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艾砺寒这个武林第一高手做保镖,武功的事儿似乎也不是很急。倒是有另一件事儿,一直装在温舒阳的心里,却始终没有实现。就是回温家堡与亲人相认。
艾砺寒这个把温舒阳的一切心意奉为圣旨完成的男人,自然不会忘记。以最快的速度把天玄门内的大事务都处理好了,艾砺寒就着这一大一小驱车赶往江南温家堡。
天玄门财力雄厚,路上的吃穿用度一点儿也不会比平时差,三人赶了十几天的路,倒是丝毫不见疲色。
终于到了温家堡,温舒阳满腔的激动心情还没有平复下来,就被陡然泼了一盆冷水。
温家堡堡主温炳来不见他。要进,只能艾砺寒一个人进去。
温炳来一向固执,艾砺寒只能一个人先进去,安慰了两句他,温舒阳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悲愤表情站在门外,看着熟悉的家门口,熟悉的守门侍卫,和一切不熟悉的待遇。
艾砺寒办事儿果然稳妥,果断迅速。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温舒阳就被邀请进去了。
熟悉的房屋和满室的亲人让温舒阳差一点儿热冷盈眶。
也不知道艾砺寒跟他说了什么,他那个固执的爹爹才肯放他进来。只是温炳来的神色还是很不豫,坐在正对着门口的椅子上冷冷的瞧着温舒阳,直接说道:“裴教主有什么话就说。”
温家堡嫁出去的两个女儿都在婆家,倒是温舒阳的二娘,小弟,管家,婢女等人都站在旁边,都是一副大敌当前的表情。
“伯父,先让其他人都出去吧。”还未等温舒阳开口,艾砺寒就率先说道。
众位温家堡的人脸色一变,戒备的看向他们两人。
“我以我的性命担保,伯父绝不会有事儿。”艾砺寒的声音不大,却一诺千金,很难让人不信服。
“都下去!”温炳来脸色不好看,却也给艾砺寒这个面子,轻轻的挥了挥手,大家虽然神色担忧,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当门被从外面带上,脚步声渐远的时候,温舒阳突然普通一下跪在地上。
“裴景容这是干嘛?”温舒阳的举动倒是把温炳来吓了一跳,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正色问道。
“爹!”
温舒阳看着温炳来戒备的眼神,和鬓角大片的白发,再也抑制不住,哭喊出声。
温炳来高大的身躯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温舒阳,神情疑惑,然后缓缓的开口:“裴教主……”
“爹!我是舒阳啊!”
还未等温炳来接着说,温舒阳就激动说道。
父子连心有时候是一种很奇妙的事儿,明明是不可能的事儿。温炳来不知为何,心里就是认出了眼前的人,就是他消失了一年多的儿子。
“……舒阳?”温炳来这样谨慎的人,只是一声儿子发自灵魂深处的呼喊,心底已经相信了。
他儿子的神态,他儿子的语气,他儿子的习惯,他儿子的一切一切,这个严厉的父亲都在心里记得牢牢的。
“爹……”温舒阳跪着上前两步,直接抱住了温炳来的大腿,毫无形象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往他裤子上蹭,心里有千言万语,此刻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这一年发生了太多曲折的事儿,满腹的委屈像是开了闸的洪水般,再也控制不住的倾泻而出。
第五十章
艾砺寒静静的看着这经历生死又相聚的的父子,心里也只有这样和睦温馨的家庭,才能养出他师兄这样好的性格了。虽然温舒阳的亲娘早逝,二娘却从小就待他如亲子,甚至比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温翔好要好。这一家子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一点儿也不像常年冷冰冰没有人气的天玄门。
不过幸好,他有了师兄,也有了小艾乐。他真的不知道该恨这该死的命劫,还是该感谢它把最爱的人留在他身边。
艾乐被他们放在了外面,由徐忠旭他们照看着。
温炳来把温舒阳扶起来,听他的儿说从丧生在万尸岛的这一年来发生的各种离奇曲折的事儿,已经是全然相信。这个身强体壮、一向以严厉闻名的的温家堡堡主,也不禁露出了心疼震惊的表情。
父子俩这一叙旧,天色都由大亮转暗,不知不觉中已经是一天过去了。期间下人上来换了几次茶水和糕点,把屋里惊奇的景象跟翘首以待的众人说了,大家都是惊疑不定,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个因果。
不过此事如此离奇,温舒阳父子都觉得还是先不要告诉众人,只让他们知道温舒阳在别处过得很好就罢了。
温舒阳接过艾砺寒递过来的帕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擦擦脸,然后注意到一直温柔看着的艾砺寒,俊俏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然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要朝着温炳来跪下,被温炳来厉声喝止了:“不是告诉你别跪了?”
