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好了。”伊莲低下头，死死盯着掌中的水晶球。
“喔？不需要再考虑一下吗？”魔术师挑了挑眉。
“不需要。”
“是桃花。”
两句几乎重叠在一起的话。
短暂的沉默。
伊莲咬着嘴唇不甘心地转过头：“你答对了。”
“让我们来继续下一轮吧！”魔术师将身体凑近茶几，“一副扑克有五十四张牌，请随意挑选出一张。”
伊莲显然被魔术师的问题震住了。很明显，五十四选一的难度要远远大于四选一，不要说她做不到，她认为世界上根本没有任何人可以做到！
不过，理论上的确可行。
伊莲在想了几张牌之后心中一紧。如果说魔术师从一开始就已经留下了暗示，那或许积累到现在的信息量已经足够影响自己的选择了。
必须想一个办法来克服潜意识中的本能。
“我想好了。”伊莲在说话的同时松开手指，掌心中的水晶球砰地砸在地上，碎成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圆形玻璃珠。“抱歉，滑了一下。”她直视魔术师的眼睛说。
魔术师暗自握紧拳头。按照他原先的想法，他有八成以上的可能使得伊莲选择他事先替她选好的牌。但是在施加暗示过程中的任何事都有可能影响暗示的结果。伊莲故意摔碎水晶球，这样强烈的外界刺激很有可能使得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
答案究竟还会不会是那张牌呢？
他一边用目光扫过观众席，一边在心中计算种种可能……
一个熟悉的身影骤然跃入眼底。
劳伦斯！
世界第一魔术师的突然出现让克利福德的心跳不由加速。屏幕上，属于他的曲线也随之剧烈地在绿色区域中上下波动起来。
穿着一身条纹西装的黑人魔术师站在观众席的最后一排，他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然而克利福德却可以看清他的每一个动作和细微表情。由眼白、牙齿、指甲以及露出西装口袋的手帕组成的一系列白色就像是一幅动态的人偶画一样牢牢吸引了他的眼球。他清楚地看到世界第一魔术师对着他竖起空空如也的右掌，然后一张方片七在他的手心里停留了一秒又突然消失不见。最后，黑人魔术师笑了笑，转身离开了观众席。
劳伦斯是在暗示自己答案吗？
要知道尽管魔术正在向着高科技的方向发展，这位占据首席达十年之久的黑人魔术师却从未想要赶上“潮流”。劳伦斯永远只表演古典魔术。但是他的手法要比所有人都快，他的技巧要比所有人都好。尽管形式老套，但是在他说出具体方法之前，从来没有人能看透他的魔术。就连克利福德都不得不承认，即便知道了方法，他也无法像劳伦斯那样做出完美的表演。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节奏感和感染力，劳伦斯只需要用一个眼神就能让观众乖乖陷入他的节奏，而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不得不借助于光影以及音乐的效果。
“大帝”劳伦斯……
难道说这个自己一直以来都想超越的对手竟然专程赶来给自己提示吗？
除了滑稽可笑之外，愤怒和不甘心是克利福德此刻最强烈的感受。
真是……
太可恨了！！！
控制室里，制作人最后看了一眼台上的情况。“发布消息，把手头的证据和关于‘揭秘小子’的黑历史全部公布出去。所有人都给我行动起来，我要进行全面反击！”
“是，先生。”一个工作人员匆匆跑了出去。
“这么说来，真的是这个‘揭秘小子’做的？”瑞德眯起眼睛看向菲拉。
“是的。”拉丁美女点头，“网络专家说幸好查得及时，再有二十分钟就无法追踪了。除了查到是他发了那两条博客之外，我们还查到一些有趣的东西。”菲拉将手上的详细报告递给制作人。“这小子很可能和对面那栋楼有关。否则凭他的财务状况是不可能做到的。”在这家电视台中，对面那栋楼永远是用来特指他们的竞争对手N台的。
瑞德不禁露出冷笑：“他们已经坐不住了吗？”
“从《巅峰对决》的第二场起，我们在这一时段的收视率已经远远高过他们。广告价格一路飙升，预计再有三场就能挤掉他们百分之三的市场份额。他们如果再不采取行动，不要说是这个时段，他们就连电视剧的时段都保不住。”
“又要开始打口水战了吗？”制作人在沉吟了片刻后下令，“去通知所有人，先说得含糊其辞一些，我要借着这件事进一步炒作，只要能将这一场的选票保持在百分之五十以上就可以了。”
“这样做的话，克利福德的形象……”
制作人笑了起来：“没关系，我相信我们的魔术师还扛得住压力。该让他再辛苦一阵了，你以为五十万一场是那么好拿的吗？有争议总比无人问津强，我是替他选择了一条捷径。”
“可是即使不借机炒作，再有个两三场，我们也可以……”
