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海似笑非笑的睨了静海一眼：“小海难道忘了？你现在和别人不一样，你想想我家父王，他今年多少岁？”
静海反应过来了，有点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他忘了自己现在早就算是非正常人类范畴了。寿命不能和一般人类寿命作参考……
说起父王的年龄，他还摆了一次乌龙。
一开始洛海说父王正值青壮年，静海以为才几十岁，还夸父王模样年轻，结果洛海笑着提醒，父王今年五百岁了，在人鱼族里来说算青壮年，但是对于人类来说，这个数目可不算年轻了。
要这么说起来，洛海想要看到自己老去的模样，那还真得等上很长很长的时间……
静海囧，于是淡定的谅解了洛海的新鲜好奇……其实在他看来，老去的模样有啥好看，不就老头子一枚……
这时候，大堂那边秦老爷子发话了，总算把跑题了的两人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
“大家好！今天是老头子七十岁大寿的日子，其实老头子我不想弄的如此隆重，让大家都知道老头子我岁数不小了……”
台下的人们笑了起来，这秦老爷子倒也风趣幽默。
“咳咳……不过家里孩子们孝心可嘉，非要给我摆寿宴。今天看到这么多人为我贺寿，我很高兴！”秦老爷子的目光在场内巡梭了一遍。
不知道是不是静海的错觉，他总觉得老爷子的目光望向他们这边的时候格外的停留了一下，饱含深意一瞥让静海心底一颤。
“既然大家都来了，今晚就不要拘谨，大家聚在一起同乐同乐。谢谢大家！”老爷子的说话十分精短，说完就下台了，台下的人们发出善意的笑声。
“让我们一起举杯，恭祝秦老先生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在主持人的鼓动下，大堂里的人们都纷纷举起手里的杯子，向着老爷子的方向敬了敬，老爷子笑眯眯的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算是给大家的回敬。
而偏厅里的静海也默默举起手里的杯子，遥遥往老爷子的方向一敬，然后默默喝完。
大堂里的人们恢复了刚才的谈笑晏晏，杯酬交错。
不少人看着老爷子下台了，都凑上前，想要和传闻中的秦氏第一交椅套套近乎。可惜，秦老爷子喝完那杯酒后说了一声暂时失陪，就由家仆的护送下离开了大堂。
看到秦老爷子的离开，洛海低道一声：“来了。”
静海忍不住放下手里的杯子，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紧张地等待着。
果不其然，不出一会儿，刚才消失在大堂的矍铄身影在另外几个后生的陪同下，出现在静海他们的面前。
秦老爷子的目光一看到静海的面容，立刻就红了，嘴里喃喃道：“素娟……”
在秦老爷子激动的眼神下，静海他局促不安的站了起来，和老爷子相隔遥遥数步，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这时候，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了扶他的手臂，默默给予他支持。
静海知道洛海一直在自己的身边，连忙深呼吸一口气，有点慌的心总算回归冷静。他抬头，凝视着那酷似自己的苍老脸容，开口道：“素娟是我外婆的名字，秦老先生认识我外婆？”
秦老爷子拍了拍扶着自己手臂的后生，示意他放开手，然后颤巍巍地朝静海迈近两步，丝毫没有刚才在台上的硬朗精神。
秦老爷子没有正面回答静海的问题，反而颤抖着问：“孩子……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手里早就拥有不少调查得来的资料，但秦老爷子还是忍不住想亲耳听听他说。
