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不得不低头
老魏弯着腰:“小少爷,您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还是这一声小少爷唤的亲切,苏眷知道,这是真心对他的称呼,他边拿出手机发着短信,边说道:“刚才真是气死我了,这样的人也能进苏家,老魏,你怎么履行的职责啊?”
“实在是在下的错误,”老魏拿出手机接受,“是我的疏忽。”
【那些人是裴家的人吧?大哥进去是因为裴家对吗?】
【是。裴知增派了奸细弄到的资料】
【奸细是谁】
【没有排查出来。大少一进去苏家就群龙无首了】
“我看是不是大哥待你太好了,让你忘了你在苏家如何能有今天了?”
【大概是谁呢】
【我认为是很近的人,不然接触不到那些东西】
【有线索吗】
【录像没显示什么】
“小少爷教训的是,是我实在工作不周。”
门突然一小声响,苏眷抬了下眼:“谁啊,进来。”
那人大概是想偷听不小心弄出的声响,闻言未动。苏眷提高声音:“怎么着,还得我去请您那?”
这腔调是纯正的京腔,而且十分不客气。门闻言慢慢开了,是那个男人。他弯了腰:“苏总,您要的早饭已经送来了,您看您要现在吃吗?”
“放我屋里吧,你下去,我教训佣人暂时还用不到你帮忙。”
那人给苏眷的印象估计定位成了“任性无能的少爷”,没说什么,关门出去了。
【咱们何时能见面】
【恐怕很少,但有什么事请吩咐我,我会尽力去办。小心,周围有很多监控】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恐怕府里很多人都不合格啊。要不我自己选一遍?”
【还有谁能信任?】
“不能劳您尊驾,我定会好好教导他们的,请小少爷放心。”
【秘书李清,他是大少的人】
“行了,你下去吧。我也懒得和你啰嗦,以后注意着点儿,别什么东西都放进来。”
“是。”
老魏弯着腰退回去,出了门。
苏眷看见门口男人对老魏警告的目光,他闭上眼:“你叫什么?”
“小的叫权东。”
“很好,权东,裴知增呢?”
“裴总在一楼休息。”
“我下去见他,你先和他说一声儿。”苏眷示意女佣来更衣。
“是。”
******
从楼梯上可以看见裴知增金丝边眼镜在华丽的大吊灯下反射的冷光。苏眷扶着扶手下来,温和的笑道:“哥?”
裴知增抬头,正好对上苏眷笑意深深的星眸。他收起报纸端起茶抿一口,道:“醒了?感觉怎么样?”
“有哥哥你照顾我,不怎么样也得怎么样啊。”
这话明显是在埋怨了,可裴知增就觉得是小猫在闹别扭,他笑道:“还生气呢?”
苏眷索性面对面坐到他腿上抓他头发:“你说呢?”他的腮帮气的鼓鼓的,眼睛明亮带点水汽,谁忍心欺负这样一个孩子呢?
裴知增扶住他的腰,温和道:“我也是为了你好啊。你大哥走了,你不上,还要让给别人吗?你现在还小,我这个做表哥的不帮你,谁会帮你呢?”
