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谈话,杀手
“你刚才是在等什么人吗,看起来心情很不好。”连至高慢条斯理地将红酒倒在水晶杯中,看似随意地问道。 江予奇怪地看了连至高一眼:“我确实是在等人,可那狗娘养的的居然敢放我鸽子,以后我能让他知道他是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江予说着气从中来,恼怒地一脚踹在茶几桌腿上,剧烈的摇晃差点没让整桌的酒杯摔下去。 “哦,约在兰蔻子的想必是很不一般的朋友吧。”连至高凑近江予递上一杯腥红如血的红酒。 “哦,还好。算是比较合得来的床伴。”江予没接那酒,狠狠眨了眨眼睛,龇龇牙像是犯了瘾一样连忙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哆哆嗦嗦叼在嘴上:“有火吗,借个。” “烟瘾来了?”连至高笑笑递给他一个打火机。江予结果之后赶忙点燃香烟,然后满足地长舒一口气,如登极乐般自顾自地吞云吐雾起来。 “没办法,瘾来了熬不住。我吸烟你不介意吧。”江予靠在沙发上,眼神暧昧不清,似痛苦又分明快乐至极。他弓着身子,纤长的手指夹住细烟,艳红的唇瓣中缓缓吐出丝丝缭绕白雾。晦暗不明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模糊的阴影中却越发有一种深喉入股的极致妖娆。左耳垂上那一枚娇艳欲滴地红宝石,便如火玫瑰于黑夜之中傲然绽放。 连至高情不自禁地滚动喉结。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快要克制不住自己念想的时候了,身居高位多年,想要的招招手便可来。久了,便有些厌倦了那些骨子里都是谄媚的人。这种骄傲的小猫,浑身都是锐气,张牙舞爪地想要挠你却又举手投足之间都让你迷恋,且每一爪都精准地挠在你心里。 “这个无所谓。倒是你,下体不来不会寂寞吗。”连至高坐近江予,语气里满满都是邀请。 江予呵呵轻笑,转身趴在连至高肩头。嘴唇靠近连至高的耳畔似乎就要吻上去,吐纳之间的气息就像是一股子热流顺着耳膜轰然冲进连至高的身体血液之中,猛然点燃起内心的那团火。 “你好像弄错了一件事呢。”江予手肘撑在连至高肩头,张嘴轻呼,那缭绕地白烟尽数喷吐于连至高侧脸:“我啊,可从来都是top的哦。” 江予说完,将吸了一半的烟拧灭在茶几的烟灰缸上,拍拍衣服起身。 “两个top在一起是商量不出什么好结果来的,所以说呢,拜拜了这位想老牛吃嫩草的大叔。”江予还没走远就被连至高一下拉住手腕。 “等等,bottom能体会到top体会不到的感觉的,难道你不想试试吗。” “切,就算是那样我凭什么非得在你这里试。谁知道你身上会不会又那种嗯,脏脏的东西?”江予嗤之以鼻,连至高却被江予的话给逗笑了。还从来没有人敢说他身上脏的,这个家伙该说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还是傲慢得让人生厌呢。 “我今天没心情,大叔你找别人好了。”江予用力把连至高的手甩掉,奋力地把自己手腕都给甩疼了。他龇牙咧嘴地揉揉手腕开门就要跑人。没想到连至高根本就不打算放他走。 “如果我非要你留下来呢,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我管你是什么人啊,你以为在拍高干片啊还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会被你唬到我就是白痴加三级。总之你赶紧让我走!” “恐怕不会如你愿的,小猫咪。” “小猫咪你大爷!” 这个时候包厢的房门被人从外面用力踢开,露出一张款额浓眉的脸来。 车解这家伙终于肯来了吗,还真是会挑时间。 “嘿大叔,你自己约了炮友还来找我也太没道德了。赶紧松手。”江予看了眼在门外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出乎意料之外状况的车解,狠狠瞪一眼连至高努力地要从他桎梏里挣脱出来。 “连老板,你这是在排什么戏?” 连至高看了眼车解,终于还是很不甘心地松了手。江予冷哼一声,施施然大摇大摆地离开。 一下了一楼大厅,吧台上的酒保看到江予完好无损地下来惊讶地盯了他很久。江予朝酒保玩味一笑,把酒保笑得登时转过脸去。挑了个不那么吵闹的角落坐上,江予招来服务生上了瓶威士忌。随后便摸摸左耳上的那枚红宝石耳钉,靠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他还没立马离开是因为还必须要找一个人。他亲爱的弟弟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期待那人能在某一天一枪崩掉自己的脑袋呢,只可惜他亲爱的弟弟运气似乎不是那么好。 耳边这个时候也开始断断续续传来一些声音了。 【连老板,做正事的时候也不忘记猎艳,这种习惯还是没有变啊。比起江山来说,美人可是更加千娇百媚】 【车老弟说笑了,说笑了。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行,连老板既然说要谈正事那就谈正事。连老板听说过道上的K吧,这一次的消息就是从他手上叛逃出来的人嘴里泄露出来的。资料我带来了,您看看便知】 【难道是那个K】 【正是,隶属于名为欧罗巴审判的一个组织,常年活动于欧洲和北美洲。欧罗巴审判虽然在规模上甚至比不上一些二流集团,但是因为内部人员普遍能力出众,所以办事的效率也非常之快。他们的活动范围非常广,所接受的任务也非常杂。一般来说只要你出得起那个价钱,他们都会接受委托。并且他们组织本身手上拿捏着流通欧美大陆上的众多交易通道,所以偶尔也会走私军火。这个欧罗巴审判非常神秘,这么多年来很少有太过具体的消息流出。这个K算是少数公开化的欧罗巴审判成员。前段时间欧罗巴组织把意大利的古老黑帮兰罗斯家族施行灭族暗杀时不慎漏掉了那个家族的一个边缘成员。不想那人带着巨额钞票逃到法国投靠了那里的地头蛇欧博特,希望欧博特能够帮他报仇。也是这个时候K队伍里发生了叛乱。我找到的那个逃到天朝来避难的人尼特就是当时侥幸没被K诛杀的人。】 江予听到这里,猛然间睁开眼。这个车解的声音怎么感觉这么熟悉?江予左思右想也没倒腾出个所以然来。 【你说了这么多我不觉得和我有什么直接的关联,车解你不会是打算拿这些来糊弄我吧】 【怎么可能,连老板你继续听我说下去。那个尼特当初能够顺利通过天朝海关安检进入大陆就是因为有岳启星给他打通了关系。你想想,欧罗巴审判既然能够踩着那么多的尸体一步一步登上欧洲黑帮组织的金字塔上,他们自然有的是的办法让组织成员忠心不二。