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狸，你跟我说实话，你不是喝醉对不对？别怕我担心，告诉我实话，我要听实话！实话！！！”还要听实话么？已经都知道了不是么？这么奋力地嘶吼，也只是为了掩盖自己内心的不安罢了。
“小影，你怎么了？我真的是喝醉了，如果因为这事让你生气担心了，我跟你道歉，对不起，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小影，你怎么了？你别哭啊，对不起，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哪知道这东西这么厉害。”
雪影终于崩溃。前一秒还心存侥幸地告诉自己，这是梦狸为安慰他而寻的蹩脚借口，却在下一秒对上梦狸真诚又抱歉的眼神之后，所有的武装和心防全盘崩塌。泪水如决堤般倾泻而下，沿着脸颊流过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却永远冲刷不净自己满身的污秽。有几滴泪流进了他的嘴，滴进了他的心，却无法治愈这满心的伤痕。
喝醉了，这算是哪门子的冷笑话？如果梦狸没事，那自己弄到现在这副鬼样子又是为哪般？不，他不信，他不会信，他不要信，他不敢信……
“不可能！喝醉？你为什么会喝醉？没有理由不是吗？”语气中尽是绝望，嘴上却下意识得仍不放弃最后一丝奢望。
“理由……呵~”说到这里，梦狸露出了自嘲的笑容。“只是需要一个理由吗？那我告诉你，因为他不要我了。你说得对，他们都以为我已经死了，所以没有人会记得我，今天是你，明天换了别人也一样，不管是谁都一样，他都会‘喜欢’，他根本从来没有真的在乎过我！”
他在说什么？雪影完全不明白。“你说的‘他’是谁？”
“还能有谁？”
怎么回事？他说的是子琼吗？可是子琼明明说的是很想他啊，还哭成那样，怎么这事到他嘴里就变样了呢？
虽然知道梦狸口中的‘他’除了萧子琼，不可能是其他人，雪影还是不解地问了梦狸‘他’是谁。
“萧、子、琼！”
见雪影瞪大了眼睛不说话，梦狸以为他还在生气自己喝醉酒的事，便解释道：“昨天我在门外听到他说喜欢你，之后就跑回了这里，正巧碰到刚走出去的那位，哦，对了，他是你朋友对吧。他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给了我很多这玩意，说是在人间，人们只要喝了这个东西，并且喝醉了，就会把不开心的事统统忘掉。我也没喝过这玩意儿，一口气把桌上的几瓶全喝完了，之后就是你看到的了……”
“呵~朋友？他是我的噩梦……”
真相大白了，再没有任何可以自欺欺人的幻想了。雪影擦干眼泪，挣扎着想起身，终究还是失败。他低着头不敢直视梦狸的眼，拼命稳定自己的情绪之后，故作坚强地对梦狸道：“可以帮我把他叫来么？我有些事想问他。”
“啊？哦，好，我这就帮你去叫他。”梦狸还没从雪影所谓的“噩梦”反应过来，便起身去寻炎煜涵，此时脑袋还是胀痛得厉害，所以索性什么都不去想。
片刻之后，炎煜涵出现在雪影面前。
“影，听说你找我？这么快就想我了？还是说——这么快就又想要了？”原本是想问他身上还疼不疼，明明是想着要关心他的，却想到方才他握着梦狸的手嚎啕大哭的样子，话出口便带着满满的戏谑和挑衅。
一个衣冠楚楚，满面春风地倚在门上。
一个满身褴褛，狼狈不堪地坐在地上。
“为什么？”此时的雪影早已没有力气朝他大吼大闹，只这三个字就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和仅剩的尊严。
先前的那种胸闷感又来了，炎煜涵摸了摸.胸口，皱着眉看向地上的雪影：眼前的这个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分明早已千疮百孔、伤痕累累，却为什么可以这样冷静地问出这样的问题？他宁可雪影此时能放声大哭，或者狠狠地骂自己，再或者可以用东西砸自己，只要能把情绪宣泄出来，怎么样都行，就是不要这么强忍着泪故作坚强。知不知道这样的他真的很让人——心疼。
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也不理自己这番胸闷是哪般，炎煜涵迅速地冲过去抱住了他。
雪影没有挣扎，只是仍旧没有任何表情、任何情绪，机械般地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
“因为我要得到你，我要你完完全全地属于我。”话说出口，炎煜涵自己也不觉一愣。
“我恨你——”
晴天霹雳。炎煜涵仿佛被雷劈中一般浑身僵硬。
片刻之后，他放开雪影，站起身径自走回门边，恢复了方才的倚门姿势，脸上也重新挂上了放肆又邪恶的笑容：“恨吧，你越恨我，就越忘不了我。别忘了，现在你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有着我侵略过的痕迹，身体里也烙上了我的烙印，你这辈子都别想撇清和我的关系。”
看着地上的人儿依旧没有变化，炎煜涵莫名地紧张起来，却又迅速抹煞了自己片刻的软弱，继续冷笑道：“况且我也不算骗你吧？若不是我们俩让床晃动得那么厉害，你的叫声又那么大、那么销魂，你家的亲亲小主人也不可能那么快被吵醒。说起来，确实是我‘救’了他，不是么？”
