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日子——开花不结果

作者:开花不结果  录入:01-15

镇上买早点的人都认识刘彦,看他今天身边跟这个孩子,就顺口问道:“刘师傅,这是你儿子?”

“是啊,小孩子非得要跟来。”

别人便说:“长得真不错,看着也乖巧,等他长大了刘师傅你就享福了。”

刘彦只是笑着摇头。

刘思柏跟在他身后走街串巷,帮他收钱找钱,小子数学学得好,找的钱从没出差错。

两人经过副食品店,刘思柏目不斜视,倒是刘彦,盯着不远处一个小孩嘴里吹出的泡泡糖看了看,回头对儿子说:“等我一下。”

他进了店,没一会出来,手上拿着一包牛奶糖和几颗泡泡糖,将糖塞到儿子怀里,叮咛他:“别一下子吃完,小心坏了牙齿。”

小孩子,没有不喜欢这种甜滋滋的东西的,刘思柏虽然极力掩饰,但那雀跃的神情怎么能躲过刘彦的眼,他含笑轻轻揉了揉儿子的头发,骑着车继续往前。

凌云端看着眼前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小孩,问刘彦:“你儿子?多大了?”

“十岁了。”他又侧头跟刘思柏说:“小柏,快叫叔叔。”

刘思柏正嚼着泡泡糖,他极困难地将糖推到一侧,含含糊糊喊:“叔叔。”

凌云端笑着对他点点头,问他:“读几年级了?”

“四年级。”

回去的路上,刘思柏突然问刘彦,“爸爸,这个叔叔就是照相的那个吧?”

刘彦奇怪,“是他,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看起来跟别人不一样。”

刘彦小心地避过迎面而来的另一辆三轮车,随口问道:“哪里不一样?”

“嗯……”刘思柏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首先,他讲话的口音跟我们不一样,他说的就像电视里的人那样好听;第二,他穿的衣服也跟别人不一样,那么整齐那么好看;第三,你昨天说的,咱们跟他不熟,我没有见过他。”

刘彦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就会推理论证,还来了个首先第一第二,虽然理由有点牵强,逻辑思维也奇怪,但结果却对了。

“没错,就是他。他是大地方来的,不算我们这的人。小孩子还挺聪明。”

刘思柏挺起小小的胸膛,不服气道:“我本来就聪明,我们老师说了,我是班上最聪明的。”

刘彦哑然失笑,“那你们老师有没有教过你要懂得谦虚、要矜持?”

刘思柏将胸膛收回来,瘪瘪嘴,有气无力道:“有——”

刘彦终于没忍住,大笑出声。

院子里刘彦他爸刘传理正在扎扫把,刘思柏一溜烟跳下车朝他跑去,边跑边喊:“爷爷爷爷,张嘴——”

刘传理抬头,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就被塞进一个甜滋滋的东西,他笑呵呵道:“小柏给爷爷吃了什么?”

刘思柏眨眨眼,神神秘秘,“好东西。”

许春英从屋里出来,笑道:“什么好东西,给了爷爷可不能不给奶奶。”

刘思柏将一包奶糖全倒在桌上,“奶奶的当然有,大家都有。”他数了数,把奶糖分成一堆堆,边分还边喃喃自语:“这个是奶奶的,这个爷爷的,这个爸爸的,还有小鹏哥的,伯伯婶婶的,我的,每个人九颗,多的一颗给我,嘻嘻嘻嘻……”

大人们当然是逗着他玩,见他果真要分糖,怎么可能会收下,到最后只除了送给黑小子的那一份,其他全都是他自己的。

他回家放好糖,又跑出来在他爷爷身边蹲着。

“爷爷,这些扫把是准备晚上拿去卖的么?”

