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下山了，灯亮起来了，下雨了，猫回去了，我要走了。
我推开玻璃门，理发店里有三个人在作业，有一些人在小客厅聊天。坐在椅子上的人抬头看我，我路过他们走上楼梯。
“展展，店长去找你了。”
“哦。”
“你跑到哪里去了？”
“没有。”
“你下来坐一下嘛，他很快就回来了。”
“”
“我打个电话给店长，你在这里所以会。”他开始打电话，一边对我招手。“喂，店长，展展他回来了，你在哪儿？找那么远，等一下，我叫他听，展展，过来听。”他把手机递给我。
我从楼梯下来，小心借过别人的手机，“喂？”
“展展吗？”
“嗯“他的声音还是平平淡淡的。
“回来了吗？”他问。
“嗯。”那三个人都看着我，干什么？
“上楼去洗澡吧。”
“嗯。”
“有事等我回来再说，好吗？”
“嗯”
“拜拜”
第14章
我把手机递给那个人，他们笑嘻嘻的看着我。那个人问：“他都说什么了，你一直嗯。”其他跟着笑起来。我上楼，小白家的灯开着，整个屋子亮堂，这样会浪费很多电，人类已经从大自然索取了很多很多，不能再得寸进尺了，会有报应的。除了一盏灯其他的我都关了，我在客厅写题。
“展展。”头顶上有他的声音，“你出来为什么不和我说一下？”
“”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
“你去哪里了？”
“”
“你知道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你可不可以说句话？不要总是沉默，对你没好处的。”
现在很热，我希望可以下一场大雨，洗一洗被尘土尾气弄脏的树叶和空气，然后大雨把所有脏水冲到下水道，冲到我叫不出名字的地方。
他在我旁边坐下，“你要出来跟我说一下去哪里，我才好找你，每次一声不吭的走掉，我很担心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展展？你说句话啊。”
有个人他犯了错，被打了，狠狠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大家从小就是这样过来的，不会背课文打手心，没写作业打手心，上课讲话打手心，迟到打手心，作业没有优打手心我们是很坚强的，我们的手心也是。
这些我都没有告诉他，我把剩下的散钱拿出来放在他旁边，然后我就去洗手间了，我的嘴巴里都是天威，我喝了水也去不掉，所以我喝了很多水，多到喝不下。
他在外面敲门，我没有理他，他就一直敲着。“你在里面干嘛？”
“没有。”
“没有就出来吧。”
小白生气了，我听得出来。有些人生气大吼大叫大吵大闹，有些人生气还假装没什么。
我开门出去。他问我：“电脑里的游戏你玩腻了跟我说，我下载新的给你。”
我躺在床上，有些奇怪天花板为什么会越看越高，搞到粉刷匠也够不着的样子。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他说。
“嗯。”
“你去哪个网吧了？”他问。
“”
“你没有去对不对，那你去哪儿了？”他像审问一个犯人一样地问我。我不喜欢小白，他总是假惺惺，剪头发的人是不是都假惺惺。
“我不想告诉你。”我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很生气，但是他假惺惺地假装不生气。我背对他翻开绘本，彩色的图片和鲜艳。他抽走我的书，“我在和你说话。”
我快被他烦死了，他一直说啊说，问啊问。“我会把钱还给你的。”我说。
“展展，”他在我旁边坐下，“不是钱的问题，你懂吗？”
“”我摸到口袋，里面有一张发票，去超市买糖果结账柜台的小姐给我的，不知道超市给不给退钱。
“你路又不熟，走丢了怎么办？你要出去玩，可以跟我说，我”我好像有一点钱放在银行里。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小白说
“”
“算了，你还没吃饭吧，我去弄点吃的给你，你别又出去啊。”他走了
“哦。”我等他走了才回答。
我把糖果一颗一颗铺在电脑桌的抽屉里，如果有一天，我打开抽屉，里面有很多糖，我会很高兴，他可能不会高兴把糖果扔了。我看了一下糖果，小心地关上抽屉。
小白在厨房弄东西，我走过去看见他在洗菜，我说：“方便面就好了。”
“嗯？”他回头看我，“方便面？那种东西没有营养，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你再等一会就好。”
