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你心似我心 下——雨过碧色

作者:雨过碧色  录入:08-23

 第四十一章:燃烧的夜(下)

 安诺最烦的就是周一!他觉得郑锐每周一搞的这个“燃烧”主题夜纯粹就是为了挑战全世界的安保人员的底限。但是他想不到向来“吝啬”的郑锐今天癫狂到居然全场买一送一!放眼望去:烈酒烈酒、醉鬼醉鬼、激光激光……这个世界彻底疯了! 吧台前的阿奇忙得不亦乐乎,他不停地往雪克壶里倒各种颜色和口味的酒,吧台上调好的、等着送走的酒排了一长溜。阿奇恼火地砸了砸呼叫铃,全酒吧十几个服务生都跑哪里躲懒去了,怎么送酒的还没他一个调酒的动作快? 肖易正跟一个女客人纠缠,极力地向她解释为什么自己不能跟她出台,给钱也不行!那个女客正喝到兴头上,很不爽肖易的“扫兴”,于是拽着肖易向他展示自己傲人的身材。肖易红头涨脸地往后躲,同时四处环视寻找救援,他发现郑锐正在一个角落和韩子飞对酌,两人似乎与周遭完全隔绝。肖易拿不准这俩人到底是不是那种关系,但从他们一贯暧昧的情形看即便不是也快是了,此时此刻他当然指望不上正甜蜜着的郑锐:那边安诺刚从舞池的人堆里挤出来,正靠着柱子喘气,满脸的烦躁厌恶像是随时要开打。肖易冲安诺一个劲儿地打手势,希望女人缘一贯好的没天理的安诺能把这烫手的山芋接过去。 酒吧里混乱不堪,安诺站的位置很专业:视野开阔可以纵观全局,而且距离大门很近。除了被吧台遮着、光线较为昏暗的卡座部分看不太清楚以外,其他场地都能很好地观察到。安诺看着肖易一脸苦痛地向自己拼命打手势,只得万般不情愿地顺手从吧台端了杯酒,依旧踢踢踏踏地溜达了过去。 “女士”,安诺扶着女客的手肘轻轻一抬,食指和中指暗中用力,那女人隐隐感到一股胀痛,不很疼但有些酸麻,于是不由自主地就松开了抓住肖易袖子的手,肖易趁机一猫腰溜之大吉。 “什么事?呃……”女客打出一个酒嗝,发现小帅哥溜了开口就叫,“哎……你要去哪儿?” 那女客迷迷糊糊地看着肖易迅速遁远的身影,又生气地调转过头来瞪着安诺:“你看!他跑了。”口吻中满是指责。 安诺翻个白眼想:“他当然得跑!这女人看来挺清醒的,典型借酒装疯。” “是这样的,吧台那边穿银灰色西服的先生请了您一杯‘邂逅’,他说您的优雅让这个夜晚无比美丽。”说着,安诺把手里的那杯酒轻轻放在小桌上,这酒暗红色,鬼才知道是个什么名字! “呃?是么?替我谢谢他,”女人说着,坐正了身子,裹着丝袜的双腿也交错着斜斜地支在地上,瞬间优雅高傲。 “好的。”安诺毕恭毕敬地退开。他毫不担心那女人会主动找到吧台去,因为凭他的经验,那男的一定是来猎艳的,俩人没准还一拍即合呢。 退回到吧台,肖易简直要对着安诺跪下去山呼万岁了。 阿奇百忙之中掀起眼皮看了肖易安诺一眼说:“你们嫌艳福多咱们换换。我快忙死了,送酒的还没我调酒的快。” “大哥,我们不光送酒好不好?打单、收费、送果盘、归置桌子,哪个不得我们干?还得卖笑呢!”肖易抱怨道。 阿奇撇撇嘴:“得了吧,我看你们都躲懒去了!白以辰送个酒,离吧台还没十五米远呢,十分钟了还没回来!至于么?”阿奇说着,冲卡座那边努努嘴。 “几号座?”安诺突然有点慌,心砰砰地跳着。 “那谁记得住?”阿奇手下一顿,“4号或者9号吧。” 安诺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一点,他拔脚就跑,用力推搡开挡在面前的人,凭直觉直奔4号卡座就冲了过去,引来一路叫骂声。 冲到卡座跟前时,看到的一切让安诺目眦尽裂。 4号座位周围已经开始聚集人群,大家指指点点地议论着地上躺着的一个男孩子,那是白以辰。他几乎半裸地躺在地上,躺在一大片碎裂的玻璃上,看样子是晕了过去。一张小圆桌翻到在地,西裤已经被扒到了膝盖上,细腻白皙的大腿上布满了青紫的掐痕和长长的挠痕。他的脖子上有一圈清晰的指痕,凭安诺的刑侦经验一看就知道这个力度的掐扼随时可以致人死地。衬衣团成一团堆在地上,只有一只袖子挂在肘部,雪白的衣服上蹭得满是鲜红色,虽然安诺很想安慰自己那是红酒的颜色,可他心里很明白白以辰的出血量不会少。一地的酒水混着血水,混着大大小小的碎玻璃碴子,一片狼藉。 安诺脚下踉跄了一下,一把推开挡在跟前的人冲到白以辰身边蹲下,当他伸出手准备去抱白以辰时骨血里燃烧起的杀意让他的眼眶都红了。白以辰的后背插进了无数块细碎的玻璃碴,他是背部冲下狠狠砸进这一地的碎玻璃中的!安诺张着手,急切又无措地盯着白以辰,他很想在不弄痛白以辰的情况下把他抱起来却发现竟然无从下手,椎心的疼让安诺一时间呼吸都停顿了。 一头雾水地跟着安诺冲过来的肖易看到这一幕也楞了,但他马上就发现那头猥琐的胖子正妄图挤出人群。他不由分说地一把抓住那人的肩膀怒吼道:“想跑哪儿去!” 逐渐聚拢、骚动起来的人群终于引起了站在高处的灯光师和DJ的注意:场内的音量陡然降了很多,光线也趋于明亮柔和。远在酒吧另一侧的郑锐和韩子飞发现了变化也诧异地走了过来。 胖子发现自己彻底没了退路,此时他的酒意也退了,刚刚那点儿被烈酒激起的色胆现在只剩苦胆了,从心底涌起的惊恐和悔意让他控制不住地颤抖。说到底也只是一眼惊艳,灯光闪过,那个孩子干净倔强得让他按捺不住,他见过、经历过太多曲意逢迎的男生,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他有这种几乎嗜血的冲动,想要不顾一切地上了他!现在,那人就破碎、委顿地躺在一片血泊中,而抓住自己的那个人眼里能焠出火星子来,握紧的拳头随时都能抡上自己的脸。 “我……我……不是我,真不是我!他自己撞上去的,不信……不信你问他们。”胖子惊慌失措地一指旁边的三个男孩子。 那三个男孩子也吓坏了,从来没见过这么狠的!哭的喊的求饶的见得多了,男人没那么强烈的贞操概念,再不情愿最多也就是厮打不休。事后折腾的也有,但肯定不会寻死觅活,就像大家说的“就算被狗咬了,反正又不会怀孕”!总之,混了那么久也没见谁真的会三贞九烈地自戗!当白以辰用力蹬上沙发背,整个身体借助反作用力飞撞向小圆桌时,他们完全反应不过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胖子的手臂被撞得挥向一边,还带翻了放满酒杯酒瓶的小圆桌,然后白以辰光裸着的单薄纤细的身子就砸向那一地的碎玻璃,而头部狠狠地撞在了桌角上。 肖易根本就不用询问那三个男孩子,在娱乐场所混久了的人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所以肖易死死抓住那胖子不放,一声爆喝就直接吼到了那人脸上:“闭嘴混蛋!” 郑锐一眼就看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他当机立断地扭头对韩子飞说:“你带他们去医院,这里交给我!”然后转过头死死盯着那胖子对肖易说:“报警!让小张去我办公室调监控录像。” 胖子全身抖作一团,脸上的肥肉一层一层漾起波纹,被烟酒浸染已久的昏黯的眼睛里滚下泪来:“别……别……这样!别报警!我……我……赔钱行么?” 肖易抡起手肘撞向他的肋骨,胖子迸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全身脱力地瘫下去,堆在地上。 郑锐指挥肖易把那胖子先扣在办公室,自己转身向DJ台飞奔而去。不就DJ大声地向全场宣告“今晚到此结束,为了表示歉意老板再请每人一瓶啤酒”。众人发出嘁嘁喳喳地议论,但是很快就被新一轮的畅饮吸引了,人群渐渐散去。 韩子飞一直在看安诺,眼前的这一幕让他亢奋不已。安诺,这个自己观察、试炼了大半年的青年,他冷静睿智身手了得,他沉默内敛自我意识极强。本来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了解安诺了,可是现在的安诺陌生的让他不敢相信。但是这样的安诺让他高兴、亢奋,他一直觉得安诺这个人看似处处示弱,但其实毫无把柄毫无弱点,滑不留手,对这样的安诺他打心眼儿里有些不踏实。可是现在,很明显这个倒在血泊中的男孩子对他意义非凡,足以让他丧失掉一切冷静和内敛,让他像个“正常”人。 韩子飞实在是太满意这一点了! 安诺已经在地上蹲了几分钟了,在这段时间里他只是一遍遍地轻声呼唤白以辰的名字。他想,也许下一声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东西就会睁开眼睛冲他呲呲牙说:“叫什么叫,叫魂哪?”他也想把他搂进怀里,就像那天在休息室的沙发前,哪怕他再翻翻白眼说自己是“变态”。 可是傻小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看起来全身都是吓人的伤。 安诺慌了,他并不愤怒,因为还顾不上愤怒:也并不心疼,因为整个人已经茫然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只知道如果现在白以辰能睁开眼睛,他愿意付出一切。 “安诺!”肖易狠狠地踢了安诺一脚,“送医院啊!” 安诺茫茫然抬起头好像被踢醒了一样,医院?对、必须送医院!安诺所有的冷静和果决被踢了回来。他小心翼翼地抓着白以辰的肩膀把他扶起来,让他趴进自己的怀里,一手抄到他的臀下,像抱一个孩子一样抱着他。白以辰的头无力地垂在他的肩上,脸上未干的泪痕蹭了安诺一脖子,温热的触感骤然点燃了安诺滔天的怒火。 他平静无波地盯着那个胖子,一言不发,冷硬的面容上看不到一丝肌肉的颤动,但是那胖子却吓得叫了起来,因为他安诺的眼睛里看到了绝对的杀意,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死在这个杀星手里。 韩子飞在旁边大声说:“快走,我开车,先去医院。” 周煦今天晚上一直处于半疯状态,他觉得自己是个修理渔网的渔夫,一直在缝缝补补。刚刚处理完一起重大的连环交通意外,又接受了警方的询问,他现在累的恨不得躲进卫生间坐在马桶上睡一觉,可他却听到了尖锐急切的紧急呼叫铃。周煦知道这一定是个很严重的外伤患者,如果是轻伤急诊台会交给实习生的。周煦飞快地扒下沾着血的白大褂,换上一件新的,一边往急诊室赶。 刚拐过急诊台,周煦一眼就看到了安诺,几天前刚刚见过的脸此时蹭了些血污,面色苍白,脸上的每一条肌肉都抽紧了,下颌骨因为紧咬牙关的关系整个凸了出来,周煦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席卷世界的怒火和痛入骨髓的恐惧。这种神情是周煦看惯了的,身为急诊的外科住总,在这大半年里他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神情,这是一个人面对自己命悬一线的至亲至爱之人时所常常流露出来的神情,那种愤怒几乎是无目的的,对天对地对一界的神佛;那种恐惧几乎是无法消弭的,对生对死对茫然的未来。 周煦循着这个高大男人的目光看过去,一个纤瘦的男子趴在诊疗床上,裸着的上身血肉模糊,在灯光的照射下血肉中闪着晶亮的光斑,那应该是大量的碎玻璃。他的下身盖着一张薄薄的白单子,已经有星星点点的血迹透了出来。 “外用生理盐水清创、普鲁卡因局麻、清血凝块和异物、扩大伤口、伤口内止血、缝合创缘、注射破伤风抗毒素3000U、静脉注射磺苄西林钠……”一连串的诊疗过程在周煦的脑子飞掠而过,眨眼间手术过程已经确定。 周煦站在床边,第一时间俯下身子拧亮手电查看病人的瞳孔,瞳孔对光线的反应还算灵敏,看来头部似乎没有收到太严重的撞击,但还是需要再检查确认一下。他抬起头对站在身边的护士说:“联系放射科,脑部断层扫描!联系手术室,通知麻醉师,男性,二十岁左右,背部大面积外伤,”周煦站直身体拎起病床上的病历本子扫一眼,“中度昏迷,血压正常,内脏损伤待查,普鲁卡因准备”。一连串的指令下达完毕,周煦终于认真看了看病人的侧脸——白以辰,又是!周煦想,让我死了算了!他痛苦的扭过头瞥见还站在当地浑身裹着杀气的安诺,也是这电光火石间,脸上沾了血污的安诺也让他恍然大悟——怪不得一直觉得眼熟,这就是那个半夜三更血呼啦啦来缝脑袋的人! 周煦觉得自己还是赶紧走的好,他拔脚就要跟在诊疗床后直奔手术室,却在迈步的一瞬间鬼使神差地对着安诺加上一句:“外伤!暂无内伤表征。” 安诺的眼睛里瞬间就有了光彩。 安诺看着紧闭的大门,颓然地坐在了门口的椅子上一言不发。这会儿他所有的思维和意识又都飞了回来,他眼角的余光瞟见韩子飞站在不远处打电话。 怎么办?安诺问自己,长久以来的经营,一步步地算计,他以为计划已经缜密到滴水不漏了。但是,到底还是算漏了一点: 感情,永远是无法计算的! 韩子飞挂断电话慢慢地踱了过来,他拍拍安诺的肩膀:“放心吧,看着挺吓人但基本都是皮肉伤……这小子会很疼,很疼,不过,放心吧,没有生命危险!” 安诺烦躁地掏出香烟,想了想又揉进衣袋里:“这小子……太狠!” 安诺早就认识到白以辰的狠,对他自己的狠!他那种自虐式生存之法让安诺为之惊讶,他真是不敢相信白以辰竟然能绝到这种地步。可是看他面不改色地随手拍出三四千元给几乎没什么关系的阿婆,就为换一碗打卤面的样子,安诺又觉得这孩子简直就是个散财童子、败家子儿都没他这样的。这个倔强、狡黠,但又单纯得像杯清水一样的男孩子对安诺具有无可比拟的杀伤力,安诺在他面前丢盔弃甲无所遁形。 “你……四天前发烧的那个就是他吧?你很关心他啊,你都急成那样了,真没想到。”韩子飞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你想说什么直说!别绕!”安诺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好在自己早有心理准备,韩子飞和郑锐是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去的,这俩人眼太毒。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的安诺,他知道么?” “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 “怎么?直的?” “嗯。”安诺简单地哼一声,没打算给韩子飞任何机会接话。 “哦……不过我可真不知道你也是!阿锐说你的女朋友可以组一个足球队,如果算上绯闻女友估计可以组两队开赛了!” “我是个双儿!”安诺答得爽快,一点儿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他真觉得自己没准儿就是个双的,要不怎么会对白以辰起了那种念头? “不追追看?” “不!”安诺拒绝得一点儿犹豫都没有,这是他的真心话,从一开始到现在他从未动过“追求”的念头。他只想扮演一个好大哥,静静守候着这个男孩子长大,或许在今后的某一天,自己会发现有个女人能让自己像爱白以辰那样爱恋着,然后白以辰会多一个嫂子来疼他、照顾他。现在,让韩子飞知道了自己的欲念,这对白以辰本身就是潜在的危险,他不可能让这种危险进一步扩大。 “那……我认识一些男孩子,很好的男孩子,真的很好,正经的,要不要介绍给你?”韩子飞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问道。 安诺突然噎住了:如果不同意,那岂不是明火昭彰地告诉韩子飞自己对白以辰用情有多深,这太危险了!如果同意……安诺想象了一下自己搂着一个男孩子,浑身都开始起鸡皮疙瘩,头皮一阵阵发麻,全身都不好了……这事儿还真他妈诡异! 第四十二章:不要走 “怎样?”韩子飞见安诺半晌没有搭腔,追问一句。 “这种事,随缘吧!”安诺似是而非地回答道,想了想,补充一句,“况且我干嘛要找个男的?我明明可以过正常生活的,找个妞儿,多踏实。” 韩子飞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安诺突然觉得有点儿脸红,好像自己那点儿小心思被人揭了个底儿掉,于是嘟囔一句:“如果有可能你不也会找个女的么?” “不可能!”韩子飞斩钉截铁地说,似乎在说地球当然绕着太阳转这种举世公认的真理,“这个世界上,男的、女的都不可能,只有阿锐,除了阿锐没有别人。” “你情圣!”安诺心里一动,很想知道韩子飞这话是真心的还是在他面前装情圣。 “呵!”韩子飞笑了一声,“你不信!没关心,阿锐知道就行!” 场面突然就冷了下来,韩子飞默默地看着走廊窗户外漆黑的夜空,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柔和,目光就这么渐渐温暖了起来。安诺想,也许爱一个人、思念一个人就会这样: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想到他所有的回忆都是温暖和柔和的吧。 时间一分分流过去,中间有护士奉周煦之命,特意从手术室出来告诉安诺和韩子飞说白以辰状态良好,头部扫描没有出血现象,脏器也没事,就是还有大面积软组织挫伤;另外由于背部的创面较大,清创工作持续的时间会有些长,家属不用太担心。 安诺笑着感激小护士,真诚而热情,没来由的,小护士红了脸颊,垂着眼帘说了几句“不用谢,我们应该做的”之类的客套话后很快地就又消失在手术室的大门里。韩子飞在旁边感叹安诺的魅力真是无可比拟,年轻帅气就是吃香。安诺却无心理会韩子飞的调侃,他有些担心“创面较大”这个问题。 两个半小时以后,白以辰覆着一层纱布趴在床上被推了出来,安诺一步抢到床边弯下腰去看白以辰,没想到却和一双晶亮的大眼睛对了正着! “醒啦?”安诺完全没有准备会看到一个神智清楚的白以辰,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安抚小白那受到“惊吓”和“伤害”的心,于是一时惊慌问了一句让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废话!你见过睁着眼睛睡觉的么?”白以辰冷冷地蹦出这么一句。 安诺一下子被噎住了。他以为小白会哭会喊疼,会闹会愤怒,甚至有可能吓得攥住自己的手不放……这样才应该算是“险遭强暴、身受重伤”后应有的反应吧?可是,这个白以辰居然……居然…… “你……精神够好的啊!”除了这句,安诺真心不知道该说什么。 “废话!你睡几个小时精神也会好!”白以辰恶狠狠地瞪安诺一眼。 韩子飞在旁边看不下去了,凑上来解围:“白以辰,你得少说话养养精神,一会儿麻药退了会很疼的。” “嗯,我知道,谢谢你韩大哥!”白小狼瞬间变白小猫。 安诺气绝。 “你专心修养,其他的事有阿锐呢,放心!阿锐那人,别看他嘴毒,他是绝对不吃亏的,有人敢伤了你,估计阿锐会虐死他。”韩子飞笑着宽白以辰的心。 白以辰乖巧柔顺地说:“谢谢你,也麻烦你替我谢谢郑哥。” 安诺已经攥紧了拳头,他在心里怒吼着,老子为你担惊受怕,心疼得都丢了魂了,死的心都有!在韩子飞跟前该暴露的不该暴露的全暴露了,以后的一屁股烂帐还不知道怎么收呢!你小子凭什么给我甩脸子? 韩子飞笑着拍拍白以辰露在外面的手说:“那我先回去了,让安子陪你,好好休息,什么事儿都等你好了以后再说。”说完,对安诺点点头,不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转身走了。 安诺低下头,却发现白以辰居然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稳和缓,眼珠却在眼皮后轻轻转动——分明是装的!居然就这么不想看到自己! 你他妈生的哪门子气啊?安诺悲愤不已。 白以辰被安置在急诊的留观室里,护士给接上点滴后嘱咐安诺有问题就按呼叫铃,又特意指挥安诺说白以辰背部局麻,且伤势较重不便下床又是俯卧位,所以挪动时一定要特别注意。安诺一边用心听一边点头,完全没发现白以辰红成番茄的脸。 一通忙乱,小护士终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留观室的门一关,安诺又别扭了。作为全省条件最好、技术最佳的医院,这急诊的留观室都是豪华型的,没有其他医院的拥挤杂乱,而是两人一间干净整洁。目前,这间留观室床位两张人两个:白以辰和安诺,一个在床上装睡,一个在床下想睡。 安诺搬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盯着白以辰的脸发呆,六天里的第三次整夜盯着他——这频率着实有点儿高了,高到安诺克制不住地想去抱他,嗯,“那种”意义的抱! “叮叮——叮叮咚”清脆的手机铃声响起,安诺手忙脚乱地从裤兜里掏手机,冲到留观室外面去接听。电话是肖易打来的,他问了白以辰的情况,顺便告诉安诺说郑锐两个小时从那胖子身上榨了快有十五万了! 安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肖易笑着说那胖子居然还是政府某部门的领导,不大不小,目前貌似正在上升期,这节骨眼儿上让他把家底儿都交代了他都肯,只要能把这种丑事瞒下来。 肖易说:“安子,你知道郑哥说什么?他说,报警有什么用?顶多治安拘留,刑拘都不够!咱们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小白子白受苦。不如敲他一笔给小白当医疗费和精神抚慰金。他有短儿在咱们手里,以后也不敢再来报复,要不他破罐子破摔咱们防不胜防!” 身为刑警,安诺一边由衷地赞叹郑锐的处事能力,一边唾弃自己职业操守的丧失。 肖易叹口气说:“你说,小白干嘛要去给那胖子送酒?前一分钟他还跟我说要躲那胖子远点儿,那个看着就不像好人。后一分钟,我一眼没看住他就端着酒过去了……这傻孩子,再忙也不缺他一个啊。” “是啊,傻呗”安诺沉默了片刻,无意识地说。他有点儿生气,对白以辰的担心和疼惜压得他喘不过起来,他再也不能承受更多,于是恨恨地想,你干嘛非得去送这杯酒,这不自找苦吃活该倒霉么?似乎这么想,能让他喘上口气来。 挂断了电话,安诺溜达到吸烟室抽了根烟后返回留观室蹑手蹑脚地推开了门。白以辰俯卧着,晶亮的大眼睛正死死地瞪着门,一脸仇恨的样子。安诺今夜第二次毫无心理准备地和白以辰大眼瞪小眼地对上了! “你……”安诺真的吓了一跳。 再装睡已经不可能了,白以辰只得努力把眼睛再睁大点儿瞪着安诺,以壮声势。安诺反手关上门,大长腿两步就跨到了床边坐下: “呃……疼么?”安诺挠挠头发挤出一句,他从来没觉得跟白以辰说话这么费劲,心里哽着千言万语,有愤怒有疼惜,有不解有埋怨,思来想去不知从何说起。 “废话!你来试试?” “你……要不要喝点儿水……不许再跟我说‘废话’俩字!”安诺忍着气,觉得很有必要提提交谈规则。 “废!话!”白以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在说。 安诺在心里告诫自己,他比自己小7岁,他是个孩子,最重要的是,他是重伤号!再没人品的人也不能跟一个重伤号置气啊!不气、不气、不气…… “白以辰,你伤着,我不想跟你生气”安诺顺口说道,语气里多少有点儿不耐烦了。 “你不想?什么叫不想?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有什么资格跟我生气?我碍着你了还是耽误你跟哪朵交际花滚床单了?嫌烦你滚啊,你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我还不信离了你我能死在医院里!”白以辰的嗓音突然飙高,尖锐得刮得安诺耳膜直疼。安诺向来知道白以辰牙尖嘴利,但是却没想到他竟然能如此地混不讲理尖酸刻薄。 “白以辰!你怎么跟疯狗一样?”土人还有三分泥性子呢,何况安诺从来就是一个不吃亏的。这个燃烧的夜晚,他挣扎、烦躁、心疼、愤怒、惊恐、无奈、伤心……爱欲癫狂……无数种情绪一层层累积几乎要压垮他。安诺觉得自己处在崩溃的边缘,不管是在酒吧的更衣室门口,还是在4号桌边,还是在手术室门口,他随时都有杀人的冲动,随时都想把那个男孩揽紧。可是,除了压抑他根本没有任何选择,现在,所有的压抑在白以辰混不讲理地刁难中爆裂开来,他控制不住地吼: “你嚷嚷什么?我告诉你,你纯属活该!来燃惑之前郑锐警告过你没有?之前我是不是早就教训过你有些客人躲远着点儿,我就不信你看不出那头猪是什么人,那么多服务生你非得往上凑,是不是贪人家那点儿小费,那么爱钱干嘛不去卖?” …… 死一般的沉寂在这个病房内蔓延开,安诺觉得自己都能听见点滴瓶里一滴滴药液滴下的声音。 “我一定是疯了!”安诺咬住牙关站在床边,微微抬起双臂,因为他觉得白以辰随时会从床上窜起来张牙舞爪地向自己扑过来!安诺决定如果白以辰真的扑过来,他一定接住他搂紧怀里,然后不还手不还嘴,就算白小狼挠死自己都可以! 可是白以辰没有!他迅速闭上眼睛把头扭过去用后脑勺冲着安诺,整个人都开始抖,抖得铁质的床架子都隐隐在响。安诺的心都被攥紧了,他调动了自己的所有才智来思考,要怎么才能挽回自己那句可以去死一万次了的话,去安抚这个发臭脾气的执拗小孩。 “呃……小白……我说气话呢。”安诺说的真是气话,这一晚上他的情绪一直在崩溃的边缘,被白以辰以激得冲动之下他直觉地选了最能伤害到对方的话,“这样,等你好了……等你好了我认罚,怎么样都行,你看……别往心里去。” 白以辰不吭声,但是莫名地,安诺知道他哭了,安诺能闻到空气眼泪苦涩的味道。 “白以辰……我真的是被气坏了,我气那头猪,也气你不懂得保护自己……能有什么事啊,你把自己伤成这样!值得么?”安诺开始只是在安慰白以辰,说着说着不自觉地把自己心里话念了出来,“白以辰,你忒狠了!我都奇怪你干嘛对自己那么狠?你太倔!你怎么不想想自己才十八岁,倒退俩三个月你还归《未成年人保护法》管呢。今晚……最坏能怎么着?大庭广众的,你真以为他敢干什么啊,就算他真醉了干了什么,你得明白在任何情况下命最重要!你以为你现在这样能好到哪里去?我不跟你说什么‘能屈能伸’之类的屁话,但是……你至于对自己狠成这样么……” 安诺的脑子里千军万马呼啸而过,乱糟糟兵荒马乱。他有无数的想法,却纠缠在一起理不顺剪不开,让他无从说起,断断续续地,他觉得自己完全词不达意,于是也就停了下来。 可是白以辰还是没有动、没有吭声。 安诺叹口气:“总之,白以辰,只要你叫我一声‘哥’,我就认你!以后……以后有什么事儿,不好意思跟别人说,跟哥说总行吧?以后……”安诺突然觉着自己跟白以辰谈“以后”真他妈扯淡,搞好了,自己的“以后”该回哪儿回哪儿,最多得个奖章还换不来房子换不来车,而白以辰的“以后”在H大,在建筑事务所,在一切精英该在的地儿;搞不好,自己的“以后”不定在哪里犄角旮旯井底湖心烂成一堆白骨,而白以辰的“以后”还是该在哪儿在哪儿,自己有什么资格跟他谈“以后”?再说,万一白以辰的“以后”被自己毁了呢? 所以安诺硬生生地把舌尖上的话扭成“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别总让关心你的人担心,你还小呢。嗯,那这样……那个……我先……”安诺想,甭管怎么着,我现在得先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我迫切地需要抽根烟,不,一根不够,至少得四根!! “不要!别走!求你!”白以辰突然哭喊着从用力从床上撑起身子向安诺倾斜了过来想要抓住他,但他自己的麻药还没有退干净,手臂用不上力,刚刚撑起一点就颓然地倒下。伴随着一阵金属撞进的巨响,白以辰连同输液架一起直直地朝着地上栽了下去。 安诺吓得魂都飞了,他扑向前去抱住白以辰的身子,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都从椅子上跌了下来,双膝重重地砸倒在地上,手肘被白以辰的身子磕得猛往下坠,疼得眼泪都迸了出来。那句“我先出去抽根烟,一会儿就回来”就这么咽回了肚子里。 第四十三章:护不住也要护 安诺顾不上膝盖上传来的剧痛,只是用力撑起白以辰的身子让他把几乎全身的重量都放进自己怀里,避免加重伤势。这么一番大动作下来,白以辰疼出了一头的汗全身脱力,只得把脑袋搭在安诺的肩膀上,偎进安诺的怀里。安诺能感到白以辰脖子上湿漉漉的,动脉勃勃地跳动着,凌乱但是有力。 正在护士台填写病历的周煦听到房内地动山摇的一连串巨响,吓得扔下笔就和值班护士冲进留观室,推开房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两个人相拥着坐在地上,姿势亲密无间但表情痛苦不堪。周煦已经忙了一整夜了,高度紧张和疲惫让他非常的暴躁,所以当他看到那个千叮咛万嘱咐要以俯卧位静养的“灾星”从床上跌下来时,他的怒火直冲安诺而去。一边指挥护士把白以辰抬回床上去一边吼安诺:“你怎么看护病人的!怎么能让他跌下来!你是不是挪动他来着?” 安诺百口莫辩,只好装出一副“我有罪,我悔改”的沉痛表情帮着护士安顿好白以辰。周煦恶狠狠地瞪了安诺一眼,毫不客气地一把把他扒拉开,站在床边小心地揭开白以辰背上的纱布,幸运的是虽然伤口不可避免地裂开了,但是没有太大的创口,简单地处理一下就可以了。周煦累的头晕眼花,心里又有些烦躁,手上的力度多少有点控制不住,安诺看白以辰的小脸一层白似一层,汗珠子快把枕头濡湿了,知道麻药劲儿已经退得差不多了,这小子现在是在生生熬着,一颗心钝痛不已。再看着周煦在白以辰千疮百孔的后背上抹酒精的那个劲头,难免又想起那个夜晚他是怎么给自己缝的脑袋,不由地开始头疼。他欲言又止如是三番后,终于还是没忍住,在周煦身后小心翼翼地说:“那个……大夫,能不能轻点儿?他很疼!” 周煦冷冷地说:“不会比从床上摔下来更疼!” 安诺不说话了,尴尬地摸摸鼻尖自己转身去护士站要了两片止疼片,打算一会儿白小辰要是实在忍不住了就给他吃。十几分钟后,周煦直起腰对安诺说:“好了!你得知道,他的伤全都在背后上,整个腰腹力量全都使不出来。我们是要求他绝对卧床休息的,你不要随意挪动他,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还不是得后悔一辈子?” 安诺频频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并向周煦解释刚刚完全是意外再不会有下次了,自己一定尽职尽责地做好陪护工作,保证下了一堆,总算是把周煦送走了,安诺觉得自己今天晚上还真是冤死了。 大门关上,留观室里又回复了寂静,这会儿疼痛感已经铺天盖地,白以辰控制不住地发出细碎的呻吟声,他趴在床上喘气,头发被疼出的汗水濡湿,下唇上被牙齿切出一道细细的红痕。安诺看着心疼又烦躁,觉得这个孩子太难搞定了,自己迫切地需要一支香烟却又死活不敢再提出去散根烟的话头。 “白以辰,很疼么?”情绪不好的安诺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不耐烦的色彩。 白以辰没有搭腔,他实在是疼得不想说话。 安诺看着闭目沉默的白以辰更烦躁了,他压不住火气地低吼:“你闹够了没有?我到底怎么招惹你了?” 其实,韩子飞认为安诺内敛那实在是因为安诺的演技出众,在警校时安诺那火爆张扬的脾气也小有名声的,除非是任务需要,否则有什么话很难憋在心里总是要一吐为快,至于有什么后果那也等说痛快了再考虑。此时安诺血液里那点暴躁的因子迎风而长,他必须要跟白以辰把话说明白,这么不阴不阳的让他难受,关键是难保白以辰不会再度发作弄伤自己。 “没有。”白以辰蹦出两个字。 安诺气极反笑!“白以辰,我知道你委屈,可这事已经过去了,郑锐也说帮你讨回个公道,他帮你要到了至少15万,那胖子还在店里呢,你要生气等好了回去找那胖子去,跟我这儿生什么气啊,怎么弄得跟我欠你一样?” 白以辰到底没忍住,猛然睁开眼睛盯住安诺拖着哭腔反问道:“跟你没关系?” “又不是我要上了你!”安诺忍不住提高了嗓门,他真觉得白以辰有点儿无理取闹,“再说那么多人在,你不会喊人啊,不会求救啊!” 这句话就像一根针刺进了鼓胀的气球,白以辰积压了一整夜无处宣泄的情绪被这句话激得一下子爆发出来。他终于崩溃一样的大声哭喊了出来,双手死死揪住枕头想要堵住眼泪,但是眼泪滂沱而下马上就浸湿了大片枕套,白以辰哭得很急,气噎哽喉呛咳了起来,他断续地嚷着: “我喊了!我一直在喊,我……喊安大哥安大哥,我喊安大哥你救救我……可你不理我……你……你在跟肖易说话你不理我!我一直……一直在喊你,你就是不理我……我看见你跟肖易说话……你不理我……” 白以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狂乱颠倒地重复这几句话,眼泪糊了一脸让他看不到安诺瞬间扭曲的脸,也没注意到又冲进留观室的周煦。 安诺傻了,他被白以辰这狂风暴雨一通哭诉后觉得无理狡三分的其实就是自己,今天这事当然全怪自己:于公,自己是燃惑的保安,这种事自然是要管的;于私,自己是白以辰的大哥,明知道那胖子是个什么货色还没盯住小白,最该死的是……安诺攥紧拳头……最该死的是,那孩子哭喊求助,挣扎自戗的时候,自己竟然在跟肖易扯闲篇!安诺不敢想,白以辰在那个时候是怎样的心情,他对自己有着怎样的绝对信赖,而这种信赖又是怎样的让他绝望无助……白以辰对自己吼算什么?他应该扑上来揍自己一顿的。 安诺在铺天盖地的悔恨中,看着周煦按住哭到全身抽搐的白以辰,指挥护士注射镇定剂,再一次揭开纱布检查伤口、调整尿管。 白以辰完全失去了自控力一样瘫在床上,除了眼泪疯狂滚落,他像死人一样苍白僵硬,直到在镇定剂开始起作用。 周煦再不敢离开,他拖过椅子大马金刀地坐在白以辰床头守着,安诺看的眼睛刺痛:那明明应该是我做的事!守护他的人明明应该是我,为什么我总做不到? 药效很快,白以辰挂着泪睡着了。周煦再检查了一次后起身对安诺说:“你要当心!看起来他受了很大的惊吓,情绪极不稳定,这会妨碍他回复健康的,而且很容易留下心理阴影,有必要的话给他看看心理医生……”周煦突然犹豫了一下,问:“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哥。” “哦?”周煦并不相信,对这种向来敏感的他从安诺的言行中明白了大概,但他还是接着说:“你要注意一下,他很缺乏安全感,你要尽量让他安心,让他感到安全温暖。” 安诺被“安全”两个字刺了一下,眉峰耸动,然后又一次低眉顺眼地听着,把一条条护理事项记清楚,一边偷眼看看在病床上昏昏沉睡的白以辰,心里乱糟糟的各种想法你方唱罢我登场。 周煦叮嘱完,歪着头打量了一圈安诺,趁着安诺这会儿根本察觉不到自己放肆又戏谑的目光说:“哎,说起来这小子我都见过他三次送急诊了,你也来过一趟了,你们哥俩儿这是从事的什么高危职业啊。” 安诺从恍惚中醒过来,看到周煦玩味的笑有些尴尬有些不悦,只得板起脸来说了句:“意外。”然后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周煦。 三次!短短三四个月这小家伙就至少跑了三趟急诊,安诺皱紧了眉,开始认真地考虑一个性命攸关的问题。 夜,已经很深了,万籁俱寂中电话铃的声音尖锐刺耳,是于岱打来的。夏景辉跟着白色CRV已经快到G市了,目前一切顺利,预计两天后就可以用G市的线人在黑市劫下这批货。于岱嘱咐安诺这两天留神韩子飞,没准儿董均还得从韩子飞这里进批货。俩人迅速地交换了一下情况和相关看法,安诺能听出于岱语气中藏也藏不住的轻快和兴奋,不管案子怎样,至少知道了爱人的情况总是件令人喜悦的事情。安诺都能想象得到于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家里等夏景辉回来! “带鱼!”安诺看看窗外亮起来的天色飞快地说,完全不给自己改主意的机会,“我今天不回去了,你给我把客房收拾出来,要能住人!” 于岱立刻追问道:“白以辰,是白以辰么?你能护住他么?” 安诺其实很感激于岱,作为知情人,于岱并没有拿出一套套的大道理来劝阻自己,相反,他坚定地站在了爱情的一方。在于岱看来,破案只是工作而已,尽心尽力对得起身上的这身警服对得起头顶的国徽就行,况且侦破一起案件从来不是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事情。但是感情是纯私人的,终其一生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让你心有所属情有所依,错过了,就是一生一世的事情。所以如果爱上一个人,只要不违背道德法律、不伤害他人,那就坚定地爱下去不计生死。“死了都要爱”总比“悔死没有爱”好得多! 于岱的这种论调曾经被莫晗狠狠地骂过,那时于岱不惜一切代价地追求夏景辉,莫晗说他“骚扰同事”于岱说夏景辉“没拒绝就说明有希望”;莫晗说他“影响不好”,于岱说“同性恋不违法”;莫晗说“影响工作”,于岱说“那警局里的双职工是不是都是可以下岗了”;直到莫晗说“会给夏景辉带来危险”,于岱才沉默下来,但是没多久他就一脸严肃地跑到莫晗跟前义正词严地说“他生我活,他死我亡”。莫晗彻底没招了,只得跑去跟夏景辉谈,夏景辉微笑着说:“没有他,生或死其实都差不多。” 夏景辉那次失踪后,于岱依旧欢天喜地地上班下班,工作积极又热情,有人说“于岱真是狼心狗肺啊,夏队都没了他好歹装装样子啊”。于岱对此不辩一词,秦晓问他,他笑着说“景辉好好的,就是最近没出现而已。干咱们这行的,一出任务失踪个把月简直太正常了,我干嘛要跟死了老婆一样?”。直到某天夏景辉“死亡”的消息经由一个据说可靠的渠道传来,于岱如常上班下班回家,秦晓到底不放心晚上跑去砸于岱家的门,才从血泊中把他抢了回来。 生或死,对于某些人而言区别就在于爱人在不在身边而已。 所以当安诺说客房要住进一个人时,于岱想到的不是“合不合规矩”,不是“会不会妨碍破案”。一旦确定白以辰“干净”,那么安诺的爱情就是理直气壮的。既然安诺要爱,说明他有足够的把握处理好工作与感情的事,也有足够的勇气面对爱情带来的各种后果,于岱只是担心会不会牵连到白以辰。 在爱情上,于岱给了安诺太多的勇气。 “护不住也得护啊~”安诺叹口气,“其实我让他住进去也是没办法,因为韩子飞已经知道了,瞒不住了。与其把他放在视线之外,不如把他放在跟前,这样反而还安全些。” “啊!他怎么知道的?”于岱惊讶地问。 安诺把酒吧里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于岱啧啧嘴说:“这孩子……真够狠的!” 安诺叹口气,怕的就是他的“狠”啊。 第四十四章:最亲近的人 于岱轻轻地笑了,“这孩子脾气够倔的,以后有你受的。” 安诺很想说夏景辉都能忍得了你我忍个白以辰的小脾气算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无奈地说:“他那脾气,何止倔,我刚被他狗血淋头地骂了一顿。” 于岱对这种八卦新闻非常有兴趣,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听安诺说完后倒把那戏谑八卦的态度收了起来,颇为严肃地问安诺:“不打算追追看么?” “你们这些人怎么都问我这个问题?几个小时前韩子飞刚问过你又问,我要想追我早追了还等到这会儿,抛开任务不提,就算我们只是普通人普通身份我也不打算去追他。”安诺拒绝地一点儿不拖泥带水。 “为什么?” “为什么?这有什么可为什么的!他才十八岁,生活才刚开始,他以后早面对的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岁月,我干嘛要把他拉进这个圈子里?你又不是不知道同性恋在社会上有多艰难,再说他还小呢,本来拿我当个大哥挺好,我干嘛要弄得俩人见面都尴尬得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安诺觉得于岱的问题挺可笑。 其实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很简单:“我爱你,但,那是我的事情。” 于岱迟疑了一下对安诺说,“你有没有想过他那么大脾气其实不止因为你说说的那些。” “那还能因为什么?” “安诺,夏景辉出事那会儿你觉得全警局谁最倒霉?” “秦晓呗!那小子快被你虐死了。” “那你说我那时知不知道其实这个根本不关他的事?” “呃?你是说……”安诺好像明白点儿什么。 “我找秦晓麻烦是因为我必须有个渠道纾解压力,全警局除了夏景辉我最亲近的也就是秦晓了……有时候,人只会对自己最在意的人发脾气使性子。” 安诺突然就想到了那天去九乡吃饭白以辰说陈老板是外人而自己是内人的话来。 “没准儿你们两个两情相悦呢?”于岱乐观地说。 安诺突然不知为什么就红了脸,狠狠地咬咬牙:“别添乱了。这不害人家小孩子么?他才十八岁,这条路太难!” “这怎么能是害呢?”于岱的语气严肃起来,“安诺,你会觉得这是害他是因为你首先就觉得这是错的,不对的,这是误入歧途!可是,我们到底错在哪里了呢?”不知不觉的,于岱换了人称,就好像是在向人们申述自己的内心世界,向这个执着地把同性恋划归异类的社会宣战。 “安诺,爱一个人永远没错,爱情的确是需要讲道德的,但是就像我说的,我们过自己的日子没有妨碍到任何人,我们愿意快乐幸福地走完这一生。是,这个社会的确让同性恋很难立足,但你想过没有,其实任何一种爱情都是艰难的。即便对方是个姑娘,你需要打败很多对手,你需要讨她父母姐妹兄弟闺蜜的欢心,你需要买房买车事业有成,你需要给老婆提供优渥的生活环境让她们对外有面子对内有享受,你需要给子女提供优越的学习环境让他们不输在起跑线上……安诺,这些难道是容易的事么?” “是,白以辰才十八岁,但是十八岁的孩子也有爱人的权力啊。他的爱可能不成熟,但是那并不是错啊。还有,安诺你想想,如果白以辰也爱你,你的拒绝难道对他就不是伤害么?我认识你那么多年从没觉得你是这样一个胆小鬼啊,当初你拐那么多姑娘上床时我怎么没见你担心过?”于岱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越说越急。安诺头疼地赶紧叫停:“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别念了!你拢共就掰弯了一个夏景辉瞧给你能的……” “安诺,我这辈子能掰弯一个夏景辉就心满意足了,一辈子都值了,你说我能不能?”于岱淡淡的口吻里有着无上的骄傲。 安诺沉默了,他靠在留观室门口的墙上,扭头看看屋里睡得昏昏沉沉的白以辰想,我要是能得到他,这辈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挂断电话安诺搬把椅子坐在了床头,看着白以辰那一个星期就极速瘦下去的脸颊心疼万分。他是一个行动派的人,一旦决定一件事就毫不犹豫地去贯彻执行。既然决定了要让小东西搬来和自己住,那么怎么劝服他就是当务之急;另外他有了那十几万就应该让他把工作都辞了,尤其是酒吧的工作,可是小东西把挣钱看做是目前的人生第一要务,他能同意么?把他放自己跟前真的能护住他么?韩子飞那里……还有……那个李建泽。 安诺觉得自己眼前的路还真不是一般的难走,当初接下这个任务的时候绝对想不到还有这么一出。 白以辰是被疼醒的,后背的灼痛感和撕裂感让他噩梦连连,他看见那头胖子狞笑着向自己扑来,撕扯自己的衣服,在自己的身体上留下种种伤痕,自己疼得连打滚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瘫在那里拼命地喊安诺的名字。安诺就站在自己跟前,还不到五米远的地方,他喝着一杯啤酒,对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微笑,和他们打打闹闹,然后一堆人就站在那里冲自己指指点点,笑着看自己一点一点被那胖子扒光…… “不……不要……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 噩梦中的白以辰痛哭出声,身子也开始挣扎,靠在床边打盹的安诺被吓得惊跳起来,一把按住白以辰不让他扭动,然后俯下身子靠近他的耳边轻唤:“白以辰、白以辰、醒醒醒醒,没事的你做噩梦呢……” 白以辰猛然睁开双眼,大眼睛里除了恐惧一无所有,安诺忍不住地抚上他的脸颊,轻声说:“别怕别怕,你做噩梦呢,没事了。” 白以辰涣散的目光渐渐凝聚起来,安诺开始紧张,他真是怕白以辰一旦看清眼前人后会像之前那样激动,再扯裂了伤口或者情绪激动到要用药物控制。可白以辰并没有那样,他只是无缘由的激凌凌打了个哆嗦。安诺被他这一抖抖得五脏都揪在一起了,觉得自己让这孩子绝望了,让他害怕了真是件罪不可恕的事。 “安……安大哥。”白以辰嗫嚅着说,神情还有点儿恍惚。 安诺展开一个笑容,柔声说:“我在呢!放心,我一直在。” 白以辰眨眨眼,想起来什么似的慢慢红了脸,但是眉头却是越蹙越紧,汗水一滴一滴渗出了额头。 “怎么了?很疼?”安诺的语气里带着不容忽视的心疼和焦急。 白以辰闭了闭眼,真疼啊,没想到会这么疼!疼得他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抽冷气。 安诺手忙脚乱地从桌子上找出昨晚向护士要的那两片止疼片,扭头又发现没有水,于是站起身想要出去找杯水,刚转过身子却发现自己的裤腿被死死揪住了,白以辰紧紧咬着下唇脸色苍白,眼里的恐惧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安诺的眼睛都红了, “小白,我去倒杯水,两分钟就回来,我保证!行么,信我一回?”安诺急切向他保证着,极力安抚白以辰的情绪。 白以辰慢慢慢慢地松开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松开。 安诺一路飞奔到护士台要了个纸杯,再一路飞奔着冲向开水房,他觉得自己当年在警校考短跑时也没跑的这么快过。推开留观室的大门时,一点儿也不意外的看到白以辰睁着大眼睛牢牢地盯着大门。安诺心里一酸,这是第几次了?傻小白就这么死死地盯着大门等自己推门进来? “怎么样,两分钟吧?”安诺勉强笑道,努力想让这孩子高兴起来。 喂白以辰吃药是件难事,以他俯卧位的姿势想要喝水简直不可能,安诺试了几次想要把他抱起来喝水却发现他疼得眼泪都下来了。 “小白,我下楼去给你买包吸管,你躺一会儿行么?” “不用了,安大哥,我不渴。”白以辰答得迅速毫不犹豫。 安诺看着白以辰干的有些起皮的嘴唇觉得自己视线有些模糊:“那你也得吃药啊!再说,我得给你买点吃的去?刚才就想去了,可是你没醒我不敢动地方。” 白以辰一把抓住安诺的左手大声说:“安大哥,我不饿。” 安诺用右手呼噜呼噜白以辰的头发,然后倾过身子移出白以辰的视线迅速抹干眼里的泪雾。他心里明白,白以辰真的被吓坏了,无论如何自己不能再离开他了。 他商量着跟白以辰说:“那这样吧,我去护士那里要个注射器,然后打个电话,就在门口,我开着门你能看见我,行吧?” 白以辰讪讪地松开手,小声嘟囔着:“我看着你干嘛?” “是,那是我想看着你行么?你离开我视线我就紧张。”天地良心,安诺说这话半点调戏成分都没有,就是话赶话说到这里了,可白以辰突然红透了的脸让他醒悟,敢情自己又占人家便宜了。 白以辰缩回手,色厉内荏地说:“赶紧去赶紧去,小爷我渴着呢!” 安诺想,我真是太善良了才没戳穿刚才是谁大声宣布自己“不渴”的。 安诺从护士那里要了一只注射器,为此好话说了一箩筐,陪笑无数。用注射器喂白以辰喝了两杯水吃了止疼片之后周煦来查房了。 安诺让到一边,趁着周煦检查白以辰的伤口偷瞄了两眼,昨晚一片混乱,白以辰始终被一群白大褂包围着都没法细看,现在真是头回好好看看他的伤势。可是,安诺后悔了,不看也就罢了,这一看,他更想冲到酒吧把那头猪宰了! 周煦转身交代安诺要注意伤口不要感染,消炎药要按时吃注意观察病人可能会发烧。安诺一一答应着,送走了一直笑得含意不明的周煦,他站在窗口给肖易打电话。 这会儿已经块八点了,肖易帮郑锐处理善后完刚到家没多久,正准备洗个澡换身衣服后去医院探望伤病员,安诺让他来时带份粥上来,特地嘱咐要鸡蓉粥因为小白喜欢。肖易一边答应着一边顺嘴问“你要什么粥?” “我?”安诺噎了一下,事实上他从来就没想过自己其实也饿了一夜了,这会儿也是饥肠辘辘,“我……随便吧。” 安诺挂断电话折回床边时,白以辰正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要不要道个歉呢?不过好像安大哥完全没把昨晚自己的抽疯当回事,那……要不就装傻,让这事过去吧?可是……好像不合适啊…… 止疼药的药效很好这么会儿功夫已经没那么疼了,白以辰趴在床上想想昨晚的事终于冷静下来了,觉得安诺是背了黑锅,自己这无名怒火发的有点儿不知所谓。 “安……安大哥。”诚实的好孩子还是决定开口。 “什么?”安诺勾过椅子坐下。 “那个……我昨天不是冲你……我,我,我就是……”白以辰觉得这事还真没法解释,因为自己也搞不清为什么所有的怒火都会冲着安诺倾泄。 “没啥事,别往心里去。”安诺笑眯眯地呼噜呼噜白以辰的头发,他是真的笑了,看到白以辰的这个样子,他想起于岱说的话,自己在这孩子的心里毕竟是与众不同的吧? “不,安大哥,你听我说。”白以辰有点着急,他不希望让安诺觉得他是个无理取闹蛮不讲理的人,更不希望安诺因此疏远他厌恶他,之前俩人的冷战让他至今想起啦都难受的要命,他绝不想再来一次。 “安大哥,我当时不知道怎么了,反正就是觉得这事全赖你,我就是想,你干嘛不来帮我?你……我觉得……你应该来帮我……我……反正,我真不是诚心冲你的,就是有点控制不住,看见韩子飞我都没事,看见你就……”忙乱中,白以辰觉得自己解释了还不如不解释呢。 “哦……敢情你是看见我就烦看见我想骂人啊。”安诺故意用轻快的口吻开玩笑,他想起于岱的话,其实,白以辰为什么冲你发脾气啊?因为他从心里依赖你,他潜意识觉得这种时候你应该就在他身边保护他!当他的依赖落空时,他当然只冲你发脾气,因为啊,你是他最亲近的那个人! “安大哥,你能原谅我么?”白以辰问的诚恳。 第四十五章:亲情爱情 安诺弯腰看着白以辰的脸,他的左脸颊被压在枕头上,嘴唇微微撅起,眼睛也变得一大一小,看起来童趣又可爱,纤细的身体在白色的被单下有些孤弱无依。安诺刹时罪恶感爆棚,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老牛吃嫩草的问题了,简直就是猥亵未成年儿童,属于严重的犯罪!他烦躁地扒扒头发,想自己从初中时就开始追女孩子,向来都一路高歌猛进,这都快奔三张了却折一小屁孩的眼睛里从此万劫不复。 作孽啊,安诺一声叹息。 白以辰紧张得等着安诺回他一句“没关系”,可安诺一时的沉默让他害怕了。他突然想到,也许安诺很厌烦他,自己最近不但总是给安大哥找麻烦还给人甩脸子看,昨天更是无理取闹出口伤人,就算自己开口叫一声“哥”,安诺也实在没有理由一次次的纵容自己。 这么想着,白以辰急了,他挣扎着刚想要支起身子就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安诺吓得惊跳起来,一把托住白以辰的身子小心地放平他。 “白以辰,不许动!哎,你要我说多少遍?真的没关系!任何人遇到这种事情绪都不会好,肯定得有个发泄渠道,这叫创伤后应激反应,你不冲我难道冲医生护士啊?我真的不介意”安诺急急地表白着,突然觉得这个机会实在不错,可以利用一下,“……不过……你要实在过意不去的话,不如答应哥哥我一件事如何?”安诺接着问。 “除了辞职,别的没问题!你说。”白以辰答应得很痛快。 安诺气呼呼地瞪着这个小屁孩,他怎么那么精?!笨一点能抑郁啊? “嗯……索性咱们明着说吧!郑锐从那个胖子那里帮你要到了十几万赔偿款,报警的结果无非就是治安拘留几天,忒便宜他了。现在你有了这笔钱,至少不用在酒吧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打工了。我建议你报个班学点东西去,最好能参加明年的高考,毕竟高中毕业文凭在这个社会上跟废纸一样!你哥哥我还大专毕业呢。”安诺越说越觉得这话顺溜,“当然这点钱也不一定够,为了帮你省点,我把我那间客房腾给你住如何?房租嘛就算了,但是你得帮我收拾屋子做饭,我记得你来燃惑应聘时号称‘收拾屋子可干净了 ’,看你在饭馆打工那么久,估计厨艺应该比我强。这样我也不用天天吃饭馆,你看怎么样?”安诺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难得的是还合情合理周到细致,既解决了问题又顾及到了白以辰的自尊心,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一下子提高了好几个等级。 为了不给白以辰挣扎的空间,安诺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你养伤怎么也得个把月,酒吧总得找人替你吧?而且那个胖子好像还是不大不小的一个政府官员,将来难保不来找酒吧和你的麻烦,为了大家好估计郑锐也会劝你辞职的,你太小,他不想害你。” 安诺说这话半真半假,他觉得自己平生说了无数的谎话,眼下这个不算登峰造极也算笑傲一时了。 白以辰趴在床上委屈得哭都哭不出来,自己平白受这一场屈辱,撞出一身的伤,结果却丢了工作,这上哪儿说理去?他沉默下来不吭声,不情不愿的样子一眼就能看出来。 “安大哥,我不想辞职……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白以辰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是欲言又止,安诺能听出他的犹豫。 安诺再叹口气,他觉得自从遇到白以辰他叹气的次数呈几何级数上升,每天都在往忧郁路线上靠拢。“白以辰,你要真拿我当哥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想不想再去念书,还是打算一辈子就这么打零工?” “我当然要去念书……我……”白以辰咬咬牙,“我得攒学费。” “你读什么学校那十几万也够了!你总不会想把出国留学的钱也攒出来吧?” “可是……”白以辰皱着眉眯着眼,一脸沉思的样子。 “可是什么?”安诺问道。 “嗯,别打岔,我算账呢!”白以辰很认真地说:“那……我可不可以保留九乡的工作?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安诺气的直乐,白小辰居然要算算帐再决定! 其实要按安诺的打算他最好把九乡的工作也辞了,就留在家里看看电影看看书挺好,对门于岱还能照顾着不至于出什么意外。但是安诺也知道,以白以辰这小财迷的性格来说这简直就是白日梦! 现在的问题是……安诺忍不住掐掐眉心,他相信莫晗会拧死他的!要不是自己迄今为止卧底卧得很成功,不用韩子飞动手,莫晗会亲自宰了自己的! “真要‘破屋藏娇’了”安诺自嘲地想,这件事估计会被于岱秦晓他们挤兑一辈子! 白以辰趴在床上咬着枕头角偷笑,天知道他有多高兴安诺能邀他同住,一想到以后每天早晨起来都可以看见安诺那痞痞的但其实很温柔的笑,每天晚上蜷在沙发里看自己喜欢的电影时都有安诺高大的身影相陪,每天可以在一起吃饭和他斗嘴,难过时他会呼噜呼噜自己的头发揽自己入怀……白以辰高兴的嘴都合不上,只能用枕头角挡着自己的脸以防笑的太夸张,白小辰兀自无限憧憬却完全忘记了其实自己跟安诺的作息时间是完全相反的。 终于……终于有个人,无条件的、真心的关心自己,愿意费尽心思小心翼翼地照顾自己,凡事都替自己想,为自己规划未来的生活。尽管不知道这种近似“家”的美好生活能持续多久,但自己到底得到过。在以后的岁月中回顾自己的青少年时代,也终于可以坦然地说句“我有过一个温暖的家”。在这个前提下,丢了一份来钱很快的工作也不是那么让人伤心了。 安诺看着白小辰笑的像只偷到香油的小耗子心里就柔软了起来,他没想到小家伙会那么高兴,全然忘记了昨夜的伤痛,忘记了刚刚还萦绕不去的阴影——这是一个让人心疼的坚强的小孩,他的每一天都在逼自己遗忘,遗忘一切的苦难和伤痛;对于白以辰而言,笑得越甜,也许伤得越深。安诺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再一次缠上白以辰的头发:“傻小子你乐什么呢?” “可以看电影,通宵看电影!”白以辰傻乎乎地说,想了想嘴角咧的更大,“免费的!” 安诺觉得自己好像不如电脑得宠。“这就值得你那么高兴?” “当然不是!”白以辰斩钉铁,“我还可以省好大一笔房钱。” 安诺觉得说自己不得宠还真是太抬举自己了!可是再看见白以辰美滋滋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要逗逗他:“白以辰,难道你不觉得最值得高兴的应该是从此后有我罩着你么?” 按照安诺的认知,白以辰应该嗤之以鼻地翻个白眼,然后无比鄙视地说:“你以为你谁啊?小爷我纡尊降贵地搬去跟你住是你祖坟长草前世积德,你那小破屋简直要蓬荜生辉了。” 可是白以辰居然一本正经地板起脸来,认认真真地说:“安大哥,你是真的对我好我知道,谢谢你!” 安诺所有的心里建设全部落空,反差大的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竟然傻住了:“嗯,那个……不用谢!”安诺一时嘴顺差点说出一句这是我应该做的来。 白以辰静静地说:“安大哥,我以前说我父母双亡其实不全是真的,我从来就不知道爸爸是谁,一直和妈妈一起生活。