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休音心中暗叹这药药效奇快,说道:“就是几天前的事情,如果之前不是我胡乱走,或许现在已经好了呢。”
皎皎表示惊奇地大叹一声,说道:“这个药是在什么地方买的,能不能告诉我,我也想买一些。”
“你买这个做什么,你受伤了?”
“不是,”可以想象到小丫头摇头晃脑的说,“我娘啊,她每隔个几天都要去城里一趟,我也不知道她去做什么,她说是去买自己织的布和做的绣品,可每次回来我都看到她身上有伤,我想买一些让她的伤好得快一些。”
魏休音摸索着拍了拍她的头,“你真是乖孩子。”
皎皎很大声很自豪地说:“我当然是好孩子,我娘织布的时候我会帮她纺线,我娘做绣品的时候我会帮她穿针和理线,很厉害吧!”
魏休音被她愉悦的语气感染了,嘴角微微挑,连让人觉着冷艳的眉眼都向上弯了弯,“是呢,很厉害。”说着,他想起自己早就过世的母妃,不由一叹,“比我小的时候要厉害得多。”
皎
皎看着他似喜似悲的神情,便问道:“魏哥哥的小时候过得不好吗?”
“没有啊,”他身为皇子,锦衣玉食,母家势力又显赫,在宫中称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会过得不好。“你怎么会这么问?”
皎皎道:“因为哥哥你好像不开心啊。”
“不是,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想起我娘,我娘她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她在的时候,一心一意为了我考虑,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不管这些事是对还是错,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魏休音叹了口气,对皎皎坐着的方向道,“我只是有点后悔,如果我从小就像你一样听娘亲的话,为娘亲着想,我想我娘亲一定会很高兴的。”
德妃出身大族,又是嫡女,入宫后生子封妃,一生极尽荣华,但她和所以建邺皇宫里的女人一样,得不到丈夫的爱。
魏庄帝的所有的爱全都给了结发之妻,他一直都盼着能有一日,当年和他在逃跑时失散的发妻和长子能够被找回来,在他心中,只有发妻所生的孩子才有资格承继他的帝位。
天子的态度暧昧不明,宫中有子嗣的嫔妃开始斗得不可开交,软弱的妃子无法保护得了自己的性命也无法保住孩子的性命,几年之内,就夭折了两个皇子,有一个甚至都没有出生,就和母亲一起魂飞天外了。
魏庄帝的皇子便只剩下魏休音和董贤妃抱养的四皇子,董贤妃城府极深,和德妃一入宫便是死敌,魏庄帝对立储的态度不明,但明显比较宠幸和发妻有几分神似的董贤妃。
随后杨泽的父亲杨延庆上书请魏庄帝尽早立储,首推长子魏休音,却被魏庄帝打入天牢,但由他起了个头,随后满朝的文武都上书奏请魏庄帝立储。
魏庄帝不得已只有流露出立储的意思来,德妃为了确保魏休音能顺利立储,陷害董贤妃,将宫中一个有孕的蔡姓妃子害死,嫁祸给董贤妃,董贤妃于是被打入冷宫,魏休音才得立东宫。
也因为此次事情,德妃思虑过甚,耗损过度,不久便一病不起,没几个月就香消玉殒了。
每每回顾起母妃的死,魏休音神色中便满是黯然。
他想着想着便愣怔着,没注意身边有窸窣的声音响起,皎皎竟然摸到了他的头,看来是爬上了床来。
头顶上软软的小手生涩费力地摩挲着,魏休音觉察出她在干什么,便是一笑,将头一侧,果然皎皎失力地向前一扑,跌到了他的怀来。
魏休音轻轻笑出声来,皎皎小手敲打着他的腿,嚷道:“魏哥哥坏坏!我好心安慰你嘛,你还这样捉弄我!”
魏休音扶着她
坐好,拍了拍她的手道:“我没有伤心,我只是觉得……物是人非,有些惆怅而已。”
皎皎那边顿时消声了。
过了好一会儿,魏休音才道:“你是不是想问‘物是人非’是什么意思?”
皎皎哼了一声道:“我才不想问,我知道是什么意思!”
魏休音又笑,似乎是因为今天笑得有点多了,他竟然会觉得脸颊有点酸。
皎皎又不忿了一会儿,随后和他告别,说明天再来看他。她是个不记仇的单纯小女孩,即便前一刻恼怒地半死,但气消了就依旧会绽开笑脸。
她走之后,魏休音觉得有些寂寥,躺回床上去,想着杨泽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有些迷糊的睡了过去。
他是被一阵惊雷惊醒的,窗户被风吹得呼扇,雨丝应该是飘进了屋子里,虽然没有溅到他身上,他却闻到了雨水的湿润味道。
而这个时候,杨泽还没有回来,魏休音有些着急,可是他又不能做什么,呆坐在床上,有点无助。
倏忽听到房门响的声音,魏休音有些激动地道:“阿泽?你回来了,我还担心这么大雨你怎么回来……”
却听走进来的人说:“大哥还没回来么?”
