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死后（十八）
东都大学校长讲完了话，就是由松岛隆重向学生们介绍从兄弟学校远道而来的杨毅教授，以及介绍了一下杨教授在计算机领域取得的傲人成绩。
随着松岛的介绍，吕显宝慢慢站起来，朝台下所有人半鞠了个躬，姿势绅士又优雅，配上他被人精心设计好的容貌，虽然他的容貌在释雷看来是有些怪异的，但别人看不出来，一时竟引起台下一小片女生的惊呼。
在场所有学生看来，这个教授和他们的年纪差不了多少，而他却已经成为世界上有影响力的人，并颇具盛名，不仅女生对他暗有好感，连很多男学生都对他崇拜异常。一大半人的视线几乎一直随着杨教授的举止起落，小小的骚动从台下隐隐传来。
松岛对于自己的学生表现出来的浅薄万分不满，杨毅所有取得的成就都是资料上列出来的，他只不过是比照着念完而已，所有这些成就根本就是一纸空言，连个有力的凭证都没有，如果有机会，他随便在大街上拉个人过来，然后用这资料的介绍把那人介绍一遍，那也会成为个了不起的人物。
松岛扶了扶放在面前的话筒，挪正位置，轻轻咳嗽了一下，示意大家静一静，笑道，“大家都对杨教授很感兴趣，我们就请教授留下来参加三日后举行的计算机交流大会，亲自指导指导我们，好不好？”
底下异口同声大喊呼应，“好！”
声音震得松岛脸色青了青，他转头看着吕显宝，很不客气道，“希望杨教授不吝赐教。”
吕显宝轻轻回道，“赐教不敢当，一起交流。”
两人的声音都通过扩音器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相比于松岛的失态吕显宝显得温和有礼，底下又是一片唏嘘声。
校长笑笑地看着松岛，拍了拍他的肩阻止他继续要青下去的脸色。主持人走过来，说着事先准备好的煽情语句，底下配合着掌声雷动。
杨毅站在远处，视线环顾庆典上的所有的人，扫过校长的时候，校长忽然抬起头，视线穿过人群，似乎在看着他，嘴角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释雷耸了耸肩，扭过头看向天空上飘着的热气球。
庆典办了一个上午，下午是学生们的活动，吕显宝从坐席上退下来的时候，一群女孩子纷纷围上来向他要签名，他被缠得很痛苦，无奈之下去寻找释雷的身影，刚好见到他踩着阳光一步一步迈过来。
他的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大步流星，随着他脚下的移动，有风流动，撩起他前额的发丝微微颤动，他的嘴角只挂着淡到看不见的笑容，却能把所有人的眼球都夺了去。
吕显宝一瞬间看着有点呆，愣在原地，痴痴盯着他走到自己面前，站定。
女孩子的尖叫声一波又一波袭来，释雷忽视她们凑到吕显宝耳边低声问，“她们在说什么？”
“要你签名。”
“告诉她们我们还要去参加一个会议，恕不奉陪。”
吕显宝原封不动地把释雷的话转告给这群女孩子们，其中一个女孩子听得懂Z国的语言，不禁对身边的伙伴们感叹，“埃？这个助手好帅啊，完全不像是助手的样子呢！好像真正的教授大人哦！”
释雷拖着吕显宝好不容易突破围追堵截，远远走来一个身着黑西装的女人，释雷认识她，是松岛的助理。
那女人径直走到吕显宝面前，先是瞪了眼四周的女孩们，骂道，“堵在这里像什么样子！快散开！”
女孩们做鸟兽散状。女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笑道，“让杨教授见笑了，院长大人有请，请您随我来。”
“能否告知松岛先生请在下过来所为何事。”
“大人说是要商讨一下交流大会具体事宜。”
“好的，麻烦您带路。”
三人一路走一路绕，最后停在东都大学南边最角落的一处房子前面，房子四处种植着树木，房子完全笼罩在树影内，阳光透不过来，显得十分阴冷，房子后面是一段矮墙，不知道矮墙外面是什么。
