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站起来弯腰说声抱歉,复又回头,小心翼翼除去了夏林全身的衣服,仔细察看。
果然在腋下看到一个不起眼的咬伤。已做黑色,看起来倒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污点。
艾伯特之前居然已经咬伤了夏林,位置偏偏又是这般隐蔽。
被吸血鬼咬伤的夏林,几日来深度昏迷,却是人类的医院无法检测出的。
爱德华的脸更苍白了一些,如果他再晚来一两天,夏林的伤势必难以挽回……
爱德华弯腰对夏明说出了:“现在只有我才能救他,这所医院不能。所以我必须带他走。”
夏明瞪着他。
爱德华鞠躬:“很抱歉。你哥哥恢复需要一个安静的没有人打扰的环境,所有暂时不能放开你。而且……”
他没有再解释下去,从夏明兜里掏出他的手机,拔打了警局的号码。
电话那头有人喊“小夏!”
夏明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唔唔的奇怪声响。抬头盯着窗外,那个淡金色头发的幽灵居然抱着他的哥哥就那样从他眼前、从窗户外飞了出去。
手机那头的同事也很快听到了夏明的动静,都知道夏明最近几日一直守在医院里——哥哥身边。于是很快有人赶到了医院,至病房见到了被人捆绑成一团的夏明。
病床上的夏林不翼而飞。
病房内着实忙乱了一阵。夏明松了绑,却仍然没有和同事们说真话——“哥哥是被幽灵劫持而去。”
只说是一个黑衣蒙面人劫走了哥哥。
联想到最近出现的一系列少年血案,公安们集体紧张,就要立案。不想夏明又说出了那个“鬼宅”……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个多年来的禁地,可情绪激动且“不懂事”的小警官非要说凶手就藏在那里。
无可避免的,夏明又被关了“禁闭”。
本市最大的一幢豪华别墅,西班牙风格的红色三层楼,静静地伫立在郁郁葱葱的花园中。园内静悄悄,如水的月色静静地流淌在三三两两的白色石雕上,几何状的游泳池,三米高的喷泉。很静谧,很富贵。
一个穿制服的男孩从车库那边走来,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眉清目秀,模样很老实本分。
鸟叫声很诡异,男孩猛一抬头,原来是两只放养在花园中的剪了翅膀的蓝孔雀,像是受了什么惊吓,扑扇着翅膀冒冒失失冲过来。
半夜三更的,那两个年纪大一些的保安都偷空睡补觉去了,园内却只有他一个人巡夜。
男孩摇摇头,抡起手臂来虚张声势,想把那两只孔雀赶回窝。
不想两只大孔雀叫得更凄厉,扑扇起翅膀飞起了一米多高,又是重重地摔在地上哆嗦成了一团。
男孩瞪着眼睛看着满眼月光的地面,竟然有四个影子!
自己的影子,两只孔雀的影子,还有就是——
他猛一抬头,没能尖叫出声,那团黑影扑了过来,死死地扼着自己的喉咙。那团焦黑的脸庞扭曲开来,露出两根尖尖的獠牙!
“不许动!”