温炳来此刻已经恢复了以往的颜色,只是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微微泛红,神情间也有些许对苍生命运的感叹。
“不是……”温舒阳脸色涨得通红,还是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那膝盖撞击地面发出的沉闷的声音让艾砺寒眉头倏地紧皱。
“舒阳不能膝下尽孝,如今,却是连温家后代血脉也不能有,当真是大不孝!”温舒阳面色沉痛的说道。
艾砺寒的眉角狠狠一抽,以他对温舒阳的了解,当然明白他真正要表达的意思。这是温舒阳在跟温炳来坦白两人的关系,心里感动之余也深深的无力。他师兄有的时候耿直的让人说不出话来。
艾砺寒静静的观察温炳来的表情,准备温炳来只要一露出不对的表情,自己就跪倒他师兄前面去。
不过果然如艾砺寒所料,温炳来愣了一下,并没有理解温舒阳话里的深意,叹了口气说道:“你能从鬼门关回来,为父已经深感上天了,又怎么会因为此事怪你!而且咱们温家堡还有你小弟,他虽然年幼且不如你,但相信待到长大成人,也是能挑起大梁的。现在为父只要你过得好,就知足了。”
温炳来瞟了一眼温舒阳现在的容貌,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只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江湖上满是血海深仇的人,最近盟主正着力号召白道人士,齐聚商议着围剿九阴教的大事……想来就连那魔教中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你,我儿今后要怎么过啊?”
温舒阳没想到他父亲这样说,想到自己将要跟个男人过一生的事儿他父亲连想都没肯往这方面想,不禁更加羞愧黯然,就要开口承认错误,心想哪怕是温炳来拿出供在祖宗祠堂的刑具家法伺候自己,也是自己应当受的。温舒阳刚要开口,就被艾砺寒打断。
艾砺寒当着温炳来的面,坦荡荡的握住温舒阳的手,声音低沉而坚定的说道:“请伯父放宽心,我会保护师兄。只要有我艾砺寒的一口气在,就不会让师兄受一点儿委屈。”
温舒阳的脸极为扭曲,红得不正常,想要把手抽会来,却被握得极紧。
而温炳来也是脸色通红,只是他是激动的。这父子俩心里所想真的不能沟壑这样的差距来形容。
温炳来嘶哑着声音,激动地连连点头,不断地说道:“舒阳有你这样的师弟,真的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气!砺寒,我这个做父亲的谢谢你,谢谢你……”
“伯父快别这样!”艾砺寒伸手直接把他要向他行礼的温父扶住,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心想温炳来的腰要是再往下躬一点儿,他师兄还不定这么闹他呢。
“我与师兄情谊胜过手足,我有事儿师兄一样会为我赴汤蹈火,没有什么谢不谢的,这都是应该做的。要不然,我真是连猪狗都不如了。”
艾砺寒这一番话说情真意切,当真又把已经平复了情绪的老爷子说红了眼睛。
温舒阳在一旁紧咬着牙,心想艾砺寒你可不正是猪狗不如,这样欺骗我父亲。
情谊胜过手足,说的不正夫妻……
艾砺寒脸上还是那副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表情,真的跟他这武林第一门主的称好贴合无比。他看也不敢去看温舒阳的表情,只跟现在心里对他无限感激的温炳来说道:“伯父,我们行了一天的路,门人还在外面候着,想必也都饥饿困乏了。”
“快,快都请进来。”温炳来恍然大悟,觉得自己真是太失礼了,怠慢了两人,就吩咐了下人去准备好酒好菜,转头对他俩说道:“我们等会儿也喝几杯,你们暖暖身子。”
“客人们连日来赶路,想来身子乏得很,倒不如先洗漱一下轻快轻快身子,待到饭菜刚刚好。”温炳来的二娘刘氏走了过来,依旧是细声慢语的的说道。
温舒阳看到从小把他带大,可比生母的刘氏,又是一阵激动,被艾砺寒赶忙应和拉走了。
“你到底要干嘛?为什么不让我说,还故意误导我父亲?”