静海睫毛低敛，似乎对老爷子的不答反问无动于衷：“我叫江静海。”
这时候，秦老爷子仿佛终于忍不住了，走上前来，左手拉起静海的手，右手颤微微的抚上他的眼睛，仔细端看半晌。
静海低垂眼帘，任由那苍老干枯的手摸上他的脸皮，温暖的触感让他回想起外婆临终前那最后的抚摸。
下一刻，秦老爷子终于忍不住呜咽一声，抱着静海哭了起来。
“孩子，我是你亲外公呀……素娟，你怎么就这么心狠，临走都不让我见你最后以面……呜呜……”嘶哑的哭声让人听了忍不住心酸不已，老爷子从一开始的压抑呜咽，后来静海忍不住抬手请拍他的驼背，老爷子却像个孩子一般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哭得老泪纵横，好不伤心。
静海看着那哭得伤心的秦老爷子，一时间想不起什么前代恩怨纠葛，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外婆临终前微笑的模样，再看看这位直到外婆临终前都不肯开口提及的外公。
突然间觉得，其实一切早已随着外婆的里去而灰飞烟灭，眼前的这位不是赫赫有名的秦氏掌舵人，只是一位痛失所爱的普通老人而已……
想起从小亲厚的外婆，静海也忍不住鼻子一酸，默默掉起眼泪来。
第七十七章：外婆的故事
跟着秦老爷子一起过来的其他人看着老爷子第一次哭得这么伤心，也忍不住红了眼睛。
就在偏厅里哭声一片的时候，一旁一位气质不凡的中年人走上前来扶过老爷子，拍着他的背脊唯恐他哭得背过气去了，好声劝着：“好了，爸你悠着点，医生吩咐了你不能太激动。现在孩子都在你面前了，有话慢慢说……”
老爷子也哭的差不多了，接过中年人递过来的帕子擦干了眼泪。幸好偏厅够大，大家各自安顿坐好，侍者每人送上一杯茶。
老爷子站了半天，也该乏了，挑了个离静海最近的位置坐下，看着静海也哭红了的眼睛，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孩子，你的眼睛长得最像素绢。”
静海点头：“外婆也是这样说的。我长得像妈妈，只有眼睛像外婆。”
老爷子想起那些调查得来的资料，不禁慈爱地望着静海：“可怜的孩子，这些年来受苦了……小小年纪就一个人担着……”
如果在遇到洛海以前，有人这么慈爱的对静海这么说，他一定会很感动。
但是，如今在经历海底那番奇遇后，以前那些所谓的受苦其实也不算什么了，所以静海虽然心底一暖，但是脸上还是十分平淡：“还好，那些日子帮助我的人不少，我的日子说真了也没难过到哪里去。”学校有导师关照，校外有小旭子照应，虽然日子艰难了点，但咬咬牙还是能撑下去。
对于静海的淡然，老爷子除了心疼外还有满满的欣慰：“好好，你的性子随了当年的素绢。现在的年轻真正能吃苦的不多了……”
静海抬眼瞅着秦老爷子，忍不住开口道：“那个，秦老先生，能不能跟我说说当年的事情？外婆从小就跟我说，外公很早就去世了，所以……”突然间冒出这么一个外公，静海还是十分好奇。当然，他们的长相如此相似，血缘关系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当年外婆为什么和外公分开了？还有，外公这边的家眷也不少啊……据他所知，秦老爷子的老伴如今尚在世，膝下育有三子一女，上次看到的秦青书就是幼子，秦氏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那么恐怕当中的纠葛就很不简单了。
秦老爷子的神色一黯，对于静海的称呼，他有点失望，不过他也知道要让静海一时间接受他，喊他一声外公，的确有点强人所难。
他咳嗽了一声，开始对当年的往事娓娓道来，神色充满怀念。
静海和洛海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开始静静听脸色沉重的老爷子说他和外婆的故事。
