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吕易扬，果然是个好男人。
苏文是在第二天训练时出现的，他和平常一样参加训练，并未看出有什么异样。大家也在一天的讨论之后稍稍趋向平静，不过，一旦他们看到我和苏文站在一起，依旧会交头接耳。
我自然已经习惯这种氛围，很自然的和苏文说话。
“昨天教练说什么了吗？”我和苏文在休息间期坐在椅子上聊天。
“自然少不了一顿骂，我之前和他保证会让这件事平静下来，不过现在……这事似乎闹的越来越大了。”苏文笑笑，靠向椅背。
今天有关于我和苏文的花边新闻更多了些，虽然周围的运动员都适应了下来，但外面的社会未必如此。想必一些关注体坛的人，应该把这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话题。即使如此，只要我瞧着苏文的侧脸，心中便是一片宁静。
“这次的城运会，你还能参加吗？”我小声的问道。
苏文摇摇头，将头转向我：“教练已经把我的名额取消了。暂时先修养一段时间吧，等事情平静一些后，自然能参加比赛。现在守在外面的记者太多。”
“那为什么我的名额没取消……”我忽然想起吕易扬昨天和我说的话，当时没谈完，心头仍旧有个疑问。
苏文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望着我的眼睛。他的眸中是深邃的海，我还是无法完全看透。苏文一笑，眉目弯成缝：“大概是教练太生我的气，而且记者对我的骚扰比较多……”
我摇摇头打断他：“不对，是不是你说了什么……”
“阿哲。”苏文的声音忽然一扬，把我惊了一跳，“我说过的，一切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他的话让我心里一阵慌闷：“苏文，不能什么事都让你扛。好多事情都是你在为我铺路，我也想为你做些什么。”
苏文愣了片刻，嘴角慢慢晕开了微笑：“阿哲……没关系的，有你这句话就可以了。这辈子，就让我稍稍补偿你一些吧。”
我沉默的看着苏文的脸庞，他的头发仍是湿漉漉的软软淌在额头上，原本白皙的肌肤在高光灯的照射下越发苍白。我都没注意到，最近他的气色差了很多……
“这段时间，你肯定很难熬吧……”我皱着眉，心疼的说道。
苏文揉揉自己的脸，开玩笑道：“难道我的脸色很差吗？”
我像拨浪鼓一般点头。
“并不难熬，不骗你，我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苏文放下了手，声音沉稳，“做这些事，我都不后悔，因为再也不用担心阿哲会离开。”
我咬着唇角，眼睛瞪得巨大。如果现在场地允许，我一定要抱住苏文。他的话什么时候都像灌了蜂蜜一样甜了。
苏文看到我的表情，竟然转过了头去。我就觉得，他不是在偷笑就是在脸红！
我俩都没说话，隔了一会儿，苏文站起身低头说道：“去训练吧，再过一段时间你就要参加城运会了。”
“哦……嗯……”好吧，苏文一定是在脸红！
第五十五章：甩不掉的烂泥
城运会将会在两个月之后举行。在这两个月里，我和苏文的花边新闻终于被一波又一波的“当红社会动态”淹没。如今提到苏文，或是我的名字，大家也只不过会冒出一句“哦，他们是一对同志”此类话，生活终于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
令我惊讶的是，林易辰在那之后并没来找过我，也未再打过我电话，似乎是我那句话让他彻底死心了，他也许真的不再认我这个儿子。
但是，苏文的名额依旧是取消了，虽然同样是在训练，我仍能隐隐感觉到他的失落。回到国家队之后，连一次大型比赛都未参加过，好不容易有一次全国性质的比赛，却因为那种与比赛毫无关系的事情而取消了资格。
虽然我代表A省出赛，但因为这次城运会的地点设在D省，我并未回A省。A省代表队的运动员提前两个星期来到D省，进入国家训练局指定场所训练，我被要求同他们一起。
不出我所料，这次江子西参加了城运会。之前我曾听说过江子西有极大的可能性选入国家队训练，而这次城运会大概就是检验他是否有资格的比赛。
这次，韩南文和万陆都来到了D省。韩南文一见到我便开始和我讨论国家队的训练如何，而万陆……如从前一般和我唇枪舌剑。当然，我打包票，万陆这次来极大部分原因是为了见潘靖。
江子西参加了除双人十米台之外的所有项目，而我因为之前没与他们训练过双人，于是只能代表队里参加两项单人项目。
江子西长高了许多，个头和我不相上下，不过他的性子依旧很别扭……见到我时便是一脸嫌弃的表情，一点都没有故友相见的感觉。倒是我，再看到他时有一些动容，当年训练时的种种历历在目。