这次人员的叛逃再加上岳启星的帮忙,你不觉得实在太过于巧合了吗。岳启星背后一定有更大的组织在帮主尼特逃亡,而这个组织想要的恐怕就是欧罗巴审判手中那庞大的交易网资源,和他那众多的上下买主卖主了。】 【哦,那又与我何干。】 【岳启星现在已死,他背后的组织损失这样一个大将恐怕也有些元气受损。难道你就不想代替岳启星成为那个组织的联系人吗。你瞧瞧岳家那火箭一般的飞升速度就能大致清楚他背后的组织有多么强大的能力吧】 【……】 【连老板,还有一件事我觉得非常有必要告诉你。尼特曾经透漏消息给我说,他们的最高首领,代号crown的男人就在天朝,次代首领也在天朝。如果这两个组织在天朝打起来……】 【嗯,听起来还挺有意思。只是车解啊,我怎么就知道你没有设好个圈套让我自己钻进去呢。岳启星背后那个组织你压根没有确切的消息,至于欧罗巴审判。我不管他们在欧美那边多有势力,在天朝在京城,那就只有我连至高最大。我起初以为你能给我更多有效的情报的车解,没想到你这么让我失望】 【连老板你听我……】 【行了,我不喜欢听空话。你还是先拿出点实效的东西出来给我看吧,不然你是想让我那么多钱都打水漂吗。江家的那个江予你继续好好盯着,他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是,那个江予太狡猾了,而且性格阴暗沉着,是个狠角色。我会多加注意的。】 那边的谈话进行到这里,江予总算是记起来那个车解的声音到底为什么这么熟悉了。这个带点痞气又参杂着点桀骜的声音不正是他几个月前的晚上跑去探查岳启星别墅时碰到的人吗。 该死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不去找,那个混账东西居然自己撞上门来。当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非要闯。江予危险地勾起一抹笑,端起面前的就背仰头一口灌下去。 K啊K,我叫你自行处理,你就是拿这些结果来回报我的吗。 江予眼中快速闪过一抹杀光,抿进一口酒,让那醇厚的液体自然而然地顺着唇齿滑下喉咙,食管。很好,再好不好过。以前crown总说不要让组织沾染亚洲,现在恐怕也由不得他了。 重新摸过左耳红宝石,江予招过服务员结账。离开的时候却不偏不倚撞在一个人的胸膛里。他捂住鼻子抬起头,入目的就是一张轮廓分明,目光深邃的人脸。 “是你?”江予挑眉。 “哦?这个小美人看来认识我?” “少废话,文森特。有生意给你做,你觉得怎么样。” 那个身高至少有一百九十公分,胡子拉碴的男人搔了搔下巴,思考片刻之后说了句:“要是小美人亲我一口我就免费给你干一次活。” 江予无语地翻白眼,从上衣内兜掏出一张照片拍在文森特的胸前:“杀掉照片上的这个人,他的名字叫江予。联系方式在照片背后,你如果想要干就直接联系我。” “嘿小美人,有你这么蛮横的委托方式吗,太粗暴了!” “还有一点,在你杀了他之前,你必须确保他不能被别的人杀死。否则你一毛钱也拿不到。”江予冷冷瞥了文森特一眼。 “你不觉得你条件提太多了吗!”文森特不满地抱怨。 “干不干我不强迫你。所以,期待你的主动联系。”江予冷了一张脸转身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徒留给文森特一个凛冽的背影。 文森特搔了搔下巴,一双慵懒的茶色双瞳中映出的事照片上那个身穿白蓝相见西装校服,脸上架了一个大大黑框眼镜,身材削薄,五官平淡无奇的黑发男生。 “嘛,虽然雇主很粗暴。但看在他是个美人,单子也挺有意思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接了!” 第三十章:相残 此时,南条已临近期末,到处都充斥着一片沉默的硝烟。江予倒是完全不急,他没争抢鸿钧席位的心思,期末的考试对他来说也就那样。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让车解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掉。车解有威胁,迟早要除掉。但是他不能自己动手,也不能叫司相宜那边的人动手。连至高已经注意到他,动作太大的话搞不好还会把组织也牵扯进来。车解还得找个合适的人来收拾啊。 “小予?你在想什么,怎么不吃饭?”忽然利瑜那阵温柔如春风拂面的声音传过来。江予回过神来猛然盯住利瑜看了许久。 “额,你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利瑜奇怪地摸了摸自己脸颊,不明所以。 怎么就忘了他呢?我亲爱的弟弟。 江予小心地摆摆手:“没没,我这是老毛病了。只要一到期末就容易紧张发呆,你不用管我的。”继而又拿起筷子小口地进食。 利瑜了然地笑笑:“你不用那么担心的啦,期末考试没你想象的那么困难。我早就在学长打听好了,他说大家紧张过头叫我不用害怕什么的。” 江予抓了抓衣领,对于利瑜的话不置可否。显然不可能因为利瑜的一句话就摆脱那种期末综合征。 “对了,你能帮我一个忙吗?”江予放下筷子,双手抓在膝盖上紧张地望着利瑜的眼睛,眼神有些躲闪又有些挣扎。 “怎么了?”利瑜见状停下手上刀叉。 ****** 利瑜徘徊在寝室床前,脑子里一直在回放刚才他去找那个女娲班的车解的场景。车解明显对他的到来很迷惑,当他说明他的来意并且把江予要他带的话一字不漏地传达给车解之后。车解先是惊讶然后很快便露出笑容来。车解以为他很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所以还特地把他拉到一边向他再三保证这个合作一定会非常成功的,让他回去汇报江予。 这个车解之前他从未听说过,但是以他的眼力和直觉可以肯定这个车解绝对不是什么单纯的高中生。那狡诈的眼神让利瑜一下子就认定车解不好对付。但是江予又是怎么和车解这种人对上头的?看江予的样子他似乎并不是很愿意和这个车解合作,对于车解的印象也不是特别好不然不会把这么重要的接头工作交给自己来做。可是反观车解的话又证明他是作为征求者这一方的,江予手里才握着决定性的权利。这种合作关系想必车解必定是要听命于江予的了。 只是……江予真的有这样的魄力吗。他为什么要和车解合作?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但无疑,如果车解和江予真的联合在一起,江予那一边势必如虎添翼。有了章淮再加上这个探不出虚实的车解,情况不太妙啊。 利瑜在房间了转转悠悠了半天,脑子里江予、江濉、章淮、车解的脸就像放电影一样不断地来回闪现。 