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知道!”刘彻躬身应道:“儿臣定不负父皇期望,会跟着弓高侯和条侯好好学习兵法。”
“那就好!”景帝应了一句,眉宇间有些疲色。他这几年身子都不太好,今日和太子说了这么半天话,倒是有点累了。当即摆了摆手,缓步出了太子学堂。
众人跪拜恭送景帝离开,这才起身。韩嫣不着痕迹的揉了揉跪的有些发麻的膝盖,就听身旁有人轻声说道:“在下公孙贺。”
韩嫣扬眉看了看身旁英俊挺拔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他旁边来了,也不在意。笑着回应道:“在下韩嫣,是太子殿下的伴读。”
“向来听长安众人说公子大才。公孙贺本来还不信,今日沙盘一事,公孙贺才发现,公子果然心有丘壑。”公孙贺拱了拱手,认真说道。
“我这都是受太子的吩咐。何况具体人员安排都是爷爷做的,我不过是将搜集到的信息制成沙盘罢了。原想着是献给太后、陛下以及太子把玩的东西。谁知道恰好遇上这事,也是恰逢其会,运气而已。”韩嫣谦虚的说道。不过他说的也确实是实话,韩忠韩义本就是爷爷送给他的。后来商队中的骨干人员也都是爷爷身边信得过的老人,至于那些精于绘画和打听消息的细作,一开始也都是爷爷身边退役下来的老护卫和他们相熟的人员担当的。要说韩嫣究竟做什么了,也不过是上嘴皮子搭下嘴皮子那么一说,真正完成任务的还是他们。
“不论怎么说,公子都是个干实事的人。公孙贺最佩服的便是这点。”公孙贺拱手说道。他少年从军,这几年也参加过大大小小无数战争。最是讨厌夸夸其谈的人,像韩嫣这种凡事都做好了再说的人反倒是得了他的青眼。
公孙贺投了橄榄枝,韩嫣乐的接过来。这人在历史上的笔墨不少,也算是个得意的人。和这样的人交好对自己没有坏处。于是一个刻意交好,另一个乐意迎合,不过片刻两人就聊得火热,仿佛一家亲般。
“聊什么这么开心?连老师和弓高侯走了都没注意!”刘彻突然出声问道。
韩嫣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偌大的学堂只剩下刘彻、周明锦、公孙贺和他四人,至于爷爷和老师什么时候走的倒是真没发现。
“公孙大哥和我说了一些边塞和匈奴打仗的事!”韩嫣对刘彻解释道。
“哦,这么说来,我也想听听。”刘彻立刻笑道。“不过阿嫣,我们是不是先去长乐宫将沙盘送给祖母之后再说?”
韩嫣这才注意到,屋里原本的三块沙盘如今只剩下一块,正是要送给长乐宫太后把玩的大观园。至于剩下那两块……
“都被父皇派人拿走了。”刘彻看着韩嫣狐疑的模样,开口说道。“父皇说要把这东西给一些将领们看看。适才春陀回来说父皇有意将沙盘制作出来奖赏功勋卓着的大臣们,你可别忘了督促下人再做几块出来。”
“知道!”韩嫣的点了点头,心中盘算着,该做几块才好!
不过眼下着紧的是怎么哄得长乐宫那位瞎眼的老太后欢心。韩嫣毫不怀疑适才太子学堂的一番话已经传入老太后的耳中,想到这个固执的坚决反对战争的老太太,韩嫣不由得一阵头疼。娘的,这左右逢源的手段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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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
依旧是往日那边的肃穆威严。前阵子韩嫣送过来的玻璃版《道德经》静静伫立在大殿中央,在阳光的照射下时不时反射出七彩的光芒。将整座厚重的大殿映衬的几分活泼。韩嫣估计老太后是将这《道德经》当做屏风使了。还没来得及躬身行礼,只听上首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大殿,陈阿娇三步两步的走到众人跟前笑着说道:“听说阿嫣又弄出新奇玩意儿了?还不快快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给太后娘娘(祖母)请安!给长公主(姑母)请安!”众人先是给坐在上首的窦太后以及窦太后身边的长公主刘嫖请安,得到太后的回应之后才站起身来。
“阿嫣,我听说你又琢磨出新鲜玩意了?”窦太后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眸,伸手召唤韩嫣。
“回禀太后,是阿嫣特地做出来给太后解闷的。是否让人抬进来?”韩嫣顺势走上前去,扶住窦太后的手臂,开口说道。
“你叫哀家什么?”窦太后皱眉轻问。
“太后?”韩嫣有些狐疑的出声问道。眉宇间有些不知所措,该不会就这么发作吧?