客房的门刚刚关上,温舒阳就甩开艾砺寒的手,瞪着一双美目怒吼道。
“你想让伯父当场被气昏过去?”艾砺寒非常镇定,直接过去把布巾放在滚水里,脸上表情淡淡的说道。
温舒阳被他堵得一窒,仍然梗着脖子说道:“这是什么道理,难道就因为他会生气,我就可以大逆不道的欺瞒生我养我的父亲?”
艾砺寒慢条斯理的把布巾拧干,试了一下温度,来到温舒阳的面前,说道:“这世间很多道理不是正这看就对的。”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欺瞒过我父亲!”温舒阳气哼哼的说道。
艾砺寒把温度刚刚好的毛巾贴到温舒阳的脸上,从额头、眉毛到鼻子下颔,这个脸蛋儿都给他细细的擦拭,贤惠的像是个温柔的妻子。不过他的话可就不怎么贤惠了,他狭促的笑着说道:“都哭成小花猫了。”
温舒阳大怒,扯过毛巾就摔到艾砺寒英俊的脸上,羞愧的脸红脖子粗的怒道:“艾、砺、寒,你别太过分!”
“好好好,我错了。”艾砺寒自知又错了话,惹得他耿直的师兄炸毛,马上好脾气的转移话题:“你不告诉伯父,这是一种孝顺,而且是一种明智的孝顺。他经历过丧子的大恸,刚刚又失而复得高兴着,你转眼又要告诉他咱们俩的事儿,是想要他大喜大悲,身体受不住吗?我倒是不怕挨打受骂,只是咱们做儿子的,总要多背负一些,多为长辈考虑考虑,让他这样一直不知道欢喜着,不是比让他知道了今后的十几年都糟心强多了?所以这个时候,我们做晚辈的,就是受着良心的谴责,也应该背负着这个秘密,让老人开开心心的无忧到老。”
温舒阳脸色变了又变,真的没想到艾砺寒这个一向冷冰冰、惜字如金的人能说出这一大番情真意切的大道理来。他震惊之余,心里被艾砺寒话里的那句“咱们做儿子的”深深拨动。他知道,这是艾砺寒已经把他当成真正的一家人,把温炳来当成了自己的父亲。
温舒阳虽然性子耿直,又是容易冒虎气,但也不是个听不进劝的人。待到艾砺寒把自己和他都处理好了,温舒阳也想明白了一些,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艾砺寒说得有道理。
晚上吃饭的时候,不知道温炳来怎么对家人说的,大家看向温舒阳的眼神都变了,很亲近,又不是知道他就是温舒阳的样子。
温舒阳艾砺寒和小艾乐跟温家堡的一大家子人做在一张大桌子上吃饭,天玄门的门人就坐在另一桌,饭菜也跟他们一样丰盛。
艾乐从小养成的性子,不怕生也根本不注意身边的人,还当成家里一样,别人给什么就吃什么,吃得还很香。只不过,温舒阳教过他,别人给他东西,对他好,帮助他的时候,都要说声谢谢。
艾乐虽然不愿意说话,倒是对温舒阳的话非常服从。再说,这个孩子从来就不是不知道感谢,相反的第一次温舒阳给他夹菜的时候他看向温舒阳时真诚清澈的眼神,就让温舒阳知道,这个孩子心灵是那么的澄澈,只是从来没有人教他怎么表达这种情感罢了。
所以在刘氏给他盛了一碗跟温翔一样的香甜的红豆糯米粥的时候,艾乐看着刘氏的眼睛,双手郑重的接过碗,非常诚挚的说了句“谢谢!”倒是把刘氏弄得一愣。
小孩儿捧起碗来认真的尝了一口,面无表情的小声的感叹说:“这可真好吃啊!”