“观众永远是最容易审美疲劳的。”制作人截断菲拉的话，“快去通知吧！”
“是，先生。”
魔术师已经有足足三分钟没有说话，而他的对手也丝毫没有催促的意思，反而开始玩起了手指。主持人不得不小声问：“克利福德，你想好了吗？”
“方片七。”魔术师颇有些恼怒地说。
这下轮到伊莲的曲线开始剧烈波动，她的最高峰甚至接近了红色区域。读心术女孩涨红了脸，双拳握得死紧。“你、你……”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大屏幕，“你答……”曲线开始在红色区域跳动，伊莲不得不低下头。
片刻之后——
“你答对了。”
重新回到绿色区域的曲线证明了伊莲的话并非谎言。就连一旁的主持人都不由松了一口气。
“现在换我来选牌吗？”魔术师冷着脸问。
伊莲冷哼了一声：“你选一张吧！”她甚至懒得再做努力去影响魔术师的答案。
魔术师：“我想好了。”
读心术女孩盯着魔术师的脸看了片刻，拨弄着发饰上的珠串说：“黑桃五。”
所有人都在等待魔术师的答案。
“你答错了。”
曲线就像是魔术师的声音一样平缓，在片刻之后观众席中终于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这场挑战最后以魔术师获得65.3%的选票而告终。
然而麻烦才刚刚开始。
第四十六章
在《巅峰对决》第四场加赛结束前，突然有人爆出了“揭秘小子”和魔术师之间的过往，并指责他心怀旧怨故意诬陷魔术师。虽然对决最终以魔术师的胜利告终，事情却没有因此结束，反而向着相反的方向发展着。
第二天，“揭秘小子”公开在Y电视台发表演说，指责魔术师用不正当手段和N台一起赚取利益。他自称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捍卫真相和正义，并将矛头进一步指向了世界魔术师协会。他将魔术师协会形容为“一个不思进取、毫无公德心、只知道分享诈骗经验的、心胸狭隘的组织”。同时，他还列举出近年来好几场著名魔术表演中的“欺骗手段”，宣布即使只有他一个人在“战斗”，也要让大众认识到魔术这一艺术是如何“走向腐朽”的。Y台将“揭秘小子”的形象成功塑造成了一个独行侠，一个不愿与魔术师协会同流合污的天才魔术师。而他口中的“宿命中的死敌”——奇迹天使克利福德.怀什，则被形容成了“一个圆滑的经过专业商业包装的偶像明星”。
“揭秘小子”的话就像是为人们撕开了一道妄想的口子。既然就连上电视都可以靠买通来作弊的话，那么魔术师之前的表演会不会也是运用了相同的卑劣手段呢？在此后的不到三天中，种种关于魔术师过去的表演的“猜测”纷纷出炉。对于魔术师最著名的几场表演，猜测的版本甚至多达数十种。尽管在大多数观看了现场表演的人眼里，这些猜测大多是无稽之谈，有很多仅仅对魔术师有所耳闻的人却已经对这些真假难辨的话采取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做法。
一时间，“魔术不就是用托儿来骗人”、“我也能变这种戏法”之类的说法占据了大多数人的眼球。
当然，N电视台在此事中也并非完全无所作为。在瑞德的安排下，魔术师的日常活动比平时密集了数倍有余。然而几乎所有的活动都是为了宣传他的个人形象，增加他的曝光率，却唯独不是为了澄清事实。他不得不参加一个又一个的节目，出席一次又一次的活动，在面对质问时发誓赌咒自己是清白的，并大力叫嚣他会向“揭秘小子”讨回场子。一时间，用夹杂着脏话的“克利福德腔”说话甚至成了某种流行。为了进一步赚取收视率，一切有魔术师出场的节目，向他提问的环节都被压到了最末尾。N台甚至为他的助手们搞了一次舞蹈秀，而魔术师只在最后出场了一分钟答谢观众。
无论这场争论的结果如何，都无法改变魔术师已经红透了半边天的事实。谁都不能否认，相比某个默默无闻的破了产的前魔术师，奇迹天使哪怕是存在争议却仍然是备受瞩目的存在。
很快，在网络上出现了一大批声称“无论表演作弊与否我们就是爱他”的克利福德死忠党。在魔术师在某次节目上说起，自己左手无名指上造型特殊的戒指是未婚妻亲手制作的订婚戒指后，死忠份子们甚至争相制作仿制品戴在手指上以显示对魔术师的支持……
由于不断遭遇记者的“伏击”，魔术师不得不搬出了酒店，住在一个由电视台提供的隐秘的别墅中。魔术师最近的一切活动都成了两家电视台口水战的一部分，正常的表演反而减少了一半以上。虽然大多数女助手们都十分空闲，石锐作为魔术师的“未婚妻”却不得不陪同他出席大多数的夜间场面，并在适当的时候充当将“发怒”的魔术师拉开的角色。今天傍晚他们才在电视台分开，等石锐做完晚餐，魔术师却一身狼狈地回到公寓。显然他回来的路上并不太平。
“又被记者围堵了？”石锐皱了皱眉。