其实老爷子和外婆的故事很俗套。
秦老爷子身为秦氏的长子，在去野外度假中失足掉落山坳里，很不幸滚到河里被冲出好几公里了。
当时年轻的外婆采野菜的时候救下了受伤昏迷的老爷子，很不幸的，老爷子醒过来后竟然什么都记不起了。医生说估计在水里的时候脑袋碰到河石，失忆了。
或许对于现在的年轻人们而言，失忆可以算是电视剧小说里老掉牙的情节，反正到后来肯定能恢复记忆然后大团圆结局的。可是对于当时的人们而言，失忆就是一种不治之症。
失忆后的人们能够恢复以前的记忆，几率都说不准，有的人很快就恢复过来了，有的人则一辈子都记不起以前的事情。
失忆后的秦老爷子在外婆家暂时住了下来，打算过阵子看他有没有恢复的迹象再说。另外，外婆的父亲刘父也曾出去打听了附近有没有人失踪之类的。
不巧的是，当时秦老爷子是瞒着家里偷偷出去野外旅游放松的，故意隐藏了自己的踪迹，至于那些能够证明他身份的证件都在失足掉落的时候掉落到山里的河道里，根本无从寻找。再加上外婆他家深处山中，与世隔绝，难得和外界交换消息。
失忆中的秦老爷子从小养尊处优的，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挑，很不受当时的外婆待见。
不过，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外婆她也不好说什么。
当时失忆的秦老爷子看着外婆虽然长得一脸娇小柔弱，但是却是干农活的好手，家里大大小小的活都给她包了，做饭、洗衣服、种菜、收割等等都难不倒她。他身为男人也不好意思再白吃白住下去，于是开始跟着外婆学着干活。
秦老爷子也是个有耐性肯吃苦的，虽然一开始干活起来歪歪扭扭的，经常弄伤手脚，但是后来干熟手了，很快就从外婆那里出师了，甚至干得比外婆更快更利落。毕竟男女的体力差距放在那里。
外婆也很欣赏秦老爷子肯吃苦，踏实能干的品性。
当时，他们村庄多于的粮食拿到镇上卖，由于村里的人都比较淳朴，再加上收购商压价，卖出去的价钱一般都比较贱。可是，自从秦老爷子一起跟过去卖粮食后，充分发挥了他骨子里的商人本性，干脆把村里的粮食都收集起来，和收购商们讨价还价，硬是把粮食的价钱提高了三成。乐得那些淳朴的村人们笑不拢嘴。
外婆更是对外公的精明感到佩服不已。
咳咳……总之两人也就在日夜相处中日久生情了。
当时的秦老爷子其实很是豁达，再加上他在外婆的山村里生活了半年都没有半点恢复记忆的迹象。当时山村里的人也认为他能恢复的可能性不大，毕竟他们村里也的确有人伤了脑袋一辈子都想不起来的先例。对于自己能不能恢复记忆这事，秦老爷子也觉得比较玄，一向务实的他也就安心在山村里待了下来。
基于秦老爷子精明能干的本领，他很快地融入了那座与世隔绝的小村庄里。过了不久，他和外婆结婚了，两人婚后很是恩爱。
原本以为他们俩就这样在那座小山村里开开心心的生活下去，怎知天降横祸。
当年，外婆的母亲早逝，是外婆的父亲刘父身兼母职把外婆拉扯大的，婚后两人也十分孝顺那老人家。怎料平时一向身体健壮的刘父竟然突然得了急病，当时山里连夜下着大雨，秦老爷子不顾危险推着木车要把刘父送往镇里的医院医治。
由于当时的外婆已经身怀六甲，秦老爷子和村里的两个壮伙子一起上路了。
不幸的是，他们一行人遇上了泥石流，秦老爷子为了抢救一名小伙子，脑袋被山石砸中，血流如注。小伙子们连忙把他连同刘父一起送进镇里医院。
怎料，估计路上耽搁了，刘父被送到医院不久后就去了。
而秦老爷子脑袋被包扎好，输完血后，被送进了普通病房里，诡异的是，等小伙子们忙完刘父那边的手续后，竟然发现秦老爷子从医院里失踪了！
他们找遍了整所医院都没有找到秦老爷子的身影，只好回去告诉当时的外婆。