我妈妈……身体不好,她没法照顾我,所以我……我一直是一个人。你那会儿说当我哥哥我特高兴,真的!我觉得自己终于有兄弟了……嗯……安大哥,我的意思是……我跟你住不是高兴不高兴的事,而是一件特……特……” 白以辰想说“特幸福”,可是这么“肉麻”的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感觉好像是在告白一样。白以辰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似乎只有恋爱中的人才会对对方说“幸福”,但是……那种从心底满溢出来的温暖、喜悦、充实、安定感不是“幸福”又是什么呢,人这一生追求的不就是“幸福”么?白以辰想,有家的感觉应该就是这样吧! 白以辰吸口气,给自己打打气继续说:“那个……安大哥,我不太会说话,但是我真的……很……很幸福”。 安诺心说:妈的,你这叫不会说话?你他妈简直太会说话了,杀人于无形啊! “那个……白以辰,你要这么说哥该不好意思了,这实在算是小事一桩,” “对我来说,这很重要,非常重要!”白以辰淡淡的一句重锤一样砸向安诺的胸口,他觉得心口微微疼痛,要喘不过气来。眼前这个人,安诺默默想,终其一生,无论走到哪一步,我至少都会是他的大哥。 肖易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白以辰攥着枕头脸红,安诺盯着床头柜喘气,他好奇地问:“你俩怎么一脸暧昧相?” 安诺忍不住想叹气,这二子又真相了。 “二子,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说话呢?” 肖易撇撇嘴把手里的饭盒放在床头柜上:“这年头实话就是不招人爱听!” 白以辰趴在床上不干了,嘟囔着:“哪里暧昧了?我们兄弟相亲相爱肖大哥你不懂你是不是从来没兄弟?” 肖易弯下腰好笑地看着白以辰被压的嘟起的脸,忍不住伸手戳下去,在他脸颊上按出一个小小的圆坑:“小东西,你不疼了是吧?又开始贫了……就是跟安诺学的毒舌!” 安诺根本顾不上吐槽,他几乎恶狠狠地盯着白以辰的脸颊心里唾弃自己:看人家肖易,这种亲昵的小动作做起来理直气壮的,为什么搁自己身上刚有个念头就心虚得好像干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一样?没出息! 肖易自然而然地拿出勺子打算喂白以辰喝粥,安诺毫不客气地把他提溜到一边自己一屁股坐在床边舀起一勺粥递到白以辰嘴边,肖易站在旁边抗议安诺不给他表现的机会保护欲过盛,安诺想你把“保护欲”换成“占有欲”我倒是不反对。 一餐饭在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玩笑中进行下去,白以辰笑出了眼泪:有大哥、有好朋友、真好! 韩子飞是和郑锐一起来的,郑锐刚在护士台问过白以辰的情况,一颗心算是放了下来,又因为从胖子那里争取到了一大笔钱而心情不错。两人在留观室门口看着白以辰咭咭格格的笑便问道:“小白同学,你精神很好嘛!不疼了?” 韩子飞也帮腔说燃惑的头牌和二牌都在床边伺候着他怎么可能没精神? “白以辰,安诺伺候得可还满意?要不要把他赎回去啊,他可以一辈子伺候你哦?” 安诺镇定自若地开始吃自己的那份粥,白以辰笑着说韩大哥真会开玩笑,我可没那么大谱。 韩子飞冲安诺抬抬下巴,“白以辰,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以后他被别人赎走了,去小心翼翼地伺候别人你可别后悔!” 安诺平静地咽下一口粥后问白以辰:“赎么?不贵!” 众人大笑着看着白以辰,郑锐笑得明媚洒脱,细碎的发丝染上朝阳淡淡的金色,衬得他一双褐色的眼眸显出浓浓的茶金色,深邃迷离,就像异域的王子踩着驼铃来到你面前,风情万种又高贵优雅。 路过留观室的周煦从此一生都迷失在那双茶金色的眼眸里不曾找到回归的路。 韩子飞敏锐地抓住了一道惊艳的视线,他不动声色地把郑锐揽进了怀里,右手霸道地绕过郑锐细瘦的腰。白以辰的视线正好就和郑锐的腰部持平,他惊讶地看着本来和善的韩子飞突然变成一只守卫自己领土的狮子。 充满恶意地瞪着周煦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道的拐角处,韩子飞转过头来看到白以辰惊异的目光,他瞟一眼安诺,笑着对白以辰意味深长地说:“你知道么?爱情是绝对自私的!你会很骄傲有人欣赏你的亲人,但绝不能容忍有人喜欢你的爱人!” 白以辰想了想,慢慢地瞪大了眼睛,张口结舌。 第四十六章:试探 周煦镇定自若地拐过楼道,他能感受到身后那道充满警告意味的目光所带来的强大压迫感,他的心跳得很快,眼前一片茶金色的光斑在晃动。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只是从那里路过而已,那群人沸反盈天地笑闹,为什么他会在几米开外毫无预警毫无道理地跌进一双眼瞳里!他现在都能清晰地回忆出那双眼瞳,有浓长的睫毛,眼睛并不很大但是目光深邃,阳光折射在瞳孔上散出一片茶金色的光晕,被睫毛剪切成碎碎的光斑晃动着一屋子的情致。那双弯弯眉眼含着笑意深深,在被那只有力的手臂圈住腰时目光中的笑意更深了,微微下垂的眼睫带着几分爱恋…… 周煦站定脚步,站在窗户前极目远眺,穿过层层的高楼大厦他看到朝阳灿然。周煦很奇怪自己并不懊恼,也不沮丧,这场爱恋来势汹汹而自己溃不成军,在一切的一切都没开始的时候就这么站在窗边,咀嚼这那份惊艳、喜爱,心平气和地迎接毫无转圜余地的失败。 “所谓一见钟情,大约就是这样吧!”周煦对自己说,“不过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周煦从会“喜欢”一个人那天开始就是一根正弦曲线——没一处是直的!出生医学世家的他艰难地和父母沟通后一家人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父母对他的要求很简单:洁身自好!可以恋爱可以同居甚至必要时可以以任何形式结婚,但是一切的前提必须是“爱”,就像一切异性恋那样本着“携手一生”的初衷认真地爱。所以周煦毫不避讳自己同性恋的身份,也坦然地追求别人、被别人追求,在过去的岁月中他经历过四次恋爱,他爱的认真,散得平和,他和几个“前任”的关系都还算不错,甚至出席过其中一个的婚礼!那时好友恨铁不成钢地说他“太贱”,周煦笑笑说:“何必?你不能要求每一对父母都像我父母一样通情达理。都是被逼无奈有说不出的苦,自己人为什么要难为自己人?他希望在婚礼上看见我,我去就好了,给大家一个交代好聚好散……” 时间久了,周煦就拿用“下一个更好”来安慰自己。因为从不缺乏追求者的周煦要的无非就是一个“天长地久”,所以他轻易不会接受追求更不会去追求谁,这让他的空窗期总是很长,每到这时好友就用酒杯敲他的脑袋问他:“这年月有‘天长地久’这种东西存在么?” “有!”周煦答的斩钉截铁从不动摇。 “天长地久啊!”周煦闭目仰头,用早晨清新的空气填满自己的肺部,“又失败了……这次好像更惨!”周煦自嘲着轻声说。 安诺吃完手里的那份粥,看到吃了止痛药的白以辰又开始昏昏欲睡便帮他拍平枕头拉好被单,趁着小家伙还醒着告诉他自己去给他搬家,哪些东西可以扔掉了。 白以辰挣扎着想了一会儿说“床下有口箱子,拿上那个;再把衣柜里的衣服拿上,还有新买的被褥……其他的……都可以扔了!” “那我拿完东西就先回家收拾,让肖易陪你,一会儿阿奇过来换班,我明天再来。” “好……安大哥……明天……早点来。”白以辰迷蒙中看向安诺,一团轻雾在眼前飞旋,他心里有很多话想对安诺说,他想要先问清楚一个问题,但最终还是沉沉睡去了! 安诺借走了肖易的小QQ,韩子飞拉着郑锐走了,说是熬了一夜得回去睡会儿,肖易也伏在床边睡了,一片寂静中谁也没发现一个年轻的身影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后无声地走了。 安诺再次打开白以辰小地下室的大门时心情格外愉悦,他必须承认这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值得高兴的事情。白以辰的东西很好收拾,除了他千叮万嘱咐要拿的那口小箱子和安诺新给买的被褥以外似乎只有一件大衣是他特别在意的。安诺坐在床板上打量那口小箱子,是那种很古老的家什,也就比一个鞋盒子大一些,挂着一把锁。以安诺的能力开这把锁不会比开自家大门更麻烦,而且对比他毫无心理负担!箱子里有白以辰的各种证件和大学录取通知书以及休学证明,还有几张照片,大概是和他母亲照的,照片里的女人长得极美,有种高雅的气质,但是眉宇间有种淡淡的疏离感,仿佛与这个世界隔膜开来。身边的白以辰大概还在上初中,一看相貌就是承袭了母亲的优秀基因,小脸俊秀,笑的张扬明媚。他亲昵地挽着自己的母亲,把身子倾向她,带着几分喜悦几分依赖。安诺看的眼睛有些刺痛,放下照片又拿起几封信,信上的字迹凌乱,错别字满篇都是,落款都是李建泽,内容无非就是说自己很好要白以辰别担心,拜托他代为照顾奶奶……安诺很关注写信的时间,李建泽是警方在找的人,如果能抓到他很多事情会变得明朗。遗憾的是没有时间没有发信地址,邮戳是本地的,只能说明李建泽写信时还在本市。安诺小心地把信折好,打算趁白以辰没出院拿给于岱让他想办法。 站起身环视一圈这小小的地下室,安诺鼻子开始发酸,脚边只有一口小箱子和一袋子衣服,一床被褥,这就是一个拥有十八年成长历程的少年全部的所有和回忆。 安诺联系了房东很快的办完退租手续就走了,他一点儿也不想白以辰再跟这个地方有任何交集。 回家前安诺给于岱打了电话,于岱说房间整理好了随时可以入住,安诺笑着调侃他简直就是天生当酒店服务员的料。于岱骄傲地说,家里有个家务白痴你自然就全能了!顺便告诉安诺夏景辉打算后天回来,明天晚上那批货会被缴。 安诺犹豫了一下问:“老莫怎么说?” 于岱轻快地说:“放心吧,我给你搞定咯!” “怎么说的?” “我就实话实说嘛,老莫都成精了你打算怎么瞒过他?不过我没说你打算勾搭人家。另外,老莫也希望白以辰能提供李建泽的消息……” 安诺看了看手里的小箱子,反倒有些犹豫了。在他的心里,最好白小辰跟这笔烂账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他就安安心心地当他的米虫,等安诺把这摊事弄利落了再考虑以后。但是安诺也知道,莫晗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安诺打开房门的时候才明白于岱为什么能在几个小时内搞定堪比垃圾填埋场的客房——他用扔的。于岱只留下了一张单人床一个床头柜,一个衣柜一张桌子,其他乱七八糟的前任主人的家具他全都给扔了,现在这间房子基本上跟白以辰的小地下室格局一样。安诺收拾好东西洗了个澡躺下来,他迫切的需要睡个好觉,几乎是沾床的同时就跌进了深深的睡眠中。再睁开眼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安诺觉得自己精力充沛得完全可以去跑个半程马拉松。 安诺拎着打包的粥到医院时阿奇正跟白以辰开着什么玩笑,俩人叽叽咕咕笑做一团,白以辰的脸色依然很差,倒是精神状态好极了 “安大哥”白以辰看见安诺兴致勃勃地打招呼,“快把阿奇换回去,他已经困得开始说胡话了,他刚说……” “白以辰闭嘴”阿奇扑上去堵白以辰的嘴,白以辰笑的眉眼弯弯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安诺走上前呼噜呼噜白以辰的头发,这孩子出了一身的汗,头发还有点潮潮的:“这么高兴?说什么呢?” “没什么,安大哥你别听他的……那个……那我先走了”阿奇很快地就离开了留观室。 “这小子说什么,一脸心虚样。” “他呀,他跟我道歉来着,说不应该让我去送那杯酒。”白以辰一本正经地说,“我说这怎么能怪你呢?跟你没关系的。” “嗯,这会儿你倒是通情达理了,前天晚上哪个小疯子跟我闹来着?” “你跟他怎么能一样呢安大哥?”白以辰唇边卷起一个几乎可以称作甜蜜的微笑,“有些话只能跟你说啊!” 如闻纶音如饮甘醴,一击重鼓狠狠地敲进了安诺的心里。安诺一时之间倒没了任何反应,白以辰是什么意思,是我认为的那种意思吗,要是的话我怎么办,不是的话怎么办?一连串的问题万马奔腾地从他的大脑里呼啸而过。 “安大哥,你手里那粥是给我的么?”白以辰小耗子一样笑眯眯地问,瞅着安诺手里的东西。 “哦,是给你的”安诺坐到床边拿出勺子一点点挑出粥里的姜末,他记得上次白以辰吃到姜时整张小脸都皱起来了。 “安大哥,你真够细心的,当你女朋友肯定特幸福的” 安诺莫名觉得这话题有点儿危险,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瞎说什么呢,我现在哪里有女朋友?” “上次我住院时还有一个呢,这才几天啊,甩了?” 安诺恶狠狠地想小东西的记性真好,随口说的谁会记那么清楚。“嗯……不合适就趁早分呗。” “那安大哥,你有男朋友吗?”白小辰天真纯良又无辜地看着他。 “男……男朋友?” “对啊,你以前不是说你男女通杀的吗?” “没有”安诺赶紧澄清,同时不禁吐槽这小子记性不是一般的好,怪不得考的上H大!“你问这个干什么?打算给我介绍一个?” “没,就是好奇”白以辰咽下一口粥。 安诺觉得这个时候得赶紧转移话题,白小辰同学对他的“另一半”越关心就越危险,这个话题是核弹,万万碰不得,况且安诺怎么听怎么觉得白以辰的语调里带着轻松愉悦,甚至有点儿跃跃欲试的样子。他试探得太明显了,安诺想无视都很困难 “嗯,阿奇还跟我八卦酒吧里的事呢,挺神的” 安诺简直要流泪了:“他说什么了?”安诺硬着头皮接下去。“他来燃惑还没你时间长呢,他能知道什么八卦。” “可是他跟肖大哥关系很好啊……嗯,你懂的。” 安诺苦笑一下,真是太懂了:“那就更是不靠谱,肖易那张嘴……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主要就是你的猎艳史。” “我的什么?”安诺大惊失色。 第四十七章:一点奢望 “猎艳史啊……他说你刚来燃惑的时候勾搭着十里八乡的大姑娘小媳妇帅气小伙沧桑老男人都往燃惑扑,你跟他们喝酒,老板高兴坏了,那段时间生意爆好……可惜后来你不卖笑了。”白以辰边说边笑,“但是郑哥更高兴了,因为你卖酷比卖笑还挣钱!” 安诺板着脸想那段时间忙着立住脚引起郑锐韩子飞的注意,非常手段自然是要上一些的。这段历史并不光彩,安诺一点儿也不想让白以辰知道。现在他紧张的好像作弊被老师抓包的学生,很想负隅顽抗死不承认奈何证据确凿抵赖不得。抬眼看一眼白以辰,小家伙依旧笑的眉眼弯弯的,一副开心的不得了的样子。 “有那么好笑么?”安诺真是奇怪了? “嗯!”白以辰点点头。 “笑点在哪里?” “一,肖大哥告诉阿奇,别看安诺招蜂引蝶的,可他居然一个都没谈成。”白以辰模仿着肖易那三八兮兮的猥琐样,把自己逗得咯咯笑,“二”白以辰瞟一眼安诺,“二是,安大哥你也是会喜欢男人的。” 从刚才安诺的头脑里就一直在响红色警戒,他模模糊糊地觉得今天的白以辰跟往常不太一样,从他说出:“你跟他怎么能一样呢。有些话只能跟你说啊”这句让他心神摇曳的话开始,整个聊天的路子好像都在跑偏。 对于白以辰的话,安诺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但他有些不敢相信,不知道会不会是自己会错意。但他更怕的其实是自己没会错意,白以辰真的是那意思,安诺觉得是自己把这孩子“带坏了”“拐沟里去了”。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白以辰那么依赖自己,无非也就是因为他从小缺乏感情生活,自己对他的关心让小家伙一头扎了进去。但其实如果给他一片更广阔的天地,有人给他一份光明坦荡的爱,他会比现在更快乐,他会知道爱情毕竟与亲情友情不同。 所以安诺说:“在酒吧打工嘛,虚与委蛇那套总得学着点儿,逢场作戏而已,你哥哥我泡过的妞的确是不少,男人嘛……还是算了,不好那口。” 白以辰明亮的笑脸渐渐暗淡了下去,他搞不懂安诺这个人,有时觉得自己好像看明白了想清楚了可一转眼的功夫一切都变了。有时觉得他神秘莫测百变多样,可再一看,还是那个懒懒散散痞里痞气的安诺——他真的会变脸。 一直以来他都很喜欢安诺,白以辰觉得这是那种兄弟手足之间的喜欢,虽然也为安诺有女朋友这事挣扎纠结过,但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直到韩子飞说出那句话他才惊觉自己大概对安诺还是抱了点不一样的小心思。 白以辰的确没谈过恋爱,不过十八岁的男孩子已经算是成年了,他明白自己对安诺的一言一行格外在意,也清楚自己有多喜欢呆在安诺身边。如果说一开始这一切都是出于对亲情的渴望,对兄长的依恋,那么前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让他恍惚间触摸到了自己内心深处最隐蔽的情感:在他危机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只有安诺;在他脱困后他只想依进安诺的怀里大哭大叫发泄自己的情绪;在他想到安诺会有恋人时他郁闷苦涩伤心不安;在听到韩子飞那句话时,他第一次醒悟,原来自己想要的不仅仅是能带给他温暖、关爱、安全的兄长,更想要一个能给他幸福感的恋人,这个人,他一点儿也不想和别人分享! 他绕着圈子从肖易和阿奇那里打听安诺的情况,当听到安诺那漫长复杂的情史时那种酸楚苦涩嫉妒成狂的感受逼得他辗转难眠。他喜欢安诺宽厚的脊背,温热的胸膛,他喜欢安诺懒懒散散的笑,喜欢安诺用大手呼噜自己的头发好像在爱抚自己亲爱的小弟……如果这一切都终将属于别人…… 爱情是自私的。韩子飞的话回荡在耳边,他不愿意和别人分享安诺,任何人都不行。 安诺也喜欢男人,对此他抱有很大的期望,他想只要安大哥能接受男人,自己慢慢来总是能有所回应的。肖易阿奇那里听来的讯息让他很振奋,可是现在,安诺清清楚楚地对他说:我不好那口!这让他所有的美梦全都成了笑话。 安诺借口找大夫,扔下白以辰迅速地离开了留观室,白以辰望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慢慢抿紧了嘴角。 安诺在诊室找到周煦时周煦刚刚缝合完一个刀伤患者,他的半张脸隐藏在大口罩下面,就留下一双精明的眼睛灼灼地看着安诺。 “72小时观察期结束就可以回家,注意不能碰水,如果感染了会引起高烧。背部肌肉多,伤口不容易愈合,注意不要让他乱动,最好静卧,俯卧位,不用来拆线了,缝合线会被肌体吸收的。” “谢谢医生。”安诺问完了想知道的,简单道谢后就想走。 “等等,”周煦叫住了他,“记得昨天我跟你说他受到了很大惊吓么?” “记得!需要找心理医生么?”安诺立刻收住脚步原地站住,他一想到昨晚白以辰吓成那个样子就心疼。 “看情况,这方面我不是专业的。不过……你叫安诺吧,昨夜给他缝伤口时他醒来过,迷迷糊糊地一直哭着喊着叫安诺……”周煦眯起了眼,安诺打赌他在口罩下偷笑。“这说明他很依赖你,你让他有安全感。” 不知道为什么,这普普通通的一句话竟让安诺听出了五味杂陈。 “你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不过他昏迷着还叫你的名字,这至少说明你在他心里是与众不同的……” 安诺苦笑着说:“好的,我应该怎么做?” “多陪陪他,帮他回忆一下那晚发生的事,他不能回避,必须正视它、接受它,别让它成为一个隐藏的不定时炸弹。” “你知道那天发生什么吗?”安诺觉得这个医生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我是外科急诊医生,各种各样的伤看的多了,他那一身的瘀伤……通常出现在女孩子身上的” “你也知道,现在的社会……有点乱啊”安诺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餐饮业不好干啊……”周煦其实很想问问昨天在场的唯二两个没穿制服的是什么人,奈何找不出一个说的出去的借口,只得又交代了几句护理注意事项作罢。 安诺折回留观室的时候白以辰无精打采地趴在那里,安诺笑着问他:“怎么了?刚刚还那么有精神的。” 白以辰淡淡地说:“饭饱神虚。” 安诺听出了他话里的小情绪,笑着说“那说点儿有精神的事情,我问过大夫了,你后天就可以出院了,你那间房子我也给你归置好了,后天你就可以直接住进去了。” “真好!”白以辰努力想作出快乐的样子来。 安诺看着他恹恹的样子,心里便有些不太痛快,大步走上前去,用力胡噜胡噜白以辰的头发说:“小家伙打起精神来,还有两天而已!” 白以辰的脑袋在安诺的大掌下左右摇晃着,声音被闷在枕头里,安诺没听清也不想听清。 今晚安诺陪白以辰,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着,都想从对方嘴里套点儿话出来,可俩人都是鬼精鬼精的,聊到后来各自的话里都是真假掺半的,难得的是还能相谈甚欢。临睡前,白以辰问安诺:“安大哥,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 “不知道,这事儿得看缘分。” 说实在的,安诺其实不怎么相信缘分这个词。他觉得这个词很琼瑶,是一个让人可以随便就拿来做借口的妙话。但大部分人都用它来当拒绝别人的借口,在这个词的遮盖下,一切世俗的、物质的、悲伤的、无奈的、功利的分手都可以进行的道貌岸然甚至充满美感。但是在这样的语境下,他不知道用哪个词更合适。 半夜的时候,病房里又住进来一位留观的病患,各种生命体征监控仪一打开病房里充满了机器运转时发出的咔咔咔的声音,各种指示灯频繁闪动,晃得一屋子都是光斑。白以辰被吵醒后扭头看原本伏在自己床边的安诺,安诺坐正身子,看着白以辰睡眼迷蒙的样子问:“要喝水么?”白以辰摇摇头:“太晃眼了。” 安诺站起身拉上了两张床之间的帘子,想了想又用大手轻轻覆上白以辰的双眼:“我给你遮着,你睡你的。” 白以辰在安诺的大掌下眨眼,浓长的睫毛扫过安诺的掌心,让他整颗心都痒了起来:“睡吧……” 白以辰相信,直到自己睡着这只温暖干燥,能带给他奇迹般的安全感的大掌都不会移开:“安大哥……”他的声音里有浓浓的睡意,发音有些含糊。 “什么?”安诺俯低身子。 “你真的很好。”白以辰嘟囔一句,呼吸放得又长又缓。 又被发一张好人牌!安诺觉得自己手里的好人牌加起来可以打“双升”了。他好笑地轻轻弹动手指,在白以辰的额头上点了几下。 “我……”白以辰似乎嘟囔了一句什么,但是安诺没有听清,留观室里监控仪器滴答滴答的声音把白以辰的声音完全遮住了。 “你怎么了?” …… 白以辰睡着了,安诺轻轻拿开手,看着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想,你刚想说什么?我能不能对此抱有一点儿奢望呢。 第四十八章:又是饭局 天快亮的时候,安诺被放在裤兜里静音的手机震醒了,电话是秦晓打来的,他得意洋洋地宣称自己和队长又干了很漂亮的一场,安诺提醒他这种话要是让于岱听见了保证死无葬身之地。秦晓拽得二五八万的,得意洋洋地说:“要论能力、论智慧、论和夏队的默契度,我甩他带鱼一条长安街!” 安诺相信秦晓和夏景辉真的干了极漂亮的一仗,这小子已经高兴得说话不过脑子了,这话要是让于岱听见一定血雨腥风修罗场。挂断电话,安诺瞟了一眼安睡着的白以辰决定出去散根烟。公事一直按照他的计划平稳进行,可私事要怎么摆平却让人头疼,两件事现在纠缠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安诺烦躁得啪啪直按打火机,这时候听见身后一个声音说:“嘿,真巧!” 是周煦,他嘴角咬着一只烟呲牙咧嘴地打了一个尽兴的哈欠。 “我怎么每次来医院都能看见你?”安诺也觉得这事儿忒巧了。 “这话得白以辰说,他一共来医院四次,四次我全碰上了。三次我处理的,一次内科医生处理的,我跟他见面的概率更高!” “四次?”安诺有点儿奇怪。 “一次陪你来的,一次把自己的手划了特大一口子,我缝了半天呢,一次发高烧,这次……索性全是伤!我又是个外科急诊大夫,而且是住总,这不就都撞我手里了。” 安诺恍惚想起似乎白以辰刚来燃惑那会儿手上总是包着纱布,当时想问问来着,不知怎么就扔一边了……是了,那时自己还没有这么地关注他,还没有莫名其妙地爱上这个倔小子! “他病历上填着酒吧服务生……现在的酒吧都用这么小的服务生么?”周煦对白以辰很好奇。 安诺没说话,他回想起当初那个虎虎生气的小孩子站在自己面前声振寰宇地说“十八岁,满!”的样子,那种新竹凌空的活力和张扬让他动容。 “呵,也是。哎,我看病历上写着‘燃惑’酒吧,在哪儿啊,没事了我过去坐坐欢迎不?” “就在酒吧街那边,随时欢迎。”安诺客气着。 话题到这儿突然就僵住了,两人低头默默地抽烟,周煦一时之间找不到可说的话题有些着急,他实在是想知道那个拥有一双美丽的茶金色眼瞳的充满异域风情的男子是谁,惶急之下脱口问道: “昨天那么大事,你们老板都没来么,我看屋子里尽是穿着制服的服务生了” “来了啊……” 周煦心里突然就安定下来了,那个人,不是老板就是老板的男朋友……经常去燃惑的话应该能见到吧?周煦觉得自己挺可笑的,打听那么清楚干什么,总不能横刀夺爱吧。就算是有这个打算,自己恐怕也完全没有攻击力。从小就循规蹈矩的人,生活中向来安分踏实,只想和一个同性情人一起过正常人的生活,这样的人最是平凡,这样的生活最是平淡。记得他的一个男友说过,周煦你真是个好丈夫,但绝不是一个好情人,要命的是,想要成为一个好丈夫之前你丫总得先当个好情人吧? 周煦想,就算我敢夺爱,也没有横刀的资本啊! 安诺抽完最后一口烟拍拍手,打算回去守着白以辰,谁知道这小家伙会不会半夜醒过来又胡思乱想。没等他迈腿,手机又响了,是于岱打来的,安诺退开一段距离接起了电话。 于岱告诉安诺情况有些变化,广兴市的那批货在运输途中被顺利截下来了,经过夜审,董均只是个牵线的,一个叫李谦才是真正的买主。董均买了今早的机票飞北安市,应该是来找韩子飞的,他现在急需一大批货供给李谦,这样韩子飞势必要联络刘波,这是安诺接近刘波的最好机会。 安诺挂断电话时心里平静如古井,他本来以为自己会激动得发抖,可经过了太长时间的绸缪、等待,当希望近在眼前时心里已经没有任何激动或不安,这一切仿佛顺理成章理所当然。安诺现在需要考虑的是韩子飞会不会带自己去见刘波,如果不带自己该怎么做呢? 折回病房的时候白以辰还在沉睡中,依然苍白的小脸被雪白的床单衬的有些发黄,安诺控制不住地伸手去轻轻碰触他的脸颊。白以辰一无所觉地沉睡着。安诺的指尖划过白以辰的眉目,停留在他温润的唇上,能感受到他暖暖的呼吸,轻轻浅浅地挠动着安诺的心。 这么好的一个男孩子! 白以辰脸半埋在枕头里,所以安诺没有看到他的嘴角有一道微笑的弧线。 上午快八点时,查房交接班的嘈杂声惊醒了白以辰,他睁开眼睛时安诺正好端了一个餐盒回来: 安诺小心翼翼地抱住他,慢慢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问道“馄饨,吃么?” “吃!”白以辰兴高采烈地张来开了嘴,今早白以辰的精神状态格外的好,整个人从里往外透着高兴劲儿。 “你就吃东西不耽误,张嘴!”安诺自己完全没注意到自己专注的目光和的口吻里那浓得化不开的宠爱。 白以辰塞了满嘴的馄饨,吃的心满意足! 安诺看他笑的开心,不由得也高兴起来:“疼的怎么样了?” “基本不疼了,动作轻点慢就点就行了” 怎么可能不疼?安诺无心拆穿白以辰的谎言,他知道这孩子就是这么的倔。 一会儿护士过来给白以辰换药,被子一掀开白以辰整片后背全都裸了出来,安诺看着血迹斑斑的脊背,怎么也转不开视线,任由心一点点抽痛! 白以辰侧脸看着安诺,嘴角慢慢笑出一对满足的小酒窝:“安大哥,非礼勿视你不懂啊?你这样纯属占便宜!”白以辰嘴上的功力在安诺完全搞不清楚的状况下突然又满血了,整个人虎虎生机小豹子一样,安诺想,之前那个柔弱无助小猫样的白以辰莫非是被什么附体了? “我占你便宜……”安诺一边转开眼睛一边嘟囔,他其实很想说:你小子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占便宜,要不哪天我占一个给你瞧瞧? 中午时,肖易晃晃悠悠地过来替换安诺,白以辰一看见肖易眼睛都亮了,整个人几乎是神采飞扬的:“肖大哥,你可来了!” “呦呵……小白,想哥哥我啦?”肖易多少有点儿受宠若惊,看到旁边坐着的安诺杵杵他的肩膀,“哥儿们,挪挪地方吧,赶紧让位!” 安诺眼里冒着妒火地站起身,这小家伙为什么看见肖易能高兴成这个样子,自己陪他不好么?肖易一屁股坐下来就开始和白以辰贫,喷着口水地讲昨晚酒吧里有多热闹,两人叽叽咕咕地笑作一团,安诺突然有种失宠了的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那个……白以辰,我先走了啊” “嗯嗯,走吧!再见安大哥!”白以辰冲着安诺呲呲牙算是告别了。 “为什么我觉得你巴不得我赶紧走呢?”安诺抱怨一句。 “没有啊,我是关心你,早点儿回去好好休息,你都盯了一夜了很辛苦的。”白以辰嘴甜甜,笑融融。 安诺的失落感铺天盖地,白以辰看着安诺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默默地对自己说:“白以辰,加油!” 安诺带着满心的失落回到家倒头就睡,五点多的时候被韩子飞的电话吵醒了,韩子飞跟他说老董又来了,晚上一起吃个饭! 安诺颇有些不耐烦:“怎么又是饭局?韩哥咱们能换点儿别的么?我昨晚看白以辰一夜,正睡着呢。” 韩子飞犹豫了一下,带着十分的诚恳和歉意说:“安子……你辛苦一点儿吧,这次事情有点儿紧,恐怕得有个人出面,现在也就你还合适。” “那……好吧,在哪里?” “贵溪情吧,有个贵州来的朋友,晚上七点。” 安诺挂断电话后直接就去砸202的门,于岱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就来开门,力道之大足以把防盗门拽下来。安诺假装没看见他脖子上可疑的红痕,镇定自若地说:“晚上7点,贵溪情,韩子飞董均,还有一个贵州来的不知道什么身份。” “用什么?” “嗯……什么都不用,我不太清楚状况小心为上吧,你跟紧点儿就行。” 安诺说完,于岱“砰”的一声甩上大门。安诺眼睁睁看着一扇大铁门拍在自己面前,摸摸鼻子,转身回屋把自己收拾了一通就出门了,宴无好宴,他得打起十分的精神来。 贵溪情是安诺最不喜欢的几家饭馆之一,这家饭馆最大的特色就是店名的第一个字。总体来说,店面的装潢、餐单的印制、菜品的品相全都和价格成正比,但是味道和菜量,非常统一地与价格成了反比! 安诺为了衬场子,特意捯饬了一番:安诺宽肩窄臀,标准的倒三角身材,非常适合穿制服类的衣服,这些可以把他衬得阳刚而挺拔,配上他懒散的笑容,颇有几分味道。 今天他穿了件淡粉色的衬衫,款式很新,是今年刚上市的阿玛尼的仿款,下着一条铁灰色的西裤。淡粉与铁灰,尽管这种搭配非常雅致,但是也很有风险,如果身材不够紧实,就会显得臃肿邋遢;如果在不那么隆重的场合,就很容易给人“装逼”的感觉。安诺本来也不想“装逼”,但是他的衣柜里只有这么一身衣服勉强算是能上大场面,事实上就这身衣服还是于岱帮他置办新家时顺手扔进去的,说是他安诺以后要是混成黑帮老大的,得有两件衣服称头!衬衫价值120大洋,西服价值480大洋!安诺都懒得问他是从哪里淘来的。 安诺在出租车里想尽办法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装逼”,他解开了衬衫的领口,将两只袖口也敞开挽到肘部揉皱后再放下来,又抓着领口捏了两把,就着后视镜打量一番觉得勉强可以算是休闲款。 司机在后视镜看了一眼后,笑着说:“你再把头发抓乱点,现在小年轻时髦这样,颓废美。” 安诺从善如流的呼噜两把头发,觉得效果满意极了。 七点差一刻到了贵溪情,出租车停稳时门口的门童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过来帮安诺拉开了车门。安诺跨出车门的时候一阵晚风掠过,扬起的衣领轻轻拍打着他的颈部,刘海卷出洒脱的弧度,发丝间一双利目映着酒店大门的灯光灿然生辉,唇角那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有那么几分不羁。门童一时恍神钉在原地,安诺已经大踏步地越过他往前走去。酒店门口各色豪车一水码开,安诺临进门前回头看一眼搭自己的出租车大摇大摆地好像检阅一样慢慢从那一溜儿豪车前开过去。 第四十九章:一盘菜有多重要 安诺进门时只有韩子飞在,不久刘波和吕强就到了,安诺看见吕强作出一个微微惊讶的样子,刘波扫了一眼随性地点点头算是打招呼。整七点时董均带着一个叫张新民的来了,两下里一对,董均倒是唯一一个认识全场人的,于是站出来给双方作介绍。张新民中等身材,黑瘦黑瘦的一看就是西南的人,糙着一口地道的贵谱跟在座的招了一圈儿招呼。 董均跟张新民打过好几次交道,这人刚到G市不久,名义上做物流的,管理着几个面积不小的仓库。可实际上他做的是“黑道快递员”的生意,相当于是押镖的。丢的那批货其实是在张新民的地头上被缴的,按规矩他是要赔付的。因为这批货的买卖双方来头都颇大,张新民主动要求这趟活他亲自出马,全程押送,条件是希望能见见“世面”,以后好做生意,所以这次董均借着这个机会把张新民也带来了,算是拜拜山头。 刘波是真正的生意人,这种事当然是求之不得,三个人几乎是一拍即合。 这顿饭吃的很有些味道,安诺低眉顺眼地坐在末席一言不发但是满意极了:首座主宾是董均,一脸焦急愁云密布;刘波以主人的身份坐在董均的左边,中年微微发福的样子,看起来慈眉善目挺和气的;张新民算是次宾,坐在了董均的右边;韩子飞作陪,打横坐在了张新民的右边,笑容晏晏;又冷又硬的吕强陪自己坐末席,两人心照不宣地对个眼,各自低头吃饭。 席间,韩子飞和董均两人在互相诉苦,一个说这么大一批货,你又要的这么急,大哥哎小弟我很不好办啊;一个说老弟啊,兄弟我实在是没办法了,你看我一下子折了三个兄弟进去呢,要是交不上货你得去海里捞兄弟我了。 安诺大致也听明白了,那批货到广宁市之后按照计划当天夜里就要转给李谦。李谦是东南一带最大的客户,董均自己也是刚刚才巴上不久,所以给李谦的货董均都力求在各方面做到最好,李谦也很大方地总是先把款项打过来,一直没出什么岔子。偏偏这回出了事,本来货都已经到广安市了,可问题是广安市最近几天都在“严打”,重点治理“黄赌毒”,双方自然是不敢顶风作案,于是决定把货封存起来等风声过了再说,当然,存货的地方就是张新民的一个库房,这个库房租借给市粮油公司,向来是堆放大米白面的,历来工商检查都不会关注这里,按说应该是万无一失。 可就在这时,董均手下一个小兄弟因为参与赌博被抓了,要命的是在他的口袋里还有二十克冰毒。参与赌博不够刑拘,但是“溜冰”可就是大案了,小兄弟情急之下为求宽大供出“听闻”有批货进来了,具体藏在哪里不知道,但是因为买主是“大名鼎鼎”的李谦,所以道上隐约有些传闻。警方据此顺藤摸瓜找到了张新民,张新民自然是哭天喊地的叫屈,亲自带着人一间库房一间库房的搜。这种搜查自然是万无一失的,警方悻悻而退。可转过眼来的第二天,张新民手下的一兄弟跟哥儿们喝酒喝醉了,炫耀自己昨晚在警察眼皮子底下捣鬼。虽然他还有那么一丝理智没敢把事全交代了,可就那点儿东西也足够警方杀个回马枪了。那批货一克不少地全部就地缴获,仓库的主管经理自己站出来顶包,说是私活,为了来财快,按说作为老板的张新民也难辞其咎,可张新民是什么人?警方去工商局一查底子,这物流公司的法人代表敢情根本就另有其人,于是张新民躲过这一劫。 “所以……韩老弟呀,兄弟我真的是难办啊,你看李谦那边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到时候交不出货来那是要出大事的!麻烦再给凑一批吧。” “您看,我们真的是特别看重跟您的交情,给您的货都是上品。您是明白人,这些货绝不同于那些大路货,都是精选出来的,能凑齐一批真的不容易,您又要那么多……” 当以上对话用多种表达方式重复到第四遍的时候,安诺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是时候谈谈价格了。果然,最终韩子飞同意在两周内再凑出这么一批货来,但是董均需要加价百分之十五。 整个过程中,刘波除了劝了两杯酒几乎一言不发! 安诺坐末席,正好可以看到刘波的脸,这个样貌普普通通,从各方面看都是一个温和善良的中年大叔的男人一点儿不像纵横叱咤的黑道老大。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带着温厚甚至有点腼腆的笑容在适当的时候举杯劝酒。 这一餐风生水起,你来我往的客套中买卖谈定大家这才开始安心吃饭。韩子飞作为主陪斟酒递茶,刘波和董均、张新民谈笑风生,觥筹交错间张新民和刘波的业务关系也有了个大致框架。 韩子飞客气地寒暄着:“听说张先生是贵州人?这家店的贵州菜还可以,您尝尝。” 张新民兴致颇高连声道谢,举筷尝了几样后赞不绝口。安诺满桌看过去:苗家排骨灌香肠、八宝娃娃鱼、金钩挂玉牌、酸菜小豆汤、竹筒烤鱼、阳明凤翅……的确是正经贵州菜,可是……安诺眼睛闪了闪,没吭声。 贵溪情主打贵州菜,贵州有“三天不吃酸、走路打蹿蹿”的民谣,席面上很多酸辣口味的菜,这倒合了安诺的口味,反正也插不上话,留一只耳朵一只眼睛也就够了。安诺尽量吃的“高端大气”,虽慢,但还真没停嘴。席面配四冷盘、四佐菜,也就是贵阳地区俗称的八大碗;主菜数量按最高规格定的有九道;搭配上小吃、甜食、水果、两瓶2000年的茅台酒,安诺心里不争气地算了算帐,又夹了一筷子鱼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席饭眼看就要吃完了韩子飞冲安诺使了个眼色,安诺知道该自己出场了。韩子飞指着安诺对董均和张新民说:“这位是安诺,这趟活他跟着吧” 安诺站起身,客客气气地冲两位点点头:“董先生张先生,我是安诺。” 董均谈成了生意,高兴的满面红光,笑的眼睛都找不到了,看着安诺频频点头:“这兄弟好,人机灵,身手了得!”一边说一边用力拍着刘波的肩:“真的真的!这小兄弟是个人才……刘先生麾下各个是精英啊!” 刘波谦虚地笑笑,若有若无地瞟一眼吕强,吕强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董均这话是冲刘波说的,韩子飞自然不好搭话,刘波倒是知道有安诺这么一号人物,但从未打过交道,一时之间也不好说什么。安诺机灵地把话接过去说:“董先生缪赞了,也是韩哥给我这机会。” “不不不,安先生真是人才,今天一看还玉树临风呢,哈哈哈。” 安诺在心里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待价而沽。 席末,韩子飞起身出去结账,安诺跟着离开了包厢。韩子飞递给安诺一串车钥匙:“还是那辆车,你送他们吧。” 安诺接过车钥匙犹豫了一下对韩子飞说:“韩哥,那个……张新民……你熟么?” “这人是董均的关系,不过我也听说过他,最近风头挺劲,他做物流的,老板认为多条路总是好的。” “嗯,”安诺斟酌着说:“韩哥,我觉得这人还是再查查好了,我对他有点不放心。” “哦?你看出什么来了。” “其实我也没看出什么来,只是……你说他是贵州人,可是你注意到没有,桌上有道凉拌折耳根他一口没碰!我去过贵州,说实话我还真没发现有贵州人不吃折耳根的,那菜对于贵州人而言简直就是生活必需品!” “可能偏偏他就不喜欢这个味道呢。”韩子飞歪歪头,一不以为然。 “那也没准,也可能我太多疑了……”安诺从韩子飞的似有似无的笑容中悟到了点什么。 在安诺开车送董均张新民回酒店的同时,韩子飞折回了贵溪情的包厢。这时服务员已经把残席撤了下去,抬上来一整套实木的茶具,吕强正往公道杯里倾湛清碧绿的茶汤,刘波端着闻香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吕强闲聊。刘波递给韩子飞一杯茶后随口问:“你用的这个人看起来还真是不错,董均对他印象很好,吕强也说他不错。” 吕强在旁边说:“各方面都挺不错,能力也强,不过看起来不是那么听话。” 刘波摆摆手并不赞同:“有本事的人自然都有些脾气的,你以为你的脾气好啊,哈哈哈。有点脾气没关系,关键是不误事,能用!” 吕强想了想也笑了。 韩子飞对刘波说:“嗯,老板,刚安诺跟我说咱们最好查查张新民的底儿。” “查过了啊!这事儿不是你亲自做的么?” “我是查过,没什么问题。”韩子飞想想安诺的表情,不由得笑了,“安诺说张新民的籍贯有问题。” “怎么讲?” “他发现这一桌子的菜,张新民每样都吃,可就是不吃鱼腥草。他说,这对于一个土生土长的贵州人来说是绝对不可能的。” “哦?”刘波举着茶盏愣住了,他想了想扭头问吕强:“他他没吃那道菜?” 吕强提着茶壶也愣住了,半晌之后犹疑着说:“没有吧?我没注意。不过我记得最后撤盘时那道菜的确几乎没动过。” “那就对咯”刘波笑了出来,“那鱼腥糙我是一口不吃,董均南蛮子,今天这一桌菜他也一共没吃几口,甭说那个了,强子你……” “我闻闻那个都恶心!” “我倒是能吃,但最多也就两三口……”韩子飞说,“安诺说他倒是能吃那东西,可今天一桌子的美食他根本就没顾上那盘鱼腥草!” 刘波眯起的眼睛里流露出算计的光。 “老板!”韩子飞大叫起来,“那么长时间我就寻摸到这么一个人,你可不能跟我抢!” 刘波重重地把茶杯顿在桌子上,佯装生气地说:“我是老板,你跟我抢人!” 韩子飞不以为忤地耸耸肩,半开玩笑地说,要不拿吕强换? 三人一起笑了起来。 安诺只知道张新民土生土长的贵州人,却不知道他的父母是河北知青,吃了大半辈子的贵州菜多酸多辣能接受,但是鱼腥草这种地方性极强的菜的确接受不了,所以张新民从小就不吃鱼腥草。 第五十章:我要追到他 安诺送完人才十点半,对于这个城市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对于久在酒吧打工的人来说这会儿正是工作量的高峰期。安诺买了两份夜宵打算去医院看看白以辰。医院的急诊室里人不算太多,几个值班护士在分诊台里轻声交谈,安诺拎着餐盒溜达着上了三楼留观室。留观室的门虚掩着,安诺站在门口听到白以辰和肖易轻声交谈着,俩人正不知道为什么叽叽咕咕笑做一团。安诺透过门缝看过去,屋子里就亮着一盏床头灯,柔和的灯光堪堪笼住白以辰的上半身,白以辰侧躺着露出发自内心的笑,眉目被灯光镀上一层膜,散发着莹润的光泽。安诺看着,眼睛都痛了起来,他终于产生了动摇,他问自己,把白以辰置于自己的羽翼之下真的好么,真的能护住他么? 一切都晚了,从自己用手指缠上他发丝的那一刻起,一切都晚了。 白以辰在跟肖易八卦,总体来说,肖易这个人就是八卦的集散地。白以辰绕着圈子地打听安诺的事,肖易大言不惭地宣称从安诺第一次跨进燃惑的大门到肖易穿什么牌子的内裤,他全都知道!不过…… “白以辰,你干嘛对安诺那么有兴趣?” “嗨,这不是安大哥把自己的客房租给我了么?你说我俩一个屋檐下生活我不得把他的情况摸摸清楚啊,万一有个什么忌讳呢?” “安诺啊,出了名的百无禁忌!” “那……你昨天说他没女朋友,以前又说他有女朋友,他到底有没有,我住进去会不会妨碍到人家?” “现在肯定是有的!而且我觉得至少有两个!不过既然让你住,那肯定是没问题的。不过嘛,你小子有点儿眼力价,如果有女孩子登门就猫在自己屋里别出来,或者干脆来找哥哥我来,咱们找个地儿可以通宵打DOTA~” 白以辰很不好意思说自己根本不知道DOTA是个什么TA,只得含蓄地点点头说:“你怎么知道他有两个?” “分析啊……跟他聊天的时候注意听他说什么,然后分析……” 安诺在门口终于听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再不出面肖易就能凭空给他编出一个后宫来。于是推门进去嘴里愤愤地说:“肖易你活够了吧?这种没溜儿的瞎话也敢当着我面儿编!” 肖易吓得立刻噤声,身子也配合着往床边靠了靠,一副怕怕的表情。白以辰的眼睛瞪得不能再大了,里面落满了碎钻,闪着惊喜的光;嘴角克制不住地扬上去:“安大哥!你怎么来了!” “投喂!”安诺简单地说,把餐盒放在床头柜上低头牢牢地盯住肖易,盯得肖易渐渐瑟缩起来,然后没脾气地站起身:“你坐……” 床边就一把椅子,安诺毫不客气地坐下去;肖易自动自觉地捧了一个餐盒坐到另外一张空床上一声不响地开吃,连咀嚼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想他肖易虽然脸皮厚,但当着当事人的面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编乱造的功力还是不够。 安诺打开一份餐盒,一股浓郁的鲜甜味飘了出来。 “海鲜粥!海鲜粥!”白以辰眼睛更亮了,甚至在床上耸了耸身子,疼得直咧嘴。 “别动别动!我喂你!”安诺舀出一小勺放在唇边吹凉,小心翼翼地放进白以辰嘴里。 “你别着急,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侧躺着容易流出来……看,让你别急”说着,安诺翘起大拇指轻轻地抹去溢出白以辰嘴角的一点儿米汤。这个动作做起来自然流畅,毫无迟滞感,安诺大概也没有想太多,白以辰含着一口香浓的粥,努力点点头表示谢意。脸颊鼓鼓的,心满意足的样子像一只储满了过冬食量的松鼠。 肖易坐在安诺身后,他看着白以辰放光的脸庞皱了皱眉放下了勺子说: “安子,你打算陪夜?那我可撤了啊!” 白以辰立刻垂下了眼睑,专心地盯着餐盒里的粥。安诺想了想说:“也好,你走吧!反正他明天出院也是住我那里,我给他办住院手续就好了。” 肖易一点儿迟疑都没有的迅速溜走,好像一只被狼撵着的兔子。 这个晚上白以辰睡得很快,一碗海鲜粥喝完没几分钟的功夫就沉入了梦乡,睡得踏实而香甜。安诺俯在白以辰的床边,指尖轻轻搭在白以辰细瘦的手腕上,一夜未曾离开。 出院手续办得很快,事实上周煦巴不得白以辰赶紧走,因为自从第二天白以辰不那么疼以后,这个牙尖嘴利的小东西就一直在讽刺自己缝合伤口的技术! 神啊!那么大的创面你想我让怎么缝才会有“美感”! 白以辰是被安诺背下楼的,他把下巴放在安诺的颈窝,侧过头去说话的时候唇几乎擦着安诺的皮肤,暖暖的,痒痒的,柔和的呼吸吹得安诺浑身都燃烧了起来。白以辰看着安诺开始变得黑红的脸颊和耳朵重重地叹口气,一股温热的气流直直地吹进了安诺的耳朵。 安诺激灵灵地打了个抖,下意识地抬起右肩努力想蹭蹭耳朵却突然发现白以辰的头就安放在他的右肩,他咬牙克制那股一直丝丝绕绕直达心底的痒意问: “你叹什么气啊?” “从今以后要寄人篱下了……” 安诺忍不住要仰天长啸……这是寄人篱下么,我怎么觉得自己请了一尊神回来? “寄人篱下?就你?别逗了白以辰,你那叫鸠占鹊巢!” 白以辰抗议地大叫起来:“怎么是我占的?分明是你求我去住的,我是看你可怜巴巴一个人孤单寂寞才勉为其难地同意的……” 一路嚷着,一路笑着,白以辰被安诺背进了车里。由于背部的伤,他没办法自己坐着,安诺只好把他搂紧怀里,尽量托住他的肩和腰,把整个背部空出来。白以辰的头枕在安诺的胸口,能感觉到柔软紧绷的皮肤下硬朗的肌肉鼓鼓的,很舒服的枕头,白以辰有种游船入港倦鸟投林的感觉。 背白以辰上楼时,安诺想这要是“碰”不上于岱我就跟夏景辉姓! 在安诺指挥白以辰从自己的裤兜里掏钥匙的时候,202的大门咣当一声打开了,于岱背着他那个“求包养”的帆布包走了出来,看见眼前这两个人惊讶地说:“哟!这是怎么了?崴脚啦?” 白以辰客客气气地说:“没事儿,后背受了点儿伤。” 于岱自然而然地走过来,从白以辰手里接过门钥匙:“我帮你们开吧,瞧你俩这费劲儿的,咱们都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以后有什么事儿说一声,大忙帮不上搭把手还是没问题的……哎,你慢点……” 安诺翻翻白眼想,夏景辉那么沉默寡言的一个人怎么忍得了于岱如此聒噪? 于岱“积极友好”地帮安诺把白以辰安置在床上,并主动贡献出自家的两个大号抱枕塞在白以辰的背后,让他可以不费力地侧躺着。于岱的“善举”得到了白以辰真诚而感动的谢意,两人交换了手机号码,迅速热络地打成一片。 在安诺看来,肖易和于岱无论谁跟白以辰在一起都让他头疼:肖易经常揣着明白装糊涂,看着挺二其实心里很有主意;于岱是揣着糊涂装明白,看着明理聪慧其实就是个单细胞动物。安诺想,白以辰甭管跟谁走得近了,最终自己都得倒霉! 把白以辰在床上安顿好后,安诺当着于岱的面把那台“正常”的笔记本电脑拎到床边给白以辰消遣,于岱笑眯眯地搭腔说能帮白以辰安几个有用的软件好下电影什么的,换来白以辰感激的笑,两人的关系又向前发展了一大步,马上就要义结金兰了。 于岱跟白以辰贫了几句后告辞离开,安诺殷勤地一路道谢一路把他送到门口。于岱在门口小声地嘱咐安诺注意韩子飞他们的动静,说他家夏景辉布这么一个天衣无缝的局着实不易。安诺暗地里撇撇嘴想这哪里是你老公布的,这分明是秦晓那小子机灵,当然这话他不会傻乎乎地说给于岱听。 送走于岱这尊神返回屋里时安诺突然有点无措,他抬头看看客厅天古板上的顶灯摸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他不想弄得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客房里白以辰已经自动自觉地打开电脑玩了起来,安诺看他侧躺费劲地敲键盘那样儿就觉得好笑。 “玩什么呢?”安诺站在床边问。 “没玩什么,我想查点东西。”白以辰抬起头认真地说,“安大哥,出院时大夫说我可以下床慢慢走走是不是?” “是那么回事……你不会是想出去吧?”安诺警觉起来。 “我……明天是周末了,我都有大半个月没去看阿婆了,我想去看看她。” “不行,太远了!我替你去看看她好了,你再休息一周再说。”安诺拒绝的一点儿余地都没有。 白以辰并不坚持,他也不想让阿婆看见他这幅样子担心,所以乖巧地点点头。 白以辰向来咋咋呼呼、牙尖嘴利,鲜少有乖巧柔顺的样子,最近大病小伤没完没了的一折腾整个人瘦两圈,此时乖乖的窝在床上点头说“好”。那副可人疼可人怜的样子让安诺一时之间心跳加速,腾的红了脸。他只得含糊地说去打电话订份外卖当午饭,丢下莫名其妙的白以辰仓皇离开。 白以辰低下头接着敲键盘,他一定要搞搞清楚自己对安诺的这种陌生但是甜蜜的情感到底是怎么回事,应该怎么办。 白以辰没谈过恋爱,他不是经验型人才,他是科技型人才,“有问题问百度这种常识他还是有的”。他在搜索栏里写下“如何追求一个男人”。 在念书的时候经常看见同学追求女孩子,学校里明的暗的的小情侣也不少,同学间闲聊天时也议论过如何如何才能把那个女孩子追到手。要说追女孩子白以辰还是有理论依据的,追一个大男人白以辰可是从理论到实践一片空白。 这几天在医院里白以辰最纠结的其实不是自己爱上了一个男人,对于白以辰来说,情窦初开花前月下的时光都用来打工了,等他有机会观摩别人恋爱时教学对象全是酒吧里的客人。同性恋、异性恋看得多了也就接受良好了,他觉得自己喜欢上安诺简直是天经地义的,喏,他很帅,高高大大的很有气概,他为人善良洒脱性格开朗,关键是,他对自己真的很好!那么多年了,能碰上一个让自己安心的人是老天眷顾,白以辰一点儿也不想跟老天爷较劲! 他现在唯一纠结的是这个男人是不是能接受同性,或者他最好不接受其他同性只接受自己。白以辰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琢磨这件事了,想不明白就曲线救国,他拐弯抹角地问肖易不但没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反而越听越觉得安诺的魅力无穷。当安诺凝望他的时候他控制不住的脸红,当安诺把大手抚上他头顶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被人宠爱着的,当安诺把他背在背上他搂着安诺的脖子觉得搂住了全世界……一个白以辰不想失去的世界。 白以辰以一个斗士的豪情和决心想,如果安诺能接受同性,我一定要追到他! 前天夜晚,安诺把手指轻轻按在他唇上摩挲时他心如擂鼓。他知道,这不是一个朋友之间或者兄弟之间能做的动作,这个动作太亲昵、太暧昧,这只是一个亲密爱人间会做的小动作。他想,如果安诺吻下来,他就立刻睁开眼睛然后赖上他!可是安诺没有,他只是把指尖停在白以辰的唇上,缓缓地摩挲, 白以辰在那一瞬间决定:我一定要追上他! 第五十一章:追求 白以辰在安诺家的第一天基本上是和电脑一起过的,安诺买了外卖端到白以辰床前好奇地想看看这小子到底在上网“查什么”,可惜等他推开房门走到床边时,屏幕上永远是“凤凰新闻”,白以辰要是会上网看社会新闻他安诺就此改姓白! 安诺只得郁郁地一个人在客厅里看电视,中间小家伙要上厕所死活不肯用便壶,说是在医院的时候厕所距离病房远,现在厕所距离自己的床一共也没几米可以走过去,再说医生说可以慢慢走动了。安诺犟不过他,只好小心翼翼地扶他起来,一步三蹭地把他挪到马桶前。白以辰憋得小脸飙血,坚决要求安诺回避,“非礼勿视”。安诺倒真不是想占白以辰便宜,只是他觉得都是男的,“你脱光衣服的样子我都见过”有必要这么扭捏么,再说你一个人又站不稳。 这要是倒退一个月,白以辰恨不得躺在床上让安诺伺候,别说递个便壶什么的,最好连擦澡都包了。可现如今白以辰的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自己对安诺抱了那么点儿小心思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了,处处觉得应该表现得更好些,过去那套死皮赖脸的样儿得收收,于是坚持“自力更生”。两人几番争执后安诺到底败下阵来,他退出卫生间,虚掩着门打算一听到不对劲儿立刻就冲进去。好在白以辰的伤看着挺邪乎其实创面虽大但是伤口不深,行动起来当然疼痛不已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忍。 安诺见白以辰上趟厕所额头都疼出一层汗来心疼得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索性一把把他抱了起来,那种公主抱,小心地避过背后的伤口。安诺一边抱着一边说:“别较劲啊,掉下来可就得再回医院了!”按照安诺的想法,一个男人,就算是男孩好了,以这种“娇柔”的姿势被人抱着势必要反抗一番的,要面子嘛! 可是…… 白以辰认为只要在安诺怀里就好,管他怎么抱呢,他爱怎么抱怎么抱!所以白小辰同学缩在安诺的怀里窃笑着,他真觉得这个怀抱舒服又安心。 郑锐给了安诺四天的假,依白以辰的伤势四天后应该就恢复得差不多了。安诺拿着这四天假满心打算要好好伺候伺候小家伙,最好能把他喂胖几斤。所以除了第一天抽了两个小时去看了看阿婆以外,他所有的时间都用来伺候白以辰了。白以辰过上了有生以来第一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安逸”生活,安诺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滴水不漏:早晨十点半准时有人给拉开窗帘,让和煦的阳光照进来,既不会吵他赖床又让他能看到窗外朗润的天;床头上永远有杯水,绝对保证随时拿起来直接就可以入口的温度;笔记本里的电影每天都会更新,简直就像安装了自动更新软件,而且都是白以辰爱看的类型;安诺甚至专门跑去买了个床上专用的电脑桌;饭后的水果全都切成块,用牙签插着递到床前,吃完了还有人用湿毛巾给擦擦手;每晚都会有人端盆热水进房间,小心又细心地帮他擦身,直擦得两个人都暗自面红耳赤呼吸急促…… 白以辰一边享受安诺的照顾,一边揣度着:安大哥对我这么好,他这就算是“追求”吧?网上说,男生追求爱人时就会一心一意地对她好,照顾她,把她宠成世间的宝!安大哥这样……算么? 白以辰摸摸自己的唇,皱着眉头继续想这个问题:他,应该是喜欢我的吧? 安诺把白以辰照顾得很好,只除了一样—— 安大警官这辈子只会煮泡面,最近刚学会蛋炒饭,在厨房一事上实在是马尾巴穿豆腐——提不起来!而白以辰吃了那么久的饭馆,对外卖深恶痛疾,用他的话讲就是隔着外卖餐盒都能闻到劣质菜籽油的味!虽然白以辰说只要是自家厨房炒出来的天天吃蛋炒饭都甘心,但是安诺怎么肯?于是于岱就打着“睦邻”的招牌“趁虚而入”,每天午餐晚餐时分堂而皇之地登门入室大秀厨艺,顺便把客厅顶灯上的监控给闭了。安诺在旁边看着满脸的不自在,于岱猥琐地说“兄弟,我懂”。从第二天开始,作为“夏家”大哥的夏景辉自然也加入了“聚餐”的行列。 白以辰觉得自己的生活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于岱机灵开朗能言善道做得一手好菜,摆弄起电脑来出神入化,白以辰傻乎乎地相信他真的能用安诺家的联想小本攻进NASA;夏大哥虽然酷酷的不爱说话,但是细心又耐心,总是对自己和气地笑,有时候他加班回来得晚,就给大家带份宵夜;安大哥……嗯,安大哥是关键,白以辰笑眯眯地叼着一块苹果对安诺笑。 “笑什么?”安诺好不容易才把夏于两口子哄回自己的小窝里,耳边清净了不少,转头看着窝在沙发里的笑得甜蜜蜜的白以辰一下子觉得这日子过得还真是有滋有味。 