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也好。”关小乐稍微牵了牵嘴角，苦笑。
看来，赶他走，还真是明智之举。
末了，嘴角一扬，话锋一转：“你在这里干嘛？”
面对突然如此发问的关小乐，贾银子直直地盯着关小乐，眼睛里有些东西，隐隐想爆发，但是却被他生生压住了。
他在这里干嘛？他也想问问自己在这里到底干嘛！
他会告诉关小乐，他体内的那颗内丹就是他的么？他会告诉关小乐因为他误吃了他的内丹，而他不得不在刚刚死去的那个庄稼汉体内呆了那么些年么？天知道他是有多么严重的洁癖啊！在那个臭臭地小屋里跟这个臭臭的小毛孩生活了这么些年，他都想问问当年的自己，是怎么忍下来的！
这个时候，用来回首往事是非常容易破坏神仙形象的，微不可查地吸了吸因为激动而有些外流的鼻涕，贾银子准备走人。
潇洒地一挥外袍，贾银子骑上了他的拐杖……
“鳏夫！”趁贾银子没有走掉，关小乐轻轻地叫了一声。
没有吃惊，没有犹豫，甚至没有多年不见的陌生感。
贾银子的身子一顿，沉默半晌，转过头来，看着关小乐，没有说话。
虽然模样一点都不一样，但是感觉在的。关小乐眨了眨眼睛，眼泪啪地掉在了地上。
贾银子揪了揪胡子，将拐杖放在一边又拿在手里，语气有些生涩：“呐，你哭什么？”
关小乐噗嗤一笑，说：“高兴。”
贾银子原本不安分的手脚顿住了，停顿一会，走过来，略显笨拙地揉着关小乐的头发，让他靠在自己的肚子上。
得到了依靠，关小乐原本慢慢滚落的泪珠刷刷地开始往外涌。
“我好舍不得。”
喜欢到可以为他丢了生命，当然舍不得。贾银子叹了口气，望着窗外幽幽地说：“小乐，你必须这样做。井渊恪的路子摆在那里。你的决定，对你，对白九墨都好。舍不得这种情绪，与生俱来。每个人都有欲望，有欲望就有舍不得。但是，你这一辈子，总要活出自己的人格来，而不是被欲望牵着鼻子走。人这短短的一生，有太多不随心了。”
将鼻涕眼泪抹在贾银子的干净的道袍上，关小乐哑着嗓子问：“我一直想问个问题。为什么要让我叫你‘鳏夫’，而不是‘父亲’？”
贾银子皱着眉头看着刚洗的道袍沾满了某种粘质的东西，太阳穴突突发疼，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再次被他生生压制住。
“‘爸爸’这个称呼需要负担的太多，我没有这个觉悟，自然不去挑着这个名头。”
“所以，我一毕业你就诈死？”
“唔，什么诈死，这么难听。我刚好受了一位神仙的恩惠，被扯上天做了神仙而已。后来……”
还没等贾银子继续说他的血泪成仙史，关小乐的手机突然响了。
接了电话，杨小惠兴奋的声音传来：“小乐，找到小兵了。”
那个叫段尹辰的没有撒谎，杨小兵确实被人贩子给掳了去。今天恰巧人贩子要将掳来的孩子们运往大城市卖掉的日子，结果碰到警察们检查，被一举抓获。
关小乐和杨小惠去接杨小兵的时候，那孩子原本呆滞地坐在椅子上不晓得想啥，一看到关小乐和杨小惠，“哇”地哭出声来。
关小乐将杨小兵一把搂住，心里也是酸胀得很。这一天发生了那么多事，好歹找到了杨小兵让他心里慰藉了些。
第五十七章：这次结婚，绝对会吹
三个人当即启程回了村子，杨妈妈和杨爸爸见到儿子，都老泪纵横。一边哭着，一边感谢救命恩人似的感谢着着关小乐，让他进他们家坐坐。
想来也没事，关小乐就随着进去了。
杨家父母都将关小乐当做救命恩人似的感谢着，谈着谈着，老村长接到消息后也来了。
看到关小乐，先是例行的给了他一烟袋，然后开门见山的对杨家父母说。