“没错,晚上唱大戏,人多,或许能卖出去几把。”

刘彦在院子里洗三轮车,闻言道:“晚上就放我车上卖吧,反正我也要去。”

刘传理摇头拒绝,“晚上人挤人的,你骑着三轮车本来就不方便,我这扫把放在车上要是不小心碰到别人怎么办,还是我自个儿去,正好去听戏。”

刘彦只好点头,又对许春英说:“妈,你也要去看戏吧,晚上就坐我的车,省的走。”

没想到许春英也摆摆手,“我跟另外几个老人说好了一起去,不跟你们年轻人走了。”

刘彦无奈,只能让她自己小心些。

6.原来是个老光棍

那个时候,小镇上唱大班戏是一件非常隆重的事,能请来戏班子的人就更加了不起了,别人凡是提起就没有不羡慕的。

开戏那天,不管是老人小孩还是年轻人,都早早带着自家的板凳,在戏台子下占个好位子。小孩子们不一定看的懂,但就是喜欢那股热闹欢快的劲儿,跟过节一样。

六点半开场,刘彦四点多带着两个孩子到那,就已经有不少人了。西水桥上零散摆了十来个小摊,都是买些瓜果零食的,他在桥上找到个空位,将摊子摆下。又招来两个孩子,交代他们注意安全,“别乱跑,看见爷爷奶奶了就跟着他们,人那么多小心些别被挤了,水边不许去,我就在桥上看着,如果被我看见玩水,我不教训你们,乖乖回去跪洗衣板,听见没有?”

两个孩子被戏台上传来的零星几声锣鼓响勾得心痒痒,一门心思想跑去看看唱戏的人是怎么话脸的,心早就不在这了,这时候听刘彦说教,只是胡乱点头,也不知听进几分。

刘彦也知道他们闲不住,但该交代的还是一句不能少,“散了场就来桥上找我,如果贪玩来晚了,我可不等他,就自己到庙里跟泥佛像一起睡吧。”

他又拿出两张五块钱纸币,一人给了一张,最后说:“想吃什么就去买,不要吃多了,小心坏肚子,去吧。”

两个小孩欢呼一声,一前一后奔进人群里,一眨眼就看不见了。

刘彦眯着眼仔细搜寻,终于在戏台子后面看见两个人影子,这才放下心来开始做生意。

六点半时配乐准时响起,依依呀呀响成一片,好不热闹。戏台上一拉幕,底下就是一片喝彩声,一个短衣丑角儿连翻十来个跟斗,从戏台那一角翻到这一角,站起来后稳稳当当,又毫不含糊地给翻了回去,底下观众看得兴起,他翻一个就数一个,最后足足数了二十六个才到头。

丑角儿翻回后台,大幕就又给拉上了,锣鼓声也停下,台上半响没有动静,底下观众等得不耐烦,年轻点的就站到椅子上喊,小孩子们瞧着有趣,跟着一块喊,闹哄哄的。倒是那些老人家,一个个稳坐不动,不焦不急,看来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果然,没多会,大幕又拉开了,这回出来还是个丑角儿,也翻跟斗,只是人家翻的是空心跟斗,一个接一个,从这头到那头,毫不停顿。

底下掌声叫好声一片,简直要掀翻天了。

这场开场戏足足进行了半个小时,戏班子把所有绝活都给亮了一遍,才开始今晚的正戏——《玉簪记》。

其实所有的戏目内容上大概都是差不多的,不外乎穷书生与官家小姐的哀哀怨怨,青楼女子与世家公子的纠纠缠缠,没什么新意。幸好观众们大多也只关心旦角漂不漂亮、嗓音是不是足够婉转,小生是不是风流倜傥英俊不凡又满腹经纶,至于内容俗不俗气他们就不嫌弃了。

这《玉簪记》,讲的是一位落第书生与道观小道姑私定终身又被迫分离,之后终于团聚的故事。

台上的书生寻着琴音找到小道姑,两人正切磋琴技。

刘彦忙着招呼客人。戏曲一开幕,只看热闹不看门道的小孩们就坐不住了,一双双眼睛骨碌碌全粘到场外的小摊上,花生瓜子、苹果香蕉、冰棍果冻还有各色小吃,哪一个不比这听不懂的大戏来得吸引人。