懦弱的江予、天使面孔蛇蝎心肠的江濉、强势的章淮、神秘的车解……利瑜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改如何做了。 想想章淮想想章淮……利瑜泄气地倒在床上,呈大字型躺倒双手捂住脸嘴里喃喃细语。他突然想到了很多,以前的,现在的,未来的。忽然他猛地从床上跳起来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 那头一直忙音,知道最后关头才堪堪有人接起来。 “你就不能挑个时间给我打电话?你知道我现在在干什么吗。”利瑜听到江濉在电话那头低声地骂道。 “呵,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你以为我想打电话给你?谁管你在做什么啊。”利瑜冷笑一声。 “到底有什么事。” “关于江予的事,你一定会很想知道的。” 江濉站在餐厅走廊里透过微微开启的门缝看了眼门里的江毅和,无奈地咬牙快速跑进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内。 “你最好说些有用的。” “当然了。”利瑜施施然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风景把之前他和江予吃饭以及同车解会面的事都给江濉说了一遍:“如何,你对你的好哥哥做的这件事有什么感受?” “你确定那个车解要帮江予对付我?”江濉的话异常冰冷。 “那还用说,车解那个小子一定是混黑的,我看得出来。江予如果和黑道沾上勾肯定是要用来对付他想要让其消失的人。你想想除了你,谁还值得他这么大动干戈。” “哼,他倒是开窍了。” “总之你还是注意点那个什么车解吧。”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安得什么心,但是这次消息还是谢了。” “要不是我们合作我才懒得管你,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不要妨碍我,一切都好说话。”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妨碍你的。”江濉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开口,然后猛然挂掉电话。 利瑜对着已经通话结束的手机,嗤笑一声。可得把车解解决得干净利落点哦,二公子。 ****** 在期末考试的前一天,江予接到了文森特的回复,这时距离他向文森特发布任务已经过去了整整27天。27天前,自从他听到车解和连至高的谈话后他立刻联系上了K,宣布停止他现今所有的任务活动,遣返回总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要负全责。并且向其余人下令任务期间优先追捕叛逃者,捕获时当场格杀。越快越好,不能让他们泄露出组织的更多机密。 只可惜,教会了那些人反追踪技术没想到现在居然用在曾经的同伴身上。快一个月过去,还是没有什么确切的消息。这个时候文森特的回复对于江予来说也不是那么的重要了。 江予料到文森特会答应。 【亲爱的小美人,你叫我杀的人来头可不小啊】 【我可以预先支付你两百万,事成之后再给你三百万。如何】 【嘛,钱不是问题,我比较感兴趣的是你所提出的条件】 【我似乎没有回答的必要吧。你的猎物我想你不会把他让给别人,更何况他可是杀手的香饽饽】 【好吧,既然你坚持。那么你想那人什么时候死呢】 【这个你可以根据你自己的喜好,我无所谓】 【呵,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雇主】 【我相信你虽然没有什么职业操守,但是确实是顶尖的杀手。你要如何做我都没意见,甚至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一枪爆头也行。只不过有一点我要说清楚,我希望能看到他的全尸】 【嘛,我可没有分尸那种陋习。我一向是信奉人道主义精神的!】 【是吗,那就拜托你了】 江予没有和文森特见面,他们只是在网络上取得的进一步联系。他直觉不应该多说以免暴漏身份。如果文森特仅仅因为这些就觉得奇特的话,那么如果他知道他的雇主就是他要杀的人他会作何感想? 江予是曾经想过自杀,即使是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活着有什么意义。也许他去找文森特也只是想给自己试试运气罢了,看自己在一个收钱杀人的杀手手里能够活到什么时候。他想着祸害遗千年,他可能算不上什么祸害但也不是什么好人,死了就死了大概别人笑笑也就遗忘了。他想着就算自己死了组织还是可以在选拔一个次代首领。他想着他死了,或许便解脱了。 接下来便是期末考试,果然又是像之前入学考试那般分成笔试和体试。江予一直觉得南条这么特立独行就是想表达自己对教育厅的不满,南条向来都是各种和教育厅唱对台戏。但是江予后来才知道这完全是他高估南条了,这其实就是南条创立人的午后闲想,歪打正着创造出一条产业线。 试题什么的,他交出的试卷一般来说不会让他掉出少昊的及格线下。至于章淮,江予完全不担心他的成绩。 只是结业那天班主任简虹宣布了一件对其他人来说比较惊心动魄的决定。 学校决定在新年过后的第三天举办为期三十天的偏远山区生活体验,要求所有高一学生全部参加。 “等等老师,高一学生?难道说学长学姐们可以不用去?”江予旁边的一个女生突然问道。 简虹点点头:“这次的生活体验活动是专门为你们高一级学生准备的,虽然之前并没有这种列子。但是我想这对于你们来说不是坏事,相反我觉得在不同环境下生活一段时间能让你们学到更多书本上所学不到的知识。” “饶了我们吧老师,刚过完年耶,学校就不能消停点吗。” “根据我的判断我不认为我有必要花费一个月的时间来参加这样一个活动,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偏远山区……我已经感受到了学校的恶意。” “老师,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提醒一下学校他们做出了一个可笑的决定。并且,是针对我们高一级学生的不公平决定我们有权利抗议。” “我以为文革的那些知青下乡已经成为绝唱,没想到我们要成为第二代下乡知青,悲哉。” 简虹早就预料到学生们的反抗,她选择无视之。 “学生手册我想你们一个人都没读吧,需要我给你们讲讲第四章第三十二条的内容是什么吗。”简虹敲了敲桌子,微笑地扫视了一边底下面面相觑的学生们。 忽然有人弱声说:“不得无故缺席学校所指定参加的课外活动,否则当做记过处分……” 如果在档案里留下记过处分的痕迹,那就是一辈子都洗不掉的耻辱了。 “学校这是施行暴力,我们要反抗!” “……” 简虹笑得更加迷人:“同学们记得准时在那一天早上七点在学校集合,行李不用带太多,足够换洗的衣物就好了。如果确实有急事请记得提前通知我我会认真核实的。如果那天被我找到旷逃的人,我想学生手册已经写得很明白了。我也是按照规矩办事,你们不为难我我也不会为难你们的。” 简虹走后,整个少昊教室都安静得吓人。然后随着一个骂声出现便沸腾了起来。 “shit,要我知道到底是哪个混蛋出的主意我一定要他好看!” 江予瞥了眼一直默不作声的蒋可白,撞了下他的胳膊。 “小表哥,你没什么看法?” 蒋可白扯了嘴角似笑非笑:“学校自有他的道理,依老师的说法,去不同的环境生活也许挺不错。” “你倒是想得开,反正我不想去。”江予嘟囔。 “怕什么,不是有我在吗。我会照顾你的,你是我弟弟嘛。”蒋可白笑得和煦。 江予乖巧地点点头,眼底却全然没有笑意。他有种预感,这一次的生活体验可能真的要体验体验生和活了。 第三十一章:我就是这种人 章淮没有想到江濉会亲自跑过来找他。那一天京城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铺满了整条街。北风呼啸着,奔袭而过,便刮起漫天的霜雪。江濉站在他家大门前,穿着鲜亮的厚重大衣,脖子上围着一圈毛茸茸的围巾,整张脸都被寒风吹得红彤彤的。在这一片苍茫冷色调的背景之中突兀而又夺目。章淮听着门铃响但却制止了佣人去开门,他打从内心里讨厌江濉。如果可以他希望他这一辈子都可以不要再看到那张脸,不仅是因为他那让人作呕的表里不一,更因为他是阿玉的弟弟,抢走了阿玉一切的罪魁祸首。这种人不是最应该消失掉的吗,为什么就可以活得这么畅快? “少爷,外面可是零下好几度呢。这一直站在外面实在是……”佣人看了眼还是不肯离开的大门口的那人,小心翼翼地劝告章淮。 “别理他,他受不了了自己会走的。”章淮一甩袖子冷下一张脸来。 “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的,做你的事去!”章淮瞪了那佣人一眼,径直上楼。银威之下,佣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章淮瞥了一眼大雪纷飞中的江濉,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冬天。也是下起了这般大的大雪,但是站在门外的等他的却是阿玉。小小的,在寒风中颤抖的阿玉。 那个时候江濉才刚刚来到江家,章淮也还没有这么讨厌这个漂亮的小弟弟。他以为江濉的到来会让阿玉增添一个好玩伴,但是他错了。 他亲眼看到江濉把在外面抱回来的流浪犬用小刀开膛破肚埋在阿玉经常玩耍的花园里,等到江予用小铲子给花园松土不小心挖出那些小动物的尸体时又惺惺作态地跑过来大哭,让别人以为是阿玉把那些小动物残忍杀害又掩埋的。虽然庄园里的人并没有责怪过阿玉,但是章淮能感觉到他的难过。 还很小的阿玉站在他家的大门前,眼睛已经哭肿了。脸颊通红,满头都是积雪,浑身上下都冰凉冰凉的。他在那里站了很久,可是章家的佣人说少爷出门去了不在家。他就一直在门口等,终于等到了章淮回来。 从来都很少哭的阿玉那天差点没哭得背过气去,一直说着他没有杀小狗狗。章淮看着他哭成那个样子,一下子就忍不住抱住阿玉一起大哭起来。他不明白为什么江濉要这么伤害阿玉,他不明白一个那么小的孩子为什么会有如此恶毒的心肠。但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江濉不管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不管他要做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伤害阿玉的人都是他的敌人。章淮想保护阿玉,想让阿玉快快乐乐的。不,不是想,是他必须保护阿玉。不然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给他避风的港湾呢。 章淮眨了眨眼睛,很多年前阿玉那一身冰冷的温度都似乎穿越时空传递到了他身上。怨与恨的毒针或许就是那个时候深深扎根在他心底的吧。 “把我的衣服给我。”章淮喊了声。闻声而来的佣人赶忙拿了保暖的大衣替他套上,见少爷似乎要出去就又找出一把雨伞,却见江濉趴在门栏外。 “你来做什么。”章淮并没有开门,隔着门栏在和江濉说话。 “你……不请我进去吗?”江濉搓了搓手,拍拍已经快要冻得没有知觉的脸颊。 “没必要,你有话快说。”章淮毫不客气地回了这么一句。 江濉明显有些受伤:“可是外面真的很冷……” 章淮冷笑一声:“呵,你要是不说我就回去了,没工夫在这里陪你挨冻。”章淮作势就要转身回屋。 “哎别别……”江濉紧忙叫住章淮,从口中喷出一串串白色的热气:“就在这说吧。那我长话短说,你能不能去劝劝哥哥叫他回家?” 章淮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眉峰一皱:“等等,你能重复一遍你刚才说的话吗。” “我说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哥哥叫他这个年回家过。” “为什么?” “因……这还用为什么吗?过年不就是应该家人在一起才有意义的吗,他就算一时想不用离家出走但是过年总应该回来吧。”江濉错愕地说。 “你有这个心思为什么不自己去说,你早就知道他搬到了哪里的对吧。哦,我该谢谢你没去找他麻烦。”章淮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我怎么会呢,我不是那种人!” “不,江濉,你就是那种人。”章淮目光如炬,狠狠灼烧在章淮皮肤上,惹得他神经一阵刺痛。 “我知道你们对我有误会,但是哥哥他只听你的话,我也是没办法才来找你的。” “呵,那么你们怎么就不想想为什么阿玉只听我的话。你们怎么就不想想他放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管非要搬出家。你们怎么就不想想自己有当他是家人看待吗。阿玉不想回去我不会强迫他,所以你请回吧。” 雪越渐大了起来,章淮刚才踩过去的脚印早已被重新掩埋。江濉紧抿双唇,眼眶泛红似乎就要掉下泪来。 “爸爸他,是为了哥哥好。”江濉哑着声音说道。 已经走离大门约有十步远的章淮停下步子,吐出冰冷的语句:“不,江叔叔他只是想要一个听话的傀儡罢了。如果这个傀儡不听从摆布了,那他随时都可以丢掉。”说罢又重新迈起步子。 “爸爸他不是这样子的。