苏眷撇过头假装生气:“是是是,裴大少怎么说都有理,反正你就是不愿放手让我自己闯就是了。”
裴知增眼前一亮:这句话不经意透露了很多意思,苏眷愿意上位了,苏眷愿意裴家插手了,并且对裴家的插手没有多想。他喜不胜收,大笑着把苏眷揉到怀里:“小破孩子学会挤兑你哥了,啊?”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怀里,苏眷露出了一抹冷笑。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那些监视他的人对他监视松了不少。
接下来的日子苏眷真是过得悠闲了:不重要的文件他看一遍找裴知增做决定,重要的文件他看一遍找裴知增做决定,其余时间在苏家玩玩乐乐,完全没有一点责任心,反倒是裴知增抱怨快成了苏家的人了。
那天苏眷见到了李清,苏喻北曾经的秘书。李清完全变了一个样子了,那个西装精英如今眼神无光,在裴知增的精英团中懦弱的唯唯诺诺,没有一点自主的决定,就这样裴知增也留着他,只是不如以往上心了。
苏眷找了个时机见他。
曾经苏故的书房,现在是裴知增的书房,苏眷小心检查过,依旧是没有监控的。裴知增那日回了裴家。苏眷便假装如旁日一样看看文件,唤来了李清。
李清只是在一旁站着,低着头,那身西服穿在瘦了一圈的他身上一点不合身,萧索的样子,苏眷默默打量他许久不做声,李清也不为所动,他的腰板似乎已经直不起来了,就那样躬着,低着头。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苏眷突然想到这样一段话。兴许大哥那时候从未发愁过这个,只是可惜了这个忠诚的人。
苏眷叹口气:“抬起头来吧,李清。我想问你些问题。”
李清抬头,浑浊的眸子闪过一抹光芒,又很快消失,他低下头低声道:“手下不才,不知苏总有什么吩咐?”
苏眷转转手中的咖啡杯,在碟子上划过的声音不怎么让人满意,他抿下嘴:“我不是苏总,叫我苏眷吧。”说着他无奈一笑:“其实我更喜欢你叫我小少爷的时候。”
那个时候?这句话勾起了李清的回忆,他迷茫中似乎看见了苏喻北和苏眷在一起的时候,那时候他无奈的提醒苏喻北事务,还狠不下心让那个可爱的小弟弟一边玩去。
地毯上灰色的小团花还如以往一样优雅透着古典气息,站在地毯上的人其实也如以往一样,只是心中放不开罢了。李清视线似乎清明了许多,他低声笑了一声,抬起头来对上苏眷的眸子:“多亏了小少爷的一番话,我现在就像梦醒了一般。”
“是啊,”苏眷笑的漂亮,“梦做一遍就足够了,梦醒之后,那曾经的镜花水月,不过是虚无。”
苏眷看着精神起来的李清歪歪头,俏皮的说:“那么李清,我想要让苏家辉煌,我想要让大哥出狱,现在就只有你帮我了,你要不要加入我呢?”
李清看着扶手椅上的小小少年,不由自主的半跪下去:“为了苏家,在所不辞。”
苏眷水眸漫上温柔,是了,李清之所以变成如此是因为他所忠心的主子苏喻北,而不是因为在裴家受到排挤。李清是苏喻北的心腹谁都知道,裴知增爱名声,怕处理了他道上人说他,就留了李清给自己用美名爱护贤才。如今一听能继续为苏家苏喻北做事,自然而然就投靠了苏眷。
“你那里有大哥上位以来的每月财政报表吗?我还有许多要学习的,希望你能指点我。”
李清点头:“我全部拷了一份在U盘,小少爷现在就要?”
苏眷环顾四周:“先不,这里不安全。你比我自由,什么时候打印了偷偷给我。”
“是。”
抬头看表,是时候了。苏眷拿起电话,手指漫不经心的划过按键,然后流畅的按下去,这个号在他心中已经烂熟了。
接通后他笑将起来,显得特别兴奋的样子:“表哥哎,你到地方了吗?”
往往谈话时一方的心情能感染另一方,裴知增一听他兴奋的语调心情也不由自主柔和了:“想我了?”
“超级想!我说哥哥啊,你可要早回来,这一堆一堆文件真是愁死我了。”
“我看你的高兴样儿,倒也不怎么愁啊?”
“没有啦。我其实想问问,我能不能找我二哥住几天?”
苏眷手心出了点冷汗,他握紧了话筒,保持着笑腔再一次问:“可不可以啊哥哥,你看我都会国了,不去拜访他面子上也过不去不是?”