女人把两人领进房子里，释雷看了眼门口的牌子，问吕显宝，“写的什么？”
“专用机房，闲人免进。”
释雷一愣，随即微微一笑，他没想到这么顺利，松岛接见吕显宝的地方竟然就是东都大学闲人免进的专用机房。
松岛见两人走进来，懒洋洋站起身迎接，慢吞吞说道，“杨教授，冒昧把您叫来，我万分羞愧，只是在下的系统里有一个漏洞，怎么都解决不了，想请您帮忙想个解决的办法。”
吕显宝把话翻译给释雷听，他听了后看了眼门口候命的女人，心想两人回答不一样要小心行动，于是说道，“去看看是什么系统。”
松岛听着两人的对话，他听不懂，但是隐约知道是杨毅教授在向身边的助理翻译着什么，不由有些疑惑，这两人的身份是不是有点颠倒了。
吕显宝走到松岛指着的电脑面前，随意打了段代码进去，他打的很慢，好像是不怎么熟悉键盘引起的慢，就跟不怎么用电脑的人突然打字的一指禅一样，一颗一颗地戳着键盘，最后好不容易打出一段代码，调试了一下，错误达到数十个。
松岛看到这里除非是缺心眼，才会依旧相信他是世界顶端的计算机教授，吕显宝明显还不知道怎么修改显而易见的错误，松岛看不下去了，这些错误在他看来，就好像一个正常人不会计算1加1。松岛快速地帮吕显宝修改了代码错误处，然后运行。
吕显宝看了看效果后就停住了。
他停住是因为他很高兴，因为不知道怎么表达喜悦的感情，他只能停下动作，得意地扭头看向释雷。
释雷被他刚才那种完全对电脑不熟练的行为打击地面子掉光了，早知道他是那种水平还不如自己上，现在他又被看得莫名其妙，摸了摸鼻子为了不至于太尴尬随意找了个问题问，“是什么系统？”
没想到吕显宝回答地倒是信心满满，完全不是刚才一点都不会的样子，“一个最原始的系统，有它跟没有它几乎没什么区别，但是防黑客是世界上做的最好的。”
松岛打断两人对话，刚看吕显宝输入的代码也不见得有多高明，就插嘴故意问道，“怎么样杨教授？有解决办法吗？”
吕显宝把视线从释雷身上收回来，重新看向电脑，面无表情道，“请让我再试试。”
说着他又快速地打了断代码进去，这次他的手指头好像在键盘上飞一样，满键盘上看到的全是他的手指头，他力气控制的恰到好处，点中键盘刚好保证那个字母出现立即换下一个按键，一分多余的力气都不出。松岛瞪大了眼，看的眼花缭乱，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手指能快到这个境界，且不说他是在输入代码，就算纯粹在键盘上乱按一气，一般人也达不到这个速度。
吕显宝以极快的速度输入了一段代码，连调试都没用直接按下F5执行，等到电脑突然跳出来一个连松岛本人都没见过的远程桌面时，松岛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没看清杨教授输的到底是什么。
桌面上不停跳出大段大段的信息出来，信息成乱码的样子呈现在三人面前，源源不绝从黑色的命令窗口跳出来，吕显宝看着那些信息极度想笑。
这些信息跳出来又立即消失，松岛不明白，皱着眉不解地问道，“杨教授，这是……”
“稍等。”吕显宝礼貌地打了个手势。
松岛皱了皱眉，十分不满却也只好闭口不再言语。直到再没有信息从窗口里弹出来，吕显宝才站起身说，“院长，漏洞已经修补完毕，请您查看。”
松岛半信半疑地检查了下，果然所有漏洞都已经被修复地完美无瑕。他又调试了一下，在系统里发现了一些残留的的日志内容，打开来一看，愣了，原来这个杨教授竟然把他还没有发现的问题都做了备份，而这些问题如果不显露出来，也许他在一年内都不能发现。
松岛开始有一点点相信也许这个杨教授真的是有点实力的。他刚要张口说话，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警报声，响彻整幢机房。