好几次我想和江子西搭话，但他都是飞我一个白眼不搭理我，眼神中难免不屑，我只能尴尬摊手，这小子大概是看到了我和苏文的报道……
正式训练两个星期之后，终于迎来了城运会的开幕式。
跳水项目的比赛在前几个比赛日便开始，按照流程我们先后进行了预赛、半决赛，决赛的比赛日将会有电视现场转播。
这次比赛中，我明显发现江子西的实力又上升了不少。他在十米跳台和三米跳板中的发挥令我惊讶。
十米跳台中的307C（反身翻腾三周半抱膝），他拿下了破百的高分，一下将我和他的比分拉开了不少，顺利得到了冠军。而三米板中他也表现稳定，虽然之前的动作难度都略比我和吕易扬低，分数也稍差一些，但最后一跳难度系数3.8的5156B（向前翻腾两周半转体三周屈体）也是拿到了全场最高分，虽然最后的分数还是在我和吕易扬之下，但实力足以让人惊叹。
颁奖仪式后，我拍着江子西的背，开玩笑的说道：“哟，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长进了不少嘛，进国家队指日可待啊。”
本来也没指望他回答我，但未想到，这次他没无视我。江子西并未笑，也未露出不屑的表情，而是换上了一脸严肃正经：“林跃然，你退步了。”
我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
江子西甩过头，又说道：“老实说，我对现在的你很失望，亏我一直把你当成对手，你是不是太热衷于那些闲杂琐事了，每天被记者包围的你都没有当年的锐气了。”
江子西的话真的很不好听，可是句句说中要点。这段时间的我的确疏于训练，太过关注其他事情。或许不是江子西的实力上升太快，而是我的水平急速下降。
我干笑着点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最近的一些事情，你应该也都知道了……我把太多精力放在那边了。”
江子西转头瞪着我，蹙了下眉，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却嗖的转身走开了。
又被无视了……我无奈的摇摇头，打算离开。刚走几步，便听到休息区那边传来吕易扬的声音。
我抬头一看，立刻被眼前的一幕惊吓到了。
吕易扬正被一个十五六岁的男生追赶着……要签名。似乎是这么一件事，因为那男生手拿纸笔，一脸诚恳的乞求着什么。
不过吕易扬看上去没那么高兴，他紧皱着眉头，不时抓抓头发，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在那个男生又一遍乞求之下，吕易扬终于拿起了笔。他刚想下手，却又停住。我就纳闷，如果是签个名至于这么纠结吗……
吕易扬用手背紧抵眉头，一侧头，发现了我。他像是看见救醒一般，立刻转忧为喜，满脸笑容地伸手指向我。
“他也是国家队的，让他写吧，我文采真的不怎么样！”
我就听到吕易扬这么喊了一句便立刻向我跑过来，那个男生也跟着跑来，我睁大眼，一脸茫然。
在我还没弄清情况的时候，吕易扬已经将手里的笔塞给了我，转头和那个男生说：“让这位哥哥来，他文采斐然，写出来的赠言祝福一定比我好！”
那个男生抬头只看了我一眼，又立刻将目光锁定在吕易扬身上：“吕易扬选手，我就是希望你写……”
“我真的写不好，知道我高中语文考多少分吗？50分……120分的考卷我才考50分，你就当我半个文盲吧。”吕易扬无奈一笑。
“你们这是……什么情况？”我好不容易插在他们之间问了一句。
吕易扬转过头，一脸无辜的说道：“他让我给他写一段500字的跳水赠言……”
我哑然，低头看了看那个男生。男生留着寸头，长相清秀，眼睛略大，但却十分有神。此时他正皱着眉看吕易扬，一脸憋气的样子。
我瞧他没看我，便开口道：“你是……吕易扬的粉丝吗？”
没想到，男生还未回答，吕易扬便“噗”的笑出了声，我鄙视了他一眼，继续等待男生的回答。
那个男生仍旧没有转头，始终盯着吕易扬，但却点了点头，示意答案为“是”。
吕易扬的笑一下子收住了，他像是看到怪物一样看着那个男生，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不是说……你是运动员吗……”
“是，我叫江容，是A省省队的运动员。”男生利索的说道。
我大概是明白了……这个叫江容的男生是崇拜吕易扬选手的省队队员。吕易扬真是上辈子积德了……
“吕易扬选手，我很欣赏你的跳水风格和个人魅力，我一直将你视为追求的目标，我希望你能为我写一份有关于你跳水人生的心得以及对我未来发展的赠言，十分感谢！”刚说完，那男生便鞠了一躬。
吕易扬整个人都向后弹出一步，就连作为看客的我都被吓了一跳。这孩子不是一般的正经严肃，这根本就是作文格式……