白以辰缩缩脚给安诺腾出一个地方来坐下,说:“于哥做饭挺不错的,不过我也会做!等我好了我做给你吃。” “哦,我很期待你厨艺啊,赶紧好起来,给我当长工!”安诺做出恶狠狠的样子。 白以辰拿着遥控器转台,脑子里已经列出了一个星期的菜单了。度娘告诉白以辰,想要追求一个男人,首先要抓住他的胃!虽然这是女追男的手段,但既然追求对象都是男性,男追男应该也适用。做饭是白以辰的强项,他觉得守住这块阵地不是问题。 安诺的四天假还没有休完,白以辰就已经可以满屋子溜达了。安诺绝对禁止他出门,白以辰只得把所有的活动量都放在屋子里:他先是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把安诺堆积起来的半脏不脏的衣服全都扔进了洗衣机,然后晾干叠放整齐,挂在衣橱里好像样板间里的展示柜。他还试图把地板擦一遍,但最终还是在安诺的怒目下放弃。 待到第四天,白以辰对于岱和安诺说今天他要掌勺,并且开出了一张长长的购物清单。安诺跑到超市的生鲜、调味区扫荡货架,天知道他这辈子就没逛过这两个区,看着眼前的“生抽”、“老抽”、“酱油”很是眼晕了一阵子。 白以辰的菜单上其实就四道菜一个汤:一个清蒸鲈鱼,一个宫保虾球、一个荷塘小炒、一个白灼芥蓝外加一个竹笋火腿汤。安诺抱着双臂靠在厨房门口看白以辰在灶前忙,鲈鱼剖十字花刀,塞进姜葱淋上料酒上汽蒸七分钟,拿出来后滗掉汤水淋上蒸鱼豉汁再蒸五分钟,同时做热油炸几粒花椒,热辣辣地淋到铺上新鲜葱丝刚蒸好的鲈鱼上,随着“刺啦”一声,一阵鲜香蒸腾而起,安诺立刻觉得饥肠辘辘食指大动。 就在白以辰把挑好虾线的青虾放进盆里腌制的时候,安诺觉得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了几分僵硬。 “小白啊!”安诺懒洋洋地叫。 “什么?”白以辰忙着手里的虾仁,仅仅侧了侧头。 “你……”安诺看见有汗珠从白以辰的额头滚落,现在是十一月份,这个城市白天的平均气温也就二十二、三度,厨房的窗户开着,燃气灶的火一关,习习的凉风吹进来甚至有几分寒意。安诺眯了眯眼睛走上前去把大手轻轻地放在白以辰的腰际,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咣当”一声,安诺手里的瓷勺掉在了不锈钢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安……安大哥?”白以辰抬起头眨着眼睛,目光闪动眼神摇曳,耳尖渐渐地染上了一层红晕。 安诺突然就明白了,这事儿……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他只是觉得白以辰累了,后背的伤肯定很疼,疼得他都开始出汗了。一时着急就想把他搂过来,让他休息休息,反正做饭这事儿还有于岱呢。等白以辰眼巴巴地在他怀里看着他时他才发现自己这个动作有多么的暧昧,多么容易让人误会。他立刻松开手,后退一步:“那个……不是!我……我看你好像挺累的……休息一下吧” “安大哥!”白以辰突然上前一步,急切地仰起脸看着安诺的眼睛,他和安诺离得太近了,近到可以感到安诺身上传来的微微的热意,可以感觉到安诺渐渐急促的气息,“安大哥……” 白以辰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一定是疯了,他站在这里,距离安诺只有几厘米远,无数的话在他脑子里乱糟糟地挤作一团,他想问安大哥你是不是喜欢我,他想说安大哥你知道么,其实我很喜欢你,他还想说安大哥,我们可以不可以一直在一起,就像郑锐和韩子飞那样一直在一起,他还想说安大哥,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这些话同等重要他无法分清主次,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在心里大声地喊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但是没有用,他甚至能感到自己头皮里炸出的一层汗,能听到越来越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安诺低下头,他直直地望进了白以辰的眼睛里,他在这双明亮的大眼睛里看到了急切、狂热、依恋、慌乱……这样的目光他太熟悉了,他曾经在每一任女朋友眼中都看到过这种目光。以往,每次看到这种目光他都非常骄傲,他相信自己的魅力所向无敌,他相信他值得每一个女孩子倾心相恋,他也相信他能“天长地久”地爱着眼前的女孩……可事实上,每一个用这样的目光注视过他的女孩子最终都选择了远离。她们无一例外地说“安诺,你很好,但是在你身边我不能安心,我没有安全感。” 安诺张了张嘴,朦胧中他似乎知道白以辰要说什么,他不能让他说出来,他必须制止他。 “白以辰……” 叮呤呤呤…… 安诺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安诺立刻退后两步返回客厅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他几乎是带着失望的心情庆幸这个及时到来的电话。 电话是韩子飞打来的,要安诺跑趟天安市带批货回来,董均要的量太大,刘波调动了很多关系凑,天安市这批货是最重要的一部分,要安诺务必小心。同时提醒安诺别忘了跟郑锐请假,让他不要担心白以辰,自己和郑锐会帮着照看的。 安诺是多聪明的一个人,这话里的三层意思听得清清楚楚:一,货很重要;二,韩子飞不打算告诉郑锐自己给安诺排了“出差”,安诺得自己去跟郑锐解释为什么会旷工一天;三,白以辰,完全处于他韩子飞的控制之下!安诺叹口气,到底还是把白以辰拉下水了。 安诺算了算时间,就算是今晚出发,去天安市打一个来回马不停蹄也要一天一夜的功夫,他想无论如何要找理由搪塞一下白以辰,最好等他从天安市回来时,白以辰已经忘记了今天发生的一切! 第五十二章:告白的勇气 安诺在客厅里啃指甲,侧耳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哗啦啦的水声,白以辰在洗着什么东西。此时借安诺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再跑到厨房门口晃悠,里外屋转悠一圈儿觉得在哪儿都不安全,于是对着厨房嚷一嗓子:“我出去买盒烟,一会儿就回来。” 安诺想,鸵鸟就鸵鸟吧,躲一时算一时。 白以辰平平静静的声音稳稳地传过来:“少抽点儿!你别走太远,那几个菜很快就好。对了安大哥,你回来时叫夏哥他们过来吃饭吧。” 这话太平常了,一点儿异样都没有,就像任何一个结发十几年的妻子在对偷摸出去买烟的丈夫说的。带着一点儿埋怨、一点儿纵容、一点儿关爱,更多的是岁月沉淀下来的温馨的家长里短闲话款款。 可是,恰恰因为这话太“家常”,安诺吓得差点儿连门都不敢出。他隐隐觉得自己要是开门出去了,这事儿就坐实了;可要是不躲出去,这事儿马上就要露馅。这辈子也没这么为难过啊,安诺想,神啊,给指条路走吧。 于是,路真的就有了。 于岱带着下班回来的夏景辉跑来安家蹭饭吃,事实上夏景辉非常反对于岱这种无厘头的行为,他想不明白于岱为什么一定要跟白以辰打得火热。按照他的办案理念,作为暗中的保护人,自己和于岱离安诺、白以辰越远越好,这样才可以避免被人注意到。可是于岱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不但租下了安诺家的对门,还想尽办法跟白以辰称兄道弟就差义结金兰了。这一切的行为莫晗睁一眼闭一眼,有点儿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夏景辉纳闷,难道自己离职以后,公安系统改风格了? 于岱对此没有做出详细说明,但是他很严肃地对夏景辉说“你得信任我,我是一个警察,我知道什么是能做的什么是不能做的!”夏景辉对于岱无条件信任,他曾经怀疑过他一次,从那以后他发过誓,今生都不会再怀疑于岱,他唯一会做的事情就是跟在于岱身后把所有的漏洞全都填补上! 于岱和夏景辉一点儿不客气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安诺摸摸鼻子管夏景辉要了一支烟站在阳台上闷头抽着。于岱敏锐地发现屋子里的气氛有点儿微妙,于是他欢天喜地跑去厨房探白以辰的口风,在帮白以辰把所有的菜做完后,于岱懊恼地发现,原来白以辰嘴严起来就像合口的蚌,撬都撬不开。 晚饭很好吃,夏景辉和于岱吃得肚歪:清蒸鲈鱼清甜鲜香、宫保虾球酸甜微辣,小荔枝口儿调得刚刚好;白灼芥蓝脆爽清香;荷塘小炒清口微甜,火腿竹笋汤浓香醇厚。于岱斜睨着安诺示意,这是捡到宝了,你小子赚到了。 安诺尴尬地摸摸鼻子转过头去假装没看到! 告白这档子事儿讲究的是一鼓作气,否则必然再而衰三而竭。饭菜上桌时白以辰对自己说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一定要跟安大哥说,一定! 可是吃着吃着,安诺对夏二哥说他明天一大早要出趟远门,得后天才回来,拜托夏家两兄弟照看着白以辰一点儿,反正夏二哥目前待业在家,夏家两兄弟满口答应一点儿犹豫都没有。只是白以辰不高兴了。他觉得自己是被扔下的那个,是别人巴不得躲出去的那个。他其实很想跟安大哥说我就是告个白而已,成就成,不成我接着追你你躲什么呀?俗话说散买卖不散交情,难不成你这辈子都躲着我?就算要躲也是我躲啊,我告白遭拒多尴尬你多有面儿…… 白以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堆念头此起彼伏,端的是食不知味,顾虑重重首鼠两端的消磨着他本来就没多少的勇气。等把夏家两兄弟送走,安诺手脚麻利地躲在厨房将近一个小时就为了洗四个盘子四副碗筷,白以辰望着墙上已经走到九点半的钟彻底没了勇气…… 安诺甩着两手水从厨房出来时白以辰正窝在沙发里看阿凡达,安诺犹豫了一下在沙发的一头坐下,没话找话地问:怎么样,好看么? 好看!白以辰大力地点点头,冲着安诺的方向侧了侧脸可眼睛却没离开电视机。 安诺想了想,觉得作为同居人得交待一下自己的行踪,别又跟那次在医院一样让白以辰觉得自己被扔了,于是安诺清清嗓子说:“那个……小白……” “能不叫我小白么?”白以辰终于把脸转了过来,认真地看着安诺。 “呃……那叫你什么?” “随便,反正别叫小白,听着好像那条傻狗!” 安诺心里默默吐槽,白以辰,你事儿真多! 但事实上白以辰真不是事儿多,以前肖易他们叫他小白时他的确觉得好像是在叫那条傻狗,可时间久了他也习惯成自然了,对此也就听之任之了。但是安诺不一样,他至今记得安诺叫他“傻小子时”的那种悸动!那种细细的、越缠越紧的酸楚和甜蜜。他不喜欢安诺和肖易他们一样叫他小白,他希望自己有个独一无二的称呼属于安诺且只属于安诺,哪怕是傻小子呢。 “呃……”安诺真有点儿犯难,不叫小白难道叫以辰?这……这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嗯……嗯……白以辰……” 白以辰做出个晕倒的姿势倒在沙发上,他想起来以前念书时阿泽追一个学妹,正赶上学妹过生日,阿泽傻乎乎地跑去问:你想要什么礼物?我送你!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算了,白以辰就白以辰吧!失落的小白瞅着安诺问啥事。 安诺想了半天怎么跟白以辰解释,但这事前因后果当然不能让白以辰知道,凭空编个瞎话还真容易出差子,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不解释!他直截了当地告诉白以辰自己帮朋友一个忙,明天走后天回,嘱咐白以辰多注意休息少运动,三餐不用管夏岱自会帮他解决,如果想下楼别逞强,一定让夏岱背你下去反正那小子精力过剩!你要是有事一定给我打电话…… 安诺絮絮叨叨的,越说越觉得要嘱咐的东西太多,这小东西天生命中带煞一样总能出点小状况,真让人放心不下…… 白以辰转过去接着看电视,脑袋点成鸡啄米,心里乱糟糟的:他觉得安诺对他真好!虽然好这个字太过贫乏苍白,但是他真的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词能形容安诺。就是好,好到没话说! 怎么办啊安大哥,我还是好喜欢你! 饭前那点子告白的豪情和勇气随着晚餐消化殆尽了,白以辰在心里唾弃自己的懦弱,却又隐隐的觉得庆幸……好在没说,说了……也许就什么都没有了。 第二天一大早安诺为了避免告别的尴尬五点就起了,简单收拾一下后五点半轻轻推开白以辰的房门。 “小白……小白……白以辰……” 白以辰睡死过去一样毫无反应。 安诺想起上次他给白以辰半片安眠药结果他睡了一个对时推都推不醒的情形不由得再次感叹这小子真他么能睡。 安诺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小白睡得人事不知,安诺没敢太用力地推了推他的肩头,白以辰连声呓语都没发出来,仅仅是眉头弹了弹。安诺又稍稍用力推了推他,白以辰缩缩脖子,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睡得更沉。 安诺看着白以辰那红扑扑的的小脸心痒得不行!白以辰平时古灵精怪的,此刻睡熟了一副乖宝宝的样子,长长的眼裂在脸上刻下一道优美的弧线,浓长的睫毛静静地伏着像栖息的蝶翼。安诺一直知道白以辰长得很好看,眼睛极亮,但此刻他才发现原来这家伙长得最好的是双唇!他以前曾经感叹多少女孩子费尽心力打造出来的果冻一般的双唇白以辰天然地就拥有,而此刻,他迫切地渴望尝尝这果冻的滋味! 为什么不呢?他睡得那么熟! 于是安诺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去,他不敢立刻吻上去,只是缓缓地把脸贴近白以辰直到能清晰地感受到白以辰沉缓柔和的呼吸,能清楚地看到白以辰脸上的每一个毛孔。安诺想,小家伙,你梦到什么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安谧的睡脸。 白以辰睡得依然很沉。 安诺轻轻咧开嘴角,他把自己的唇轻轻的印上白以辰的,很轻,只是两双嘴唇的想碰。白以辰的唇很暖很软,微微有些干燥,碰触起来非常舒服的感觉,安诺一时恍神几乎不想离开。 他离白以辰太近,眼前花成一片看,可即便如此安诺还是发自内心的感叹:这小家伙的眼睛真好看! 眼睛…… 眼睛? 安诺把自己的眼睛瞪到极限,难以置信的目光直直地落到了白以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那双眼睛目光稳定视线平稳,眼神清澈见底,这绝不是一双刚刚从沉睡中清醒过来的眼睛! 安诺吓得一时动弹不得,他大脑里一片空白,完全丧失了行动力!他的唇甚至还贴在白以辰的嘴唇上, “安大哥”白以辰飞快地从被窝里伸出手捧住安诺的脸,“一路顺风早去早回。” 说一句话要多久?一秒?一分钟?一个小时? 安诺搞不清楚,他只能感觉到白以辰翕动的双唇在自己唇上轻颤,伴着温热的气息直达心底。这种让他热血沸腾却又手脚冰凉的感觉诱人又刺激,好像在他体内蠢动了很多年! 白以辰稍稍侧侧脸,一秒钟没有耽误地准确地吻上安诺的唇。他轻轻吮吸了一下,再一下,然后……不动了! 安诺觉得自己分裂了,一个安诺面沉如水地说你在犯罪!他还是个孩子,你想干什么?一个安诺心旌摇曳地说…… 吻他吻他吻他! 声音急促而充满渴望。 安诺闭了闭眼,抓下白以辰的双手艰难地说:“白以辰……” “安大哥,”白以辰飞快地打断安诺,“对不起!” “对……不起?”安诺傻了,难道不是该我道歉吗? “对不起安大哥我吻了你,我没忍住,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韩大哥喜欢老板的那种喜欢!我……我可不可以追你?”白以辰的脸红得好像窗外初升的朝阳,蒸腾着无限的热情和期待,那热度烤焦了安诺的思维。 安诺一瞬间觉得自己一定是错乱了! 谁吻了谁? 谁喜欢谁? 谁追求谁? 各种纷繁的念头和感受从心头滚过,让人恐惧的狂喜,或者让人狂喜的恐惧……安诺不知道该怎么做,是低头不管不顾地吻下去还是抬头冷静理智地说拒绝。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绝境,他既不能点头也不能摇头,始作俑者的他没有主动权更没有否决权。 白以辰叹口气,“安大哥,我从来没有追过人,你可不可以给个反应?” 安诺,漫游花丛八年,纵横警校四载,笑傲警局两年的,英明神武睿智冷静的优秀刑警安诺同志……可鄙地遁了! “呃……我晚了已经,先走,回来……回来再说!” 咣当一声门响,白以辰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用被子蒙住头竭力地大喊一声,天知道,如果安诺再多呆一分钟他就要哭出来了!彻夜未眠的他本就非常困倦,加上刚刚那番举动那番话几乎把他下半辈子的力量和勇气都耗光了!现在的白以辰绞干了体内的每一分力量,像滩泥一样摊在床上只剩下喘息的力气。 房间里一片寂静,白以辰在自己的喘息声和心跳声中极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现在的他正处于极端困倦和极端亢奋中,身体和神智的对抗让他晕眩。 他没想到会这样! 昨夜他彻夜不眠,懊恼自己一时的胆怯、困惑安诺的情感、思考追求的方法、恐惧随之而来的失败……在复杂情绪煎熬下的白以辰其实在安诺推开门的一刹那就察觉了,但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于是装睡成了最好的回避借口。 其实安诺第二次推他时他想睁眼来着,可是睁开眼睛以后呢?跟安诺说再见?白以辰觉得自己没法冷静理智地面对安诺只好继续装。无论如何他想不到安诺会吻他,自从上次他满心期待一个吻落空以后他就没在做过这种期待。 可是……可是……安诺居然吻了他! 在安诺的嘴唇贴上来的一瞬间,白以辰毫不犹豫地睁开了眼睛——既然不是独角戏,那就一起上场吧! 白以辰不知道怎么告白,事实上他的勇气也只够支撑他说完这三四句话而已,我喜欢你,我要追到你。 就这么简单! 白以辰追人的方法简单直接地几乎让安诺崩溃:六点半短信:安大哥别忘记吃早点,饿着肚子开车容易走神,八点短信:安大哥开高速别太快了注意安全,九点短信,安大哥你该歇会儿了别疲劳驾驶,十点半短信,安大哥记得多喝水,今天有点儿热。十二点短信安大哥该吃午饭了…… 下午三点时,安诺看着自己快没电的手机哭笑不得。在加油站的休息区,安诺还是给白以辰打了个电话,白以辰高高兴兴地告诉安诺午饭是夏二哥给烤的披萨,老板说一会儿会带着韩大哥来看望伤员,顺带请伤员吃顿“好的”;自己一切都好今晚大人不在家打算通宵电影,已经让老板帮买了微波爆米花和可乐…… 白以辰绝口不提告白的事安诺也不好主动挑起话头,两人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就如一起生活多年彼此熟稔亲近,安诺很享受这种感觉,没有压力没有顾虑,随心且熨帖。 临挂断电话时,白以辰轻轻说,安大哥,我等你回来! 简单一句话,温柔却绝不含糊地劈进安诺的心底。 他知道自己完了,万劫不复! 第五十三章:在我身边 吕强三天跑了两趟济水市,第一次他提前两天来这里打点好了一切,包括交货的地方和方式,第二次他是紧跟在安诺的车后来的,事实上,当安诺坐上驾驶座的一刻,吕强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他。 安诺的任务就是去接货并运送回B市。安诺很明白这种安排其实是为了保吕强,万一有点儿什么意外,从接货到运货,所有的罪名都是自己的。安诺心里一边骂刘波不是个东西一边又暗喜这种安排简直太方便自己取证和控制毒品的流向了!至少吕强是板上钉钉跑不掉了! 安诺依照吕强的指示从济水市市郊的一个农家院里拿到了五千克的货。东西被细心的分装成数十个小包,塞进了一整箱牛奶盒子里。同时被放进汽车后备箱里的还有一箱柴鸡蛋、一箱精装的五谷杂粮,还有一个巨大的果篮,里面的水果大都是香蕉、菠萝和芒果,甚至还有一盒切开的榴莲肉! 安诺看着自己的后备箱觉得这就是一个刚生了大胖儿子的新爸爸回家看媳妇儿的谱儿!他对农家院的老板笑笑说:“您这准备得太周到了也,这一路十几个小时您倒不怕熏死我!” 老板呵呵乐出一口长期抽烟导致的大黄牙,砰地一声帮安诺合上后备箱说:“安全嘛!遮遮味道啦,狗鼻子很灵的!” 安诺想,五千克,枪毙一百次都够了! 按照计划,安诺拿到货后立刻就要返回北安市,于是当天下午7点,一切交割清楚以后安诺打了半圈方向盘,顺着国道直接就上了高速。7点半的时候,安诺的手机响了,屏幕上韩子飞三个字让安诺有些不安。 “安大哥!”电话里传来白以辰快乐的声音,安诺一时之间愣住了。“老板和韩大哥来看我了。” “哦……”安诺的大脑在飞速地组织语言,“他们请你吃什么好吃的了?”安诺想起来之前白以辰高兴地宣布有人请客吃顿“好的”,觉得这个话题真是安全又温馨。 “海底捞!”白以辰的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兴奋,“海底捞居然还能打包!他们居然连火锅都能带过来……还有果盘!” “那你可得好好吃一顿,你老板是有钱人!” “那必须的啊,对了安大哥,我收到支票了,15万啊!” 安诺想,这就对了嘛,一顿火锅哪里值得你高兴成这样?果然,火锅不是关键,钱才是快乐之源! “啊,安子。”手机被韩子飞接过去,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笑意“你忙你的,我们帮你看着白以辰呢。这小家伙还真挺有意思的,阿锐很喜欢他。你放心吧!” 安诺听见电话里隐隐传来的白以辰的抗议声,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就是因为你在‘看着’白以辰,我才特别不放心啊!” 安诺挂断电话之后点燃一支香烟,他现在真的很后悔很懊恼——怎么就让韩子飞看出来了呢?怎么……就忍不住地吻了白以辰呢? 车子在黑夜里疾驰。 连续24小时不睡对于安诺而言跟玩一样,但连续24小时开车在高速路上狂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安诺几乎是见一个休息站就停车,终于,用百公里的时速开了6个小时后,一直跟在安诺车后的吕强到底忍不住了,他在一个加油站的小超市的角落里逮住安诺: “安子,怎么回事?”吕强对他频繁休息十分不满,运毒这种事按理是能开多快开多快,路上耽搁的时间越长越危险。安诺来的时候时速能开到一百三,回去倒反而降了下来。 “强哥,”安诺指指自己血红的眼睛,说,“再快点儿我怕出事!” “不至于吧?这才几个小时!”吕强看着安诺的兔子眼,心下感叹原来这小子看着挺勇,熬不得夜啊。 “关键是头天夜里我几乎没睡啊!”安诺忍不住抱屈。 “干嘛来着?之前不是告诉过你路远么,怎么还熬夜?”吕强的不满溢于言表。 “这不第一次办事么?总担心出岔子,我在网上查线路查了一夜,不瞒你说,我基本把这一路上可能遇到的所有问题和解决方案都设想了一遍……就没睡好。” 吕强忍了忍,还是轻笑了一声:“你倒是认真!疲劳驾驶有解决方案么?” “这不……韩哥说这批货很重要嘛!”安诺把手里的半罐“红牛”灌进胃里,愤愤然抛进旁边的垃圾筐。 “的确很重要,李谦那头真不能得罪,所以不能出岔子,时间上也不能!”吕强这是明着告诉安诺,那一箱子“牛奶”必须按时送到,不计后果! 安诺低头点燃一支香烟,奋力地大口地猛吸几口,让浓烈的烟雾充满肺部,一时间竟呛咳了出来。 “还能坚持么?还有好几百公里呢!”吕强看看表,有些不耐烦了。按照规矩,他全程只是对安诺监控而已,决不能和安诺有接触更别说这样站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话了,吕强觉得自己这么做实在太过冒险。可刘波对时间有种特殊的偏执,如果没有按时把货送到,他会很烦躁,吕强一点儿也不想惹刘波心烦。 “能!没问题!”安诺甩甩头走向一长排的洗手池,把脑袋伸到水龙头底下一通狂冲。11月了,就算是南方城市也变得寒冷起来,安诺被凉水一激,整个人过电了一般震颤起来。 吕强在安诺身后看着,露出满意的笑容转身走向自己的车。当吕强转身以后,安诺悄悄扔掉了一直放在自己衣袋里的一瓶眼药水,抬起湿漉漉的脑袋似有似无地瞟一眼超市货架上方的摄像头,眨了眨眼睛,目光锐利冷静。 于岱坐在由十几块屏幕组成的屏幕墙前敲下停止键,画面定格在安诺那刚毅冷锐的面孔上,旁边录音设备持续地运转着,能听到从安诺手机里传来的噪声和哗哗的水声。于岱用笔敲敲屏幕上安诺的脑袋,轻佻地说:“任务完成!帅哥,回来请我吃饭吧,让你老婆做就行!” 再上路的时候,安诺把车速飙到了一百三,透过后视镜他能清楚地看到吕强始终保持在他身后四、五个车身的距离。估算了一下时间,安诺打开了定速巡航功能,车子平稳且迅疾地暗夜里滑行,耳边只有隐隐的风声和发动机的轻微噪声,一片安静中,安诺能感觉到自己的心一点点静了下来。 夜空中有明亮的星星,安诺想起早晨自己就那么毫无防备地跌进了白以辰明亮的眼眸中。那个孩子太勇敢,太执着,早在他一脸倔强地站在“燃惑”门口请求一份工作的时候,安诺就知道这个孩子有能力面对一切苦难。 但是…… 但是不能因为白以辰敢于面对苦难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让他去品尝苦难! 安诺反复提醒自己,那个孩子只有十八岁,他太单纯太执着,你不可以带他走那条世间最艰难的路。 凌晨五点半的时候,安诺的手机响了,白以辰的短信“24个小时了,安大哥我等你回家”! 安诺脚下一滞,车子瞬间扭出一个巨大的S形弧线,尖锐的刹车声划破了寂静的夜和安诺的耳膜! 早晨八点的时候,安诺的车子停在了刘波指定的停车场。他锁好车门,从兜里掏出另外一把钥匙打开了一辆白色锋范的车门。这个停车场距离市区很远,为了方便安诺回家韩子飞特地准备了这辆车,但韩子飞的一片好心让安诺烦不胜烦,事实上他一点儿也不想回家,准确地说是“不敢”回家,他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白以辰,如何拒绝那个执拗的孩子。 上午九点半点,安诺溜进了燃惑,营业还没有正式开始,酒吧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三个服务生坐在吧台前闲聊,安诺冲大家点点头打个招呼直接上了三楼的员工休息室,休息室里有张白以辰觊觎了许久的大沙发!安诺把自己扔进沙发里,摸出手机关闭铃声,然后揪过一条堆在角落里的不知道是谁的毛毯把自己裹紧,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下午,安诺被肖易推醒了。 肖易坐在安诺旁边,满脸诧异地问:“你不回家守着白以辰在这儿干嘛?” “没事儿,睡会儿。”安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抓过肖易的手腕瞄一眼表,赫然发现居然已经五点了!他走之前答应过白以辰中午以前到家吃午饭,现在能不能赶得及吃晚饭都是问题了。 安诺晃晃脑袋,从沙发缝里摸出手机一看,上面居然有二十多个未接来电和三十几条未读短信!安诺感叹幸亏有车载充电器,否则按照白以辰这个频率,三块备用电池都不够用的。 安诺根本没敢打开短信,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从第一条到最后一条,白以辰是怎样的期待、兴奋、疑惑、焦虑、不安……他甚至能想象出这一下午白以辰的整个心路历程。 这就是等待,等待自己迟归的爱人回家。 安诺翻身坐起,抓过茶几上的车钥匙就往外奔,同时拨通了白以辰的电话。 无人接听…… 无人接听…… 无人接听…… 第十个无人接听的电话后,安诺慌了,他马上将电话打给夏景辉,一样的无人接听! 白以辰的伤,韩子飞的话,刘波的手段……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安诺转瞬间就在头脑里勾勒出了最不愿意看到的场景!他果断地将电话打给于岱,劈头就问白以辰在哪里! 于岱在监控室已经坐了快37个小时了,熬得双目喷火,毫不客气地骂回去:“我他妈在监控室坐了37个小时了,现在还在给你剪吕强的片子,鬼才知道你家白以辰在哪里!” “夏景辉没看着他么?” 于岱更怒了,“凭什么让景辉看着他,是你家保姆啊,你给工资么!景辉不在家,上班去了!”吼完,直接就挂断了电话。 安诺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尖锐的声音拼命叫道“你害了他你害了他”!他的手开始发抖,抖得几乎握不住方向盘, 安诺一路飞驰到家时还不到五点四十,推开房门迎接他的是一室的冷清,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子没在家。他暴躁地屋子里转了两圈,最终决定给韩子飞打个电话! 就在安诺拨出号码的一瞬间,门口似乎传来钥匙碰撞的声音。安诺两步就冲到门口用力拉开大门,力道之猛甚至让铁门带出了沉沉的风! 白以辰举着钥匙,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自动门”和门里的“黑面杀神”。 “你去哪里了!”安诺几乎是用吼的冲白以辰嚷,然后他没有给白以辰回答问题的机会,而是一把抓住小白单薄的肩胛用力地带回自己的怀里!他必须抱紧他,必须感受到他的温度,必须听到他的呼吸声,只有这样安诺才会相信白以辰没有消失,他还在自己身边。 站在白以辰身后的夏景辉抓着满手的塑料袋,傻了! 第五十四章:白以辰  我爱你 安诺的下巴顶在白以辰的脑袋上,目光凶狠地盯住夏景辉,脸上渐渐的泛起了红晕。此刻,他真是愿意付出一切只求时光能够倒流,他其实不在乎夏景辉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和嘲弄的目光,他介意的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夏景辉越过安诺,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在地上,屈起食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这是一个警告味道很浓的动作,他在提示安诺“想想,好好想想”。可是安诺知道,没什么可“想”的了,现在,“想”什么都来不及了!白以辰的双臂已经圈上了他的腰,很紧,带着微微的颤抖。小家伙把脑袋埋进自己的胸膛里,炽热的呼吸已经穿透了秋装烫伤了自己的皮肤。 安诺用足尖把塑料袋踢进大门,然后搂着白以辰后退一大步,当着夏景辉的面甩上了大门。巨大的关门声震醒了白以辰,他迷迷蒙蒙地抬起头,眼睛里全是细碎的光,璀璨但是迷离。他的手抖得厉害,但是用尽全力地揪住安诺的衣襟,所有的关节都绷紧,指骨几乎要从皮肤里刺出来。他觉得会发生点什么,这是他期待的,也是他恐惧的,是让他快乐的,也是让他不安的…… 安诺迷失在白以辰的眼瞳里,他毫无意识地低下头去。 “安……大哥”白以辰喃喃地低语着,他相信会有一个吻落下,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不是幻想,不是躲避,更不是玩笑……这个吻会敲定一切事情,会给他带来一个温暖且安心的未来。白以辰甚至挺了挺腰,为了迎接这个吻。 “小白……”安诺的鼻端嗅到淡淡的药味,那是白以辰后背伤口上敷的药,这股气味让安诺瞬间想到了那个燃烧的夜晚,想到了白以辰血肉模糊的伤口,如果一个人的心也这么血肉模糊,会怎样? 安诺悚然一惊,脑袋里一个尖锐的声音说:“停下停下停下”,安诺把双手放在白以辰的肩头,轻轻一推生生拉开一道空隙,看着白以辰慢慢离开自己的怀抱,安诺甚至能感到到皮肤撕裂开来的疼痛!而那双让他沦陷的星光大眼里,迷雾渐渐散去,目光慢慢凝定,一层层的水汽悄悄泛起。 安诺甚至有些恨自己。 白以辰屏住了呼吸,他笔直地看进安诺的眼睛里,目光稳定神色自若,只是脸色一层层白下去,让安诺心醉神迷的酡红转眼间消失不见。他站得很稳,身子依然像拔节的新竹,带着顽强的生命力和清新的气息剑一般挺拔。他慢慢地抿紧嘴角,鼓起的太阳穴告诉安诺他是如何用尽全力咬紧自己的牙,不让眼中的那层水汽流下来。 安诺突然就慌了。 “白以辰……白以辰你听我说……我……” “安大哥,今晚吃简单一点儿好么?我买的菜不多!” 白以辰打断安诺的话,他吐字清晰,语气和缓,听不出一点儿情绪的波动,就这么平平淡淡地问安诺。 安诺相信自己一定是幻听了,因为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跳跃到晚餐上,而自己又该说点儿什么。 白以辰点点头,拿安诺的沉默当默许,他轻巧地转身走向厨房,顺手弯腰拎起了脚边的那装得满满的塑料袋。袋子显然有点儿沉,白以辰在直起腰背的瞬间全身停顿了一下,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安诺完全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扶他一把,在手指看看碰触到白以辰腰际的时候被白以辰轻轻躲开了。 安诺这么伸着双手,眼睁睁地看着白以辰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虽然明明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的,可安诺还是无法压抑心中蒸腾而起的那种罪恶感,好像自己辜负了什么。 其实白以辰买的菜并不少,前一天下午于岱陪他去了趟菜市场买回来一堆菜,他打定主意要好好做顿饭给中午回家的安诺。可是鱼剖好腌好了,青菜洗得干净青翠,新鲜的鸡胸脯肉切成小丁,胖胖的花生米炸得香脆可口……一切都准备好了却没有等到安诺的身影。 一个下午音信全无,白以辰终于失去了耐心:交通新闻里的惨烈画面轮番在他的脑海中闪过,每一个画面的主角都是安诺,每一个画面都让人崩溃!所以虽然不知道安诺是在帮哪个朋友办事,但是鉴于自己和安诺的交集只在燃惑,白以辰还是决定去燃惑打听打听。就在他站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夏景辉敲响了房门。 夏景辉这人,用秦晓的话讲就是和于岱是“绝配”,一个负责“听”,一个负责“说”!夏景辉不善言谈,劝人宽慰人的水平完全可以和安诺的厨艺相媲美。在他和白以辰大眼瞪小眼半小时后,终于放弃地叹口气,提议去燃惑也没什么实际意义,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不如去超市转转买点儿菜准备晚饭。 白以辰想厨房里的食材都放了一个下午了,青菜也蔫了,想必做出来也不好吃,于是点头同意。超市离家很近,夏景辉心急火燎地冲过来根本没想手机的问题,白以辰出门时恍恍惚惚也就忘了正在充电的手机。 现在,白以辰站在厨房里,看着满台面的食材发了半晌呆后突然觉得挺高兴的,真的很高兴——老天爷到底还是眷顾他:安诺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不但回来了,而且显然非常紧张自己,那种紧张已经到了……的地步! 白以辰抿着嘴角笑了,多好,我爱他,他喜欢我,至于敢不敢说,什么时候说,那是另一回事儿了!白以辰拧开水龙头,捧起一捧冰凉的水拍在自己脸上,再一次对自己说“加油!” 对于白以辰来说,这十几年他习惯了一无所有,习惯了为自己“争取”,他很乐意“追求”安诺,只要安诺也对他有心。他打定主意要对安诺“好”,要让安诺也爱上他,为此他一点儿也不介意付出更多的努力和等待,未来的岁月很长,白以辰颇为得意地想:“我还有很多很多的机会”! 白以辰给自己做了充分的心理建设之后,在厨房里乒乒乓乓地大干起来,干烧黄鱼、辣子鸡丁、蒜蓉荷兰豆、浓汤娃娃菜,他要给安诺一个家常但是美味的接风晚餐! 安诺缩在沙发上恨恨地骂着自己,亲也亲了,抱也抱了,现在转过脸来想要躲得远远的,这人品差到自己都忍受不了了。安诺搓搓脸颊,更加无耻地对厨房里的白以辰嚷一嗓子“去买烟”后……又遁了。 安诺没走远,就在对面201,夏景辉坐在安诺对面颇为不赞同地看着他。安诺头疼地摇摇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的确挺不地道的……让我跟你这儿躲躲吧,我得想想……” 夏景辉皱着眉,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大门被人用力推开,于岱满身低气压地冲进来,一眼看到安诺后眼眶都红了! “老子在局里给你卖命40个小时了你怎么阴魂不散地还跑家里来?” “我不找你……” 于岱更愤怒了!“你烦景辉烦的还不够啊!别欺人太甚!景辉离职了!!” 夏景辉伸手按在于岱的后颈上安抚自己家炸毛的小猫,他毫不避讳地用力把于岱的脑袋带回怀里,贴近他的耳边说:“好了好了,安子真的有事。” 于岱神奇地平静下来,他的额头抵在夏景辉的肩头深深吸口气,然后略带暴躁地问:“什么事,说!” 安诺转过头去装听不见,夏景辉苦笑着把经过大致说给于岱听,于岱努力睁着困倦的眼睛听着。 “安诺,你丫脑子里养的是乌江鱼吧?”于岱冷冷地问。 安诺完全不认为自己脑袋里有水,但他聪明地选择闭嘴,累到三魂离体七魄飘飞的于岱杀伤力太大,除了夏景辉基本上无人能抗! “安诺,你爱他他爱你,他的身份没问题,韩子飞也知道他了八成刘波也知道了,你到底在顾虑个啥?你别告诉我你怕莫老头哦!” “不是……那……”安诺想想突然觉得好像真是这么回事,自己到底在顾虑什么呢? “白以辰……太小,他以后还要上大学……他的生活应该更好。” “什么叫应该?你觉得应该的事他也觉得应该么?你凭什么替他安排他的人生?他十八岁了,关键是他混社会的时间不见得比你短!你出社会几年?三年吧,他打工多少年?得三四年了吧。你是家里宠大的,他是吃白眼吃大的,你居然好意思觉得自己比他成熟替他安排人生!再说了,你丫抱都抱了现在跑来说‘为了他好’我见过虚伪的还没见过你这么虚伪得脸都不要的!” …… 安诺终于明白自己干嘛明知道夏景辉不善言谈循规蹈矩还巴巴地跑来201——原来就是为了听于岱这通狂风暴雨般的训斥的! 我真的需要M,非常非常需要! 安诺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扭头就走,身后传来夏景辉略带嗔怪的声音:“于岱,你太凶了!” 于岱猫咪般娇弱地抱怨:“他欠骂!景辉我累得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安诺脚下一个踉跄,嗑在了防盗门上——刚刚是谁在气壮山河地骂人啊! 安诺顺手关掉监控走进厨房的时候白以辰已经炒好了辣子鸡丁,旁边灶眼上炖着香喷喷的鱼,他正在热油准备把荷兰豆扔进去。安诺站在白以辰身后,一言不发地伸手利落地关上了煤气灶,同时拿下白以辰手里的炒勺拉着他走出了厨房。 白以辰完全反应不过来,一路懵懵懂懂地跟在安诺身后,他很想说“还有两个菜没做呢”,又觉得应该是要发生非常严重的事情,至少比晚饭重要。隐约间,他猜到了点什么,心跳得越来越快。 “白以辰”安诺拉着他坐在沙发里,目光里锐利面容整肃。白以辰立刻想到了在那个阴暗的工地上,以一敌四的安诺,像一只嗜血的兽,安静却充满了威力。 “什……什么?”白以辰紧张得声音都开始抖。 “我今天回来晚了,是因为我一直没敢回家,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安诺说得很慢,他需要时间给自己勇气和信心,“我在想你的短信。” 白以辰的脸腾的红了,他恍惚间抓住了两个词“不敢回家”“你的短信”,这两个词直接导致了他完全误解了安诺的意思,于是急急慌慌地解释:“安……安大哥,我……我不是逼你,我,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真的喜欢你,我……我想……我没想烦着你……” 白以辰越说越急,他想快点儿解释清楚,告诉安诺自己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更不会寻死觅活让安诺厌烦;他只是想“追求”安诺而已,而昨天早晨,他以为一切都有了结果,他只是想表明自己的心…… 安诺挡不住白以辰的话头,小家伙急得语无伦次眼睛都湿了,安诺叹口气伸手把白以辰圈进了怀里。 整个世界都消失了。 白以辰发现世界对于他而言已经不存在了,只剩下安诺的呼吸和体温,还有他带着笑意的声音: “白以辰,我喜欢你,很爱你!” 第五十五章:爱情 你明恋的人跟你表白你会有什么反应?激动、兴奋、爱欲沸腾……这些白以辰都没有,他整个人楞在那里三魂离体。 本来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跟安诺打持久战,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这顿晚饭席间说点儿什么话题……他还想要不要制定一个长期作战方针来追求安诺。还有,明年九月份就要去H大报到了,还有九个月半月的时间不知道够不够用……这些念头在白以辰的脑袋里挤来挤去纷杂喧嚣。当一个人坚信某件事情会发生并为此做了万全的准备,可事情的走向却与之截然相反时,没有反应往往是最普遍的反应! 白以辰所有的心里建设全都没用了,他下意识里觉得自己应该是狂喜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些恐惧、惊慌…… 我……这算是幻想还是做梦? “哎,傻小白,我第一次向一个男人告白,你好歹给点儿反应。”安诺含着三分笑意三分无奈地叹道。 “安……安……”白以辰艰难地咽口唾沫问,“这种事……你……你要什么反应?” 安诺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明显吓傻了的小东西,昨天早晨偷吻自己嚣张跋扈地说“我喜欢你”的白以辰去哪儿了?眼前这个傻小子从哪儿来的? 他满心满意地咧开嘴笑了,毫不客气地伸手捧住白以辰的脸,大拇指轻轻扫过略微干燥的唇。白以辰整个人都弹跳了起来,他马上就明白了安诺的暗示,小脸迅速飙血,耳朵都染上了一层红晕,眼里快要滴下水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目光散乱神色迷离。 “原来你就是嘴皮子功夫了得啊?”安诺低下头喃喃低语,温热的气息全都吐在白以辰的唇上。 “谁……谁说的……”白以辰梗着脖子垂死挣扎。 “哦?……”安诺把这个字轻轻压在白以辰的唇上,满意地看到小家伙闭上了眼睛。 吻他! 这个念头已经不知道在头脑里盘旋多久了,如今安诺觉得所谓夙愿得偿便是这样的满足与快活吧? 把他单薄的身子拥进怀中紧紧抱住,右手握住白以辰纤细的脖颈,四指搭在他的颈动脉上,能感觉到他疯狂的心跳,大拇指用力顶高他的下巴,安诺不留余地地吻下去。 白以辰的唇很干净,有清新的气息,他在抖,但是勇敢执着地紧贴着安诺的唇。 这个骄傲倔强的小东西,安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悸动着。他探出舌尖挤进白以辰的唇缝,毫不费力地撬开牙齿。柔韧滑腻的舌慢慢舔过两排牙齿,逗得白以辰加快了呼吸。舌尖轻轻碰触舌尖,一点点舔舐,不让他害怕不让他紧张。安诺打定主意要给他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初吻,他勾过白以辰的舌尖,轻轻抿上去,含进自己嘴里一点点吮吸。 白以辰心如擂鼓,眼前一片模糊,他完全失去意识地瘫在安诺怀里,安诺的体温安诺的的气息安诺的唇安诺的舌……整个世界只剩下安诺,这就是幸福吧,幸福的感觉原来会让人哭啊…… 阿泽说过,接吻是件超美的事!这是真的……真的很美 安诺用拇指蹭去白以辰腮边的一滴泪,更紧地把他抱进怀里。这种感觉对于安诺而言近乎陌生,他发现自己竟然平静无波!没有冲动欲望没有狂喜兴奋,只有岁月静好心满意足。 “安大哥……”白以辰蜷在安诺怀里小声问:“我们……是不是不会变了?” “当然会变啊,”安诺笑着把白以辰轻轻推开一点,额头顶着额头,鼻尖碰着鼻尖,“我们又没吃王母娘娘的蟠桃,你还想长生不老天地同寿不成?我们会变老……嗯,其他的……不会变了吧?” 白以辰的心还飞在半空中没有落地,他飘飘忽忽地抓不住自己的神智,傻傻地问:“老了……老了会怎么样?” “老了?老了你也得去给我做饭!”安诺站起身,把白以辰也拽起来,拍拍他的后背,“去,做饭去,我饿了。” 白以辰迷迷瞪瞪地往厨房走了两步,停下来想想又折回安诺身边,颇为严肃地看着他,“那……安大哥,我这就算追到你了吧?” “追到了追到了,你追我多容易啊,就隔层纱而已!” 白以辰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怎奈他整个人还处于极度的亢奋中没有醒过神来,只是对“追到”一词满意的不得了? 他想,真的没什么了抱怨的了,如果前边十几年的苦难都是为了交换这一刻的幸福安宁,那么这笔买卖真的不赔!白以辰露出一个羞涩甜蜜的微笑,转身走进厨房。 安诺看着白以辰的身影消失,奋力地仰在沙发上缓缓地吐口气,他苦笑着看着自己鼓起的裤裆自言自语:“白以辰,你再不去给我做饭我就得把你当晚饭吃了……” 安诺起身冲进浴室,路过厨房时看着白以辰在灶台前动作有些僵硬地忙碌着,心里的那点儿欲望化作千回百转的怜惜与温柔。 白以辰回过头冲安诺挥动着手里炒勺:“马上开饭!”笑意盈然。 安诺觉得屋子里有这么一个人,那就真的是家了!, 白以辰把四道菜端上桌的时候安诺正靠在阳台上抽烟,窗子开了一半。他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打湿了单薄的家居服,带着寒意的晚风吹进来让衣服更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绷的胸膛。落日的余晖在安诺的侧脸上描出一道金色的边,白以辰在一瞬间有种被击中的感觉,一股细细的火苗顺着血管蔓延全身。 他突然想起了从警局回来的那个夜晚,自己在闷热的地下室里幻想着安诺的怀抱和体温瞬间达到高朝,那个时候自己如此渴望安诺是自己的“大哥”,这种渴望在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个笑话! 谁家的弟弟会对大哥产生“欲望”?谁家的弟弟会幻想着“大哥”自慰? 白以辰着迷地看着那道高大的身影,也许,从那时候起我就是爱你的! 安诺听到声音,扭过头看到站在饭桌边发愣的白以辰,按灭烟头踢踢踏踏地走过去,好像脚掌无法离开地面一样,那懒散的身影让白以辰眼里一热——这是他熟悉的安大哥! 安诺坐在桌前,一点儿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开吃,一边频频点头:“真好吃!白以辰,我真是赚到了。” 其实这顿晚饭白以辰做的大失水准,这要是让九乡的主厨尝到了估计会抡起菜刀劈了白以辰,但是……又有谁在乎呢? 这个夜晚那么美好,一切的不美好都可以无视了。 白以辰自动自觉地去洗碗,理由是安诺开了一天一夜的车,累坏了需要休息。等白以辰收拾完厨房出来时,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我……睡哪里? 白以辰扭头看看自己住的那间客房,床铺依然松软舒适,但他一点儿也不想睡在那里!事实上他不愿意睡在任何一张没有安诺的床上,只有安诺能让他心安。 安诺关上窗户回头看见傻在客厅中央的白以辰,他挑起一边眉诧异地问:“你发什么愣呢?” “我……没啊……我……我在想明天早饭吃什么?”话一出口白以辰就恨不得再把它咽回去,看着安诺张大的眼睛,白以辰沮丧地垂下头,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在安诺面前出洋相了! 安诺瞅着这小子的小脸又一层层红起来,脑袋顶咕嘟嘟的都快能烧开水了觉得他怎么那么招人喜欢呢?倔强如竹刚硬似松,坚定起来就是向日葵,可是软起来就是一株小小的含羞草,随便碰触一下就躲得看不见脸。还好还好,这个别扭的小子属于自己。 白以辰嘟囔一句去洗澡便准备溜之大吉,安诺这几天天天帮他擦澡,习惯成自然地跟着白以辰往浴室走。白以辰没想到自己陷入了比刚刚更甚的尴尬境地,安诺坏心眼地看着白以辰的脸,想它到底能红成什么样子呢? “安大哥,我……我自己洗就行。”说完砰地一声扣上了浴室门。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白以辰在浴室里团团转,之前科普来的那些画面轮番在脑海里出现,当时看的时候除了惊讶也没觉得怎样,现如今把人物的面孔换成安诺,他便立刻心跳爆表,惊恐地发现自己……硬了。白以辰手忙脚乱地开冷水,他必须把这股火压下去,这个样子要是让安大哥看到了该有多么丢人,好像他多么饥渴一样。冰冷的水珠直冲而下,白以辰猝不及防被迎面浇了个透,不由得惊呼躲闪。 安诺一直在门口守着,他很担心白以辰后背上的伤,听到声音顾不上许多推门冲了进去。一屋子冰凉的气息,白以辰赤裸着身体缩在墙角,一边努力躲开水柱一边想要去够水阀的开关。 你真是命中带煞啊白以辰!安诺在心里默默吐槽,伸手调好水温把白以辰拖了过来:“过来我帮你” 安诺把白以辰柔软的头发拢向后方,露出他光洁的额头,没了有头发的遮挡,在水雾中那双大眼睛更加明亮。安诺捧着他的脸,着迷地看着那双眼睛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恍惚,当初在燃惑门口,自己第一眼就被这双眼睛俘获了,从此不曾挣脱。他从浴缸里捞出湿毛巾一点点擦拭着白以辰的身子,掌下是少年紧致滑腻的肌肤。 白以辰绝望地发现,自己身处酷夏,不,不是酷夏,自己一定是在熔炉里,安诺的手就是飞窜的火焰,所过之处火海一片。全身的血液沸腾着冲向下身,烧得天昏地暗,皮焦骨烂。 安诺的眼睛根本不敢乱瞟,白以辰的每一寸肌肤都能勾起他克制不住的欲望,他只能牢牢地盯住白以辰的眼睛。可是这绝对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因为白以辰眼神迷离水汽迷蒙,眼眶都开始泛红。浴室里哗哗的水声根本盖不住两人渐渐粗重的呼吸声,他们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升腾的欲望,能从接触的肌肤察觉对方燃烧的体温,更能从渐渐僵硬的动作感受到对方那克制不住的冲动…… 安诺停下手,他不想做什么,在他看来白以辰还是个孩子,他本来打算给他最坚定的爱意最温柔的呵护。他当然渴望白以辰,渴望从心灵到肉体拥有这个独特的男孩,让他成为自己的一部分,天知道他有多少次拼命压抑自己,努力让自己不去吻他、碰触他,但是他更希望白以辰的第一次发生在一个坦诚的、信任的、美好的情况下。而现在,一个伤痕累累,一个谎言满满。 白以辰察觉出安诺的退缩,他努力集中视线甩掉眼前的迷雾,看着安诺慢慢地后退了一步。 “安大哥”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考虑,白以辰上前一步搂住安诺的腰,把自己紧紧地贴进安诺的怀里,让满身的水把安诺的衣服全部打湿。 不想离开他。 如果爱一个人就是心甘情愿地把一切都给他,那么白以辰很乐意把自己的灵魂和身体全都放进安诺的掌心,他愿意放下自己所有的骄傲和自尊,倔强和张扬。 烈焰,再一次漫天席地。浴室里能听到火星迸裂的噼啪声,所有的神智全都崩溃,所有的理智全都焚尽,所有的感官全都封闭,一切都交给欲望和情感。唇舌纠缠,手指在对方的身体上滑动,掉落的是安诺的衣服,飞起的是白以辰的灵魂。 抱得再紧都不能填补内心的空虚,吻得再深都不能纾解心头的欲火,白以辰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欲望让下身胀痛,蔓延全身的颤栗感层层累积,一点点逼着欲望抬头,黏腻透明的液体滴下,就像一道大坝上的细细裂口,只要再一点点,一点点,就能冲破一切桎梏奔涌而下。 可是,就那么一点点,白以辰焦躁难安,他无意识地扭动着身体,尽力让更多的肌肤贴上安诺,让火热的体温催化自己的欲望。他眼神狂乱地把全身力道都放在安诺身上,奋力的在安诺身上磨蹭。每一次胀得笔直的欲望摩擦过安诺坚硬的腹肌时,那飞窜的电流就能将自己击穿。 再一点点,再一点点。 白以辰急得快要落泪,他满腔不管不顾地在安诺的脖颈上吮吻、啃噬,用力呼吸,让安诺的味道充满自己的胸腔。下身的快感,唇舌的刺激,一次次铺天盖地。 安诺红着眼按住白以辰拼命拧动的身体,他安抚地吻他,轻柔但是深入;他略带粗糙的手指握住白以辰的欲望,感到白以辰的身体都弹动起来。他探出舌尖,一路舔舐到白以辰的耳边,用气声把每一个字都吐进白以辰的耳朵: “别急,别怕。” 白以辰突然就安静下来,把头抵在安诺的肩头。 安诺没有一丝的犹豫,这个动作做的行云流水自然至极,他一路舔舐着跪了下去,在白以辰惊恐地注视下轻轻舔上欲望的源头。 白以辰觉得自己被炸成了碎片,每一个碎片都飘在快感的海洋里。他的每一条肌肉都紧缩起来,不可遏制地颤抖着,所有的的神经全都集中在了一起。 炽热、滑腻、紧致…… 白以辰形容不出那种感觉,他在一片剧烈的晃动中看着安诺,那个豹子一样的男人,那个在阴暗的小巷,浑身浴血的男人,那个冷起来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的男人跪在他的面前,深深地含进他的欲望。这种视觉上和心理上的刺激某种意义上远大于肉体本身的快感,白以辰终于在惊喘和恍惚中喷涌而出。 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片亮白色,闪着夺目的光,耳边的水声消失了,只有嗡嗡的鸣叫,来自内心的低啸。白以辰突然瘫软下去,根本没有办法撑起自己的身体,他倒向安诺,带着无比的满足和心安。 安诺靠在浴室冰凉的瓷砖墙上,怀里抱着那个还在颤栗着的男孩,没一会儿的功夫他就觉得后背的瓷砖一片火热,好像刚从炉窖里拿出来。他苦笑了一声,低头看看自己依然笔直挺立的欲望,想一会儿真得泡个凉水澡了。 白以辰恨不得把自己闷死在安诺的怀里,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畅快的高朝,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极致的快感,他的眼前依然是安诺跪在他腿间吞吐的画面,这让他根本无法抬头面对安诺。 安诺一手搂紧白以辰,一手去摘墙上的花洒,小家伙一身的汗,澡是白擦了,怎么也得再冲冲。他把水量开小,小心翼翼地避过后背的伤口擦掉白以辰的满身的汗水。白以辰低着头不敢看安诺,可就是因为低着头他看到安诺的欲望依然挺立着。 “安……安……”同是男人,白以辰知道安诺现在有多么难受,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能纾解让安诺舒服,他都乐意配合。 安诺把花洒挂回去,扳起白以辰的下巴:“小白,你伤着呢。” “可……可是……”白以辰咽口吐沫,“我没事……我……我已经好了。” 安诺摇摇头,在白以辰的唇上落下一个吻:“等你好了……” “那……你……我……我真的……没事……好了!”白以辰的低垂着脑袋,恨不得折断自己的脖子,但是身子却更紧地贴向安诺,甚至轻轻地在他的下体上磨蹭了一下,以此来宣告自己的决心和勇气。 “会害怕么?”安诺叹口气。 “不……不会。” “好……别怕……” 安诺吻上白以辰的唇,勾过对方的舌尖纠缠,搂紧白以辰的腰,一手拉过白以辰的手握上自己的欲望。 白以辰的手抖得快不会动了。 跟自慰时的手感完全不同,掌心里有团火,很滑、微微颤动着,几乎握不住,上下滑动时经脉会在指尖搏动。白以辰昏头胀脑的撸动着,觉得掌心的东西越来越硬,越来越热,他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安诺粗喘着在他掌心挺动着,越来越猛烈,到最后几乎是在一下下撞击着白以辰的掌心,白以辰被他撞得整个人都在晃动。 终于,安诺骤然屏住呼吸停下所有的动作,一阵激颤之后在白以辰的掌心尽性释放。 “小——白,”安诺喘息着,断续说,“又……得再……洗……一次澡了。” 白以辰抱住安诺的脖子,在他脖颈处轻轻说:“我爱你,安大哥。” 第五十六章:安心 18岁的少年在性欲上或许可以和25岁的青年抗衡,但是18的学生在体能上无论如何不是25岁刑警的对手,白以辰最后是被安诺抱回床上的。