章淮哥……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江濉已经完全哽咽。 “你错了江濉,我本来就是这种人。对于你,我从来都不需要虚与委蛇。”鸦色的伞遮挡住章淮的表情,但他却像化身成了这冰霜之神,冷酷无情:“还有,请不要在我面前装出这番模样来,我会恶心得很多天吃不下饭的。走好不送。” 那抹高挑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那栋门里,江濉捂住脸缓缓蹲下身,泪流满面。章淮的恶言恶语他原本早就应该习以为常了,但是听到这些话为什么还是像整颗心都被生生掏出来暴露在这冰天雪地中一般。 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看我一眼呢,我有什么比不上那个废柴的! 都是江予的错!如果没有他就好了,如果没有他就好了! 满眼血丝,睁目狰狞的江濉狠狠抬起脸来,嘴里喃喃自语,如果他消失掉就好了。 恶从怨起,魔由心生,大抵便是如此。 ****** 京城的新年已经远远没有以前那般热烈的气息了,城市限放烟花爆竹,往年那些轰隆震天虽然比较扰民但至少很喜庆的爆竹声也逐渐消失。整个京城除了那漫天的飞雪以及电视里反反复复播放着的老旧欢度新年的歌曲昭示着春节的来临,其他的似乎也就那样了。 大年三十的那一天,工作室里除了家在外地没有回家过年的胖子外就是江予这个有家不回的怪胎了。胖子端了一盆饺子和面坐在一楼大厅的电视机面前一边看春节联欢晚会一边把面吸溜得超级响。他吃了一阵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吃独食,然后就艰难地转过身子朝缩在赛车底盘底下修车的江予喊了声。 “嘿阿予,过来吃饺子,热乎热乎。大过年的就不要碰那些扳手机油了。” 江予诶了声,从底盘下钻出来。在洗手池洗好手和脸又去更衣室换了身衣服的江予出来坐到胖子旁边,胖子已经给江予拿了另外一双碗筷,看到他过来就盛了一碗饺子给他。 “要醋吗?” “诶?那就来点吧。” “你看你看,那个人的动作也太滑稽了吧!哎呦喂,这小品谁编的,笑死人了……” 江予慢吞吞地吞咽饺子,耳朵旁是胖子看春晚相声发出的震天响笑声。他看了看碗里那卖相不是很好的饺子又看看笑得东倒西歪的胖子,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真的再好不过了。 城市的另外一边,江家的庄园里依旧辉煌明亮,但却弥漫着一股子让人胆战心惊的火药味。 “威叔,爸爸没说他什么时候回来吗?”江濉坐在沙发上,瞥了眼大钟上的指针,再次问道。 “这……二公子,老爷确实没有说他今天几点会回来。但是今天是大年夜想必老爷就算是再忙也会赶回家的。”徐威拿白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低头小声嘱咐身后的佣人:“还不赶紧把冷掉的菜拿去重新热!” 江濉冷哼一声,显然对于江毅和的迟迟不归气得不轻。 徐威暗叹一声,这家里的主人可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与此同时,悲剧的梁辞却在这合家团圆的大年夜里在公司加班加点。虽然梁辞是自愿留下来了的,但他是为了那三倍的时薪啊!要不是老板放出这么诱人的条件,梁辞又正好最近手头紧他才不会留下来呢。说来说去都是老板的错!老板不想回家为什么非得逼得职员也不能回家!为什么老板不回家!次奥,因为他儿子离家出走了他当然不想回家了! 梁辞顿时就想捶桌仰天长啸了。小祖宗这次是真打算自立门户了吗,居然连过年都不回家。老板估计要气吐血了吧,难怪最近搞得跟更年期来了一样。 桌旁的打印机忽然嘀了一声,梁辞看过去果然是刚才的文件已经打印完毕。他拢整齐那一叠纸抱在怀里往电梯那边走。秘书处的人都被老板放假了,所以没人给你传递东西,梁辞只好亲自给老板拿过去。 在老板门外敲了十几下的梁辞转了转脚跟在思考自己要不要破门而入,不然要是老板积劳成疾倒在办公桌上自己也好英雄救领导啊。这么想着梁辞压下门把推门走了进去。亮堂堂的总裁办公室依旧豪华大气溢于言表,但是老板却不见踪影了。梁辞左探探头右伸伸腿地喊了几声老板,没人回应。 老板干嘛去了? 梁辞想干脆直接把报告放老板桌上得了,反正老板看得见。他刚把那叠纸放好在老板办公桌上就忽然觉得自己身后阴风一阵,然后便是老板零下好几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在做什么?” 梁辞吓得直接蹲在办公桌桌角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啊!鬼啊,南无阿弥陀佛我是佛教徒离我远点!” “你在说什么蠢话。”江毅和冷冷看了眼梁辞,重新坐回高背椅上。 “老板?” “你在这里干什么?” 江毅和明明说的很随意,但是梁辞明白如果自己说不出什么所以然的话就死定了,所以他立马跳起来回答:“我,我是来送报告的。” 江毅和瞄了眼桌面上的那一叠陌生白纸,冷声道:“那你可以离开了。” “yessir!”梁辞转身火速小跑着离开了办公室,他靠在37楼的走廊上,冷汗涔涔地喘气。或许是真的该考虑换一个东家了,不然这样迟早被搞得神经衰弱啊。 话说起来老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没听到开门声,难道老板办公室里有密室?啧啧,有钱人都是那尿性。梁辞摇头晃脑地下楼去准备收拾收拾就回家随便吃点洗个澡睡觉。这个时候他又觉得老板可怜了,子不养而亲不待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江予有许多苦咽下去了然后在内心里积压成灾,江濉有许多苦转换成了无边的恨意,而江毅和的苦或许早在上一辈子便化作骨血和他融入在了一起。 京城的夜幕也愈来愈厚重了,那些深埋已久的阴谋正伺机上演。 第三十二章:林村(一) 一过完年,生活体验的日子数着手指头就能点了。集合的那一天早上京城下了点小雨,似乎有种为他们践行的感觉。因为要去的地方需要横跨整个天朝地域,参加这次生活体验冬令营的学生们先是乘坐飞机飞到离那个小村落最近的机场然后转换交通工具,前前后后倒了好几次车。最后折腾了一天一夜,疲惫不堪的学生和老师们才到达那个大山里的小村子。他们这么累很大程度上还得归咎于他们自己,早前老师就已经嘱咐过行李千万不用带太多。但是这些乡村恐惧症的天子骄子们唯恐倒了那里会极度不适应,所以恨不得把整个家都给塞进箱子里。这里没有托运管理,网点最多的快递也送不进这里来,所以那些大包小包都得他们自己提着。不累才怪吧。 