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了。”艾砺寒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就从嗓子眼儿里面滚出这两个音节来。
温舒阳点点头,示意他坐下,接着吃早饭。一切正常得诡异。
天知道,艾砺寒用了多大的力气才使得自己没有当场爆发出来,问他这个包袱是怎么一回事儿。
温舒阳看似慢条斯理的喝那碗粥,神色如常的去夹菜,其实心里也是凄苦万分,不知道等会儿该怎么开口。
可是,离开好像已经是必须的了。就算他能忍受艾砺寒的骚扰,他也不能天天在他的面前晃荡,最后害了艾砺寒。虽然现在对他来说,没有比天玄门更适合他的地方了,但即使外面再危险,他也不能呆下去了。一大早晨,寅时未到他就醒了,收拾那些他为数不多的东西,就够在路上用就行了。
即使两人吃得再慢,也总有吃完的时候。放下筷子的时候,温舒阳笑着看脸色紧绷的艾砺寒,语气故作轻松的说道:“我得走了。”
“去哪儿?”艾砺寒的语调听不出任何情绪。
“呃,当然是回温家堡,我家里人这许久不见我,怕是都该想念我了。”温舒阳语调生硬的想开个玩笑。
“你不用等到温家堡,就会被裴景容的仇人抓住。”
“怎么会?”温舒阳干笑两声,脸色有些发僵,其实知道他说的很对。
“别走了。”艾砺寒从椅子上站起来,拿起他的包袱直接扔到了外面,蹲到了温舒阳的脚下。
“喂!那是我的包袱!”温舒阳眼看着他费尽力气自己打包的包袱被扔出好远,就要站起来去捡。艾砺寒却在这时按住了他的膝盖,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师兄,我不能让你走。”
艾砺寒身材高大壮硕,以前的温舒阳还能跟他拼一拼,此时坐在椅子上,才跟艾砺寒蹲着一般高。
“你的武功没恢复,你能到哪里去呢!留在这儿我帮你恢复武功。”艾砺寒漆黑的眼睛盯着他,异常真诚的说道:“如果你是因为不想我碰你,我答应你,我尽量不再对你做那些事情。”
温舒阳一直以为艾砺寒是强势的,这件事儿上绝不会妥协。可是此刻他又一副诚恳的样子蹲在自己面前,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很像是一头大型的全科动物。倒是让温舒阳有些不知道怎么好了。
“你是说,你决定改?”温舒阳顿了顿,大睁着眼睛接着问答:“对我的感情?”
艾砺寒的眸光一闪,很快回答道:“我尽量,师兄,但是你也不能让我一下子全改过来,不是吗?我都爱了你这么多年了。”
每次听到他毫不避讳的说出他爱自己的话时,温舒阳都觉得脊梁一阵发麻。此刻看他承认错误的态度非常好,也就问道:“那我不是更应该离你远点儿吗?省得你天天看到我,也不利于忘了我啊!”
“师兄,难道做不成恋人,我们也不能做兄弟吗?难道你想让我彻彻底底的忘了你?我们这十几年的感情也一并抛弃吗?”艾砺寒表情无辜委屈,这一番违心的话说得异常顺口。
温舒阳想了一下,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然后觉得自己刚才那一番想要跟艾砺寒撇清关系的话真的很不厚道,不禁有点儿羞愧,瓷白的小脸儿上飞快的闪现一抹红晕。
艾砺寒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师兄在想什么。这十几年来,他眼睛里只看着他师兄,心里也只装着他师兄,如今这个人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一个微小的神态,艾砺寒都能透彻的窥知他的心意。所以看到温舒阳此刻的囧态,马上趁热打铁的说道:“哪能说忘就忘呢,师兄你留下帮我,也许会更好一些。”
温舒阳看着艾砺寒真诚委屈的表情,又心软了。艾九无父无母的,唯一的一个亲人,他二叔还云游在外,几年都不回来一趟。这么个大男孩儿,他不心疼,谁心疼呢!