还是没有回音,他便狠了心笑道:“哥啊,你还担心我们苏家的事儿那?有哥哥你我就放心了,好哥哥,你就同意了吧。”
那边那位被一口一个“好哥哥”的糖衣炮弹攻击的没有的战斗力,迷迷糊糊就说了好。等这位可怜的仁兄回过神来时,那边早就扣了。
苏眷在心中比个“V”,得意的想,料知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一旁李清吓退三米,擦着冷汗:我靠原来最不能得罪的是苏小少啊!
苏眷回头笑咪咪看他:“李清?”
李清腿一软差一点就跪地上大喊“奴才在”,他镇定了镇定:“什么吩咐?小少爷。”
“你也别不情愿,裴知增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能接触点核心信息最好,积极着点儿。如果他问起我的事儿你知道怎么答吧?”
“知道。”
“要是问你为什么精神了?”
“觉得苏家没救了。”
“嗯,很机灵。记着随机应变,”苏眷收敛了笑容,露出满脸的疲倦和信任,“现在是最关键的当儿,你知道,出了差错,我还护不了你。”
“我明白。”李清郑重回答,他在之前也想过混入裴知增那儿为苏家做点什么,可是苏喻北的处境让他几乎都没有希望了。在苏眷刚回来的时候他的表现实在无法让人信任,可今天的举动让他意识到:苏家的儿子没有一个是废物,即使是最小的苏眷也已经有了觉悟,为苏家而生。
第二十九章:眷恋的故里
李清下去后,苏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握住咖啡杯的手自洁白的杯把上滑下来,不由自主的颤抖着。他不放心的再次环顾四周,这几天天气不好,天一直雾蒙蒙的阴着,空气尤为潮湿,早上起来夏凉被上湿的似乎能拧下水来,在S市也少见。书房没有来开窗帘,也没有开灯,因为苏眷印象中的这里一直是这样阴森而肃穆的。而他现在坐在这里,完全没有步入父亲当年的权力宝座的成就感,而是深深的不安。光鲜的位置从来不会像外人眼中一样轻松,相反它的下面是万丈深渊,走错一步,便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而且苏眷自踏进这个房间第一步,就感觉到一股视线袭来。
这里应该是没有监控的。不光地毯式的搜索了一遍,老魏在监控室也没有发现对书房的监控终端,所以这里是安全的。苏眷又一次对自己说。他摸摸睡衣的后襟,已经全被汗打湿了。
他攥攥手心,苏言卓对他说过,什么时候紧张了就握握拳,这里是连着心脏的。他曾怀疑他:“不管用怎么办?”苏言卓刮刮他的小鼻子:“好啊敢质疑你的哥哥了?”苏眷求饶着躲开:“我这是说事实嘛,你个老迷信。”苏言卓无奈,想想又说:“那从此以后你想起这句话,就能想起我了,这总不会紧张了吧?”苏眷又笑,斜着眼看他:“我觉得想起你这门神般的表情,会更紧张啊。”
苏眷想到这,不由自主的唇边漫上柔和的一抹笑。
但是抬起头来看这阴暗的房间,手心湿粘的触感又回来了。偌大的房间只有他一个人了。他看向未关门的里间,那里曾是苏故睡觉的地方,有多少日子他害怕黑暗偷偷爬上爸爸的床,撒娇打滚为了那一旁的温暖。
近一年了,一年之前的他从未想过一年能有如此大的变故,从未想过朝夕相处的最爱的人会突然撒手西去,留他一人在人间。
即使那个爱可能是假的,那也曾给他日夜的温暖。现在连那日夜的温暖也没有了。他被抛弃在孤寂的深泽,也许要永远的在潭底,处于周身无边的黑暗中,向外仰望太阳遗弃的仅仅一抹阳光。
