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种时候,陆启臻很明白,自己也不能说出“别去,和我在一起”或者“其实我爱你”之类的话,他只能让滕明接受家里的安排,去和那个女人相亲。
如果时间定在往常也就算了,可今天是特殊的日子,一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节日礼物不能让滕明感受到,陆启臻心里就忍不住地要失望,偏偏脸上还得继续保持微笑,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
“约在什么时候?今天不是要上班吗?”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今天是周一,滕明的公司会很忙碌。
“中午。早上的会议过后我就出去吃个饭,下午的事情还没有决定,去了公司才会知道。对了,你早上去哪里了?”
滕明突然转移了话题,陆启臻稍微愣了愣,思量了一下,回道:“哈?我吗?出去随便溜了溜,醒的太早了。早餐我买回来了,放在桌上了。”
“不吃了,公司的事太多,处理不完全耽误中午的饭,第一次就迟到对别人不礼貌。我先走了。”
“好的。”
滕明出门之前依旧按照以往的惯例在陆启臻的额头上印了一个吻,然而这一次陆启臻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爱的温度。
待滕明穿好鞋子出门、背后传来门被关上的声音时,陆启臻原本僵硬的身体才慢慢缓和了下来。心里一直压抑着的怒气此时蔓延开来,让他一瞬间觉得自己非常可笑。
第一次就迟到?
听滕明那语气,难不成他还想有第二次、第三次么?
回到厨房看到自己烧好的热水和倒好的奶粉,陆启臻只觉得自己今天做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滑稽戏,十分可笑并且可悲。
第3章
一个月前,陆氏医院。
陆启臻正在实验室里做研究,忽然有个护士跑过来,气都还没喘匀,就在实验室门外大喊:“院长,院长!外面有个需要急救的病人,家属指明了要您亲自给他手术!”
来陆氏医院就诊的都不是普通病人,这里的高昂医疗费用不是一般家庭所能负担得起的。陆启臻看了看手里的小白鼠,心里轻叹一口气,把它放回了笼子。
换好衣服到消毒间消过毒之后才出现在实验室的门口,之前一路狂奔过来的护士依旧没有喘匀气,还在大口大口地呼吸。看到陆启臻穿着手术服出来,那护士脸上的表情堪称有几分喜剧效果。
“陆、陆院长!”
“病人在哪幢楼?”
“1号楼大厅里。起因是车祸,病人出了一些血,但已经由同事们止住了应该。他的家属说一定要进行手术,不能在病人身上留下任何伤痕和疤痕,简直就是把我们当整容医院了!”
这护士是新来的,陆启臻记不得她叫什么名字,面试的时候小姑娘特别机灵,这时候竟然就开始抱怨了?
“医生就应该满足病人的全部要求,不然陆氏医院这么高的收费岂不是要让人唾弃?”
那护士看他脸上带着微笑,嘴上说着这么幽默的话语,心里对这位年轻院长的敬佩和爱慕又多了几分,两颊顿时染上了一层绯红。
知道这间医院的护士有多么容易对着自己犯花痴的陆大院长直接忽视了那位护士,走上通往1号楼的快速通道后就把她甩在了身后。
陆启臻快步地向前走着,脑海中想着的是这位病人的状况应该非常好解决,既然送到医院里来都只要求不留下疤痕,那人应该没多少大碍了。
说不定又是T市的哪个纨绔子弟在外面乱玩耍而导致自己出了车祸,陆启臻一想起之前接收过的几个年轻病人,心里就有几分无语——这些人分明就是在玩儿命。
这些富二代、管二代,生下来之后没有被好好教育,长大了也都只能吃父母存下来的钱,成为名副其实的啃老族。
这种人是他最痛恨的一种,对社会丝毫没有贡献,整天只知道给别人添乱,是社会的败类和负担!陆启臻知道自己内心深处一直是个愤青,只是医生这种职业不太允许他在别人面前发表那些激进的言论。
医生给人的感觉应该都是冷漠而且相当冷静的,不应该太过于情绪化,这一点在他学生时代的时候,导师就一再地向他强调过。可陆启臻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忍耐内心的真实想法,他对某些事情看不习惯,想要发表议论,为什么导师他们就是不让他表现出来?