就连温炳来都被他逗乐了,大笑着说道:“好吃就好,还有呢,吃完再给你盛一碗。”
温舒阳忍不住疼爱的揉了揉小孩儿柔软的发顶。小孩儿眼睛亮晶晶的对温炳来郑重的点点头,就开始埋头吃饭。
温翔小朋友在一旁看得惊奇,心想自己常喝,怎么一点儿也没觉得特别。但是看那个坐在漂亮又古怪的哥哥身边的小孩儿一直猛喝,整张脸都埋在了碗里,心里疑惑真的有那么好喝,还是今天母亲见来了客人,又加了料?想着,他也朝刘氏要了一碗,刘氏像是窥知了他的心事,笑着为他吹凉了才递给他。
温舒阳看着刘氏低头吹粥时的慈爱表情,心里酸酸的,又是感激又是怀念。刘氏一向细心慈爱,甚至溺爱他们兄弟姐们到了一种父亲看不惯的地步。他亲娘在生妹妹晓兰的时候就过世了,那时候他才几岁,还没有艾乐大。刘氏很快进门,接手他们兄妹的生活起居,从来没有给过他们一个眼色看,好得让温舒阳觉得,就算是他的亲娘,对他们的好也只能这样了。所以,温舒阳的童年记忆里,都是刘氏这样慈母情深的脸孔。
听说别人家的后母,有打骂虐待前夫人的小孩儿的,即使不打不骂,也是大多冷目以待,视而不见。所以温舒阳深深的感恩,让他们兄弟姐妹在不幸丧母后,能有一个这样无私的后母。
当年温炳来骤然丧妻,面对几个嗷嗷待哺的小孩儿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才着人飞快的介绍了一个姑娘,就是刘氏。刘氏家境不好,还是不受宠的妾生的姑娘,能嫁给当时正值壮年的温家堡堡主,已经是非常好的归宿了。刘氏生来慈悲,初始时完全拿温家当成恩人来报答,也正是她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让跟亡妻伉俪情深的温炳来也不禁深深的折服,后来有了温翔。十几年过去了,温舒阳从未看见过一次刘氏跟他父亲生气,而他父亲在外人面前暴戾的性子,也从未跟刘氏大声说过一次话。两人真可谓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一对模范夫妻。
曾经温舒阳也有过一个美好的幻想,希望找到一个跟自己情投意合的妻子,自己这一辈子也能像父亲和刘氏那样平淡幸福的过一生。可是……
第五十一章
温舒阳要说伤感倒是还不至于,但是唏嘘总是有些的,那些年幼时美好的绮丽的梦境。谁能想到今天会是这样……
一只温热的大手在桌子下面突然握住了他的,轻轻地摩擦,厚厚的粗茧像是带着电流一样流进温舒阳的心里,奇迹的抚平了他本就不浓的悲伤情绪,温舒阳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情不自禁的反握回去,然后看到本来面无表情跟温父说话的男人脸色变得非常柔和,坚毅的嘴角都不自觉的勾起一个不易让人察觉的温暖的弧度。
温舒阳看着艾砺寒英俊的侧脸,心里的防线一点儿的一点儿放下。这个男人这样爱自己,怕是比自己能想象的好要爱的深刻。艾砺寒英俊温柔,对他忠贞不二,除了不是一个女人,不能给他生孩子外,他好像各方面都比一个世家小姐强得多。自己被他这样爱着,温舒阳突然觉得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这位公子,听说您知道我们舒阳的消息。”刘氏辗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出口,慈爱的脸上尽是无尽的关切之意,她柔声说道:“我儿子他……过得好吗?”
刘氏问完这句话,饭桌上一时寂静无声,温舒阳勉强着笑得轻松的回答道:“……很好,您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刘氏忍不住拿出帕子抹了抹眼睛,声音柔弱颤抖的小声接着问道:“那,您可知道我儿什么时候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