这个房间保养得不好。苏眷抚上雕花的红木门,冰凉富有质感,在夏日特别舒服。如今它的光泽黯淡了,扶手上去油腻微湿。这对木门是极不好的,大大的缩减了他的寿命。换若往常,苏故定会对保养它的女佣呵斥了,他是及仔细讲究的人,不,没有往常,苏眷叹口气,往常的女佣哪敢干出这种事呢?哪一个不是费尽心思巴结苏总,想着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变凤凰?可苏喻北不一样,现代的世家大少是不屑于老祖宗这种文化的,他大概早想重新装修了罢,只是事务繁重,没有那个时间,这些旧物才得以保存至今。
人的一些决定,能改变一些事物的留存,一念之差,能成够时代的转折点。
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些伤感的东西呢?苏眷揉揉额头苦笑,他现在必须要做的事很多,这些怀古伤今,等到成功后再说吧。
他掏出手机,开机,突的闪出三十多个未接来电和十七八条短信,都是苏言卓的。
最近的一条是在4小时前:“阿眷,等着,你在本家对吗。我去找你。”
苏眷一怔,忙看未接来电,最迟的一条也是在四小时前,再翻之前的短信:
【吃了吗】
【那群政府的老头又拉着喝酒,他娘的偏偏什么都不提,擦边球打的一个比一个好】
【小眷,睡了?开机回我一声】
【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不开机】
【小眷?】
剩下的短信全是【小眷?】,半天一条,直至刚才。
苏眷手一松,手机掉在了地毯上,沉闷的一声。他心中压抑的感觉在这一瞬间都消失了,他扶着红木的门,慢慢蹲到地上,泣不成声。
眼泪顺着眼眶打着圈滑下,眷恋不肯离开,冰冷的抚着他的脸庞坠下,打湿了地毯,留下灰色的小花点。
原来在自己发愁,难过,痛苦的时候,还有一个人在那里挂念着,能安慰你,时时刻刻关注你,用最普通最平淡但最真挚的爱守护你。在你失踪的时候,还能有一个人注意到你。
苏眷的上位昨天在各个消息通道传播了出去,苏言卓恐怕已经知道,因而要来找他。四个小时,现在他应该在路上了。苏眷赶忙打回去,却是关机的。
他要来?苏眷一茫然立刻清醒:他怎么能来?他不能来!
现在苏家到处都是裴家的眼线说句话都困难,说句难听的苏家本家已经成了牢笼了,苏言卓本身又是苏家第二继承人,要说顺位上位是轮不到他苏眷的,因为苏言卓没有上位的意愿他好不容易在众人视线中淡了下去,正是苏眷将要上位还未上位的时候,这个时候他来,道上的旁人会怎么想,裴家会怎么想?兄弟情深?算了吧,这种世家能有什么真正的手足情!
苏眷刚对裴知增撒完娇,他出去是他的事儿,裴知增即使懊悔也不会说什么,眼下苏言卓一来,裴知增会怎么想,就算他知道苏言卓没什么事儿只是来看看弟弟,手下的人不小心对苏言卓动了手他会组织吗?他高兴着呢!这个时候少一个苏家人是一个,更何况苏言卓这个小豺狼呢!
苏眷顾不得泪水未干的面庞,拾起手机,用左手迅速抹一下,吸吸鼻子让自己振作,又一次拨打那个电话。
可是依旧关机。
苏眷抿住嘴狠咬下唇:苏言卓傻了吗?有什么可担心的,这种时候他不是最能分析利弊洞察时机的吗?他苏眷能想到的危险苏言卓怎么想不到!猛的他一怔,心头一暖,不敢置信的捂住胸口,爆出了生平第一句粗口:“他娘的……难道这就是爱?”
不对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苏眷猛烈摇头,攥住手心,他能干什么,他应该干什么?
他顾不得什么飞奔回卧室,正对上照例收拾房间的几位女佣,快速更了衣,对询问他的女佣说:“裴知增同意了。”跑下楼,叫上司机直奔机场。就在刚刚他在脑中形成一个大胆的推测:苏言卓不会大张旗鼓到S市,他会混在普通旅客中,只要在裴家人找到他之前接应上,两个人应该能乘下一个回T市的航班。
司机轻咳一声:“苏总,到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