刘思柏也乖乖回到他爸爸身边,帮着找钱。

“一份馄饨。”

刘彦抬头,凌云端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摊子前。

刘思柏主动喊人:“叔叔好。”

凌云端温和一笑,说:“你也好。”

刘彦实在忍不住,说:“早上才吃了馄饨,晚上又吃馄饨,一天两顿天天吃,你都不腻。”

凌云端说:“怎么,你不卖我?哪有你这样的生意人,客人上门了还要往外推。”

刘彦回他:“我就怕你天天吃这个,到时候营养不良倒下了还要来赖我。”

凌云端笑道:“放心,到时候跑不了你。”

刘彦失笑摇头,不再回话。

黑小子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站在不远处喊刘思柏,让他过去。刘彦看看周围,没剩几个客人了,就让他去,等他跑远,又忍不住在后边喊:“别乱跑,不许去水边!”

“知道了!”

刘彦回头,见凌云端正盯着他,表情似笑非笑,不由尴尬,“小孩子……总是不让人放心,凌先生家的孩子必定很乖巧吧。”

凌云端摇头,“没有。”

“什么?”刘彦不明白他是没有孩子,还是孩子并不乖巧。

此时台上锣鼓渐歇,旦角的声音清晰传来。

“此乃雉朝飞也,君方盛年,何故弹此无妻之曲?”

那小生答:“书生尚未娶妻。”

两人都听见了,凌云端轻轻一笑,也跟着哼道:“书生尚未娶妻。”

一台戏唱到晚上八点半收场,能坐到现在的,多是上了年纪的人,小年轻们早跑光了。

刘彦在人群里望眼欲穿,终于把家里两个不安分的小子望回来。

“看见爷爷奶奶了吗?”

刘思柏点点头,“看见了,奶奶跟其他老婆婆一块走,爷爷说他还要等一等,他今晚卖出去三把扫把,生意很不错呢。”

刘彦点头,让两个小孩上车。

刘思柏晃着个脑袋到处看,奇怪道:“爸爸,那个叔叔呢?”

路上人还挺多,刘彦小心翼翼地控制车头,哪里还管得了哪个叔叔,只随口道:“早就回去了吧。”

“可是我刚刚还看见他了啊。”

三轮车驶上大道,路面登时宽阔,刘彦这才有空档认真回答他,“那大概就是才走的,人这么多,他被谁挡了你看不见也正常。怎么,你喜欢那位叔叔?”

刘思柏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说:“他笑起来真好看,对吧小鹏哥?”

黑小子连连点头,附和道:“是很好看,比电视里的小人还好看。”

所谓电视里的小人,就是电视电影明星们,刘彦跟他们解释过,那是真人不是小人,只是这小黑子倔,认定了那就是小人,把刘彦弄得哭笑不得。

“真是小孩子,人家长得好看你就喜欢了?长得好看的人也有可能是坏人,长得丑的也许是好人,你们可不能光看外表就下定论。”

俩小孩齐声说:“知道了——”

刘思柏歪了歪脑袋,又问:“爸爸,那位叔叔是好人吗?”

这个……倒真把刘彦难住了,他与凌云端中学六年未曾说过一句话,乃至于如今都跟人互通姓名了,人还不记得他,现在阔别十余年,又只见了几次面,勉强算是个点头之交,这凌云端是不是好人他怎么知道呢?虽然他看起来是个好人,可总不能这样跟孩子们解释吧,这不是倒打自己一耳光么。

两个孩子眼巴巴看着他,刘彦冷汗直冒,“他……他是好人,上学的时候他每门功课都是第一名,好孩子长大了当然是个好人。”

刘思柏闻言立马抬起头,拍了拍胸口,毫不含糊道:“我也是第一名,我长大了也是个好人!”