“小兵他娘啊，是这么回事。”老村长抽一口烟，“那天我跟小乐来呢，是来跟向你们家小惠提亲的，结果碰上了小兵丢了这么档子事。现在小兵也救回来了，咱们谈谈这个结婚的事吧。一来嘛，小乐帮忙找到了小兵。二来嘛，小兵找回来不容易，结个亲来冲冲喜。你们看，怎么样？”
正在喝着水的关小乐一口水喷了出去，他怎么闻出一股趁火打劫的味道？
杨家父母自然也是高兴的，本来对关小乐印象就不错，但是“上赶着不是买卖”。现在村长给了个台阶下，他们自然顺着下来了。赶紧附和道：“成成成，我们都觉着小乐不错。”
“现在嘛，讲究自由平等。呐，小惠啊，你爸妈都同意了。你呢？”老村长抽了口大烟，眼睛朝着杨小惠斜了斜。
杨小惠的脸红了红，说：“一切听爹娘的。”
女方答应了，这门亲事就算成了。关小乐一句话都没说，就被老村长给推销了出去。
回学校的路上，关小乐对老村长说：“老头子，你比花大娘还会说亲事。”
老村长再次给了关小乐一烟袋，背着手趿拉着拖鞋在前面走着：“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嘴太笨。这样的事情就是趁热打铁，不然，到嘴边的熟鸭子都飞了。”
关小乐脑门上拉下三条黑线，哪里是趁热打铁，其实是趁火打劫吧？
“不管是什么，他们生下来后，都有他们注定了的轨迹。人，结婚、生子、孝顺父母。你呢，结了婚后，在生个娃，这一生差不多也就算圆满了。农村人嘛，没有‘事业有成’这种讲究。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妥妥的，比什么都强。”说完，老村长就喷着烟雾走了。
都有注定了的轨迹么？
关小乐看着老村长的背影，忽而一笑，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这个时间来看，学校已经放学了。到了学校门口，就听到了李清哲的吼声。
“你到底听不听话？我让你先回去！”
关小乐疑惑地进了大门，李清哲正叉着腰一脸愤怒地训斥着那个背影虎背熊腰的男人。
“可是，关小乐快回来了。咱们待在这里干什么啊？”身材壮硕的男人，说话的声音里颇有些委屈。
正在这个时候，一边抱着小黑的柏泽天看到了关小乐，叫了声：“小乐。”
提着行李的关小乐稍微一尴尬，打招呼道：“嘿嘿，我回来了。”
李清哲一听到关小乐的声音，脸上的怒气马上消散了，笑着对关小乐说：“吃过饭了么？我去给你做！”
这时候，男人的声音更委屈了：“你都没有给我做过饭。”，关小乐越听越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李清哲无力地扶额：“那是因为你做饭比我好吃。所以我才不班门弄斧的。正好，那你做饭吧。小乐，我们进屋。”
安排完后，李清哲拉着关小乐就进要进屋。走到男人身边时，关小乐一惊，这不是姬梓烨么？！
柏泽天逗弄着小黑，将手指放在它嘴巴里，痒痒的。看了看一脸幽怨的姬梓烨，柏泽天安慰道：“你做饭确实比他好吃。”
姬梓烨可怜巴巴地转头望着他，泪眼汪汪的样子让人……不能直视。
柏泽天和小黑不约而同的将视线转到一边，无视姬梓烨可怜的样子，干咳一声，柏泽天说：“我领着小黑，散散步。你听话，好好做饭。”
在干咳一声，柏泽天抱着小黑，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
姬梓烨瘪了瘪嘴巴，撩起袖子乖乖做饭去了。
将行李放下来，关小乐一下子瘫在了床上。走了这么长的路，累死他了。
“小兵找到了？”李清哲给关小乐倒了杯水，问道。