而到了这个小村落他们才发现这里的环境是有多么的落后原始,挑战他们的思维极限。 没有自来水,每天的生活用水都必须自己拎着桶到距离村子一公里地外的天然水井里打。没有电,整个村子到现在还是用煤油灯以及蜡烛照明,实在贫穷的家庭甚至连蜡烛都点不起。房屋非常简陋破旧,用泥砖堆砌起来的墙壁表面甚至没有用水泥添补空隙,用石灰粉刷光滑。这里甚至没有一所像样的学校,小学都没有。很多村民一生都没有受过教育,大字不识一个,他们的下一代也是这般。差劲的卫生条件,用来当做床板和桌椅的木头都已经发朽发黑了,做饭的灶台油污已经把墙壁生生刷上了一层黑漆漆的油垢皮。房屋前面围着的小栅栏里面养了许多家畜,那些家畜排泄物的气味足以让每个教养良好的学生脸色大变。每天都吃着咸菜拌白饭,遇上比较盛大的节日就会取出一些风干的腊肉和已经炸好的猪油当做庆祝。家畜的肉他们很少吃,因为这些都是他们除了在大山上采集草药卖钱之外唯一的生活来源。 村子里唯一一个赤脚医生是住在村头已经快要八十岁的老太婆,面容镐枯,眼神浑浊不堪就像那一盆洒满了泥沙的长江水。她很少出门,总是浑身着黑,手拿一根梨木拐杖。谁都不知道她的那些医术是从哪学来的,但是村子里谁有病却都会去找她,而她也大多数的都能治得好。 而这个村子里的人甚至不知道近亲结婚是违反伦理基因的行为,他们不懂,他们以为这是神灵对他们上辈子所犯下的冤孽的惩罚,那些不明不白自娘胎便是畸形的胎儿们生下来便会被抱走活活烧死 这个被大山封闭在世界之外的小村落甚至不知道天朝早已改朝换代,甚至不知道他们已经被时代远远抛在了后面。 甚至没有名字的村落…… 他们就是要在这种地方生活一个月吗……所有人都无法想象…… “岂可修,没信号!连半格都没有!” “卧槽,南方实在是冷得不行啊。这种没有电没有暖气的地方真的不会死人?!” “那我千里迢迢搬着过来的按摩器简直就是个笑话。” “不行的吧,我们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活下来?第二天就被毒死了吧。” “我不管,学校要记过就记过吧,我要回去。车费我自己会掏的。” “你是傻瓜吗,刚才在车上的时候没听那司机说进来这小山村的车一个月只有今天而已吗,想出去?自己走着出去吧。” “学校这是把我们的后路全断了……没有通讯工具我们就是喊破天也没人理啊。” 江予看了眼一点纪律性都没有,闹哄哄的人群。所幸就把箱子放在地上坐在那稍微消息下,别说倒了一天的车他也有点累了。这个时候他看到不远处从那群出来接人的村民里走出一个很年轻的男人,带着无框眼镜,一身棉服虽然看得出来已经穿了很长时间,但至少和那些村民们一比就干净整洁了许多。有负责的老师似乎认出了他就主动上前和他搭话。这个时候的学生们普遍已经对回家这种事绝望了。 后来从他们的对话得知原来这个男人是支教的志愿者,已经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村子呆了将近两年。这一次南条在那么多地方挑中这个村子这个人恐怕出力不少。 这个没有名字的村子姑且就叫他林村,大约有一百户人家,总人口将近六百人。一百二十名南条高一学生将会抽签决定他们即将寄宿的家庭。这也就表明有些人或许会结伴。 刚才还吵吵闹闹的人群现时已然安静了下来,带队老师手里拿着一个成年男人小腿肚粗细的竹筒过来,里面插放着一根根倒放的黑色签子。老师走到大家面前让他们开始抽,一开始大家面面相觑没有谁开这个头。事实上到现在他们还无法接受要在这样一个原始部落里面住上一个月。 老师叹了一口气:“你们果然还是没有那么高的觉悟,虽然成绩优异智力超群,但终归还是一群目光短浅的人。这个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你们将来不管是要做什么工作都必须要跨过一个坎,那就是劳动。赶紧抛弃掉你们脑子那些享乐的未来幻想,那只会让你们更加堕落成低层次的人。如果你们连在这个村子里生活三十天的勇气都没有,那么想必将来遇到更加艰辛的挫折你们就会立马弃甲投降。你们是天子骄子,是上帝偏爱的孩子。你们从小生活富足,沐浴着人们的赞美成长。但是社会永远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美好,脱离家族庇佑的你们立刻就能享受到来自社会的关照。学校现在只是想要把你们那些天真的念头全部抹消罢了,在这里你们没有那些高贵的身份,也没有那些来自家族的荣耀和金钱优势。村民们没人认识你们也不会费尽心思讨好你们,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你们自己来做。如果走出了保护就无法生存的人,将来也不可能取得多大的成就。” “那些前往山区支教的志愿者们在这里生活一年两年五年甚至更长,而你们甚至连这一步都踏不出来。” 领队老师的话顺着山风飘飘落落在众人耳边,江予注意到有些人脸色都变了。这些人,个个自命不凡,表面上谦逊其实心里不知道多傲慢。这么被领队老师指出你们就是一群胆小鬼将来没什么出息自然不会开心。领队老师这番话也说不上是什么激将法,但也确实有人被激得跑上去随便拿了根签走人了。有第一个便有第二个,江予是和蒋可白一起走上前抽的签。江予看了眼签头上的字,王叁。不是很能理解这签头字面的意思。 所有人都抽完了之后,领队老师就开始一个个喊签了。每喊一个就有一个村民过来把抽中那只签的学生领走。江予看着那副场景不知为何觉得异常喜感。于是等到老师喊了王壹,王贰之后江予才知道原来签头上那个姓氏后面的序号是要来区分相同姓氏不同家庭的。 江予也不知道是好运还是不幸,有人抽到和他同一家的签。而他们寄宿的那一家也是成员众多。这签结果出来的时候出了个乌龙,那就是章淮拼死也想和另外一和江予抽中同一样签的人交换,江予劝了他半天才把他安抚下来,差点就没发展成暴动了。 江予寄宿的那个家庭有七个人,家主王大年迈的老母亲,他的妻子,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江予到了他们家才发现他们真的是穷得一贫如洗,家徒四壁了。入目望去前厅就只有一张矮小的方桌靠在邻近厨房的那扇墙上,然后角落里放着一个很大的脏兮兮簸箕,上面零零星星放着锄头药篓,锄头山的泥巴都还没有洗干净。三个房间里除了那一张铺了破旧棉被的床之外,就只在角落看几个釉色的陶罐。整个家里最金贵最值钱的就是院子里那几只老母鸡了。他最大的女儿今年十五岁,按照村里的规矩已经是到了能够出嫁的年龄,但是王家连置办嫁妆的钱都没有,嫁女儿的事也只能一拖再拖。最小的儿子六岁,长得虎头虎脑,眼睛里像是盛着一汪水。小家伙看到有这么多陌生人来,扒在父亲的腿后面小心地探出头来偷看。江予只要一往他那边看过去他就立马藏住自己的脸。穿的衣服补了又补也不知道能不能抵御风寒。 