黑小子立刻紧随其后,“我呢我呢,叔叔,我是不是个好人?”

“呃……听话的乖孩子以后也是个好人。”

黑小子马上睨了刘思柏一眼,跟大斗鸡一般,“我也是个好人。”

刘思柏瞪他一眼,哼哼两声扭头不理他。

刘彦摇头一笑,小孩子,什么都要比一比,就是同一包糖,也要比比谁嘴里的那颗比较甜。

下车的时候,两人已经和好了。难怪村里老人家总说,小孩子就跟猪跟狗一样,没个记性!

黑小子扒在桌边跟刘思柏说悄悄话:“你说的那些照片呢?给我看看吧。”

“你把你的弹珠借我玩几天,我就给你看。”

黑小子挠挠头,不大情愿:“我就看看,又不会弄坏,你就借我吧。”

刘思柏扭头,“不行,拿弹珠来换。”

黑小子可怜巴巴地抓着衣服下摆,权衡半天,终于还是好奇心战胜心疼,“我可以把弹珠借你,但是你要还给我,不能弄丢了,还有,我明天可以把它拿去给别人看吗?”

刘思柏想了一下,勉为其难同意了,“不许给陈小威看,他上次骂我,你不许跟他讲话。”

“好,”黑小子猛点头,“不给他看,他要是敢靠过来我就揍他。嘿嘿……可以把相片给我了么?”

刘思柏点点头,“等一下。”他上楼从床头柜一个铁盒子里拿出信封,回来双手递给刘思鹏,“不要弄脏了。”

“好。”刘思鹏直点头。

刘彦洗完衣服从外边进来,看两人脑袋瓜凑在一块,就走过去一人揉了一下,笑问:“哥两个在商量什么?”

刘思柏跳下椅子蹦到他身边,抬头看他,一脸乖巧,“小鹏哥想看那些照片,我就借他看几天,是吧小鹏哥?”

“啊?……是、是,小柏借我看几天,叔叔我先回去了。”

刘彦点头,“去吧。”

刘思柏眨眨眼,说:“爸爸,我去看看爷爷奶奶回来没有。”

刘彦才想说已经回来了,他刚才在院子里看见了,只是儿子一溜烟已经跑得没影。

刘思柏在门外逮住黑小子,催他:“快,把弹珠给我。”

7.一路顺风

大戏唱到第三天晚上就该完了,只是众人都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于是镇上几家富裕人家一商量,凑份子又让戏班子多留了两天。

有生意做,刘彦当然是愿意的,小孩子们有得玩,也高兴,唯一不乐意的大概只有凌云端了。然而他这不乐意也不会持续太久。

“我要走了。”凌云端轻声说。

“啊?”刘彦抬头,一脸茫然。

凌云端笑道:“反应真迟钝,我说我该走了,明儿一早。”

“哦哦,”刘彦反应过来,他都忘了,这个人是回来休假的,休息这么多天是该回去工作了,他搓搓手,又想了想,然后迟疑道:“那个……一路顺风?”

凌云端笑,“借你吉言。”

第二天早上,他果然没再出现,刘彦骑着三轮车经过那条街,发现之前一直停在楼下的黑色轿车也不见了,这下终于肯定,凌云端是真的走了。

他在楼下停驻一会,摇头笑笑,那样的人是不属于这里的。

然而他心里却有几分落寞,到底,凌云端都不知道他们曾经是同窗,不知道有个人在他身后仰望了六年。

天越来越冷,某次早上起来,屋外稻草堆上结了厚厚一层霜,对面屋顶也变得雪白。

刘彦翻箱倒柜,找出一条秋裤放在床边,等刘思柏醒了就能换上,他自己也穿了条厚的,又在外套里加了件毛衣,这才觉得暖和。

天一冷,他的生意就好上许多。在这呵气成白的日子里,搬条椅子窝在自家门前晒太阳,手里捧一碗热热辣辣的馄饨汤,别提多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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