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顿时漏了半拍,云思的手落在膝上,想怎么抬也抬不起来,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敛去了,剩下的只有苦涩。
“回答。”
她这是怎样的表情?不说话,是默认?
他低语,“你的开心,所谓的幸福,还有平时的任性而为,都是在装?是盛云暮多虑了,还是,根本是我比较笨呢?”
“……我……”她的声音有了些许哭腔,“我在你面前从未……从未装过……”
“那么你是的确装给爷爷看了?”阿树提高了分贝,“爷爷心里的乖孙女,其实就是假的,对不对?你说你在我面前是真,可是,如今我妹妹思思在我脑子里的印象,怎么越来越难以分辨了呢?”
他说,“所以,一定是我笨透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可是至少我现在,没有对你说谎……”云思控制不住的眼泪下流。
“不必向我认什么错,也许你一直就是在做一件很对的事情,我想了很久,你做的很对,盛家给了你财富,你回报以欢乐,很值当……只是我,我应该考虑一下,一直以来我所维护的东西,在你眼里,其实是根本不值一提的。你不在乎的你的身世,无视旁人的流言蜚语,那我又何必多作留意呢?”
她的声音近乎哀求,“你不要这样说,行不行?你不知道,我最怕的,就是有一天你会对我说这样的话……云暮哥对我冷淡,我可以忍受,可是,你不行……真的不行……”
门突然被打开,因为太过用力,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云暮淡然的站在门边,临着门框,目光锁在两人身上,深的不见底,嘴角有戏谑的笑意,似乎面前的,一个是闹剧的表演者,还有一个,是有些洞悉的观众。
云思突然偏过头,擦了眼泪,努力恢复平静。阿树看了一眼云暮,目光黯然,不做声。
灯光柔和,门边那人,脸上有难以捉摸的表情,笑意浅浅,渐渐敛了,不留痕迹。视野中原本有两个人的身影,慢慢的缩小,简化,然后恢复到最初的那样,只容得下一个人,只会看得到一个人的喜怒哀乐。
现在却是,眼神中的唯一,没有再如以往般的回应。
云思难以忍受房间里微妙的平静,情绪早已紧缩到极点,匆匆收了自己的东西,“我回房间了。”
走动门口的时候,云暮依旧立在那儿,门虽宽敞,两人横立却是拥挤,云思抬头看了他一眼,云暮的眼神居高临下,并未有退让的意思,她隐隐看到,他有挑衅的姿态。
她握紧了手,指甲嵌入到肉里,生疼,今天,实在是疲惫了。
于是,侧了身,穿过,云思选择退让。
云暮进了房间,合上门,见阿树伏在桌上,伸手,轻抚了他的背脊,大抵是因为没有穿外套,房间空调温度又有些低了,手指尖瞬间被染上了冰凉。
“还在怪我?”
柔软的问语,像极从前的那个,好脾气兄长的模样。
阿树心口有些松动,闷气被这一句话击散,转头,语气有些撒娇的味道,“永远都怪你不起来。”
云暮舒心笑了,“我还以为你会因为这个记恨我一辈子。”
“也许你天生就比我聪明,看的也比我深,永远都能注意到我很容易忽视的东西,尽管你明知道,当我了解这一切,心口会像插了一把刀子那样疼,可你依旧会毫不犹豫的说出来,这是真正的你,对吧?”
云暮摇头,“你只说对了一半。”
“那另一半是什么,你预备什么时候告诉我?还是……等待被我猜透的时机?亦或是……”
“阿树,”他打断,“你只需要了解一点,只要清楚这一点,其余的什么都不要管。”
chapter 16
阿树的眼里有了好奇,“……是什么?”
“你,是我最想保护的人,是……最在乎的人,其他的,就算是天塌了,也与我不相干。”
留在脸上的只剩下惊讶,手上的动作都变的迟缓。
这算是一个承诺吗?
阿树定定地看着他的眼,执着的眼,嘴里却问不出口,如果这是一个承诺,那究竟算是怎样的意味?是对于亲人而言,还是,对于弟弟而言呢?还是……
云暮横挑了眉,有些得意,“你刚说,永远都怪我不起来,是不是不管我做了怎样的事,都不会记恨我呢?”
阿树想了一想,微上翘嘴唇,算是微笑,说,“对,永远不会记恨你……”,他的眼睛在灯光下有些涣散,仍然清亮,“如果你实在太伤人,我也不会记恨你,我只会恨我自己,八成是上辈子倒了运,摊上你这样歹毒的哥哥,然后躲的远远的,躲到看不见你,每天只恨自己一遍。”
云暮扑哧笑了,只当是耳边的玩笑语,这种事,怎会成真?