情绪的压抑会导致的后果陆启臻非常明白,他哥哥陆启南的狂躁症就是最好的例子之一。
陆启南的病症这么多年来,看了那么多的医生,丝毫没有效果,在遇到林延之后就忽然有些变化,虽然刚开始那段时间里陆启南的病情一度恶化,情绪化非常严重,有一段时间他甚至在办公室里都发起火来,让董事会的人非常不满。
这些事情陆启臻都非常清楚,虽然他已经放弃了对陆氏的继承权,但对自己的哥哥在陆氏的情况他还是略知一二的,毕竟陆启南的身份摆在那里,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做什么事都会被人在背地里说,不管他做的有多好。
这些大家族的事情总是让人恼火、头大,陆启臻最不情愿的一件事就是自己出生在陆氏这样的大家庭里。
他希望自己能够出生在最平凡的老百姓家里,有着拿普通薪水的父母,有着一般工作的兄弟姐妹,一家人每天都为一些繁杂的事儿而烦恼。
那种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才是他最向往的。
他厌恶大家族的尔虞我诈,这里有的只有攀比和黑暗,见不到丝毫光明。
虽然他也正是因为自己的特殊身份才可以在陆氏的医院里做那么多别人根本没有条件可以做的实验,但归根结底,他之所以要做那些实验,也都是因为别的事情吸引不了他而已。
他想着自己终有一天会彻底离开这里,离开医院离开陆家离开T市,可他又舍不得自己的那些实验和哥哥——那个与他相依为命的男人。
每当他下定决心想要离开的时候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出来羁绊住他,陆启臻知道自己其实是不会离开的,但他还是会有那样的想法。
抱着那种想法,他会觉得生活还是有希望的,还是有盼头的。
那时候的他还没有发现,他这一去,就把自己的人生和那个病人捆绑在一起,一直到人生的结尾都没有分开。
滕明从被送进医院后就一直皱着眉头。
只不过是出了一场车祸而已,他并没有受很严重的伤,小腿被车门压到,现在出了一些血,看起来血有点多,伤口有点可怕,但其实他一点都不觉得痛,这点小伤口,他根本就不打算放在心上。
如果不是和他一起坐车的人是他的父母,他根本就不会来这家该死的陆氏医院——陆家的医院出了名的好,这一点不可否认,可他这辈子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来医院。
如果可以的话,滕明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在家里叫家庭医生为自己消毒、包扎一下,没几天伤口就会开始愈合,然后留下浅浅的疤痕。
这些他根本不放在心上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父母就是那么在意。
如果这是他们爱意的表现,滕明宁愿他们不要那么爱自己——像一个女人一样被告知一定不会留下疤痕的,他都觉得医院的护士看着他的眼光有些不对劲了。
他的父母从小就溺爱他,生怕他哪里出了问题。一个小小的车祸,被他们俩弄得像是要死人一样,滕明心里非常不满,但也不好发作,毕竟那俩人是他的父母,抛开血缘关系来说,他们还是T市最大融资集团的CEO。
真不知道公司在这两个人手里是怎么存活下来的,这么妇人之心,每天为这种芝麻蒜皮的小事儿担惊受怕——他们做生意的时候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他从进这家医院开始就感觉到了医院的与众不同。
虽然很不喜欢来医院,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这家鼎鼎有名的陆氏医院,还是比普通的那些医院要好很多。
