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想帮你嘛,你眼睛不方便」
我白他一眼,「都说了让你去上学了,你这小子以后像我这么没用可不行」
他不高兴了,沉默下来,快到超市门口的时候问我,
「今天也去吗?」
我点点头,「恩,去啊去啊」
他哦了一声,跟我道别。
我把手插进口袋,吹着口哨往前面的工地走,没有烦人的小鬼真轻松。我啊,就是爱给自己找麻烦。
馒头的碎屑洒了一裤子,我吹口气,啪啪把它们拍掉,抬起头看汽车站人来人往的人群。
过往的全都是大包小包背在身上,灰头土脸的赶路人,甚至连个像样的旅行箱都没有。这个闭塞的小城镇,有的是想要冲出去改变命运的人,失败的过些年就回来安安分分过普通日子,成功的就自然一去不回了。
我站起来,把最后一块塞进嘴巴里,阳光照到我的左眼,很不舒服。
随后车站的人也越来越少,这个汽车站每天中午和傍晚来往两趟车,连接最近的城市,这就是这个封闭的镇子与外界接触的唯一通道。
最后连打扫的人也走了,只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
每天好像强迫症一样,从开始到结束,不期待也不失望,自己仿佛只是无聊闲散的旁观者。
不过这样也没关系,我需要做点什么让自己感觉还活着。
20.“ there’s no name for us. “
我拧开房门的锁,屋里黑漆漆的寂静无声,小鬼应该睡觉去了。
我的脚踩在劣质的木地板上,嘎吱嘎吱,走一步一个脚印,衣服和裤子都在滴水,头发也是湿嗒嗒的。
灯突然被拧开,我维持着偷偷摸摸的姿势愣在原地,好像入室的小偷被逮了个现形,看上去又蠢又狼狈。
「哦,还没睡?」回过神我才是这里的主人,立刻底气十足。
「在等你」
「又不是小孩了,还怕一个人在家吗」
他不接话,去卫生间给我拿了干毛巾,我接过擦了擦脑袋。
「吃过饭了吗?」他问。
「啊,吃了」
他还是从冰箱里拿出一盒冷冻包子给我蒸上,一边冲我扬了扬手。
「超市的老板送的,夸我能干」他解释,不无得意。
我笑了笑,然后又冷哼一声,「我才不吃冷冻货,自己吃吧你」
「我刚吃过了」
「像你这种在长身体的小鬼最麻烦了,多吃点多吃点,以后好给我干活」
我凶神恶煞指着他说,抓了干净的衣服去洗澡。
住的出租屋面积很小,客厅里放了一张破破烂烂的沙发,一台搬进来就已经坏了的电视机,锅碗瓢盆,灶台什么的都挤在这里,卧室也只有一张单人床,我理所当然赶他去睡地板。
今晚突然下起得大雨毫无预兆,我躲在车站门口一棵稀稀拉拉的小树下,最终还是呆到了最后。身体实在已经累极,刚一沾到枕头就睡过去。
迷糊间感觉有人用手探我的额头,凉凉的很舒服,我把头凑过去。
「你发烧了」他唤醒我,拿来湿毛巾敷在我额头上,爬上床跟我挤在一起。
我踢踢他,「挤死了,下去」
他不理我,好像小狗一样粘着我,过了一会他问,「叔叔,你讨厌我吗?」
「是哥哥!还用问,讨厌的要死」
「那你干嘛要收留我」
「我以为跟警察说了后,你父母马上就能找到你啊,结果两年多了居然一点消息也没有」
我哼哼唧唧,说起就一鼓气。
「就因为这个?」
「对啊」
他沉默下来,过会低声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如死了好了」
我顿时全身冰凉,脑子好像轰的一下炸开,猛地坐起来。
「混蛋……」我声音发着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掴了他一巴掌。
他还愣在那边,完全没搞清楚我在发哪门子的疯,就连被打了好像也没感觉到。
「对,对不起……」他没头没脑地道歉,「我不该那样说」
我爬下床,毛巾掉在地上,手还在剧烈地颤抖。
其实自己也说不清到底在生什么气,只是太惊人的相似,我怕他像我当初一样,就因为瞬间一个念头,就真的万念俱灰,会去吸毒,会用刀片割开我的动脉。
他从后面小心翼翼地跟上来,看我稍微平静下来了就讨好似的抱住我。
「对不起」他说,认真看我苍白的脸,「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关心我」
他的语气有点开心,低头亲亲我的脸颊。
「我最喜欢哥哥了」
算他学聪明,这次没乱喊。
火气消了,病痛就乘虚而入,我拍拍他的头,表示不跟他计较了,爬回去继续休息。
第二天起来全身发冷无力,我的身体早就被我自己摧残得经受不了一点小病小灾。
我喊他,问他几点了,他在外面烧菜,说快12点半了。
我一个激灵,立刻抓过衣服套在身上冲出去。
「为什么不叫醒我!」我吼他,手忙脚乱地穿鞋子。
他走过来,堵住门口。
「今天也要去吗」
「当然,快让开」我掰他的胳膊。
他纹丝不动,连门把手都不让我碰到。
「让开!车快来了!」
「你病了」
「我好得很!」我抬脚踢他,他吃痛稍微让开了些,我窃喜立刻抓门把手,却让年轻力壮的他拎回来。
我手脚乱扑,大吼道,「你干什么!滚开!」
他也不示弱,「你病了,病人就要休息」
「去他妈的病人!给我让开!车要来了!」
他突然发狠,把我压在身下让我动弹不得。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沉下声,变得不像他,
「下雨也去,刮风也去,生了病还要去,整整两年,等一个不会出现的人,到底是谁?」
我还躺在那边,四肢无力,没用地挣扎。
「让开,车要来了」
他这次真的放开,我站起来,用我软绵绵的身子能使出的最大力气跑过去。
跑啊跑啊,车子快来了。
万分之一的机会也好,要是碰巧那人路过这个地方了呢?