再说了,艾九平时真的很听他的话,对他更是好得没话说。突然对自己产生了那样的情感,也是自己没有教育好他,这时候又怎么能说走就走,这样撒手不管呢。所以犹豫了不过几秒钟,温舒阳又妥协了。他决定留下来好好的掰正艾九,让他慢慢认识到他对自己的感情只是兄弟情。
“那你自己也要努力啊!”温舒阳爱怜的揉了揉艾九的脑袋,轻声说道。
艾砺寒自然是忙不迭的点头应下,只是这已经长大成人,心思深沉的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温舒阳折腾了一把,倒是把艾砺寒折腾老实了。至少他再也不敢对温舒阳放肆的说亲就亲,说抱就抱了。
艾砺寒一门心思爱着温舒阳这个人,就是想跟他过一辈子,就是心中再渴望能跟他亲近,也必须要忍住。他有时候想,只要这个人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他、对他笑、对他好,还没跟别的男人女人在一起,他就已经很欢喜了。
不过像温舒阳所说的,让他放弃他对他的感情,那简直是天方夜谭。艾砺寒觉得,除非他死了,否则他对温舒阳的爱只会更深,不会改变。
不过温舒阳这个人心思不重,想法简单又心地善良,他相信只要他一直不触动他的底线,温舒阳永远也不会真的跟他计较,所以他必须慢慢来,一点儿一点儿的让温舒阳接受他,离不开他。
艾砺寒十几年来,每日对着自己爱的人,年幼的时候还好,到了发育的时候,甚至只要看着那人,就能浑身火烧一样着起来。艾砺寒不想找别人,这天下间他只想要、也只能要他师兄,可是他求而不得,所以每次只能想着他师兄,自己解决生理上的需求。
长期的压抑非常人所能忍受,幸亏艾砺寒从小习武,心性坚忍。可是饶是这样,经历过一次失去的痛苦,他的忍耐也已经到了极限,想要温舒阳的心都要逼他成魔了。他想把那个男人压在身下,狠狠的占有他,让他变成自己一个人的,让他能感受自己对他的心到底有多么火热。
如果那一天温舒阳拿了包袱执意要走,艾砺寒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总之是不可能让他离开自己就对了。可是温舒阳没走,自己又不得不答应他不碰他,这事儿说得容易,心里也明白个中道理,可是真的实施起来,却实属不易。他一个赤条条的血气方刚的男人,每日对着自己奉在心底的人,他真的不知道他能坚持到哪一天。希望那时,师兄已经接受他了……
温舒阳又把包袱放回去,在天玄门当起了大老爷。
老管家不知怎么的,对他日益亲近起来,不像是刚来那几天,虽然他对温舒阳也是恭敬的,却可以轻易看出疏离和冷漠在其中。天玄门的人也听到了一点儿风声,说是九阴教教主被他们门主捉去了。心里就琢磨这个长得妖娆女气,漂亮得不似凡人的男人是不是魔教魔头。可是看他和门主的关系,又觉得不可能。
所以看门主和老管家对此人都奉若上宾,体贴备至,大家都不敢掉以轻心,也不敢乱猜了。
艾九这件事儿,温舒阳急也没有用。他有时候乐观的想,也许艾九哪天一觉醒来,就变正常了呢!所以这事儿需慢慢等,只能等艾九自己想通。
现在就剩下武功最困扰他了,温舒阳起早贪黑的练,都要把天玄门的武功秘籍试了个便,可是依然毫无进展。他都要抓狂了。
艾砺寒在一旁看得心疼,恨不得告诉他别练了,自己能护一辈子。
“休息一下吧,师兄,你这样急于求成会伤身的。”艾砺寒下午的时候推门进来,见温舒阳还在练功,额头上已经淌下汗珠。
温舒阳听到声音,慢慢收功,体内呈蛇形流转的气息,瞬间消失的毫无影踪。他累瘫的趴在床上,心里上更加疲惫。
艾砺寒取过水盆里的布巾,拧干后来到床边,伸手给床上的人擦额头上的汗珠,轻声说道:“别太累了,也许这些路数的武功都不适合你,我前些日子派人在江湖中搜集各个门派的武功,相信总有一种适合的。要是还是不行,我就带着你去找师父、找天下名医。”
“九阴山的疯神医都给我看过,也看不出原因,这世上还有谁比他的医术高吗?”温舒阳连他给自己擦脸都没有注意,闭着眼睛,声音蔫蔫的接着说道:“师父已有四年未现身了,我们又上哪里找他老人家呢?”