裹一条大浴巾,安诺心满意足地抱着浑身泛着红晕的白以辰毫不犹豫地回了自己的卧室。 深秋的夜有些清冷,赤裸的身体相拥着蜷缩在松软的棉被中,干燥、温润、带着浴后特有的沐浴露的清香。两人搂着对方的腰,鼻端全是对方的味道,和自己的一样。白以辰贪恋这种肌肤相亲的感觉,不带任何性欲,只有亲昵的厮磨,爱恋无边又珍惜体贴。他想把自己的每一寸肌肤全都贴合在安诺身上,于是更紧地磨进安诺的怀里,安诺的手掌无意识地在他身上游移。抚过瘦削的脊背,紧窄的腰,挺翘紧实的臀,循着敏感的腹股沟滑向平坦柔软的小腹,然后一路向上,大拇指拨弄着胸前硬硬的乳粒…… 白以辰的脸埋进安诺的怀里,身体一阵紧似一阵的颤动。 满足、安宁、愉悦。 安诺闭上眼睛,毒品、杀机、阴谋……所有的一切都不能把他从这种幸福安宁的状态中拉出来。 但是…… 安诺叹口气,从怀里抓出白以辰的脸,深深地吻一记然后问:“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不知道……就觉得……在你身边很安心……踏实。” “怎会?我什么都没有啊……”安诺苦笑,心里无限悲凉,事实上,傻小白,跟我在一起是最没有安全的啊! “呃……”白以辰突然想起什么来七手八脚地从安诺怀里挣脱出来坐起身子,被子从身上滑下来露出光裸的胸腹,安诺看着他脖子上胸膛上的一串红痕直眼晕,莫名地一股火隐隐飞窜。他一把把白以辰拉回怀里用被子裹紧,嘟囔一句“小心着凉”。 白以辰嘿嘿傻笑着问:“安大哥安大哥,你说过我们不会变了对吧?我们会一起变老对吧?” 安诺眼睛一热,这个孩子是多没有安全感啊?自己要重复多少遍才能让他安心? “对……不变了……嗯……我的心不会变了。不过……” “不过什么……”白以辰满脸的笑容霎时间退的干净。 “嘿嘿嘿,小家伙,别紧张”安诺安抚地吻吻他,“我是说,有些事情……嗯……会变得越来越好的!” 这恋爱谈的,除了感情什么都是假的!安诺在心里默默吐槽“好累!” “就是这个问题!”白以辰一下子又激动起来,他在安诺怀里抬起头,非常认真地说:“安大哥,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不过,你先答应我,你不会生我气!” 安诺心想就你那点儿事有什么好生气的,我爱你还爱不过来呢。 “好!什么事,你说!” “嗯,安大哥……你想过离开这个城市么?”白以辰严肃地问,这关乎他的一生,他必须做出最慎重的选择。 “离开?”安诺一时之间有点儿蒙。 “安大哥,实话跟你说……我……我今年考上了大学的,但是我没有凑够学费所以申请休学一年。”白以辰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安诺的表情,尽量简洁地说,“现在有了那十几万一切都没有问题了,我明年……要去H大,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 白以辰凑近安诺,带着几分恳切几分渴盼:“你看,我们可以在学校附近租间房子住,反正我的钱也够用,然后你在当地再找份工作,我白天上学,晚上回家可以做饭……我们……可以住在一起。”白以辰越说越激动,好像那美好的日子明天就要开始,“这样,我们还可以攒点钱,我觉得我拿奖学金没问题的!等我毕业了找到工作你就把你的工作辞了,安大哥你不是喜欢摩托车么?我们可以开一个车行,卖车修车改装车都可以!哎,你知道么,我学建筑的,虽然念书的时候超费钱,但是找到工作以后很挣的……哈哈……安大哥,我可以包养你哦!” 安诺看着白以辰那得意洋洋的小模样,配合地作出惊讶钦佩的表情,心里却多了几分羞愧。 眼前的这个人,刚刚跨出中学校门,居然在不知不觉间把以后的生活全都安排得妥妥帖帖,在自己昏头昏脑的时候,他已经一手为两人设定了最美好的未来。安诺想到于岱说:“你居然好意思觉得自己比他成熟替他安排人生!” 死带鱼!你又说对了!安诺在心里不甘不愿地承认,自己在白以辰面前的确不够成熟。至少,成熟的人绝不会把对方拉进如此危险的境地,一个成熟的人在事情一开始的时候就应当克制住自己,理智不能战胜情感的人注定是冲动幼稚的。安诺有些自责,当激情退去,现实再度清晰地浮现出来,安诺看着白以辰充满希望的眼睛心中的恐惧和后悔汹涌澎湃。他突然有些慌乱,因为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在这个混乱的局面中保住这个单纯的人。 可是现在……安诺看着兴奋的白以辰蓦然心软如棉,这种幸福的时光是沙海中的水,每一滴都弥足珍贵,他不想让这种幸福太快消失。 “白以辰……”安诺扯开一抹微笑,看着那个骄傲地、梗着小脖子,一脸“我是爷”的得意样儿的白以辰说,“你简直太让我惊讶了!说真的,我怎么也想不到你居然那么……那么……哎,怎么办?我现在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打击。” “这样啊,你要不愿意当个吃软饭的,你可以给我当长工!给我收拾屋子打扫卫生,伺候我吃饭更衣!”白以辰傲娇的小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那……要不要侍寝?”安诺到底没忍住,把小家伙揪过来吻住。 白以辰红着耳朵点点头,勇敢地说“要!” 侍寝这种事情,毕竟不适合针对一个重伤员,两人在被窝里叽叽咕咕说到大半夜,翻来覆去的吻着,厮磨着,不得不去洗了第二次澡,然后湿漉漉地蹦回床上抱作一团取暖。 天快亮时,两人沉沉睡去。 安诺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吻一吻皱着眉往自己怀里钻的白以辰,他捞过电话走到客厅去接,顺手关上了卧室的门。电话是刘波打来的,告诉他后天董均就要回去了,安诺和张新民一起负责运货。他顺道称赞了一番安诺前天的表现,说吕强回来后很是在自己面前赞扬了安诺一番。安诺推开窗户,清晨的风带着淡淡的水汽,清新而湿润,他点燃一支烟狠狠地吸进一口,让自己依然有些混沌的头脑赶紧清醒过来。 “安诺啊,说老实话,韩子飞夸你是理所当然的,你是他的人嘛……吕强可很少夸人啊……” “哪里,强哥太看得起我了。”安诺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听着卧室的动静,心里斟酌了一下用词。 “不,你真的有两下子!将来发展不可限量啊……”刘波这句话的尾音拖得很长,安诺知道这时候只要自己的接上一句“那得老板给个机会”,就有可能成事,但他想把成功率再提高一点儿,于是说: “嗨,承蒙韩哥看得起,先跟着韩哥干吧。再说我这才刚开始没经验,很多地方做的还不够,总得先锻炼锻炼,反正都是为公司做事嘛。” “嗯嗯”刘波的声音里都带着满意的笑,“不忘旧主是个有情义的!小伙子好好干,前途不可限量啊……” 安诺在心里默默吐槽,刘波,你是港片看多了吧?这台词好耳熟! 两人互相试探一番挂断了电话,安诺一脸平静地回头看着站在卧室门口的白以辰,小家伙满脸没有睡明白的迷蒙,摇摇晃晃地问:“安大哥你要跳槽么?” 安诺笑着说是啊! 白以辰立刻问:“薪水呢,挣得比在燃惑多么?” 安诺大笑:“你怎么都不问问我是什么工作呢?” “什么工作不是工作啊?工作又没有高低贵贱,能挣钱就是王道!”白以辰一脸的理直气壮。在他看来,工作的目的就是挣到足够多的钱,什么实现自我人生价值啊,承担社会责任啊……那都是衣食无忧时的闲篇儿!物质永远决定意识,经济基础永远决定上层建筑,没有生存哪里来的生活,没有生活谈什么人生价值、社会责任? “在有些地方工作来钱很快……就是……不太规矩”安诺盯着白以辰的脸,极其自然地说出这番话。 他知道白以辰爱财,君子爱财取之以道,白小辰同学的每一分钱都来的很干净。但他就是想问问,如果……如果自己挣一份不干净的钱,白以辰,你还要不要我呢? “有多不规矩?”白以辰皱皱眉站直了身子,睡意终于渐渐散去。 “呃……很不规矩。”安诺觉得还真不好跟他具体解释。 “不要做!”白以辰飞速说,“推掉!”声音铿锵语气坚决,没有丝毫通融的余地,没有丝毫迟疑的停顿。 安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咧咧嘴,“可是,找个不偷税漏税的公司,真的有点儿难度……” “呃?偷税漏税……那个……” “白小辰同学,偷税漏税可是违法的!国法!”安诺正色说,脸色严肃,破有正义感。 “那个……偷税漏税当然公司老板承担责任啊,安大哥你不会应聘去当老板吧?” “合着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不犯法就行?”安诺好笑地看着白以辰,觉得这小子的三观绝对不正。 “那当然!你是我的,那公司又不是我的!”白以辰义正词严。 安诺瞬间被轰得连片渣都不剩。 “不过……安大哥,你还没告诉我那新工作薪水如何呢?” “呃,比燃惑差一点……”安诺还在恍惚中没醒过来。 “那就不要跳啊。” “可是,上班时间短啊,不用上夜班啊,而且像这次,我出一天差没准就可以连续休息两三天。”安诺瞅着白以辰,带着一点儿挑逗地说,“我要不要跳槽?” 白以辰纠结了,但是如果用金钱能换来更多的甜蜜相处,白以辰很乐意少挣点儿钱,反正有那十几万打底,他很是胸有成竹。于是咬咬牙:“说那还是跳吧!” 安诺大笑。 白以辰绷着个小脸,却压不住渐渐红起来的脸:“那个……别笑了!我听你说韩哥,是韩子飞的公司么?” 安诺果然不笑了,点点头。 “嗯……这样,”白以辰有点儿犹豫,想了想说,“我听肖大哥说过,好像韩子飞做的生意有问题……” “每年逃那么多税,没问题就新鲜了!”安诺拍拍白以辰的肩让他放心,“你不喜欢我去他那里干?” 白以辰点点头,但是没说话。 安诺再拍拍他也没说话,心里的警铃没完没了地响,声音越来越大,直吵得他开始头疼。 白以辰说过,在安诺身边会让他安心。 可是,在白以辰身边的安诺却无法安宁,他找不到合理的借口来为自己开脱,更无法坦然地对自己说,安心吧,白以辰……他就只是白以辰而已。 第五十七章:局里局外 关于跳槽的事情,就这么愉快地说定了,白以辰打个哈欠,嘟囔一句“好困”洒脱地甩头就走,决定回去睡个香喷喷的回笼觉。留下安诺愣在原地满脑子的哀愁还未散去,却发现故事走向了无厘头的喜剧结尾,内心的落差无以言表。 安诺想,这小子心宽的呀,就是浩瀚的太平洋,只要自己不犯事,就算是在土匪窝里找活儿干他都不会介意,真是无忧无虑!安诺晃晃脑袋做自我安慰:反正已经这样了,就……这么着吧……,他紧跟着白以辰前后脚的也走进了卧室,打算抱着白小辰再会会周公时砸门声响彻全屋。 这必须是于岱啊,安诺叹口气,“捉奸”什么的,于岱最喜欢了! 安诺把白以辰赶回床上去开门,于岱笑眯眯地牵着他家那条哈士奇:“嗨,安诺!白以辰昨天答应跟我一起去遛狗。”说着一把扒拉开安诺抬脚就往里走,那条肥硕的哈士奇熟门熟路地拱开客卧的门钻了进去,立刻又退了出来,转头拱开主卧的门扭了进去。不一会儿就听到白以辰的笑声:“小哈小哈,赶紧下去,不许上床……哈哈,别舔了!” 于岱非常严肃地说:“客卧的环境不好,的确不适合伤员养病,是吧?” 安诺装作没有听见。 于岱溜达到客厅阳台上,然后转过头来看着安诺,带着几分调笑说,“看来你忽悠小孩子的水平很好!” 安诺烦躁地扒扒头发:“那你让我怎么办?” “不怎么办!这样……挺好……”于岱歪着头瞟一眼卧室,里面已经闹成了一团,“安诺,决定了就别后悔,后悔也没啥用。感情这种事,只要不发生在自己身上,谁都能说出一大篇义正词严的大话来,事实上没几个能控制得住的。反正已经到这里了,顺其自然就好了,好在事情快结束了” 安诺勉强扯了扯嘴角。 于岱正色道:“还有一件事得告诉你,那些信的报告单出来了,这几封信最早的一封是去年年初写的,最晚的一封也就是两个月前……李建泽就在本市,而且至今跟白以辰有联络。” “不过……”于岱停顿一下接着说,“从字里行间来看,白以辰应该不知道李建泽在干什么,李建泽也不打算告诉他。” 于岱瞟一眼安诺,伸个懒腰欢快地说:“所以,白以辰同学目前还是个好孩子,你还可以勾搭他” 安诺翻翻白眼,心里巨浪滔天。 “好了!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据说莫老头昨晚挂急诊了,高血压……唉,年纪轻轻的,还不到五十岁就高血压,他的身体真是不怎么样!” 于岱弯腰从桌上抄起一根烟衔进嘴里,好整以暇地看着安诺快要哭出来的脸,慢吞吞地说:“所以说,你最近要乖一点儿。” 安诺警觉地皱皱眉:“多乖?” “很乖!最好能天天去刘波跟前报个到,做个好忠犬。” “为什么?” 于岱轻佻地把一口烟喷出来,飞了一记桃花眼;“有人只羡鸳鸯不羡仙……韩子飞报警了!” “你说谁报警了?” “你老板,韩子飞!”于岱再瞥一眼卧室,扬声说:“白以辰,别欺负小哈啊!” 听声音卧室里的一人一狗已经闹翻天了,那只哈士奇听到于岱的声音闹得更欢了,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白以辰笑得都快岔气,说话都不利落了。 “接警台今早接到报警电话,说后天凌晨有毒品交易,时间、方式、人物精确得可以直接用来写结案报告,只可惜没有明确的地点。”于岱压低了声音对安诺说,虽然这么做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卧室里的白以辰被小哈缠得连气都喘不匀了。 “你怎么知道是韩子飞?” “听声音喽,再说,猜也猜得出来。知道这事儿的一共才几个人,你觉得除了他还有谁会报警?” “这是要退隐江湖啊,控制起来了吧?”安诺问。 “那当然!郑锐和夏景辉盯着呢,银行打好招呼了,一动就能发现!” 安诺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他俩账户上有多少钱?” “两人加起来不到一百万吧……八十多万。” “不可能……”安诺迟疑了一下立刻对于岱说,“通知秦晓,对夏景辉和郑锐的控制升一级,银行那边可以降一降,他们不会动账户里一分钱的。” “你是觉得他们另外有存款?韩子飞不好说,可是郑锐的存款是审过的,税务那边审过说没问题,酒吧的收支税收跟郑锐账户里的存款是相符的。” 安诺冷笑一声,斜睨着于岱好像看一个白痴:“我在燃惑混了快一年了,它的营业额是什么样的我最清楚,酒吧里现金交易很容易作假,进批酒就能做出上万的假账来。况且燃惑走的是高端路线,一杯鲜榨都能卖80!” 安诺心里默算了一下,接着说:“我估算,郑锐的积蓄不会少于四百万。” 于岱露出一个震惊的表情,“居然这么能挣?我让夏景辉关了公司开酒吧好了。” 安诺做个“打住”的手势,说:“至于韩子飞,以他的头脑随便干点儿什么都能挣出这几十万来,还真不犯不着干那么险的事。” “你是说实物货币?” 安诺点点头:“黄金、珠宝、书画……这些你查都没地方查去!况且如果他们有海外账户呢?” 于岱拍拍安诺的肩头:“总之,韩子飞帮了我们大忙!但是具体的计划还得一起碰碰再定……不过不管怎么样,事儿出了以后刘波第一个怀疑的一定是你,你得做好准备工作。 安诺做一个“放心”的手势,两人飞快地敲定了相关的细节后于岱扯开嗓门欢快地嚷道:“白小辰同学,赶紧从卧室滚出来去遛狗!” 白以辰叽里咕噜地从卧室“滚”了出来,衣衫不整,身后跟着一条拼了老命往他身上扑的大狗。于岱吹声口哨,非常流氓地问:“哎,你怎么从安诺的卧室出来了?” 白以辰木在当场,舌头在嘴里拌起了蒜:“那个……那个……昨晚跟安大哥聊天……嗯……就睡着了。” 于岱点点头:“那就好,我真担心安诺会欺负你啊。” 于岱成功地让小哈拖着面红耳赤的白以辰出去溜了,他手脚利落地打开电脑频道加密后跟在家休息的莫晗、局里的秦晓联上网。安诺忐忑不安地蹲在电脑前看着屏幕里莫晗难看的脸色,终于有点儿怕了。 说到底安诺也不过是个普通男人,穿身警服不过比别人能打些、心思深些。遇到自己心爱的人他一样克制不住。那些纪律、责任、道义之类的固然制约了他,但终究不能关住他心里的那团火!况且……这实在是两情相悦的事,就算安诺理智压得过情感,管得住自己的心和身,到底也挡不住白以辰一句“我喜欢你”! 于岱的鼓动无非是给他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安诺自己知道,这个局面是早晚的事。所以安诺鸵鸟心态高度发作,对莫晗是能躲则躲,能避则避,那种明知犯错,还舔着脸找骂的功力,安诺还是欠些火候。 但安诺从来没觉得自己会怕莫晗。 事实上,安诺认识莫晗很早,在他念大三的时候有次莫晗来警校做报告,安诺被仰慕莫晗已久的朋友强拉硬拖地拽进了阶梯教室。莫晗那次主讲的是“犯罪现场的重建与细化”,安诺本来是没有什么兴趣的,他对这种技术上的事情向来不太擅长,但是莫晗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让安诺沉浸其间从此沦为莫晗的铁杆粉丝。后来实习时,安诺动用了家里的无数人脉跑去莫晗手底下呆了大半年,要不是莫晗调任北安市,安诺肯定就是莫晗的门下走狗一条! 两人相识得早,又混得溜熟,所以虽然莫晗顶着个分局局长的头衔但安诺真不怎么怕他,总觉得这大叔面黑心软爱听好话易忽悠,也总觉得莫局心宽胆肥抗击打能力超一流,因此在白以辰这事儿上安诺多少有点儿恃宠而骄的作派。总想着反正木已成舟你总不能这会儿把我撤回去,你撤了我这摊子事儿谁收拾?再说,你要真把我撤回去我正好跟傻小白双宿双飞了……这种想法虽然非常下作,他自己也知道上不得台面,但心里多少踏实点儿,就算给自己的严重违纪找点儿平衡。 可现在安诺看到屏幕上的莫晗时突然有些胆怯惶恐,他习惯看到莫晗雷厉风行的样子,眼前这个脸色枯败,面沉如水的中年男人是他陌生的。不凶悍、不严肃,但是脸上的每一条肌肉都绷着愤怒,皮肤上的每一条纹路都藏着失望……是的,失望!安诺知道莫晗会生气,但是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对自己失望。安诺一直都觉得自己做的很好,每一次行动都计划精确,自己的判断从来没出过差错,刘波案立案以来自己是最接近成功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莫晗没有理由对自己失望,安诺甚至对此暗中很是洋洋自得了一番。 如今,莫晗失望了,从他的眼睛中安诺明确无误地读到了这条信息,这种失望外化于莫晗的眼角眉梢,以至于他每一个瞟向安诺的目光都带着点淡淡不耐。 安诺如坐针毡。 “安诺……”莫晗说,“你很让我失望。” “哪……局座”安诺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这……的确有点儿不地道!” “你觉得我能说你点儿什么?” 安诺心想,随便!我任打任骂任罚,只要您能消气。 “安诺!”莫晗敲敲话筒,声音不大却迫得安诺抬起了头,“安诺,我没什么可说的。但是,我必须确定你是安全的,无论目前情况如何,你得是安全的。” 安诺认定莫晗会怒骂他一顿,白以辰的事足够他背处分,如果最后摊上点儿伤亡,自己就是罪魁祸首!这场恋爱就好像瘟疫一样,来势汹汹无可抵挡且杀伤力超强,很可能伤亡无数。他是真的觉得有点儿对不住莫晗,莫晗顶着天大的干系把自己调过来,扛着层层阻力再次实行卧底计划,如果因为自己的这场莫名其妙的恋爱把一切都毁了,安诺觉得自己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但是莫晗说“我要你平安”! 安诺瞬间红了眼眶。 莫晗屈指敲敲桌面说:“好了好了,咱们说点儿正事儿吧。” 秦晓简单地交代了一下,今天凌晨五点的时候韩子飞打进电话报警,由于所说的案情重大,接警台直接就把情况反应给市局重案组了,重案组的大队长把这事儿上报张文海时被扣了下来直接转给了莫晗。 目前市局重案组的大队长、接警员都被48小时隔离了,接警记录第一时间库封,现在对于刘波而言是真空地带,也是警方最好的机会。于是安诺他们在网上很快地制定了一个大概的行动计划,具体的细节必须要等到安诺拿到刘波的计划才能敲定。 秦晓笑笑对安诺说:“安诺你赶紧去刘波那里卖卖萌,把线路套出来我们好干活!” 安诺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走到阳台探身看下去,白以辰在楼前的的公共绿地上和小哈玩的不亦乐乎,依然很长的头发乱糟糟的,发帘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头上,小脸红扑扑的,大眼睛笑的只剩下弯弯一道月牙儿。 怎么看都是快乐的大男孩。安诺看着白以辰的身影,唇边挂着一抹几乎是甜蜜的微笑,声音却冷硬如铁: “莫局,咱们所有的计划都建立在韩子飞报警制造混乱便于自己跑路的基础上,可……如果是刘波让他打的呢?如果是刘波怀疑我了,想诈我呢?”安诺慢慢地说,“如果这是个局,我们……要怎么办?” 第五十八章:战前 小哈拖着白以辰回来的时候于岱正面无表情地靠在窗户边发呆,安诺像头暴躁的狮子一样在屋子里转圈,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白以辰和小哈炮弹一样撞进门来,立刻被凝滞的空气冻在了大门口,他从来没看到过安诺这种表情:愤怒、不甘、烦躁……似乎还掺着一些悲哀。 这就是一头困兽! 白以辰知道安诺有时候就是一头豹子,懒洋洋的卧在那里但是随时会扑上去一爪子扼住对方的脖颈。那样的安诺气势凛然杀机隐隐,但是白以辰觉得那真是帅啊,真是个爷们儿!可现在的安诺是落入猎人陷阱的兽,满身的戾气满身的伤,暴躁又绝望。白以辰没见过这样的安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下意识里觉得很危险又很让人心疼,他既想走过去抱住他又想逃得远远的。矛盾挣扎中,白以辰小心翼翼地拽紧小哈的牵引绳,犹豫着是走进去还是转身出去再溜达一圈儿。于岱站在窗边冲白以辰勾勾手指,白以辰安静地顺着墙根儿走过去。 “去给我们弄点儿早饭吧,饿着呢。” “哦”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是白以辰是多乖滑的人啊,看到这种局面立刻从善如流的闪了。 安诺抓抓头发低吼一声,冲进浴室拧开冷水管洗了个战斗澡,再出来时目光稳定面色如常。于岱轻轻问:“怎样?” “还有别的选择么?” “目前……没有!” “那就这样吧,我下午去趟刘波那里。”安诺慢慢地说,“你帮我看好白以辰。” 于岱点点头,于公于私,他都会看住白以辰。 白以辰端着一盆馄饨出来的时候敏锐地发现安诺的平静了很多,他坐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小哈的毛,小哈舒服得闭着眼睛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白以辰莫名地就很嫉妒,似乎那条肥狗夺了他的宠。白以辰带着三分情绪走过去扒拉开安诺的手口气不善地说:“去洗手!吃饭!” 安诺一头雾水地站起来,和同样一头雾水的于岱去洗手吃饭。饭桌上,安诺告诉白以辰下午和明天都得出门,因为“新公司新老板,我都表现得好点儿!”这理由实在是太无敌了,所以白以辰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 “安大哥,你得早点去!我跟你说,在老板跟前儿多干点儿,偷懒什么的背后偷,在他跟前儿你就抢活儿干!哪怕是帮着倒杯茶复印个东西什么的呢?” 于岱瞅着白以辰抿着嘴笑:“白以辰,你以前在酒吧干活是不是就这么干的?” “那当然了!你知道酒吧晚上有多忙么?不偷懒累死算了!” 安诺点点头,表示认可白以辰的话,白以辰找到靠山一脸的理直气壮。 “对了,安大哥!”白以辰塞了满嘴的东西,含含糊糊地说:“你先别跟郑老板说你跳槽的事!” “哎?为啥?” “你怎么这么笨啊!你想啊,韩哥那里的情况你又不了解,挣得又不如在酒吧多,万一要是工作不顺心不如意你还可以跳回燃惑啊!要是你跟郑锐辞职了,那岂不是没退路了?人得两条腿走路!”白以辰看向安诺的表情带着几分鄙视,好像看一个不谙世事的白痴,“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安诺下一子梗住了,于岱赞赏地点点头:“对!你说得对!白以辰,你可比你安大哥成熟多了!” 安诺只好化悲愤为食欲。 吃完早饭,把于岱赶回了202,安诺到底还是抱着白以辰睡了个回笼觉,下午出门时嘱咐白以辰做好晚饭等他回来吃。 白以辰兴奋得眼睛都亮了,脑子里呼啦啦翻过十几页菜单! 安诺晃悠到韩子飞的“工作室”时才下午一点半,韩子飞自己开了个“工作室”主要是做“策划”的,名义上最大的客户就是刘波的进出口公司,工作室每年的营业额不算太多,那点纯利润也就勉强算个小康。 安诺站在韩子飞办公室的大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朗润的天空突然想到郑锐。他想,如果韩子飞被捕判刑,郑锐大概会波澜不惊地在这个城市继续生活下去,每天照常做生意,如常吃饭睡觉毒舌冷面,但从此,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一个叫郑锐的人“真正活着”,直到韩子飞走出大牢!如果韩子飞是死刑,那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一个叫“郑锐”的人了。 我曾经想救他的!安诺又想起了堕天使,他知道自从林子被送去强制戒毒以来,只有郑锐坚持每周去看他,跟他聊天帮他照顾家里。他也知道郑锐前前后后已经以各种名目给林子家送了快二十万元钱了,他千辛万苦地在林子的老母亲面前解释林子因为“出差”、“培训”、“生病”等各种原因所以不能回家来看望她。 一开始安诺相信郑锐这么做只是出于那点儿所谓的“愧疚”心,其实他颇看不上这点,在安诺眼里,林子吸毒完全是因为韩子飞的缘故!他韩子飞和郑锐你是什么关系?你让自己的员工被恋人害成这样现在跑来关怀照顾简直虚伪透顶。直到有一天,酒吧打烊后安诺收拾完东西上楼换衣服,路过经理室时听到郑锐哭着骂韩子飞! 明知道自己的恋人是个混蛋,但是,爱了就是爱了……感情这场洪水,摧枯拉朽不可阻挡。 想想自己和白以辰,安诺觉得自己真的能理解郑锐,至少自己完全没有资格和立场指责郑锐——说到底,人总是自私的! 韩子飞对安诺的到访确实有几分惊讶,虽说安诺现在可以算是他的人,但是在郑锐那里一直瞒得很严,因为林子,郑锐已经跟他闹了很久了,他不想再加上一个安诺。所以安诺这个时间段应该去酒吧而不是在自己这里,安诺轻描淡写地告诉韩子飞自己跟郑锐请假要在家照顾发烧的白以辰。 “哦?你就不怕阿锐查岗?” “不会,跟小白套好词了!”安诺答得毫无压力,白以辰真是给了他一个绝佳的借口。 “那你怎么跟白以辰说你出来的事?”郑锐觉得这圆圈儿瞎话说起来真的是要有点儿技术含量的。 “我就跟他说我去面试新工作了,我嫌燃惑挣得太少!” “哈,挣得少?这要让阿锐听见了一定会揍你!” 带安诺去见刘波不是件麻烦事,安诺搬出了一个非常冠冕堂皇的理由:“刘老板,我想先走走那条线路,同样的时间同样的线路,这样我心里有点儿底儿!张新民咱们都不熟,只是董先生介绍来的,我想小心点儿总是好的!” 刘波早对安诺青睐有加,如今听安诺这么说更是满意得不得了,他笑眯眯地点点头:“这样也好!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咱们这边找出几条备用线路来,由董均、张新民他们从中选一条——当然,不会是提前选的,到时候再选。” 安诺心里骂一句“老狐狸”,你选两条备用线路我们就得准备两套方案动用两拨人马,你要是选择七、八套备用线路我们警队的人都不够用了! 暗骂归暗骂,安诺还是做出了一个钦佩的表情:“老板考虑得真周到啊!这样更好,这样保密措施更好做!” 刘波呵呵地笑着,“来来来,叫上吕强,我们一起商量商量。” 四个人对着一张本市的交通图商量了整整一个下午,几乎把各种路况都考虑了进去最终选定了出了三条线路。 安诺长长地吐口气,想“还好,虽然人手紧张点儿,但还是够用!” 接货的时间是凌晨时分,安诺想着既然要预演就要把功夫做足,今天晚上说什么也得出来跑一圈儿,熟悉熟悉线路。可是白以辰怎么办,总不能再喂他一片安眠药吧? 安诺开着刘波的车回到家时白以辰正好把最后一盘菜端出来,两个人三个菜一个汤,在这个初冬的夜晚,有盏灯为你亮着,有个人为你忙碌,有桌饭菜等你下筷……安诺觉得人生无非也就是这样了。 白以辰今天炒了盘虾子,红亮诱人,两人吃的满嘴都是,本来就是为对方擦擦嘴的,不知怎么擦着擦着就吻到了一起,直到白以辰的脸跟桌子上的油焖大虾一个颜色。 “白以辰,”安诺声音低哑,手指轻轻划过白以辰的脸颊,“我带你去看星星吧。” “星星?”白以辰晕乎乎的,安诺刚刚的吻霸道而激烈,搅得自己大脑里一片空白半晌抓不回神智。 “对啊,我们去山上看星星。”安诺的舌尖描摹着白以辰的唇线。 “嗯……不去!”白以辰嘟嘟囔囔的,呼吸急促。他有些急切地想,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去滚床单,做点儿爱做的事情么?为什么安诺会想到大半夜地跑出去看星星? “为什么?”安诺离开白以辰的唇,凑近他的耳朵问,然后满意地看到白以辰颈侧的皮肤上起了密密的一层鸡皮疙瘩,这小家伙的耳朵还真是敏感啊! “嗯……太冷!”白以辰想,这么冷的天,难道我们不应该裹着被子蜷在沙发上看电影么?这多舒服!干什么要跑去看星星…… 安诺想了想,觉得自己又脑抽了!白以辰是个男孩子,他不是那些满脑子罗曼蒂克不切实际的女孩子,要玫瑰看星星这种“浪漫”到无聊的事情他一点儿也不想去做。在他眼里玫瑰不如菜花来的实际,看星星不如看电影来的舒服。安诺满意地抱紧白以辰……天知道他有多厌烦女孩子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安诺觉得现在自己跟白以辰就好像两口子在度过最初的磨合期一样,两个人总有意见不统一的时候,总有吵架闹脾气的时候,但是相互坦诚,你说说你的想法,我谈谈我的意见,哎!这日子也就过得心满意足了。 可是……还是得出去啊! 最终,安诺还是成功地溜了出来,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很棒的借口“我去趟‘燃惑’点个卯!这不还没辞职呢么?” 白以辰以一种“孺子可教”的赞赏的神色看着安诺,觉得他终于开窍了,万般不舍但依然坚决地把安诺送出了门: “安大哥,你路上注意安全啊。” “安大哥,你记得千万别说漏嘴啊!” “安大哥,你就跟郑哥说你今天就算请了半天假,不能扣全天的钱……” 安诺大笑着出门。 下午划出来的三条备用线路都是省级以上公路,有很多路段都是无照明路段,沿途配套的加油站休息区很多,出入口也不少,非常不利于追堵,但是幸运的是根据交管局的数据统计这几条道路夜间的车流量也相对较小,这会让警方避免很多麻烦。安诺头疼的是高速路两侧都是荒草地,种植了成片的防风林,草深林密,只要翻过高速路的隔离栏跑进这片野地,黑灯瞎火的那真是无论如何也抓不到了。 安诺把车停在紧急停车带上,打亮双闪静静地坐在一片黑暗中点燃一支烟。他耳边是激烈的枪声,眼前能看到子弹跳弹后撞击在隔离栏迸出的火花,他甚至能感觉到流弹划破自己肌肤的灼痛,也能触摸到炽热的鲜血流淌在自己手上时的那种粘稠和温热。 如果不出意外,24个小时候以后,某条高速路的某个路段上,会变成一个你死我活的战场。第五十九章:变故 安诺第二天早晨8点多才回到家,白以辰裹着被子睡的人事不省,安诺匆匆洗个澡,跳上床把白以辰搂进怀里几乎瞬间就陷入了梦乡。白以辰为了等安诺回家睡得太晚,这会儿靠上那副宽厚火热的胸膛更是幸福得恨不得“再睡五百年”! 初冬的早晨清寒湿润,赖在床上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情了,但是安诺不敢睡得太久,他告诉白以辰今天会很忙,韩子飞拉了一票人刷通宵赶活儿,让白以辰早点儿睡不用等他,他大概明天中午左右能回来。白以辰点点头,一边嘱咐安诺好好表现吸引老板关注,一边强调别忘了问问加班费怎么算。 安诺捏着他的脸大笑,发现不管任务多难,局势多危险,白以辰都能让自己开怀:“白以辰,你怎么跟个钱奴一样?” 白以辰翻个白眼正色道:“加班要有加班费,这是《劳动法》规定的,天经地义!再说……”白以辰漾出一个甜蜜的笑,“再说,以后……以后我们要在一起啊,我要念书,那四年肯定特别费钱……现在得多攒点钱啊,以后就好办了。” 安诺看着白以辰甜甜的笑,心软的一塌糊涂,恨不得立刻把全部家身都掏出来摆在白以辰跟前,然后豪迈地拍拍胸脯说:“没事!爷养你!”可算算自己的积蓄,他还是决定把嘴闭上好了。 下午两点多安诺出了门,站在单元楼门口回头望上去,白以辰站在阳台的大落地窗前冲自己摇摇手,安诺眯着眼睛逆着阳光看过去,一片光斑闪动中白以辰的笑容清晰得好像就在自己眼前。 安诺挥挥手转过头继续向前走,每走一步心便慌一分,身后专注的视线灼烧着他的背脊,牵绊着他的脚,让他举步维艰!初冬的午后,阳光虽然很足,但是风依然是冷的,裹挟着浓重的水汽扑在安诺的脸上,安诺觉得自己的心一分一分冷下去,冷到疼痛不已,冷到毫无知觉。 他突然想到,明天自己其实很有可能是回不来的……永远回不来。 安诺晚上十一点到达了指定的停车场时韩子飞正靠在一辆黑色雅阁上等着他,黑色的长风衣,黑色发在路灯下闪出温润的光,他依然带着那副平光眼镜,优雅内敛,精英味道十足。看到安诺走过来,韩子飞扔掉指间的烟,利落地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安诺坐进副驾时瞄了一眼身后。空空的街道上路灯显得孤单冷清,间或有一两辆车飞驰而过,周围安静得有些压抑。 韩子飞发动车子,一脚油门滑出停车场,他侧着头笑问安诺:“你猜董均选哪条路?” “安广高速转国道207!” “你怎么猜到的?” “路况好、距离短、弯道多、无照明路段长,听说张新民是这行的顶尖高手,他肯定选这条路,甩尾巴相对容易。”安诺从从容容地说,这番话和莫晗他们讨论时被反复提及,说起来顺溜至极。 韩子飞给他一个赞赏的笑:“哎,安诺!你别老这样行么?你知道么,现在刘老大天天追在我后面要人,非得要你过去跟他不可!” 安诺作出无奈的表情:“怎么办?人红是非多啊!不过韩哥,跟着刘老板……压力山大啊!” 韩子飞大笑出声:“没错啊,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跟他干那是会很累的……没时间跟小朋友亲热了哦。” 安诺红着脸咳一声不说话了。 安诺脸红其实并不是因为羞涩,他那是被气的!韩子飞又一次拿白以辰威胁他让安诺很是不爽,他恨恨地想,且让你猖狂一会儿,最多再有两个小时送你去吃牢饭!遗憾的是刘波不能陪你一起去,这种场合刘波是一如既往地回避,对此,安诺真有点挠头,他现在很清楚,就算吕强、韩子飞肯指认刘波,检方没有物证的情况下依然拿刘波毫无办法!毕竟法律原则是“疑证不立,疑罪从无”! 车子急速滑行在一段无照明路段,下一个休息区就五公里以外。安诺看了看迎面扑来的蓝色路牌估算了一下距离,大概再有四十分钟的样子就能到达市界,按计划在高速出口处交接完货款后他和韩子飞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他们将离开高速路从辅路调头返回。想必兄弟们已经提前设伏在那里了,安诺暗中活动了一下手脚,一会儿运动量会很大,他需要做足准备。 就在这时,安静的车厢里尖锐的电话铃响起,韩子飞接起电话听了一会儿,只说了句“好,知道了”便二话不说地打右转向灯并线到最外侧车道。安诺诧异地问:“韩哥……这是……” “去休息区。”张新民简洁地说。 安诺瞬间从头冷到脚! 高速公路上的休息区向来是人员密集的地方,赶上个大型的休息区会停满大型货运挂车,区内补水的、加油的、休息的、吃饭的各色都有。如果在这里进行交接,取证会很难,抓捕更难。安诺没有想到计划会变成这样,这跟昨天商量的完全不一样。 韩子飞就坐在身边,安诺试探着问:“韩哥……这跟商量的不一样啊!” “嗯,董老板临时定的……也真是的,他这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董先生……想在休息区交易?” “对!” 安诺拼命克制住自己想回头看的冲动,他的手机里有于岱刚给安装上的全球GPS卫星定位系统,他不怕秦晓他们找不到自己,他担心的是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如果韩子飞一旦有什么举动要怎么办!怎样才能在不危及周围群众、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拦截住韩子飞。 安诺看着不远处闪耀的灯光,那里就是休息区,在深夜里显得灯火辉煌的,安诺甚至能听到嘈杂的人声。 韩子飞拐进休息区,把车停到靠近栏杆的阴影里,两人从车上下来时一辆一模一样的黑色雅阁也跟着拐了过来,在交错的一瞬间,安诺看到坐在车里的张新民和董均。韩子飞带着安诺直接进了休息区附设的小超市,随便转了两圈儿买了两瓶咖啡后就走了出去。安诺一言不发地跟着,眼睛一扫已经把周围的环境全装进了脑子里,整个休息区的布局立刻从立体转平面地拍进了他的脑子里。 当两人再返回停车场时,韩子飞大步流星地走在前方,安诺心领神会地跟在后面,一直走到一辆黑色雅阁跟前。韩子飞掏出钥匙打开车门跟安诺一起坐进了车里,他从后座拖过来两个密码箱,打开看时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人民币,这是那批货的尾款,安诺知道这两个箱子里有一千多万。 “好了!我们可以回家了。”韩子飞啪得合上箱子,轻轻松松地说。 安诺环视了一下这辆车的内部,跟刚刚自己坐的那辆从里到外真是一模一样!他冲韩子飞拱拱手说:“佩服佩服,韩哥,这招偷梁换柱实在太地道了!” “承蒙夸奖承蒙夸奖”韩子飞带着几分得意,“换辆车的事儿,简单!” “那我们先走?”安诺问道。 “嗯……都到这儿了,再送他们一程吧!按计划送到高速出口我们就回去,反正就这么一条路。”韩子飞考虑了一下,颇为仗义地说。 安诺点点头,心里冷笑一声。 仗义?别逗了!不把水搅浑你跑得掉么? 张新民和韩子飞的车一前一后地离开休息区向前开去,在距离出口一公里时出口的指示牌立在前方,张新民的车打了几下双闪向韩子飞示意,韩子飞敲了一记喇叭回应,辆车一前一后交错开来,一个继续直行,一个放慢速度准备向右并线,两车的距离在短短十几秒内就拉开了一百多米。安诺悄悄拔起了车门的开关锁,他藏在阴影里的右手握住了车门开关。 韩子飞突然扭头看着安诺诡异地笑了,目光阴冷。 安诺的头皮上炸出了一层汗珠,然后他觉得自己狠狠地撞向前挡风玻璃,耳边响起尖锐的刹车声,声音之大让他一时之间有些耳鸣。整辆车子在高速路上打横滑了过去,车的右侧狠狠地撞向了高速路的护栏上,安诺的眼前一片金光闪烁,肩膀和右侧肋骨疼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脑子一片轰鸣! 在一片天旋地转中安诺朦朦胧胧地看到韩子飞撞开了驾驶座的门滚了出去,下意识地安诺想要推开车门,但是车子的右侧撞在隔离带上,车门被堵死。安诺只得手忙脚乱地去解安全带,却感到一股热流顺着剧烈疼痛的额头滑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的头皮一定有撕裂伤,肋骨至少是骨裂,肩关节可能有些错位,但目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立刻下车去追韩子飞。 安诺解开安全带爬过驾驶座的时候,高速路的正前方突然亮起一排刺目的灯。安诺知道那是警车顶部安装的大功率探照灯,这种灯理论上的有效照明可达1500米之远。安诺努力眯起眼睛,在一片亮白色中隐约看见董均的那辆黑色雅阁在路面上扭出一连串的S形后侧翻在路面上,滑行一段距离之后狠狠地撞上了隔离带,在反作用力的作用下,车子腾空而起,在空中打了个滚后底盘冲上的砸在了地上。安诺顾不上他们,自己距离董均他们至少有四百米,他相信秦晓他们会搞定董均他们的。 现在的问题是…… 安诺撑着车身,努力挺起腰,他看不到韩子飞哪里!隔离带外侧就是大片的防风林,韩子飞肯定是跑进了树林,安诺小口小口地抽着气,一点点把空气填进胸腔里,纾解着刻骨的疼痛。眼角的余光发现后座上只剩下了一个密码箱,他狠狠地骂了一句“他妈的”,刚要去拿箱子时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电话!! 安诺不敢置信地掏出手机,屏幕上吕强的名字闪得他脑袋里一片空白! 毫不犹豫地按下接听键,他听见吕强焦急的声音说:“赶紧下来!从高速上下来!” 吕强为什么会在这儿,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暴露了?不!如果自己暴露了吕强是不会出面的,肯定不是自己! 难道是刘波知道韩子飞的事了…… 安诺想不下去了,因为剧烈的疼痛让他头晕恶心,他知道自己肯定有脑震荡,恐怕撑不了多久,电光火石之间安诺做了决定! 他立刻蹲下身子,把整个人都沉在雅阁车身投射下的阴影里,努力紧贴着车身往车后移动,他必须要尽快地翻过隔离带。就这么几十秒钟的功夫,他就看到高速路前方出口处堵了两辆警车,正有有四、五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特警散成三角攻击阵型向自己跑来,速度快得让安诺毫无停下喘口气的机会!很快他就能能看到为首的一个特警身材高挑,跑起来整个人微微向右侧倾,安诺知道,他手里端着一只5.8口径的CF05型冲锋枪,乌沉沉的枪管泛着冷光,挟着死亡的气息,头盔上安装的小探灯晃动成一个光球。 安诺张开五指,虚空抓了一把然后猛地收回胸前,为首的那个特警脚下停顿了一下。 一分钟有多短,一秒钟有多长? 就趁着那么一顿的功夫,安诺就地一滚直接滚到了隔离带边,用力一撑,长腿划过一道流畅的曲线,翻过了隔离带! 第六十章:杀围 吕强一身暗黑色,浑身杀气地站在隔离带外的杂草中,他手里拎着一把9mm巴拉贝鲁姆手枪,嘴角抿成一道凌厉的锋线,带着尖锐的角度。 安诺跳下隔离带时整个人都晃了一下,吕强迅速跑上来,左手一把拽住他:“怎么样?” 安诺咬咬牙,出手如闪电抓住了吕强的右手腕往外一掰,吕强反应不及瞬间就被安诺拧住了肘弯。 安诺把脸靠近吕强,沉声说,“枪我用一下。”说着,用力捏住吕强的肘尖。神经受到刺激一阵酸麻,吕强情不自禁地松开了手。 “干嘛!” “少赔点儿!”安诺扭头冲吕强扯开一抹邪邪的笑,眼睛里是嗜血的光,眉梢间带着几分满不在乎的神色。他拎着枪转身抓住隔离带,长腿用力一蹬很快地又跃上了高速路,吕强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透出狠厉的光,他从后腰又摸出一把转轮,稳稳地瞄住安诺的后脑。 安诺蹿上高速路时那队特警小队距自己已经只有二百多米了,而打头的那个跑的格外的快,距离自己只有一百米左右而已,警察们头顶射灯晃出得安诺不得不眯起眼睛,耳边是粗暴地的呼喝: “不许动!” “趴下!” “开枪了!” 安诺充耳不闻,直接去拽车的后门。由于撞击时的巨大冲击力,密码箱被从座位上抛掷下来滑进了后座下面,安诺不得不弯下腰用右手撑住后座,伸长左臂去够掉落的密码箱。当他握住箱子的把手时,能感觉到一只钢铁般的手掌死死地扣住了自己肩膀,一股巨大地力量拖着他往后倒去!依安诺的格斗技能,即便是身体健康时面对面地和一个特警交手都未有胜绩,更何况他现在身心俱疲浑身是伤! 安诺整个人都被扯出了车厢,他的脖子被特警的左肘扣住,巨大的压迫让安诺的脑袋不得不向后靠在警察的肩头,他右手握着的那把9mm巴拉贝鲁姆,在射灯下照耀下闪过一道诡异的弧线,被那名特警的右手牢牢抓住。特警的脸孔逼近安诺,乌黑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眉峰微微扬着。 安诺还有最后一个选择,他可以用空着的左臂屈肘狠狠地往后方撞过去,趁对方弯腰的时候有一线机会挣脱桎梏,然后……在这么近距离之下什么样的射击水平都不是问题! 安诺没动!他的呼吸急促,脸色苍白,瞪大的眼睛里倒映出狂乱闪动的射灯光线,绝望而空洞。 身后的急速接近的脚步声,安诺能听出那是硬底军靴敲击在路面上的声音,十秒?最多再有十秒他就会被至少四名特警按在地上带上手铐,然后…… 安诺曲起左臂,向后方撞击过去,正中腹部;同时用力仰头,用头部撞向身后特警的面部,利用对方痛苦地弯下腰的机会整个身体拧过一个角度一猫腰从特警的双臂下挣脱出来。安诺来不及看对方是否失去战斗力,扭头就跑向路边隔离带,奔跑中他扬起手臂向身后连开几枪。 9mm巴拉贝鲁姆手枪在10米的距离内可以击穿标准防弹衣,安诺默念着,在跃下高速路的一瞬间射出了最后两枪,站在车边的那名还未来得及站直腰的特警应声倒地! 安诺从高速路上翻下去的时候终于撑不住了,踉跄一下就往前扑倒,吕强一把拦腰搂住他,顺势拖着他连退几大步隐进半人高的野草丛中: “疯了吧你!” “嘿,”安诺喘口气,拽住吕强把密码箱塞给他:“少赔一分算一分嘛!” 吕强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满脸血污,身上到处都是擦伤,渗着密密的血丝,昏暗的光线下目光冷静尖锐,狠辣如伏击的豹,杀气迫人却又沉稳如山!他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甚至有几分调侃的笑,但在周遭却笼着一层低气压,让见惯烧杀生死的吕强激灵灵地打了个抖。 “嘿,强哥!”安诺把一口气喘匀问:“往哪儿跑?” “跟我走!”吕强简洁地说,调转头顺着高速路一路狂奔。 安诺二话不说拔脚跟上就跑,两人专往林密草高的地方钻,身后隐隐传来高声呼喝,几十米后两人骤然转向,钻进了防风林。 “趴低点儿!”吕强头也不回地低喝! 安诺立刻低下身子,几乎是同时,枪声响起。子弹破空而来时带出的尖锐的啸声撕裂了夜空,把安诺急促杂乱的呼吸扯得支离破碎,撞击在树干上和隔离带上的跳弹迸出一片碎屑和火花。安诺开始变换奔跑路线,在短途中做小幅度的折线。吕强还在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下来,只知道不惜一切地跑! 安诺被击中时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他只知道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击了一下,右肩瞬间一阵灼痛,半边身子都失去了行动力! 9mm警用转轮,安诺下意识地想,具备阻止作用,造成贯穿伤…… 安诺知道这种伤会有永久性空腔作用,而在破片作用影响下弹头的碎片或弹头造成的碎骨,可能切断肌肉组织或血管,造成大量失血。自己在奔跑中只会撕裂伤口,增加出血量,然后就是迅速失能,最终会造成成为失血性休克乃至死亡。安诺也知道人在遭受枪击时往往并不确切知道自己的伤情,坚强的意志,求生本能,或者如愤怒,仇恨等激烈的情绪都能支持严重受伤的人继续战斗。但是要命的是,安诺在这一刻真是有点儿意志力薄弱,他不知道如果继续跑下去下一枪会不会击中自己的后心或是头部。 安诺不怕死,准确地说他一直都有随时去死的准备,但是今时今日的安诺非常的惜命,他一点儿也不想死,他不敢想象白以辰听到他的死讯会是怎样,他发现自己无比渴望白以辰描绘的那种同居生活,为此他必须活着回去。 而且…… 妈的!身后可全都是自己人啊,安诺简直要疯掉!莫晗他们没嘱咐要“抓活的”么!! “我不能死在这里!”安诺绞尽自己的每一分体力,奋力挪动自己的腿。 “安大哥,明天早点儿回来!”耳边响起白以辰的声音。 “我得回去,”安诺再一次对自己说。 吕强听到安诺痛苦的呻吟回过头来,一片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清: “中枪了?” “嗯……快走!”安诺推了吕强一把,跌跌撞撞地往前冲过去。防风林里的树木高大笔直,在探灯的照耀下投出层层叠叠的阴影,吕强带着安诺在阴影中穿梭奔跑,身后是越来越近的追兵,好几次安诺觉得自己肯定跑不掉了,他马上就要跪下去了,吕强总是回过头来狠狠拉他一把,安诺借着这点力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防风林。 吕强的车放在放风林的另一边,车灯关着但发动机还在运转,车门也是敞着的。安诺踉踉跄跄地直接跌进了副驾驶,吕强来不及关上车门直接就踩下了油门,配合着零星的枪声汽车箭一般地窜了出去! 再牛的特警也跑不过机动车!安诺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强哥,”安诺气喘吁吁地说:“听说只要是你开车,即便是枪林弹雨中都可以安心地爬后座上睡觉去!” “放屁!”吕强恶狠狠地把油门才到底,这是辆改装后的车,车身明显很轻,在拐弯时安诺觉得整辆车子都要飞出去了,车子飞出去几十米后吕强才腾出手来甩上车门。 安诺瘫在后座小口小口地抽气,耳边尖锐的弹啸声骤然消失,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听着自己的心跳犹如擂鼓。 “安诺!”吕强带着怒火低吼,“你个疯子!跑回去干嘛!” “钱啊强哥,要不回去怎么跟老板交代?一千多万呢,不能血本无归啊!” 吕强难以置信地盯住安诺,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个疯子、狂人、亡命徒,他特立独行我行我素,他的每一个举动全都随性而来,他有时将性命视若草芥,包括他自己的,有时又胆小如鼠畏首畏尾,吕强发现这个男人其实挺可怕,他的身上充满了不确定,这让他格外吸引人。 吕强把车开上国道,一路风驰电掣地往西开,安诺估算了一下方位,觉得再开下去应该就是城西去年开盘的温泉别墅区。该小区的安保措施在全市堪称翘楚,记得秦晓跟他抱怨过,一次想便衣进去了解一下情况,结果说死说活保安都不放人,最后只得亮了警官证。安诺想,这里大概会有一个刘波的秘密据点吧。 吕强侧头瞄一眼安诺,嗤笑一声:“小命都没了你要钱干嘛用?” 安诺没吱声,他低头检视自己身上的伤,顺手把衬衣撕下一大块来团成一个团死死压在肩膀的伤口上,疼的面孔都扭曲了。 吕强看看后视镜,追问一句:“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安诺答的干脆利落,“不如你告诉我啊!” “我?” “当然!”安诺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前方,冷冷地说,“要不是接到了信儿,你才不会大半夜放着安稳觉不睡跑这荒郊野外地蹲点儿呢!” 安诺把声音抬高一度;“吕先生!今天这出戏明显你是写本子的,韩子飞是做套儿的,我是上钩的!我就想知道你们要干嘛!” 吕强诧异地看一眼安诺,安诺在生气,一丝表情都没有,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冷和肃杀。 “安诺,我去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你知道……郑锐失踪超过24小时了!” “什么?” “郑锐,24个小时没人知道他在哪里,这批货量太大,老板有点儿担心所以让我跟着,要是一切顺利也就算了,如果有个万一也好临时机动……我一直跟在后面,看你们在加油站挺顺利的就先走了,打算在出口处等等,你们应该从出口下高速折返的,我没想到还没到出口处你们就出事了,等我跑过来时韩子飞已经追不上。” “强哥,你的意思是在怀疑韩哥?”安诺语气中带着不信和不满。 “不是!”吕强转动方向盘,车子拐进温泉别墅区的专用车道,“我是认定韩子飞有问题!” 安诺猛地扭过头,嘶的一声捂住了肩膀,他咬咬牙忍过这一波痛感问:“你的意思是韩哥吞了货款跑了?不可能!之前所有的交易都是他完成的,他要想跑早跑了,干嘛非等这次!” “这个……也许是因为这次金额特别大,也许是因为他觉得可以了……说不好!反正不管怎样,应该是韩子飞报的警……我本来以为他会杀了你抢走货款,我真没想到他会报警!” “他为什么报警?这样他自己也很麻烦啊,警察那边肯定在找他?” “的确麻烦!但是……”吕强露出一个阴狠的狞笑,“被警察追可比被老板追舒服多了!他报个警,老板那里肯定要被警察缠上,哪里有功夫去追他!” “妈的!”安诺愤怒地脸色紫红,他一把拽过吕强的手臂,全然不管车子突然变向险些侧翻。吕强猝不及防被安诺拽的歪向一边,他下意识地踩住刹车左手稳住方向盘。 “安诺!你丫不想活了!”吕强冲着安诺吼回去。 安诺抡起左手想要给吕强一拳,奈何浑身的剧痛让他行动迟缓,被吕强轻松闪过:“吕强,你他妈的早就知道韩子飞有问题还让我来,连个提醒都没有,你们想害死我啊!” 吕强一把挥开安诺的手:“吼什么!我这不也是猜的么?我要是早知道可能让他带着几百万跑路么!我差点儿也死在那片该死的林子里!” 安诺裹着一身的戾气坐回去,狠狠地骂一句“他妈的!” 吕强把车子直接开进一个独栋别墅的车库里,安诺的面部已经开始浮肿,眼睛只能勉强睁开一道缝,看东西都有些重影,模模糊糊地让人头晕。拖着步子来到一楼客厅时安诺隐约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坐在沙发里看电视,他一看见满身血污的两人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直接对着楼上大叫“阿泽!赶紧下来帮忙!” 第六十一章:解局 一个少年从楼上匆匆跑下来,个子不高,黑黝黝的并不起眼,他扫一眼客厅里的情况,熟门熟路地钻进一间房子推出来一辆堆满了各式消毒剂外伤药的小车。吕强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满是擦伤,都是在林子里奔逃时被树枝杂草划伤的,这种伤势那位中年大叔根本理都懒的理他,直接丢给那个少年,吕强毫无疑义地坐下来任由他往身上涂药膏。 大叔笑眯眯地瞅着安诺,上下左右打量半晌后说:“还行!就一处”听那口吻似乎还有点儿惋惜。大叔挥舞一把剪刀,刷刷几下就把安诺的上衣剪成了碎布条,露出肩膀上的枪伤。 “挺好挺好!就一贯穿伤,缝缝就行!”大叔语调轻快,好像安诺只是被水果刀划了个小口子。 安诺整张脸都肿了,什么都看不清,朦朦胧胧间觉得大叔笑眯眯地用镊子夹着针的样子很像变态杀人魔! 两人收拾完一身的狼狈后在别墅里找了间房休息,脑震荡的后遗症让安诺恶心想吐,他平躺在床上却感觉自己“乘风破浪会有时”,吕强拎着电话跟刘波做汇报,末了问一句了:“郑锐找到没?” 安诺实在看不清吕强的表情,于是调动自己所有的注意力竖着耳朵听,吕强冰冷的语气告诉他,韩子飞和郑锐是真的跑了,而且目前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安诺默默地想,但愿夏景辉他们能捏住郑锐。 吕强说了几句后直接把手机递给了安诺,安诺不情不愿地接了过来。刘波关切地询问了安诺的伤情,安慰了几句后话锋一转说:“小安啊,今天这伤就别急着回家了,让家里人看见也担心不是!要不要我派人去你家看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你有个弟弟是吧,他一人在家行么?” 安诺如被冰雪,心里做了一万种准备也抵不过现实摆在眼前的残酷,他曾抱有过一丝幻想,曾经想过韩子飞看在郑锐的面子上不会把自己卖的那么干净,至少保住白以辰,可是,他自嘲地笑笑,怎么可能呢?为了得到刘波的信任,韩子飞给刘波的资料里恐怕连自己穿什么牌子的内裤都有! 安诺是明白人儿,这话是警告,韩子飞既然能握住白以辰,他刘波当然也可以!所以安诺客客气气地谢绝了刘波,做足了一副好忠犬的样子,然后一下子瘫倒在床上。 刚刚的亡命狂奔靠的全是肾上腺激素的作用,现在安全了,安诺所有的气力都泄光了,全身的伤口都在叫嚣着疼痛,脑袋里轰隆隆地一片巨响看什么都天旋地转的,闭着眼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没多一会儿,镇定剂开始起作用,安诺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安诺摸出手机来发现电池已经耗尽,他借了那位自称是姓丘的大叔家的电话打给白以辰,告诉他自己今天可能还是回不去,争取明天中午能到家。 白以辰的声音充满了担忧:“安大哥,我们不要在韩哥那里做了……挣得也没多多少,还那么累,太亏了!” 安诺听了很想笑,这小家伙真不是一个肯吃亏的主儿,但是稍微一咧嘴就觉得半边脸都疼麻了,于是只得含含糊糊地表示自己完全没有问题,匆忙挂断了电话。 说话的功夫,吕强举着手机从楼上走了下来,安诺敏锐地发现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喜色和一丝狠厉的杀气,这种矛盾的表情放在一起让吕强那张本来很平凡的脸显得狰狞邪恶。 “怎么?”安诺问。 “林楠找到韩子飞了。”吕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动,那是野兽即将扑杀猎物时,浑身肌肉有绷紧的迹象,“他跑不了了!”。 “在哪儿?怎么找到的?” “城南,这得谢谢那帮警察!哼!”吕强冷冷地哼出一声,“蠢货!” 安诺只一瞬就明白了:就算刘波在北安的势力称霸一方,但想在这个千万人口的城市里找到一个韩子飞还是相当困难的,更遑论他现在被警方盯得死死的,根本不可能撒出去太多的人找韩子飞。而韩子飞向来行事缜密,没有做足准备工作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他要安心想跑的确很难找到。但是,如果是警方出手,依托数百个派出所,上万街道办事处的力量,排查个人还是不困难的。况且韩子飞长期以来一直是警方重点盯防的目标,秦晓就曾经说过,光是做韩子飞这趟活儿的线人就不下十五个!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跟着警方,找到韩子飞的可能性就会很大。 只是…… 安诺皱紧了眉头,他的心“忽”地一下就坠下了无底洞,一股寒意一点一点泛上来。 “哦,对了安诺”都走到门口了的吕强突然稍稍提高了嗓门,那种郑重的口吻让安诺一下子警觉起来。 “怎么?” “你最近别出门……最好住到老板那里,老板给你准备了套房子,你可以带着你弟弟一起过去。” “为什么?” “昨晚那个警察死了!” “谁?”安诺头晕目线,耳鸣得厉害,他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 “警察,昨天晚上你开枪击中的那个警察,死了!” “死了?”安诺木木的接口,“真的?” “真的,我们的人确认过了!今天凌晨死在医院里的,你打中了他股动脉……真够准的……失血过多!” “确认?” 吕强奇怪地看一眼安诺:“当然确认了!昨晚那么大的行动闹得全城都知道了……你怎么总是问?我们有人去过医院,真的死了~” “哦,这不……第一次么?”安诺僵硬地躺下去,闭上眼睛对自己说:“没事,我枪法很好,没事的,没事的……” 吕强看着安诺僵硬地躺下去,安慰道:“他不死你死,反正就那么回事……睡会儿吧,睡一觉就好了。” 安诺闭上眼睛,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他能回忆起昨夜的每一分每一秒,一切都好像电影胶片一样,逐格地在自己眼前展现。 奔跑,开枪,击中车身,再奔跑,9mm巴拉贝鲁姆手枪十米以内可击穿标准防弹衣,再奔跑,十米,开枪,击中路面,再奔跑,开枪…… 安诺狠狠地掐住自己的思维,他在心里疯狂地背诵警用装备目录中防弹衣一栏:特警,硬质防弹衣,一般的可以抵挡7.62毫米普通弹,重型的可以挡住7.621毫米的钢芯弹或者铅心弹…… 安诺又狠狠掐住了自己的思路,他强迫自己去想想白以辰,想想在自己怀里的白以辰、在医院里痛哭的白以辰,在酒吧跳着脚跟秦晓嚷:“我就不去公安局”的白以辰…… 秦晓!秦晓!秦晓! 安诺放弃地喘口气,那些记忆中的画面就像开了闸的水一样铺天盖地地涌过来:奔跑,开枪,秦晓倒地……安诺揪过被子蒙住头,房间没有人,但是他仍然什么都不敢做,除了缩在被子里狠狠地咬住自己的拳头。 这一切都是计划!安诺对自己说,别怕,别怕,这是计划好的,这不是一切都很顺利么?不是商量好了么,秦晓化装成特警追捕,自己相机而动将其“击毙”,然后得到刘波的完全信任……秦晓穿的是硬质防弹衣,9MM口径手枪根本无法击穿…… “你打中他股动脉了,真够准的!吕强的话又一次回响在耳边。 昨晚那个少年端着饭进来时,安诺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直愣愣地看着窗外发呆,眼底不满血丝,通红狰狞。少年把托盘放在小桌上犹豫了半晌嗫嚅道:“那个……安哥,你得吃点儿东西。” 安诺把目光从窗外调转回来,看着桌上的饭菜点点头可是没有动。 “那个……嗯,你要不要给家里打电话?” 安诺摇摇头。 “你……”少年咽口吐沫,挣扎着说:“家里人会担心的,我听说你有个弟弟……” 安诺抬起眼皮,有些涣散的目光迅速凝定为一点,牢牢地盯在这个少年身上。有关白以辰的一切都是触动他所有警戒的机关,安诺迅速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这个少年身上,这是个太过普通的少年,肤色黝黑个子不高,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出头,安诺记得他叫“阿哲”。 “你叫阿哲是么?” “呃……” “大名是什么?” “丘,丘哲。” “你是丘医生的儿子?” “不是……他,是我叔叔……要是没事……我……” “你很关心我家里人?” “不是……我就是觉得你应该打个电话。” “我打过了。”安诺的声音又冷又硬,透着狠厉和疏离,那名少年胡乱地点点头,迅速跑走了。 安诺在对这名太过平凡的少年完全没有记忆,但是强悍的直觉告诉他,这名少年身上一定有问题。安诺想,回去得让于岱查查这个丘医生和他的侄子。 晚饭的时候,阿哲依然端着托盘给安诺送来了饭菜,只是这回他什么都没问,放下盘子就跑了,安诺看着他仓皇远去的背影,想“这小子要是没问题才有鬼呢!” 安诺没有看见吕强,丘医生说他去城里了,安诺知道一定是为了韩子飞的事,不由得有些担心,韩子飞是太过重要的证人了,如果韩子飞出庭作证,吕强获罪的可能性将非常大。 安诺需要韩子飞平安,他希望吕强回来时能带回韩子飞被捕的消息。 但是吕强并没有回来,丘医生告诉安诺,吕强打电话回来嘱咐安诺伤好了自己回去就行了,最近注意安全最好别出门,韩子飞的事就别管了,安心养病。 安诺听出了吕强的意思,看来吕强已经跟上韩子飞了,而刘波是担心自己心念“旧主”,会干点什么“单骑救主”的事情来,所以把自己圈在这个温泉别墅里。 事实上,我还真就特希望自己能“单骑救主”,安诺想,要能把韩子飞救下来关进局子里,我还真就不介意万军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安诺的脑震荡需要卧床观察,况且现在全城都在搜捕枪击案的凶手,回城太过危险,加之安诺实在不想让白以辰看见自己这血糊糊的模样,于是便一天拖一天地耗着。拖到第三天实在拖不下去了,听电话里那头的白以辰立刻就要杀到酒吧去找郑锐的麻烦了,安诺只好答应他“明天一定回家,上午十点以前准到!” 白以辰嘟嘟囔囔地表示加班太辛苦,加班费之外应该有倒休,不满中带着欣喜,安诺眼前都能看到那张笑眼弯弯的脸。 “安大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白以辰牢牢记得自己饲养员的身份。 安诺笑着问:“白以辰,你除了关心加班费就是关心我的伙食,你就不能问点儿别的?” “别的?”白以辰有点儿楞神。 “比如……你不问问我想不想你?” “啊……那,那个……”白以辰嘴里又拌蒜了。 “不想问啊?” “不是……”白以辰勇敢地吸口气,“安大哥,你想不想我?” “想!”这个字安诺说的理直气壮情真意切。白以辰在电话的笑得见牙不见眼。 “对了,小白”安诺想了想,斟酌一下用词问道:“你最近几天自己在家干嘛呢?” “没干嘛,看看电视,玩玩电脑……帮于哥遛狗。” “你于哥干嘛自己不遛?” “他忙……”白以辰像是想起什么来一样说,“对了,安大哥,你手机没电于哥找不到你,他让我一定想着告诉你,我昨天忘记跟你说了……他说,上次帮你追女朋友的那个哥儿们把腿摔断了,让你回来去看看人家!” 安诺悬了两天的心“砰”的一声就落了地! “安大哥……”白以辰的声音带着不满和嗔怪,“你追的是哪个女朋友啊,那么用心!还有人帮忙……你都没追过我……” 安诺翻个白眼,想,我总不能说他帮我把某只小财迷骗进警察局里蹲了半宿,让自己有机会扮演了一把“机车骑士”吧! 第六十二章:生死 安诺挂断电话后去找丘医生要求“出院”回家,在这里形同软禁什么事也做不了,况且 白以辰在家安诺着实放心不下。丘医生对安诺提出的“把我收拾得能见人”这一要求很是不解。 “你现在不能见人么?” “别吓着人就行。” “你现在的样子吓人么?” 安诺想到了周煦,突然觉有医生大概都一个样子,他照照镜子,额角贴着纱布块,肩膀包得很严实,身上多处擦伤、软组织挫伤,既然已经是车祸现场的样子了,那索性就说是车祸好了。安诺打电话订了部出租车,报了出发地和目的地,一抬头发现丘哲举着一杯水一小盒药片傻呵呵地看着他。 “那……那个安哥,你的药。” 安诺把药扔进嘴里吞下,看着丘哲躲闪的样子心里的疑团越来越重。 第二天安诺敲响202的房门时,是夏景辉来开的门,他轻轻地冲安诺做了个“收声”的手势, 安诺在卧室门口探头一看,于岱卷着被子睡得人事不省,窗帘低垂,阳光透过缝隙漏进来映出于岱灰败的脸色,眼睑下面巨大的黑眼圈明晃晃地挂着。 “怎么了,这是?”安诺轻声问 “累的。”夏景辉简洁地说,声音里满是疼惜和骄傲,“这两天他一直盯在局里,韩子飞和郑锐的手机全都丢掉了没法定位,他一直在定位林楠和吕强他们的位置,一点点排查交管局的道路监控录像……昨晚他晕过去了……” “嗯,”安诺静静地退回客厅,点点头,“这样真的太累……让他好好睡睡,现在情况怎样?” 夏景辉摇摇头,面色沉重:“不好,昨夜咱们的人和刘波的人同时堵住了韩子飞的车,但是你知道咱们顾虑太多,又要活口,又要顾及周围的社会车辆,但是他们旨在灭口,所以基本没留手……当时车速非常快。然后、、有人在路边的天桥上放冷枪,击中了韩子飞车子的前胎,车辆侧翻撞进对向车道……两人重伤,韩子飞……够呛!” “怎么会这样?”安诺震惊地看着夏景辉,他不无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很伤心。相处了那么久,了解彼此的为人,韩子飞性格爽直、心思细腻、为人处事一流;而郑锐……安诺又一次想到了那只坠天使。如果不是立场的对立,或许他和郑锐、韩子飞真的能成为朋友。也许这就是卧底最大的悲哀——每一个朋友都是敌人,每一个敌人都是朋友。 “是啊……当时那车速别说前胎爆裂了,压个大点儿的石头都得翻……” 安诺烦躁地蹙紧眉头:“这样的话对我们很不利啊,刘波的很多生意都是通过韩子飞做的。” “是啊……”夏景辉叹口气,“为了保住韩子飞,当初部署的时候真是用了心了,可是……当时大家都追急了,眼看着就抓住了……再加上都知道秦晓伤了,难免急了点儿……” “伤了?谁?秦晓?”安诺一下子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盯着夏景辉。 “秦晓!子弹擦伤,一块皮都被削下来了,血流的挺邪乎,莫局看那样子就说击中股动脉……是不是吓着你了?” “是啊……虽然知道当初就是这么设计的,但……不是……我真打中他了?”安诺到现在都有点儿不敢相信,抓着夏景辉追问,“我一直以为是莫局放的烟雾弹。” “真的,”夏景辉也无奈了,“打中他大腿了,伤势不重,可当时那场面,兄弟们都觉得秦晓肯定是死了,你离他那么近。” “我……我根本就没瞄啊……我基本都往他脚底下喂的……”安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为了装装样子胡乱开了几枪,那角度别说击中秦晓了,旁边站头大象都不一定能打不中。 “巧了,后来验弹道的时候认定你在跑动过程中侧身,肘部外侧了五度……中了!” “我……”安诺后怕得冷汗都下来了,这要是在抬高一毫米枪管,秦晓可能就真的不在了,安诺愣在沙发上半天回不过神来,任由浓浓的歉疚一层一层把他包裹起来,紧得无法呼吸。这本来是个很好的计划,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鬼使神差地真的击中了他。 “所以啊,兄弟们一看秦晓倒下去了当时就急眼了,虽然莫局要求‘活捉’,可还是有人开枪了,毕竟大家都不知道你的身份,莫局又不能强制要求绝对不许开枪……你看,你也中一枪,扯平了。”夏景辉有意安慰安诺。 “秦晓……”安诺犹豫地说,“重么?” “没事,”夏景辉安慰地拍拍他的脑袋,“没事了,秦晓窝在安全屋里吃喝玩乐,高兴着呢!” “好了,说说情况吧。”夏景辉很快地转移话题,“怎么样了?” “还行,挺顺利的,我看现在刘波对我挺信任。韩子飞出事,他应该会更倚重我。”安诺对夏景辉说,“等于岱醒了,你让他帮我查个人,住在繁星温泉别墅区,B1-24,姓丘,应该是个私人医生,他有个侄子,叫丘哲,这个邱哲,我总觉得他有点儿问题。”安诺觉得目前进行得还算顺利,如果刘波找他交易下一次生意,自己一定能找到机会结束这个案子。 “这个没问题。”夏景辉痛快地答应了。 “对了。”安诺问,“董均他们呢?” “在医院呢,伤得挺重,昏迷着,但是应该不会危及生命。” “那就好,等他们醒了就能解决很多问题了。”安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还好不算太糟,天知道他有多担心董均他们也死于车祸,这样的话这个案子又进了死胡同了。 夏景辉勉强地笑了笑。 安诺回到201的时候,白以辰正在厨房里忙乎,哗哗的水声掩住了安诺的动静。他拿出了看家的功夫,蹑手蹑脚地摸进厨房,看见白以辰穿着自己过大的T恤衫,柔软的棉布裤子,正系着大围裙在灶台前剖鱼。安诺心满意足地从后面圈过去,把白以辰圈进自己怀里,不意外地听到他的尖叫声,手里的菜刀咣当一声掉进洗碗池里。 “安……安大哥!”白以辰摊着沾满鱼腥的双手,又惊又喜。 “嗯!”安诺把脸埋进白以辰的脖颈里,用手掩住他的眼睛:“亲一个!” 秋日暖阳的上午,两人静静地在接吻,鼻端是对方温暖的气息,掌下是对方欢快的心跳,耳边是对方甜蜜的低吟,唇齿间感受着对方火热滑腻的口腔……安静、安稳、安心。 白以辰再次确定,这真的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安诺离开白以辰唇边时放下了自己的手,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吻完了,他准备好接受拷问了。果然白以辰看清眼前人那一脸一身的伤时吓的脸色又白了,他立刻想到在那个阴暗的工地上,安诺浑身染血的样子,想到在急诊室里针线穿梭在安诺皮肉里的情景。 安诺打算快速解决这个问题,出车祸这个理由很能解释自己的一身的擦伤,肩膀包的严实,安诺打算能瞒多久瞒多久。 “好了小白,我没事,就是昨天被车撞了一下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都是皮肉伤又不重。” 白以辰白着小脸,满脸都是心疼和担忧,想要伸手去碰碰又不敢,就那么欲言又止地盯着安诺,没一会儿眼就湿了。安诺一把把他捞进怀里:“好了,我都跟你说没事了。” “安大哥……你就不能小心点儿么?”白以辰有点儿气急攻心。 “好好好,我这不是着急回来看你么,结果适得其反,还在医院耽搁了一天。”安诺大言不惭地说着绵绵情话。 白以辰心里甜甜的,想生气又想笑,觉得难过又觉得高兴,一时之间哭笑不得,只好抱住安诺的腰把自己蜷进安诺的怀里,直到他听到安诺的肚子发出响亮的“咕噜”声。 “安大哥,你饿了吧?我做饭去!” 安诺把他推开一点儿:“白以辰,我很饿……可是……”他的手顺着白以辰细瘦的脖颈滑过挺拔的背脊圆翘的臀部“唉,做饭去吧。” 白以辰瞬间就听懂了安诺的话,他的脸一层层地红下去:“安……” “做饭去吧,我去洗洗”安诺推开白以辰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 很多事,不是不想做,也不是不能做,安诺知道,其实时至今日做了也就做了,水到渠成顺理成章,这是两人都乐于接受的。但是安诺更知道“非不能而不为也”,他不愿意如此仓促地去抱白以辰。在他眼里,这会是一场漫长而曲折的恋爱,他希望自己终有一天以他真正的身份,光明正大地站在白以辰跟前,最好穿着笔挺的制服,坦然而骄傲地说: “白以辰,我爱你,我要你!” 但是,现在不行! 一切尘埃尚未落定,一切未来尚不明朗,自己甚至不能保证明天还活着,有什么资格去拥有这个干净的男孩子? 安诺用凉水洗了把脸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必须要等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天。 午饭很丰盛,安诺吃的饭饱神虚抱着白以辰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直到被吕强的电话吵醒,吕强问清了安诺所在位置以后嘱咐他好好在家养伤,最近风声太紧等过阵子再出门,安诺连连应声,“顺道关切”地问:“找到韩子飞了么?” “当然!” “怎样了?” “没问题,解决了!”吕强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骄傲。 “真快啊!”安诺带着几分赞叹几分惊讶,他知道这种语气会让吕强高兴。果然,吕强听了只是轻笑一声,理所当然地说了两个字“当然!” “那郑锐呢?” “郑锐对我们没有威胁,没必要多此一举。”安诺很是高兴听到吕强这么说,私心里他不希望郑锐有事,在他眼里,郑锐只是一个爱昏了头的人,是无辜的受害者。他希望郑锐能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如果还能找到一个爱人,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当然更好,如果永远走不出韩子飞的阴影,他愿意做郑锐身边的一个朋友,陪他聊聊过去,陪他找到自己的路。 “安诺……你不希望郑锐出事吧?”吕强用的是问句,但是语气间不容安诺否认。 “嗯,老板对我不错,而且好像他还真没插手韩哥的事。” “是啊,他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吕强淡淡地说,好像一条人命在他手里不过是一把沙,想扬就扬了,“我们要的是韩子飞!” “那他……”安诺心里一跳,他突然想到夏景辉的话。 “他会消失的,放心!对我们没威胁!”在吕强心里,韩子飞背叛了大家,安诺又是帮助韩子飞“交易”的,安诺一定会是最先被韩子飞出卖的人,他非常乐意先宽慰宽慰这个刚入门的“小弟”,在他眼里,安诺值得“栽培”。 安诺心里的阴影更大了,他隐隐约约觉得这里有某个环节出了问题,但又说不上来,从韩子飞被追击的那一刻起,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着这一切。 晚饭后白以辰照旧去帮于岱遛狗,安诺懒洋洋地跟在他身后,看着前面一人一狗玩的开心,一边不住地提醒白以辰注意自己背上的伤。白以辰笑眯眯地表示“没问题,早好了”。 “安大哥,我这几天都可以躺着睡了,我还翻身呢,没问题的。”白以辰看着安诺,脸色严肃,目光却有些躲闪,小耳朵渐渐地红了。 安诺百爪挠心地转过头去装作没听见,他当然能听懂白以辰的意思,而且他非常乐意遂了白以辰的愿,但是…… 他必须等到尘埃落定之时。 白以辰有点儿失望,蹲下身子玩命揉小哈毛茸茸的大脑袋,安诺安抚的捏捏他的脖子,低声说: “白以辰,我爱你!” 六个字,一生的安心。 白以辰瞬间心满意足,他站起来高高兴兴地被小哈拖着往前走。 安诺后边接起了夏景辉的电话。“安诺,韩子飞死了!”夏景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安诺震惊异常。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那么重的伤?”安诺问。 “当时老王带队追韩子飞的车,追得紧了点儿,车速非常快。又有人开枪击中前胎,车辆侧翻撞进对向车道,韩子飞当时下意识地打了一把方向盘,让自己坐的驾驶座撞上了水泥隔离带,副驾驶位基本完好……” “韩子飞!”安诺想,“他说的对,他的这一生,只有郑锐、只要郑锐!”无论如何,在爱情面前,韩子飞真的用自己的生命在爱郑锐,虽然……他一直不知道郑锐到底想要什么。 “车速太快了……”安诺喃喃地说,其实他相信一定是郑锐逼迫韩子飞尽量开快的,对于郑锐来说,他宁可和韩子飞一起死在这条通往幸福和自由的路上,也不愿意韩子飞从此深陷牢狱,甚至被押上刑场;而韩子飞……他宁可自己毙命于车轮之下,也不愿意看到郑锐受到哪怕一点儿伤害,两人一定是抱着决绝的心态在那条公路上飞驰。 生死,从来都不是考量爱情的标准。 “太快了……”安诺再次喃喃低语。 “是啊……谁知道呢,带队的老王也许是太急了,当时那车速别说前胎爆裂了,压个大点儿的石头都得翻……唉,老王那个火爆脾气啊,以前就这样,现在还是……这回得挨处分了。” 安诺茫茫然点点头,他想,郑锐,还能活下去么? 第六十三章:信任 安诺举着手机,看着白以辰撵着小哈连跑带颠地转过小花园后隐在一丛灌木后面,他不自觉地微笑着,觉得自己真的不能搞砸了这个任务。就这么个小家伙,连奔跑的背影都能戳中自己心里最柔软的一个角落,刚刚才追到手,甚至还没来得及抱抱他,这要是不明不白地挂了,自己做鬼都不会甘心的! 他抓回自己飘飞的神思,耳畔堪堪滑过夏景辉的那句:“带队的老王也许是太急了,当时那车速别说前胎爆裂了,压个大点儿的石头都得翻…… ” 这几天一直盘旋在安诺心底的那种违和感再次翻涌而上,他急切地打断了夏景辉的话头:“等等,等等,我有个想法……让我想一下……” 夏景辉不说话了。 纷杂的思绪一点点汇拢,过去的画面一帧一帧在眼前掠过,某人说过的话一句一句在耳畔重现,安诺在一瞬间如坠冰窟: “夏景辉,赶紧通知秦晓……不,他不能露面……通知莫局,找人盯住董均和张新民,警队里有内鬼,那个……老王……有可能……” “安诺,你说什么呢?”夏景辉打断安诺的自言自语,“我有点儿听不明白了。” “我记得在别墅的时候,吕强说过,他们能找到韩子飞全都得‘感谢警察’,我一开始觉得是因为警方的动静过大,给了他们追查的机会。现在想想,即便如此,他们怎么可能抢在警方行动之前就埋伏在那架天桥上开枪?这一定是有人通风报信了!你刚说老王追得过急,我记得老王是个老刑警了,干了得有二十多年了,都快退休的,刑警队怎么可能让这么大年纪的人带队追车?估计是他主动请缨,要么就是自作主张……” 安诺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他犹豫了一下说:“景辉,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我知道你跟老王的关系很不错,但是,现在特殊情况咱们得防着点儿……就算我疑心病吧,找人看着点儿董均他们,这是我们目前唯一抓在手里的人证了。” 夏景辉粗重的喘息声通过话筒清晰地传了过来,安诺咬着牙,他知道自己的这种猜疑会带来什么后果,他不止一次地听秦晓和于岱说过当初夏景辉被人就“黑”了以后内部协查,一级级地查,整个家族关系,所有的社交圈子,甚至包括个人隐私都一条一条地白纸黑字罗列排布。夏景辉背负着无数人仇恨的目光,遭受着无数人的冷嘲热讽,忍受着无数次的刑讯逼问,被孤立在世界的对立面,那种滋味让人不能忍受。老王,一个干了二十多年的老刑警,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他必将遭受到同样的苦难。安诺问自己,你有证据么?你有什么权力怀疑他? 安诺等着夏景辉的回复,虽然他知道夏景辉不可能有第二种选择。 “好的,我跟莫局说,看守董均的全部换人!”夏景辉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是冷静。 安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无比渴望这个案子赶紧结束。 挂断电话,安诺抬头环视一周,白以辰早已经被小哈拖着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安诺慢慢地踱着步在小区里溜达着,他需要捋清自己的思路,设定好下一步的行动方案,他不能被动地等着刘波召唤他,他必须主动接近刘波,找到机会抓住刘波直接参与贩毒的证据。 安诺绕过刚刚白以辰跑过去的灌木丛,转到住宅楼的另一侧,那是一大片绿地,白以辰喜欢在那里晒太阳,小哈最喜欢在那里打滚儿撒欢儿,但是现在无论是人还是狗,都不在那里。安诺皱皱眉,这孩子真能跑!他顺着步道慢慢往前走,浑身的伤虽然不重,但是严重影响他的行动速度和灵活度。 “白以辰!”当安诺把整个小区都走了一遍也没发现白以辰的身影时,他终于忍不住扯开嗓子大吼了一声。 无人应答。 安诺深吸一口气,连续狂喊了四五声依然没有人应答后,他换了个方式。 “小哈!”安诺觉得喊人不如喊狗,人可以装听不见,狗不会。果然,没多一会儿一条呼哧带喘的大狗就飞奔而来,一下子扑到安诺身上,但是小哈的身后没有白以辰的身影。 安诺终于意识到,出事了! 他开始奔跑,咬牙扛着一身的伤在小区里奔跑,速度不快但步履坚定;他的脑海描绘出韩子飞和郑锐血肉模糊的样子,他想起看到过的资料照片,那两个卧底的同志从河底被打捞上来时破碎的尸体,他想起刘波说“你家里还有个弟弟是吧”? 刘波当然知道白以辰是他什么人,就是因为知道,安诺才深深地明白无论怎么高举“爱情至上”的大旗,无论摆出多少条冠冕堂皇的理由,自己,的的确确就是错了! 安诺一边小步跑着一边喊白以辰的名字,他恨死白以辰不拿手机这个习惯了。自从搬来自己家,白以辰就再也没给手机充过电。他说,他本来也没什么人可联络的,以前用手机主要是为了打工,现在还在养伤期间,成天在家窝着要手机干什么用?既然家里有座机,安诺也就没在意这个问题,可是现在,他多么希望白以辰手里有部手机啊。 当安诺绕到第三圈,准备给夏景辉打电话让他下来帮着一起出小区去找的时候,白以辰慢悠悠地从一个单元门里走了出来,面色苍白。 “你跑哪儿去了!喊你为什么不答应!”安诺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握着白以辰的肩膀气急败坏地低吼,“你想急死谁啊!” “你为什么会急成这样?”白以辰淡淡地问。 安诺皱紧了眉头,他知道一定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这样的白以辰绝对不正常。他淡漠疏离的语气,他苍白的脸色,他泫然欲泣的眼睛,甚至他微微有些颤抖的身体都告诉安诺,白以辰的情绪极端激动,他在愤怒也在害怕,他在担心也在心痛。 “白……以辰?”安诺试探着问,“你怎么了?” “ 没事!”白以辰目光平稳地看着安诺,“我就是想跟你闹着玩而已。”语气里的欢快和戏谑,勉强得让人耳不忍闻。 “白以辰!”安诺板着脸,声音冷硬,“老实跟我说,你到底怎么了!” “我……”白以辰眼睛里的泪几乎要滴下来,他慢慢地瞪大眼睛,想把满眶的泪逼回去,“安大哥,我今晚能不能……跟你睡?” “跟……”安诺一下子噎住了,就算让他猜一万次他也猜不到白以辰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他当然明白白以辰说的“跟你睡”是什么意思,觉得自己一下子被扔进了熔炉里,身体里的每一滴血都咕嘟咕嘟的沸腾着!可是,“嗯……白以辰,你这几天不是一直跟我睡么?” 白以辰的小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他迅速低下头,安诺看见一滴透明的液体砸在地面上,洇出一个小小的圆形水迹。 “走吧安大哥,”白以辰率先转身往回走,“我累了,想回去睡了。” 两人沉默不语地回到家,大门砰的关上,安诺一把拉住白以辰:“白以辰!” 他突然觉得很烦躁,任务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候,秦晓伤了,正在诈死,于岱忙得不可开交,韩子飞死了,郑锐重伤,幸存的两个证人随时会被灭口!自己朝不保夕,白以辰身处险境……自己身边能够信任的只有夏景辉,到底该怎样才能万无一失地把这个小东西藏起来呢? 安诺觉得自己都要崩溃了,要不是一线理智在没玩没了地拉警报,他或许会挑明身份把白以辰扔到警察局蹲着——只有那里最安全!但是,安诺不敢,就算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白以辰有问题,他还是不敢去冒那千万分之一的险。 “白以辰!”安诺暴躁地低吼,“你到底抽的什么疯!又怎么了?” 白以辰轻轻拉开安诺的手,语气间有着淡淡的嘲讽:“我上赶着想跟你上床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这是个什么意思?” 安诺眼睛都红了:“我……我这不是看着咱们俩都有伤么!你别……不知好歹!” “哦,我不知道好歹?”白以辰点点头,神色疏离,安诺一下子就想起在医院急诊室里那个离自己万里之遥,惨白着脸对自己说:“我下回死得远远的”的白以辰,极端的冷漠,带着无比的仇恨。如果说以前的安诺面对那样的白以辰还能忍下一口气,如今的安诺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白以辰的无视和怨怼! 他把双手按在白以辰的肩上用力一推,身子紧跟着贴过去,把整个人都贴合在白以辰的身上,严丝合缝,把白以辰牢牢地压在门上。 “白以辰!”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我说过,我爱你!我不希望你受一点儿伤,无论是哪里!难道非得跟你上床才能证明我爱你么?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一套?” 白以辰的肩胛骨都快被安诺压碎了,疼痛感让他的面容有些扭曲,但是安诺没有松手,他希望白以辰痛,最好能痛得他清醒过来,痛得他懂得什么叫做“信任”。 “安诺!”白以辰开口了,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叫安诺的名字,语气强硬冷漠,“我能看看你肩膀上的伤么?” 安诺的呼吸停止了,他僵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安诺”白以辰再次开口,“我问你,我可不可以看看你肩膀上的伤!” 安诺觉得自己的名字从白以辰的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让他难以接受的、被轻视的感觉。“安大哥”带着几分依赖几分仰慕几分亲昵几分温柔;而“安诺”两个字一出口,自己和白以辰瞬间就在站在了一条平行线上,他们之间平等但是疏远,就好像路边随意遇到的过客,安诺甚至觉得白以辰的语气和眼神里带着几分蔑视。 他知道了!安诺心里有个声音在尖叫,他一定是知道了!他知道了,我不是他的安大哥,我只是个流氓混蛋,只是个混社会的败类! “我……”安诺咽口吐沫,他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又不得不开口,无论如何他要挽回白以辰,“我……这有什么好看的?刚……刚刚才缝合好的……打开了就不好了。” “安诺,我十八岁不是八岁!” “白以辰?” “你告诉我,什么样的车祸会让你身上有枪伤?你告诉我,韩哥和郑老板去哪里了,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帮韩子飞做什么‘生意’?” “白以辰!谁告诉你的!”安诺突然暴怒起来,当一切都被戳破,当藏无可藏时,安诺长久以来压抑在内心的爱恋与恐惧,喜悦与愧疚,甜蜜与忧虑,种种矛盾的情绪终于在这个晚上不可挽回地爆开了。 “白以辰!说!谁告诉你的!” “安诺!”白以辰不甘示弱地吼回去,“你管的着么?你是我什么人?” “我……”安诺一下子哽住了,“我……我是你爱人!” “爱人?”白以辰冷笑着,“别逗乐了,你见过拒绝跟爱人上床的么?” “白以辰!”安诺觉得这孩子的脑回路真跟别人不一样,“你怎么总绕着这个说!” “因为我知道,你接近我根本就不是爱我,你只是为了让你的老板放心而已!”白以辰几乎是在咆哮。 “什么?”安诺不是在装傻,他真的傻了。 “我知道,韩子飞想用你,但是他总得抓点儿什么把柄才放心,所以你接近我,对我好,跟我在一起……然后你对韩子飞说我是你喜欢的人,韩子飞觉得抓住我就是抓住了你的把柄,所以他才对你放心!” 安诺再次承认,白以辰敏锐得吓人,这个人拥有极其细腻的心思,缜密的逻辑推理能力,而且,要命的是,他还真说对了,至少说对了一半儿——韩子飞的确是因为他才信任自己的。 “白以辰!我要找个人不会找女人啊,干嘛找你!” “因为韩子飞就喜欢男人!你投其所好……所以,你绝不会跟我上床,你躲我都躲不及呢!”白以辰用一把刀一点点剖开自己的心,让自己痛到不知道什么是痛。 安诺觉得这个推理实在太复杂了,他职业刑警的脑子真的理不清楚。 “你以为……我接近你是为了让韩子飞放心,拿你当把柄?”安诺气急败坏,“白以辰你个小混蛋!亏你怎么想出来的!我……我承认我是帮韩子飞干了点儿事,但那跟我爱你没关系!” “爱?”白以辰冷笑着,“别逗乐了,你爱我么?你要爱我会去做那么危险的事么,你明知道……明知道我对未来有什么样的计划,你竟然还会去贩毒……还枪战!你……你明知道我对你……你……没有你……你让我以后怎么办??” 白以辰说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再多说一个字眼泪就会流下来,他绝不愿意在安诺面前落泪,他认为,安诺不配! 曾经,他以为老天爷终于对他仁慈了一把,曾经,他以为自己终于有了亲人、有了爱人、有了家,曾经,他以为自己的未来会很美很幸福,但是现在,残酷的现实再一次告诉他,就像母亲最终会离开他一样,没有人会陪着他,没有人会真正去爱他。 白以辰,你永远是一个人! 他对自己说,然后一点一滴地感受着这句话像冰冷的海水一样慢慢把自己包围、淹没、自己就这么窒息在这片冰冷刺骨的水里。 安诺溃不成军,在白以辰面前,他永远是那个先溃败的人。他终于知道自己到底还是错了:原来,白以辰真正在乎的,是“没有安诺的未来”! “没有我,你……会怎样?” “不怎样!”白以辰的喉咙发出嘶嘶的声音,那是他努力压抑自己的愤怒,“找一个肯跟我上床的男人过一辈子,过了不一辈子也行,肯跟我上床就行!” “闭嘴!”安诺暴怒地扳过白以辰的脑袋,狠狠压向他的唇。这个吻极端粗暴,挟这雷霆万钧的怒火一路碾压过去,白以辰痛得终于流下了泪水。 “不哭……”冰冷的泪瞬间就浇熄了安诺的怒火,他觉得自己真是混蛋,他有什么资格生气?明明是自己从开始到现在每一句真话,明明是自己把白以辰放在一个极其危险的地方,明明是自己一手毁了白以辰对未来最美好的憧憬! “不哭……”他放缓力道,轻柔的吻过白以辰的脸颊,用舌尖一点点舔舐掉满脸的泪痕,“你听我说,我爱你白以辰,真的!我……我就是想挣点儿钱,上次,你说念建筑系很费钱,你说要开个车行,你说,我们住在一起……我没想干很久,我就想挣点儿就行,明年……跟你去H市,你念书,我陪读……” 安诺终于把自己说哭了,他痛苦地发现,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看着白以辰痛苦至斯,他说出的每一句话仍然是假的!原来,他已经不会说真话了;原来,他以为卧底是件最矛盾最痛苦的事情,现在才知道,是世间最痛的事,莫过于对你所爱的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永远没有信任。 “安大哥!”白以辰喃喃地说,“我们现在就走好么?去H市,那里也可以打工。” “白……”安诺逼着自己狠下心,他想,痛吧痛吧,痛死了也就不痛了,“现在……还不行……我……走不了。” 白以辰昂起头,怔怔地看着安诺,一点一点把自己从他的怀里拽出来,安诺眼睁睁地看着白以辰慢慢离开自己的怀抱,觉得自己一点一点地死过去。 “挣钱,和我,你选挣钱。”白以辰不敢相信地低语。 “不是……我挣钱……也是为了你!”安诺想,这句话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对,就好像韩子飞和郑哥……只是……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安诺茫茫然点点头,是啊,韩子飞至死不明白郑锐到底想要什么,郑锐最终明白了韩子飞是在用生命爱着他,可是……一切都晚了。安诺的脑子里一片纷乱,轰隆隆的让他晕眩,白以辰害怕的那种生离死别,自己同样恐惧,更恐惧的是,即便就此死去,自己与白以辰之间也不会再有信任。 比对一下韩子飞,安诺都能想象到白以辰会怕成什么样子,只是……深入骨髓的那种警觉和敏锐到底还是让他不情不愿地承认,白以辰必须先解释清一件事: “白以辰,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安诺强迫自己给大脑腾出一线空间来思考:一定有人告诉了白以辰,就在刚刚遛狗的时候,这个人一定是刘波那边的人!那边知道我的人不多……不会是吕强,那……安诺脑子里闪出那个不高,黑黝黝的少年,他支支吾吾地问:“你是不是有个弟弟?” 安诺还想起,他订出租车报出地址的时候,那个少年就站在自己身后。 丘哲为什么会跑来跟白以辰说这些?丘哲……丘医生的侄子,那天丘医生叫他阿哲……灵光乍现一般,安诺被一个想法震住了 不是……阿哲,应该是阿泽,李建泽! 第六十四章:死局 李建泽! 安诺狠狠地咬住自己的舌尖,把这个名字咽回去——在任何情况下,这个名字都不应该从自己的嘴里吐出来。 “白以辰!”他执拗地抓住白以辰细瘦的肩胛,“你给我老实说,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怎么?想灭口啊!”白以辰昂着头,眼睛里全是燃烧的火。安诺着迷地盯着那双眼睛,觉得自己置身九转八卦炉,马上就要灰飞烟灭了。从开始到现在,就是这双眼睛,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有着坦荡的真诚,也有着乖滑的狡黠,更有着百折不回的坚韧,安诺隐隐地预感到,今晚这场交锋,自己终将会输在这双眼睛下。 “白以辰!你给我听好了,你最好告诉我是谁告诉你的!就算你不说我也能问出来,知道我的人本来就不多……是不是一个跟你差不多大的男孩?黑黑的!” 白以辰不说话,他只是愤怒地盯着安诺,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安诺知道,那颤抖中除了愤怒还有恐惧。 “说话!”安诺晃动着白以辰的身体,他非常焦虑,因为他清楚,如果让刘波知道了李建泽和白以辰的关系,对两个人来说都是极度的危险。他不能容许白以辰身边有如此危险的存在,虽然自己就是一切危险的源头! 但是…… 安诺微微眯起了眼睛,心底的一个声音冷冰冰地说:“你怎么知道李建泽不是刘波派过来的?” 又或许…… “你能确定这一切不是圈套么?白以辰不是刘波的一颗棋子么?” 这时候,安诺终于醒悟到,这里有个巨大的谜团,暗藏着杀机无数——李建泽怎么会知道自己和白以辰的关系的! 李建泽在温泉别墅见过自己,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白以辰是和自己在一起的呢? 除非……早在出事之前,白以辰就已经告诉了他! 或者,这一切本来就都是计划好的! 安诺不止一次地恨过自己刑警的敏锐和多疑,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变态!怀疑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他总是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别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做好足够的防备保住自己的性命。现在,安诺想,如果李建泽是奉刘波之命来试探白以辰和自己;甚至白以辰根本也是刘波的人,他只是引诱自己上钩的一个圈套,自己难道不应该顺手推舟,进一步获得刘波的信任么? 安诺盯住白以辰,内心翻江倒海,他想吐,因为他觉得自己无比恶心,他坚定地相信,自己真的配不上白以辰! “安诺”白以辰的声音飘忽得几乎抓不住,“我知道你早晚会知道谁告诉我的,但是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知道,你,到底想怎样?” “我……”安诺哽住了,他最想做的是扔下这一大堆烂摊子带着白以辰远远离开,告诉他自己永远爱他;他最不想做的是像韩子飞那样,对白以辰说:“等我挣够了钱,我们就可以过想过的日子了。” 安诺牵动嘴角,扯出一丝弧线,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迸:“白以辰,我想挣够了钱,然后带你走,过你想过的日子。” “安大哥”白以辰换了称谓,安诺浑浑噩噩地想,他又叫我安大哥了,他是不是原谅我了,他还爱我的对吧? “安大哥”白以辰说,一字一句,吐字清楚气息平稳,“我清清楚楚地告诉你,我想过的日子,就是和你在一起安安稳稳的生活,不用很多钱,够用就行,只要我俩平平安安地永远在一起。还有,我说过,我毕业了会很有钱,我们可以开个车行一起做我们自己的生意,不做犯法的事我们一样可以有钱。这样说,你明白么?” 安诺明白,他从来都很明白,白以辰是个小财迷,但这不妨碍他做个正直的人。一个宁可休学打工攒钱,也不愿意接受“助学金”的少年,该有着怎么样的骄傲和骨气?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接受自己运毒挣来的钱? “白……”安诺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能说,说什么都是错的,他只是抓着白以辰的肩胛,用带着哀求的目光凝视着他——这是他生命中的五月暖阳,他不想失去他。 “好了,安大哥,我明白了。”白以辰看着半晌无语的安诺点点头。 “白以辰……”安诺的声音都在抖,不知道为什么他从白以辰的语音中听出来决绝,没有丝毫转圜余地的决绝。 “安大哥,我给你讲个故事你要不要听?”白以辰垂下眼睑,掩住一眼的星光,不等安诺回答就急急地说, “有个女人,出身书香门第,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她念大学时遇到一个男人,这个人高中学历,没有正式工作,在街角开了间小小的凉茶店。有一天,这个女生下课后去凉茶店买饮料,看到这个男的正帮一个老太太追小偷。她觉得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古道热肠的人,还有如此侠义之风!她跟那个男人聊天,觉得自己就是乱世的红拂女,那个男人就是埋没民间的李靖!在那个男人许给她无数美好的未来后两个人私奔了。那个男人不愿意做苦力,又没有学历找到好的工作,重新开凉茶店他又嫌没前途。于是他想走捷径,他帮人看赌场、帮人要债、帮人拉皮条、帮人……运毒,甚至帮人去绑架。可是,他做了那么多,家里竟然越来越穷!你知道为什么么?” 白以辰说到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在安诺听起来就好像是从气管里挤出来声音让人窒息: “哈,因为他吸毒,他说‘以贩养吸’,但是最终养不起了。然后有一天他突然消失了,那个女人一直相信他是出去避风头了,但是她的儿子知道,那个男人已经死在了一条阴暗的死胡同里,被砍死的,身上没有一处好的地方……因为他欠了别人十几万的毒资……” 安诺停下来喘口气,脸上竟然带着一丝笑,那笑看得安诺血都冻结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举头三尺有神明,作恶,是要遭报应的!” 安诺知道,这个故事里所有的报应最后都落到了白以辰的身上,这个孩子背负了太多的罪恶,但他却是最无辜最纯净的那个…… “安大哥”白以辰歪着头,笑得平静又疏离,“安大哥,你看,前车之鉴!” “白以辰,”安诺咬咬牙,逼着自己说,“再给我三个月的时间,行么?” “子飞说,再三年!三年!三年后,跟我走。” 依稀恍惚间,安诺耳边回响起郑锐的话,那时他觉得郑锐真是有点儿贱,韩子飞真是虚伪透顶!现在,他知道了,原来自己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不过是个玩弄他人感情的混蛋!自己有什么资格谈爱? “安诺”白以辰再一次转换了称谓,“你爱我么?” “当然!如果不爱你,这一切就不会这样!”安诺的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咆哮,但是嗓子里只有含糊的低喃,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好……”白以辰从安诺的掌下挣脱出来,安诺虚空地抓一把,掌心里只有空气。 安诺的目光跟着白以辰,看着他慢慢地走进……客房,然后那扇几乎从来没关过的门在眼前合拢。安诺木然地转转眼珠,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事实上,安诺一直这么愣愣地站在大门口,直到被一阵捶门声惊醒。 门口是于岱,他气急败坏地快速扫一圈屋内,就站在大门口压低声音说:“董均、张新民死了!” “死了?”安诺的大脑立刻被这个词刷新了一遍,此时这个消息对于他而言简直就是噩梦,是世界上最大的噩耗! 他们两个死了,人证没有了,线索断了,自己的任务……遥遥无期!安诺下意识地扭头看一眼客房的大门,关得紧紧的,一道缝隙都没有。 “怎么会……死的?”安诺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我不是警告过你们么!”他突然开始暴怒,那种压抑不住的,不顾一切想要毁掉一切的暴怒!他已经频临崩溃的边缘,压抑、愧疚、绝望、痛惜……所有的情绪让他迫不及待想要大吼一声,或者找人打上一架,或者……给他一把枪,他愿意直接打上刘波的门! “安诺!”于岱低吼道,双手准确地掐上了安诺的脖颈:“冷静!” 安诺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睛里的情绪像潮水一样迅速退去,只留下一片空寂,“怎么回事?” “体内血钾浓度过高,改变了细胞膜上的电势差心肌兴奋性降低停勃……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注射液里有问题。” “有线索么?” “没有,应该是在护士站的配药室里就有人动了手脚,咱们换了看守,但是医生护士……” 安诺头疼欲裂,他掐掐眉间,想起什么来问:“郑锐……怎么样了?” “深度昏迷,醒不醒的……谁知道呢。” 安诺再瞟一眼客房的门,这些要让白以辰知道了……“举头三尺有神明”,安诺眼前又浮现出白以辰的面孔。 “现在怎么办?”于岱有些着急,“夏景辉接到信儿就出去了,他说找找路子问问……安诺,真的是老王么?” 安诺慢慢地摇摇头:“我没有证据,只是猜测……” “可是,莫局让我查了老王的家底儿,他们全家账面上的钱都是有来源的,没有巨额财产,没有不明收入。” “这种事……要么是为了钱,要么就是有把柄在人家手里攥着,”安诺犹疑着说,“尽量查,我也从刘波那里打听打听,这个人必须找出来,太危险了!” 于岱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问道:“安诺,你跟白以辰……怎么了?” 安诺烦躁地抓抓头发:“我露了!” “什么!”于岱吓得几乎大叫起来! 安诺一把捏住于岱的嘴:“闭嘴!”他轻呵道,“听我说,我在温泉别墅看到的那个阿哲,其实就是李建泽!他今天来找白以辰告诉他我在帮刘波做事!” “哦,还好!”于岱轻呼口气,“你吓死我了!” “于岱,”安诺慢慢地说,“你不奇怪么?李建泽是怎么白以辰和我在一起的?” “呃?”于岱愣住了,他的大脑飞速地转动起来,“是啊……他没道理知道你俩在一起啊!白以辰才搬过来几天啊?他们之间已经好几个月没联系了!” “于岱”安诺苍白着一张脸,绝望地说,“你说,我还能守得住他么?” 于岱沉默了…… 白以辰缩在床上瞪着黑魆魆的窗外,他不明白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成天悲叹岁月平淡人生无聊?怎么会平淡无聊?你看,我从一无所有到拥有全世界,再到一无所有一共才用了几天功夫啊?两个小时前我还欢天喜地跟小哈闹,想着以后跟安大哥一起生活时也要养条狗,反正我们也不会有孩子,养条狗也挺好。两个人一辈子都像现在这样在傍晚的晚风中溜溜达达地遛狗,享受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光。可是两个小时后,一切都没有了,不但没有了,而且噩梦又一次袭来: 叫骂声、翻箱倒柜声、母亲苦苦哀求的声音、杯碗被砸在地上的声音,大门被猛力甩上的声音、债主在门口辱骂的声音……铺天盖地把自己裹挟在其中,一丝挣扎的余地都没有!白以辰知道,用不了多久,这一切就会重新上演,安诺就会变成一个魔鬼! 我要怎么做呢?白以辰问自己。 床头柜里放着一张存折,里面有整整15万元钱,那张薄薄的纸片承载了他对未来的所有的希望。他以为那张纸足够放下两个人的梦想和生活,他以为那个懒懒散散邋邋遢遢的安诺,只求岁月静好人情温暖。但是现在…… 呵呵, 白以辰冷笑一声,原来,所有的情义和爱恋,到底抵不过孔方兄。 白以辰想起李建泽在灌木丛后面突然出现,一把把他拽进单元楼门内时的样子,脸上写满了惊恐和慌乱,说话时嘴唇都在抖,下颌骨不住地抽动着,他说话的时候牙齿都在上下磕碰着,发出咔咔的声音。 “小白!为了那点儿钱把命搭进去不值得!” 这是李建泽对白以辰说的第一句话,白以辰还没有从久别重逢的惊喜中醒悟过来就被这句话打蒙了! 韩子飞、郑锐、安诺,这些熟悉的人在阿泽的口中陌生得让白以辰无法置信。 刘波、吕强、林楠,这些陌生的人在阿泽的口中残忍得让白以辰不寒而栗。 “安大哥,”他喃喃地把头伏在蜷其的膝盖上,“我要怎么做才能守住你呢?” 安诺终其一生也不会知道,在这个足以毁了白以辰一生的夜晚,他满脑子想的却是“安大哥,我要怎么做才能守住你!” 安诺失魂落魄地送走于岱,看看表已经晚上九点了,他需要冷静下来想想下一步怎么办。只有把这一切都解决了,他的白以辰才是安全的,或者,只有把这一切都解决了,他和白以辰才有可能谈一谈未来!现在的安诺觉得自己现在陷入了绝境,极端被动,他必须主动出击,从刘波那里探听到点儿什么。 要不要冒个险呢? 安诺站在客厅的阳台前给吕强打电话,他还没有资格可以给刘波打电话。在电话里,先是向吕强汇报了一下自己的行踪和目前的位置——这是一个好忠犬应该做的;然后关切地问了一下吕强的情况,是否在追击中受伤,这彰显了安诺的“仁义”;最后他嗫嚅着说:“强哥,您看,韩哥的事我的确不知情,那钱虽然少了一半,但好歹还有剩……老板那边……怎么交代?” 吕强在电话里轻松地安慰安诺,让他放心。安诺趁着气氛热络,大着胆子问:“强哥,我什么时候能见见老板呢?” “干嘛?” “嗨!这不是,出了这么档子事儿么?我有些想法想跟老板说说,不管怎么说,这批货到底还是丢在我手里的。” “嗯,这样啊……”吕强沉吟了一下痛快地说,“我帮你问问老板看他什么时候有时间,你等我信儿吧!” 安诺挂断电话,扭过头来看到白以辰站在客房门口,笔直、沉默得像株白杨。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屋里只能听见挂钟滴答的走针声。 这是死局,无解! 第六十五章:守护 时间一秒一秒走的像一生一世那样漫长,站在阳台阴影里的安诺看着逆光站得笔直的白以辰:他面容模糊,只有那双眼睛依然璀璨,目光稳定,毫不迟疑地直射进自己的灵魂。 安诺觉得那目光重于千钧,他终于无法承受:“那个……白以辰,我出去走走。” 窗外一片漆黑,初冬的夜里,寒风刺骨,空气中的潮气氤氲成层层冰雾,安诺觉得自己迫切需要这样的寒冷让自己冷静下来。 白以辰一言不发地走到玄关处穿大衣,他站在柜门口毫不犹豫地拿出了那件厚实的、“昂贵”的大衣披在身上,然后心平气和地对安诺说:“我陪你去。” “不……不用,你……早点儿睡。” “我陪你去!”白以辰的声音没有一丝的抬高和降低,平静如古井,万古如此,不变亦不动。 安诺无可奈何地穿上大衣一头扎进清寒的夜里。 马路上街灯明亮,还不到十点,这个城市正展现它美丽妖娆、疯狂激情的一面,路边高楼上闪烁着的霓虹彰显着虚浮和奢华,飞速往来的车子,赶着去参加各式各样的晚宴,红男绿女们在烈酒的刺激下越夜越堕落…… 安诺在这样的浮尘俗世中穿行,身边抖落一层盔甲般的坚冰,把自己冻结在一个荒寂的旷野里,他听不见嘈杂的车声人语,看不见乱人心神的灯火迷离,他目中心中,只有一个名字在空荡荡地漂移,没有着落,没有尽头…… 白以辰不言不语地跟在安诺身后,始终保持着五六米的距离,他的头脑格外地清醒。他记得阿泽跟他说的每一个字,他也记得安诺痛苦挣扎的眼神,他更记得,当问安诺是否爱着自己时,安诺喃喃低语声音含混不清,自己调动了所有的注意力听到他说: 我不能爱你……但是,我爱你! 时间的洪荒,沧海桑田,一切的缘由不过是一句“我爱你” 白以辰想起“警局一夜游”的那个夜晚,安诺斜倚在摩托车上,路边的街灯投下的光柱将他拢在其中,他双腿并拢伸直撑着地,笔直有力;右手指夹着烟随意地搭在车把上;微微仰着头吐出一口烟,在昏黄的路灯下,额头与高高的鼻梁,线条分明的唇形成了一条绝美的线条。 那就是自己的守护神! 眼前慢慢走着的背影依旧高大却仿佛背负了千斤重担不再挺拔洒脱,可就是这样的背影,竟然和自己记忆中那尊守护神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白以辰慢慢地绽开一抹微笑:安大哥,如果你能守护我不再孤苦寂寞;我愿意付出一切守住你一世平安! 白以辰加快脚步赶上安诺,毫不犹豫地伸手握住安诺的手——他发现,这竟然是他们第一次牵手!他们曾经裸裎相见,曾经向对方交付最私密的身体,曾经在对方的掌下体会到人间极乐……可是,这竟然是他们第一次牵手! 安诺的手依然干燥,却冰冷异常,白以辰怜惜地紧紧握住。 安诺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这个男孩,小半年的社会生活褪去了他脸上的青涩,当初那张跳脱的“学生脸”已经变得有了男人的刚毅。从手上传来的温暖让安诺悚然而惊: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这个男孩已经长大了,足够给他安度整个冬夜的温度。 “白以辰……” “安大哥,我们回去吧?” “我……” “你看,挺冷的,天晚了……你总不能走到死吧?” 白以辰牵着安诺的手转身往回走,安诺浑浑噩噩地跟在后面,总觉得自己找到了回家的方向。 第二天九点,安诺在一片阳光里醒过来时房间里满是海鲜粥的香味,昨夜他拥着白以辰安稳地睡了一夜,他们没有做任何事,就是单纯着相拥睡去,却满足得像是得到了全世界。安诺赤脚走到厨房门口,白以辰显然早就起来了,他穿着外出的衣服在灶台前忙碌。看起来他去过早市,买回来了最新鲜的海虾,斩成细细的虾蓉,和软糯的米粒融合成一锅喷香四溢的粥。 “安大哥,”白以辰转过头来看着他,“吃早饭!” 一觉醒来,安诺的头脑彻底清醒了过来,他明确地感到这一切都出了问题。这不是白以辰应该有的表现,他应该愤怒、惊恐、失望、伤心……无论如何,不应该是这样一幅心满意足的样子。 “白以辰”安诺狠下心来对他说,“一会儿我得出门,我要去见一个人……那个……” “好了我知道了”白以辰平静地打断安诺的话,“吃饭!” 安诺觉得自己八成是幻听了。 一顿早饭吃完,白以辰平静地去收拾厨房,安诺换好衣服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扭头冲着厨房说:“我走了啊!” “早去早回!”白以辰的声音飘过来。 安诺关上门出去时,觉得自己一定是穿越回了四天前!他漫无目的地出了门,在车水马龙的大马路上慢慢溜达着,完全不知道去哪里,直到手机铃声响起。 电话是吕强打来的,告诉他刘波想要见见他,喝杯茶,安诺抬头看看冬日碧蓝的天,觉得自己总算是有条路走了! 见面地点在一家高档的茶楼,安诺一看到小如拇指的茶杯就不耐烦,但是坐在对面的刘波似乎颇为自得,用一把还没拳头大的紫砂壶给三个人泡茶,吕强坐在旁边如老僧入定。 “安诺啊,”慈眉善目的刘波把茶盏递给安诺,“尝尝,正宗大红袍。” 安诺捏着这个小杯子,觉得自己能把它整个嚼了。 “呃……我不太懂茶。”安诺知道,跟刘波这种人打交道虚与委蛇没什么用,这种人极其自信,行事果决,喜欢的就是直来直往。 “呵呵呵,我也知道,你们年轻人不喜欢这些,”他冲吕强点点头,“你强哥每次陪我来都会睡着。” 