当时的外婆经受两个噩耗的打击，险些小产，后来坚强的她为了孩子只能硬挺下来，她大着肚子办完了刘父的后事，然后在村人的照顾下，生下了一名女儿，就是静海的母亲。等孩子满月了，外婆不顾村人的阻止，开始了她漫长的寻夫之路。
功夫不负有心人，外婆在找了整整一年后，总算找到了秦老爷子——在一张报纸上。
那报纸一整页都印着秦老爷子和一名美貌女子携手相依，笑得无比幸福的婚纱照。
这时候，外婆才知道秦老爷子的真实身份，更让她打击的是他竟然和别的女子结婚了。
她悄悄地打听了关于秦老爷子的消息，听说他失踪一年归来后完全失去了失忆期间的记忆，回来后的秦老爷子和从小订婚的女人结婚了，听说他们门当户对，很是幸福。伤心之余觉得现在的秦老爷子已经不是她所爱的丈夫了。
再加上，她也做不出暗中拆散别人家庭的事情来，外婆死心了，返回村里专心抚养女儿度日。
怎知，当时的秦氏族长透过某种渠道知道了当年外婆和她女儿的存在，于是派人上门，打算把女儿接回秦氏以养女的身份抚养。
当时的外婆只剩下可以尚在襁褓的女儿作为精神支柱了，再加上这个莫名其妙的养女身份又能给女儿带来什么？幸福还是灾难？
秦氏派来的人看到外婆坚决不同意，也就没有勉强，只说下次再来。
唯恐秦家的人再来夺走她的女儿，外婆连夜带着女儿，逃出山村，带着仅有的一些钱在海边的一个小镇里隐姓埋名的活了下来，秦氏的人也没再找上门来。
秦老爷子和外婆自此走上了各自不同的道路，一个毫不知情地继续当他的秦氏长子，婚后生活美满幸福，陆续地生下了他的第一个和第二个儿子；一个带着年幼的女儿，生活虽然清苦，但是两母女相依为命倒也知足快乐，只是偶尔女儿问起父亲的事情，她也只能含泪告诉她父亲早就去世了。在外婆的观念中，属于她的丈夫早就在那场暴雨泥石流中去世了。
故事到了这里原本也该结束了，可是不巧的是，秦老爷子在过了两年后，竟然逐渐恢复了他在山村的记忆。
等他悔恨交加地找到山村里的时候，只发现刘父一座孤零零的土坟，从前的家早就荒凉颓败，再无以往的欢声笑语。从村人的口中，他知道外婆大着肚子强撑着办完了刘父的后事，然后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她曾出去找过他一段时间，可是后来还是失落而归，从此闭口不提丈夫的事情。
再后来，有几个陌生人找上门来，具体他们谈了什么村民们也不是很清楚。反正第二天，等他们醒来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了。
秦老爷子不死心，发散人手想要找出外婆和他素未谋面的女儿。
可是，外婆竟然像是消失在茫茫人海里般，从此失去了任何踪影和消息。
这一次，如果不是他的幼子秦青书看见了酷似自己的静海，顺着静海的这条线索查了起来，说不定，秦老爷子再也不能获得任何关于外婆的消息。
遗憾的是，外婆竟然早在几年前就过世了，由此至终，他始终都没有机会再见上外婆一面。
老爷子说的老泪纵横，外婆和那素未谋面的女儿始终是他心头的一块大石，多年来一直抑郁在胸，从未释怀。
静海听完长长的故事后，一直低垂的眼帘抬起来，深深凝视这个让外婆多年来对着照片哭泣的男人，长长叹了一口气。
“外公……”
“你、你叫我什么？！”忙着怀念的秦老爷子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地想要站起来。
静海连忙按住了他，再度唤了一声：“外公。”他顿了顿，继续道，“小时候，我常常听妈妈说，外婆从来不会隐瞒关于外公的事情。妈妈小时候虽然没有父亲，但是她却知道他父亲能种田，能把粮食卖得好价钱，等和外婆一起一个翻地一个播种，会为还没出生的她手工制作木马玩具。那小木马是她最珍贵的童年玩具。她知道自己有一个能干的父亲，只可惜这能干的父亲没等得及她出生就去世了。在妈妈的心目中，你始终是一位好爸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