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冬低下头玩着自己的手指,永帝仁慈,因为自己年幼丧母而让外公进宫陪伴,只是就算再慷慨,也不可能留过夜,当太阳慢慢的落下,因为宫墙而见不到位于地平面的太阳。也就在右将离开不久,他像是着了魔似的突然跑出了自己的宫殿,赤脚飞奔在青石板的院道上,除了殿院是涉冬所不熟悉的屏凤楼,顺着屏凤楼往右是这个宫里最高的建筑,听星塔,小小的人在转角处躲过了宫里太监的追捕,利索的跑进了听星塔。
顾名思义,听星塔是接近天空的建筑,一般是让天星阁的那些家伙们观星用的,一层一层的非常的高,涉冬努力的爬着人短手短的后果是爬的非常的艰难。104 105 106 一格一格的数着,看着上面不断旋转的环形阶梯,稍稍的停了一会。侧了会脑袋,然后努力的点了点,继续往上爬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很长,又好像只是一小会,他就爬上了顶层。
木质的,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建的太高吧,走上了平台,精致的天象仪器一个接着一个的排放着,大概是因为有人每天精心的照顾吧,转起来没有一点杂音。涉冬钻在两根围栏的中间,双手紧紧的拽着木质的围栏,小小的身子很轻易的穿过围栏,入迷的看着天边难得的美景,来到这里以后是第一次看到,看到的是那地平线边的夕阳和因为夕阳而变得美丽的云雾,不是那高高的宫墙,阻隔着自己自由的宫墙,墙外边的想进来,墙里面的除了想出去的,就是想活下来的,以及那些被野心所支配的。
最接近权利的地方啊,为了权利,夫不夫,妇不妇,兄不兄,弟不弟。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羡慕呢——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好远啊,感觉自己离太阳是那么的遥远,好近,似乎一伸手就能接触到,涉冬神情恍惚的慢慢放开了右手边的围栏,小小的手努力的向前伸着,因为黄色的晕而看不太清东西,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什么东西是自己一伸手间就能拿到的。隐隐约约看到了那忙碌的集市里某张熟悉的脸,是错觉吧。
想要这个,想——要——身子慢慢的向前侵,一只脚迈了出去,就快拿到了,本来就算的上精致的五官因为大大的笑容而灿烂无比。如果没有人阻止的话,大概就能见到母妃了吧,因为他们离的那么的近,只可惜有人阻止了,其实感觉着很近,事实上却很远吧。所以现下他跪在历代帝王的宗庙里。对着那些除了衣物不一样其他完全一样的壁画抄写着那位伟大的永帝随手扔进来的无名书籍,似乎还是手抄本——宫里面存储的书籍一般都是让专人雕刻过以后再印上去的。
拦腰的被那位抱了回来,看着底下因为慌乱而骚动的人,他被板正了身子面对自己的父王。伟大的帝王皱着眉看着对方纯黑的眸,干净的没有任何的情绪,就像一个孩子一样的天真,只是——他明明就不是孩子,出生在这块地方的从来就没有谁是个孩子,因为是孩子的人是最早埋葬在这块最华丽的土地上的。
没有任何的责骂,轻描淡写的把涉冬关在宗庙里不得外出。因为行为有所差而找来了张学傅来教导二王子。标准的姿势,从来不会变形的面容,水平的唇线从此就不会再往上勾上一度。只是因为他的父王活他行为乖张喜怒无常。对于一个刚刚死了母妃的孩子来说确实是太苛刻了,只是作为学傅他没有干涉的资格,有的只是些心疼罢了。
但是对于宫廷来说,心疼也是个奢侈的东西,所以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看着那个孩子一点一点的跟其他的人同化。慢慢的变的平凡,变得呆板。
虽然不能说话,但是二皇子的课程学的相当的快,可能是有人教导过吧,大部分的字都认识,想来也是,有那样的一位母妃,二皇子,也只是不会说罢了。有时候会自己想象有着那样长相的二皇子的声音到底是怎么样,可惜听到过的只有已经逝世的梅妃,真真是太可惜——可惜了啊。
04.修身1
宫里的规矩多是肯定的,而身为帝王的爱好更是众多的人的推捧,张学傅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一来自己确实喜欢小篆而二皇子本身写的也是小篆,所以也就没有硬是纠正为隶书。张学傅是少数由平民出身的官员,也是因为他不懂为官之道而永帝也是稀罕着这个难得单纯的人,所以理所当然的有所保护,也因为他本身并没有跟权利有所关联,所以其他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放过了他。
