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溪流云——青影婆娑

作者:青影婆娑  录入:01-25

文案:

属性分类:古代,宫廷江湖

关键字:云过天

他说:你且放心前去,一切自有我来照应。

他说:我信。(即便是欺骗。)

只此一句,堵在心口,渗入骨血,却从未轻言出口。明知过往所崇敬的一切皆是虚妄,却徒劳地想要去改变。

虚伪的温情,真挚的谎言,走到最后,已不知孰真孰假。胜利终以失败告终。

兜兜转转,寻寻觅觅,殊不知,最值得珍惜的,从来都在身边。

第一章

赵奇风不声不响地站在案几旁,看着案几后的少年挥毫泼墨,姿态洒脱,神情专注,如入忘我之境。眼前之人他识得也有近十五年了,两人可谓一同长大。似乎从赵奇风懂事起,他们这位少庄主便是这副从容稳重,成竹于胸的模样。想到此处,赵奇风不由得在心头微微叹了口气。

“什么时辰了?”案几后的少年头也未抬地淡淡问了句,手中动作更是片刻未歇。

“那人在厅中候了怕有小半个时辰了。”赵奇风垂下眼,温言提醒了一句。

案几后的少年手中笔一顿,这才抬起头来,眉目风流,容颜俊雅。

“竟然这个时候了?”少年露出些许笑容,将笔一搁。“且去看看!”说罢直身而起,迈步出门。赵奇风忙垂首跟上。

独自站在厅堂中央的人不过十三、四岁,一身粗布衣衫与略显瘦削的身形与这威严堂皇的大厅甚是不符,但胜在打理得洁净整齐。那少年静静地站于那处,虽说初来乍到,脸上不免有几许这个年纪该有的好奇,然而那好奇也是克制的。他并未四处胡乱张望,只是望着从窗外打进来的几缕金光沉默着。

云过天放下布帘,回头冲赵奇风笑道:“倒是个沈得住气的。”

说罢这才绕出偏厅,往那大厅而去。

“近日庄中事忙,倒是怠慢了贵客。”

阮灵溪正自发愣,陡听得这话,忙地回转身来,只觉这人声音甚是悦耳,忍不住倒想看看来人是谁。

此时正当盛午,门外一片金光灿灿,有二人正从门外迈进。为首之人一袭的白色衣衫,将这满眼金光幻化得愈发耀目。阮灵溪不自觉地眯起双眼,不等他适应,那人已然行至跟前,漫声道,“家父近日不在庄中,一切事宜暂由小生代劳,一时之间也不免有些捉襟见肘。劳阮公子久等,切莫挂怀。”

阮灵溪听得此言,自知来者是谁。这人只怕就是幽云山庄少庄主云过天。是以,忙将那想打量对方的心思丢下,躬身行礼,“阮灵溪参见少庄主。”

然而膝盖还未及落地,手肘便被对方一托。“你是庄中贵客,无须如此多礼。”

阮灵溪自幼受师父严格教导,礼数向来周全。更何况师父本就是幽云山庄分堂堂主,虽由于身体遭过重创,不得不退隐江湖,然而从这堂主之名至今挂着便可见一斑。这些年,幽云山庄在江湖中的影响力日渐深厚,可当得起白道魁首。这位年纪不大的少庄主在江湖上的好名声更是节节攀升,颇有乃父之风。师父虽不在庄中,每每与他谈起,皆是满口的赞叹,此时得见真人,阮灵溪自是满心的敬畏,此时哪肯轻易妥协,口中直道,“灵溪岂敢。”定要行礼。

哪知对方也不轻易妥协,硬是捉了他的手肘道:“你长年随莫堂主在外学医修行,严格来讲,也算不得庄中之人,实在无需行此大礼。更何况,这次家父请莫堂主舍爱让阮公子出山,倒是幽云山庄有求于阮公子。”

都道幽云山庄少庄主善解人意,全无高高在上之态,如此看来,倒是真的。阮灵溪心中不由得又多了几分崇敬。

此言既出,阮灵溪也知再坚持下去倒有些不近人情,只得微微躬身,尴尬道,“灵溪不敢。”

对方轻笑,却不放手,只凑近了些轻声寒暄,“莫堂主可好?”

