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公子(2)——黄兰淮

作者:黄兰淮  录入:01-24

亥勍也走过去表示关切。

潋滟小声地将自己被谢聿桢撕下面具的事说了一遍。亥勍与花世语相视一望,两人纷纷垂下了头。花世语抱歉地说道:“我二人答应了鄞公子保你平安,却让你遭受这般折磨,真是……真是对不住潋滟啊!”

潋滟忙接口道:“没、没关系!是我自己要去谢王府的。”他抬头看了花世语一眼,又拿眼角瞥了一下亥勍,见亥勍也直直地看着他,他连忙低着头,状似无意地捏弄着自己的手指。

亥勍看见潋滟特意回避自己的视线,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之前不知晓潋滟对他的心思,还不曾有任何感觉,现下知晓了,又见这少年在自己面前畏畏缩缩的样子,就觉得心中有些气又有些堵。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一昧地为别人着想,从来不考虑自己。

“你、你怎么——你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亥勍低声说道,口气里全是苦闷与无奈。

潋滟浑身一僵,他要如何回答?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花世语推了亥勍一把,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亥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重了话,他摇摇头走到一边,不再言语。

“潋滟!你是个善良的人。可是,你太善良了,你将自己放到了何种地位?要知道,这世间还有许多关心着你的人,若你出了事,那些关心你的人该有多么难过?偶尔,也为自己多想想好吗?你可不是一个人呐!”花世语软言细语道。

潋滟慢慢抬起头看向花世语。这番话,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这样说。他不是不为自己考虑,只是习惯了先为别人着想。这样……不好吗?

花世语看着潋滟满眼的疑惑,知道这个少年是已经习惯了无视自己了。这个少年,缺少一个让他意识到自己重要性的人,缺少一个将他捧在心尖,满心关爱的人。花世语看向一旁的亥勍,又看了看少年偷偷窥视亥勍的可怜动作,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傻子!两个傻子!

第五十七章

潋滟脸上受伤这件事,除了谢聿桢、花世语、亥勍这三人知晓,其他人均被潋滟隐瞒了起来。恰巧此时,夭红状态良好,宫里没有什么紧急召见,潋滟就独自待在房内养了三日的伤。三天之后,那层皮肤又长好了,竟然比之前的脸更加光滑细白,水嫩晶莹。

潋滟正捧着镜子照得仔细,突然房间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潋滟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虎惧从围屏外转过身来走进内室。

潋滟回头正好与虎惧视线相对。虎惧平淡地看着潋滟,尤其在看到潋滟正手捧镜子之时,眼底滑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

“你倒是好心情,整日里不是进宫交友,就是揽镜自照的。”虎惧懒懒地开口道,口气里浓浓的不屑。

潋滟轻巧地放下手上的镜子,又抬起右手用指腹顺了顺自己鬓角的头发,并不怎么理会虎惧。

虎惧见眼前这个少年,此时一抬手一扫眼,不光架势十足,连气势与气质都十分到位,眼底精光一闪,嘴边一抹冷笑轻轻上扬。

“明日我昭国使团到达帝京,届时定会请王子亲自迎接使团队伍,你最好也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千万不要在各国使臣面前丢了我昭国王族的脸面才是。”虎惧说出此来的目的,见潋滟微微颔首,他自己冷哼了一声转身走出了潋滟的房间。

出了房门之后,虎惧停在走廊外面,略略偏了头往后扫了一眼潋滟的厢房,想起自己这几日都未有空闲去看管这位假王子,一时心思一动,走到院内,暗寻了跟着王子身后的近身侍卫前去问话,问了半晌,一丝异样都未曾问出。这位假冒王子除了时不时被燕国皇帝召进宫中陪伴爱宠之外,其余的时间一律待在王子府中不曾出门。

确定了王子这厢无事之后,虎惧又想起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部署,思索着不日就能实施布置多时的计划,心中涌起难以抑制的兴奋。待到大事得定,他才能全力去巡查失踪的凤莱的下落。

第二日一大清早,潋滟按照昭国的礼数穿戴整齐,带齐王子府上的侍卫乘了车马赶往城外迎接昭国特派使团。使团人数不多,区区二百来号人,除了带了些贺礼,还加上昭国国君送给小王子的玩物用品,满满的装了五大车,待到入城之时,吸引了不少群众前来围观,又是议论纷纷。