大喝声。三个膀大腰圆的保镖跑过来,举着手中的管枪对准了劫持小保安的怪物,眼不眨地盯着对方。
那个焦炭一般的怪物却是充耳不闻,伸长出来的尖尖獠牙已扎进了少年脖颈皮肤下的血管中。
三个保镖面面相觑就想放枪。突然身后一声低沉的声音:“用麻醉枪。”
有人从后腰里掏出麻醉手枪。然而三个保镖瞪着眼前的怪异,全都呆住了。
方才明明是被大火烧过的焦炭一般的人形怪物,此刻却在月光下发生着明显的变化。
皮肤由黑变浅,乃至于白;
脸上模糊不清的五官轮廓渐渐变得清晰;
甚至于那头黯淡的黄发也在明显增添着光彩。
须臾之间,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竟然变成了身形修长,皮肤苍白,一头金发华丽耀眼的西洋漂亮青年。
只是这个西洋漂亮青年竟然是初生婴儿般一丝不挂。
一丝不挂的漂亮青年喝饱了人类少年的鲜血,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倒已经中了麻醉枪,一声不吭地倒下。
当然了,如果不是刚刚经历了“复活”,艾伯特这个吸血鬼是没那么容易着人类的道儿的。
就这么麻醉过去倒在了地上,在月光下倒像个折了翅膀掉落人间的成年安琪儿。漂亮得让人眼花缭乱。
三个保镖收了枪,回头弯腰恭声道:“凌总”。
黑暗中走出一中年男子,两鬓略显斑白。神态威严,五官都长得很好,看得出年轻时一定是个相当出色的美男子。一身量身定制的意大利西服穿在高大的身躯上,看上去很气派。
即使年近半百,仍然是仪表出众,气度不凡。
本市首富凌诚,就外表来说,也是和自己的身份地位完全相配的。
凌诚冲属下略点头,吩咐:“过去察看一下。”
察看的结果——那个西洋青年固然昏迷了过去,新来的小保安也是死得彻彻底底。
凶犯很快被捆绑得结结实实。没有人多出一声,只等着凌总的决定。
凌总没有多犹豫:“报警,就说这里有个男孩子被咬破喉咙死去,死得和前几个发生在本市的案子一模一样。其余的,一个字也不要多说。”
“至于这个外国青年,把他带到地下室,关起来。谨记,任何人都不得走露风声!”
说到最后一句,语气中已然带着明显的严厉。
三个保镖都是训练有素,没有人提出疑问,脸上甚至看不出任何异样的表情。只不过有两个眼皮微微地跳动了一下。
三人弯腰恭谨答道:“是!”
说是地下室,其实根本是延伸地底深处的地牢。几个独立隔开的牢房,里面马桶床铺衣柜以及盥洗池保证最基本的现代化生存条件。
昏迷不醒的西洋青年被抬进了地牢,扔进了一间最大的牢房。
那间牢房里甚至还有一个装满了食物和饮料的冰箱。
沉重的牢门被重重关上。
牢门都是特制的。没有专门的钥匙,哪怕是炸弹也不能将牢门炸开。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那个神秘的西洋青年,只怕要昏睡两三天才能醒来。
衣冠楚楚的凌诚回到了别墅,站在雕花繁复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花圃里轻轻摇摆的花朵儿。
刚才那个青年相貌变化真正是个奇迹,更是个谜。
倘若能用科学的手段来解开这个奇迹之谜,其中的价值之大……对他凌诚来说,真正不可估量!
地穴里,夏林仍然昏迷不醒。
他的身子明显的发烫,即使爱德华一遍又一遍地用冰水来擦试着身躯,也不能将其体温降下半点。
爱德华摸着麦色皮肤上的滚烫,终于停下手来,手上那块浸过冰水的毛巾掉落在了地上。
长长的黑色眼睫毛微微地颤动着,他却始终没能睁开眼睛。
艾伯特这一口咬得浅。故意让他不至于死去或者有机会变成吸血鬼,却让这个美少年无法从昏迷中醒来。
不能醒来,吸血鬼的毒素会在体内慢慢地扩散。时间久了,血液会沸腾,他会被自己由内而外燃烧起的心火活活地烧死。
唯一挽救的方法只有另外一个吸血鬼甘愿提供足够的血量。
本来是没有什么吸血鬼愿意冒这样的风险——稍有不慎,失血失得过多,虽不至于死亡,却足以让吸血鬼损失大量的灵力。甚至有可能变得和普通人类一样或者还不如一个普通的人类。
血不够多的话,对方固然不能醒转;血足够多的话,自己会有危险。
如果是平时的话也不用太多的担心,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是可以休养得过来的。可现在……