21. “ it’s in someone else’s vein. “
这个国家大得离谱。
二十多个省,上百个城市,稍一不留意,就会离家很远。
旁边的阿婆往我手里塞了几个枣子,淡青色的表皮,还带着点露珠。
「给你,小伙子,你好像一直都在这儿」
「谢谢阿婆」我往嘴里一咬,微甜,清香的口味。
「很好吃」
她微笑,自己也吃一个,过会又往我手里塞了一些。
「够了够了」我忙说,她毫不在意,热情大方地招呼我,一会儿我的手里满满一捧淡青色的小果子。
过一会她收了摊,慢慢悠悠站起来,回过头摸摸我的脑袋。
「你等的人一定会来的」
她突然说,对我暖洋洋笑着,推着小车子缓缓走远。
我呆坐在那边。我敢保证她是哪里来的世外高人,遇到我这个倒霉的家伙,来给我指点明津了。
「你知道吗,我今天遇到神仙了」
我大字躺在床上,对着地板上的人说。
他背对着我躺着,模模糊糊应两声,完全懒得理我天方夜谭。
「我说真的」我不服气,坐起来,「你有在听吗?」
「叔叔——」
「是哥哥!」
「……我父母找到我了,一星期前,明天就过来接我」
他翻过身,直视着我,半点睡意也无,等着我说点什么。
我说话,
「太好了,恭喜你」
他的眼神黯淡下来,转过身不再与我闲谈。
第二天下午他父母来了,他们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苍老些,早就为这个失踪多年的儿子愁花了头。
三人都情绪激动,他们应该有十多年没见,样子都快认不出了,但还是抱在一起哭,时间和距离没能抹灭这份感情。
他擦了眼泪,把他父母的泪也擦干,他们立刻就破涕为笑,其乐融融,新的生活,有家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我帮他把行李放上车,最后罗里吧嗦嘱咐一句:
「好好学习,要学好,知道吗」
他低头应着,随口答应,突然问我:
「我一直都想知道,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
我被问得发憷,一时口干舌燥,只好回答:
「我没脸见他」
他上前一步,环住我瘦拎拎的胳膊,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
「如果我以后去了别的地方的话,一定让你知道」
「哈?我才不——」
「这样的话!」他打断我,更用力把我拥进他怀里,
「这样的话,要是你有天突然想见我了,随时都能找得到」
他的耳根通红,双手却固执地怀抱着我。我举起手,搭在他背上,完成一个完整的拥抱。
「谢谢」
他的父母在催他了,他松开我,帮我把过长的刘海拨到脑后。
「我会等着的」
他突然俯到我耳侧,
「所以叔叔,不用等下去也可以的」
嘴角被温热柔软的唇触碰了一下,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转身离开。
载着他们一家的车渐行渐远,最后不见踪影。
我挠挠头发,一个人站在路边傻乎乎地笑着。
——我的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救赎,一条仍旧是执迷不悟。我的一生都在做着错误的决定,所以磕磕绊绊,摔得满身是泥。
立在烈日下,身边经过的人个个行色匆匆,躲避着毒辣的阳光。
——我有一个很爱很爱的人,比任何人都想为他付出,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幸福。
汗顺着脸颊流下来,衣服贴在背上,我感觉眼前一阵阵的晕眩。
——即使事与愿违,我却会一直一意孤行下去。
「出发了!还有没上车的吗——」
——因为在这条既定的世界线里,即使能回到过去也只能一直旁观,唯有未来未知。
我摸了把汗,移动步子慢慢往回走。
——上百分之一上千分之一,上万分之一,等不了今生,还有来世。我有耐心,所以不用着急,可以慢慢来。
呼吸静止了,全身都无法动弹。
一秒,两秒。
——可如果太习惯的话,到后来,就没办法坚强了吧?