潋滟贵为王子镇定自若地坐在车辇上供百姓围观。与第一次进帝京时的围观不同,这次人们的议论声中多了许多对小王子正面的评价。人们经过“车夫纵马、王子被劫”这两件事后,对这位异国小王子的好感很快提升了一个层次。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少人对于小王子仁爱、情义的品行是赞不绝口,以至于这一路上对这位异国王子行礼的群众是络绎不绝,这让昭国本国使臣是捉摸不透,按理说,若不是特意要求,围观百姓是断不会对外族官员行礼作揖的,就连潋滟自己都不曾预料的到自己在帝京的名声竟然变得如此之好。

挤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一个头戴纱帽的人听到身边百姓再一次讲述小王子马蹄下救樵夫,仗义施银两的故事时,口中重重地发出了一记冷哼。今日已经不知是第几番听到这一故事了,每个版本都编排得绘声绘色,不就是施舍了几两纹银给了樵夫吗?犯得着弄得跟‘大善人’‘活菩萨’似的吗?看着那高坐八宝香车,神态高贵,举止端庄的‘王子’,那纱帽人禁不住心中不满,就要往前面挤,他身旁一黑布麻衣青年一把按住了纱帽人的左肩,将他带出了围观的人群中。

纱帽人一直被青年拖至背人的小巷才被那青年放开。

纱帽人一把抽上青年的脸,却被青年半途抓住手臂不得动弹。

“姓亥的!”纱帽人一下掀开头上罩着的纱帽,恶狠狠地冲这青年瞪眼睛。拼命地想挣脱束缚,却怎么也挣扎不开。

纱帽底下的那张脸正是凛冽王子的脸,此刻凛冽怒火中烧,恨不能用眼睛将拦住他的亥勍给千刀万剐。好不容易能出来透透气,散散心,没料到一出来就听说今日是昭国使团进帝京的日子,因思念家乡人、物,特特赶来想看上两眼,谁料竟然看到那个冒充自己身份的少年,一副高贵安然的样子接受使臣的恭敬与百姓的赞扬。如此一来,让本就觉得自己受了委屈的凛冽更加难受,凭什么他一个血统高贵的王子整日与一群盗墓小贼生活在一起,连出入都不得自由,却让一个低贱下等的贫民占居王子身份,享受无上待遇?

“放开我!我要去揭穿那个骗子!我才是王子!我才是!”凛冽咬牙切齿地冲亥勍高喝。亥勍一把抵住凛冽的嘴巴,将他的声音掩没在手掌之下。

“闭嘴!”亥勍瞪住了凛冽,厉声喝道。

凛冽不敢置信地望着亥勍,自从这次再相见,亥勍对他表示好感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如此严厉地呵斥他。这让凛冽想起了旧年在夹云山初见亥勍时,亥勍对他严厉的模样。那时的亥勍大约对他无甚好感,也是整日里冲他这个王子喝来呼去的,极尽嘲讽之能?可是这次再见之后,亥勍一直对他和颜悦色,百依百顺,好言相劝的,为何现在又变回原来的态度?

凛冽还再胡思乱想,亥勍皱了眉头,闭了会眼睛,复又睁开眼睛,恢复了正常的神态,口气中略带疲倦地劝说道:“都说了多少遍了,你还是不明白,难道定要亲自尝到了苦头,方知后悔?别人辛苦为你脱罪,你却不识好歹,定要唯恐天下不乱?你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再不改改,早晚会后悔莫及的!”

凛冽听了亥勍的规劝,一动不动,半晌才倔强地回口到:“……后悔也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有何干系?”

亥勍哑然惨笑,将凛冽拿在手上的纱帽接过,替他罩在头上。不再理会凛冽别扭的心态,一把抓了他就往回走。亥勍边走边愤愤地想着:若不是关心你、爱护你,管你愿意充当质子?还是十面埋伏?亥勍森冷着一张脸,看上去十分有气势。凛冽一时被这样的亥勍给震住了,只管跟着亥勍身后走动,原本倨傲的气息也减退了不少。凛冽第一次觉得,这样的亥勍格外的——强悍!