他喜好穿件蓝色的锦衣,系着深蓝色的腰带,念起书来是摇头晃脑。喜欢菊花却不会种,心肠软的看见花落都要郁闷几日,这样的人自然会喜欢上涉冬,一个懂事的不吵闹的孩子,日子一久,两个人的感情就深了,两个人的了解也就多了,比如涉冬知道这个张学傅喜欢竹叶青却甚少买的起,张学傅也知道自己这个学生喜欢清淡的甜食,但是甚少吃。喜欢橘子多过于桃子,但是因为橘子需要切开而选择吃桃子。
五月的天气算的上是最舒爽的,到底只是两个人,所以也就没有那么的局促了,不知道为什么,永帝让人在荷花池边原本空旷的地方建了个园,白玉为席,檀木为顶,其间的雕刻更是名家设计,一些装饰上更是让人从国库里面搬了大半,所有的人都在猜测院子到底是给谁的,但是帝王什么口风都没有露的就让涉冬搬了过去,也就在他搬过去的同时,右将告老还乡了。
树倒人散,二皇子这就更没有人来了,小院叫池畔,是永帝的亲笔题名,原本还嫉妒着的人都纷纷的幸灾乐祸等待着看好戏了,没有了右将的涉冬虽然还是二皇子但是跟昔日相比,实在是不算个人物,而且他本身的缺陷,这样的涉冬就像是好欺负的代名词一样。
对于帝王来说三个月真的非常的短,等到伟大的永帝忙完了手头上的东西,看着自己第一个孩子微笑的容貌时,突然想起了那个被自己遗忘的孩子,帝王的出行一向是非常的隆重的,而他本来以为自己会非常的满意,如果他没有突然来了兴致带着这个孩子逛那个该死的院子的话。
只是记得那个最终出去的那个人最爱梅花,所以他非常难得的带着涉冬往梅苑走,一年四季都有着梅花开放的地方。不到自己腰间的孩子,没有任何表情的跟着自己,不过还小而已,所以肯定是会有点怨的,只是那对一个帝王来说又怎么样呢,永帝带着帝王似的宠爱看着今天突然齐聚的孩子。
帝王家的亲情,就是坐在一张桌子上互相的算计着对方的性命,用最温柔的眼神致对方以死地,不用说什么残忍不残忍,从出生开始,他们的关系就是有着血缘关系的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更不要说两个母妃的本家了。所以涉冬一点也没有意外那个兄和那个弟算计自己,只是没有想到会让那位高高在上的人发现罢了。
宫里的女子不多,却也不少,虽然目前为止永帝宠幸最多的也就三妃,但是那些充当门面的光是嫔妃就有够看的了。花花绿绿的晃眼,所以涉冬没有加入慈父孝子的行列走在了队伍的最后,只是——他现在后悔了。
宫里识相的人虽然很多,但是不识相的也不少,眼前就有一位,看着对方得意的脸,在看看自己被花丛割破的手指,涉冬只是甩了甩而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只是没有想到对方会在推自己一下,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早知道就不偷懒了,过宽的鞋因为身子的大幅度后仰而脱离,因为条件反射而后踩的脚似乎踩到了不该踩到的东西了,抿着有点泛白的唇,稍微的活动了一下右脚,慢慢的把一直泛着钻心疼的脚套进了鞋子里慢慢的跟上了队伍。无视那些笑的过分得意的嫔,其实很容易想到,看自己不顺眼的——只有她。
相比起这边的恶意,前方的父子的行为就是典范。梅苑即使在这个季节也有开不完的花,“夏日的荷花最美,儿臣突然有些诗兴,父王能否准许儿臣挥笔而就?”一向以聪慧出名的大皇子从来不会放过任何机会。永帝坐在主位上,看了眼池塘里开的过分艳丽的荷花,点了点头,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的让人递上纸笔,也就在旁人看着永日作词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二儿子姗姗来迟。
“如果不想来,你可以不用来,做什么一脸的不情愿。”原本有些嘈杂的嫔妃因为帝王的话语而安静了下来,一下子涉冬成了众人的焦点,没有任何的反驳,只是停下了自己要走进亭子的步子,看了自己的父王一会,点了点头,准备告退。可惜被帝王给阻止只得一旁看着。
“二皇子想来是有些不满吧。”雁妃摇着手里的双面刺绣扇斜着看了涉冬一眼,哼——在她们的眼里,二皇子已经被贴上了失败的标签,根本就没有需要注意的地方,只是野火烧不尽,为了防止他翻身,稍微的打压也是必然的。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还在作词的大皇子身上,毕竟这才是自己儿子唯一的劲敌不是。而且像这样的场合,自己开个头就够了,后面的自然会有人接。只是永帝没有给那些人发挥的机会,皱着眉让涉冬站在自己的身边后就不再看他。永日的确很有才华,永帝皱起的眉在看到他做的词后缓缓展开。“永日确实不错,伊妃的功劳不小,可有什么想要的?”