吕显宝立即拽上释雷的手臂问，“着火了？”好像随时要拉着他跑路的样子。
释雷原本就被他刚才出神入化的手法惊艳，现在他又做出这种温馨的小动作，一时感动不已，不由得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轻声道，“没有，不要惊慌。”
松岛也被警报声吓了一跳，立即站起来大声问门口的女人，“怎么回事？”
女人此时也不解地东张西望，她并没有发现火情，她对松岛摇了摇头，松岛沉思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震惊地抬起头看着吕显宝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触发我们系统的警报器？”
第三十五章：死后（十九）
释雷见松岛表情不对，下意识往前跨一步把吕显宝往身后一拉，警惕地问道，“他说什么？”
“他说我触发了他们的警报系统。”
吕显宝看着释雷的侧脸，这种被护着的感觉他很熟悉，熟悉到让他顷刻间无比思念那个糟老头子，他突然特别想告诉释雷他们两个所拥有的过去，不过对释雷来说也许是未来。
释雷的话打断他的胡思乱想，“你做了什么？”
吕显宝回答道，“我通过这个漏洞进入了他们的系统。”
关于这点，他其实是很自豪的，至少觉得自己做对了一件事，觉得自己对于杨毅来说是个有用的人，而不是他一直嫌弃的机器人。
岂料释雷听了他的话后，脸色一变，暗自骂道，“妈的！”与他同时变色的还有站在门口的女人，她指着吕显宝冲松岛尖叫道，“他侵入了系统！”
吕显宝这才意识到这个女人竟然能听懂他和释雷的对话，于是立即拉着释雷退到窗户边上，“这个女人听得懂我们的对话。”
松岛听了女人的话后气得一拍大腿，立即就去追吕显宝，只是他已经是个老人，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脚下一个不稳，立即摔趴在地上。
女人赶紧过来扶起松岛，释雷拽着吕显宝绕到他两身边，他并不想为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只是淡淡看了眼女人后走出门外。
释雷刚踏出门外，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警车鸣笛声，似乎四面八方全部都是，已经分不清哪个方向可以逃离，无奈之下他想再绕回机房时，但是门已经被里面的两人反锁了。
他瞥了眼四周，看到机房后面那个矮墙，脚一蹬手一攀，就爬上了墙头。他蹲在墙头上看了看，原来外面是一条河，河水很急，河岸上一大片草地，草地尽头是一座小山坡，翻过土坡就上了国道。
他朝吕显宝招了招手，吕显宝学着他之前的动作，也跳上墙头。
释雷指了指河水道，“防水的对吧？”
“是。”
“那就跟我跳！”
说着率先‘扑通’一声跳进河水里。吕显宝没有丝毫犹豫跟着他就落进了水里，溅起一大圈水花。
释雷刚从水底探出头来，深吸一口气，吕显宝溅起的水花砸在他的脸上，连带着吸了不少的水进去，他咳嗽了几声，把肺里的水吐出来，抹了一把脸道，“你怎么不会压水花？”
吕显宝跳进水里就一直往水底沉，他想往游出水面都有游不出来，好在他也不用呼吸，在水底扑腾了几下发现其实他在水里跟在陆地上一样。释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在水底问道，“什么？”
释雷无奈地笑了笑，“我说你怎么不会压水花？动静太大。”
吕显宝没意识到他这是其实在开玩笑，于是赶紧回道，“对不起，我下次一定注意。”
释雷轻不可见地叹了口气，他的脑子一定是进水了才会想起和一个机器人开玩笑，他自然意识不到，几乎一直以来都是以一张冷酷的脸对待吕显宝，此时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冷笑话，不论是多么正常的普通人都不会反应过来。