艾伯特逃之夭夭,他吸了自己的血,只要有一定时间是可以恢复过来。倘若那个时候他再回头找自己……到时候,自己未必是对方的对手。
爱德华试图用别的办法来解决。他找来很多冰块,用现代化的刨冰机将寒气逼人的冰块弄成碎削,小心翼翼地灌入少年口中。少年终于有了不寻常的动静,身子剧烈颤抖着,剧烈地咳着,把灌入口中的冰屑吐了一地。从床上滚下来,滚在了冰冷的地板上蜷成一团,看起来痛苦不堪,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不能醒转。
他那个样子看起来倒像是在作着可怕的恶梦。
爱德华把他从地上抱起,想抱回床上。然而全身发烫的少年就像是在火焰山上找到了一丝阴凉,拼命地抱着他,把他抱得紧紧的。胳膊死死地勾着他那冰冷的脖子,脸贴在他有脖颈里,感受着那舒服的冰寒。
爱德华想把他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板开,却怎么也板不开。
少年粘在了自己身上,倒像是打定了主意不肯下来。
当然,他根本没有任何意识,一切都靠本能。
本能地在火热中死死抓住那降温的冰寒不肯放手。
爱德华无法,只有低头在少年肩窝处一青色血管上用力一咬,咬破血管,当然不会吸食,只是放出些热血,缓解少年体内难耐的火热。
少年紧紧勾着自己脖子的手终于松开,又无力地垂下。爱德华终于又把他抱回到了床上。
放掉少许鲜血的少年下意识的在被子上蜷缩成一团,样子像个沉睡中的婴儿,却仍然在昏迷。
爱德华弯腰拉过另一床被子给美少年盖上,没过多久(也就两三个小时)又被火热的少年下意识地踢开。
体内分明有更多的火热,他整个身子舒展开来在床上翻滚着,痛苦难耐的脸上,明显比之前更明显的黑气。
坐在篝火边的爱德华站起,转眼至床边,低头看着床上挣扎着的中国少年,不再犹豫,咬破了自己手腕上的血管,至少年的唇边。
吸血鬼冰冷的血流入了口中。仿佛被困沙漠中遇到了甘泉,少年一把抱住了爱德华的一条胳膊,用力地吸吮着。
没过多久,爱德华被吸得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他跪在床下,支撑着,分明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血液被对方大口大口地吞咽着。
算起来差不多的时候,他用力往外一抽胳膊,竟是没有抽动。少年一双手分明抓得更紧。
同时吸食鲜血也吸食得更用力。
少年的气力明显地增长,爱德华的气力明显地减弱。两人简直到了旗鼓相当的地步。
再这么下去,人类少年会变成可怕的吸血鬼,而真正的吸血鬼却会变成一具真假难辨的干尸。
爱德华咬紧牙关,举拳冲少年头部打去。
夏林终于松口,一声不吭地倒在床上。
爱德华跪在地上,身子晃一晃,也跟着倒下,滚在了床下。
第二十四章:一起来疯狂
床上倒着赤身的少年,床下倒着爱德华。两人都在昏迷。
很多只黑猫在二人周围喵喵直叫,甚至于用爪子拍打着、轻轻地挠着,却无法将任何一个人唤醒。
当然,二人醒来只是个时间的问题。
当时因为面前的中国少年而焦虑的爱德华只考虑到了艾伯特却没有考虑到其他人。
其实在他心底深处,也认定了艾伯特没那么快恢复。
等艾伯特恢复过来,至少自己也能清醒过来。
他料到了一个却没能料到另外两个。
那两个人类——一对老头老太,把他当作了平生最大的仇敌。上次在他这里吃了大亏,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陈国栋百般不情愿,还是被郑芳逼着挟着来到了鬼宅附近。
还是个有大太阳的白天。
一对老头老太,鬼鬼祟祟地靠近了可怕的鬼宅。
今天的郑芳特兴奋,背了一缀了红星的绿书包戴着太阳帽像个要去春游的小老太硬是拉着陈国栋出来郊游。
一开始误认是“郊游”的陈国栋还嫌她背个小学生式的书包丢人现眼,后来才知道书包里竟是足以炸毁一长条公交的炸药!险些没吓晕过去。当下就要逃之夭夭,却被背了一大包炸药的老女人死死地拉住又亮出一录音带。
听了录音之后陈国栋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这个疯狂的女人,竟然把以前里两人算计谋杀康佩苓的谈话全都偷偷地录了下来。郑芳威胁他,如果不答应的话,就把录音带送到公安局、公开发在网络上……即使他坐不了牢也要让他身败名裂,从此无法在音乐界立足!