“臣妾无所求,为皇上生儿教子是臣妾唯一能帮上的怎么能求什么呢。”伊妃含羞的低下头,尽管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但是她还是让自己的笑容里带上了属于少女的羞涩,慢慢让自己白皙的脸颊染上晕红,宫里的人,没有他们做不到的表,里子也就没有人会去深究。看不出自己的父王有其他的表情,应该像所有的帝王一样,一脸的满意。
梅苑因为落梅而出名,一年四季的落。为了体现落梅的缤纷所以路上铺的都是难得的汉白玉,整块整块的筑成阶梯,最小的三皇子的个子最矮,他实在是不想看母妃嫉妒的脸,而自己也没有那七步成诗的本事,所以一个人慢慢的往外蹭,四岁的他已经知道很多很多,低着头用脚尖蹭着红色的落樱,突然发现有些奇怪,好像不是花瓣来着,他慢慢的找着,顺着一点一点的硬块:“啊——”他指着自己二皇兄的脚下尖叫。
永帝莫名其妙的回头,顺着永晨所指的方向看去,脸色瞬间的铁青。他看到了。白色的布袜被红色的血染的基本上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不光是鲜艳的红,有些甚至已经泛黑,原本应该白皙的皮肤上青肿的看不出原来的大小。要不是眼尖的发现,他是不是就准备用这个明显破烂似的脚站到自己离开,永帝下意识的收紧了手,也就在他发现的下一秒他让其他人都回去了,自己抱着涉冬到了自己的书房——御书房。脱去了孩子的鞋和袜。发觉手里的脚缩了一下,他抬头——没有任何的改变,跟自己三分相像的容貌,没有多出一条皱纹。
05.修身2
“你就没有其他表情吗?”修长的手托起涉冬的脸。他想看他哭的样子。又想看他笑的样子,最想看到的是当初躺在那个女人怀里的时候的表情——满足又有些无奈。原本干净的手指被有着自己血脉的孩子的血染红,慢慢的滴下,液体顺着明黄色的龙袍上的龙麟间的细纹向下流着,看样子这位除了加重自己的伤势外没有其他的作用,比起这样,还不如让它自生自灭吧。
涉冬慢慢的收回自己的脚,从帝王的身上跳下来,因为皇子是没有资格坐在那个位子上的,拖地的衣服很好的遮住了没有穿鞋的脚,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黑色的像琉璃一样的黑眸直视着帝王,两个人对视了好一会涉冬实在猜不出自己这个父亲到底要做什么,所以非常干净利落的转身准备走人。
天地在一瞬间颠倒,身子被拎到了软塌上。抬头,入眼的是帝王气急败坏的样子,啪的一声,孩子的身体上最柔软的地方被揍了,眼看着第二下就要落下,涉冬赖皮的一屁股坐在了软塌上。
做什么?小小的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的父亲,看着对方伸手要继续揍自己的手势后,小手乱挥着往里面缩,你还敢抵抗,年轻的帝王脱了靴子也爬上了软塌,长手一伸,没捞到,横眉一竖——再来,俩父子就在寸点大的地方上较量着,等到年轻的帝王终于把涉冬抓到了手里,眼看着自己的屁股就要遭殃——涉冬不知道自己除了哭啼还能做什么,好在这个身体才五岁,即使哭也不怎么有人会笑话。
他突然想起了那个一直等待着的人——母妃的死亡他应该知道了吧。然后呢,哭啼着他慢慢的进入了梦乡,他想找个仇人,可是他不知道该恨的是谁,他先离开这里,可是不知道怎么才能离开,他没有了原本就依靠的着人,他已经不知道他还有其他留下来的理由,就这样消失吧,可是他不想她的血脉就这样的断在自己的手上,在这个非常重视血统的世界。永帝看着睡着的孩子,侧着身弯成一团,完全没有自己进入的余地。看着细小的手腕,决定给他拴上点什么。