第三秒的时候,全身感官好像瞬间复苏。
我冲出去追着前面的车狂奔,声嘶力竭地大喊,最后摔在地上,身上磨出了血,我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车子却早已无影无踪。
——软弱的我,希望你能够陪在我的身旁。在我可以看见的未来里,还让我能天真的以为,只要彼此愿意,就能永不分离。
后颈被人按住,慢慢拽向他的领域。
嗓音如毒蛇一样,低沉魅惑,好像他只要说说话,就能置人于死地。
我不敢动了。
尽管我快要流泪,心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这一天,这一刻——
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
一直等待着的,他的气息,他的力量,我不敢相信,无法相信,他真的就这样出现了。
「找到你了」
余音还没散尽,我早已万劫不复。
22. “ turning me, handle me, come through me, close to me. “
「找到你了」
他说,突然伸手掐住我的脖子,然后凑近。他的眼里烧着冷冷的火焰,好像猎豹要撕裂到手的猎物。
「你躲在这里,我差点找不到」
我喘不上气,惊恐地睁大眼睛,两手徒劳地想要拉开他的手,脚在地上乱蹬。
他却丝毫不把我的挣扎放在眼里,手牵动我极度恐惧的神经慢慢收紧,只要他想,就能瞬间拧断我的脖子,却又在我闭上眼做好送命的准备时松开,一收一放之间,完全把我不起眼的小命把玩在手心里。
我趴在地上没用地咳嗽着,他用拇指摩挲我的耳廓,在红色的指印上留下吻,然后不由分说把我提起来抱进车里。
「林修」
我坐在车里,又惊又喜。
「你康复了,太好了」
他回过头,竟是与刚才判若两人的温柔。他用手背擦过我的额头,
「你出了好多汗」
「我,我……」我被他的温柔迷得神魂颠倒,语无伦次,「我一直在等你」
他微微一笑,转过脸。
车子一直开出这个偏僻的小县城,来到繁华的大都市,在一家五星级的酒店停住,我一路跟在他后面。
「你需要好好休息」
他把手按在我的肩膀上说,仿佛有蛊惑的力量,我就真的乖乖听话躺到床上。
他躺在我身边,手拂过我的眼我的唇,慢慢解开我衬衫的纽扣。
我全身紧绷,一动不动地维持原来的姿势,他褪下我的裤子,我想回头,却被他翻过身趴在床上,双手被他紧紧钳住摁在头顶上,全身都让他掌控住。
没有任何温存,他火热的欲望就直接冲进我的体内,一下又一下,在我的甬道内激烈地抽插,我呼吸错乱,只能从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呻吟。
最后他退出来,扭过我的脸,这时我看到了他的表情,冰封冷酷,没有任何感情,他迫使我张嘴,把倾泻而出的精液全射进我的嘴里。
「吞下去」
明明眼里全是寒冷,他却还能用温柔的语气,我根本不敢违抗,老实照做,他满意地拍拍我的脸。
这居然就是我跟他的第一次性 爱,这哪是性 爱,根本就是野兽在享受他的晚餐。
「林修」我坐起来,害怕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恨我」
他已经穿戴好,把手表扣在手腕上。
「来吧,沐颜,今晚有份礼物要给你」
「我不要!」我往后退,不知他还要玩什么。
他才不理我,直接抓我的头发把我拽起来。
「穿衣」他命令。
「你现在可是韩氏的副总裁」
韩氏?!那不是韩铭的……
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三两下就被他拎出来,原来酒店顶楼正在举行他办的酒会。
「各位」他随意一说,全场的人就都看他。
「有请我们的副总裁说两句吧」
我被推上台,站在麦克风前面,底下衣着华美的上流人士齐刷刷地看着我,我还穿着发黄的白衬衫,土里土气的裤子,一双脏兮兮破破烂烂的旧鞋,我算哪门子的副总裁,我根本就是个落魄潦倒的流浪汉。
「我……」
我开口,声音经过麦克风放出,拖出一声尖利的电流声。
有人开始嗤笑,我咽了咽口水,手拽着衣角,脑子一片空白。
我抬头往上看,到处都是华丽的灯饰和装修,美丽富饶地展现在我眼前,几乎让我眩晕,只有一片混沌,我连意识都开始涣散。
「……我到底,在哪?」
底下顿时哄堂大笑,指着我好像看一个小丑滑稽而又愚蠢的表演。
我后退一步。
有人开始惊呼。
我摸自己的左眼,摊开手全是鲜血。我侧身,又碰翻了身旁的香槟塔,酒杯的碎片和美酒洒了一地。
人群笑得更大声了,有人欢呼鼓掌,有人甚至扔了钱上来奖赏我的精彩演出。
我踩在玻璃的碎片上仓惶逃走,笑声在身后越来越远,终于可以听不到的时候,那人踩着沉稳的步伐慢慢过来。
「沐颜」
他唤我的名字。
「你别过来!」
我嘶哑着嗓子,血顺着指缝滴在地板上,连喉咙里都有腥味。
他冷下脸,继续往前走,我把花瓶砸在他脚边,眼前已经一片血红。
「你是谁!是谁!」
我喊,吐出一口血。
「是谁是谁是谁!」
我抓乱自己的头发,然后突然提起一口气,横冲直撞逃出这个酒店,一路狂奔。
如果这就是现实的话,我宁可在那个偏僻破败的小车站里,一直没头没脑地等下去。
23.” you sound lonely. “
就像14岁时的那个寒冷夜晚,我在城市街头颠沛流离。
无处可去,无处可去。
这个世界没有真正的栖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