本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问候,不知是不是那声音过于轻柔,还是对方表现出来的亲近姿态,阮灵溪一时忘了礼数,不自禁地抬起头来,却直直望进一双略带笑意的阗黑双眸里,心头不知为何陡然一跳,忙地低下头去,呐呐地道:“劳少庄主挂念,师父身体尚佳。”

虽只一瞬,云过天乍见对方那浓丽的五官,也不禁要暗自赞叹。虽说还带着些少年人的青涩,然而正是这种浓丽与青涩的矛盾杂合,才叫人不忍移开视线。

传言果然不假!

看着对方几乎是第一时间仓惶地低下头去,云过天眼中笑意更浓,声音里便也带了几分轻快:“那家父与我皆可放心了。时候不早,不如我们先用午膳?”

阮灵溪不禁愣了一愣。临行前师父再三叮嘱,要自己谨言慎行,只管听从安排莫要多生枝节。但究竟所为何事,自己此时也还不甚清楚。推想大约也是些与自己专长相关、治病药人之事。不想好不容易与这主事的见着,对方什么也不提,寒暄两句便说吃饭。这幽云山庄的待客之道还真是周到得有些离谱了。心中虽说疑惑,但看着云过天瞬也不瞬地望着自己,显得很有诚意,忙地垂下眼来,“但凭少庄主安排。”不知为何,对方这双眼明明笑意盎然,但看过来时,总叫人有些不敢直视。

“如此便好!”云过天抚掌而笑,拉着阮灵溪的手便要出门。

阮灵溪只来得及望了眼跟着进来的赵奇风便懵懵懂懂被拉着往外走。

自被收留之日起,阮灵溪便与师父共同生活在深山中,以药草野兽为伴,偶尔下山医治病患,也是行色匆匆,与人少有交集。便是师父这唯一的亲人也几乎从不与他过于亲厚。此时被人这般亲热拉着,心中虽说有些微抵触,却又莫名觉得泛出些暖意来。看着身前之人兴冲冲的背影,心想着这少庄主到底也脱不了少年人心性,心中竟不知不觉松了口气。

赵奇风立在后头,神色略显复杂,片刻后才默默跟上。这世上还有谁能比他更了解他们这位少庄主呢。

望着眼前满桌的珍馐,阮灵溪不禁有些傻眼。这,未免也太夸张了点。山上生活清苦,便是这么一桌子菜的花销,怕是够师父与他用上数月。眼见着伺候的丫头提壶欲为他们二人斟酒,阮灵溪忙地起身,“少庄主,我,我不会喝酒。”

云过天听了此言只看了旁边的赵奇风一眼,笑道:“酒本伤身乱性之物,不喝也好。”说罢冲那丫头摆了摆手。“你我二人年纪相仿,也无需太过见外,以名姓相称岂不更佳?”

阮灵溪未置可否,只落座淡淡笑了笑。一来,他不愿当众忤逆这位少庄主心意,二来,这跟在对方身边数年之久的赵奇风都以少庄主相称,自己又何来资格与他名姓相称呢。便是今日如此这般同桌相对,怕也是很多人想也想不到的荣耀吧。即便对方不介意,自己这个规矩却还是要懂的。

云过天见对方不做声,自然晓得阮灵溪此时心中心思。眼前这少年岁不过十三、四,心思却细腻灵巧得很。最最难得的,却是那份少年人少有的沉静。许是与他过往十多年的生活相关。而莫堂主的教习之道,他自也是极其清楚的。是以,云过天便也不再强求,岔开话题。“莫堂主向来以严苛出名,我和奇风幼时可没少受他责打,如今想起来还觉得心有余悸。那日我二人听得你要来,便都怀了十二分的期待,想见见这与莫堂主能相处近十年的人会是个什么模样。不想,竟是这般风华无双的人物。”说罢一双眼更是瞬也不瞬地望过来,那其中不乏坦荡与真诚,还带着丝丝若有似无的热度。

成日围着师父与药草打转,对于自己的外貌,阮灵溪从未有过丝毫关注,更无机缘听旁人夸赞,此时听得有人这般直白的夸奖,不禁脸上微红。“少庄主过誉了。”