吕易扬机械式的转过头，对着我满脸无奈。我看懂了他的表情，他在说……救命。
江容直起身，又将手中的纸递到吕易扬面前。吕易扬不动，大概是不打算接。
正在气氛尴尬之际，江子西忽然出现在江容背后，他伸手拍了拍江容的肩膀，然后瞟了一眼我：“江容，教练让我们回去了。”
“再等会，我很快过去。”江容没换动作，仅是侧头说道。
“那你快。”江子西的视线在我和吕易扬之间轮换游离，眯着眼问道，“你们这是在干嘛？”
“额……签名？”我尴尬笑笑。
江子西一翻白眼，催促道：“那你快签啊。”
我快速摆手否认：“不是找我签啊。”
江子西挤着眼，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最后目光落在我手上：“那你拿着笔干嘛。”
“啊……”我低下头，这才意识到签名笔还在我手里。我立刻将笔塞进吕易扬手里，干笑一声，“误会误会，是找他的。”
江子西又迅速将目光移向吕易扬，表情立刻一换，变成了优雅的笑容：“吕易扬选手你好，你应该认识我，刚才比赛的时候我们见过了。那个，这位是我省队的兄弟。”江子西摊手介绍起身边的江容，“他崇拜你很久了，老是和我们说起你的事情。虽然这次比赛他没有参加，但当时他一知道你要参赛，立刻要求我们带上他来。方便的话，能不能给他签个名？”
看着情况越来越混乱，吕易扬终于受不了了，他抓抓头发，接过了江容手里的纸。他提起笔，刚要下手却又停住了，再要下手，又停住。最后，他认输一般探起头，勾着唇角露出招牌式微笑。
“只签个名行吗？”
“不行。”江容未想，立刻答道。
吕易扬的笑卡在嘴边，一旁的我都能看见他额上跳动的青筋。
“我现在实在写不出……要不，你让我回去写，写完了改天给你？”这是吕易扬最后的让步了，我觉得他在抓狂的边缘。
江容想了片刻，最后终于点了点头。正当吕易扬长舒一口气时，江容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可是跳水项目一结束我就要跟着队里回A省，你能这两天就写出来吗？”
“这个……我看能不能写完吧。”吕易扬满脸不确定的说道。
江容低着头不说话，片刻之后，他猛地抬头问道：“吕易扬选手，你方便把手机号码告诉我吗？”
“啊……”吕易扬惊讶。
“这样方便我们联系。”江容紧接着说。
“这多大点事……”吕易扬显然已经无法与江容正常对话了。
一边的江子西也跟着瞎搅和起来：“这也好，留个电话，也方便以后进行跳水方面的讨论。”
江子西用眼角看我，我立刻就读懂了他的意思。
“给个号码也没什么关系吧。”我凑近吕易扬，轻声说道。
吕易扬回头瞪我一眼，最后他长叹一口气，闭上眼报了一串号码。
江容立刻掏出手机，嘴中念念有词，迅速将号码存进了手机，最后他又重复了一遍，在吕易扬确认无错后，才收回手机。
江容紧抿着嘴角，表情很特别，像是在强忍着笑，他再次向吕易扬鞠了一躬，弯腰时郑重的说了声“谢谢”之后，才和江子西离开。
吕易扬愣在原地，半天未动。我用肘轻碰他，调笑着说道：“真羡慕你，有这么忠实的粉丝。”
吕易扬无力的摇晃了一下脑袋：“我怎么觉得像摊上一滩烂泥……甩都甩不掉。”
第五十六章：调回省队
等我和吕易扬走进更衣室时，里面基本已经没人。这是下午最后的比赛，刚才被江容那桩子事耽搁太久，其他运动员大都已经离开。
一路上，我忍不住调侃吕易扬。看到他将手里的纸笔搁在桌子上，我好笑的问道：“赠言，你打算怎么写？”
吕易扬不屑勾唇，眯着眼扫我一眼：“以为我真会写啊？”
我满脸鄙夷：“你不厚道。”
“这不是厚不厚道的问题，请你看看我的语文水平。”吕易扬在柜子里捣鼓着，忽然停下，凑到我身边，“不如你帮我写一份啊，反正他也不知道谁写的。”
“滚。”我拉长音说道。
“写吧写吧，帮我写吧。”吕易扬忽然就来劲了，盯着我不放。柜子里忽然一阵铃声，吕易扬纳闷的转回去拿出手机。
我继续换衣服，只听到吕易扬虚弱的叫了一声：“小东西……你过来下。”
我套好衣服，凑上去。
“看看这个……”吕易扬将手机竖在我面前。
屏幕上时一封短信。
“吕易扬选手，我是江容。心得和赠言，请别忘了，谢谢。另外，这是我的号码，请记得保存一下……”我一口气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哈哈哈，这个江容太逗了，吕易扬，你真的摊上烂泥了。”
吕易扬的脸垮了下来：“我第一次见到这么死缠烂打的……”
“说不定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想让你记住他？”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