没什么营养的东西定义是什么，方便面主要是方便，其他的不在服务范围之内。我坐在餐桌，他在那边做菜。“鱼死了一条。”我说，他没听见还是在忙。我说：“小白。”他回头，我接着说：“你的鱼死了一条，早上看见有一条翻肚子，我捞出来丢了。”
“哦，丢了就好，怎么会死呢？”他说。
“饿死了吗？”我问。他是个大忙人，经常会忘记许多事情，不过我给鱼魏国饲料的，我问的话只是随口。
小白端上一盘豆腐，他问我：“不可能啊，我早上喂过啊，展展你有再喂吗？”
我点点头，他说：“撑死的。”
我偷偷看了一下鱼干，只剩下一条鱼在游来游去，我很把它放生了，但是我得先赔小白一条。我看他在忙着炒菜就拿他的手机打电话给我爸爸，我告诉他我弄死了别人的雨，要赔给别人，他只是说好就挂了，我删掉一条通讯记录。
“有来电吗？”他端着菜走出厨房，我摇头把手机放在餐桌。他给我碗筷没问什么。我低头吃饭听见他说：“要下雨了，难怪这么闷，我去收一下衣服，你多吃点。”说完他就离开了。
其实小白是感觉不到闷的，房间开着空调，厨房里开着风扇。东边的窗外阴气沉沉，西边的窗外阳光灿烂。我吃好了收拾碗筷，西边也死气沉沉了。小白洗着碗，我叫他：“小白。”
“嗯，怎么了？”他问道。
“小只的猫淋雨会不会死掉啊？”
“不会吧，猫的命很硬的，而且下雨它也会多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洗好了，“外面有猫吗？我没看到。”
“没有，我问一下。”我走开，拿了一本本子趴在床上写字，弹簧床会有一些轻微震动，那时候我们不睡弹簧床，就睡在地上，写字从来不会震，也不用担心会滚下床。
他走过来坐在我旁边，支着手看我写什么，然后说：“趴着写字对眼睛不好。”我停下笔趴在床上想事情，为什么还不下雨，现在下雨，下一整夜的话，明天又是个好天气了。我撑起来把本子和笔收好放进书包，转过身仰躺着。
他的脸在我面前，我闭上眼又睁开，他还在。他的头发垂下来在我脸上划过。我侧身躺，他的头发划过我的脸弄得我耳朵痒痒的，我用手遮住耳朵。手背有温暖柔软的感觉。我用力的吸一口气，问：“你知道哪里有金鱼卖吗？”
“知道，家里不是有吗，那一条给你。”
“不要。”
“不要啊，嗯我知道了。”他的气呼在我的手背上。我不知道他知道什么了，也许他知道我弄死了他的金鱼。我没做声，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展展展展”开着空调的房间里，我渐渐感受到温热，湿润。香气，熟悉的香气包围着我。我看见的只是黑色，仅仅是一片漆黑。浓烟的芬芳，温润的感觉。身体上的闷重，细碎的呢喃，低沉的呼吸。那时候，我们说不可以碰的东西有毒品，毒品会杀死良心，毁掉一切，毒会吞了人的理智。
“展展？”
我快不能呼吸了，我不敢呼吸，那些包裹我的香气会吃了我。耳边的声音细细碎碎轻轻的断断续续的。
“展展我”我捂住耳朵，终于用力地深深地颤抖着吸进带香味的空气。身上的沉重顿时没了，我呼吸到的空气香味淡了。他一下一下地梳着我的头发，说：“今天我遇到一个老同学，他开始不知道是我，后来他认出我了，他跟我说了一些话，你猜他说了什么。”
我睁开眼想了一会儿，“过得什么样。”
“嗯，你猜对了，他就这么问我，我跟他说我过得很好，他偷偷告诉我他后悔了，很想我，想和我和好，你猜我怎么回答他的。”
我转过去，看见他挺高兴的样子，我说：“你揍他了。”
小白呵呵的笑，“猜错了，我拒绝他了。”
“拒绝了你也高兴，你讨厌他？”我问道。
“谈不上讨厌，都过去了就算了，我现在有你就好了。”他笑眯眯地看着我。我望了一下天花板，然后看看小白，他一下一下拨弄我的刘海，“怎么不说话？”
“没。”我侧身背对他。
“别想太多，这样子就好了。”他抱着我，压在我身上。
“小白我快不能呼吸了”他听见我说话然后从我身上起来
我从口袋摸出两颗水果糖，是用他给我的钱买的。我递给他一颗，“你要不要糖？
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被人用奇怪的眼神看过太多次了，我要收起糖果的时候他才决定拿走，他剥了吃掉，我也吃了。
第15章
小白起来拿衣服，说：“我等一下和他们出去玩，你也一起去吧。”他说着就去洗澡了，我关掉空调到窗边吹风，风铃轻轻摇摆，轻轻一碰就噶出清脆的声音，我坐着吹风，一直到他出来。
“我不去的。”我告诉他。
“为什么不去？”他用吹风机吹头发，声音很吵。
“我不想和你说话。”我转过头不去看他，夕阳西下，窗外的天空被彩霞点缀红橙橙。吹风机的声音传上了，他走过来问我：“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见，再说一次。”