师父的严苛他自是认识得最最深刻的。药石之道,稍有不慎便可碍人性命。记得自己那时尚且年幼,每每稍稍背错药方,师父便拿出藤条狠狠抽打,叫他铭记于心。后来年纪稍长,这藤条之苦才挨得少些。然而对于这唯一给予自己亲情之人,他能挑剔什么呢?况且人命关天,严格些也是应该。“兴许是怜我身世,师父对我倒是极好。”这话说出来,情意自是真切,却也带着几分感怀身世的伤感。

见桌上气氛一时间低沉了下去,云过天忙地接道,“瞧我,不该提这些图惹伤怀之事。灵溪此番也是头一次来幽云山庄,今日想也疲累。饭后我让奇风带你前去安歇之处。我这两日将手头事务安排好后,自当尽地主之宜,带灵溪好好在这幽云山庄转转,不知灵溪可肯赏脸?”

这灵溪二字竟是顺口而出,叫得全无半丝妨碍。倒是听的人不免稍有窘迫,微垂着眼睫轻道,“怎敢劳烦少庄主。”

云过天却像是没听到这话般,笑着提箸,“光顾着说话,快吃吧,菜都凉了。”

直到赵奇风带着他一路回到安歇之处又离开,阮灵溪才发觉自己折腾了半日,竟还是忘了问问自己此行前来究竟是要做什么,不禁心中苦笑。

刚要张目打量这客房,便见有个小姑娘探头探脑地在门外张望,见他望过来,便微微一笑,露出一对可爱的梨涡,刚想说句什么,那小丫头嗖地又缩了回去。

阮灵溪有些莫名,只得不甚在意地回过头来。见自己带来的包袱已被下人放到了身前的红漆木桌之上,心头不由得回想起饭桌上云过天的话来。不知对方是否诚如所言,过几日真会亲来以尽地主之谊?这般想着,竟生出几分连自己都未觉察的期盼来。

不想不一会儿,门上响起轻叩,回头一看,竟是那突然消失的小丫头,小心翼翼端着个托盘进来。那上头一看便是几件衣物。身后又跟进两个小厮,端了水盆毛巾。一切放妥,那两名小厮先后退下,只剩那小丫头与自己大眼瞪小眼。倒是阮灵溪先不好意思起来。说实话,他还真没有怎么跟女孩子打过交道。

“公子,奴婢叫小春,今年十二岁。是少庄主派来伺候公子的,现在暂住东边厢房。”小丫头说罢,还抬手朝外指了一指。

阮灵溪只得顺着那手势往外看了一眼。一方面,他挺感激少庄主周到之处,另一方面又觉着自己实在过不惯这事事有人伺候的日子,心中正为难,不想抬眼就见那小丫头正瞪着双圆溜溜的大眼上下打量他,丝毫也不加掩饰,愈发地不知道要摆什么表情。

好在那小丫头很快就收回了打量的神态,嘻嘻笑道,“少庄主说,这回的客人定然比小春长得好看,小春偏是不信,是以定要先过来瞧一眼。这回算是信啦!不比小春好看,小春可不来伺候哦。比如那个什么薛家小姐,吴家表妹什么的,哼哼,小春才懒得理呢。公子你都不知道,那个薛家小姐,鼻子都是朝天长的,可讨厌了。她在咱们庄里一住都快小半年了,我看啊,她是要赖上咱们少庄主了。”小丫头说罢还长长叹了口气,仿佛很想有所作为,但又不知从何做起般。

这小丫头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劈里啪啦一串,且想到哪说到哪儿,让人觉得既可爱又有些头疼。虽不知道她口中的薛家小姐吴家表妹是什么人物,兴许是哪一世家的女子。但被这般拿来与女子比较,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小春纯粹只是找个倾诉对象,也不是真要人给出什么答案,也不等阮灵溪回话,便乐呵呵地将脸巾放在木盆里浸湿,手脚麻利地拧得半干,双手递了过来,“敢问公子今年几岁?”

阮灵溪踌躇片刻,只得接了,回道,“快十四了。”

“啊,和小春的哥哥一般大呢!那小春以后也叫你灵溪哥哥好吗?”小丫头兴奋异常,大眼扑闪扑闪的,一派天真烂漫。

这般的情意,谁又能拒绝得了呢,阮灵溪点了点头。

小春雀跃不已,见两个小厮又抬了木桶进来,这才回过头来做了个鬼脸道,“少庄主说,灵溪哥哥今日定然疲累,吩咐我不要老拉着你说话。衣物都准备好了,灵溪哥哥,小春就在门外,有什么吩咐记得叫小春就好!”