起码,这幢急诊大楼没有建成一般那些四四方方的直筒型,而是很温馨的别墅型。就算是火急火燎的急诊病人,到了这样有家庭感觉的诊室,也不会太过于焦躁——这个大厅给人一种安逸的感觉,仿佛所有的病痛在这里都会消失一般。
以前也听说过陆氏的院长非常年轻,是陆氏的继承人之一,为了这家医院放弃了陆氏的继承权,当时在T市也曾经引起过轰动。
但久而久之这件事也就被人淡忘了,陆氏还在继续运行着,股票市值继续水涨船高,一路飙升,他们的年度营业额也一直在攀升着,一派欣欣向荣的样子。
滕明在急诊室的候诊大厅里等着,小腿上的伤口在救护车上的时候就已经被包扎好了,血也止住了。既然已经来到了这家医院,不如就好好会一会那位传说中非常年轻有为的陆氏医院院长好了。
就在他抬头看门口的瞬间,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进来了。
才一眼,滕明就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挪不开眼神了。
那人和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一直以为年纪轻轻就当上院长的人必定长得老气横秋、满脸横肉,却从未想到这人原来长得这般清秀美貌,比一直活跃在T市的某些国际交际援助还要漂亮百倍。
一个医生,长得这副模样,滕明在心里想着,自己真不知道该说他一脸女人相呢,还是形容他长得祸国殃民比较好。
陆启臻走到1号楼的时候就看到了坐在病床上的人,一看就是一副典型的二世祖模样。瞧他那种高傲的眼神,简直不是正常人所能忍受的!
虽然这类病人以前也看得多了,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个实验被打断了,陆启臻觉得自己非常火大,心情非常不好!
他看了一眼在一边候命的护士们,又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等候的病人家属,冷冰冰地开了口:“你们,把他推到手术室去。家属请签字,手术出问题医院概不负责。”
第4章
家属还算比较合作,在护士的指引之下签好字之后就坐到一边的等候室里等着。
陆启臻跟着前面的护士进了手术室,一切准备就绪后把病人那件碍事的牛仔裤的小腿部分彻底剪掉、丢掉。之前进行紧急处理的同事已经用十分娴熟的手法帮他把伤口止血、包扎了,现在只需要在那个并不算大的伤口上缝几针就OK。
陆启臻示意助手手术开始,拿着手术针正打算缝的时候,那位病人忽然开了口:“你不给我打麻醉?”
此言一出,整个手术室里的人都为之一惊。
陆启臻是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助手们则是个个面面相觑——他们一直到这时候才发现,陆启臻没有给那病人麻醉,麻醉师也没有被叫到手术室来。
那病人眉头紧皱,一脸不爽地环顾一周之后,鼻腔里忽然发出了一声冷哼,直视陆启臻说道:“堂堂陆氏医院的院长,给病人做手术的时候竟然不用麻醉剂。我不知道这件事传出去之后你们陆氏的股价会跌多少。”
陆启臻生平最恨别人威胁他,这人今天是犯了他的全部禁忌了,不仅行为举止让人讨厌,说的话更是让人恨得只想堵上他的嘴。
助手听到那病人说还没有麻醉之后就已经从手术室出去请麻醉师了——陆启臻做手术有专用的麻醉师,欧阳连尚,私底下也是他的好朋友,两个人合作次数非常多,对彼此的习惯也很了解,因而在手术时也都比较掌握得住用药和用刀的量。
通常让陆启臻亲自动手的病人都不是一般人,而他的搭档欧阳连尚,本职是兽医,精通动物医学的他原本是要去非洲做志愿者,但因为家里人极力反对,扣留了他的护照,最终没有办法,只好暂时到陆启臻的医院来工作。
他和陆启臻在医学院的时候就是同学,对彼此都十分熟悉,虽然没有想过日后会成为上司和下级、主刀医生和麻醉师的关系,但总的来说每一次的合作都是愉快的,他们一起治疗的病人术后恢复也比其他医生的病人要快一些。