第十五章:使唤
马车走到一半的时候便下起了雨,而且雨势很大,赶车的马夫陆伯将蓑衣披了起来,盘腿坐在车板上,可还是会被雨水打到,杨泽心中虽然急切,但还是对陆伯道:“陆伯,这雨势太大了,不如你将马车赶到路边,你也先进来避一避雨吧。等雨小一点了再走也无妨。”
陆伯自然应承了,将马车赶到路边停着,猫腰进了车厢。
杨泽看了眼外面的雨势,微微蹙眉道:“怎么突然下这么大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陆伯将车帘放下,叹了口气道:“这夏天尤其多暴雨,像这种山路更是不好走,杨先生,你既然已经是我们孙府的西席,为何不直接住到孙府里去?”
杨泽低眉一笑:“不会是东家让你来劝说我的吧?”
陆伯道:“那到不是,只是自从你来了以后,我们这些做下人都在一起议论纷纷。你也知道,孙府不仅仅有小姐,还有两位年纪小的少爷,东家日后也要成亲,也会有孩子,我们听说你不想当官,想定居在这里,东家人又好给的报酬又高,那何不一直在府里做西席?”
杨泽反问道:“我是有这个打算,但不住在孙府,难道就不能一直做孙府的西席?”
“也不能这么说,我只是觉得那样方便一些,你看这江南的天气,二三月份的梅雨季节,夏天的暴雨,你说你天天这么来回折腾的,难道不嫌麻烦?”
其实……是挺麻烦的。
杨泽听着帘外的雨声,心中暗暗道。
可自己和魏休音的身份实在是太敏感,要搬也至少要再过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才好搬。
“这件事我还是要和家里头商量一下,噢,对了,进府也有几天了,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不知陆伯能不能给我解惑。”杨泽转移了话题。
陆伯是四五十岁的汉子,十分健谈开朗的一个人,见杨泽问他,忙道:“别那么客气,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我要是知道,一定告诉你清楚。”
杨泽道:“就是那个苏大人。”看到陆伯的脸色悄然的起了变化,接着道:“苏大人和东家的关系似乎很不好?”
陆伯讪笑道:“哪里,苏大人是我们上水县的父母官,东家既然是上水县的第一大商户,自然要跟苏大人搞好关系,怎么会不好呢。”
“可我来了两天,便见他们吵了两回了……这般关系也叫好?”
陆伯支吾着说不出话来,手把车帘一掀,瞧了眼外面的雨,说道:“我看这雨小了不少,不如我们走吧。”
杨泽也不阻拦,点了点头道:“那麻烦陆伯了。”
听到杨泊的声音以后,魏休音十分警惕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杨泊走到窗边将窗户关好栓紧,有些不满地道:“我才来,一句话都还没说,你成天闷在屋里,
吃了火药不成,火气那么大。”
魏休音冷冷道:“我不想与你有什么交集,如果你不是阿泽的弟弟,我就不止是说说那么简单了。”
“哼!”杨泊抱臂反问:“不止是说,你还想动手打?就你这身上看着没二两肉的样子,你想动手还是想自残啊?你现在可不是皇帝了,你以为还想当初那样打声招呼一二百人前仆后继不要命一样地为你卖命啊!”
魏休音怒道:“你!”
“我什么了我,我这是看天气不好担心大哥没回来,到时候把你饿着了他心疼,我才来给你做饭的,不然你跪我面前求我我都不踏进这门一步!”
杨泊没心思和他废话,看他愣怔的样子,又道:“你就坐着吧,待会儿真出什么意外大哥又怪到我头上来。”
魏休音愣了一会儿,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脸上却还要些挂不住,生硬地开口:“你是来……给我做饭?”
杨泊又冷哼了一声:“难道我来串门啊,大哥又不在,我跟你有什么门好串的。”
魏休音皱眉道:“你这人不能好好说话么!”
杨泊像是给他这句话惊住了,上下打量了他好半天都哼出声来。魏休音听不到他声音,只觉得浑身上下起毛,没好气道:“做什么?”
杨泊道:“我就是觉得稀奇,原来皇帝陛下也会让人好好说话的,真是凤凰涅磐脱胎换骨了,草民简直就要不认识了。”
魏休音别过脸去,“就算我没涅磐重生你也不见得认识我。”
杨泊刚想反驳,但一想也对,耸了耸肩道:“算了,不和你废话了,我做饭去了。”
“等一下!”
“做什么?”杨泊立定转身问。
魏休音僵着声音道:“你能不能扶着我到厨房?”
杨泊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见他双眼无神,狐疑道:“你看得见了?”
魏休音摇了摇头,“我还没进过厨房,我就坐在旁边,我想知道厨房里有什么东西。”
杨泊一面嘟囔着“真是闲的”一面还是等他穿好了鞋扶着他起来。见他穿鞋穿衣的动作倒好算是流畅,有些惊奇道:“没想到你生活还能自理的。”
一转头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隐隐射着幽冷的光,杨泊立马闭嘴了,偷偷摸了摸后脊骨,暗道这果然是当过皇帝的人,就算是落难的皇帝也是皇帝,这气势,啧啧!