吕强从容淡定地一笑:“老板,我醒着呢。” 安诺敏锐地发现,屋子里的气氛在这短短的三句话间全然改变了,刚刚的紧张尴尬立刻变得随意和谐,安诺从来知道吕强这个人很重要,是刘波身边不可或缺的存在。但实事求是地说,他也仅仅是将其看做一个“打手”,最多算是“贴身保镖”,可是目前看起来,这个吕强跟刘波的渊源很深,两人关系非同一般,相应的,这个吕强的能力一定也很强。 回去得让于岱翻翻这个人的家底儿,安诺想。 一壶茶喝完,安诺觉得可以进入正题了,他作出忐忑不安的样子问:“老板,那个……你看韩哥的事……” “呵呵,那个啊,已经解决了。”刘波招呼小姐换了壶铁观音,安诺痛苦地发现茶具更小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事儿……我的确……” “行了行了,”刘波依然笑呵呵地,好像损失的那几百万对于他而言比不过眼前的一壶茶,“那跟你没什么关系,我早知道韩子飞得跑,就冲郑锐他也得跑!” “您的意思是?”安诺抓住话尾追问。 “这不明摆着么?郑锐压根没打算在这儿久留,韩子飞自然也不会。” “为什么?”安诺是真的惊讶。 “郑锐,在这个城市……三年了吧?”刘波看向吕强。 “三年四个半月。” “你看,三年多,他没房没车,酒吧一年一续租,吃喝拉撒睡全都在酒吧,平时也不跟什么朋友来往……除了酒吧的人,你见过他跟谁来往么?” 安诺想了想,摇摇头。 “所以啊,这不很明显么?无牵无挂,随时一卷包裹就可以走,带上钱就行,行李都不用收拾!” “所以您其实一直防着韩哥?” “嗯,他也真有耐心……其实我都快放弃了,我都开始相信他的忠诚了……可他到底还是没忍住啊,呵呵呵。”刘波得意地笑了,那样子好像看着一只撞进落网的老鼠,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最终厌烦了,被丢进水池里闷死。 “那……郑锐?” “这事儿跟他没关系,我也没打算难为他,没必要!搞不好还弄巧成拙招来麻烦,只不过……算他倒霉吧!” “他们……” “韩子飞是死了,郑锐嘛……死啊活啊的,反正也差不多了。”刘波轻描淡写地说过去,好像两条人命不过是蝼蚁。 韩子飞送到医院的时候是活的,死在医院时消息全面封锁……安诺再一次确认,警局里一定有刘波的人! “安诺,”刘波再递过去一杯茶,姿态随意柔和,好像一个长者带着几分宠爱、几分无奈看着自己的小孙儿,“安诺你还挺多愁善感啊,怎么?旧主难离?” “老板,你要这么说,我可真没地儿站脚了。”安诺笑嘻嘻地说,“要不我识相点儿,赶紧走人算了。” “呵呵,现在的年轻人啊……”刘波笑着看向吕强。 “能用就行,反正又不用他去跟人磨嘴皮子!”吕强将手里的茶杯放下,从身后摸出一瓶矿泉水来。 刘波看向吕强的眼神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安诺再次确定,吕强的底儿得让于岱好好查查。 刘波拿过茶巾来把茶壶和茶杯抹干净,拍拍手说:“所以安诺,好好干!” 安诺立刻打蛇随棍地跟上:“是的老板,还有董均和张新民那边……” “死人不说话,放心!”刘波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不是,”安诺快速地转移话题,“我不是想说这个,我是想问,这批货丢了,钱也丢了一半,万一那个李谦……听说他势力很大。” 刘波终于放下了手里的茶具,吕强也终于抬起了头将目光收拢在了一起。 “这个是个问题,”吕强慢慢地说,“虽然这批货是他跟董均的交易,但是事儿是出在咱们这儿,说到底东西是因为咱们的人丢的,恐怕道儿上交代不过去。” 刘波也皱皱眉,好像自言自语一般嘀咕:“是啊,奇了!怎么偏偏又是他的货!这人带煞!” 安诺坦然地看着刘波,波澜不惊,但是心里巨浪滔天:两次,李谦的货两次出事,这两次自己都有参与,如果刘波怀疑自己那真是一点儿也不奇怪。 刘波轻轻地瞟一眼安诺:“安诺,这两次交易你都在……说说你的看法……” “韩哥是个谋略家。”安诺觉得自己的大脑一定是安了个四核处理器,他从没觉得脑子能转那么快! “哦?怎么说?” “差不多一年前,韩哥延揽我的时候就是让我帮忙挑了孟广义的场子,孟广义做董均这条线很久了,韩哥一直想把董均拉过来。我一开始其实挺奇怪的,因为韩哥让了很大的利,我提醒过他,这笔买卖挣不了多少钱。当时韩哥说‘考虑问题要长远’,我一直以为是他想薄利多销,现在看来不是。我估计八成是韩哥使招儿让董均丢了第一批货,为了补给李谦,他必须尽快再筹集一批,他只能找韩哥,这回韩哥加了价码,比上批货多赚百分之十五……韩哥这笔捞大了!” 刘波看一眼吕强,吕强笑了笑低头没说话,刘波叹口气地说: “安诺,你的问题就是太聪明了……” “老板?” “聪明的人死的早!你看韩子飞!” “老板的意思?” “以后这种事儿,看出来就看出来了,别说!对谁也别说!说那些对你没什么好处。” 安诺蓦然间明白了,这是警告,他安诺都能看出来的局刘波竟然被蒙在鼓里,要不是事先有留手,韩子飞就真的得逞了!韩子飞这一手实在让刘波在道儿上颜面扫地,刘波自然不希望有人再提起韩子飞的“谋略”! 安诺无语问天:“老板,其实我那是顺口编的,只是为了打消你的怀疑……您完全不用自责,韩子飞真没那么聪明!”他心里默默吐槽。 刘波无关痛痒地摇摇头,说:“对了,你刚刚问什么,李谦是吧?整个人倒真是个麻烦……”刘波捋捋自己有些斑白的头发,“他现在还没找到我头上,不过我也不能不防着。” 吕强挺了挺腰,淡然地说:“行,我知道了,我明天过去一趟。” “嗯”刘波心照不宣地哼一声。 安诺知道,吕强这是要去一趟广兴市,他要亲自去会会李谦,向李谦解释解释。由于韩子飞的报警,刘波被钉死在原地,吕强替他去跑这趟腿儿虽然位份不够,但是也勉强解释得过去。 安诺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目前水很混,浑水才好摸鱼,安诺希望这些大大小小的鱼儿都游动起来,动得越欢实越好,只有这样,警方才有机会抓住破绽。吕强最好能从李谦那里再拉来一单货,这样自己死也要把刘波钉死!! 两壶茶喝了两个小时,刘波请安诺在会所说了顿“便饭”,安诺看着一桌子精致的好像工艺品的菜肴无比想念白以辰的那锅海鲜粥。吃完饭,慢慢溜达着回到小区也才三点多,安诺站在单元楼门口看看自己的紧闭的窗户又开始犯愁:回去后要怎么面对白以辰呢,这小家伙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呢? 安诺没来得及进屋就被于岱拽进了202,夏景辉已经回来了,正在打电话。于岱不再嬉皮笑脸,那张娃娃脸上满是认真严肃:“安诺,有点儿麻烦。” “怎么?” “第一,老王那边没有直接证据,我们不能给他定性。” “让莫局先架空他一段时间。” “第二,”于岱突然歪着头上上下下打量了安诺一番,目光中跳动着戏谑和兴奋,“第二,安诺,你被捕了!” 第六十六章:被捕 “我什么?被捕?”安诺觉得这不对啊,这不是剧本上写的啊。 “对,被捕了”于岱颇为严肃。 “哈,什么罪名?” “嗯,让我想想:寻衅滋事、打架斗殴……” “治安拘留?”安诺觉得这事儿实在太有意思了,说实话他还真没进过拘留室。 “三年以上七年以下。” “不可能!” “是不可能,可你还有条罪名是‘非法持有枪械’,如果获罪,那是三年以上七年以下,如果涉及人身伤害……” “停停停,不要跟我背法律条文,”安诺神烦,不用问,这出闹剧的编剧一定是于岱,他只是奇怪莫晗为什么同意,“说重点,干嘛要这样!” “咿?你问我我问谁去,又不是我报的案。”于岱脸上有种可以叫做幸灾乐祸的表情。 “不是你?” “你家白以辰小朋友举报你,案件涉枪直接上报分局,这会儿……大概全市公安系统都拿到协查令了。”于岱点点头,不无怜悯地说,“换句话,你被大义灭亲了。” “白以辰?”安诺的嗓门立刻提了上去,尖锐得声音都变了,“他要干嘛!” “你问我我问谁去?反正这回是没捂住,局里知道得太晚了,据说协查令刚刚下去,我打赌过不了半小时就有人敲你家门……其实,早就应该来了,估计老莫使招了……然后你会被一群警察按在地上用枪指着头,然后踏上好几只脚,再扒下你的衣服蒙头上……”于岱越说越开心,脑补出安诺各种狼狈不堪的样子笑得很是开心。 “行了,别闹了!”夏景辉挂断电话走过来,把手放在于岱脑袋上揉了揉,于岱乖乖地安静下来冲着安诺挤挤眼睛。 “安诺,”夏景辉说,“两件事,第一,我所有的线人都撒出去了,目前没发现什么问题,内奸的事情……没什么证据。至于董均张新民那边,应该是林楠做的,你得小心点儿这个林楠,道上传闻他向来手狠,绝不留活口。而且麻烦的是……没人认识他,好像他只跟刘波、吕强有联络。”夏景辉停下话头,看看安诺那张难看到极点的脸,叹口气接着说, “还有,莫局……让你联络他。” 安诺瞬间头痛无比,他宁可面对白以辰失望的泪水也不愿面对莫晗冰冷的沉默。于岱在旁边飞快地打开平板电脑联好网,举着冲安诺使眼色,安诺无可奈何地抱着早死晚死都是死,死透了也就天下太平了的心态拿过了那个比核弹还恐怖的PAD。 “呵呵呵,安诺啊!”莫晗笑得安诺全身寒毛都立了起来。 “莫……莫……莫那个局。”白以辰摇滚版的口吃传染给了安诺,安诺觉得自己嘴部的所有肌肉都在抽筋。 “呵呵,安诺,伤得怎么样?实在不行我给你安排一下来局里看看?”莫晗嘘寒问暖,情意绵绵。 安诺慢慢地转动眼珠子,瞟一眼夏景辉,夏景辉微微摇头,示意安诺他也不知道莫局这是被气糊涂了还是笑里藏刀。 “嗯……莫局……谢谢莫局关心”安诺突然异想天开地认为,或许老莫还不知道自己被小白给告了吧? “那就这样,反正你也得来局里呆上一段时间,我找个机会让人去给你看看,你也可以趁机休息一下,最近真是辛苦你了。”安诺觉得莫晗的声音好似掺了鹤顶红的桂花莲藕,他的骨头都开始酸疼了。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安诺敏锐的神经还是抓住了关键: “莫局,您说我要去局里呆上一段时间?” “对啊对啊,没事别担心,我会安排好的。再说,你又不是没见过!”莫晗轻描淡写得好像是在说周末两日游。 “那个……别啊……”安诺发现自己真没法开口,他实在拿不准莫晗这是先礼后兵正在冷嘲热讽,还是别有用心打算坑蒙拐骗。 “嗯,那就这样说定了!你准备一下,我这里也拖延不了太久,我都扣了重案组那边快两个小时了,估计再有一会儿他们就该到你那里了,你配合一下啊,呵呵呵。”安诺被莫晗笑得毛骨悚然心烦意乱,索性直接就问了出来: “莫局,我不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明白?难道不是你安排的?” “不是!” “那……”莫晗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可是,现在来不及了。” “莫局!”安诺急急忙忙打断莫晗的话,夏景辉在一边冲他打手势,意思是加快速度,看来自己“被捕”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莫局,现在就先这样吧,反正进去了更方便些!后面的我们再商量,现在走一步算一步。” 安诺没有给莫晗答话的机会,他匆匆忙忙地点击了关闭,切断视频通话后对夏景辉说: “我不太清楚白以辰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应该是想阻止我‘混黑社会’”说到这里,安诺轻轻地笑了。一旦冷静下来,他马上就能体会到白以辰的良苦用心:“这小家伙为了不让我‘误入歧途’,索性给我弄局子里去了!” 于岱歪歪脑袋,有些羡慕地说:“安诺,白以辰真的很好……”他有些困扰地皱皱眉,“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他真的很好。” 安诺不自觉地挺了挺腰背,好像那赞誉全是对他说的一样:“当然,我知道他很好!” 安诺回到201的时候做足了心理准备,他决定先要表一表苦衷,然后许一许未来,最后求一求谅解,让小东西放心,无论如何自己都爱他。然后等警察冲进来的时候再云淡风轻地“安慰”他,“其实这样也挺好,至少不用铤而走险,以后可以心安理得地跟你在一起”。 安诺想,无论如何不能让白以辰有负罪感,他实在是没做错什么。 抱着这样的想法,安诺进门时情绪已经酝酿好,已经到了随时入戏的状态。他推开房门,白以辰站在客厅里,脚边放一个小小的旅行袋,不耐烦地看着墙上的钟。 “白以辰?”安诺想我要不要去拥抱他一下。 “安大哥!”白以辰快速地走过来,“安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唉?” “回来了……也好!我得嘱咐嘱咐你!”白以辰语速很快,根本不容安诺插嘴,“一会儿会有警察来抓你,你别害怕!我中午报警说你非法持有枪械来着……哎,我说了你别怕,你瞪什么眼睛啊?别瞪了!我查过书了,非法持有枪械罪名确立只判刑三年以上七年以下,况且你根本不会被判,你又没有枪!我跟他们说你是跟人打架时受的伤,所以警察最多用寻衅滋事罪治安拘留你几天。但是因为你的案子涉枪,所以会立案,会有相关调查……总之,你最多在警察局蹲上三两个月,没准十几天就能出来了。所以你别怕!” 安诺想,“白以辰同学,我当然怕了!因为家里真的有枪啊,两把!子弹30发!” 安诺还想,“白以辰同学,我快怕死了!你小小年纪怎么会淡定成这个样子?你的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诡异的想法?这种狗血剧情你是怎么编出来的?以后我要是跟你吵架,说你两句你是不是立刻报警说家暴啊?” 白以辰看着安诺木木然的表情,心里的负罪感铺天盖地。他踮起脚尖搂住安诺的脖子,把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安诺身上。安诺魂飞天外,潜意识里却自动自觉地伸手抱住了白以辰的腰,把他往自己的怀里填了填,掌下少年纤细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安大哥,”白以辰在安诺耳边轻轻说,“你别怪我……你就怪我好了!是我害你进监狱的!我报了警,我……我就不想让你去走那条路。我跟你说过,我们的未来我都想好了,你不用着急挣钱,我用不了那么多钱的……是不是因为我说念建筑系费钱你才决定走这条道的?” “呃?”安诺脑子里轰隆隆响成一片,他突然觉得“羞愧”!真的,从来没有这么“羞愧”过!这种羞愧从何而来他说不清楚,只觉得自己在白以辰面前卑微到了尘土里。怀里的这个人,有着一颗水晶的心,干净得一尘不染,透明得可见天地。 “安大哥,你听我说。”白以辰再紧紧手臂,把下颔埋进安诺的颈窝,“我知道你不高兴,我也知道这么做会让你很难受,你会被关起来,会吃苦,可能还会被刑讯逼供,他们没准还会打你……但是,真的安大哥,我不是想害你,我真的不愿意你走那条道。” “嗯”安诺点点头,根本没顾得上“刑讯”这个想法多么的“魔幻”,只觉得自己真的应该被就“刑讯”一下。 “我觉得,就算你被关一阵子,留个案底什么的,也不妨碍我们将来开车行,我们自己当老板!你看这样挺好的,你被抓了,警察怎么也得盯你一段时间,你老板那边就肯定就不会再用你了!然后我们就可以走得远远的,我们去H市,租间像这儿一样的房子,有落地窗的那种,好不好安大哥?” “好……”安诺轻轻地说,把唇印在白以辰的的头顶,“好!小白,我们租间有落地窗的房间,有地暖的那种,我们……我们……冬天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在地板上做爱!” 安诺,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只是莫名地,他觉得这是他最想说的,也是必须说的,更是最想做的!他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白以辰,渴望把他紧紧抱紧怀里,渴望抚摸他光滑紧致的肌肤,渴望进入他的身体,感受他的温暖。安诺拼命压抑自己的欲望,他不知道这股焚天灭地的火是从哪里燃起来的,只觉得无论做什么都不够表达他对白以辰的那种的感情,做什么都无法舒缓自己心里堆积如山的情绪,只想抱着他,一次次地要他,直到沧海,直到桑田。 “嗯!”白以辰细若蚊蚋却坚定不移地声音撞进安诺的心里。安诺觉得自己的一生就随着这声安稳地落地了。 “安大哥!”白以辰唤道。 “嗯?” “如果……如果……他们真的查出来那天晚上的事……” “不会!” “那万一呢?” “不会!我保证!” “安大哥”白以辰咬着牙说,“我是说万一,万一他们真的查出来了,你那天贩毒、拒捕……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你被判刑,不管多少年我等你,我每个月都会回来看你,我……永远在这里。” “傻瓜!等我干嘛……” “如果……你……判死刑……”白以辰狠狠地抽一口,逼着自己往下说,“如果这样,我会好好活下去,我会去帮你孝敬父母,如果他们不嫌弃……我……我会叫他们爸妈!” “他们会高兴死的!”安诺的心口渐渐被滚烫的泪水浸透,“他们一直嫌我不争气……” “你特好,真的,安大哥”白以辰在安诺的肩头磨蹭这,想要蹭去去汹涌而出的泪水,却打湿了安诺的半个衣襟,“安大哥,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幸运才遇上你!” 安诺想:白以辰,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幸运才遇上你! “白以辰……我……你为什么会爱上我呢?我明明什么也没做!” “你让我安心!” 安诺想,这该是多荒谬的误会才会有这场最美的邂逅? 警察敲门的时候,安诺刚偷偷摸摸地把那两把要人亲命的枪和那三十发子弹处理给夏景辉,而白以辰正在跟安诺交代旅行袋里的东西:换洗衣服、书籍、洗漱工具、钱……安诺目瞪口呆地看着,觉得这个实在太无厘头了点儿。 “安大哥,我真不知道蹲监狱要用什么东西,要是有不够的我给你送去。” 安诺叹口气,对自己说“这还是个十八岁的孩子……你指望他能有多了解这个世界?无厘头就无厘头一点儿吧……” 当警察冲进来的时候,他自己拎着旅行袋,大张双臂乖乖地站在客厅中间,说:“我就是安诺!我没有武器!”。 最无厘头的人绝壁就是自己!安诺心想:碰到白以辰一定会脑抽,看我都抽成什么样了? 负责提审安诺的人是孙峰,因为安诺的案件涉枪,受伤的时间又跟“韩子飞、董均运毒案”惊人地吻合,要说两者没什么关系,重案组那边无论如何是不甘心的。所以他们康组长亲自出马,赔了无数的笑脸请出了孙峰。孙峰手头积压了一堆案子,本来很是不耐烦接这种“治安事件”,但是老康特意跑上五楼把莫晗请了下来,求局座大人出面请请“孙提”。莫晗乐呵呵地就颠下了楼,笑眯眯地对孙峰说:“老孙啊,帮帮忙吧,小康他们最近正挠头呢。” 孙峰看看莫晗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押着安诺就进了提审室,一进屋就顺手就掐了所有的闭路。 “姓名!”孙提不动声色。 “安诺” “性别、年龄、籍贯?” 安诺想,给你背背资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咱们有必要这么做么?你难道不是局座大人的前哨么? 孙峰见安诺没搭腔,也不说话了,斜靠在椅背上。 安诺懒洋洋地依在椅子上,身体斜倾着,好像没有骨头的样子,微微撇着嘴角满脸不耐烦地开始地背诵秦晓给自己编织好的“身世”,细节明确,时间精准,一切严丝合缝。 常规问题问完,孙峰打开笔记本,抽出接警记录看了看,问:“事件经过?” “就是跟人打起来了,妈的,谁他妈知道丫的居然有枪!”安诺努力装出一副流氓腔调,“哎,我说,咱们国家不是枪支管制么?妈的,大马路上随便一个人都能掏出一把枪来,你们这帮警察吃闲饭的啊?” “谁能当你保人?” “啊?”安诺傻了! 第六十七章:计划 “保人!”孙峰好像看一个白痴那样带着怜悯的神色看着安诺,大发善心多赏了两句: “保人,你需要准备保释金和保人!” “然后呢?”安诺傻乎乎地问。 孙峰没发话,但那神色明显是告诉安诺:然后?然后你小子赶紧收拾收拾从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安诺呲呲牙,琢磨着我是让刘波来保我呢还是让莫晗来,要不索性让张文海来算了! 孙峰一言不发地把手里薄薄的资料夹在桌子磕两下,空空的提审室里回荡着咚咚的声音,气氛莫名地紧张起来。孙峰抬眼扫过墙上巨大的单向玻璃,眼神凛冽。玻璃后面的莫晗抓抓头皮,暗叹这小老头最近两年的功力越发炉火纯青了,两眼珠子简直就是两面照妖镜! 孙峰拉开提审室的门走出来时,莫晗正靠在墙边等他。 “怎样?” “局长,您这是第二次了吧?” “嘿嘿……”莫晗没想到孙峰会这么直接,一时之间有点接不上话了。 莫晗不说话,孙峰也不说话,就这么冷着一张棺材脸看着莫晗,直看得莫晗笑不下去了: “嗯,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种小案子您那么积极一定有问题!我一看那小子那淡定从容样儿就觉得不对劲儿……还有,报案人!喏,这个白以辰,上次在我提审室卸螺丝钉的那个!您看他这案情陈述,破绽百出!看着就知道这两个人是有关联的,又都是您要求我主审的,可又全是鸡毛蒜皮芝麻大点儿的小事儿,治安案件都算不上……莫局,我很忙的!” 莫晗无可奈何地让开路,挠挠头皮转身推开了提审室的门。 “怎么样?玩砸了吧?”安诺非常挑衅地说。 “嗨!那不是想着你要是能糊弄得过去‘鬼见愁’,刘波还不是手拿把攥?就想试试来着。”莫晗难得的有了一丝脸红的迹象。 安诺坐正身子,正色道:“莫局,这事儿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就这么办啊!随便找个由头你就踏踏实实地在这儿呆几天,趁着这个机会我把队里捋捋,要是真有刘波的人他肯定会关注你,甚至出手捞你,这样我们就能把他揪出来了!” “这绝对不行!”安诺忽地站起身,脸上戏谑轻松的表情一扫而空,斩钉截铁地说,“我绝对不同意这个计划!不行!” “安诺?”莫晗皱起眉,满脸的疑惑和不满。 “莫局,这个计划不行”安诺有些急了,他摊开双掌,啪地拍在桌面上,力量之大,震得手都麻木了,可他丝毫顾不上疼痛。宽大的背脊呈拱形撑在那里,充满了威胁力,让人想到拉满了的弓。安诺忧心如焚,他完全没有想到莫晗是在打这个算盘,怪不得视频通话时他那么乐呵。 对于莫晗而言,这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完全可以用这个机会补上一切漏洞,要是能引出吕强甚至刘波,那更是锦上添花的事。只是,他没有想到安诺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安诺?”莫晗做出一个手势,让安诺先冷静下来,“这么做有什么问题么?” 安诺没有说话,赤红着眼睛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他心里有一千5个理由赞同莫晗的意见,但是只消一个声音就可以让一切土崩瓦解。 “有!”安诺从齿缝间挤出一个字。 “什么?” “你他妈想没想过白以辰的安全?”安诺愤怒、焦躁的情绪积压到极致,使得他全然忘记了应有的礼貌和尊敬。 “安诺!”莫晗一掌击在桌面上,低沉的声音里包含着不满和警告。两个人相互对望着,在对方眼里寻找到了相同的警告和愤怒,就像两只争斗的猎豹,向对方亮出利爪。 对峙中,安诺首先低下头,他闭了闭眼:“对不起,莫局,我太激动了!但是,真的不能这样。” 莫晗有些不耐,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平缓一下自己的情绪,带着一丝烦躁问: “安诺,你先冷静一下!你先告诉我,这么做有什么问题么?” “当然!如果没有所谓的内奸也就算了,如果真的找到了,刘波马上就会明白这是一个清理内部的圈套,我的被捕就是为了引出那个人!作为报案人的白以辰……您觉得刘波会放过他么?” “安诺……你讲讲道理好么?”莫晗松口气,耐着性子说,“白以辰的确已经报案了,这是既成事实,已经是事实的问题还有必要拿出来说么?我们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警队内如果有问题,即便不拘禁你,刘波也会知道报案人是白以辰的。” “那不一样!”安诺立刻截住莫晗的话头,“莫局,您是明白人,市公安局、分局、派出所每天会接到多少协查通告,每个一线警察手里都有厚厚一沓子,您觉得有多少人会注意到我?我刚刚跟刘波接触上,那个人八成还不知道有我这么个人,他不会特别关注那一堆协查名单里的一个小人物的!过个一天半天的把我放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谁都留意不到。可您要是真拘留我十几天,甚至立案,那刘波马上会知道,他也许会让那个人来捞我,也许不会,但无论如何,他……不会放过白以辰!” “安诺,你是懂规矩的,接警后……”莫晗一定要劝服安诺,这个机会确实难得,而作为警察的安诺,根本就没有拒绝的理由和余地。 “我懂!”安诺不给莫晗继续往下说的机会,“接警后的程序我懂!但是莫局,您看,我这点儿事儿,没有人证、没有物证,肩上的伤口已经经过缝合处理了,对方是老手,清创做得很彻底!我看过了,那伤你说它是贯穿伤没问题,但你说他是警用手枪的枪伤……实在有些勉强,其实那更像钢柱射枪近距离击中的样子!您也知道,9mm的警用手枪主要起到阻止作用,杀伤力并不是很大的……所以,您看,按照正常法律程序走的话,我也最多也就是打架斗殴,枪是对方的,我算受害人,这样最多扣留我48小时,根本没有理由拘留的!” “安诺!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你,首先是一名警察!”莫晗神色复杂地看着安诺,这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也是他最信任的手下,他曾经在他身上寄托了极大的期待。于公于私,他都希望安诺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干警、幸福的男人,但是现在,莫晗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他无可奈何地承认自己到底还是对他失望了。 “是的!”安诺简单地答道,他隐约知道莫晗要说什么。 “一名警察,必须要考虑人民群众的利益,要对得起自己头顶的国徽……” “局长!”安诺又一次打断莫晗的话,“不用说那个,我认为群众最大的利益就是幸福的活着,我必须首先要保证他们的生命权!” “安诺!”莫晗的声音已经开始微微发抖,安诺知道,莫局真的生气了!可奇怪的是,他竟然一点儿也不害怕。 “安诺……警队里如果真有这么个人,那他严重地威胁着整件案子的侦破,他还威胁着很多人的生命,包括你本人!” “莫局,破案,是我的事不是白以辰的!这事儿我来就行,不要把他拉下水;在我看来,如果真的按您的计划做,白以辰受到的威胁远比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要大!” “你要顾全大局!”莫晗压抑不住地低吼道。 “我要保证人民群众的生命!” “放屁!你就是为了自己的……那个……人~!”莫晗终于勃然大怒,拍着桌子一跃而起。 “对!我就是为了他!他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他的生命安全也应该受到保护!” 安诺的声音一声声高亢起来,他涨红着脸,双目充血,他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固执地要去做一件事,他觉得自己好像分裂了,变得歇斯底里不管不顾,不惜一切地要去护住一个白以辰的少年。 “护不住也要护!”这是当初他对于岱说的话,安诺决定奉行到底! “安诺同志!你别忘了你的身份!”莫晗终于吼了起来,他燃着怒火的眼睛灼烧着安诺,但是安诺执拗地瞪回去: “局长!我的身份要求我优先考虑群众的生命安全,就连嫌疑犯的生命安全都是受保证的,何况一个无辜的人!” “安诺!你现在的样子能保证什么?白以辰的安全我们会考虑,我们会去保护的!” “真的么?那董均和张新民是怎么死的!” 砰!莫晗愤怒地一脚踢飞了一把椅子,那把可怜的椅子在地上弹跳了几下,翻滚到门边撞击出巨大的声音。 这个声音震醒了安诺,他站在那里懊恼不已却并不后悔。 白以辰送走了安诺以后按照李建泽的留下的号码给他打了个电话,想要见一见阿泽,李建泽犹豫了半晌之后给了白以辰一个凉茶店的地址。 这个凉茶店位于城乡结合部,店面不算很大但是客流量不小,李建泽坐在最里面的一个角落里,背对着大门,紧挨着一个供员工出入、通往后巷的小门。 初中毕业后李建泽去读了一所技校,但没过多久他就跟着街头的小混混们干起了劫道抢钱、小偷小摸的勾当,在白以辰读高二的时候李建泽开始帮人“溜冰”,一开始只是在一些边缘地区,后来由于“业绩”不错,被调到市区去“散货”,由于客户需求量大、出手阔绰,李建泽很快就发了财。那时白以辰的生活越发地窘迫,李建泽总是以“打工挣钱多”的名目去帮他,每次都说是答谢白以辰初中时帮他补课,让他能顺利毕业的“恩德”。白以辰念着这份情,在李建泽莫名失踪后不遗余力地替他照顾年迈的阿婆。 事实上,直到这次李建泽突然出现,白以辰都不知道阿泽到底在打什么“工”。 昨天李建泽突然出现在面前,白以辰完全来不及反应就被对方的话吓坏了:贩毒、袭警、枪战、灭口……这些难道不是好莱坞动作片里的剧情么?安大哥不是在韩子飞的“策划工作室”上班么?他彻夜不归不是因为在赶项目么? 白以辰完全接受不了自己听到的,傻愣愣地看着李建泽。 “阿白你到底明白了没有?”李建泽急切地晃着白以辰的手,“我说的你听明白没有?你得赶紧走,离那个安诺越远越好!” 白以辰还记得当时阿泽气急败坏的样子,那是发自内心的忧虑,为了自己。 “我……这不可能!”当时自己毫不动摇地相信安诺,对于他而言,别人的一万句话抵不过安诺的轻轻点一下头。 现在,坐在这个小小的凉茶店,白以辰握着冒着热气的仙草烧,轻轻地说: “阿泽,你说对了,我……真的太不了解安诺了。” “所以啊!阿白,你得赶紧走!”李建泽心急火燎地劝着白以辰,恨不得立刻把他打包扔上随便开往哪个方向的火车。 “可是……我走不了。” “为什么?你没有路费么?没有我给你,我手里大概还有一两万的样子,怎么也够你支撑一两个月了,你先走,然后……” “阿泽!”白以辰打断李建泽的话,他感激地看着眼前这个和初中时相比完全变样的朋友,毫不犹豫地说:“我不能走,安诺对我很重要,我……爱他!” “你……你什么?”李建泽目瞪口呆地看着白以辰,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应该是幻听了。 “我爱他,所以我得留下来陪他,我得保护他。” “白以辰……”李建泽气极反笑,“你疯了了吧?你保护他?你知道他是谁么?你知道吕强有多器重他么……对了,吕强是……算了,说了你也不知道。总之,他是黑社会,他贩毒,他还打死一个警察,我亲耳听见的!他打中了那人的股动脉,那人流血而死!他会害死你的,你忘了你的……那个了?” 没有! 白以辰瑟缩了一下,仿佛又听见了了辱骂声,又感受到了棍棒落在背脊上的痛楚,又看见了母亲绝望如死的眼神。当他想像终有一天安诺也会变成那个样子时,他惊异地发现涌上心头的不是厌恶和痛恨,更不是恐惧和鄙视,而是漫天席地的痛惜和悲伤。 白以辰接受不了这样的安诺,更放不下这样的安诺,无论如何,安诺永远是他的安大哥,一生都不会改变。 “阿泽,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阿泽迟疑了一下接着说,“我可能帮不了你太多,你知道我现在其实……还在被通缉呢,我一般都不怎么敢出门的。” “没关系,不用你出门。”白以辰吸口气,调动了自己所有的勇气问,“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安诺到底弄丢了多少钱的货?” “你该不会是想赔吧?”李建泽怪叫起来,刚一出声就警觉地压低了嗓门,“白以辰你疯了吧?你知道什么叫做天文数字么?好几百万呢,你是打算去抢银行么?” “那……那么多?”白以辰被这个数字吓住了,他知道安诺不会为了几万块钱去铤而走险,但是也绝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数字,他立刻有种窒息的感觉。白以辰捏捏书包,里面放着一个钱夹,钱不多,但是有一张15万元的存单。 第六十八章:爱恋 安诺再一次在莫晗的脸上看到了那种愤怒、失望相互纠缠的表情,他稳稳地站直身子,笔直,就像受训时在操场站军姿! “莫局长,于公,在任何情况下我必须首先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于私,他是我爱的人。” 莫晗冷成一块坚冰,沉默但是强硬。 “莫局,时至今日,我不能辩解什么,犯纪律就是犯纪律,错了就是错了,我认!但是,白以辰跟这件事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我也不想把他拉下水……” 莫晗冷笑一声:“安诺,你现在说这个不嫌晚了点儿么?” “晚了!所以我想补救。” “怎么救?刘波既然能为了控制韩子飞监视郑锐三年,就能照章办理盯死白以辰!你以为你能把他送走?还是想像秦晓那样来个诈死?你总不至于打算跟他说实话吧?还有,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白以辰会知道那晚的事么?” “不能”安诺无可奈何地回答,“但是”他迟疑了一下,试探着说:“我……有一个想法,很不成熟,也……很冒险,但是至少能解决现在的困境,不知道您……” “不行!“ “哎,局长!”安诺带着几分委屈几分焦急嚷道,“我还没说呢!” “你小子吐不出象牙来!没一个好点子!不准!” “局长?” “安诺……”莫晗沉默了几秒,猛然掀起眼皮,目光狠厉;眼角的神经在跳动,带出危险的神色,“你绕了半天,唱念做打文武全行,就是为了这句话吧?” “没……” “安诺?”莫晗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显而易见的警告。 “是!” 莫晗深深地吸一口气:原来这小子诉了半天衷肠,无非就是为了能逼自己同意他把白以辰放在眼皮子底下亲自守着!他不相信任何人,包括莫晗我本人! “一定要这么做么?” “莫局,对不起。”安诺艰难地开口,“但是我真的没办法相信任何人,也许是卧底时间太长了,我会下意识地怀疑一切。在没确定警队内部之前,每一个人都有可疑……甚至白以辰自己就……很可疑,我至今没弄明白李建泽是怎么知道我们俩在一起的。所以……白以辰放哪里我都不放心,他必须在我眼前。” “那你想怎么做?” 安诺站得更直一些,头微微昂起,好像在做汇报一样: “顺水推舟!” 白以辰揪着书包傻傻地看着李建泽:“几……几百万?” “嗯,具体几百我不太清楚,反正不会少于五百万!” “可……可……,可你不是说这钱是韩子飞拿走了么?” “哎呀,阿白!你怎么那么傻啊?黑社会是讲道理的地方么?韩子飞是拿了,可当时押送的是安诺啊!现在韩子飞躺在医院半死不活的,钱被警察拿走了,你说他们不找安诺找谁啊?总不能去警察局要钱吧!”李建泽从桌上抓起水杯,灌下去一大口奶茶: “而且,现在的问题不是钱不钱的,而是人家根本就很器重安诺,他们就是想用他,而你家安诺又挺乐意的……” 白以辰终于彻底沉默了下来,所谓山穷水尽就是如此。 告别了李建泽,安诺慢慢地往家走去。马路上车水马龙,行人归家心切步履匆匆,白以辰迟缓的脚步在显得如此艰难。安诺那套小小的两居室对于他而言曾经是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他甚至按照这套小房子的标准去设想自己未来的“家”。可是现在,这套小房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白以辰推开房门,屋子里冰冷异常,窗外昏黄的灯光铺了大半个客厅,沙发旁的地板上曾经是自己最舒适的床铺,现在,房间里安静得吓人,时钟滴答的走针声让他从心里泛起寒意…… 安诺,还会回来么? 白以辰现在到底还是后悔了! 他现在才知道,原来安诺不仅仅是运毒,他还杀了人……杀了一个警察!杀人偿命……安诺可能回不来了……曾经不是没想过“死刑”,但心里总觉得,不过是运毒、拒捕,罪不至死吧?可如今…… 白以辰瘫倒在地板上,把自己蜷成一个团。如果,时间能够倒流,他一定不会去报警,那么傻的主意当初自己是怎么想出来的?是谁说过无论多少年我都等你?最终能等到什么?爱情经受得起等待么?在漫长的岁月中,为什么要让自己孤独冰冷地老去? 如果,安诺回不来…… 白以辰痛哭失声,他无所顾忌地大声哭泣,发泄着自己内心的懊悔和怨恨!要什么未来,要什么以后?早知道这样,自己就应该好好地珍惜和安诺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至少可以用幸福的回忆来支撑自己度过失去安诺的岁月。现在,自己的心里除了那个夜晚,那个吻,还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我们甚至没有真正地拥有过彼此! 白以辰想,我做足了去“等待”的心理准备,可原来,自己要面对的是…… 再一次失去!彻底的、毫无转圜余地的失去! 安诺第二天上午离开了警局,他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和莫晗阐述、完善自己的想法。这些计划是他在白以辰得知真相以后的灵光乍现,或者说是异想天开。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一切都不明朗,他需要有人来帮他完成。后半夜于岱被莫晗叫来领任务,看着睡眼朦胧、没精打采的于岱,莫晗积压了一夜的怒气终于有了发泄的出口。傲娇的小带鱼被莫名其妙地削了一顿,恶狠狠地瞪着安诺,状若无意地辩解说, “这不能怨我!白以辰从昨晚上哭到我出门,声音大得我根本睡不着!” 安诺立刻心乱如麻、痛不可言。 再完美的计划也只是计划,那只是空中楼阁,安诺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回顾整个计划,力图找出每一个瑕疵每一个漏洞,他这一生可以做出无数个失败的计划,但唯有这个不行! 警局离家不算太远,即便慢慢走着,一个来小时也就到了,安诺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单元楼门口的时候反而停住了脚步。他害怕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白以辰,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这混乱的局面,更糟糕的是,他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再见到白以辰的一瞬间就把一切都扔下,带着他立刻远离这是非之地…… 安诺推开房门的时候以为家里没有人,所有房间的门都大敞着,房间一片死寂,冰冷! 他转过玄关,只迈了一步就看到倒在沙发边上的白以辰。他吓得呼吸都停住了,两步就奔了过去把那纤细的身子抱了起来: “白以辰!” “安……”白以辰努力睁开肿得不成样子的眼睛,在一片天旋地转地晃动中看住眼前的人。 “安大哥!”他慢慢伸出手臂,圈住安诺的脖子,一点一点收紧,把自己泪湿的脸贴上安诺的脖子。 “安大哥……别走”白以辰喃喃低语,下意识地把身体紧紧贴上安诺。冰冷的手从安诺的领口伸进去,安诺胸口的皮肤光滑火热,让人心安。他扯开安诺外套的领子,把唇印上去,舌尖慢慢划过,能感觉到安诺血液奔流的活力和热度。 “安大哥……别走!”白以辰模模糊糊地嘟囔着,渐渐温暖起来的唇舌滑向安诺的唇。当他贴上安诺时,他突然感到异常踏实,一切都有了安落之处,他把舌尖挤进安诺的唇缝间,笨拙又执着。 “小白?”安诺的脑子一片空白,他所有的计划、准备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开始燃烧。 “别走!” 眼前花作一片,早晨刺眼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洒进来,铺满了地板,布艺沙发宽大柔软,陷进去异常地舒适,清寒的空气中,两具年轻的身体燃着火纠缠在一起。衣物被一层层扒下,动作急切而粗暴,外套的拉链划过皮肤留下一道红痕,轻微的刺痛让白以辰异常亢奋,他几乎是撕扯着安诺的衬衣,想要把整个身体都贴上对方。 两个人的唇始终胶着这无法分开,修长的双腿缠绕在一起,衣服缠裹在双方的肘弯里,裤子纠缠在脚踝上挣脱不开。白以辰的眼睛睁不开,但他却奇迹般的能看清安诺眼睛里熊熊燃烧的火焰。那股火焰一点点地从紧贴的肌肤上传递过来,他觉得自己能看到魂魄飘飞在空中。 安诺高大的身体压在自己身上,沉重但是让人踏实。霸道但是温柔的吻,从唇往下,一点点舔舐过自己的肌肤,一路燃起火焰。 白以辰觉得茫然无措间抓住安诺的头发,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安诺的唇舌上,炽热、滑腻。他将身体拱起来,极力地贴上安诺,似乎想把自己填埋进安诺的胸膛,那里是他的家。 突然,白以辰浑身都激跳起来,他攥紧手指,扯住满掌的黑发,身体立刻染上一层嫣红。那是一种单纯快感,来自自己的下身,所有的神经末梢都亢奋起来,身体控制不住地激颤着。快感一波一波涌来,毫不停歇毫不客气地把他逼到绝境,让他想哭、想喊、想抓住手边的一切。 “别怕”安诺含混不清的说,舌尖刮擦过笔直的柱体,在圆润的尖端轻轻打个旋儿,然后反反复复地用舌尖碰触、舔舐,以蝶翼舞动般轻柔的力度,蜂鸟振翼般的速度。他知道这样会给白以辰带来怎样的快感,也知道这会让身下这具年轻的身体瞬间登顶,他非常希望自己能够让白以辰享受到这样的快感,让他脑子里的那些忧虑、伤心、焦灼全都飞到九霄云外。他的白以辰,就应该快乐单纯地享受生活,享受这场全心全意的性爱。 安诺微微用力,按住小家伙激颤的、拼命想缠上自己的身体,把他笔直坚硬的东西慢慢挤进自己的喉咙,他清楚地感到口腔里的东西瞬间又胀大了一圈,他深深吞吐一下,耳边听到白以辰的惊喘: “不要!” 这简直就是一个信号,安诺找到了最佳的节奏和深度,他一次次地吞下、挤出,唇舌间渐渐能品尝到微带腥气的、咸涩的味道,他听到白以辰急促得好像哭泣的喘息,看到他肌肤上一层嫣红的艳色。安诺加快了速度,用指尖轻轻揉捏着根部,用岩浆般的热度直接把白以辰送上了顶峰。 白以辰在泪眼迷蒙中看到安诺从自己的腿间直起腰,把口里的东西吐在掌心,他一根一根松开自己死死攥成拳头的手指,挪动肌肉僵硬的双腿,撑起自己的身体与安诺面对面坐着,极近,近到可以看清安诺唇边的一点白色的污渍。 “安大哥”他轻轻唤着,费力地移动这身体,极度羞涩但是极度坚定地跨坐在安诺的腿上,双臂绕过安诺的脖子撑住沙发的扶手,头埋进安诺的颈窝,把安诺圈进自己的怀里,却又把自己整个人毫无保留地交给了安诺。无论如何,他要得到他,要让彼此属于对方,不管明天如何,哪怕只有这一次,他也要得到! 安诺低下头就能看见白以辰的整片后背,那背上还有未痊愈的伤口,斑驳得好像伤痛撕扯过的岁月。 安诺不敢再看,他闭上眼睛摩挲着滑进白以辰的臀缝,用沾满经验的滑腻的指尖轻轻叩击着紧闭的入口。怀里的小家伙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害怕?”安诺低声问,声音沙哑得他自己都听不出。 白以辰喘口气,没有说话,安诺停下指尖轻微的动作,侧头吻上他的唇。白以辰的唇很温暖,但是那剧烈的颤抖到底还是暴露了他的恐惧。安诺轻轻印上他的唇,舌尖毫不迟疑地挤进白以辰不断轻轻叩击的齿缝间,卷过他的舌尖抿进自己的口中。 滑腻湿润的舌头纠缠着,略带粗糙的舌面一遍一遍刷过白以辰敏感的口腔,安诺把自己更紧地推向白以辰,将自己挺立的下身挤在两人粘黏在一起的身体中间。 “小白……”安诺把每一个字都吐进白以辰的唇间,“帮我……” 他拖过白以辰的手,指尖冰凉,带领着握上自己的下身。白以辰迷迷蒙蒙地看向安诺的眼,目光中有询问和不解。 “没事……别怕,帮帮我就好!”安诺握着白以辰的手,上下套弄着。 “不……”白以辰挣开安诺的手,抓住安诺的肩膀把他推开一点点。他能看清安诺的眼睛红得要滴下血来,他能感到安诺喷出的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天堂的烈焰。 “不要!”白以辰轻轻打着冷战,执拗地说:“我不怕,我……我……想要!” “你……会受伤……”安诺在做最后的挣扎。 白以辰没说话,他赤红着脸挪动身子,然后低头趴下去,毫不犹豫地含住了安诺的下身。安诺最后一丝神智就此化作飞灰,他立刻把白以辰从自己的腿间拉起来,再迟疑半秒他都会就此交代过去。 “别怕!”这是安诺清楚明白地说的最后两个字。 指尖那点经验已经干透,没了那点儿润滑让安诺焦躁不堪,他翻过白以辰的身体,把舌尖探进白以辰的臀缝间,想要尽快濡湿那快乐的源头。白以辰所有的声音都是破碎的,凌乱、不明语义、狂热、无比兴奋!他把身下的沙发巾绞进手指间,然后塞进嘴里,却无论如何堵不住流泻出来的呻吟。 白以辰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的感官,他听不到看不到闻不到尝不到,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安诺的舌尖,一点点挤进自己的体内,这让他发疯!慌乱、惊恐但是甜蜜兴奋;羞涩、焦躁但是爱恋如潮。 安诺尽力伸长手臂在茶几的隔板上胡乱的摩挲着,他恍惚记得几天前白以辰说冬天手容易开裂,买了只护手霜扔在了茶几上。此时此刻,他愿意交付自己所有的财产只要能得到那只几块钱的护手霜。 白以辰感到安诺的舌尖离开了,他带着巨大的失落长长地喘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是庆幸还是失望,只觉得终于……终于可以呼吸了。 但是很快地,两根手指滑了进来,指尖有滑腻的感觉,慢慢撑开紧致的通道。很快地,第三根手指加了进来,指尖带着薄薄的茧,刮搔着他的肠壁,他麻痒难当却又控制不住地兴奋起来。 安诺一点一点地摸索着,触到一个小小的突起时白以辰整个人都弹跳了起来。 “辰……”安诺混乱地低喃,“我……可以……” 白以辰没有说话,他弓起了自己的腰,纤细单薄,形成一道横架天际的桥,一步就跨越了一切禁忌的界限,一步就跨到了安诺未来的生命。 安诺进入的时候,白以辰并没有感觉到疼,或者说他来不及感到疼痛!因为于此同时,安诺的唇舌开始在他后背游弋,温柔地拂去他所有的紧张和不安,安诺的手掌开始在他胸腹间爱抚,宠溺地揉散他所有的不适和恐惧。 充实、满足、快乐的节奏、幸福的律动,欢快的心跳,搏动的生命! 白以辰用力侧过头,抬眼看着安诺的眼睛,他们在彼此的眼中找到潋滟的波光,和真诚炽爱的灵魂。 撞击、一次次地撞击,撞进彼此的身体里、生命里,当安诺在一片轰鸣声中激射出来的时候,白以辰已经软倒在沙发上。身体无比疲惫,头脑里一片空白。 可是,安诺伏在白以辰的身上,一遍一遍抚摸着掌下汗湿的肌肤,心满意足。 第六十九章:决定 白以辰在安诺的怀中睁开眼时,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从安诺的肩头看过去,略带着金红的光均匀地洒满了安诺光裸的脊背,散着淡淡的温暖气息,白以辰心满意足地把下颔顶进安诺的颈窝,轻轻闭上眼睛。 “醒了?”安诺的大手慢慢地在白以辰的身上摩挲,不带任何情欲,只有无限的怜惜和眷恋。 “嗯。”白以辰挣扎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想说什么?” “没……”白以辰往安诺的怀里钻了钻。 “辰……”安诺不自觉地换了称呼,白以辰想起自己以前因为安诺一个“傻小子”高兴得一夜睡不着觉,现在听到这声“辰”,他突然很想哭,尽兴地、毫不掩饰地哭一场。 “安大哥”白以辰轻轻问,“我们……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们……以后怎么办?” “就这样……”安诺把唇印在白以辰的头顶,心里思忖着要怎么跟这个单纯、倔强的小家伙开口。 “你……安大哥,我后悔了。”白以辰喃喃低语,“真的,你一被带走我就后悔了……我想,要什么以后呢?我连现在都不曾拥有过……你……还肯回来……” “你是我的家,要不我回哪里去?”安诺的话让白以辰的脖子都红了。 “安大哥”安诺仰起头,雾气氤氲的眼睛看着安诺,认真地问,“他们还会抓你回去么?” “不会!”安诺把白以辰搂得更紧些,“他们……没有证据,所以把我放回来了。” “那……”白以辰的声音都有些抖,“安大哥,我有点儿害怕,真的害怕……我,我不想跟你分开!我不怕你坐牢,但是,我真的害怕会跟你分开。” 安诺没有说话,他必须用全部的心力去抵御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真的辜负了怀里的这个人。他有什么资格得到这个人全心全意的倾心爱恋,他有什么资格把这个人拖进这个肮脏的漩涡? 安诺从来没有这么恨过自己的职业,他恶狠狠地想,自己这样的人活该永远孤独,活该一次次忍受失去的苦痛。 “安大哥,”白以辰突然笑了笑,“我们还能在一起多久?” “永远!”安诺决然地低下头看着白以辰,“白以辰,韩子飞那边的事情我会去解决,你放心!我会永远跟你在一起!” “真的!?”白以辰的眼睛都亮了。 “真的!其实离开也没那么麻烦……那笔钱在郑锐那里,本来老板也没打算找我要。我……就是想挣点儿钱,现在……我想跟你在一起。” “那……他们会让你走么?” “不知道,我试试……我觉得应该可以!” “真的?” “真的!其实我这次也是第一次帮他们做事而已……你信我!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人,就是那个跟你差不多大的,黑黑的少年……他是谁,他怎么知道咱俩在一起的?” “为什么要问?” “因为我必须确保这个人以后不会影响到我们。” “他……那次我住院的时候正好被他看到,他看到你……在陪着我。他……是我的朋友。安大哥,我真的不能告诉你他到底是谁,但是你信我,他对我很好,他没恶意的,他只是担心我。” 安诺点点头,“我信你!”心里的一块巨石落地,他觉得老天爷毕竟还是给了他一条路去走。 白以辰闭上眼睛,最让他恐惧的一个问题在心里盘恒良久,到底还是问了出来: “可是,安大哥……杀人……”他说不下去了,死死咬住自己的嘴角,眼泪被逼了下来。 安诺抹去白以辰腮边的泪,郑重地说: “辰,你听我说……我不知道你那个朋友跟你说什么了,但,事实上我真的什么也没做,那天晚上我就是去帮韩子飞送了一批货,然后就出事了……我是在逃跑时被打了一枪的。当时场面很乱,应该有人开枪了,可能打中了一个警察……但是白以辰,你得明白枪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会用的,我……还真没那个枪法,否则……我也出不来。” “真的!”白以辰整张脸都亮了起来,狂喜的冲击让他的泪落得更凶了,安诺捧住他的脸,把唇贴上白以辰的眼睛: “真的,我保证!我没杀过任何人!” 两个人相拥着、吻着,一次次投入激情的漩涡,谁也不愿意去想明天,想以后…… 一天的“运动”让两个人饥肠辘辘,看看窗外夕阳西斜,安诺决定出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白以辰浑浑噩噩地被拖出门时完全没弄明白有什么事儿要“庆祝”,安诺笑着说: “我奶奶得了孙媳妇,你说值不值得庆祝?” 白以辰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两人在楼下捡了个饭馆吃了顿好的,离开饭馆时天色墨黑,街边的各色霓虹闪出光怪陆离的色块,安诺坦然地伸手去握白以辰的手,然后攥紧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两个人一路慢慢地往回走: “安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白以辰充满了渴望地问。 安诺心里默默盘算一下,没有回答白以辰这个问题,事实求是地说,他也很想知道这一切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晚上白以辰洗完澡出来时穿着安诺的大浴衣,襟口不是很紧,露出一点单薄的肩膀,安诺看到那上面有紫红色的瘢痕,心里一把火又慢慢地燃起来。他把手放在白以辰的腰上,把人搂过来吻住,可手机铃不合时宜地响起。 电话是肖易打来的,燃惑自郑锐出事后就被查封了,肖易这两天都在警察局接受盘问做笔录,出来后他第一个电话就打给了安诺。安诺轻描淡写地一推六二五,表示自己也刚刚接受完警察的盘问,对这郑锐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不清楚。 肖易叹口气说:“我就知道早晚得出事儿,你看,我就说韩子飞不是什么好人吧。” 安诺附和着:“是啊,可是郑哥喜欢啊。” “喜欢又如何?这不还是这个下场么?听说郑哥到现在都还没醒呢,在医院里医生也不让我们去看看,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好起来。” 安诺看着窗外墨黑的夜空,对肖易说:“他早就有这个准备了!” 肖易再叹口气,沉默了。 白以辰在安诺的怀里轻轻动了动身子,含糊地说:“安大哥,我永远做不了这种准备。” 安诺说不出话来,只能把白以辰搂得更紧些。 第二天早晨,相拥而眠的两人是被白以辰的手机铃吵醒的,却是刘波打来的,安诺一看到来电显示脸色就变了,浑身熊熊燃烧的火焰一下子就冰冻三尺,他看着手里响个没完的手机就好像看着一条眼镜蛇。 “接电话啊!”白以辰靠在安诺怀里嘟嘟囔囔地问,浓浓的睡意让他的声音含糊不清,“干嘛不接?” 安诺轻轻推开白以辰,坐起身子走出了卧室接电话。电话那头刘波笑得依然温和慈祥,话里话外有着藏不住的关怀和担心: “安诺啊,你没事儿吧,还好么?我听说你昨天去了趟局子里,有什么事儿么,需要帮忙么?我认识很不错的律师!” 安诺的心瞬间就冷了下去,他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黑洞,深不可测不可抵抗。他想起自己信誓旦旦地莫晗跟前说“刘波不会知道的”,这话现在看起来荒谬得可怕!他盘算着,说的每一个字都要经过精密的构思,全都事关重大: “没事老板,我昨天一早就回来了。” “我刚听说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听说是你弟弟搞出来的?” “没事儿,就是……那个……我弟看我一身伤,以为我是被人打的,一生气就报警了……” “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安诺犹豫了一下,“他正跟我闹呢,我们……唉。” 刘波立刻表示了自己的惋惜,让安诺多安慰安慰白以辰,并且表明自己只是出于关心,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让安诺好好养伤,顺便又称赞一番白以辰,说他懂事会关心人。刘波是买卖人,场面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打造成了一个关心员工的极品好老板,末了话锋一转说: “安诺啊,改天把他带来大家一起吃顿饭吧,都是一家人嘛,你俩怎么回事我们也都清楚,认识认识也没坏处,将来总要认识的。再说,我也得跟他解释解释,别弄得小家伙觉得你在我这儿有多危险似的。” 安诺第一次真正地感到绝望,你觉得这次自己真的输了,自己当初的一念之差让所有人都陷入死局,现在即便他想让白以辰置身事外也不可能了。刘波盯上的人,那就没可能轻易逃过,安诺想起莫晗说的,“他能盯着郑锐三年,就能盯白以辰六年!”!安诺不知道该拿白以辰怎么办,怎样才能把白以辰藏起来又不让刘波有所怀疑。 安诺听到卧室的门咔哒一声,很快一双细瘦但是暖暖的手臂圈上自己的腰,安诺低头看看一脸紧张的白以辰,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出这个迷局。临挂断电话前,刘波状若无意地问: “你下午没什么事儿吧,没事儿能过来我这边一趟么” 刘波的疑问句安诺得当成祈使句去听,但是转眼看看白以辰,他的耳朵紧贴在手机上,屏住呼吸认真地听着,安诺清楚明白地感受到怀里人的恐惧和抗拒,他三言两语地挂断电话转而去安慰小情人。 “小白……”安诺轻轻说,“我下午过去一趟。” “不行!” “小白,我得去啊,总得把这些事处理清楚了我们才能放心地走啊。” “你当我傻的啊,这种事有什么可处理的?当然是能跑多快跑多快,能跑多远跑多远,你还跑去他跟前‘处理’什么事儿?”白以辰倔强地拽着安诺的胳膊,“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安诺叹口气,这两天白以辰乖得让人发疯,他都快忘记其实小家伙本质上是多么倔强的一个人。 “安大哥,我一定要跟你一起去,你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想好了再干!” “白以辰……” “安大哥,我想好了!”白以辰突然抬起头,一脸的严肃,“我们去自首!反正你也就是帮着开了个车而已,人又不是你杀的,最多就是关几年,总比现在这样强!” 安诺安抚地吻吻白以辰:“辰,你信我一回好么?我先去看看情况,如果不行我们再去自首……要真有点儿什么事儿,我去自首也算有立功情节,可以从轻的。” 白以辰执拗地看着安诺,没有丝毫退让的痕迹说:“反正,你干什么我就跟着一起去干什么,你想好了就行!” 安诺无可奈何地拉起他:“那你在外面等我,哪儿也不许去!” 刘波的公司在CBD,安诺把白以辰安置在一家星巴克后独自一人向刘波所在的写字楼走过去,距离有点儿远,步行半个小时的路程足够安诺把飞散的心神一点一点收回来,逼自己作出决定。所以,当安诺站在刘波面前时,惊讶地发现自己出奇的镇定和从容,刘波告诉安诺吕强已经见过李谦了,李谦要求全额赔付,外加20%的高纯度海洛因,刘波说: “咱们的货丢了,李谦那边对买家也没法交代,这20%算是赔偿款,也算说得过去,只是……钱还好说,货嘛,咱们现在手里还真没那么多!” “那怎么办?” “我打算去再进一批,已经联系好了,量不太大。”刘波犹豫了一下,“但是现在时机很不合适,你得陪我跑一趟。” “行!”安诺答得痛快,想想又关心地问:“可是老板,为什么这么急呢?现在风声太紧了。” 刘波往椅背上一靠,叹口气说:“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当初韩子飞费尽心力挤掉孟广义就是因为看中董均手里有李谦这个客户,可你看现在……李谦这个人,说实话,我还真得罪不起!现在……有点儿骑虎难下了。” “老板,我跟你去!”安诺坚定地说。 刘波满意地点点头,颇为真诚地说:“好在有你啊,韩子飞总算是做了件好事!” 安诺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无限的杀机和警告,他站得更直了一些。 从刘波的办公室出来,安诺在电梯间里他给莫晗打了个电话,莫晗沉吟良久只说了一句: “你想好了就行!” 安诺握着手机,站在27楼的窗前,看着外面云层飞速掠过,他知道自己没有什么退路了。 “想好了。”安诺简洁地答道,想了想又迟疑地问:“莫局,我前天被捕今天一大早刘波就给我打电话了,听那意思他应该是当时就知道了。” “你想说什么?” “我想问问2组……” “安诺!”莫晗的语气冷硬如冰,“3组你认为老王有问题,让我去查;现在你又认为2组老康有问题,让我去查,我分局一共4个重案组,1组秦晓正‘死’着呢,4组还有一个大刘,你要不要一起查查?” 安诺艰难地开口:“莫局,我……也许是有点儿多疑,但是……” “好了好了!你干好你自己的事儿,其他的我来给你解决!” 莫晗干脆地挂断了电话,安诺举着电话,觉得自己站在了悬崖边上,再一步就粉身碎骨。 白以辰看见安诺高大的身影懒懒散散地从远处晃悠过来,立刻扔下咖啡杯飞奔过来:“怎么样?安大哥!” “没事!”安诺揉揉白以辰的头发,他迷恋这种触感。 “那……我们赶紧走吧!”白以辰拉着安诺着急忙慌的好像要逃离地狱。 安诺顺从地被白以辰拉出咖啡店,两人谁也不提所谓“自首”的事情,安诺攥紧白以辰的手,完全不顾及街上行人投来的诧异目光,脚下越走越快。白以辰终于忍不住了问: “安大哥,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没有!” “你别骗我!安大哥,我们说好了,有什么事你都不能骗我的!” 安诺停下脚步,露出一个真正的笑容:“我没骗你,真的!什么事儿也没有。” 白以辰隐隐地感到有事发生,但他来不及细想手机就响了起来。电话是接警中心打来的,根据规定,警务处理中心要对每一起报警及时作出“回复”,所以请白以辰下午去一趟分局。白以辰听了脸都皱了起来一百个不想去,安诺笑着说要不我陪你去吧。白以辰犹豫了一下坚定地拒绝了,因为他这辈子都“不希望安诺再看见一个穿制服的人,包括保安在内!” 安诺在心里无声地笑,于岱说那是“一生的奇迹”,这是真的! 白以辰一个人晃悠到公安局门口通报自己的姓名时,门口的哨兵显然是接到了通知,白以辰毫无障碍地直奔五楼会议室。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一个人,面容沉肃,腰身笔直,肩上的二枚四角星花闪着寒光,映得一双利目锋锐如刀,白以辰情不自禁地在会议室门口站得笔直。 莫晗站起身,说:“把门关上,白以辰,有些事情你需要知道。” 第七十章:赢下这一局 安诺一个人坐在客厅里,黑着灯,指间夹着一只烟却没有点燃,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白以辰身上的味道,安诺不想让烟味破坏了这个夜晚。他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来回忆和白以辰相处的时光,平时不觉得,现在静心一想才发现,原来自己认识他才短短的几个月,拥有他才仅仅几天,回忆少的可怜却深入骨髓。安诺欣喜地发现,这些回忆足够支撑他走到最后。他很庆幸能够遇到白以辰,在他虚假的生活中,白以辰是唯一真实的存在,这种真实让他对未来有了不可遏制的渴盼,让他有种不惜一切赢下这局的冲动,不为了工作、不为了正义,单纯就是为了自己,生命中第一次有了一种不惜一切也要的得到的冲动和欲望,为此,安诺愿意赌上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天亮的时候安诺简单洗漱了一番倒头大睡,他需要足够的睡眠来补充体力,让大脑处于最清醒的状态,从现在开始的每一分每一秒对每一个人都很重要。下午三点时,安诺毫无预兆地惊醒了,他不记得梦见了什么,只记得白以辰那双大眼在梦境中忽闪。安诺坐在床上,窗帘紧闭,屋子里昏昏暗暗的,在一片寂静中安诺奇迹般地发现自己心静如水,之前的种种慌乱、矛盾、挣扎、恐惧全都不翼而飞!安诺自嘲地想,自己果然一见白以辰就脑抽!现在见不到他了,他安全了,而自己的智商也终于回归正常值了。 接到莫晗的电话是四点,莫晗告诉安诺二组组长老康没什么问题,但他老婆的账户上多出了一百万,钱是分两次入账的,时间正好是董均、张新民死亡前后;老康的二组虽然没有参与到追捕韩子飞的行动中,但是那天的外围警戒是二组负责的,董均、张新民的安保工作也是二组负责的,两人死亡的当天,老康在岗!最重要的是,到今天为止已经快三天了,老康没有向任何人汇报过这笔来历不明的钱…… 安诺没有说话,本来他以为自己会愤怒、怨恨,但事情得到确认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平心静气地接受了,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明白了白以辰对于他的意义,好像在这场厮杀中,一切都是为了这样一个人,有了他的存在,自己就拥有一颗足够强大的心,可以接受一切考验和磨难。 安诺想起自己“被捕”的那天,白以辰说:“你让我安心。” 他无声地笑了。 五点的时候,安诺接到刘波的电话,吕强已经回来了,大家明天下午六点在翠微大酒店1204房间“见个面”!安诺挂断电话的时候对这个李谦充满了好奇,他想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以逼得刘波在如此危险的境况下铤而走险去进货。 还有整整12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安排一切,安诺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已经黑下来的天色,大脑里一片空明。万流归源,他把心神收束回来,他把整件事盘根错节枝枝蔓蔓都捋了一遍,他需要做出一个最恰当的计划! 刘波一辈子谨慎小心,他从来没有出现在任何一个交易现场,急先锋永远是韩子飞,韩子飞死了,他安诺显然就是下一个急先锋。可是这次不一样,韩子飞刚死,自己对“业务”还一无所知,加之这次情况太过特殊,李谦那边的压力让刘波必须确保交易尽快顺利完成,安诺有十足的把握这次刘波会出现在交易现场,安诺打定主意要抓个人赃并获!所以,他需要个万全的计划,在他的一生里可以做出无数个计划,但是,只有这个计划,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安诺来到201时于岱和夏景辉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镶嵌在手表中的跟踪器,卡在大衣铜扣里的针式摄像头,收音效果极佳的话筒被藏进了安诺的衣领里,耳机非常之小,可以很好地放进耳廓里,鬓角的碎发一遮什么也看不见。安诺这一身的零碎据说很是高科技,但是其实他向来不太信得过这些东西,总认为随便有点儿什么信号干扰就会出岔子,摄像的清晰度也不是很高,有个晃动什么的整个画面都可以不要了。但今天安诺非常用心地听于岱一点一点讲解这些东西的使用方式和注意事项,不厌其烦!他甚至要求于岱把所有的注意事项重复了一遍,将每一个细节都询问了三次以上。 夏景辉看着安诺专注的样子,眉目间浮现出担忧的神色,他伸手按住于岱的肩,制止住他喋喋不休的讲解,看住安诺的眼睛正色道: “安诺,你在害怕!” “废话,你又不是没干过这事儿,你当初难道不会怕的么?” “怕!” “那不得了?我也怕死啊,怕得很呢!” “你不是怕死!”夏景辉慢慢地说,“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但你不是怕死,你告诉我,你在怕什么?” “哈!”安诺怪笑一声,做个鬼脸,“夏景辉,你干脆叫夏半仙儿好了!能掐会算的,怕不怕的,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安诺!”夏景辉和颜悦色地看着他,好像看一个偷糖吃被抓包却梗着小脖子犟嘴的顽童,“有些事情,不说不意味着不存在。我从没见你这么害怕过,你告诉我,你到底在怕什么?” 安诺恍然间觉得自己重新回到了大学校园,面前的是沉稳的学长、严厉的学生会主席,自己在他面前就是个不够成熟的小孩,需要学长的提点和关照。在考试要挂科的时候,在社团活动不顺利的时候,甚至在篮球赛输球的时候,都需要这么一个人在自己跟前说:“没事!” 安诺直眉愣目地看着夏景辉,眼神柔和,于岱难得的没有吃飞醋,而是在一边不声不响地把那一堆小零碎的线路捋顺,沿着安诺外套的缝线一点一点捋进衣服的折边里。夏景辉放松了眉头,让自己露出一个可以勉强算作柔和的微笑: “安诺?跟我说说,你在怕什么?” 安诺瞬间丢盔弃甲,一身的防备全都裂成残砖碎瓦。 “我……不能失败!” “嗯。”夏景辉像一个完美的倾听者,不动声色地看着安诺。 “我……如果出了一点点差错,整个计划都完了,那么久的努力都完了!” “是啊,可是我们能做的也只是尽人事,干这行的……没办法。”夏景辉顺着安诺的话往下说。 “可是,我不能输啊!”安诺突然有些激动,他内心最深处的那点隐忧全都彰显无遗,“我这次真的不能输啊!” “哦?会死的,我知道。” “不是!不是死不死的问题,”安诺急切地想要辩解什么,“我死了……白以辰怎么办?” “他?他那么倔,他会好好生活下去,他会去上大学,进最好的设计院,他会很好!” 安诺摇摇头,“不,他不会好!他会活下去,当个成功人士,他甚至还会去照顾我的父母,给他们养老送终,但是……他不会‘好’,他会难过很久,有可能是一辈子!” 于岱停下手里的活,认真地看着安诺:“安诺,你会不会太自作多情了一点儿?”夏景辉飞速地瞪他一眼,眼里有着淡淡的笑。 “是啊……”安诺突然就放松下来,自嘲地笑了笑,摇摇头,“我的确是自作多情了一点儿,我怕死,现在我特别怕死,因为……我怕再也见不到白以辰!” 于岱不说话了,他的记忆跌回了几年前,那场惨烈的事故后,所有知情人看着夏景辉伤痕累累的身体,血肉模糊的脸庞黯然神伤、甚至悲痛欲绝时,只有自己是发自内心的高兴——真好!他还活着!真好! 夏景辉从于岱的眼睛里看出那种庆幸和喜悦,他微笑着想,这条傲娇的小带鱼也许永远不知道,当自己从漫长的昏迷中醒过来时,没有为残破的身体悲伤,没有为失去最爱的职业而痛苦,当他第一眼看见床边双目血红,形容枯槁的于岱时,心里高兴得简直想感谢满天神佛:真好,我还能看到他! “好了!”安诺甩甩脑袋,“别理我了,我最近有点儿不对头!” “正常!”于岱立刻活跃了起来,“我都做好抱着你哭的准备了!” 安诺勉强地笑一笑,伸手拿过摆在茶几上的手表戴上:“这个,多大半径范围?” “你只要不跑出本市,问题都不大!” “安诺,”夏景辉庄重地说,“莫局那边放了三组在外围,我算是编外的,不会离你太远,你应该信得过我!” “我当然信得过你!”安诺感激地点点头,把那一桌子的零碎全都披挂上身,站在穿衣镜前一照,薄呢大衣笔挺修身,很好地勾勒出了自己的宽肩窄腰,这种款式的衣服线条挺括,最适合藏细细的线路;领口的铜扣有繁复的镂刻,中间镶嵌一个小小的黑曜石,不华丽但是古雅精致,安诺知道那所谓的黑曜石不过是枚高像素的镜头。为了搭配这件大衣,于岱特地给安诺围了一条重缎的围巾,墨蓝色织银丝,压得安诺一双利目灿然生辉。 “好了!”于岱给安诺理顺最后一根连线,“穿脱大衣都不会有影响,只是注意领口的扣子要冲着对方,别挡着,还有……话筒尽量暴露在外,否则影响音质。” 安诺把表扣在自己的手腕上,大踏步地走出了201的大门。 安诺达到翠微大酒店大堂的时候是下午四点,他慢慢地在大堂里走了一圈,把整个楼层结构和各个出入口全都转化成二维图像拍进了自己的大脑里。酒店里没有警方的人,安诺知道,按照常规警方会在四点半的时候紧急集合全组人,然后没收所有人的手机等通讯工具,掐断一切联络方式后才会公布行动计划和目的。在那之前,没有人会知道今天要去哪里,做什么。安诺很放心莫晗的安排,他亲自布置的外围是不会出错的。 四点一刻的时候,安诺不意外地接到吕强的电话说他和老板已经到酒店了。安诺从容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朝刚刚踏进大门的两人挥手示意,刘波笑得志得意满:“安诺,那么早就来了?” “啊,最近不太平,早点来看看情况。”安诺毕恭毕敬地表示自己的“忠心”和“细致”。 “呵呵,那也不用那么早嘛,你吃过饭了么?一会儿完事了我请客!”刘波永远是一副极品好老板的架势。 安诺客气地道谢,一转眼的功夫却发现吕强审视的眼光,带着疑惑和诧异。安诺面色不改地转开眼神,心里突突直跳,正要问点什么时吕强的手机铃声大作。 吕强掏出手机看看,冲刘波点点头退开两步去接电话,安诺伸出手腕瞄了一眼表,四点二十分。 “安诺……”刘波依旧笑眯眯地,目光沉肃,“你今天穿得很帅嘛!” “有么?”安诺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不过穿了件修身的大衣而已,虽然平时自己的都是夹克棉服,但今天这种场合穿件挺括点儿衣服也不算突兀,“这不是不想给老板您丢人么?强哥那么酷,不能被比下去!”安诺答得坦然自若。 “挺好挺好!”刘波赞道,“真称头!出门就得带着你这样的,有面子啊……你今天是用心了,平时都没见过你戴表的!” “表?”安诺的心猛地一沉,自己平时没带过表么?仔细想想想,好像还真是向来都拿手机当表用的。安诺绝没想过刘波的观察会如此细致入微,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应对了,只得状若无事地说: “这不……今天这场合,掏手机不太合适嘛!” “对,瓜田李下的,的确应该避避嫌。”刘波拍拍安诺的肩头,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吕强挂断电话走过来凑到刘波跟前,安诺自动自觉地退后两步微微侧过身子,调转开视线。他不会读唇语,但是夏景辉会,他需要给夏景辉空出一个好位置来,安诺知道夏景辉就坐在大堂一角的咖啡座里,一副等人的样子。 “赌场的华子……紧急行动……内容不详……”耳机里,夏景辉的声音断断续续,安诺心里警铃大作! “刘波问……可靠么?” “嗯,吕强答……可靠,那……女的又欠了40万,有视频……她老子不敢糊弄……”大约是离得有点儿远,夏景辉的复述有些艰难,断断续续的。 “嗯,刘波说……妈的!”夏景辉恨恨地骂了一句,与此同时酒店门口传来一声巨响。安诺一惊之下扭头看向刘波和吕强,这两个人突然微微侧过身体,看向酒店大门,那里一个行李车翻到了,巨大的声音瞬间分散了两人的注意力。这么个微小的动作,让夏景辉失去了所有的观察角度,他再也看不到两个人的对话了。 安诺带着愤怒的目光扫向那个翻倒的行李车,在掠过刘波和吕强时,他汗湿重衣地发现,那两个人正看着自己的,目光阴冷。 第七十一章:险象环生 安诺平静地错开目光,眉间没有一条肌肉有一丝颤动,目光平稳,嘴角扬起的弧度依旧自然。他用好奇的目光看着那辆翻倒的行李车打量了一番,就好像任何一个带着好奇八卦心的围观者。几秒之后兴趣索然地把视线调转回来,直视着刘波说: “老板,我先去趟卫生间。” “哦,正好我也一起去,刚陪老板喝茶喝多了。”吕强抢上一句。 “同去同去!”安诺戏谑地说,笑嘻嘻地转头向洗手间的方向走去,他的脚步并不是很快,一边走一边侧身跟吕强说话,眼角的余光看见刘波正在打电话: “强哥,刚老板说我穿的太……那个了,是不是太正式了,不合适?你看,我现在想换一身都不行。” “还行,挺好!”吕强把安诺全身上下扫了一圈,目光像刀子一样。 安诺裂开嘴,心下大定,因为他看见夏景辉听他说完那句话后,放下手里的咖啡杯不疾不徐地走向卫生间,他的位置距离卫生间不远,应该会比自己先进去。 大饭店的卫生间设计得很巧,总能顾忌到使用者的隐私,各种挡板和小门隔出一个个安全的空间。吕强站在小便池前,透过巨大的镜子目送安诺走进一扇小门,小门关上时,装修冰冷而豪华的卫生间里只听见滴答的水声。 安诺一关上门就开始脱大衣,于岱为了安全,用细细的线把连线都缝死在衣服的边角里,拆起来很是费力。安诺情急之下脱下手表,用手表扣环的尖角去挑那些线,坚硬的金属表带硌得他手生疼,立刻就显出一道道红痕。安诺数着自己的心跳读秒,他没有太多的时间耽搁,必须在十几秒的时间内拆下所有的线路。话筒、耳机和细长的电线被团城一团塞进香烟盒外的塑料包装膜里,安诺顺着厕所隔间挡板和墙壁的缝隙把那小小的一团塞进旁边的小间里,被两只细长的、带着薄茧的手指飞速地捏住拽走。安诺低头打量着扣子里的摄像头,牢牢地镶在铜扣上无法撬下来,镜头很小,太小了,拆掉了电线后根本看不出那里有个摄像头,安诺咬咬牙赌一次,把大衣又穿回身上。 手表!安诺一低头看见自己腕上锃亮的金属手表,不是什么高端品牌,很大陆的款式,圆形表盘,走针型,简洁大方的样子。安诺不知道表里的追踪器是什么样的,但是估摸着不会有人撬开他的表壳吧? 收拾完自己身上的零碎,安诺掏出手机来飞速发短信,短信不长,连标点就八个字:“刘波知道了,取消” 安诺从小隔间里出来的时候,吕强已经洗完了手,正在用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安诺站到洗手台前,镇定自若地洗手,他故意把衣袖挽起来,露出那块手表,擦干手后又把外套的扣子解开,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里面的衬衣,把衣角拉平掖好,再不慌不忙地一粒粒扣上扣子。 吕强对着镜子里的帅哥咧了咧嘴角:“行了,够帅了!” 安诺故作潇洒地吹一口气,恭维地说:“跟强哥站一起亚历山大啊!” 吕强哭笑不得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卫生间。 安诺跟在吕强后面,一颗心轻飘飘地落不了地,他觉得自己每次跟刘波斗都棋输一着,这次,自己又错了。 夏景辉曾经跟他聊起过队里的事情,安诺明白二组的老康或许有一百万来历不明的财产,但是老康没有女儿只有一个淘得天翻地覆的儿子!三组的老王有个从小到大宠得无法无天的女儿,二十四岁,大学毕业,无业,谈了个男朋友总喜欢往夜总会跑。 今天的行动,因为老康的缘故,二组全盘被隔离在外,用的全是三组的人,作为组长的老王一定会比组员提前几分钟得到通知,那几分钟……足够了! 安诺不敢回头去看夏景辉是不是跟着自己,但他知道,今天无论如何是不能指望更多的助力了。整个行动,外围是一片真空,自己能依靠的就只有一个夏景辉! 而且…… 安诺的心尖锐地痛了起来,那种不可遏制的、让他透不过气来的疼痛逼得他顿了顿脚步,他想起了刘波的那个电话,想起了刘波阴狠的目光,他不知道那个电话是打给谁的,他只希望莫晗把白以辰藏的足够好! 一个酒店的大堂能有多大?用不了两分钟安诺就又站在了刘波的面前,刘波已经回复到了那种笑眯眯的状态: “安诺啊,饿么?要不我们先吃点儿东西,现在才……”刘波低头看看表,“现在差一刻五点,还早呢。” “行!”安诺痛快地点头,“其实我还真有点儿饿了呢。” “那好,想吃什么?”刘波带着安诺和吕强向二楼的茶餐厅走去。 “随便吧,垫补点儿就行。”安诺从容不迫地跟着往上走。 三人落座后,刘波随手翻开菜单,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问安诺:“对了,你现在少吃点儿,一会儿完事儿了叫上你弟弟,我们一起去吃顿好的,我请客。海鲜怎么样,他爱吃么?” 安诺扫着手里的菜单,微微侧头,眼皮都不带撩开一下地说: “快算了吧!我都两天没看见他了!” “哦?”刘波啪地一声合上菜单,一脸惊诧的神色,“怎么了?” “还能怎样了?这小子抽风呗,您也知道,前两天丫报警说我跟人打架,我去局子里跟人解释半天……老板,您也知道,我那伤,解释起来还真是麻烦。” 刘波唔唔地点头,那意思是“是有点儿麻烦” “我回去后就有点儿急,多大点儿事啊,他就报警!在警察那里落了底儿我以后怎么干活儿?所以我……嗨!”安诺不好意思地搔搔头,从眼角漏出一抹羞涩的眼神,“我一生气,就吵起来了……就把他……那个了,然后,那小子就跑的影子都看不见一个!打电话也不回,我估计他八成是不会回来了。” 安诺这顺口胡编的一段话有前因有后果,有剧情有推理,有虚构有真相,这简直就是编瞎话的最高境界,难的是他说的顺溜至极,合情合理合法,说的他自己都几乎相信那就是真相了。 “哦!”刘波又低下头去翻菜单,淡淡地说:“小孩子气性大,你也太简单粗暴了点儿。” 安诺呵呵一笑,不再应声,只是不动声色地把手在衣袖上蹭了蹭,蹭掉了满掌心的冷汗。 这顿饭吃的万分艰难,安诺食不知味地往下咽,脑子飞速运转着,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给莫晗打个电话,想要问问他到底把白以辰藏哪里了,是不是足够安全。依照安诺的想法,白以辰最好是跟局里的枪械一起锁在距离地面十米的枪械库里,门口重兵把守,开道门都需要三重密码认证,两重指纹扫描。 但是安诺不能动,他必须要做出漠不关心的样子,他不无悲哀地想,也许现在白以辰站在他面前他都不能眨一下眼睛。一顿饭快吃完的时候,吕强的手机又响了,他扫一眼屏幕,一向沉肃的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惊讶的神色,他把手机递给刘波看一眼,在刘波的示意下接起了电话,安诺发现,这次吕强没有背着自己接电话。 “怎么?”吕强抛出一个简单的疑问句。 “嗯?这样啊……”安诺听出了吕强的声音如释重负,他的嘴角甚至滑出一抹笑意,不是很明显但是深邃的眼睛淡淡扫向安诺,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没事!”吕强挂断电话对刘波说,“那边抄了个鸡窝,神神秘秘的!” 刘波抿一口铁观音,看向安诺,只说了一个“好”字! 安诺从一连串的话音里听出了端倪,想来是莫晗为了给安诺避嫌,临时安排三组去做了别的任务,嗯,大概就是去抄了个卖银嫖娼的鸡窝!一个多小时,行动结束,三组的组长老王通报刘波行动结束,刘波这边尚算安全。 自从刘波接到那个电话之后,一直笼罩在饭桌上的那股剑拔弩张的紧迫感陡然消失了,刘波又回复了之前的慈眉善目,吕强向来冷,只是这会儿冷漠中带了一丝轻松,安诺觉得自己肩上的压力猛地减轻了许多。 最重要的,他想,白以辰应该是安全的吧? 五点五十的时候,刘波结完账带着两人走出餐厅大门,拐过楼道拐角,乘上电梯,返回一楼大堂。安诺敏锐地确认,莫晗收了整个行动组,整个酒店只有自己和夏景辉两个人,再没有第三个自己人!同时,安诺也明白,莫晗一定是把第三组连同老王一起扣在局里了,刚扫完一个“鸡窝”,后续工作够他们忙到第二天天亮,明天之前自己这里都不会有太大压力。 1204号房并不是在12楼,准确地说那是一个小小的独栋别墅,带着一个不大的小花园。翠微大酒店走的是高端路线,在寸土寸金的三环以里圈了大块的土地,酒店大楼不很大,但是附带了二十几栋独栋别墅,以供那些对自己隐私要求极高的明星巨富使用。别墅之间距离很远,中间种植了高大的灌木和乔木,在这个南方热带季风气候的城市里,即便是冬天,也依然枝繁叶茂,阔大的树叶把视线遮挡得很严。安诺不安地认识到,一旦踏进这栋小别墅,夏景辉就很难再跟上自己了,后面的,他谁也指望不上了。 走进别墅的大门,安诺首先就感觉到热!他相信空调一定调到了28°C以上,房间里又干又热,让人不太舒服。刘波和吕强见怪不怪地在玄关脱大衣,安诺动作慢半拍地跟着:大衣脱下,交给旁边站着的一个瘦高个儿,那人把每一件衣服都收在自己的臂弯里而不是挂进壁橱里。大衣脱完了,安诺惊讶地看到刘波和吕强开始脱外套、毛背心,直到身上只穿一件雪白的衬衣为止,然后脱下鞋子换上室内拖鞋,再把手机掏出来交给瘦高个。 安诺把大衣交给瘦高个儿的时候头皮里炸出一层冷汗,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瘦高个毫不避嫌地用手指细细地捋着大衣的边角摸索了一遍后才穿进衣架挂进壁橱里。就在安诺跟着吕强和刘波身后往屋里走的时候,那个瘦高个儿一伸手把他拦了下来: “先生,您的手机!” “手机?”安诺故作茫然地瞄一眼刘波。 “啊,这位小兄弟是第一次,不懂规矩别介意。”吕强后退一步,带着客气的假笑向瘦高个儿解释道,同时示意安诺把手机掏出来。 安诺冲吕强做一个鬼脸,那意思是“这也太夸张了,他以为他是美国总统啊?” 吕强不置可否的眨一下眼,带着安诺进了屋子。 绕过玄关,就是别墅的客厅,很大,足有三十个平方,中央一张方形的茶几,上面摆着乌木的茶盘,温润如玉的紫砂茶具泛着柔和的光泽,空气中又袅袅的茶香,就连安诺这种只会喝统一绿茶的人都觉得奇香无比。宽大的单人真皮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人,三十来岁的年龄,看起来可以管刘波叫叔了。 他看见刘波走进来,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身形修长笔直,身上的每一个衣褶都笔挺利落,他带着骨子里的骄傲,上前两步伸出右手,客气而礼貌地叫了一声: “刘叔!” 刘波紧走两步上前,笑呵呵握住对方的手:“闫旭啊,客气客气啊!” “哪里,您跟家父同年,应该的。”那个叫闫旭的伸手延请刘波落座,手臂的角度拿捏得精到毫末,既不殷勤又不生疏。 刘波坦然自若地坐在一张双人沙发上,挨着闫旭坐的那张单人沙发。这时,闫旭才调转视线,看着吕强和安诺:“两位,请坐!” 吕强带着安诺坐在距离刘波较远的一张三人沙发上,安诺这才有机会打量眼前的这个闫旭:很年轻、气度不凡、算不上多英俊但是有着浓浓的书卷气,剑眉星目,极儒雅的一个人,有着世家子的从容气质,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是安诺却知道,这个闫旭的势力在一江之隔的华溪市,实力雄厚门路极广,却从不染指北安市的生意,北安向来是刘波说了算的,这两个人一直保持者隔江而治的局面,互不侵扰,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这次要不是李谦要货要的紧,刘波也不至于向闫旭伸手要货,这平白矮人一头的事情一向是刘波的大忌。 闫旭从茶盘里端出一盏茶,双手捧着奉给刘波,手指修长,每一个指甲都经过认真地打磨: “刘叔,喝茶。” 刘波接过茶盏,凑近鼻端嗅了嗅,叹口气:“吴县洞庭山!” “刘叔行家!”闫旭赞道,又端了一杯递给安诺和吕强,安诺瞟一眼吕强,吕强端坐不动,于是自己欠身接过茶盏。闫旭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转头从电水壶里倒出一杯白水递给吕强,吕强接过水杯握在手里。 安诺立刻明白了,今天吕强要亲自验货。 第七十二章:拘捕 交易这种事,无论事先气场再强大,端得再高端大气上档次,真正做起来还是个纯技术工种。两盏茶喝完,叔侄两个叙了辈分,互相盘了盘家世背景,恭维了一番对方后也就住了嘴。刘波冲吕强点点头,吕强雷厉风行地站起来走过去。 闫旭冲一直站在客厅角落的一个男子招招手,那人转身从身边的小柜里拎出一只密码箱,打开后安诺看见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包装好的毒品,粗略估计,总不少于十公斤。这点分量算不上大,但是安诺知道这箱子毒品纯度极高,稍微加工,十公斤转眼就能变二十公斤上等货卖出去。吕强接过箱子,随手捡起一包闻了闻,然后挑出一点,用舌尖舔了一下。 事实上,海洛因是用醋酸提纯的,味道极酸,不用尝,闻都能闻出来。但是要想知道纯度就必须得尝尝。吸毒的人不喝茶只喝水,必须是白水,一口毒品一口水,吕强在茶餐厅里就只喝白水,到现在为止口腔里被冲刷的干净,对味道的敏感度极高。 验毒品看起来是个非常具有技术含量的事情,但事实上有经验的人做起来非常快,没一会儿吕强已经差不多验完了。安诺看一眼手表,已经六点半了,他知道自己的手机马上就会响起来。 安诺有时候还真觉得自己天生就应该干这行,自己有着超过常人的直觉,在酒店大堂里,就凭夏景辉解读出来的那几句唇语他当机立断地拆了一身的监控,在卫生间里当着吕强的面把自己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翻了一遍,打消了刘波的疑心,本以为这就算是结了,可谁承想在闫旭家门厅结结实实地又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这“过筛”不是一遍就能完事的。 而现在,安诺看着秒针滴答心里暗自激动:再有半分钟他的手机就会铃声大作,那是他之前设好的闹钟,完全是以防万一。这么做是因为他并不怎么信得过于岱的“高科技”,他尤其信不过那个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摄像头,所以他打算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假装接听电话,用手机取证。这一招虽然冒险,但却是进可攻退可守,怎么解释都能让人接受,出不了大事。 六点半钟,安诺放在门厅的手机铃声大作,客厅里的人都被这突兀的铃声震得一惊。刘波很是不满地眼神扫过安诺,安诺尴尬地站起身,嗫嚅着说: “老板……对不起……我……我能不能去接电话,没准儿是我弟弟呢。” 刘波看着安诺皱皱眉,神色间不太愿意,安诺觉得这事儿得争取一下,于是又央求道:“您看,他都两天没音信了,上次又……” 安诺的眉宇间笼着一层一目可见的忧虑,语速较往常略快,那副急切的样子任谁一看都会心软。事实上这完全不是他装出来的,安诺现在一想到白以辰音信全无就坐立不安。 闫旭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刘波,刘波打了个哈哈说:“我这兄弟的弟弟,闹了点儿小脾气,离家出走了……这不兄弟情深,担心呢。” 闫旭抬起头,好脾气地对安诺说:“没事,反正这儿也快完事了,你去接吧,万一真有事儿呢?” 安诺连连称谢,快步走到门厅,门厅和客厅之间有架巨大的雕花屏幕隔着,屏风前面有张精巧的八仙桌,刘波、吕强和安诺的三部手机都摆放在那张八仙桌上。安诺站在屏风后面,把电话举到耳边压低声音叨叨着,同时飞速地调出录像功能。 透过雕花屏风的空隙,安诺看见吕强又拿起了一包毒品,而刘波一边和李谦说话,一边频频把目光投向吕强,谁也没往他这边丢哪怕一个眼神!安诺装作挂电话的样子说了几句后把手机放在了桌面上,他早就看好了一个位置,正好挨着一个镂空的牡丹花的图案,有个两平方厘米大小的空隙,安诺放下手机时,镜头正好可以透过那道空隙录下客厅里发生的一切。 等安诺回到客厅时,吕强把最后一包毒品扔回箱子里,冲刘波点点头后拿起桌子上的一大杯白开水一饮而尽。刘波笑容满面地站起身,客套地向闫旭表示了感谢,说了以后合作的意向后提出告辞。 这种时候,谁也不会挽留谁,一个巴不得赶紧走,另一个恨不得你立刻离开,两三分钟的功夫场面话就全说完了,刘波带着吕强和安诺就往外走。 一个晚上,安诺的神经一直很紧张,打从一开始一切就都没按照计划走,所有的行动都是临机处置。当他第一个走进门厅穿上大衣,假装从容淡定地把手机扔进大衣兜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全身的肌肉都酸痛不已,发根都是湿的。他利用等刘波穿戴整齐的功夫悄悄地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来放松自己,他几乎可以肯定,真正的较量要从踏出别墅大门的一刻开始。 别墅外面,浓重的树荫把漫天的月光遮的严严实实的,地上嵌的脚灯闪出一条曲折的小路,暗暗的,投射出大片大片黑魆魆的阴影。安诺全身的神经像开挂一样敏感起来,他能感受到夏景辉的气息,就在周围,在某团阴影里。当然,他也能感受到至少还有五、六个人隐在这些阴影里,而这些人显然都是站在自己对立面的! “妈的!”安诺在心里默默地骂道,“姓莫的,你好歹给我派几个人过来啊,怎么可能一个都没有!你当我神仙啊!” 安诺踢踢踏踏地跟在刘波身后,弯过小路,绕过一丛灌木就能看见一圈围墙,青瓦低檐,一道巨大的雕花铁门半开着。安诺知道,一旦走出那道铁门,吕强和刘波就会分开,两个人绝不会上一辆车,刘波绝对不会跟这批毒品再有一星半点儿的接触!无论如何,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安诺的手自然地垂在身侧,食指和拇指轻轻捏合,一下一下,快快慢慢,打出一串摩尔斯密码: 取证完毕,可以抓捕! 铁门其实是酒店的后门,临着一条寂静的林荫小路,这条路实际上酒店的私家车道,停放着的都是住店客人的车,所以这会儿虽然不是很晚,但是车辆并不多,很是寂静。在路边停放的一水儿B级车里混着一辆老款的桑塔纳,有点儿破旧,安诺一看见它心就定了下来——那是莫晗的车,私车! 在距离铁门还有十几米的时候,一辆帕萨特缓缓地从街边开了过来,安诺一眼就认出那是刘波多次用来运毒的车,显然是来接刘波的。一旦刘波上车,追捕工作就困很多,至少会给交通带来极大的影响,甚至会引发伤亡事件。安诺想,无论如何不能给他们上车的机会。 就在这时,安诺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一辆雅阁里出来,那是夏景辉,他从容不迫地关门锁车,然后大踏步地往铁门的方向走过来。大约是开车开久了脖子有些酸痛,那个人向左边猛地甩了甩头,好像在拉伸自己脖子上的肌肉。安诺下意识地就往右边迈了一大步,距离刘波也就一米远的距离。 三个人往外走,一个人往里走,就在铁门门口,两拨人要碰上的瞬间,夏景辉突然顿了一下脚步,头微微侧了侧,好像被什么动静牵动了注意力,很惊讶的样子。 一直安静的吕强在那一瞬间就停住了脚步,同时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手枪。 作为刘波身边最得力也是最为信任的人,吕强在某些时候做的判断刘波是无条件服从的,当他看见吕强突然停下脚步时,极为默契地往吕强的方向侧迈了两步,立刻离安诺至少三米远。 电光火石之间,安诺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分析和判断,他完全凭直觉地突然发力,猛然向刘波的方向扑了过去,而对向而来的那个高大的身影如同展翼的巨鹰向吕强压了过去! 与此同时,停放大门周围的三、四辆车突然亮起了远光灯,把铁门周围二十米以内照得如同白昼!而那辆帕萨特也骤然加速,冲着大门猛冲过来! “跑!”吕强冲刘波大吼,对向自己扑过来的夏景辉视若无睹,却在奔跑间把乌沉沉的枪口指向了安诺。 “站住!”随着刘波快速移动的身影,四下里响起一片呵斥声。 安诺距离刘波最近,在刘波拔脚狂奔的一瞬间他的指尖其实已经触摸到了刘波的衣角。 但是吕强扣下了扳机。 夏景辉的目标是吕强,他展开双臂扑向吕强的时候,吕强正将枪口转向安诺,当他扣下扳机再把枪口转回来时,短短数息之间夏景辉已经扑到了他的面前。强硬有力的手掌一把攥住了吕强的手腕,大力地扭向后颈,吕强在剧痛之下情不自禁地跪下身去,枪从手中掉落。 吕强在被按倒在地时挣扎着看了一眼刘波,刘波跑得并不算是很快,但安诺的速度似乎也停慢,两人之间也就差个一两步的距离,但那辆帕萨特的速度相当快,眨眼的功夫,一个急甩尾,车子就滑到了刘波跟前。在刘波的指尖抓住车门时,安诺的右手已经抓住了刘波大衣的下摆,但是这并不能阻止刘波大力拉开车门,随着巨大的惯性跌进车门内。 帕萨特根本没有停车,当刘波刚跌进车里的瞬间就猛然加速箭一般窜了出去,安诺跟着车子踉跄了两步后猛然一甩手,重重地跌坐在地上。帕萨特一路摇晃着冲出酒店的大门,撞向堵在路上的警车。 小路是南北向,几辆挂着社会牌照的警车把路堵得死死的。帕萨特惶急之下向路边的一辆现代猛撞过去,把那辆不大的现代撞得歪向了一边,空出一道一米左右的空挡,利用这点距离,帕萨特左侧两个轮胎骑上人行道,右侧两个轮子在车行道上,倾斜着车身愣是挤过围堵的警车冲了出去。 街道不宽,警车想要再掉头去追着实有些困难,外围的支援车辆赶到时,那辆帕萨特竟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飞速开远了。 一分钟太短,一秒钟太长,一切都在瞬息间。 安诺从地上坐起身来时,只看得见那辆帕萨特的尾灯一路飙远。 “妈的!”安诺冲迎面跑来的几个全副武装的刑警怒吼,“你们还敢再慢点儿么!” 安诺简直快气炸了,一共就两个人,居然能从重重围困中冲出去!这外围警戒是怎么做的?车都快跑没影了,增援的警力才刚刚跑到自己身边儿,这特警的训练科目到底有没还有及格啊? 盛怒之下,安诺竟然都忽略了自己手臂上的伤痛。右边的肩头本来就有一道贯穿伤,刚刚吕强在仓促之间开枪,虽然没有击中自己的要害,但是击中了自己的右臂,带出一道深深的伤口,刚刚要不是受右臂伤势严重的影响,自己怎么也不会让刘波挣脱了。 几个特警立在安诺跟前有些不安,莫晗从监控车里下来,快步走到安诺跟前问:“怎么样?” “不怎么样?”安诺愤怒地大吼,他从地上站起来,一股细细的血流顺着胳膊往下落,在指尖上汇聚,滴滴答答地一会儿的功夫就洇湿了一小块地面,“你们怎么回事?怎么可能拦不住?为什么不在门里面设防?那辆帕萨特是从哪儿钻出来的?” 安诺没法不愤怒,长久以来,他生活在地狱里,为的就是能够抓住刘波!而现在,这个人居然从自己的指缝间溜走了,从重兵围守下跑了,自己那么久以来的努力就此付诸东流。 “安诺!”莫晗伸出手压住安诺还在流血的胳膊,从远处的招招手,一个穿白大褂的拎着药箱跑过来,“你先把伤口包上,我跟你解释。” 安诺全身都在发抖,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疼的,只觉得心里憋屈得仰天怒吼。 “安诺”莫晗燃起一支烟递到他嘴边,“你听我说,没在里面设防是因为里面有闫旭的人,我担心打草惊蛇,而且……那辆帕萨特……是我们放的……我们……故意的。” “啊?”安诺惊讶地张了嘴。 “安诺”莫晗咽了口吐沫,目光有些游移,异常艰难地说:“安诺……白以辰……失踪了。” “你……什么意思?”安诺一时之间完全反应不及。 “就是……”莫晗深吸一口气,语速突然就快了起来,完全不给安诺插话的时间,“刚刚,我接到消息,白以辰失踪了。我立刻就下令取消所有行动,原地待命!我想着反正已经取证了,先把刘波放过去,找到白以辰再说!可是……你已经行动了,夏景辉没来得及制止你……我们还是晚了一步,只能放过他,这样白以辰还有机会活下去。” “莫局?”安诺愣愣地看着莫晗,心底好像开了一个大洞,呼呼的冷风吹过去,自己的每一滴血都冻成了冰,除了尖锐的疼痛,安诺失去了所有的感知,“您说谁失踪了?” “安诺!”莫晗终于将眼神安放在安诺的瞳孔中,从那双墨黑的瞳孔中他什么都看不到,一片死寂一片空白。 “安诺,我们在找他……调动了几乎所有的力量在找他!”莫晗急切地想要解释什么,“我把他放在秦晓那里了,我以为那里会很安全,可是……老王知道那地方。” “秦……秦晓呢?”安诺慢慢地说,他遏制不住地有些颤抖,他怕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抢救!”莫晗粗暴地抓出一支烟塞进自己的嘴里。 “白以辰……”安诺逼着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迸,“什么情况?” 他在心里大声地对自己咆哮着:不许慌!安诺,你他妈的不许慌!冷静,冷静下来。他逼着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如何找到白以辰”而不是“白以辰怎么样了”上。 “你知道,三组集合的时候老王打了个时间差,他虽然不知道具体行动内容,可还是给刘波报了信儿。等收到你的短信的时候,队伍都集合完毕准备出发了,我没办法只好安排他们去抄了个鸡窝!但是刘波可能是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大约是觉得这个词儿用的太不是地方了,莫晗立刻住了嘴,想了想换了个说法,“可能是本着以防万一的心理,还是派人去找白以辰了……我估计老王把他知道的安全房的地址全都告诉刘波了……” “等等,”安诺终于抓住了一点儿问题,“老王怎么会知道白以辰的?他怎么会知道白以辰在哪里的?” “白以辰打电话报警,由于追捕韩子飞是二组三组协同配合的,所以这事儿老王也知道,他对白以辰有印象,那天……白以辰去警局……他看见他了。所以……现在老王已经把拘押了,我估计刘波找不到白以辰就让老王帮着找,毕竟警察找人要容易些,况且白以辰说起来还是‘韩子飞案’的间接证人。老王在局里出不去,就把知道的所有安全房都告诉刘波了,刘波……最后还是找到了。” “那么……现在……” “现在……我们的人跟上了刘波,就能找到白以辰。”莫晗的语气中有着坚定和保证。 “他……必须活着!”安诺喃喃低语,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莫晗说。 第七十三章:赌局 “他活着,他肯定活着!”莫晗急切地安慰着安诺,“安全房那里我去看过了,现场很干净,就是秦晓伤的有点儿重……” 莫晗想要辩解什么一样,抓住安诺的左肩:“安诺,你知道规矩的,安全房通常是不放人的,只有队长以上级别的人才知道确切地点……秦晓一个人,他还伤着,确实挡不住……” “知道,我知道!”安诺摇晃了一下,费力地站稳:“他们在哪儿?” “不知道,一个组在追!” “于岱!”安诺突然跳起来,站在铁门前的空地上大吼:“于岱,你在哪儿?” 不远处一辆白色的面包车车门呼的一声被大力拉开,于岱赤红着眼睛从车门那里探出身来:“这里!快点儿!” 安诺二话不说拔脚就跑,莫晗在身后喊:“嘛去!” “我刚把表扔刘波车里了!”安诺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去。就在刘波挣脱安诺的手,跌进车里的一瞬间,安诺下意识地把那块装了追踪器的手表甩进了车厢里,这会儿于岱应该已经跟上了。 夏景辉的身份太过特殊,也太过尴尬,他制住吕强后迅速地消失在了于岱的监控车里,安诺蹦上车时,于岱正抓着夏景辉查看有无伤痕,身边一台大功率的笔记本上显示着高比例的市区地图,一个红色的信号点正闪烁着在环路上飞驰。 安诺扫一眼笔记本的屏幕,一叠声地命令司机赶紧开车跟上去。车行很快,安诺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几乎连成一条直线,一点儿间歇都没有,这种慌乱感甚至让他感到呼吸困难。突然,通讯器里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 “A组报告,那辆车进了一个商场的地下车库……” 安诺手脚冰凉,逃亡的时候进入车库,只意味着两件事:一,换车;二,下车躲避!无论是哪种,只要刘波离开车子,就好像一滴水融入了茫茫大海,再难找到! “跟紧了!”通讯器里莫晗的声音果决坚定。 安诺追着那红色的信号飞奔,他真想祈求满天神佛,只要能让白以辰安全,可是,两分钟后通讯器里到底传来一个让人绝望的声音: “嫌疑人弃车! 商场是人口密度最大的地方,在这种地方弃车融入人流无异于水入大海,安诺一下子瘫在椅子上茫然无措。 “他会去哪儿?安诺!想想,他会去哪儿!”于岱抓着安诺大声地问。 “哪儿?”安诺愣住了,会去哪儿?公司?不可能!回家?也不可能?安诺绝望地想,除了公司和回家,刘波有可能去任何地方!而那些地方都是安诺所不知道的! 只除了…… 温泉别墅区! “你确定么?”夏景辉怀疑地问。 “确定!”安诺在一瞬间冷静下来,头脑乱纷纷的嘈杂的声音好像被屏蔽了一样,他就想在一团缠绕得紧紧的杂乱的毛线团里捋出了一个线头,他抓着线头飞速地整理自己的思路: “刘波跑不了了,他自己很清楚,再折腾也就是负隅顽抗而已!他今天是人赃并获,人证物证全齐,他所有的资金都被冻结,所有的下级都在我们的控制中……他根本跑不掉了……我觉得他不会再跑了,但是……” 安诺抬起头,眼睛里燃烧着熊熊大火,“但是,他不会放过我!他一定要让我痛苦,所以他会带着白以辰在一个我能找到的地方等我……只有温泉别墅区!” “而且……”安诺看看于岱,露出一个绝望的笑,“我再没有其他地方可找了!” 看着安诺那抹笑,于岱瞬间红了眼睛。 知会了莫晗,通知了特警,安诺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到别墅区时竟然毫无阻滞地进了大门,安诺的心立刻就放了下来——刘波果然在。 那栋丘医生住的别墅大门洞开,里面灯火辉煌一派开门迎客的做派,夏景辉扯住安诺要他等支援力量就位,安诺摇了摇头: “没用的,刘波根本就没想用白以辰当人质逃跑,他……就是想要我死在这里而已!” “你明知道还往里冲!” “夏景辉,于岱要是在里面你也会冲的!” “我会!但我会做好部署再冲,否则会害人害己!” “可是……这没什么可部署的,刘波要想跑,他直接带着白以辰就跑了,他根本不会回别墅!他回来,只是要我而已……我得去,我不能让白以辰一个人在那里,一分钟都不行!” 夏景辉想问你是不是疯了!但他从安诺的脸上只看出了一派平静,那张脸上没有恐惧、没有焦虑、更没有迟疑,云淡风轻得好像是要去参加一个宴会。或许,那正是极度恐慌、焦虑之后应有麻木、无奈。 夏景辉犹疑着一根根松开手指,转身从身侧抓过一只54手枪塞进腰里,又抓过一只79微冲,这两种枪杀伤力大、准确度高,是特警的标配。夏景辉枪支入手的一瞬间,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锋利尖锐,像是一块淬了火的精钢,可以杀人无形。 于岱瑟缩了一下,按住夏景辉的手:“景辉……” “没事!”夏景辉安抚地抓过于岱的脑袋,毫不避讳地印一个吻上去,“放心!” 然后晃晃手里的枪,对于岱狡黠地一笑:“别跟老莫说啊!” 说起来在警校,研究生部和本科生部实战对抗的时候夏景辉和安诺就经常打配合,两个人的默契度相当高,三两分钟之内就商量好了整个行动计划。于岱的监控车上有成堆的通话器,他捡了两个最小的给安诺和夏景辉别上,又给安诺找了把54,收拾利落后,于岱恶狠狠地盯着两人: “都他妈给我平安回来……三个人!” 安诺扭头像一匹黑豹一样直扑别墅而去,夏景辉深深地盯了于岱一眼,紧追着安诺飞掠而去。 别墅大门开着,明亮的灯光铺了一地,安诺就站在这片雪亮的灯光里,从容不迫地脱下了自己的大衣和外套,露出了里面一件薄薄的衬衣,整条右臂都被血水浸透了。他右手提着那把54,就这么坦坦然然地走进了大门。 别墅一层的大客厅里,刘波坐在沙发上,越过他的头顶可以看到二楼走廊上所有的房门都紧紧关着。刘波淡定自若地好像坐在茶室的实木茶盘前准备沏一壶上好的铁观音,他看见在大门口站的笔直的安诺时,露出了一贯如此的笑容: “哎,来啦?挺快!”那亲亲热热地样子就好像是在烹茶待客。 “还行吧,其实你要直接回别墅我会更快!” “哎,总得甩甩尾巴嘛,被跟的太紧了,我都没时间跟你说说话了。” “想说什么?” “嗯,问你个问题吧?”刘波把身子往后靠过去,仰在真皮沙发上,这张沙发几天前安诺还躺过,上面也许还残留着安诺肩上的血迹。 “什么?” “我啊,在这行呆久了,见过各种玩法,也不是没见过玩男孩子的,只是……还真没见过玩成你这样的!嗯,韩子飞也是。”刘波露出一个满是好奇八卦的表情,很是玩味地问,“哎,你说说看,真那么好玩么?” “你不懂!”安诺完全不想进行这个话题,这个话题让他遏制不住地暴怒,他必须用尽全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冲上去撕开刘波的喉咙。 “嗯,没错,我是不懂,我对这个没兴趣!”刘波笑得更欢了,“白以辰好不好玩的我不知道,不过啊,倒是便宜林楠那小子了!” “什……么?”安诺动了动嘴唇,他以为自己问出了声,但事实上,他所有的声音连同呼吸都被憋在了喉管里,那种窒息感让他几乎站立不住。 那个夜晚 那一地的玻璃碎片 那血肉模糊的脊背 那一身的青紫的掐痕 那一声“别走!” 怒火是地狱的烈焰,焚尽三界鬼神,灭尽世间万物;满目的血红,淹没眼前的一切,万物覆灭,只有自己在旷野中像垂死的狼,无力而颓唐! “怎么?”刘波看着安诺,“不信啊?林楠!”刘波突然大声喊出来,“出点儿声儿,别闷声不响地自己乐呵!” 安诺听到楼上某间房间传来东西翻倒在地的巨大的撞击声,然后是一声短促的痛呼“啊!”就半声,然后立刻被掐住,再也没了动静。 安诺对白以辰的声音熟悉得如同自己的声音,他听到过很多次白以辰情动时动人的呢喃,也听到过白以辰生气时带着委屈哭腔的嘟囔,也听到过他受伤疼痛难忍时流出的压抑的呻吟……但他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绝望、愤怒、痛苦的半声呼喊,那半声对安诺来说入耳入心入梦入一生不忘! “你也别介意,”刘波依然笑呵呵地,眼镜蛇一样,“林楠这人啊,还不错,虽然有时候手段狠了点,不过你放心,通常都不会死人的,况且这事儿……也死不了人!” 安诺听刘波的声音朦朦胧胧的,好像隔着一层水雾,他的耳道里全被自己的喘息和心跳声灌满,轰隆隆的让人疯狂! “你……想怎么样?”安诺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从嗓子里挤出来。 “哦……”刘波低头看看自己一双胖胖的手,声音低沉带着伤痛,“你跟我的时间不长,你不知道,吕强啊,就是我的右……”刘波扫一眼安诺被血浸透的右臂,换了个说法,“他和林楠就是我的左膀右臂,现在你看……” 楼上又一次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人床上翻滚了下来,也像是桌椅倾倒的声音,伴随着的,还有白以辰被堵住嘴时发出的呜咽声。 安诺在这一刻,六神归位七魄定心,他就毫不犹豫地举起枪口抵在自己的左肩上:“能让林楠住手么?” “嗯,试试看。”刘波好整以暇地看着安诺。 安诺的耳机里传来夏景辉极缓慢极缓慢的呼吸声,他知道夏景辉的枪法,几乎可以和职业狙击手媲美。 “没有视野!” 安诺知道,二楼所有的房间都被窗帘遮的严严实实,夏景辉如果不能断定白以辰在哪间屋子,他是绝不敢贸然动手的。 “好!”安诺干脆地点点,一点儿犹豫都没有地扣下扳机! 子弹在近距离射入体内会造成伤口周围皮肤灼伤,但是相应的,射出口不会被炸成一个大洞,不会造成上次那样的大出血,安诺觉得自己是被人用木桩狠狠地撞了一下,一个趔趄往后退了几步,左手再也举不起来! “可以……住手么?” “哦,那个啊……都是男人,你懂的,有些时候不是想住手就能住手的……” 安诺浑身上下冷成一块千年坚冰,脸上连一丝表情都没有,脚下迅速积起了小小一滩血迹。 “哎呦,安诺,你这样会失血过多的!”刘波坐正身子,“那我们还怎么谈?” “你想谈什么?”安诺咬咬牙,调动所有的耳力,把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二楼,只要一点点声音,一点点,给他一个机会判断白以辰到底在哪间屋子里。 “是啊!”刘波叹口气,好像万念俱灰的样子,“我们还真没的可谈的!林楠,你强哥毁在他手里,你有什么想问的么?”刘波仰起脸,冲楼上嚷道,安诺看见他的眼里有泪。 “啊!”一声尖锐地呼唤撕裂了安诺的耳膜,他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被炸开,整个世界都倾覆在面前!他几乎感觉不到心痛,或者他已经痛到麻木了,他只是疯狂地搜索着那声音的来源,只有一次机会! 东边第二间! 安诺上下牙相互磕碰,撞击出咔咔的声音,发出摩尔斯密码指令,微型麦克风就别在他的领口,于岱说那收音效果“超一流”!安诺希望于岱说的是真的! 哗啦! 砰! 安诺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听到厚重的陆战靴踏在木地板上的声音,他没有听到枪声,没有听到呼喝声。但是安诺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些了,行动一旦开始,无论赌注有没有押对,一切都已经无法回头,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赌局,只有一次下注,只有一个能活! 安诺的左手完全不能用,右手勉强能抬起来,他艰难地举着枪指定刘波,向几米外沙发上的人扑过去。 一身枪伤的安诺毕竟比不过刘波,刘波直接从沙发上抓起一只手枪指向安诺,安诺一眼就认出来是那把巴拉贝鲁姆,那是吕强的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没有一丝颤动,平稳而残酷。 安诺下意识地就偏了偏身子,脚下却没有一丝迟疑地继续向刘波扑过去——非生即死,于公于私,安诺没有回避的理由,他不能让刘波从自己的手里跑掉第二次! 砰!砰! 两声枪响挨得很近。 安诺看到刘波猛地往沙发后背上一仰,肩头炸开一团血花,身子痛苦地蜷缩起来;安诺听到自己身后纷沓的脚步声和大声地呼喝“不许动!”;安诺也看到地板上晃动的杂乱的人影,从自己的身后赶过来…… 然后,安诺才感到自己的腹部灼痛异常,痛得他再也站不住,身体像被拆了所有骨头一样委顿在地。 在倒地的一瞬间,他看到二楼东边第二个房间的门被大力拽开,一个纤瘦的、熟悉的身影从里面飞奔出来,衣衫不整,但是……动作灵活,跑得很快! “安大哥!”那道身影几乎要从二楼直接跳下来。 “妈的……”安诺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嘟囔,“老莫,你还敢来得再晚一点儿么?” 第七十四章:全部重新开始 安诺是被疼醒的,他闭着眼睛,浑身酸痛,像是被十辆大挂车碾过去,脑子里一片混乱,事实上他很想再度沉入睡眠,哪怕是再昏迷过去也好! 可是,他之所以没有疼昏过去完全是因为他每次都能再疼醒过来! 现在大约的白天,眼前亮晃晃的一片,耳边还能听到嗡嗡的低语声。安诺轻轻动了动手指,立刻有双温暖的细瘦的手将自己的手掌包裹起来,很轻柔的动作,让人从心里熨帖起来。 “你们小点声好么?要聊出去聊!” 安诺心里笑了,这小家伙说话还真是不客气呢。 “嘿,白以辰!你说话前过过脑子啊,这可是你家安诺的顶头上司!”于岱戏谑地说,“会被穿小鞋啊,会被扣奖金啊!” “随便扣!