“嗯。”关小乐端着水喝了一口，“学校里一切都好吧？”
“还成。那个柏泽蛮不错的。”李清哲说道。
嗯了一声，关小乐将胳膊搭在额头上，对李清哲说：“这次，我真的要结婚了。”
李清哲看了看窗外的姬梓烨，笑了笑：“哦？说来听听？哪家的姑娘瞎了眼看上了你？这次不会跟上次那个似的，吹了吧？”
听着李清哲的调侃，关小乐压抑的心情冲去了一些。
“是杨小惠，咱们同学。这次不会跟上次一样了，她爹娘都同意了。明天去商量结婚的事。”
“那就好。”
说完后，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关小乐动了动身子，有些别扭地问道：“你，不生气了吧？”
李清哲诧异：“啊？”
关小乐将头别到一边，说：“那次我说话说重了。”
想起关小乐说的是哪次，李清哲噗呲一笑，“陈年旧事你也提。我从没生过你的气，只是伤心罢了。”
天井里，姬梓烨淘米的声音钻进关小乐的耳朵里。沉默半晌，关小乐问：“你知道姬梓烨是什么人么？”
李清哲微微有些讶异，皱着眉头问：“知道。你认识？”
“他是白九墨的朋友。”提到这个名字，关小乐眉目一滞。“那么，你也该知道，白九墨是什么人了吧。”
这个，姬梓烨还真没说过。姬梓烨这个人太闷，你戳他一下，他动一动。他没有问过他跟白九墨的关系，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件事。
想到这里，李清哲一惊：“那白九墨离开这里……”
“是我赶他走的。”关小乐突然一笑，“他要修炼，要成仙。我这么一个人，几十年的寿命，能陪他多久？怎么能毁了他千年的修行。”
李清哲张着嘴巴，突然不晓得该说什么好。
别看关小乐一副痞子样，啥都不在乎似的。其实心思细腻的很，而且有什么悲伤的事还不喜欢跟别人说。这次这么说出来，估计，是承受不住了吧。
关小乐仰着头，脑袋里关于和白九墨的回忆一片空白。他努力地想要去抓住那些回忆，但是结果却只能像他抓不住白九墨一样任凭回忆飘远。
李清哲坐在床沿上，将关小乐搂在怀里，轻声道：“你还跟以前一样。因为善良而变得怯懦。我们活着活着，手里会渐渐的有了我们所喜欢的东西。但是，别人期望我们放手。按照他们的选择去过你的生活。为什么我们要按照别人所期望的那样活下去呢？你现在有什么，紧紧地抓住，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不能放手。虽然人一辈子不过百年，但这也是有好处的。过了百年，你还记得你这辈子的悲伤么？下一世，你又是鲜活的。”
听着这些，关小乐的眼泪滑落了下来。
他懂得这些，但是他还是自私不来。他不能因为自己毁了白九墨。
其实他心里一直有这种想法，但是还没等自己衡量出“放弃”和“追求”自己想要哪个的时候，嘴巴里已经说出了“放弃”。
李清哲说得没错，他就是怯懦。他没有勇气打破别人的期望，所以他只能在这种时候被别人安慰安慰。
安慰过后，继续心伤的生活。
关小乐一点都没有委屈，其实委屈的是白九墨。就像开始时关于两个男人在一起行不行时一样，他太专制了。他又将自己的意念强加在了白九墨身上，真正心伤的，永远是白九墨。
关小乐不说话，只是闷头哭着，眼泪怎么止都止不下来。
李清哲叹了口气，拍着他的肩膀安抚：“好了好了，记得以后抓在手里的东西别松手就行了。现在要成家立业了，那就好好待杨小惠。生个孩子结婚也不错嘛！”
李清哲一说完，“砰”门应声而开，吓得关小乐一哆嗦，赶紧将眼泪擦干净，望着门外。
姬梓烨大手里拿着锅铲，满目凶光地看着关小乐。末了，抖了抖锅铲，说：“吃饭了。”