“陛下圣旨都已经下了,你还要叫我太后吗?”窦太后故作不高兴的反问道。
“这……祖母大人!”韩嫣有些脸红的改口道。
“这才乖!”窦太后伸手摸了摸韩嫣的头顶,笑着说道:“这是哀家给你的改口费,可别说哀家不疼你这个干孙!”
说着,李嬷嬷托着一封红包走了上来。
韩嫣见状,满脸黑线。还改口费……
不过既然是窦太后的好意,韩嫣只得恭敬收下。不然好意变了恶意的后果谁都承担不起。将红包仔细收入怀中之后,韩嫣指着被人抬进来的大观园沙盘说道:“祖母大人,这块沙盘是阿嫣特地为祖母大人设计的。表面上看和别个沙盘没有不同,不过内里别有乾坤!”
“哦,是吗?快拿来给我看看!”窦太后好奇的说道。顺着韩嫣的手臂摸摸索索的打量着沙盘,感觉到手中一个个精细的模型,不由得开口说道:“好精细的东西,若是哀家没判断错的话!这应该是个园子吧!”
“回禀祖母大人,正是个玩乐的园子。阿嫣给它起名叫大观园。这里是怡红院,这里是潇湘馆……”韩嫣握着窦太后的手将整个大观园都摸索便了,才笑着说道:“平日这东西都是死的,不过只要碰到这个机关的话……”
韩嫣说着,左手摸到沙盘底座下的一个按钮。只见原本的亭台楼阁之下慢慢注上了祸水,有小的只有指甲大小的船舶顺着沙盘四周的小孔处流了出来,一部分楼阁顺着活水慢慢上升,有的假山人工湖里的花草仿佛活了一般竟然慢慢绽放起来,花心处的宝石在阳光的反射下七彩夺目,仿佛人间仙境一般,让人看得目瞪口呆……
“好漂亮!”陈阿娇失声叫道。就连见惯好东西的长公主都不禁瞠目结舌。
窦太后一双眼睛患有眼疾,看不大清楚。只觉得原本就精致的沙盘上突然绽放出七彩的光芒,也闹不清是怎么回事,不由得出声问道:“怎么了?”
“回禀太后娘娘。这东西可真是巧夺天工啊!注了活水之后,有些亭台楼阁居然旋转起来,这荷花等等居然绽放了。奴婢活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东西!”李嬷嬷躬身解释道。
“是吗?”窦太后闻言,不由得追问道。
“可不是,别说李嬷嬷了,我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啊!”长公主回过神来,也开口说道。“这个韩嫣,不怪母后这么疼他。长的精致就不说了,做的东西也都这么精致。我都眼红了!”
“可不是!”陈阿娇不甘示弱的接口说道:“我看这大观园比未央宫都精致。”
旋即,看着刘彻说道:“阿彻,你当年不是承诺要给我建个金屋子吗?我不要金屋了,你给我建个大观园吧!”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韩嫣无语的承受着刘彻投递过来的杀人视线,摸了摸鼻子,缩头不语。
“阿娇,别胡闹!这是你一个女儿家应该说的话吗?”刘嫖说了阿娇一句,不过看着沙盘上豪华气派的大观园,补充说道:“不过这么漂亮的园子,若是真能建出来,倒也是件美事!”
“可不是!”陈阿娇继续说道。又嬉皮笑脸的看着韩嫣:“要不然阿嫣给我建一个吧!让我也吃吃你这个大户!”
这话一出,长公主刘嫖的脸色立刻黑了下来,有些不自在的拽过阿娇说道:“这孩子,怎么什么话都说呢!”