“总有办法的。”艾砺寒声音沉沉的,还有一丝沙哑,却难得的让人感到很安心。
“怎么说你也捡回一条命,就是用一身的武功换一条命,你也是划算的,不是吗?”
温舒阳闭着眼睛半天没动,过了好半晌才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正和艾砺寒深邃的黑眼睛对上,不由得一阵心虚,忙转过脸去,说了句:“倒也是。”
艾砺寒倒是没察觉他的不自在,看他心情好点儿了,就转身出去吩咐准备晚膳。
第三十章:桃花酒
夜幕刚刚下沉,老管家命人在庭院里的大榕树下铺了一张桌子,挑了两盏烛火挂在上头,一桌子的好酒好菜。
温舒阳坐在特意准备的铺了兽皮的那张宽大的椅子上,突然想起一件事儿,问道:“艾九,你二叔什么时候回来?”
艾砺寒正要倒酒,听到他的话手一顿,一丝不明显的笑意浮上俊脸,轻快地说道:“怎么?想我二叔的桃花酒了?不用他回来,你想喝,我现在就命人去挖两坛来。”
温舒阳想的本不是这个,但听他一提,想起他二叔酿的桃花酒,馋虫都被勾勒起来,口鼻间已经溢满那清冽醇厚的酒香。不过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推辞道:“不好吧,我们不问自取,怕是你二叔回来要生气。”
艾砺寒看他皱着小鼻子,眼睛里的挣扎和想要,自己的心情也非常好,就是想宠着他。
“没事儿,就说我喝了。”
温舒阳听了他的话,没出息的没有反驳,一双大眼睛期待的看着他。
酒坛被从地里挖出来,开坛的那一刻醇厚清冽的酒香瞬间肆意到空气中,让人还未碰上一滴,就感觉醉了。
艾砺寒的二叔艾津古也是一奇人,这叔侄俩只差个十一二岁。艾津古年纪轻轻,长相英俊,却偏偏不想个年轻人,从小老成,不爱功名利禄,而是喜欢捣鼓些花花草草,酿酿酒。不过让他在江湖上名声大噪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他通古今、明天地,观星象,五行八卦无一不通,从他嘴里说出的话,还没有不准的。因此被江湖人尊称‘仙口’。
想找艾津古的人多了是了,可是就连他唯一的亲人艾砺寒都不得见。早在五年前,艾津古就云游四海,逍遥快活去了,至今未归,只在逢年过节偶尔来一封信报平安。如若不然,真的让人担心。
“我二叔都六年多未归了,我也想知道他在哪儿。”
温舒阳听了这话,心里非常失望,却也无法,心想只得另找方法了。
“换上大碗吧。”艾砺寒知道温舒阳喝酒一向喜欢用碗,大口大口喝得尽兴,就吩咐道。
“不用。”温舒阳连忙阻止,手捧着一个青绿色碧玉酒杯递过去,说道:“这么好的酒,须得慢慢品尝,哪能豪饮,糟蹋了二叔的心血。”
下人把酒倒往他俩人面前的杯子中,倒是一滴也没洒。温舒阳看着莹绿酒杯里的清酒,心里急切得很。
两人拿起酒杯,对着月光,也不说话,对视的眼中默契非常明显,高高兴兴的干了一杯。
自从那次两人谈过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相安无事的坐在一起的时候了。气氛这样好,两人心中的感情都很复杂。这段时间,真的经历了太多的事儿了。
下人们都被打发下去了,他们两人的时候,总是不希望有别人在。此刻晚风凉凉的,又喝了桃花酒,虽然没有醉,可是借着这样凉爽的晚风,两人都有些微醺。艾砺寒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沙哑,他轻轻的说道:“师兄,你去万尸岛,其实是为了我吧?”