陆启臻拿着针,心里很想就这样直接把针刺穿那人的皮肉,让他痛死算了,可身为医生,他必须有职业道德,不能将个人的情绪发泄在病人身上。
这时候欧阳连尚刚好已经从办公室赶来了,虽然之前陆启臻没有通知他来麻醉的信息很令他震撼,但说到底这也不能怪陆启臻,因为平时要通知他手术的小护士今天请假了,没有人及时告诉他要配合陆启臻一起做手术。
陆启臻身为院长,不知道某个小护士请假的事也非常正常。他必定以为手术室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了。
今天遇到的病人如果只是个平凡人,那么顶多就是在接受手术的时候稍微疼一下,之后就不会有任何责任追究了。
可这人偏偏来头也不小,据陆启臻的助手介绍,那位病患,看样子也是T市的几大豪门之后,不是好惹的。
虽然陆氏医院的背景够大,后台够硬,病人就算在这里吃了什么亏回去也不敢说什么。这次的事情看起来没有那么好解决,说不定真的要出什么大问题。
一路上脑海中都在想这些事情,以至于他进到手术室的时候开门的动静大了一些,里面所有人都回过头来看着他,一脸的惊奇与诧异,只有那位坐在手术台上的病患和陆启臻一脸漠然地看着对方,没有回过头来。
欧阳连尚一看陆启臻脸上出现这种表情,心里明白这人八成是和这个病人杠上了,暗叫不好,赶紧走上前去准备给那个病人做局部麻醉。
陆启臻看出来欧阳连尚的想法,在他拿药之前就很想开口叫他多拿点剂量,直接把这个人做全身麻醉算了。但想了想,这点报复心理,实在很小肚鸡肠。
愤慨不已地瞪了那个病人一眼,陆启臻等欧阳连尚做好麻醉之后就开始给那个伤口二度消毒。之前一直有纱布挡着,看那个伤口的样子也不算太严重,陆启臻真的看到那个伤口的时候有些被震撼到了。
那位病人之所以感觉不到疼痛,是因为他的伤口极深,皮肤表面的痛觉细胞已经全部坏死——根本不像是毫无损伤的样子,这个伤口若是任由它这样下去,很有可能因为细菌感染等多方面的因素导致肌肉坏死,最严重的后果便是要截肢。
掀开表面的肉之后,陆启臻惊讶地发现那伤口竟然是小腿的肉全部被割了一道极深的口子,隐约可见白色的骨头。
他曾经为多位病人实施类似的手术,但没有哪位可以有这么深的伤口,深可见骨,实在是有些渗人。
陆启臻示意助手拿了钳子,又拿了医用棉花,给那个讨厌的男人二度消毒之后给他用最细小的针头仔仔细细地缝起来,确保拆线之后不会留下丝毫的印记了才安心的给他打上结。
手术只花了半个小时,那位很拽的病人却在缝针的过程中睡着了。陆启臻看他没有发出声音,以为他还是维持着之前那副拽拽的样子,没想到这人竟然睡着了。
欧阳连尚给病人麻醉完毕,监督整个手术过程,确保一切不会出问题之后,看到那位病人闭上了一,吓了一跳——这人若是在这个时候昏厥过去了,那就搞笑了,这必定成为陆氏医院历史上最大的医疗事故。
他的技术绝对不会有错误,刚才的用量也只是局部麻醉,根本不至于让一个成年男人昏睡过去。
这个时候他下意识地去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又摸了下他的心跳,随后才看了一眼陆启臻,发现后者脸上一脸鄙夷的表情之后,才了解地让其他助理把人送到病房去。
这位病人在缝针的时候睡着了,和之前那般嚣张的态度相比,对比真的有几分强烈,难怪陆启臻一脸对他嗤之以鼻的表情。
那位病人被推进病房后也没有什么反应,应该是睡得很熟。家属知道他没有事之后也很安静得在外面等待,和一般焦急的家长有些不同,似乎对医疗有一定的常识,态度比较配合,在病人接受手术的过程中也没有东张西望,是陆启臻最害怕的家长类型。
这种家属,看起来十分合作,一点都不会给医院添麻烦,实际上是最大的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