窦太后看着陈阿娇越说越不像话,也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道:“阿嫣,哀家听说你之前还做了一块匈奴的沙盘。怎么,你还有兴兵北上的豪情吗?”
韩嫣闻言,不由一颤,心中暗道:来了!
第六十三章:筹谋
韩嫣凝神细思,脑子急转。刚要开口说话,只见阿娇嘟着嘴巴大步流星走到窦太后跟前,揽着窦太后的手臂说道:“外祖母大人,这好好的说话您提匈奴那帮野蛮人做什么。真是没劲透了。不如你下旨让阿嫣给我建个园子吧!”
“混闹!外祖母这是和阿嫣商讨正事呢!”窦太后正颜说了一句,到底不忍这么责备阿娇,便又伸手将阿娇搂入怀中,干枯的手臂拍着阿娇的后背。哄着她道:“至于这建园子的事儿,等你大婚之后再说吧!我大汉皇室向来勤俭治国,不过既然彻儿当初承诺过你,皇室中人金口玉言,断然不会反悔就是。”
“可不是,这金屋藏娇的典故早就传到民间去了。”长公主也状若无意的说道。眼神却偷偷打量着一旁静静站立的刘彻。看到刘彻眼中一闪而逝的宠溺,悄悄放下了心。将全部心神又放到阿娇身上去了。当然也没见到刘彻稍后无奈的扯了扯嘴角。负手而立,不动声色的揉了揉被某人掐的微痛的手腕。
另一旁背景板似的周明锦若无其事的将手放回原位。
“外祖母说的好像我嫁不出去一样,阿娇不依啦!”陈阿娇闻言,顺势的插科打诨,不着痕迹的岔开了窦太后的话。窦太后也乐得哄逗阿娇。一时间,倒无人记得之前的问话了。
就这么说说笑笑大半个时辰,窦太后到底人老年迈,精力大不如从前。一会儿便困顿起来。伸手示意众人退下,自己便倒在榻上补起觉来。
众人敛气收音的出了长乐宫,陈阿娇凑到韩嫣跟前笑着说道:“阿嫣,适才我帮你解了围,你该如何感谢我?”
“翁主大恩大德,阿嫣铭记在心。不知翁主有何吩咐,阿嫣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韩嫣笑嘻嘻的躬身行礼,开口说道。
“那……”阿娇闻言,眼珠子转了又转,方才说道:“上次你给陛下和太后送的玉雕和玻璃,还有这次的沙盘,我可都没收到!”
“阿嫣明白了!”韩嫣好笑的点了点头,原来是挑理了。“无论是沙盘还是雕像,都不是一时之功。不若这样,阿嫣承诺,等到翁主大喜之日,阿嫣定当备上厚礼,如何?”
“你——”陈阿娇闻言,羞得面色通红,伸手拽着一旁看笑话的刘嫖的衣摆说道:“母亲,你看看韩嫣,他取笑我!”
“恩?有吗?”长公主茫然的眨了眨眼睛。“适才阿嫣不是说要给你备份厚礼的吗?怎么成了取笑你了?”
“母亲,你也取笑我!”陈阿娇气的直跺脚,嘟着嘴巴看着刘彻。“哼!都不用问你了,你肯定是站在阿嫣一边帮着欺负我的。”
“表姐此言差矣。我怎么会欺负你呢?”刘彻正色说道。“我心疼你还来不及呢!”
此言一出,阿娇更是无地自容。面色绯红的跺了跺脚,也不看众人一眼,衣袖一甩,风风火火的向宫门走去。刘彻等人站在原地看着阿娇的背影好笑的摇了摇头。
长公主明眸流转,细细打量了刘彻等人半晌,迟疑的开口说道:“那块匈奴沙盘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们几个小子真有兴兵之心?”
这话好听不好说,韩嫣和周明锦立刻恭顺的低下了头,刘彻沉吟片刻,方才正色说道:“这几日老师跟我们说了一些匈奴的事情,包括我大汉一朝自高祖起是如何对待匈奴的咄咄紧逼。无论如何,年年上贡与和亲政策都是我大汉一朝的侮辱。此生若不能废除这两事,我刘彻妄为大汉男儿!”