见小春退出去带上门,阮灵溪脸上终是忍不住露出些许少年人独有的纯净笑意来。兴许是孤独得太久,听到那声哥哥,流泻过心头的暖意几乎要将身体吞没,仿佛自己不知何时,真多出这么个可爱的小妹妹来。

是那人的刻意安排么?看看托盘中那些崭新的衣衫,朴素整洁,正中自己的心意。阮灵溪伸手过去,拿起一件来轻轻摩挲,脸上的笑意渐渐地扩大。命运并非全然的孤独无趣,今天,该是自己这十几年来最最不同,也最最……高兴的一天吧。

阮灵溪习惯了早起,第二日起来,洗漱完毕闲来无事,便如同往日般打坐练功。

由于师父身体一直欠佳,隐居深山以药石为继,除了药石之术,也无法亦无心教授他什么绝佳武艺。他平日也只能听师父口授些修身养性的内功心法,即便能趁着师父好些时学个一招半式,但又总是断断续续。不过他向来对这些不强求,只一心一意学好医术,悉心照料师父。不过因为常常要出外采药,轻身功夫却是意外的好。

在这鸟语花香、清风徐徐的清晨里打坐半刻,经脉通畅,身心更是舒畅。窗外柳树上一只黄鹂挺着毛绒绒的小肚子,抬着小脑袋高歌,声声婉转动听,模样调皮而又可爱。阮灵溪心性一动,双眸一睁,便倏地拔身而起,从窗中一跃而过,脚尖轻点,只一个翻转,便将那黄鹂控在掌心。那鸟儿扑棱棱扇着双翅,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望着他,似在惊讶有人竟能比它的速度还要快。

阮灵溪会心一笑,手掌轻托,那小黄鹂便扇着翅膀飞开了去,打了个转,又落在不远处的一株柳树上冲着他啾啾叫了起来。阮灵溪立在那处树梢,嘴边笑意更浓。

“都说莫堂主轻功独步天下,看样子灵溪尽得真传。”

那声音满带笑意,悦耳之极。

阮灵溪低头,透过随风轻扬摇曳的柳枝,赫然看到是云过天站在柳树下正仰头看他,俊雅绝伦的脸上笑意盎然。

阮灵溪忙地从树梢上纵下,为自己这般幼稚的举止被人逮个正着而微赧,只得掩饰地垂眼躬身,“灵溪见过少庄主!”心中还想,不是这两日都要忙着处理事务么,怎么今日便来了?

“你若每次见到我都这般客套,下次我可掉头就走了。明明还是个小孩,怎地老爱学庄中那些老朽,规矩一套又一套的,叫人头疼得很。”

阮灵溪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摆出一副大人模样的明明是你好不好。嘴上这话虽未说出,心头却是一惊,自己何时变得这般不顾尊卑,堂堂幽云山庄少庄主又岂是你能打趣的。这般想着,那本还浮在脸上的一丝笑意也渐渐隐藏。“少庄主说笑了。”

云过天离他如此之近,又岂会看不出对方神色的变化。那种淡淡的疏离与之前全无隐藏的抒怀笑意,多么鲜明的对比。不知为何,心头竟漫开些许难以言喻的隐怒来,随着这怒气的,还有几分不甘。明明那扇心门即将打开,竟又在瞬间闭合,多少总叫人有些懊恼。不过无妨,时间多的是。云过天心头虽百转千回,面上却还是那般的笑意盈盈,“武林中人,本就崇尚自由心性,庄中规矩繁缛,虽则便于行令,但到底缺了些人情味。即便是父亲,也颇有改革一二的想法。我适才所言,也不是针对于你。”说罢,忽地走近了些,低声道:“还是,说你是小孩儿,不高兴了?那我道歉可好?”

阮灵溪忙摇了摇头,几乎有些惶惑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终于不说少庄主了?”云过天柔声打断,面上满是戏谑的笑意,眉眼弯弯,墨黑的眼瞳深不见底。

阮灵溪被这话一噎,再也说不出半个客套词来,平日里那些个沉静自持,在此人那双眼眸底下,仿佛都被蒸发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少年人独有的青涩。

推书 20234-01-24 :僵尸少年修仙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