“更糟糕。”魔术师耸了耸肩，“是疯狂的粉丝。他们差点就要和记者打起来了。要不是我及时‘发火’砸烂了一台摄像机让他们转而开始一个劲劝慰我的话，明天我又能上早报头条了。连标题我都帮他们想好了，‘骗子魔术师鼓动脑残粉丝和记者火拼’，哈！”
“瑞德怎么说？这件事还要过多久才能结束？”
石锐对于制作人始终坚持让魔术师保持暴躁易怒的形象非常不以为然。自认为精通观众心理的制作人认为，现在克利福德的“粗俗”形象越受人非议，等解决了“揭秘小子”之后，他的“真诚”就会越容易被观众喜欢。尽管知道做出这样的决定并非全无道理，但是石锐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境。他希望他所爱的人能够以本来面目站在世人面前，也希望自己可以为之分担所有的压力。可惜就现在的情况看来，始终是魔术师本人承受着这场犹如暴风骤雨一般的恶意攻击。好在魔术师几乎完全是愈挫愈勇的类型，他不但没有从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看到丝毫疲惫，魔术师甚至还有闲心天天晚上缠着他进行“深入沟通”。
早知道就不将固本培元的打坐方法教给对冥想一直很有兴趣的魔术师了。这似乎让他的体力变得更好，也更加乐衷于在大众面前展示“暴戾”的形象了。
“瑞德啊……他昨天受邀参加了电视台的董事会议。虽然以他的财力完全可以成为董事中的一份子，不过以制作人的身份出席，那可是史无前例的事。他算是出尽风头了。他说再有几天就可以完事了，要是能再坚持一周就会更加完美。我觉得Y台正在为他们的收视率哭呢！‘揭秘小子’那个家伙简直是太不上镜头了，放在哪个时段都是观众杀手，哈哈！”
“还有一周。”石锐抿了抿唇，“要吃饭吗？”
“当然！我都快要饿死了！电视台的自助午餐和你做的东西比起来简直就是狗屎！”
“我和你一起在电视台吃的午餐。”石锐皱了皱眉，对魔术师的用词略有些不满。
“所以我才吃得下去嘛。”魔术师讨好地对他笑了笑，“锐，等一会儿陪我去一个地方好吗？”
石锐：“晚上还有活动？”
“不不不，我得去一次协会。”魔术师解释说，“总不能老是我一个人站在风口浪尖吧？‘揭秘小子’一个劲挑协会的刺，昨天还一口气‘揭穿’了好几个人的表演，我觉得我有必要为自己找几个‘同盟军’。”
石锐点头：“好，我陪你去。”
在魔术师的一再坚持下，两人花了足足一个小时才将餐盘里的东西全部吃完。当然，这其中的大多数时间是由于魔术师明明肚子已经饱了眼睛却还没饱，慢吞吞地消磨掉了最后一点食物。石锐很怀疑，魔术师再这样总是吃撑下去，会不会需要花两倍的时间来健身。不过细细想来，在发现了魔术师的食量上限之后，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做到足量，这也是引起魔术师吃撑的一大原因。他顿时释然了。
石锐在魔术师协会的入口处领到了临时访客的名牌。
这还是他第一次踏入这座高大的四层建筑。据说是由于上一任会长劳伦斯的喜好，整栋大楼都被他装修成了复古的式样，感觉就像是某个雪茄俱乐部。现任会长以低调高效著称，所以完全沿用了原有的装修式样，只是在大楼中加入了稍许现代化的方便元素。看着每扇门上复杂的电子锁，石锐仿佛看到了珍妮特银色眼镜框上的反光。
“在这儿等我一下？”哪怕是魔术师，在迈入会长办公室之前，都不由对着协会中无处不在的镜子整了整头发。
石锐点头：“好。”
魔术师按下电子锁上的通话按钮，在一个低沉的女声说了“请进”之后转动门把手，走进房间。
石锐坐在皮沙发上，不禁回忆起和房间里那位女会长之间仅有的一面之缘。
那时他还是老强尼的临时助手。团队突然获得了一个非常不错的表演机会，就在所有人都为之欢呼雀跃的时候，老强尼却在得知了将团队介绍给对方的人是谁之后突然决定带队离开。
那次骤然的离别，哪怕是现在想来，都让石锐不禁唏嘘。他看得出老强尼是一个有过去的人。当然，那时的他完全不知道站在自己的面前的是曾经排名世界前十的著名魔术师。他有些想象不出，有什么人能让这个诙谐的老魔术师连见一面都不敢，一味只想逃开。
但是他没有时间细想这个问题。他面临着一个艰难的决定，是一起走，还是留下来。他有些舍不得放弃老强尼以及这个团队带给他的舒适感觉，但同时也十分明白，对于魔术他还未能完全放下成见。
所以，他最终选择了留下。完全没有想到，在五年之后，他会又一次和魔术站得那么近，甚至拥有一个魔术师成为自己的另一半。
在老强尼走后的第二天，他就遇到了珍妮特。那时的女魔术师的排名已经是世界第二。她自称是老强尼的弟子。当然，这一点非常容易被证明。特别是当她一丝不苟地完成了老强尼最喜欢的“糖果魔术”之后，石锐已经可以肯定，她的魔术手法和老强尼如自同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