释雷费力地游上岸，吕显宝则是在水底行走到岸上。警车的鸣笛声就一墙之隔，释雷一爬上岸就往土坡狂奔而去，吕显宝紧跟不舍，没几步就追上了释雷，和他肩并肩奔跑。
释雷眼睛看着前方，突然问，“为什么自作主张进他们的系统？”
“获取资料。”吕显宝回道，不知为何，他本来觉得自己做的很对的一件事，经过释雷这么一问，忽然觉得对的事也没有那么对了。
“资料拿到了吗？”
“已经获取。”
释雷瞥了眼他，“在哪儿？”
“我体内。”
释雷再次瞥了眼他，脚下猛地发力，一下跃上土坡的制高点，跃到土坡的另一面。吕显宝跟着他的动作也是微微一跃，紧紧和他保持着肩并肩的速度。
“拿到了什么资料？”
半天得不到身边人的回答，释雷又扭头看了眼吕显宝，他吃惊地发现，他在这台机器人一直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到了点别的什么。
吕显宝近乎是极度难堪地开口，“上当了，截取的是正常的数据。”
他刚才在那段没有回答时间里就是在搜寻通过那个漏洞偷偷侵入系统里截取的数据，他在截取的时候没来得及检查数据，现在才知道，原来他偷来的都是R国已经处理过，并且看上去是正常的数据。
吕显宝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还要沮丧，他是怀着多么大的信心怀着多么大的希望，故意没等释雷的命令就抢先把数据拿到手，谁知道这竟然只是个陷阱，他再一次犯了浑，再一次让释雷犯了险！
他还是能听到警车鸣笛声传来，那声音就是他招来的，吕显宝看了看释雷的侧脸，忽然明白为什么释雷一直嫌弃他，因为他的确十分没用。
如果不是他拥有现在的身体，按照他的无能程度，他究竟有什么资格奔跑在释雷的身边？像他这种半人不人半鬼不鬼的蠢东西，究竟有什么理由埋怨释雷嫌弃自己？
相比于吕显宝的震惊，释雷显得处事不惊，只是淡淡嘲笑道，“终于知道上当了？”
吕显宝更加觉得懊悔，他低下头，看着脚步僵硬地跟随着释雷的移动而移动，喃喃道，“对不起。”
他自己都知道这三个字说出来是多么可笑，他是连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的，所以也没指望释雷能原谅他，他想，以前是他害死了怪物，是不是现在，释雷迟早有一天也会被自己害死？
吕显宝正伤心难过着，突然脚下一僵，因为下脚计算距离失误，一步没跟上释雷，一下往山坡下摔去。
他顺着山坡一直往下滚，天旋地转之间，吕显宝立即伸出右手，狠狠往土里插去，身体下滑的速度立即骤减，在他下滑的地方留下一条深深的痕迹。
释雷几个大步追上去，弯下腰看着趴在地上一嘴泥巴的吕显宝，吃惊地问，“你怎么了？”
吕显宝迅速从地上爬起来，也不去拍身上的尘土和草根，看着不远处的国道，一本正经地和着一嘴的泥巴说道，“计算失误。”
释雷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伸手把他嘴里的泥一点点抠出来，吕显宝不知道他在干嘛，一时只知道傻愣愣地盯着释雷的眼睛看，只是怎么看都看不出什么奕奕神采来。
释雷帮他清理干净，纵身一跃，跳到国道上，正好一辆运送水果的卡车呼啸而来，他脱下衣服，使劲朝卡车司机挥舞。
那卡车司机不明所以，见释雷长得文质彬彬，不是什么坏人的样子，也顾不得交通规则，慢慢把车停下来，打开车窗探出脑袋，操一口R国语言问道，“出什么事了？需要帮助吗？”
话刚说完就被攀上车门的释雷抓住后背，直接从从车窗里拖出来，卡车司机嗷嗷大叫，一边叫一边骂，“你们干什么？！想抢劫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