亥勍拉了凛冽一路往回走,不知怎么想起了与凛冽差不多年纪的潋滟。若不是戴了一张王子的面具,潋滟整个人的气势都是十分薄弱的,总是不声不响立在一旁,与凛冽的飞扬拔扈,直言坦率一点都不相同。那么一个娇弱的少年,却无人去珍惜,疼爱……亥勍想到此处,为自己怎会如此想法感到意外,连忙摇了摇头,只管牢牢捉住凛冽的手臂,不再想其他。

潋滟一路将昭国使臣团送往驿馆,与诸位使臣一一拜见之后,方从驿馆出来,得以歇息片刻。正当潋滟刚踏出驿馆,就见谢聿桢带了一大批宫中御膳房内的太监,捧着食盒托盘之物,正巧来到驿馆门口。

谢聿桢先吩咐太监前去赐宴,自己特意留在了最后站在潋滟的左下首半个身位的地方,状似不经意地与潋滟攀谈起来。

彼时虎惧落后小王子一步并未出驿馆,谢聿桢见潋滟身边还是跟着那三个近身侍卫,眼中滑过一丝微笑,他暼了一眼那三个木头一般的侍卫,凑近了身子问道:“本王前日所讲之事不知王子考虑妥当了不曾?”

潋滟正视前方,不动生色地回到:“道不同不相为谋!王爷所求与我之所求,毫无关联……”

“唉!”谢聿桢同样正视前方,表情不变,只有嘴巴上下开合,他打断了潋滟的话语,接口说道:“难道,你不曾想过,撕下这假面具,真真正正作那人上人么?”

潋滟颔首一笑,“人上人又如何?人下人又如何?对我来说,平凡普通就已足矣!王爷敢冒如此之大不韪,难道只为作万人之首?王爷可曾想过,即便作得人上人,滋味又如何?王爷相比一年之前,憔悴了许多,再如此下去,怕是王爷连世间何谓‘快活’都无法体会了!”

谢聿桢沉吟了片刻,转头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一脸平静的表情,心中波涛汹涌,澎湃起伏。

此时,虎惧正巧从驿馆之内走出来。他一见谢聿桢正站在王子身侧,稍稍呆愣了一下,快步走至潋滟身边,抱拳行礼到:“天色不早,请王子回府歇息。”

潋滟向谢聿桢道了礼,转身向着远处等待着的车马走去。

谢聿桢一直回味着潋滟的话语,想到那少年敏锐地发觉自己与一年之前憔悴许多,俊美的脸上会心一笑。这是连他的内眷亲属都不曾发觉的变化,却被这小小少年一眼注意到了。的确,一年之前,他未下定决心,还有退路,如今,他一丝后路都没有了,心内难免压力重重,人也稍显憔悴,只是,在外人面前,他从未表现的有何不同,这少年如此一番说话,让谢聿桢觉得惊讶的同时,心内也略感暖意。

望着潋滟端正严谨的背影,谢聿桢突然觉得心内一阵轻松。想到潋滟提及的‘快活’二字,谢聿桢嘴角浮现邪魅的笑容,许久之后,他喃喃自语道:“哼!‘快活’?!本王已经早失去了快活的资本了。没有快活又如何?……这种东西,只要从其他人身上掠夺就好了。”

谢聿桢眼珠一转,心中已经又有了一个可行的计策。他召唤来身后的亲兵,掩着嘴巴小声嘀咕了一阵子,那亲兵点了点头,行了礼,马上退下了。

第五十八章

次日早间,帝京长乐街赏菊楼后门外停了一辆不小的马车,马车刚停下来不久,就有一个小疯子似的少年自赏菊楼里飞奔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车上爬,费了不少的力气才爬上马车,就见他钻进车厢内冲着后面走得慢吞吞的另一个少年招呼:“孔燕、孔燕、快来啊!你好慢啦!”

孔燕手上抱着大大的食盒,看着那个小疯子凤莱,白了他一眼,口中没好气地说道:“叫什么叫?没见我拿着东西吗?”