早晨醒来,感觉到了非常明亮的光线,下意识的伸手去遮——听到了一串异常清脆的铃响,金银丝编成的镯挂着六个金铃,金铃里头是一颗圆润的钻,怪不得声音特别的不同。爬起身,不光是左手,右手上也挂着一只,甚至是双脚,那块该死的玉也被编进了金镯里。生活就好像有了一个新的开始,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也可以这样的过日子。
“被绑了啊。”张学傅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前来上课的学生,“金银丝是用来圈住人的,铃铛是定魂的,看来你父王是想把你健健康康的,到底是父子。”说完点点头,对自己的解释表示满意,然后伸手摸了摸了铃铛,看了看,表示羡慕:“我小时候家里穷,都没有这个的。”
【你想要的话,我让父王给你弄】自己的他肯定是带不下的,但是再做几个还是可以的吧。刷刷刷的在今早才拿到的小本子上写完,递给了学傅,本子是早晨拿到衣服的时候一并送来的,用的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白色的笔能在白色的纸上写出黑色的字体,似乎是特制的,因为纸跟笔的材料涉冬都没有见过,只要稍微等一会,纸上的字就会消失,能重复使用,不知道能用多少次,不过看来应该是长长久久的类型,毕竟是宫廷出产的啊。
“这金银丝可不是那么容易弄的东西,而且这种铃铛更是少见。”学傅翻了个白眼,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看见自家学生疑惑的脸,啧了一声:“就算原本好弄,现在也不好弄了,既然那位专门让人弄了,其他人就没有用这个的资格了。”眼馋的抓过自家学生的手腕看了一会,才死心的叹了口气,慢慢的喝着自家学生带来的茶,属于自己的才是自己的,不属于自己的就算是自己的也是不能用的。
也不知道这个帝王想做什么,莫名其妙的广招天下善琴善棋者,莫名其妙的让自家的学生学那个什么琴棋,真是根本就是跟自己抢学生嘛,张学傅郁闷的想要踢石子,可惜宫里连多出块泥巴都不可能更何况是石子呢。正郁闷着,忽然发现身前多了个人,抬头,似乎不是自己认识的人啊,微笑着点了点头,侧了侧身,可能是新来的那些老师吧,哎——要怪就怪自己不懂琴棋只知书画,要不然自己的学生也不会被抢啊。
“并不是什么厉害的人,你为什么那么的注意?”来人眯着眼看着张学傅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她的身影,对方只是哼了一声让来者跟上,其他的什么也没有说,当满腔的爱撕扯成了恨,就算是女性也会那么的心狠手辣,果然宫里没有所谓的孩子跟女人,只有胜利者和失败的人。自己要好好的想想到底要不要成亲了,啧——真是糟糕的范例。
“近日学习甚好,只是孩儿昨日见二皇弟抚琴,心动之余也想学写琴棋书画,不知道父王能否同意。”永日乖乖的坐在椅子上,一脸的期待看着座上的上位者——真是无聊的手段,母妃除了这样老套的试探就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吗?真是的老是让人装乖小孩根本就不实际,父王样子的性子会看不出来才怪,不过怎么说呢这是父王跟母妃的默契,偶尔才几场也是让旁人看清楚自己的地位,不该要的别要,他虽然不是很喜欢座上的位子,但是对于母妃来说,那恐怕是目前她唯一想要的吧,哎——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