等杨泽好不容易回到家,左手抱着一袋东家送的米,右手提着一盒东家绕过厨房做的糕点回来,隔了好远就看到屋子和厨房有亮光,他忙跑到厨房来,却看到了自己弟弟在炉灶前烧火做饭而自家殿下竟然坐一旁马扎上摘菜心……
杨泊似有所感地转身,看到杨泽便说:“大哥你回来了。”
杨泽把东西在厨房门旁的桌子上放下,奔到魏休音面前,夺了他
手里的菜心,捧着他葱管一般却污了指甲的手,心疼地道:“你的手都脏了,摘什么菜,这种小事等我回来做就行了。”忙在墙角的水缸处打了盆水过来给魏休音洗手。
杨泊撇嘴道:“等大哥你回来,阮姑娘都嫁人生孩子了……”却被杨泽一瞪:“你怎么能使唤休音做这些!”
杨泊不满地嘟囔:“不是我要他做的。”明明是他自己非要做的。
魏休音拦住杨泽道:“是我自己要做的。”杨泽一下愣住了。像是怕杨泽不相信,又强调了一遍:“真的!”
从菜篮里摸索了一根长长的菜心,他从花心开始摸下来,在叶子横长出来的关节处停住,然后一掐,放到旁边盛着摘好的菜篮里去。
“你看,我不是做得很好么。”
杨泽看他的笑脸,却露出都快哭出来的表情,杨泊十分无语地道:“大哥,他本来就看不见,也没什么可做的,能帮上个忙就让他……”
“你闭嘴!”杨泽瞪了他一眼。
魏休音却道:“我现在就是个废人,什么都做不了,还要让你出去赚钱养活,如果能帮上你一点,我也十分高兴。”
杨泽攥住他的手,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摇头:“怎么这么想,你现在这样,其实我很高兴的。”
不止是魏休音,连杨泊都愣了,杨泊摸着下巴道:“哥?难道你一直盼着他残来着?”
杨泽又冷冷扫了他一眼,二弟摸了摸再度发凉的后脊骨,心说了句这大哥不就是当了皇帝的男宠么,怎么也这么有气势。
转过身安心烧饭了,后面那两人说什么,他全当没听见。
杨泽转过脸看到魏休音面带疑惑摘菜心的样子,脸上浮上些绯色。嗫嚅着唇道:“以前在宫里的时候,我就盼着有一天我们可以离开皇宫,哪怕比现在都不如,只有一间茅屋栖身,要朝九晚五耕田种稻养活自己,可那也比在宫里让我安心。”
“……现在更好。”杨泽注视着他看不见的双眼,虽然这样想,他的私心重了些,可这是他心中最美好的愿望。“若是日后能看见了自然好,若是一辈子看不见,就见不到我日后日后衰老的样子,见不到这世间任何不好的东西,只要你记得住那些过往最美好的画面,就好了。”
魏休音没料到他是这般想的,一下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杨泽羞涩地道:“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嗯哼!”杨泊发誓他不是真的想出声的,但是真的是听不下去了,再听下去他就该被腻死了。硬着头皮道:“大哥,你刚从外面回来,现在雨也停了,你还是进屋换一身衣衫吧,不然湿衣穿在身上会生病的。”
魏休音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上下摸了摸,皱眉道:“淋湿了么?你刚刚怎么不说,快回去换衣衫!”
杨
泽被两人催促着,也不好再待下去,将从孙家带回来的糕点食盒打开,在方才端来的铜盆里洗了手,把食盒放在魏休音身侧,先捏了个莲子糕递倒魏休音嘴边,柔声道:“等了这么久,一定饿了,先吃点糕点垫垫肚子,东家厨房做糕点的厨娘手艺都很高超,又不腻又香甜,好吃得很。”
魏休音张嘴咬了,嚼了两下,点头道:“是很好吃。”
杨泊不满道:“大哥你也太偏心了,有糕点都不拿给我吃的!”
杨泽抬了抬下巴对他:“要吃自己拿,你又不是没有手。”这才转身回房去换衣。
杨泊忙里偷闲地过来捏了一块糕点吃着,一边阴阳怪气地叹气:“大哥对你可真是没挑的。”
魏休音将最后一根菜心摘好,把菜篮塞到他手中,道:“快做菜吧。”
……这到底是谁使唤谁啊!
第十六章:吃醋
杨泊很识趣地吃完晚饭就打算开溜,杨泽抓了他来陪自己洗东西——使唤弟弟洗碗,自己洗衣裳。
外面早就放晴了,院子里有一个用来贮水的大水缸此刻也被雨水填了不少,擎了一盏烛灯在外,光线还是昏昏然的。
杨泽一面低头去用皂角搓比较脏的袖口衣袂和衣襟,一面开口道:“你今天真的是专门来给休音做饭的?”
杨泊没好气道:“大哥我知道我之前‘罪行累累,但你也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行不行,我是真的好心。’”
杨泽依旧连头都不抬:“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杨泊给他气乐了:“诶哟他长成那样,你可得把他给看好了,不然一不小心被那什么了的是会儿会儿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