温舒阳猛的抬头,本就不多的醉意已经醒了一半。一闪而过的惊讶过后,他已经恢复如常,嘴角挂着一抹笑容,嗤笑道:“说什么呢,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那你是为了什么?”艾砺寒咄咄逼问道。
“为了什么……”温舒阳底气不足的怒道:“非要告诉你吗?”
艾砺寒抬起头,借着月色和烛火的微光细细的打量温舒阳,像是要看到他的灵魂深处一样,半晌,直到温舒阳都被他犀利的眼神看得心虚了,艾砺寒才又开口,像是叹了一口气在夜空中,缓慢而低沉的说道:“那师兄,你跟我说说万尸岛吧。”
艾砺寒的话当然不是问他万尸岛的情况,而是问他在万尸岛经历了什么。温舒阳憋了半天,也不愿意正面回来,就敷衍的说道:“就那样呗!有野兽、毒虫,有机关、暗道,不过风景还算不错。”
温舒阳说完自觉有趣的笑了起来,然后半天没见艾砺寒配合,有些尴尬的停止了笑声,兀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的品饮。
艾砺寒不说话,漆黑的瞳眸已经让人感觉到不悦。温舒阳实在受不了他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压抑感觉,就说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一点儿事儿也没有!”
艾砺寒的眼珠夜空还要深邃漆黑,定定的看着对面那个人看似没心没肺喝酒的样子,心里酸酸的疼起来。
他师兄从来都是这样,所有的苦与痛自己一个人扛,对一个人好总是默默地付出,从没想过让人知道,让人感谢,让人报答。心里再苦,也不让人看出来,总是一副傻兮兮的笑容,让人觉得他没心没肺。其实这个人却是最心细。
这样的傻,又这样的好,就是他的师兄啊。
艾砺寒的心里难受,想到他一个人在那个传说只有枯骨的岛上受了怎样的苦,眼睛就有些发酸。虽然广济寺的那个老和尚没有说清楚,艾砺寒也听出了一二。温舒阳此去万尸岛,必然和他有关。
这个人,让他如何不爱……
一晚上,温舒阳都被艾砺寒复杂的眼神盯着,浑身都不自在了。以为他又犯了糊涂,喝了一会儿,就赶忙推脱醉了想睡觉,逃进了屋子。
温舒阳心中有了思量。半年多前,他在万尸岛按着无量大师所说,真的进去了那个传说的地方,却在最后关键的时候没有支撑住。所以说那事儿到底算是成了吗?他还真的不知道,心里隐隐担忧艾九的命劫。本来这件事儿他可以问艾津古的,可是艾津古已是六年未归,他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他,所以这几天就寻思着去趟广济寺,再叨扰一下无量大师。
艾九命劫这事儿,是当年他们的师父七贤圣人告诉他的,这件事儿连艾九自己也不知道。眼看艾九就要到了二十五,所有劫数都不能在破解,他焦急之下才去找了无量大师,厚着脸皮跪在大师院子里两天两夜,无量大师才给他直了一条明路,说是去万尸岛的暗室里,拿取那块上古玉石,方能有希望。不过即使最后他真的见到了那块儿上古玉石,事情也未必能解决,还得看天意。
温舒阳临走前,无量大师还苦口婆心的劝过他。
可是即使这件事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温舒阳也不可能眼看着艾九应了命劫。
如果事情再来一次,他相信他还会如此选择。
基本上,温舒阳只要不离开他,艾砺寒什么都能答应他。
去广济寺的事儿温舒阳只是一提,艾砺寒就爽快的应下了。只需要处理一些天玄门的事儿,几天就能出发。
结果还没等他们出发,九阴教的人倒是找上门了。
艾砺寒为人孤傲惯了,自然不将这些九阴教的爪牙放在眼里,就连秦清儒,他也是看不上的。
听到下人来报,艾砺寒想也没想就让人打发了。幸亏温舒阳当时就在旁边,要不然真的容易酿成江湖上的又一场腥风血雨。
秦越荣看到温舒阳安好的呆在天玄门的时候,一点儿也没有惊讶,很多事情,只要细心观察,再琢磨琢磨,就很容易想的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