凤莱公子才不理会孔燕的没好气,得意地在马车上东挪西动,还要去提那马缰绳,吓得孔燕一把放下食盒,连忙扑过去,将马缰绳自己夺了,捏得死死的。

凤莱见自己想驾马的意图被孔燕识破,撇了撇嘴,不高兴地背过身,不理睬孔燕。孔燕也不搭理凤莱,将马缰绳搭在马背上,转身去提那放在地上的食盒。

过了一会儿,繁锦提了一些包袱也走了出来,将包袱放在马车上之后,见凤莱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上前逗弄了他一番,果然,凤莱马上又缠着繁锦转来转去,好不欢快。

原本,凤莱与孔燕是住在满福楼一阵子的,后来鹤声走之后,他二人又搬回了赏菊楼后院居住。一来,长乐街毕竟是个禁区,普通百姓也不会到这边来,减少了被外人发现的可能性,另一方面,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偏偏那个虎惧就是没听鹤声的话,派人盯住赏菊楼。近日,因着‘受礼节’一日日逼近,众人捉摸着鹤声不日也许就返回来了,因此,才又打算送孔燕与凤莱再回满福楼去住些时日。

待繁锦帮忙将包袱放好之后,孔燕也上了车,由繁锦负责驾车送他二人去满福楼。马车刚离开赏菊楼的后门不久,街尾暗巷中,一个普通百姓打扮的人探出了脑袋。此人十分谨慎,只快速记着了那马车的特征,一路看着那车拐上了岔路才跟了过去,走走停停,竟让他跟到了‘饕餮街’上,那人在街上转悠了一圈,就在满福楼后门处寻着了那辆马车。

确定了自己要寻的目标正是进入了满福楼,那跟哨之人也不近距离查看,直接返回,一路急奔,直往正十大街‘定北王府’奔去。

谢聿桢收到手下之人的回报,满意地点了点头。招呼那跟哨人下去之后,才慢慢吞吞地走至桌边,为自己斟上一杯水酒。一扬手,水酒下肚,谢聿桢捏着酒杯不断把玩着。果然不出他的所料,王子身边那失踪的内侍,正是被藏在了赏菊楼。他不过偶然想法,想那王子既然是潋滟所扮,依潋滟的个性,断不会就此放任身边之人杳无音讯而不查访的。若是他不动声色,唯一的可能就是人已经被寻到,再联想起葛自炘前些日子传出的龌龊故事,传言葛自炘也是从长乐街奔出来的,长乐街又是潋滟昔日的地盘,谢聿桢只稍一想,就觉得其中定有隐情,昨日,他派人特意去赏菊楼外蹲守,果不其然,今日就让他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证实了心中的猜测。

谢聿桢把主意打到凤莱与孔燕身上不仅仅因为这两人与潋滟关系匪浅,更是因为,凤莱可以用来牵制住负责京畿防卫的葛自炘的动作。同时,有这两人在手,就不怕潋滟逃得下他谢聿桢这艘船。谢聿桢是打定主意,要拖潋滟共同下水了。

鄞儿与潋滟千防万防,防住了鹤声,却万万没料到,会少算了谢聿桢这个聪明绝顶之人。

时间一步一步逼近,离大燕国国祭——受礼节,转眼只有不到十日的时间了。各国使臣基本都已到达帝京,入住各自驿馆,帝京的防守也一日比一日严格,驻守军队每日不分昼夜满城巡逻,平时不曾用到的‘宵禁’也开始启用起来。帝京的上空,一股不安的气氛正在悄悄袭来。

这日午时一过,潋滟方准备洗手用饭,多日不曾搭理他的虎惧难得来到了潋滟的寝室。他手上还端着一盅瓷盅,进了房间,虎惧将那瓷盅往桌上一放,揭开盖子,指了那冒着热气的汤水对潋滟说道:“这是厨房刚炖得野鸡汤,你快喝了吧!”

潋滟正觉得奇怪,见虎惧无事向自己献殷勤,胸中隐隐感觉不安。他见那汤确实炖得十分香浓,但一念及此汤是虎惧所送,直觉告诉自己不能饮用。

“怎么?王子怕我下毒吗?”虎惧提高了声线说道。

潋滟忙摇摇头表示否定。

“既然如此,请王子赏面喝了这盅汤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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