说完便大笑着转身离开。只是在转身之后又收敛了笑容。不敢再多待一秒，因为他看到了雪影抖动的双肩。他害怕，怕自己看到他的泪水之后会忍不住又一次抱紧他，他恨这样的自己，这样多愁善感、懦弱的自己！
第十四章：落花有意随流水
炎煜涵走后不多时，雪影亦起身走出房门。比起心上的伤，身下的那点疼痛似乎就不足为道了。
雪影亦步亦趋地往竹林里的小溪边走去，每一步都夹杂着撕心裂肺的痛，每痛一次都会想起方才那不堪入目的一幕，越想越痛，越痛越想……
终于到了，雪影除去身上被炎煜涵扯成碎条的衣服，无声地踏入溪水中。虽已入夏，夜半的溪水还是凉得刺骨，也或许只是因为心凉。
雪影发了疯似的，一遍遍用清澈的溪水擦洗着身子，天知道他此时有多恶心自己的身子，却只恨怎么都洗不净满身的污秽。从最开始的用力搓，到之后的轻轻擦，再到最后的无力叹息，雪影终于放弃，他知道，确实像炎煜涵说的那样，这辈子都别想洗净他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迹。
于是，只这样呆靠着岸边，在溪水里泡了一整夜。
第二天，炎煜涵将昏倒在水里的雪影抱回了家。
风寒，不是大病，却让炎煜涵懊悔和愤恨了一整天。悔的是，不该在那种情况下丢雪影一个人在房里。恨的是，雪影在昏睡中叫的都是梦狸的名字。
“小影！”梦狸刚一醒就听说了雪影生病的消息，急急忙忙地赶来。
“炎大哥，小影他怎么了？”
“风寒。死不了。”看着梦狸紧紧地握住雪影的手，炎煜涵几乎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冲上前去将他暴揍一顿。但他到底是有着千年修为的狐界至尊，硬是控制住了连自己都感觉莫名的冲动，只狠狠地握紧了双拳，指甲抠进掌心的疼痛感提醒着自己要冷静。
梦狸满心担忧着雪影的病情，并未注意到一旁炎煜涵的异常。只是几次张口欲言，却又似不知如何开口般止住了。
一炷香的沉默之后，梦狸叹了口气，下了很大决心般地开口道：“炎大哥，我知道有些事不该多问，但是小影是我的命，对他我不能不闻不问……”说到这，梦狸顿了顿，不知该怎么问下去。
“所以呢？你想知道什么？”炎煜涵不耐烦地问道。
“昨天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我一醒来就见到小影狼狈不堪地倒在地上，听到我喝醉了还哭得那么厉害。而且……而且你们俩的衣服为什么都是破的？我喝醉的时候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跟你有关系么？”
“怎么没关系？昨晚我就觉得小影的态度很奇怪，只是碍于他当时的样子我不敢多问，可这才一晚上的时间，他就病倒了，你让我怎么相信这两件事情之间没有关联？”
“那你想知道什么？”
“我要知道你们两个之间的一切！虽然我知道随便打听别人的隐私不对，但是小影之前告诉我说这是他朋友的家，而昨天又说你不是他朋友，是噩梦。这算什么？”
炎煜涵愣住了，先前不耐烦的表情也换成了震惊。紧握的双拳渐渐松动开来，这一刻心沉到了谷底。“他、说我是他的噩梦吗？”
梦狸就是再迟钝，也察觉到了此刻炎煜涵语气中的失落与绝望，于是赶忙解释道：“炎大哥你别生气，小影一定没有别的意思的，昨天你们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所以他才在气头上说出这样的话来。我的小影，我明白。”
炎煜涵本已冷静下来，却在听到梦狸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瞬间爆.发：“你的小影？你明白？你明白什么！你明白他为你做了些什么吗？他……”
“闭嘴！”说话的雪影。
雪影暗自庆幸自己醒的很是时候，不然还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太好了，小影你醒了。”梦狸握着雪影的手一直没有松开，现在更是开心的低头趴在了他的胸口。“小影，我以后再也不做让你担心的事了，但是你也要答应我赶快好起来，然后我们一起走，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的地方，像之前说好的那样，永远在一起……”
“呵~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影不可能跟你走！”炎煜涵抱着双臂，站在一旁看着雪影冷笑道。“你不是想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说完，炎煜涵上前拉起梦狸，将他推到一边，附身霸道地吻上了雪影的唇。
“混蛋！你竟敢这样对小影！”梦狸不敢置信地看着发生在自己眼前的这一幕，怒吼着冲上去拽住炎煜涵，挥起一拳就朝他脸上砸去。
炎煜涵依旧是那副冷傲的表情，只轻轻一挥手，梦狸就被重重地弹了出去，撞在身后的桌子上。“你不是想知道昨晚的事么？我怕自己说不清楚，只好重演给你看啊。”炎煜涵挑了挑眉，说得理所当然。
雪影虽然浑身无力，在看到梦狸被打翻在地的时候，还是第一时间起身跑去扶他，却被炎煜涵抓住了手臂，再一拉，无力地倒在他身上，同时被他紧紧地箍在了怀里。
“放开我！”