关小乐抽了抽嘴角，问李清哲：“他平时就这样？”
李清哲扶额：“嗯。”
因为狼族最近没啥大事，所以李清哲决定在村里多住些日子。关小乐回来了，李清哲和姬梓烨搬进了李清哲家。姬梓烨自然听话，屁颠屁颠跟着李清哲回了家。
第二天，柏泽天接了个电话后就火急火燎地走了。见他走得匆忙，关小乐也不好问什么，起床收拾着让孩子们上自习。
李清哲在家闲来无事，被关小乐拉着去先教着孩子们数学。
关小乐正在上着课，老村长来拉着他就去了杨小惠家。说好的今天看日子准备婚事，关小乐以上起课来啥都忘了。因为这事，又挨了老村长两烟袋。
在杨小惠家里，基本上也就是老村长和杨家父母在那里商量。杨小惠和关小乐倒是一句话也插不上。
就让他们商量去吧。
关小乐坐在小板凳上，在地上画着圈。
第五十八章：失火
杨小惠给关小乐倒了杯水，今天没有了昨天的羞涩了。两个人结婚已经是钉子钉上墙，拔都拔不出来的事情了。
关小乐接过水，笑了笑，说了声谢谢。
杨小惠见关小乐精神不济，问：“身体不舒服么？”
关小乐喝了口水，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心里觉得有些发慌，右眼皮突突地跳。”
听到这些，杨小惠笑了：“你这是婚前恐惧症么？”
婚前恐惧症？
虽然不晓得这是什么毛病，但是关小乐还是摸了摸鼻子，笑着认了：“估摸着就是。”
关小乐一说完，突然门外面大街上不知道传来了谁的叫喊：“小乐，小乐，学校失火了！你快回去看看罢！”
“砰”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摔的粉碎，关小乐狠劲地往自己脸上掐了一把，疼得眼泪唰就出来了。
未等杨小惠说什么，关小乐拔腿就跑了。
拖鞋砸在泥巴地上，嗒嗒地响着，配合着关小乐极速跳动地心脏。远处已经能看到冒起的半丈狼烟，如此看来，火势必然不小。
关小乐将拖鞋一扔，赤着脚跑得更快了。
当关小乐赶回去的时候，学校已经彻底烧起来了。乡亲们正在从井里打水救火，但是眼看火势越来越大，火舌疯狂的舔舐着关小乐的心，烧得滋滋响。
关小乐心里咚咚直跳，救火声，孩子的哭声成一片，关小乐突然不晓得该怎么办好。
直到旁边夏虎跃的嘶吼声响起：“我哥哥，我哥哥还在里面。”
关小乐的身体似乎突然被转动了阀门一般，蓦地开始动了起来。随手扯过旁边人的一桶水浇在身上，关小乐闷头冲进了火海里。
李清哲正在清点着人数，突然听到周围人群发出的尖叫声。李清哲看着关小乐消失在火海里的背影，大叫着：“小乐，小乐……”就要冲进去。
不料胳膊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李清哲回过头一看是姬梓烨，发了疯似的拍了他一巴掌：“混蛋，放手！”
一把将李清哲禁锢在怀里，姬梓烨皱着眉安抚：“放心，自然会有人救。”
挣扎着的李清哲突然停了下来，望着眼前一脸淡漠的白九墨，蓦然松了一口气。
白九墨寒潭般幽深的眸子直直地盯着火海似的学校，整个人静寂非常。待双手逐渐握紧，白九墨也冲进了火海。
李清哲挂在姬梓烨身上，虚软无力地说：“谢谢。”
姬梓烨心疼地将他搂在怀里，捋着他贴在额头上的发丝，没有说话。
关小乐进去后就被烟呛了，捂住鼻子，眼泪哗哗地遮住了视线。教室已经烧得面目全非，夏龙腾上课时是在中间的教室，关小乐抹了一把眼泪晃了晃身子，朝着中间部位冲了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