“唰”一下,黑暗的空间瞬间被照亮,窗边的风铃,温馨的床,粉色的壁纸,一样都没改变,不知不觉,已经伴随自己度过了八年。自己在这个被称作“家”的地方,已经生活了八年。
云思像个木偶人一样站在那里,目光呆滞而机械,因为刚才哭过,眼睛还有些红肿,看到书架上的那个旧口琴,几近崩溃。
走近,到了书架前,将冰凉的口琴握在手心,刺痛的寒冷。
拉开玻璃门,她轻轻坐在阳台的摇椅上,摇摇晃晃,漆黑天空的繁星点点,像是一盏盏微弱的蜡烛,照不亮过去的记忆,照不清前面的路。
怀里的口琴渐渐被捂暖了,她有些累,慢慢合上眼,阳台上只剩下木头吱吱呀呀的声音。
云暮阿树都在吃早餐,李妈看了看钟,有些焦急,“这都七点了,小姐怎么还没下来,不然该迟到了!”
阿树心里有些不安,怕自己昨晚对云思说的话有些重了,看了眼云暮,一脸安然,无一丝惊扰和焦躁。
门外响起汽车鸣笛声,两人同时朝外面看了一眼,知道丁叔已经等在车里了。
吃完早餐,云暮拿了书包往外走,嘱咐阿树快点。阿树向楼上望了望,又看了看钟,喝完牛奶,说,“李妈,思思要是还没下来,你就上去看看,是不是睡过头了,我先走了。”
阿树匆忙拿起书包,追上前面的云暮。
然后,汽车绝尘而去。
李妈摘了围裙,想了半会儿,终于决定上楼去。
中午,学校餐厅吵吵嚷嚷,一个个队伍排的向找不到尾巴的长龙,四处都是大声喧哗的嘈杂之音,阿树看着前方遥远的窗口,有些不耐烦。
柏骁站在阿树相邻的队伍,和他差不多在一排的位置,恰巧阿树前面有位美女,看样子似乎是和柏骁熟识,两人聊的热火朝天,基本上都忘了饥饿是什么滋味。阿树冷哼,这可真真是秀色可餐!
吃饭时,阿树望着盘子里的残羹剩饭,筷子都不想动,怨道,“拖课,就知道拖课!”
柏骁吃的逍遥自在,“人老班难得拖课一回,你也就宽容大度一下得了。”
阿树挑眉,看柏骁的样子有些不同寻常,然后,冷笑出声。
“你发什么神经啊?”
柏骁只觉惊恐,嘴里的饭还没咽下便吼出声来。
“哎,人家看了美女就饱了,省钱啊省钱……”
“省什么钱?”
阿树戳他额头,“傻了吧你,当然是饭钱!”
柏骁怒——纯属瞎扯!
“哟,反应这么大,心里有鬼不是?”
“这回还真不能乱开玩笑!”柏骁放了筷子,小心看了四周围,确定没有认识的人,“人家是学姐,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高三的?”
点头,然后继续扒饭。
阿树义正言辞,“有点出息行不行!高三怎么了?喜欢你就追呗!”
“行了行了,人家哪会看上学弟啊?水往高处流!”
阿树站了起来,眼睛扫视着一望无际的人海,费力找着。
“你干嘛?”
“我大概还记得那位美女的样子,帮你去告白怎么样……”
柏骁大惊,连忙拉他坐下,神色哀求,“别啊,到时候把人家吓跑了!”
阿树露出坏笑,看这小子的样子,八成是动了真心了。这下他到更想见识一下那位美女的来头了。
说巧不巧,西南角的人堆里,那位美女正和一桌的另一位女同学谈笑,他大喜,坐在原处,不动声色。
“阿树!你可别乱来啊……”柏骁没注意到阿树的脸色有变,小心谨慎,怕他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来。
阿树微笑,站起身,从容的向西北角走去。柏骁奇怪,顺着他的方向看去,脸色惨白。
“学姐……”
孟西辰刚夹起一块鸡肉,听到有人在自己面前说话,不甘心的放下,抬头,看着眼前的翩翩少年,咽了口水,“你叫我?”
“恩,你认识柏骁吧?他让我给你带句话。”
“哦?什么话?他怎么不自己告诉我呢?”
“额……他比较没有胆量……”
阿树刚要开口,不远处的一人走来,柔和女声,“阿树?”
少年抬头,展现在眼前的,是熟悉到骨子里的笑脸,皱了眉头,韩子恒?
“阿树,西辰,你们认识?”
阿树低了眼,“你叫……西辰?”
“对啊,”美女眨眼,“柏骁让你帮他带话,难道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吗?”
“当然……告诉我了……”
“那他要和我说什么呢?”
阿树看着韩子恒那张脸,顿觉不爽,看来自己的媒人是做不成了!
柏骁不知何时也飘了过来,惊慌失措的对着孟西辰对面的女生鞠躬,“学姐你千万别理他,他刚刚不管说什么都是瞎说的!”