小老太说那些话时咬牙切齿,只是少了两个门牙看起来十分的诡异。
陈国栋看着她那副嘴脸只觉得眼前这个老女人当真是疯了。
他被眼前的女人威胁得没了办法,只有乖乖地跟过去。看着前面背着小学生书包却头发花白的老太婆背影,恨不得重重扇自己几个巴掌——
他陈国栋一生犯过的最大的错误,莫过于这个疯狂的女人从疯人院中“拯救”出来!
没到鬼宅附近,陈国栋已经打好了主意,这件事后,一定要想个办法,把这个“该死的疯女人”送回到她最应该呆的地方去……
陈国栋在后面看着她那鼓鼓囊囊的书包看得心惊胆战,郑芳却在前面像个小学生一样蹦蹦跳跳。陈国栋几次都差点撞晕在树上。
他是故意的,直的很想把自己撞晕掉,这样的话就不用陪着“该死的疯女人”一起疯狂。就是额头在树身上撞出了血都无法晕过去。而他的异样动静也相当不幸地被前面的疯老女人发现。
郑芳二话不说,又是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手铐将老头子和自己一起铐在了一起,铐成了一个绳上的两个蚂蚱。
陈国栋陪笑说“这样的话只怕到时候行动不便……”
郑芳嘿嘿冷笑说“别跟我耍鬼花样,倘若想逃,瞧我会不会顺手扔出一个炸弹!”
说着她还真想抡圆了臂伤势要扔,只是抡起来的手臂是和陈国栋铐在一起的。陈国栋当场大叫,眼看着被迫抡起的胳膊被该死的手铐磨破了皮肉,鲜血长流!
老头子痛得呲牙咧嘴,老太婆扭扭同样流血的手腕翻着白眼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说他哪里像个经历过革命洗礼的战士……
郑芳继续以小学生的步态蹦跳行走。陈国栋小心翼翼看着身边这个背着大书包的老女人,直觉上她是真的发了疯。
大白天的,连个黑猫都看不见。
一般情况下,猫儿们是很喜欢出来晒太阳的。
老女人发现了这个异样,身边老头同样也发现了这个异样。
老女人很兴奋,老男人很害怕。
老女人兴奋是因为她坚定地认为该死的洋鬼子是被自己的一书包炸药吓得和黑猫们躲在了地底不敢出来!
老男人害怕是觉得对方一定有备无患,连那些保镖猫都用不着使唤出来应敌。
陈国栋吓得缩成一团,被身边老女人强烈鄙视了。
可怕的郑芳终于肯把手铐打开了。
陈国栋立马拔腿就逃。
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的文革,充满革命情怀的郑芳压根就没有回头多看那个“逃兵”一眼,扔下书包,捧出炸弹,嗖嗖几声响,炸弹接连爆炸。于是火光接连,爆炸声声。似乎整个大地都跟着颤了一颤。
陈国栋捂着耳朵蹲在地上,被接连的爆炸声吓得站也站起来,压根就没有力气逃跑。
抬起头,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女人还在玩命地向前扔炸弹。
整个“鬼宅”都被炸得没了影子了,好大的火光,简直是照映了整个天空。
陈国栋眼不眨地盯着,根本没有看到半个人影从地底爬出……
外面那么大的太阳,他这次肯定没那么好逃!
爆炸声一声大似一声,陈国栋死死地捂着耳朵,觉得自己就快要被震聋掉!
他是音乐教授,怎么可以让耳朵聋掉!
吓死人的爆炸声中,陈国栋压根就没那力气从地上站起,只有连滚带爬,尽可能地滚得远些!
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突然回了下头,看着那个疯狂的老太蹦跳而起,冲着火光大声吼出了:“害我一辈子的魔鬼,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