小心翼翼地问。
“嗯。”石锐再次点头,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克利福德,你不会是以为我要从此一直留在中国了吧?”
魔术师怔怔地说:“你、你不是打算毕业后回去的吗?虽然现在已经拖了好几个月……”
“不,我改变主意了。”石锐微笑着看向自己的情人,“抱歉,没有及早地告诉你。在表演结束后,我必须去解决一点私事,然后再回家。回我们的家。”
“锐……”魔术师呆呆地看着石锐。
“而且,我不在的话,你一定会把花园搞得一团糟的。”石锐握住情人的手。
原来这个男人甚至都不确定自己会在这座城市中停留多久,却还是不惜重金买下了那栋房子吗?
石锐突然觉得自己的情人有时候可爱得让人心疼。
想要拥抱。
紧紧地拥抱。
紧紧地拥抱这个炽热的灵魂。
石锐张开手臂。骄阳下,他和他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第六十章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您即将看到的是《巅峰对决》的第七场。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大西洋上的海神岛。音响效果怎么样?”
台下的工作人员比了一个OK的手势。
魔术师关掉耳麦跳下舞台。“高杆”史蒂芬指着他对石锐翻了个白眼:“看来这家伙已经等不及要抢我的饭碗了呢!”
自从和魔术师住在一起之后,石锐渐渐开始以本来面目出现在魔术师的周围。虽然在一开始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但是渐渐的大家都对他的“怪癖”习以为常了。毕竟,在这个圈子里,更加稀奇古怪的习惯也并不罕见。所以除了对观众来说石锐依然是魔术师的“未婚妻”外,其他内部人员已经了悟了他们是一对同性情侣的事实。
瑞德不愧为电视台里获得预算最丰厚的制作人,在节目的奖金累计到三百五十万后,他立即筹划了这次外景直播。在节目开始的前一天,全部演职人员都坐上包机提前来到了这个大西洋上的度假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