刘彻将心中思量说与长公主的目的,也希望长公主能在窦太后身边斡旋一番。毕竟陈阿娇将来是他的皇后,长公主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既然有共同利益,该利用时就要利用,无关立场。这也是阿嫣私下里和他说过的用人之道。
长公主听了刘彻情真意切的一席话,不负所料的低头沉吟。这刘彻本就是她的侄子,是她一手捧上来的,现如今又准备把唯一的女儿嫁给他博得荣华富贵。长公主所付出的心血与精力自是旁人体会不到的。正如做生意一般,投入越多,期望就是越大。所以在这种节骨眼儿上,只要刘彻不犯傻不说对不住阿娇的话,长公主就绝对不会琵琶别抱。哪怕刘彻给她出的难题再多!
刘彻见状,趁热打铁道:“姑母,你也是为人母亲的。这几年匈奴越来越过分,居然提出要我大汉将有皇室嫡亲血脉的公主去和亲。还好父亲周旋过去了,可这不过是一时之计。难道几十年后,姑母忍心让我和阿娇的女儿去那荒凉的漠北草原苦守终身吗?”
长公主脸色勃然大变。刘彻立即乘胜追击:“寻常百姓都知道要保护家中妇孺弱小不受欺凌,难道我堂堂大汉皇室都不能保证我们的子女平安幸福吗?如果总是要委曲求全甚至拿皇室尊贵的公主去换取一时的和平,那这大汉国祚不要也罢——”
“住口!”长公主听到这里,竖眉喝道。待看到刘彻抿着嘴巴一脸不服气的模样,缓和了神色,语重心长的说道:“这送金银珠宝送娇媚女儿去和亲的窝囊事,谁都不想做!可现如今明摆着的,我大汉兵士确实不如匈奴人强马壮。与其劳民伤财打输了仗还得赔钱,不如维持现状!总好过让百姓流离失所啊!”
“那姑母也不考虑我和阿娇的子孙吗?”刘彻咄咄反问。他这里刻意模糊了概念,让长公主只思考公主是他和阿娇生下的事。“别的不说,就说前几年匈奴居然恬不知耻要我南宫姐姐去和亲,还好母后坚持将南宫姐姐许配了南宫侯。可是因为事情仓促没选好如意夫君,两人现在过得也不甚如意。难道姑母也让我用阿娇的子女做赌注吗?”
“哎呀!”长公主有些心烦意乱的叹了口气。“这朝廷上的事儿,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那么容易的。你这几年随你父皇处理国事,不也有体会的吗?”
“彻儿知道。”刘彻乖乖点头应道。“可是现下国力丰足,百姓富裕。各处粮仓的陈粮都快发霉了,听说国库里串铜钱的绳子都腐烂了。正是大练兵马的好时机。”
“这些话你和我这个妇道人家说有什么用!”长公主随口打断了刘彻的话。“我只知道饭得一口口的吃,事要一点点的做。不能急功近利。哎呀算了,我也不和你说了。阿娇估计都等着急了!“
长公主烦躁的甩了甩衣袖,也不等刘彻回话,转身走了。
刘彻一直目送着长公主的身影走远,神色淡然,讳莫如深。半晌,才缓缓开口问道:“阿嫣,我一直不明白,你非让我将这席话说给姑母目的何在。难道就凭这一席话,姑母将来就能站到我们这边,劝说祖母吗?”
“可怜天下父母心。殿下有所不知,这世间事,做子女的每做一件事不一定会考虑到父母的心情利益,可是做母亲的,却是一门心思都为子女筹谋。长公主地位崇高,深受太后和陛下的信任宠爱。她如今唯一所求就是子女能富贵安康。而阿娇的一生幸福,就在殿下的手中。你说她能不为殿下尽心筹谋吗?”韩嫣说道这里,突然想到后世百般溺爱自己的父母,翩然一笑:“所以殿下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让长公主时时牢记你和阿娇的金屋之盟,殿下就立于不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