不管他们有多铁石心肠,不管他们有多抵触,看到这里真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江予从小含着金汤匙出身,谁都不敢短了他哪。就算他活得心里不舒服,但是至少物质条件上他从来没有短缺过。他吃着顶级大厨用最好的食材做的食物,穿的是名家手工制作的衣服,住的是成百上千佣人围着转的庞大庄园,生日收到的礼物换算成纸钞可以把他整个人都埋起来,上的是所有人挤破了头也要进去的超级学园。就算他离开家在赛车车队工作也从来没有担心过钱的问题。倒不如说他的意识里从来没有过会缺钱花这种念头。 头一次,那种贫穷,那种落后,那种生活所迫赤裸裸地摆在他面前让他无法回避。 王大带他们去他们睡的那个房间,搓着手拘谨地站在他们旁边。他殷勤地帮他们提行李铺床,他的妻子和子女都站在房间外面好奇地看着。江予一眼就看到王大铺床的手上拿着的那条艳红艳红的床单,上面绣着大红的囍字,配套的被单也是绣满了吸水的鸳鸯。那分明就是结婚的囍被啊…… 江予和同来的同学诧异地对视了一眼急忙制止王大,王大还以为是他们不满意急得满头大汗连忙说这是家里最好的床具了。江予他们立即辩解说不是不满意是不好意思用他结婚的囍被,他们用平常的那种棉被就行了。可是不管江予他们怎么说王大就是不愿意把那囍被换了,拗不过王大的江予他们只好无奈地接受下来。 晚上,初体验大冬天在没有暖气地方洗澡的江予第一次十分钟就洗好澡穿戴整齐爬进被窝了,他甚至破天荒的没有洗头。 和另外一个同学仰面躺在床上,身上盖着那披鲜红的囍被,鼻间是那种草药枕头特有的淡然气味。两个人都没有睡着。 “总觉得这被子很别扭……”那人说道,然后江予听了在黑暗中犯了个白眼。 “不别扭才奇怪吧,我们两个男生睡在囍被里面。我觉得明天早上我们有必要比所有人更早起来把这东西收拾到不起眼的角落里。” “赞同,要是被别人看到了……无法想象……” “别说蠢话……” “其实这被子挺软和挺舒服的啊,这么黑什么都看不到,只要一闭上眼其实在哪里睡都差不多的吧。” 江予睁大眼睛妄图看清那布满蜘蛛网的天花板,可惜什么都没看到。然后他便往被子里缩了缩,小声道:“睡吧。” 没有听到那人的回答,想来那人已经睡着了。 第三十三章:林村(二) 向来睡眠极浅的江予在鸡鸣的第二声便睁开了眼睛,江予立马摇醒睡在他旁边的那人。穿戴好衣服,江予出门才发现王大早就醒了,坐在前厅手上拿着竹藤在编篮筐。 王大见他们以及起床憨厚的朝他们笑笑,然后用糙着一口在江予听来不是特别懂的方言冲厨房方向喊了句不知什么话。没过多久王大的妻子就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东西出来,江予探头看了眼,是白馒头,刚起锅的还热腾腾。 江予和同学就着冬日里冰凉的水刷好牙洗好脸之后回到前厅,吃饭的饭桌上那一家子人已经坐满。王大的小儿子王富坐在高板凳上一边晃腿一边抓着白馒头吃得欢。 “不会吧,早上就吃这些东西?”同学凑在江予耳边小声说道。 江予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径直过去坐在没人做的板凳上拿起一个馒头干吃起来,同学被他那眼神看得一颤,握了握拳也过去了。 王大还在编筐。 “王大你不来吃吗?”从昨天晚上的谈话来看王大他们是听得懂普通话的,就是不怎么会说。所以江予就直接开口问了。 王大指了指手中的编筐结结巴巴地说:“这个,你们,用,要做好。” 江予疑惑地皱眉,那框子给他们用的?用来干嘛?他没继续问,王大麻利地编好两个背式竹筐之后洗了洗手就一起过来吃早饭。 吃完饭江予看了看手表,六点一刻,天才刚完全褪掉灰暗。七点,江予就听到有哨声在外面响起,他和同学跑出门看到其他人家的学生也都是一脸茫然地站在门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集合在吹哨老师面前的众人交头接耳地,寒风吹过脸颊有种刺痛感。 于是接下来老师公布了一个让大家都不甚茫然的事。他们来这里不是度假的,村民们就算是在寒冷的冬天也没有所谓的假期。作为寄宿在村民家的感谢。他们每天都必须要领着能装大约五升水的桶长途跋涉到距离林村一公里外的天然水井里打水,然后再提回来。不要小看这一桶水,一天当中洗脸洗手洗菜浇地喂养家畜可都是要靠这一桶水的,甚至还包括你晚上的洗澡用水。打完水之后在上山采药的村民的带领下一起到山林中去工作。当然,那些东西都是归你自己所有。 江予这才知道王大编那两个筐子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感情是让他们当药农了。 但这都是次要的,走一公里的路去打水再提着五升水走一公里的路回来想必就算是体力过人的祝融也吃不消吧。当即就有学生抗议了。然后就听到老实说他们昨天所用的水全部都是村民们从那口井里辛辛苦苦挑回来的,有的甚至是那些个比他们还小的孩子来回走了两公里地提回来的。如果你们真的好意思,有那个脸面一直白用那些个营养不良瘦得皮包骨的孩子从那么远的地方提回来的水,你们大可以安安心心坐在家里。 那些大声抗议的学生们终于安静下来,神色奇怪的愤愤不平。这个时候已经有提着大桶从家里出来的孩子,他们成群结队的。在路过他们身边时还很好奇地不停朝他们这里偷看,然后叽叽喳喳笑闹地跑开。江予甚至看到了王富,他蹦蹦跳跳地走在他几个姐姐旁边,脖子上还挂着两端系了空矿泉水瓶的绳子。 学生们的脸色于是变得更古怪了。 老师一见批评奏效就赶紧赶着学生回家拿好桶跟上那些小孩子去提水。 路途不是不艰辛的,五升水不是不重的,两公里路徒步走下来不是不累的,更不用说那些山路崎岖得不得了一会上山一会下山的简直要折腾死那群身娇体贵的大小姐大少爷们。要不是他们撑着那一口气跟在那群小孩身后咬牙坚持了下来,恐怕很多人会直接在半路翘辫子的。 “他奶奶的,我这辈子恐怕都不会走那么长的路了。” “注意你的措辞,还有接下来的二十九天都得走,你就别这辈子了。” “天不待我!” “让我躺会……我手脚完全没知觉了……” “我刚才还以为我自己要死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老天难道是要我一个月后出去当国家领导人?” “做你的梦吧,小心出去你就被跨省了。” “谁敢跨我,我爸是李刚!” 这为刚说完他爸是李刚的人正直挺挺地躺在干草堆里一副上岸死鱼的样子,接着便有人大脚一伸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我这不跨你了吗。” “丫,叼人,我和你拼了。” 江予坐在凳子上脸色白得吓人,他体能向来不好。在祝融课上跑个一千米都能把他累趴下,更别说这两公里长征了。