“没有。”我说。
“去洗澡吧。”他说。我没有理会他。外面的风景很好，比他说的话都好。
“展展，你有在听吗？”
我看见一只像蝙蝠又像燕子的动物一飞而过，天快要黑了，它是要出来找吃的还是回巢去。我发现白天的时候我太少看见有动物在空中飞行了，城市里的天空有些是灰色的，有些是灰白的，除了飞机，什么也不从天空飞过，这儿还不是城市，天空还是有蓝的明朗的时候。如果，也许将来它发展了，就不一样了。
“怎么了，展展？”小白的手轻轻地摸着我的头，“你又在想什么”别想太多，去洗澡吧。”
我从窗台下来，拿了衣服去洗澡，冷水落在身上很凉，洗好后整个浴室都是酸酸的味道，我走到大镜子前，它没有水蒸气覆在上面，它很清晰，我说得它十分可恶，尽管我说不出为什么。我打开水龙头，让水积满洗手盆，我一把一把舀起水泼到镜子上，镜子里的人影扭曲，我觉得心里畅快了些。
“展展，你在做什么呢？”小白侧身进来了。
我不喜欢小白自作主张，他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进来了，我舀水的手泡在水里，我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特别傻气，他笑着拿毛巾给我擦身体。他在笑我傻，我不喜欢小白。
“别着凉了。”他的手浸在水里，按了闸把水放走了。三只手露出来，三只湿漉漉的手。两只湿漉漉的愚蠢的手。
我转过身，扯下挂着的衣服穿上。浴室的门开着，我闻到的桔子味在流走，像水一样消失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我来给你吹头发。”小白说。
“不用了。”我说。我讨厌吹风机的怪味道，也讨厌吹风机发出的噪音。我去穿鞋子了，他却拿了吹风机出来，小白总爱自作主张。“小白，不用了，自己会干的。”
“我帮你定个发型。”他拿出一套不知什么的东西。
我一点儿也不想让他动我的头发，我说的话他从来不听的。他用我讨厌的吹风机轰轰地吹我的头发，手指在发间传来传去。我听见风机停了，头发干了，我站来被他按住。
“等一下，我给你上点发蜡。”他打开那个盒子，我问道一股很重的香味。“不要乱动。”小白说，他在我的头上弄来弄去，一面讲一个同性的故事，他似乎一点也不介意他是同性恋，他夸赞他是很有人格魅力。人格魅力是个神奇的东西，起码它让一个男人夸赞一个男人，然而我对这个词十分陌生，我只听过人格分裂和魅力，但是我想他说的绝对不是这个。把我的头发怎么了？“展展，乖点不要动。”他的声音轻轻的，我听得出他有在笑。
“好了，展展，我去洗手，你把东西收一下，放到柜子里。”他说完就去洗手了。
我把两样东西拿到里面的柜子。我的书包上放着两瓶药，外面，他说：“展展，好了没有？”我把药塞进书包，背上书包出去。浓厚的香味包裹着我，它好像要把我的嗅觉弄出问题。小白在门口等我，他笑眯眯的，“你被书包去，有没有看见书包上放着的药？”我点头，他接着说：“放进书包了？”我再次点头，“我担心你忘记吃药，想放进你书包，怕你因为我没经过你的允许就动你的书包生气，就放上面了。”
“嗯。”我跟着他下楼，书包发出哗哗的声音，引起楼下人的注意。
“打扮得这么好看，你们是要去哪里啊？”有人问道
小白笑着搂住我的肩，“随便逛逛。今天晚上我会晚回。”他从一串钥匙上卸下一支钥匙，“钥匙给你，12点关门，明天早上再拿给我。”
说完他就带着我出去了。我坐在小白的车前，风吹着我的脸，我闻不到浓郁的香味感觉很好。他一个地方接一个地方地停，约好的人和他相见，问候，说客套话，也提到我。我没有说话地盯着机油箱的开口，亮晶晶的金属水滴状。
小白对他们说：“展展怕生。”我依旧不理会任何人。寂静是我的，即使去的地方除了我所有人都很吵，音乐很吵，喝酒的声音很吵，说话的声音很吵。我坐着，安静地看他们吵来吵去。
有一个接一个的人和我碰杯，我拿起杯子和他们碰，然后看他们喝完，我放下杯子。他们不满意我不喝酒，我就喝了一杯，然后去厕所，只吐出最后一口。
我不是一个不会喝酒的人，我可以和哥们喝好久，只是外面的人，除了小白之外，我全都不认识，有些似乎是小白的同事，有些是小白的朋友，小白认识很多人，很多种类型的人。我不想和他们喝。
第16章
镜子里的人头发乱七八糟的，看起来有一点紫色。有人看着我，不认识的人，我让开位子给他洗手。我是不是应该到隔间里呆着，可我一点也不想对着马桶，于是我在大镜子前呆立，让许多进来的人用奇怪的目光看我。我再次洗手时，里面传来“嘭！”一声巨响，吓了我一跳。我探头看见有两个人在接吻，马上不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