“放开他！”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怀里的人不停地挣扎，地上的人忍痛起身又一拳挥来。
一道红光闪过，刚倒在地上的人又重新跌回到地上，被抱着的人又被抱得更紧。
一次次爬起来，再一次次被打倒，梦狸不放弃，炎煜涵也不罢手，怀里是早已泣不成声的雪影。
直到梦狸倒在自己的血泊中再也起不了身，炎煜涵才低头吻了吻雪影哭肿的眼，说道：“影不可能跟你走，他是我的。”
“小、小影他、是我的。”梦狸再也没有力气反抗，每说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别说了、别说了！住手，别再打他了，求你、我求你，别再打他了，这样他会死的！”雪影连挣扎的权利都被剥夺，唯一能做的只有拼了命地摇着头求炎煜涵。
“死？他不是还有四条命吗？放心，我会让他死了一次又一次，每次都受尽折磨而死。”
“不要！不要！求你，求求你，你要怎样我都答应，只要你别再伤害他……”
是吗？无论自己怎样都答应。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可为什么此刻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不仅一点都不开心，反而更加心疼、更觉得可悲呢？
但狐王的地位和自尊不容许他多虑：“好，这是你说的！我要你从此以后都不准见他！”
话一出口，梦狸和雪影都愣住了。
片刻之后。
“不可能！”
“我答应你。”
雪影浑身脱力般，毫无生气地闭上了眼，窝在炎煜涵怀里一动不动，甚至连泪都不流了。
梦狸瞪大了眼，完全无法接受雪影的回答。
“为什么……小影，我不怕死，你何苦为了我勉强自己……”
“你不怕死，可是我怕。你说我是你的命，其实你才是我的命。没有我，你或许会难过，但是没有你，我会死！”
“小影。我什么都没了，子琼不要我，连你都要离开我，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办？”
“去找子琼吧，他没有不要你。我不知道那天你听到了多少，但是你一定没看到，子琼抱着我哭得有多痛苦，他没有忘记你，一刻都没有，他说喜欢我，只是因为把我看成了你。”
“什么……”梦狸想继续问下去，却被一直沉默的炎煜涵打断。
“你们说够了没？影，看清楚了吧。这就是你的亲亲小主人，你为了他不惜一次又一次地出卖自己，他却在一听到那小屁孩之后，便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你抬起头看一看，他眼里闪烁的光芒是什么？是希望，是对那孩子重新燃起的希望，但是这些都与你无关。”
炎煜涵全然不顾雪影的反抗，强行扭着他的头看去梦狸的方向。
梦狸此时却被炎煜涵的话打乱了思绪。
“你说什么？什么一次又一次？”
第十五章：流水无情恋落花
“别问，什么都别问！炎煜涵，你闭嘴，你给我闭嘴！”
“小影，你到底瞒了我什么？是，这次见你你确实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你告诉我，把你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我！我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影不愿意说，我来告诉你。”
“炎、煜、涵！你答应过我不会告诉他的，你想反悔么？”雪影满心恐惧地嘶吼着。
“寒梦狸，是你自己亲手将影一步步送往我身边的。记得那次集会吗？我跟影打了个赌看你会不会跟他走，可你当时一心只想着你的小屁孩，理所当然是影输了。本来他是不想履行赌约的，但那天晚上他去找你，你是怎么说的？”
“我……”是啊，那天是自己爽约了，执意要留在子琼身边。
“所以之后几天你没再见到影，因为他来到了我的身边。只是你不知道吧，每天他都会偷偷躲在门外看你，看你开心地笑，却不是因为他。直到那次你被小屁孩他老娘毒打，要不是我拉住影，他早就去救你了，但结果会怎样你应该很清楚吧？可你直到失去意识的前一刻，都只是紧盯着你的小屁孩，有想起过——哪怕只是一瞬，你有想起过影吗？”
没错，那时候满满的一颗心全都被子琼占据，再也容不下别人——包括小影。
“你被他们扔出来之后，本来至少需要十年才能再恢复，可影把你带了回来，哭着对我说他最喜欢看你活蹦乱跳、充满活力的样子，他不要整天看着一副毫无生机的皮囊。我说我能帮你，他就像今天一样，几乎是完全不经过考虑就说答应我的任何要求。”
“你的要求是？”
“要我爱他……”一直沉默的雪影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没错。但我真的很后悔，后悔没有在那时候就要求你别再见他！”炎煜涵低下头，满怀柔情地看着怀里面无表情的人儿，声音里却充满了悔恨和愤怒。
只一刻，炎煜涵又恢复了冷酷无情的神色，怒视着梦狸道：“当然，这回他是有条件的，他要我教他一些法术，这样他以后就有能力可以保护你。呵~我当然没那么蠢，好不容易才把他弄到身边，怎么可能让他有任何逃跑的机会？所以我只教了他简单的幻术，对付人类绰绰有余，却永远别想制服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