孟西辰刚还是愣愣的表情,看见柏骁的样子,突然迸发出猛烈的笑声来,上气不接下气,指着自己对面的女生说不出话来。
阿树瞬间黑了脸,“喂,柏骁,你所谓的学姐不会是……”
韩子恒也笑了,和孟西辰一起笑那个脸比柿子还红的女生,齐声道,“菲菲,原来柏骁就是那个暗恋你的学弟啊!”
菲菲?
chapter 17
阿树注意到了孟西辰对面的女生,清秀的小脸已经处于快发紫的状态。
柏骁汗流浃背,扯着阿树的袖子嘶吼,“你到底是帮我和谁告白了啊?”
阿树无辜,指着孟西辰,“我以为你……暗恋的是……她啊……我想起来了!我当时站在后面,她俩的发型差不多,我……我看错了!”
任菲已经极度不好意思,咬咬牙,放下筷子就跑了。
柏骁气的想吐血,估计任菲这辈子都不会理他了,看着吐舌头的阿树,恨不得将他五马分尸!
子恒笑,“阿树,我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你的哥们儿柏骁,暗恋的人绝对是刚才的那位,她叫任菲!你搞错对象了不是?”
阿树艰难开口,“你们三个……”
孟西辰筷子一挥,大气回答,“我们三个是同班同学兼闺蜜哦!”
阿树如获大赦,“那我这哥们儿的终身大事就得靠你们了!韩子恒,柏骁这样儿的,绝对配得上那位叫什么任菲的吧!”
子恒连忙指着孟西辰,“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西辰若是也同意的话,兴许他们两人有望!”
于是,阿树连同柏骁以惊死人不偿命的泪眼婆娑,可怜巴巴的看着孟美女,“学姐,你就行行好吧!”
孟西辰本来就嗜好男色,两枚极品美少年站在跟前,电的她心神荡漾,撑着双手作花朵状,“咱们菲菲生性羞涩,不过,我会帮你们收了她的!”
于是乎,两人感激涕零,溢于言表。
晚上放学,阿树云暮在校门口等候了许久,丁叔的车还没来,今天幸好是希雅的休息日,两人不是很着急。
“我今天看见韩子恒了,在学校餐厅。”
云暮答应一声,“哦”。
阿树有些笑意,“你怎么没和她一起吃饭?”
“我为什么一定要和她一起吃饭?”
阿树摸了摸鼻子,“我一直以为是这样的。”
云暮笑了,“我和子恒到目前为止,都是普通的朋友,不许八卦啊。”
“切!她可没这种想法,照我说,应该是对你垂涎已久了。”
马路上有来来往往的车辆,有些喧嚣。
云暮看了看手表,脸色平静,说,“不管怎样,那也是以后的事,现在,我们都还太小。”
忽而,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云暮掏出,接听,“丁叔?”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大,阿树听起来确实模糊不清,只站在旁边等云暮讲完。
挂了电话,云暮的脸色有些难以捉摸。
“怎么了?”
“我们自己回去,”云暮迈开步子,“思思生病了,丁叔刚从医院接她回家。”
两人回到家时,李妈正准备往楼上端粥,阿树连忙叫住,“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生病了?”
李妈停住,望着云暮阿树,直叹气,“早上我去敲门,半天没人应,后来实在急了,开了门直接进去,小姐根本没在床上睡觉,在阳台的摇椅上呆了一夜!凉气受足了,不发高烧才怪呢!”
“……一夜……没睡?”
阿树心里震惊,嗫嚅,“为什么要这样?”
“许是思思心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一时任性罢了。”云暮半眯着眼,拎着书包的手有些酸了,“李妈,晚饭什么时候好,我很饿。”
云暮终归是云暮,他的对云思的关心爱护永远只限于语言,甚至是一丁点的多余都不想付出。
阿树听着云暮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事已至此,木头的心思,自己大约有些了解,他对云思小妹的不喜,恐怕已在心中维持了多年,笃定了那些个日子,自己纵然是想改变,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李妈回道,“晚饭马上就好了,我先给小姐端粥去,生了病只能吃点清淡的。”
云暮点头,一步一落,上楼,走向自己的房间。
“给我吧,”阿树接过那碗粥,“我给思思送去。”
李妈有些诧异,但还是任由阿树去了。
云暮在楼梯间听到,脸色有些不悦,回了自己房间,砰的关上门。
云思正随意翻着一本漫画,忽然听到剧烈关门的声音,手轻轻一抖,有些被惊到,凭着往日的感觉,应该是云暮哥回来了。
自己的房门被敲响,她心想准时李妈送粥来了,说进来。
热粥有些烫手,阿树快步走进房间,刚放下手中的粥碗便急着抓耳朵,直呼“烫死我了”!
云思手中的书险些落在被子上,眼睛只顾直直地看他,微皱起眉,他的面容没有昨晚的深沉,那种让人窒息的绝望。
阿树坐在一旁,伸手抚了她的额头,又摸了自己的,点点头,“不怎么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