现在你们能小点声了么?”白以辰傲娇的语气让于岱发出一声轻叹:“白以辰,你这是要造反啊?” “你们吵到他了。”白以辰的声音压得很低,在安诺听起来好像大提琴的和弦。 “他得赶紧起来,还得接受内审呢,他那一堆问题没交代。”于岱的声音里都带着笑。 “什么?什么内审?你们讲理不讲理啊!这有什么可审的?他替你们卖命,有什么也是工作所需!再说,他都伤成这样了,你们还要审?”白以辰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安诺清楚地感到手上一紧——小家伙急了。 “你们……一群警察欺负一个高中生,要脸不要?” 安诺沙哑低沉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整个房间里立刻静了下来,所有人蜂拥到床边瞪大了眼睛盯着安诺。 “我……大学生!”白以辰小小声嘟囔着,声音里满是笑意。 安诺笑着睁开眼睛,所有人都被他屏蔽到视线之外,对于他来说,除了白以辰其他人都是输液架! 白以辰的小脸上挂着巨大的黑眼圈,眼底全都是血丝,头发乱糟糟地堆在头顶,一双大眼睛急切地在安诺的脸上逡巡着,他的唇颤抖,想要说什么,可是又强压着憋在心里。 安诺撩起眼皮,快速地扫一眼床边的闲杂人员,说:“各位,辛苦了。” 莫晗拼命地想板着脸装严肃,怎奈眼睛里藏也藏不住的笑意和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出卖了他:“嗯,安诺……感觉怎么样?” 于岱噗嗤一声乐了出来,“莫局,你怎么这么没眼力价儿?人家问你‘辛苦了’,那言外之意就是赶紧有多远滚多远,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 “莫局,‘滚’字不是我说的。”安诺轻笑了一声,却不想震动了腹部的伤口,撕裂般的疼痛让他的整张脸就扭曲了。 “哎哎!安大哥你别动,你身上全是枪伤!”白以辰马上就急了,他轻轻压住安诺的手,安抚的握着。 “白以辰同学,‘身上全都是枪伤’的是筛子不是你安大哥!”于岱的嘴角越咧越大,快要挂到耳朵上去。 这本来是句玩笑话,大家都笑意融融的,可白以辰却沉下了脸,他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被他握着手的安诺立刻就感觉到了!他从白以辰的脸上看出了强烈的恐惧,那双星光大眼里铺天盖地一片血腥的修罗场! “白以辰!”安诺攥紧了白以辰的手,“没事,于岱说着玩呢!” 于岱恍然地看向白以辰,尴尬地挠挠头皮:“那个……那个白以辰,我……说着玩呢,真的,别往心里去。那个……我们先走了,去看看秦晓,丫还没醒呢……哎,安诺你别急,他没事,脱离危险了,就是没醒!” 夏景辉揽过于岱的肩头,将他圈进怀里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好了,走了!让安诺好好歇歇!” 莫晗抬脚跟着往外走,没两步就被安诺叫住:“莫局!” 莫晗站定,并不回身,只是微微侧侧头,示意安诺“有话快说”! “莫局,到底是谁?” “老王!老康那笔钱……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 “刘波那边?” “撂了!后边儿检察院的事儿的,另外……”莫晗顿了一下,接着说,“郑锐醒了!” 安诺无言地望向天花板,就连莫晗什么时候离开的病房都没注意到。将近一年的卧底生涯,他几乎已经忘了真实世界的样子,他习惯了虚假的身份、虚假的为人,可现在一觉醒来,一切都回到了原样,这让他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白以辰默默地坐在床边看着安诺,不说话也不动,他不知道安诺在想什么,但他知道安诺一定很需要安静,他愿意就这么陪着安诺,即便这么静默地坐着,听着窗外掠过的风声,看着日影在雪白的墙壁上慢慢移动,就这么握着对方的手,温暖、舒适、安全、快乐。 “辰……”安诺慢慢地把视线调回白以辰的脸上,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叫白以辰“辰”,比“小白”更亲切,更私密,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称呼。 “什么?”白以辰的脸上有温暖的笑。 “让我抱抱好么?” “可是……你身上有伤!” “没关系……我……想抱抱你,好不好?”安诺放低了声音,带着一点点央求的意味。他从看见白以辰的第一眼起就想把他拥进怀里,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胸口那里是充实的,不会空落落地疼! 白以辰咬着牙,慢慢从椅子上站起身坐在了床边,他打量着上半身裹满纱布的安诺,声音都开始有些抖:“安……安大哥,我……” 安诺想要打开双臂,但双肩都有枪伤,左肩尤其严重,根本无法动弹!他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唉,我还是很想抱你啊!” 白以辰跳下床,挪到安诺的右边,慢慢地靠近安诺的怀里,脑袋轻轻地搁在安诺的右肩上。他全身都绷着劲儿,几乎全靠腰力撑着,身子虚虚地倚在安诺的身上,没几秒就僵住了。 安诺伸手将白以辰慢慢向自己拉过来,他低喃着说:“让我抱抱……求你!” 白以辰心里猛地一跳,全身的力气被这句“求你”卸得一干二净,整个人顺势软软地蜷进了安诺的怀里。 安诺收紧右臂,当身体的每一条肌肉、每一根神经都切实地感受白以辰的温暖与柔韧时,他才有了一种真实感,才蓦然地放下心来: 真好!你还在! “辰……”安诺捏住白以辰的下颌,将他的唇带到自己嘴边。 当两双嘴唇紧密无隙地贴合在一起时,两人同时发出一声喟叹:温润、熨帖、真实、满足、幸福、甜蜜……唇齿相容,口腔里有对方的气息,平静而喜悦;舌尖掠过对方的舌面,火热而充实。 安诺惊讶地发现,这个吻如此浓烈,以至于他完全沉浸其中,只想吻下去,吻到地老天荒,什么都不做,只是单纯地吻他! 安诺的唇顺着白以辰的颈子慢慢地滑下去,他喜欢用自己的唇舌去描绘心上人的每一寸肌肤。但是突然,安诺尝到了一丝血腥气,他抬起头,看到白以辰的锁骨上一道深深的抓痕,还带着鲜红的血痂。 于是,一切全都回来了,刘波阴险的笑脸、二楼传来的巨大声响、子弹击中自己时的剧痛、白以辰的痛呼……怒涛汹涌般席卷而来!安诺倏地瞪大眼睛,他用额头抵住白以辰的额头,带着颤抖的手指抚上那道伤痕: “辰……疼么?” 安诺不知道自己该问什么,怎么去问,事实上他唯一不能接受的事情就是白以辰出事,只要小白平安,他可以接受一切!但是他不知道刚烈的白以辰会怎么想,他会不会从此留下心理阴影,周煦就说过要给他找个心理医生,结果上次的事情还没有解决,这次又这样!安诺一时之间对自己恨之入骨——怎么,怎么就护不住他呢? “没事!”白以辰似乎是习惯性地把脸埋进安诺的颈窝里,轻轻摇摇头,“不疼……安大哥……我……我没事,真的没事!” 白以辰强调了“真的”两个字,这让安诺有些诧异,他想起那夜白以辰拽开房门冲下来时,动作灵活。 “那个……就是你上次问我的那个人……我的那个朋友,他叫李建泽,他就在别墅里!那个姓林的进屋时……总之,他救了我!其实夏大哥踹碎玻璃冲进来时,阿泽刚好用一把椅子砸在姓林的头上!” “怎么……可能?”安诺愣住了,他虽然没有见过林楠,但是能成为刘波左膀右臂的人,能够专干杀人灭口勾当的人,怎么可能被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制住? “其实……”白以辰犹豫了一下,从安诺的怀里坐起身,“其实,我一被他抓到别墅就看到阿泽了,阿泽也被吓坏了,他拼命给我使眼色要我假装不认识他。那个姓林的有病,每天吃一大把药,上次阿泽就是跟丘医生去医院给姓林的开药才遇到我的……阿泽,用一片安眠药替换了姓林的一片药,他本来是想等大家都睡了,再带我偷偷走的。可是……谁知道那人那么变态!” 白以辰说着说着动了气,小脸飙红怒目而视的样子让安诺看了忍俊不禁,可又强烈的后怕!说起来都是巧合,可每一个巧合都那么严丝合缝,早一分、晚一秒,一切都会不同,自己可能永远也抱不到怀里的人。 “辰……”安诺叹口气,“真好!你没事!”他把白以辰扯回怀里搂住,感受着掌下感受少年急促呼吸时起伏的身体,心满意足。 “我没事!”白以辰想了想,心疼地说:“可是你伤的很重!安大哥,你干嘛要这么做?” “我也不知道,就是……只要他能住手,那会儿让我干什么都行!” “可是,安大哥,只要你没事,我……其实……又死不了人……唔……”那说不出口的话,那不堪回首的事,全都被安诺吞进了唇间,他打定主意要用心去吻他,直吻到他忘了一切,让生活全都重新开始! 安诺在医院里躺到第十天的时候,周煦推着坐在轮椅里的郑锐来看他。两个伤痕累累的人无言相对,半晌之后郑锐淡淡地说:“子飞死了。” “我知道!” “可是,我竟然不恨你!”郑锐冷笑一声,“我居然恨不起你来!” “郑哥,事实上那还真跟我没什么关系!从头到尾都是韩哥的金蝉脱壳计,不过他玩砸了!” “是啊,玩砸了……他终于把自己也玩进去了!”郑锐茫茫然地看着安诺,那目光没有落点,空空地穿透安诺的身体不知道投向了哪里。 站在他身后的周煦俯下身子,把滑落的毛毯重新拉平铺盖在郑锐的腿上,低声问:“冷么?” 郑锐恍若未闻,只是呆呆地看着规规矩矩地坐在床边的白以辰:“白以辰!” “老板?”白以辰恭恭敬敬地答。 “你爱他么?” “嗯!” “何必呢?你那么年轻……最后都会失去的,再爱又如何?最终还是一个人!”郑锐带着气声说,声音拉成一根直线,僵硬、死水一般。 “老板!”白以辰站起身,身条笔直,“我们会幸福的!”像是立誓,像是求证。 “是!”安诺握住白以辰的手,“我不是韩子飞!”他的声音坚定,容不下一丝质疑。 周煦站在郑锐身后,低头看着周煦,目光中全是汹涌的爱恋和包容,他抬起头,冲安诺笑一笑,推着郑锐慢慢往回走,同时低声说:“好了,阿锐,我们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他们好了。” “安大哥?”白以辰诧异地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问。 “没事!”安诺抓过白以辰的手放在唇边吻一吻,像个骑士立下自己一生中最重的誓言,“没事,他会照顾好他的!” 第十二天莫晗来看安诺时告诉他,检察院已经把起诉书拟好了,所有的证据全都封存整理,现在就等安诺可以出庭时案子就开审,由于手头的证据确凿,刘波这次无论如何也跑不了。同时,秦晓也慢慢地好了起来,只是最近成天嚷嚷着要找安诺“报仇”,说是自己当了一辈子警察,就受过两回伤,一次是配合安诺做戏,不留神演成真的了;第二次更惨,为了安诺的小情人差点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他说,不把你敲得倾家荡产卖裤衩他是不会罢休的!”莫晗努力地回忆秦晓那气急败坏的样子,把他的原话重复给安诺听。 “我没钱!”安诺老神在在地依在床头,在白以辰衣不解带的精心照顾下,他的伤口好得很快。原来最严重的伤是腹部的枪伤,子弹射进腹部时巨大的旋转力搅动脏器,还击碎了脾脏,在后腰形成了一个直径有五六厘米大的射出口,空腔效应造成了大出血。 现在,就连腹部的伤也愈合得很不错,安诺已经能坐起身来了,他满不在乎地说“我一穷光蛋,最大的财产就是那辆摩托车,还是韩子飞给的钱,那车得交公的!” 莫晗挥挥手,对狗咬狗的戏码完全没有兴趣,“总之,你好好养着,养好了赶紧滚起来去厅里报个道!” “报道?”安诺的眉头都拧成了一个疙瘩,“我为什么要去厅里报道?” “上面有人指名要调你!安队,恭喜你高升了!” “我……”安诺咽下了嘴边的话,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白以辰,转过话头对莫晗含糊其辞,“等我好了再说!” 莫晗了然地扫一眼白以辰,转身走了。 白以辰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事儿跟他有着莫大的关系,可又想不出来是什么,于是嗫嚅着问:“安大哥……莫局长的话……什么意思?” 第七十五章:转移话题是门技术 安诺笑了笑对白以辰说:”没事儿!内部的问题,通常我们这样的都得藏一子,他们这回把我藏省厅里了。” “藏一阵?那以后呢?“白以辰歪着脑袋问。 安诺沉吟了一下,很认真地问:”小白,哥问个你事儿,你要说实话!“ ”好!“白以辰答得痛快,心想,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咱俩之间从头到尾满嘴瞎话的人是你啊!虽然心里这么嘀咕着,可一想到安诺这小一年来过的日子,白以辰心里还是钝痛不已。他向来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最苦逼的,现在才知道,那种日子虽然苦,可是苦的明白、苦的有奔头,知道自己的路在哪里。这半个月来听秦晓、莫晗他们慢慢讲安诺的日子,白以辰突然觉得他家安诺过的那种日子是真苦,苦的没有盼头,没未来,苦得一团混沌、苦得提心吊胆!这会儿,看着病床上刚刚恢复点儿人样的安诺,白以辰想:算了,你爱说什么说什么吧,我不跟你计较! “你以后要去H大读书,得有四年……” “那个……哥!”白以辰嗫嚅着打断安诺的话头,“建筑系读五年!” “好,五年!” “那个……哥!”白以辰又打断安诺的话,“我考的本硕连读!七年!” 安诺翻个白眼,心里憋闷:这小子到底是有多聪明!H大的建筑,全国能排进前三,还本硕连读!这真是要了老子的命了!以后过日子就凭自己的脑子,还不得被这小子吃的死死的? “嗯?安大哥,你想问什么?”白以辰等了半天,看安诺傻愣愣的不说话,想这人莫不是伤了脑子吧? “呃,哦,没事,我就想问问你……嗯,你……用不用请个心理医生?”安诺硬生生地转移话题,把话说得好像天外飞仙,完全不像是有脑子的人说出来的,白以辰越发地相信安诺是伤到了脑子了。 “为什么呢?” “呃,那个……周煦,你还记得吧,那个急诊的外科大夫,给你缝后背的那个,他上次就说应该给你请个心理医生,就是那个……怕你有心理阴影。” “怎……怎么……问这个?”白以辰尴尬得话都说不利落了。 话说到这儿,安诺觉得自己的脑子里理顺了,所有的迟疑和担忧一下子灰飞烟灭,他做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没有必要告诉白以辰,他不想让白以辰为将来再有一点儿的担心和不安。 “当然我得关心这个问题啦~!”安诺嬉皮笑脸的瞅着白以辰,猥琐的眼神专往下三路扫,那样子活脱脱一个流氓色鬼下流坯子,扔进无论哪个号子里都会被人臭揍的那种,“你要是落下点儿什么心理阴影,我以后可怎么办啊?我才二十多岁,可还没到禁欲的年龄呢。” 白以辰目瞪口呆地看着安诺,他想起了几个月前在燃惑休息室的沙发上,安诺乜斜着眼睛,一脸流氓相地要给自己拉“客户”,他说“你这样的可吃香了!”他还说保证给介绍个“没怪癖”的……当时自己都快被吓坏了,心里满是恐惧和厌恶。可现在呢,白以辰瞅着眼前这个马上要流口水的“流氓”,心里满满的都是欢喜和……羞涩。 “安……大哥?”白以辰坐在床边,浑身都不自在,他努力想要转移个话题,最好安诺赶紧忘掉这件事,“那个……你晚饭想吃什么?” 这会儿已经快六点了,冬天天黑得早,窗外一片漆黑。这十几天白以辰全天候陪床。因为安诺是“缉毒英雄”,待遇格外不同,在省医院这个病床比钻石还珍贵的地方,愣是给他找个了高干病房。条件设施完备,自带厨房卫生间,里外套间,客厅卧室齐全,在卧室还有张陪护床。 这些日子白以辰就好像住家一样,把病房的冰箱里塞满食物,厨房里天天飘着饭菜的浓香。安诺半个月胖了能有十斤,秦晓能下床了以后天天晃着轮椅过来蹭饭吃。其实要依着白以辰,恨不得郑锐也天天过来吃饭才好,他总觉得郑锐是个好人,落得今天这个地步着实是可怜,而且多少有安诺的缘故,连带的,自己都有点儿愧对郑锐。安诺对他的这种诡异的想法哭笑不得,只得由着他一天两次地给郑锐发短信邀请他过来吃饭,只是郑锐从来没有出现过,倒是周煦隔三差五地拎着保温桶溜过来盛碗汤。 这会儿,白以辰拼着小命地要转移一下话题,顾左右而曰“晚膳”是个不错的主意,可安诺全然不这么想。事实上,本来安诺没想干什么,只求白以辰别追问“去省厅报道”那档子事儿就完了,可现在他的想法不同了: 安诺向来知道白以辰很好看,不是那种柔美、秀气的好看,而是那种昂扬着勃发的生命力,虎虎生威的好看,是雨后拔节的翠竹,是雪后迎风的幼松,清新而硬朗。他最爱看白以辰的眼睛,满是星光,亮的让人振奋。 可是现在,安诺发现,原来白以辰害羞起来是最好看的!现在的两个人之间心意相通,再也没有了任何隔膜和欺骗,眼神流转之间,浓浓的爱意能闪瞎所有人的眼!心里再也没有了歉疚,眼神自然清明纯粹,白以辰经常被安诺直白的眼神弄得面红耳赤手脚忙乱,而安诺就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小东西在自己眼前频频出错。 比如现在,白以辰涨红着脸,眼睛润润的快要滴下水来,眼神飘忽地在房间里游移,手指紧张地蜷在一起……安诺突然就有了想“干点什么”的念头。 “白以辰?”安诺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定莫晗走的时候带上了房门,“你别转移话题啊!” “谁,谁,谁转移那个话题了?”白以辰摇滚版的结巴再现江湖。 “哦?那你告诉我……”安诺流氓兮兮地握住白以辰的手,拇指带有强烈暗示性地在白以辰的手背上摩挲着,“你有心理阴影么?我碰你你会不舒服么?” “不……不会。”白以辰舌头都开始打结了,最要命的是,他发现安诺墨黑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深不可测,好像一个黑洞一样让自己迷失得彻头彻尾。 “哦,那就是……我碰你,你很舒服了?”安诺笑得志得意满。 “不,不是那个意思!”白以辰急了,他发现自己掉进了安诺布下的一个陷阱,怎么说怎么错。 “那是什么意思?”安诺温暖的大手一路摩挲着抚上白以辰的手腕,轻轻揉着细瘦的胳膊滑向他的肩头。 “就是……”白以辰决定闭上嘴,这话题完全无法进行下去。 “要不……”安诺的大手顺顺利利地拢上白以辰的侧脸,大拇指轻轻扫过他的嘴唇,软软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吻上去,用最柔软的部位感受对方的柔软,“我们试试?”安诺的含糊的话音消失在白以辰的唇齿间。 暗夜的欲火,一旦撩起便不可能遏制。 安诺一旦吻上白以辰便完全失去了自控力,可是,为什么要控制?这个夜晚,他们在最安全的地方,他们倾心相爱,他们性命相托,他们坦荡真挚,他们……无所顾忌! 安诺把白以辰拽到床上,高干病房之所以“高干”是有理由的,就凭身下这张标准双人床就足够让人满意!白以辰恍恍惚惚之间,依稀记得安诺的双肩不能碰,右臂不能碰,胸腹不能碰…… 这个人好像哪里都不能碰!可是,他是如此渴望紧紧抱住他,把自己整个人都压进他的怀里!白以辰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自从那天,莫晗对他说:“安诺,兴安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副队长,二级警司衔!现在本市执行卧底计划。”这句话时,白以辰就想抱住安诺。 是的,知道真相的他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愤和怨恨,他从来没有想过“安诺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不信任我”这种问题,他清楚明白的知道,这从来就不是一个“信任不信任”的问题,这是一个关于纪律和忠诚,关于生存和死亡,关于正义和邪恶的问题,任何个人情感在它面前都要退让!所以,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白以辰心里便只有满满的怜惜和热爱。 这个黑豹一样的男人是自己的守护神! “安”白以辰喃喃低语,神智昏聩。他全身所有的感知神经都汇聚在安诺的掌下,他能清晰地感到那双温暖干燥的,有着薄薄一层老茧的大手滑进自己的领口,然后一粒一粒解开自己的扣子,拂过自己的胸膛,在后腰处反复摩挲。 他还能感觉到安诺的舌尖一路缠上自己的喉咙,压在自己的颈侧,温热的气息点燃了自己的耳垂。 然后白以辰突然绷紧自己的身体,抖得无法自已。因为安诺的大手已经探进了牛仔裤的裤腰,修长的指尖一遍一遍刷过自己的臀缝,这让白以辰忍不住激颤了起来。 热火燃遍全身,每一丝衣物都是多余的,只有贴上对方紧致的肌肤才能熄灭这一身的火。 安诺剥开白以辰的衬衣,褪下他的牛仔裤,手指一次一次故意地从白以辰鼓胀胀的下身扫过,满意地发现白以辰薄薄的纯棉内裤上渐渐有了湿痕。 “辰”安诺用拇指和食指隔着内裤轻轻捻动白以辰的下身,满足地看着小家伙通红的眼眶和快要滴下水来的眼睛,“你倒是说说看,我碰你,你会不舒服么?” 白以辰恨死这个问题了,如果,仅仅是如果,如果他的脑子能不那么混沌,如果他的手脚能不那么软,如果他的小小辰能不那么神采奕奕,他真的很想很严肃地警告安诺,不许说那么暧昧的话! 可是现在不行,白以辰已经没了理智,他所有的意识都集中在了自己的下身,那里激荡着高压的电流,刺得他全身都是酥麻的。安诺隔着一层棉布的抚弄,摩擦感骤然翻倍,虽然滑腻,但是布料仍然会刮擦着他最脆弱最柔嫩的地方,这种刺激让他疯狂,他想让安诺住手,却又舍不得那种纯粹的快感,想让安诺再快点,又舍不得一下子去了,想让那种鲜美的滋味再持续一些时候。 矛盾与挣扎,忍耐与放纵,白以辰闭上眼睛,一片漆黑中漫天的金色星光熠熠。 白以辰欲罢不能的样子让安诺一下子燃烧了起来,他觉得全身的疼痛都压不住心里的那股火。他想进入白以辰,就像三九寒冬投入蒸腾的温泉,通体舒泰,他盯住身下的这个人,黯哑着、充满情色味道地说: “辰……我手不方便” “什么?”白以辰浑浑噩噩地。 “帮我把衣服脱了吧。”安诺伏在白以辰的耳畔,轻轻吐着气,“我脱不下来啊。” 白以辰全身都红透了! 他努力睁大迷蒙的眼睛,想把摇晃的视线定在安诺病号服的扣子上,如果,安诺能停下手,他很乐意把安诺的衣服全部脱光,然后让两具身体贴合得毫无间隙。但是,白以辰的手抖得捏不住那粒小小的圆片,他觉得自己的全身都在配合安诺捻动的手指抖个不停。 “安,安大哥!”白以辰急的要快滴下泪来!他是个成年的男人,他有着一个正常男人总会有的欲望。他不是第一次和安诺肌肤相亲,但是他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仅仅是安诺捻动手指都可以让他魂飞天外! 毫无顾忌的性爱最是酣畅淋漓。 “安大哥,我……”白以辰抓着安诺的襟口向两边拽,露出大片雪白的纱布,白以辰的神智“呼”地一下又飞了回来。 “安……你的伤。” “没事!”安诺笑着去拽白以辰。 病床的床头部分早被摇起来,安诺斜靠在那里,他轻轻地把白以辰拽过来,让他跨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辰,”安诺带着无边的宠溺说,“我没事,来,帮我一把。” 白以辰光裸着坐在安诺的大腿上,房间里亮着灯,明亮的光线大片大片地泼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好看的线条,那些阴影部分带着最原始最神秘的的诱惑,牢牢地吸引着安诺的眼睛和手指。 白以辰根本就不敢抬眼看安诺!他从来没有这么紧张害羞过,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不着寸缕,而且下身笔直硬挺地翘立着,还带着透明的粘液。安诺的病号服大敞着,满眼看过去都是雪白的纱布,但这却让白以辰更加兴奋!他觉得眼前这个伤痕累累却邪笑痞气的安诺简直帅的惊天动地,英雄气概十足! 白以辰几乎是带着崇拜的心理看着安诺,他勇敢地伸出手去解安诺的裤带。病号服的裤子全是用绳子串起来当裤带的,一旦系上就不太容易解开,加上白以辰紧张得只抖,努力了几次后那个绳结依然牢牢地扎着。 安诺血管里流窜的那股火早已熊熊燃烧,哪里还禁得住白以辰的这份摩擦,没多久,宽大的病号服裤子就撑起了一座小帐篷,微微颤动着,急切地想要冲出来。 白以辰低下头,看着手中那根,毫不迟疑地俯下身子,用牙去咬那个绳结。炽热的鼻息喷在安诺的分身上,坚硬的牙齿有意无意地碾过他的下身。安诺低下头,看到的是白以辰光裸的脊背,弓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小小的脑袋伏在自己的腿间,那到背影一下子就击中了安诺的神经,他急切地喘息起来,拼命压抑着自己喷射的冲动。 白以辰的唾液濡湿了安诺的裤腰,终于完成了脱裤子这项大工程,当他勇敢地把安诺的裤子拉下去时,安诺迫不及待地把他拽进自己的怀里,白以辰毫无防备之下撞上了安诺的肩,吓得他立刻直起腰,一叠声地问: “怎么样怎么样?安大哥疼不疼?” “疼……”安诺喘息着,再把他拉进自己怀里抱住,“可是,还是想要抱你!” 白以辰感到自己的身体贴上了一层纱布,麻麻的,但是火热异常,那是安诺的体温,带着撩人心弦的欲火和温存。 白以辰跨坐在安诺的腿上,两人的分身紧紧贴合在一起,相互厮磨着,纠缠着。白以辰不敢把脑袋再埋进安诺的颈窝里,他闭上眼睛把唇送到安诺唇边,任其予取予求。 床头柜里有瓶凡士林,那是前几天给护士给安诺灌肠时用的,剩下大半瓶为了以防日后要用就扔在了床头柜。安诺算计那瓶凡士林很久了,今天他打算用完它! 黏腻的手指滑进紧窒的穴口时白以辰不自主地僵了一下,但是很快,安诺轻轻搅动的手指就带给了他无比的鲜美的快感,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却被安诺坏心眼地捏住根部: “等等,等等我好么?”安诺喘得好像跑完一个二十公里越野。 “好……”白以辰咬着牙吐气。 “乖!”一个吻轻轻落下,带着无边的宠溺和爱恋。 手指在不知不觉间退出去,安诺的下身挤进来时,白以辰闭上了眼睛,失去了视觉,他能更鲜明地感受到安诺的坚硬和鼓胀,细嫩的肠壁甚至能描摹出安诺分身的形状!那根炽热的东西在自己的体内进出、摩擦、旋转,一次次掠过敏感点,一次次把自己逼上顶峰却又飞速下坠。 永远……差那么一点点! “安……”白以辰的声音来带着哭腔,那种差一点点带来的酥麻,刺痛,空虚、失落……各种复杂的感觉逼得他忍不住要哭。 “辰,”安诺的喘息让他的话断断续续,“自己……自己动动看。” “我……我不会……”白以辰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努力贴近安诺,让笔直翘立的分身一次次摩擦过安诺的小腹。那里缠在一层纱布,粗糙的纱布虽然能带来最直接的快感,但却会让白以辰觉得空虚失落。 “辰,”安诺鼓励他,“自己动,试试看……我……没力气了。” 这话虽然有哄白以辰的成分在里面,但也不算说瞎话,毕竟是腹部中过枪的,安诺真的用不上力气。 白以辰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雪白的牙切进唇中,逼出了一道白白的印痕。他哪里都不敢看,只得牢牢盯住安诺胸口的纱布。身体上下起伏这,渐渐地,他发现这种感觉跟安诺动时完全不一样!他控制力度和方向,控制着速度和进度,每一个律动都能激起安诺的喘息,都能让安诺的身体颤抖…… 白以辰突然有了种奇妙的感觉,他觉得是自己上了安诺,这场酣畅淋漓的性爱自己是操控者,是主角。 于是,带着这种隐隐的骄傲,白以辰下意识地加快了速度,一阵紧似一阵的酥麻激得他忍不住撞得更狠,让安诺进的更深,让自己内心所有的空虚都被填满。 “安!”白以辰一把抓紧安诺的手掌,两人十指交缠,在一片炫目的极光中,在轰隆作响的耳鸣中,一起激射了出来。 当一切回复平静,当白以辰无力地瘫软在安诺的怀里,他完全的、彻底的、干脆的忘记了,最开始自己想要问什么。 第七十六章:这是真正的生活 白以辰觉得这个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白天,他要制作美食喂饱安诺,晚上,他要化身美食,还是要喂饱安诺!其实对于这种生活本身他是不反感的,甚至非常喜欢。但是,这里毕竟是医院啊,即便安诺住的是高干套间病房,可到底还是在医院,白以辰觉得各种“不方便”! 要知道,凡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以后也就顺利成章了。安诺似乎是要弥补过去因为各种因为患得患失而错过的美好,他简直迷上了和白以辰做爱,每次都撩拨得白以辰忍不住地呻吟,经常需要用枕巾堵住嘴才能压住流泻而出的惊呼和喘息。这让白以辰万分惊恐,尽管隔着两重房门,他还是觉得走廊里的护士能够清楚听到。 其实最麻烦的还不是这个,最麻烦的是:每次白以辰想到仅仅一墙之隔,走廊里有往来频繁的护士和病人,而自己和安诺爱欲纠缠,狂乱纵情,这种羞耻感和快感混杂在一起让他欲罢不能,一次一次羞愧却又痴迷地缠上安诺的身体。 从日落到日出,每次白以辰在安诺的怀里睁开眼睛,看着窗外冉冉升起的太阳,总是沉迷得不想醒来。然后安诺会在半梦半醒间收拢手臂,把他搂紧,就着晨勃缠上,白以辰刚刚苏醒的身体会再一次沉沦,直到查房的时间临近。 白以辰贪恋这种快感,每次看着指针一格一格爬到八点都恨不得把挂钟砸掉!他迫切的想要安诺出院,回到两个人的小家里,在冬日暖阳中赖在床上直到饥肠辘辘,然后吃一顿热热的午饭,再滚回床上睡个漫长的午觉! 就这么矛盾着、幸福着,白以辰陪着安诺在医院里呆到了十二月底。 这一年马上就要过去了,白以辰看着墙上的月历,觉得自己这十八年的生命只有在这个月才是真正地活着,他所有的渴望和梦想在一个月内全都实现了。现在的白以辰甚至有点儿害怕,就担心哪天老天爷一不高兴,抖抖袖子把这来之不易的幸福时光全都收回去了,在这种甜蜜的恐慌心情之下,白以辰对谁都无来由的关怀备至。 他给肖易打电话嘘寒问暖,肖易受宠若惊地表示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得拍上了白以辰的马屁。碍于案子还没有开庭,很多事情还不能公布于众,白以辰的话题就绕着燃惑转。而这两天肖易正处于一种恍然若梦未曾醒的状态,他正忙着办理各种手续接手燃惑,因为郑锐把整间店都“送”给了他,真正意义上的“送”。法人代表的转移,营业执照的换证,各种手续的审批,一项一项忙得他都来不及细想前因后果,每天只是晕头转向地跑各种办事处,向所有人解释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问题 ——娘呦,我本来只想开个小小的凉茶店,赚点儿给妹妹读书,现在给我一个高端酒吧我可怎么打理啊?我娘她只会做凉茶不会调酒的呀! 白以辰的电话正好给了他绝佳的机会盘问原由,肖易知道白以辰跟安诺纠缠得很深,很多事情问他准没错。安诺目前的病况和身份不方便接听任何电话,所以白以辰一边斟酌着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一边跟肖易解释郑锐是为情所伤万念俱灰打算远走他乡,酒吧这种凡尘俗务,沾满了铜臭的物事他是再也不想沾染了。肖易是多聪明的人,东拼西凑的也就把事情捋了个八九不离十,于是感叹一句“情之一物,生死相依”,白以辰沉默了一下,真心实意地说:“所以,周医生可能这辈子都是陪葬!” 在白以辰看来,周煦是他不能理解的一类,爱情,当然应该是日渐情浓的,一见钟情的这种戏码向来都是小说和狗血电视剧里的桥段,现实生活中怎么可能有人就是“人群中看了你一眼”,然后就“一往情深此生不悟”?可周煦就是这么个人,自从重伤昏迷的郑锐被推进急诊大楼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再也没有放在其它地方过。 有次周煦过来给郑锐拿汤,安诺问他将来怎么打算,周煦平平静静地说:“我准备辞职了,阿瑞不想再在本市呆着,我打算带他回我老家去,那是个二线小城市,生活很安静。” 安诺点点头,说:“你是真懂他的。” 白以辰知道周煦是真的懂郑锐,想郑锐这样在最繁华的红尘里打滚,历经生死的人最渴望的就是简单和平静,生活平淡到如同一杯白水最好。可他不明白周煦是图什么? 当时,安诺笑着呼噜呼噜他的头发,很认真地对他说:“你觉得是郑锐这个人不值得周煦爱么?” 白以辰摇摇头说:“不是,我就是觉得周医生完全没有希望!”他想了想,组织一下语言说:“安大哥你看,老板明显没可能再爱上别人了!可周煦为了他放弃了那么好的工作不算,还把一辈子都搭进去了……问题是,这俩人几乎是不认识的!‘一见钟情’得也太夸张了些!” 安诺握着白以辰的手,笑着问:“你猜我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 “那,那个……”白以辰嘴里又开始拌蒜,他觉得每次安诺直白地说“爱你”时,他都会心跳爆表,气血奔涌。 “白以辰,你第一次站在燃惑门口,张扬又乖滑,单纯又倔强……或许,那时我没真正地‘爱’上你,但是从那时开始我就很喜欢你,第一眼就喜欢!” 白以辰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就昏了,他对安诺的告白向来没有抵抗力,安诺嘴稍微甜点儿,他就能颠三倒四一个人猫在墙角笑半天。安诺开始是觉得小东西脸皮儿薄,后来想明白了,大约是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没听过几句情真意切的话,就没有人会抱着他说“喜欢”,就没有人会真心实意、一门心思地对他好,所以每次听个“我喜欢你”都会幸福得忘乎所以! 安诺简直心疼死了! 想当初自己的那些女朋友,嫌“我喜欢你”不够甜蜜,嫌“我爱你”太过俗套,嫌“我离不开你”不够真诚,嫌“我永远对你好”太过敷衍……安诺一直觉得哄恋人是一件比侦破连环变态杀人案还难的事情,现在才知道,原来真正的恋人是不需要哄的。他爱你,爱的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你随便一句甜言蜜语对他来说都是意外之喜,弥足珍贵。 这样的白以辰让安诺心疼,所以,就好像要补偿白以辰一样,安诺抓住一切机会让白以辰感受到“爱恋”,他会当着莫晗的面握白以辰的手,他会在夏景辉、于岱面前肆无忌惮地拽过白以辰来印一个吻在他头顶,他会在做爱后把他抱在怀里,温存眷恋地抚摸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直到白以辰沉沉入睡,当然,他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白以辰告白的机会。 就像现在,他直截了当地对白以辰说:“第一眼就喜欢!” 白以辰幸福得昏了头! 安诺捏捏白以辰的脸颊,凑近他说:“所以,爱上一个人没什么道理,就算周煦当初是一见钟情,可这大半个月的朝夕相处,他也了解周煦了。当初他凭医术救了郑锐的命,他或也能凭感情再救郑锐一次。” 爱不爱的,毕竟是别人的事情,白以辰再关心周煦也抵不住安诺的唇在自己的颈侧滑动,抵不过安诺的手指探进自己的衣襟,瞥一眼外面高挂树梢的日头,白以辰想:算了,周煦愿意为郑锐生也好死也罢,毕竟那是别人的事情,而眼下最关键、最要命的事是自己的小弟弟已经神采飞扬张牙舞爪了。 年底了,公检法各部门都开始检点全年工作情况,把能结的案子都结了,所以刘波案子开庭也就迫在眉睫了。 这事儿只有到了眼眉前才会让人知道有多紧张:这几天安诺和白以辰的甜蜜小日子全被打散了,各部门的各种大小人物走马灯一样在不大的病房里转悠,白以辰一开始还能笑着说这是个三级警司,那是个二级警司,后来发现来者肩上的银星越来越多,架势越来越大,渐渐地就不怎么说话了。安诺不愿意白以辰卷进来,事实上白以辰涉案本身就让他郁闷不已了,天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劲才让白以辰这个名字在卷宗里出现的次数达到最少,如果数一数会发现,白以辰三个字出现的频率甚至比肖易还要少! 所以到了开庭前几天,白以辰就被安诺强制打包扔去了夏景辉的家。当安诺的任务完成,夏景辉也就搬离了201,回到了他自己的家。白以辰一开始不愿意离开安诺,后来看安诺态度异常坚决,便退一步说想回202去住,在他心里,那里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家”。可是安诺考虑到案子毕竟还没有结束,安全问题不可忽视,坚决要求白以辰去了夏景辉的家。 于岱一向喜欢“调戏”白以辰,现在人在自己手心里,那当真是打算好好搓圆揉扁的,可是他忽略了一个问题:年纪小不等于心眼儿少,打架不利落不等于嘴皮子不利落,所以没几天于岱就郁闷地发现自己在白以辰那里讨不到半点便宜不说还经常被气得挠墙! 夏景辉半夜给安诺打电话,说你老婆把我老婆气得蹲在阳台上吹着西北风抽烟,要是冻病了你要负全责。安诺得意洋洋地说技不如人还好意思拿出来说话,你们老夏家的脸全让那条带鱼丢光了。 白以辰在夏景辉家过得快乐似神仙,全然不知道安诺这几天的日子过得着实不太舒服。检察院那边举证繁琐又细微,让安诺不胜其烦。而且卧底的工作本身就麻烦,做完任务更麻烦,光是内审就能扒人一层皮!安诺一遍一遍地复述卧底期间的生活,接受各种盘查和抽审,详细阐述与所有涉案人员枝枝蔓蔓的关系。但凡这种内审,和公检部门立案程序正好是相反的,通常都是就假定罪名成立,然后在剥丝抽茧地逐一否定,这样的询问带给安诺极大地心里压力,他开始彻夜失眠,一遍遍地过滤自己这一年的生活,把每一个细节都拿出来反复琢磨。这种回顾等于是逼迫自己一遍遍地回顾那种挣扎矛盾的生活,安诺每次想到那种孤独到绝望的感觉都会加倍思念白以辰。他会燃起一支烟,在窗前坐到天色渐亮。他会后悔自己把白以辰赶到夏景辉家,因为他认识到,有白以辰在身边,回忆往昔便不是一件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情。 年底的时候案子开庭,每次庭审白以辰都会和夏景辉一起去旁听,他一共有两次看到安诺出庭作证。那个人藏在一块巨大的毛玻璃后面,白以辰只能看到他朦朦胧胧的身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心里安诺的容貌格外的清晰。 直到最后宣判的那天,白以辰都没有见到过安诺。 宣判那天,白以辰见到了很多人,燃惑的人几乎都来了,其实大家对刘波一无所知,只是想着应该能见到郑锐。肖易带着一堆人坐在旁听席的最后一排,白以辰遗憾地对他们摇摇头:郑锐没有来,但是周煦来了。 “我就是替他做个了断,”周煦这么跟白以辰说,“这事了了以后,他跟过去就再也没有牵挂了。” “周医生”白以辰颇为认真地问,“以后呢?” “以后啊,”周煦看着眼前的这个一贯牙尖嘴利现在满脸严肃的少年,也拿出了庄重的态度,“以后我会陪着他。” “只是陪着么?” “只是陪着!”周煦答得干脆明了,没有丝毫犹豫,“我陪着他,直到最后!” “那……”白以辰沉吟半晌,最终是问了出来,“如果到最后,你也只能做到‘陪着’他呢?” “那样也挺好的!”周煦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求仁得仁嘛!” “为什么呢?你肯定不想只是陪着他。” “不为什么,有些事情总是这样的,你想要的也许一辈子都得不到,所以退而求其次也是一种幸福。” 白以辰看着周煦平静温和的脸,想,老天毕竟还是眷顾他的,他真的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案子审结后,白以辰专门去探望了一次李建泽。李建泽犯案的时候年纪尚小,罪名不大,后来又有立功表现,所以判的很轻,如果在狱中表现良好,他可以“回家过明年的春节”!所以白以辰很是为他高兴,并且央求肖易以后收留阿泽,给他一个工作。肖易痛快地答应了,说“只要他没你那么牙尖嘴利,怎么都好说!” 白以辰又去看望了阿婆,告诉阿婆李建泽给他写信了,阿泽在“南方打工”,老板很重用他,过年会很忙就不会来了,明年一定回来!阿婆笑眯了眼睛,拉着白以辰给他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阿婆问白以辰,他的那个“大哥”怎么没来?白以辰蓦然红了脸,他突然无比渴望安诺此时就在他身边,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向阿婆介绍:“这是安诺,阿婆,我要跟他过一辈子!” 白以辰这个时候才有些淡淡的遗憾:他有了爱人、亲人,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可是,他竟然不知道该向谁表达自己的喜悦,他觉得,不能带安诺“见家长”真是一件让人扼腕痛惜的事情! 于是,在这年12月的最后一天,白以辰坐在阿婆的小屋子里,吃着丰盛的晚饭,他挣扎着想,要不过完元旦,带安诺来见见阿婆? 第七十七章:重新认识一下 一月一号一大早,白以辰醒得特别早。 有人拉开了他卧室的窗帘,窗外明亮的朝阳投射在他的脸上,他在一片白茫茫的光斑中睁开眼睛,视野里一片模糊的时候就感觉到一双温暖的唇印在自己唇上,鼻端全是熟悉眷恋的味道! “安大哥!”白以辰欣喜地伸出手臂环绕上安诺的脖子,紧紧的,“你回来了!” “早!”安诺的声音喑哑,带着浓浓的欲望,“我回来了!而且……夏景辉他们不在家!” “好!”白以辰把脸埋进安诺的颈窝,闭上了眼睛。 小别后激情让天地都为之颠倒!当白以辰再度睁开眼睛时,窗外日头高悬,床头柜上的座钟走到了中午。 “安大哥”白以辰刚刚哭过,鼻音浓重,“下午可不可以陪我去趟阿婆那里?” 安诺看着怀里人通红的眼睛,有点儿后悔自己的纵情,做的有点儿过了,小家伙最后都哭了起来。心里充满了怜惜和悔意的安诺会答应白以辰提出的任何事情,更别说只是去看看阿婆了。 当白以辰拉着安诺站在阿婆面前,郑重地说:“阿婆,这是安诺,你见过的,我要跟他过一辈子的!”时,安诺才恍然,这是……见家长的节奏啊! 阿婆理解的“过一辈子”跟白以辰所说的“过一辈子”在方式方法上有点儿出入,所以阿婆只是欣悦地拉着安诺的手絮絮地嘱咐“要照顾好小白”“要帮小白找个好姑娘”“要让小白有个幸福的家” 安诺拿出一个警察的信用向阿婆做保证,一辈子“好好照顾”白以辰,他说:“阿婆,那个小白的爱人不会做饭可不可以?” “那怎么行?”阿婆不乐意了。 “没关系阿婆,我自己会做饭,我做饭可好吃了!”白以辰在一边急急忙忙地说。 “对!”安诺郑重地说,“小白做饭,但是我保证其他家务不用他做,洗碗洗衣服收拾屋子,这些家务都让他爱人干!行么?” “嗯……那……也行吧!”阿婆有点儿不太痛快。 “还有,”安诺继续问就,“阿婆,小白的爱人挣钱不多行么?” “当然!”阿婆理所当然地扭头对白以辰说:“小白啊,挣钱养家是男人干的事情,你努力工作挣钱养老婆,不可以靠老婆的!” 白以辰简直满意死“养老婆”这个提议了,他笑得欢快又得意,瞅着安诺说:“阿婆,我保证会挣大钱‘养老婆’”! 安诺无所谓地耸耸肩,对自己将来可能要“吃软饭”这件事早已接受良好了。 阿婆想起了最最重要的一件事:“对了!还有,小白以后要生两个孩子,要儿女双全!” 安诺觉得这个问题难度系数太大,他看着白以辰。 “阿婆!”白以辰说,“孩子如果有更好,没有的话……我领养一个好了!” “那怎么可以?”阿婆急了,“一定要有孩子的!” “好好好”白以辰安抚阿婆,“我要孩子的,您放心!阿婆啊,我才十八岁啊!”白以辰哭笑不得,觉得这话说得实在是有点儿太远了。 “阿白啊”阿婆叹口气说,“你今年是不是就要去读大学了?我有好久看不到你了!” “放心,”白以辰拍拍胸脯保证,“我寒暑假都会回来看您,有长假我也会回来看您,放心吧阿婆!” 安诺看着把小胸脯拍得山响的白以辰突然陷入了沉思。 在阿婆家吃完晚饭,两个人在一片夜色中牵着手往回走的时候,安诺突然对白以辰说:“小白,我得离开几天,局里有些事还得善后!” 白以辰当时只觉得安诺干的这行真是烦人,善后工作比前期准备都麻烦!他没想到,安诺这一离开就是将近一个月! 这个世界上有三种职业具有家族传承特性:教师、医生、军警! 安诺之所以成为后来的安诺,有两个原因:第一,他老子和老娘都是警察;第二,以他当年那种三天一上房,五天一揭瓦的折腾劲儿,只有军校和公安大学两个地方能制住他!安弘毅和孙千秀一商量,干脆还是报公安大学吧!于是十八岁的安诺就被他老子和老娘打包扔进了公安大学。 按说和家人从事同一个职业,很多事情沟通起来应该比较方便,但是问题麻烦就麻烦在安弘毅是个交通警察,孙千秀是个法医!虽然这两个都是警徽当头的人,可毕竟不是刑侦一线人员,对安诺的很多事情不太了解。比如安诺一下子失踪了一年,安弘毅只是从公安局局长那里得来“执行任务”四个字便再无下文,孙千秀因为毕竟是兴安市公安局的首席法医,腰杆子比她老公要硬的多,直接打上局长家的大门要个“说法”,这才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去干多么危险的事儿了! 要说安弘毅和孙千秀这两个还真是绝配,一个外柔内刚,一个外刚内柔:安弘毅看起来是个很温和好说话的人,可一旦要做点儿什么事,那真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孙千秀每天跟各种凶杀案现场打交道,神经强悍得如同钢缆,凶悍异常,人送外号“孙二娘”! 安诺从小怕他那个“笑面虎”的爹更胜过“冷面罗刹”孙千秀! 这个周末安弘毅排到了一天休息,孙千秀正好手头没有案子,最近都在家里做贤妻。安诺把手头最后一点儿事情办完,所有卷宗封存完毕后没打一声招呼地就回到了兴安市。当他在晚饭前敲开家门时,他那依然美丽的老娘惊得蹦起来,一把把宝贝儿子拽进屋子里“安子!你……你……怎么回来了?” “娘……您这是嫌弃我了是么,不欢迎我了是么?”安诺配合地作出泫然欲泣状。 彼时安弘毅正往小酒盅里倒他每天必喝的五钱酒,乍然见到儿子直接愣在那里把酒到了一桌子!安弘毅两口子看着“失踪”一年的儿子百感交集,一叠声地问“任务怎么样”“现在是不是没事了”。 安诺先拿出浑身解数各种手段安抚下父母大人,然后慢慢地讲这一年的故事:他说卧底的日子很苦,自己几乎要崩溃,他告诉父母自己几次生死一线,他故意给父母展示那一身的枪伤,孙千秀一个职业法医,一看儿子身上那三处枪伤就泪如雨下,这是真正的“命悬一线”啊! 安诺抱着他那哭作一团儿的娘,说:“妈,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之前我谈了那么多女朋友都不成功了。我觉得我找不到一个愿意跟我一辈子的女孩了,毕竟没人愿意时刻准备当寡妇!” “胡说!”孙千秀带着泪训斥儿子,“照你这个逻辑,所有的警察都得是单身!”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安诺想了想措辞说,“您看,平心而论倒退三十年,您愿意跟我这样的人结婚么?” 孙千秀犹豫了一下说:“可毕竟还是有很多姑娘愿意跟你过一辈子的啊!” “是啊,可我不一定能找得到她们啊!” 孙千秀也沉默了,安弘毅在旁边插嘴说:“安子,我跟你妈也没逼你结婚啊,你慢慢找,也别太绝望了。” 安诺沉吟了一下,说“对了,妈,你知道卧底生活最痛苦的是什么么?不是恐惧,是孤独……就是那种周围全是敌人,没有一个朋友的孤独和绝望……” 安爸爸打断安诺的话头:“儿子,好好说话,文绉绉的忽悠谁呢?” 安诺抓抓头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的意思其实就是,你们看,我这个职业,我这个情况,如果有个人一心一意爱我,对我好,不在意我是警察还是地痞流氓,我死了他不会寻死觅活但是会替我照顾双亲,我活着他不会介意我挣多挣少加班不加班,但是会永远给我准备好吃的饭菜帮我打理好家,我……” “儿子!”安妈妈皱着眉头,带着几分不满地问,“你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安爸爸也附和道:“对啊,儿子,其实你妈妈真的挺不错的!” 安诺翻个白眼望望天花板——这俩人怎么就听不出话里话外音来呢? “不是,爸妈,我的意思是这次去卧底,我的身份就是一个地痞流氓毒贩子,我没钱没势没地位。我就想啊,我要真是这么个人的话,估计这辈子连个过心的朋友都不会有!可如果要真有人一门心思地对我好,想要‘挽救’我,让我走正道,就算知道我贩毒杀人,还不改初衷地认为我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安诺瞥一眼安爸安妈,发现这两人的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忧虑,他鼓起勇气继续说:“要真有这么个人,我觉得我特愿意跟他过一辈子!” “安子,这种人……你确定你不是电视剧看多了?”安妈妈觉得儿子卧底回来脑子回路都不正常了。 “妈!”安诺不满地说,“我说真的呢!您说世界上会有这样的人么?” 安爸爸玩味地流出一抹笑意,冲安妈妈点点头做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儿子,老实跟爸爸说,你看上的那个……不会也是个犯罪分子吧,还是黑社会老大的情妇?” 安诺头皮都炸了起来了,这就是他为什么怕他老子的原因,这老头子眼光透辟,言辞犀利,问问题总是让人招架不住。 “没有!”安诺举起一只手发誓,“绝对不是!他是……大学生,读建筑系的,本硕连读呢!” 安妈妈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她热络地抓住儿子的手一叠声地问对方的情况,恨不得立刻提着东西对对方家提亲!安爸爸拍拍孙千秀的手:“老婆,镇定!要真那么好,你儿子就不会绕那么大一个圈子告诉咱们那人有多好,他有多爱她了!”安弘毅把一双虎目瞪住安诺,目光凛然锋利,削得安诺一截一截矮下去: “儿子!老实交代!” 白以辰这两天特别生气! 案子结审了,他以为被隔离的安诺很快就能回来,可是转眼元旦过去了,安诺露了一面后就连个影子都没有了!又过了几天,眼看着一月底了,安诺还是不见踪影,每次给他打电话他总是含糊其辞。白以辰想去看看他,安诺总能找到各种理由阻止他,次数多了,白以辰的小脾气也上来了! 于岱坐在客厅里打DOTA,乒乒乓乓的战况激烈,白以辰百无聊赖地窝在沙发里用笔记本上网。于岱利用游戏空隙扭头看一眼白以辰,发现小家伙的眉头都打成死结了,于是抛下手中的键盘一屁股坐到白以辰身边: “想什么呢?” “没!” “嗯,小白,跟哥说说,相思真的那么苦么?”于岱贱兮兮地拱拱白以辰的肩头。 “还行,比看见你那张脸的感觉要好些!”白以辰这一腔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于岱立刻从沙发上窜起来,还没来得及开战,夏景辉就从书房冲出来一把把自家的炸毛猫拎走!他真是不明白,明明吵不过,可于岱就是喜欢撩拨白以辰。 把于岱安置在书房,夏景辉折回客厅看白以辰对着窗外发呆,好心眼地说:“你别瞎想,也别担心,安诺是真的有事!” 白以辰气鼓鼓地说:“他爱干嘛干嘛,用不着跟我说!” 夏景辉好笑地说:“他真没干嘛,他回老家办手续去了!” “什么手续?”白以辰立刻来了精神,把笔记本抛到一边窜到夏景辉面前,“是要调到省公安厅的手续么?” “是啊!”夏景辉顿了一下,“安诺因为这个案子不可能留在本市,省公安厅看上他了,想把他调走,他这算高升! “真好啊!”白以辰发自内心地叹息一声。 “对了,白以辰”夏景辉意味深长地问,“安诺现在有次选择机会,他可以入省厅刑警队,也可以选择去某个市局,你说他去哪里好?” “嗯……哪里更辛苦一些?” “都差不多,省厅的案子不如市局多,但往往都是大案要案。” “嗯……哪里升迁快些?” “省厅!升迁虽然难,但是前景好,人面大!” “夏大哥你觉得安诺更适合去哪里?” “省厅!” “那就省厅!”白以辰好像想明白了一个重大的问题,长长出口气再次强调,“去省厅!” 夏景辉露住发自内心的笑容:“可是干这行的挣钱都不会多!” “将来我挣得会很多!” “省厅的话,加班什么的会很多,安诺会特别忙!” “那不是正常么?干警察的都忙,我知道。” “那……省厅在兴安市,他家就在兴安市,可是你要在H市读七年书呢。”夏景辉认真地问,“白以辰,你就没想过那七年怎么过么?” 白以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带着几乎是失望的表情说:“其实一开始想得挺好的,安排得特好!可那会儿我不知道安诺是警察,现在……现在我也不知道了。” 白以辰叹口气说:“不过我想,如果安诺真的爱我,住在哪里不重要,我有寒暑假,兴安和H市距离也不远,周末搭高铁也可以来回……七年,我想我们应该能坚持吧?毕业后……我就去兴安市!” “你难道就没想过让安诺去H市市局么?他可以选择的!” “可是,夏大哥你刚说安诺最好还是去省厅的!”白以辰认真地看着夏景辉,“我觉得他应该去个适合他的地方,陪我呆在H市有什么意思?人生地不熟的,又没个人脉什么的!” 夏景辉不说话,微笑着看着白以辰,他真是打心眼里替安诺高兴! “白以辰,安诺回老家去办手续,他提出申请调职H市市公安局,申请已经批下来了,调令这几天就到!” 安家父母已经跟安诺“恳谈”了一个星期了,长期在公安工作的人有一点好:心理素质超强!变态杀手、性虐狂、恋童癖……各种变态隔三差五就要见上一个,所以孙千秀的心理承受能力远胜过安弘毅,但是安弘毅有项优点——听老婆的!凡事孙千秀那里通过了,他就不会多做纠缠。这一个星期,安诺用各种方式集中火力攻击他“美丽的娘亲”! 白以辰有多坚强。 白以辰有多善良。 白以辰救过我,好几次! 白以辰知道我是地痞流氓毒贩子,却还是义无反顾地爱我,救我! 白以辰操持家务一把好手。 白以辰努力学习、功课好得让我自卑。 白以辰学建筑设计的,前途光明,却为了你儿子甘愿当个受世人白眼的“玻璃”,你儿子真是一辈子愧对人家 白以辰将来会是社会精英,其实你儿子有可能会是个“吃软饭”的。 白以辰会为人,身边是个人都喜欢他,他能看上你儿子真是你儿子前世烧高香了。 …… 总之,你儿子这辈子无论从感情还是从道义上都不可能离开他了……您……看着办吧! 冷面罗刹到底也只是“冷面”而已,那颗柔软火热的心到底还是屈服给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和宝贝儿子的宝贝情人!于是两人一起去做安爸爸的工作,安弘毅听了半晌就问了三个问题: 白以辰从小少人关爱,他对你是爱情还是亲情? 白以辰才十八岁,太小了,他能爱你多久? 你是警察,公务员,同性恋的身份会给你造成极大地麻烦,你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了么? 安诺笑着说:前两个问题是他的不是我的,无论如何,我都爱他!至于最后一个问题,我可以脱下这身警服,但是不能离开他! 一月底的时候,春节的脚步近了,大街小巷都响起了刘德华的“恭喜发财。夏家开始大肆采买,白以辰觉得夏景辉买的这些东西足够七八个人吃年夜饭了,他问:“夏大哥,加上安诺我们四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啊!” 夏景辉笑了笑:“给你个机会展展厨艺!” 白以辰嘟囔着又让他一个人操劳真是虐待童工,于岱意味深长地说:“到时候恐怕你会抢着干活的!” 白以辰撇撇嘴说我又不是受虐狂。 腊月二十三,小年。 白以辰一大早被砸门声惊醒,他赖在床上听了半天没人去开门,只好顶着一头鸡窝从被窝里爬出来,身上套着安诺的大号棉布睡衣,露着大片脖颈和一道笔直的锁骨,趿拉着拖鞋,挂着一脸的困倦和满眼的眼屎呼啦一声带着几分怒气拽开大门! 安诺站在门口! 笔挺的冬季制服,墨蓝色,卡肩收腰,束得整个人身条挺拔,周身笼一层庄严的气息;帽檐堪堪卡着眉睫,露出一双雪亮的利目,一如既往让白以辰想到潜伏的豹子!锃亮的银色帽徽和肩膀上的三枚四角星花闪着金属冷硬的寒光,锋利如刃。 白以辰眼里的安诺帅到惨绝人寰,他微张的嘴角快流下口水来——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穿制服的安诺! “你好!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安诺,男,27岁!一级警司,目前是H市市公安局刑警队队长!从现在到未来,我都是你的爱人!” 白以辰傻了,安诺微微一笑,向旁边让开一步,指着站在楼梯口的两位同样穿着笔挺冬季制服的警察对白以辰说: “这是我父母!” 正文完
推书 20234-08-22 :一手遮天(穿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