路上章淮曾经强烈要求江予把水给他提,江予死都不肯就是要自己提回来。章淮那家伙在特训营负重几十公斤跑十公里都不在话下,多一桶水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江予在路上本来就已经极度疲劳了,章淮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在他面前乱晃,气得江予真的很想一脚踹飞他。 “阿玉,没事吧。我给你揉揉,手法绝对一流。”章淮蹲在江予面前把江予一只小细腿放在膝上就开始帮他按摩:“这可是我从老教官那里学来的。当初我负重跑山路的时候也累得跟条死狗一样,第二天战都站不起来了,老教官就给我这么按摩。很有效果的,就是差了那药酒。” 江予被章淮大手劲给按得嘶嘶直抽气。 “是有点疼,你忍着点。按完就舒服了。” “哪是有点疼,明明就是非常疼。” “忍着点嘛。对了,那个利瑜没和你在一起?以前牛皮膏药一样整天粘着你。” 江予眨了眨眼睛,摇头。章淮又接着说:“得,他那种人不粘着你了也好。我不喜欢他,跟你说了多少遍叫你离他远点你又不听。” 江予不说话,就是皱着眉忍痛,活像个被爸爸教训了的小孩子。 “有那么疼?那我小点劲。我跟你说,我最近总是有不太好的预感。” “能有什么,这大山里什么都没有。” “就是这样才更容易出事,总之只要在外面你就别离开我的视线。待会进山我会一直走在你后头的。” “我不。” 章淮一听手上突然使劲,江予疼得大叫一声:“章淮同志你那是公然打击报复!” “江予同志,请你服从上头命令。我叫你往东你就偏给我往西,还有没有纪律性了。” 江予一龇牙,抓起凳子旁边的那些干草就给全撒在了章淮身上。趁章淮拍掉那些干草他立马缩回脚站起身就跑路。 “江予同志你给我站住!” “我偏不。” 章淮气得不轻,站在原地指了指旁边的几个人:“你,你,你还有你给我一起抓住他。” 被点名的几个都苦着脸又不敢违背大魔王命令只好一起逮江予送到章淮面前。 还没等抓住江予,老师就带着一群村民们出来了。那些村民们背上都背着一个竹筐,手里拿了小锄头,还提着准备给寄宿在自家的那些个小孩的。王大不用说,一手拎了两个。 一看这架势,还在各自养伤的人算是知道怎么也逃不过了,认命地上去结果筐子和锄头来。 林村依靠的这座大山没有名字,村民们也不知道这山叫什么。但却很尊敬这座山,因为是它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林村人。村民们每次上山采药之前都会在进山那条路的路口跪下冲着直接天际的山顶磕上三个头,希望山神能够保佑他们今天能在山里有好的收获。学生们自然是不会跪的,他们只是看着那些村民们闭着眼睛虔屈膝弯腰,额头贴在冰冷的泥土上,虔诚地祈祷。眼神复杂。 进山的路是这么多年来林村的村民一代一代走出来的,狭窄,崎岖。道路两旁杂草疯长,枝叶都已经伸到道路里面来了。学生们跟在村民身后,越往上走越发冷了。比较畏寒的人甚至得一直不停地搓动着双手,不断呼出热气在手掌上稍作温暖。 江予也很冷,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因为章淮就在他身后,自己一举一动都在他眼里。他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脆弱。 大概进入到山里的腹地,村民们就放慢了脚步。想来这里就是主要的采药之地了。按照老师的话,村民们只会在前几天带他们一起采药,之后就放他们自己上山了。所以如何在村民们的口中记住他们所讲的那些草药的模样,常见地,功效如何。这些草药周围会有什么东西存在。如何分辨真假的草药以及在大量采集当中不破坏掉山林的环境便成为了重中之重。 一般来说村民们上山采药都是会分开的,一面造成一个地区的过度开发。但是这几天主要是为了对学生们的教学就集中在了一起。讲解的主要都是一些经验丰富的老人,他们虽然上了年纪但却有眼力劲极好。一眼就能在一片杂草丛之中辨认出在学生们眼里和一般杂草没什么区别的草药。学生们在佩服之余又暗自苦恼这难度系数如此之大的辨识了。 不知不觉,大家就走到了一个悬崖旁边。那山崖陡峭异常深不见底,一眼望过去都叫人心颤。但是偏偏有一些很稀有的草药就喜欢长在悬崖峭壁上,学生们看着那些村民一点防护措施都没有就直接趴在悬崖边探下身去拔从石缝中长出的草药,一颗心都跳到了喉咙口。生怕他们趴着的那个地方泥土一松动,人掉下去绝对粉身碎骨的! 有人都背过身去不忍直视了。 “呸呸,净想些有的没的。狗血电视剧看多了吧,哪有那么巧合的事,土就那么不招你待见?” “可也太吓人了,你看他半个身子都在外面。要是真一不小心……” “至少也用绳子绑住栓那边树干上了,应该……没什么事的……” 等那位大叔成功拔草归来,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这里的人连人身保险都没有就经常干这种事吗!” “恐高症的人表示真的会死人的!” 大家跟着得胜归来的大叔们离开这里的时候,江予特地跑到悬崖旁边朝下望了望,确实是深的崖底只剩一片黑色了。他还没看多久就被章淮给呵斥了回来。 江予离开没多久,江濉和利瑜便出现在了江予刚才站的那个位置。 “这山底下还真是适合当做我们太子爷的永眠之地。” “恐怕你也只能白日做做梦。没看到章淮给当个宝一样寸步不离地守着吗。”利瑜勾唇冷笑。 江濉回过头来朝利瑜露出一个艳阳天般的微笑,眼中却是山巅之寒:“呵,所以说你蠢啊。吃醋的小男人。” “你……” “怎么,我有说错吗。一看到章淮对他好你就已经快要疯了吧。” “那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利瑜被戳到痛楚,一张脸都已愤怒扭曲到不行。 “因为,我能真的让太子爷长眠在这哦。” “怎么,你有计划?” “需要你的配合。” 利瑜盯着江濉那张脸看了许久,终于消散掉恼火,露出笑容:“当然。” 第三十四章:林村(三) 不知不觉,十天已经过去。大家多多少少也有点适应这里的早睡早起,没有一点娱乐活动的枯燥生活了。每天跑去打水也不再像第一次那样累得生不如死了,上山也多少可以靠自己辨认出一些有经济价值的草药了。 也许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时候背着药篓走在寒冷的大山之中,在一丛丛杂草里找到一株草药的那种巨大的成就感。 这几天那些人还在讨论一个如何更加快捷更加省时省力的从水井那边运输水的方法。 天暖的时候,阳光很大,浇完地喂完牲畜帮那些大妈大婶洗好菜灌好水缸,闲来无事就会搬张凳子聚在一起晒太阳,说些有的没的。心情好点时候他们甚至会教那些小孩子们学些基础的生词生字。没有黑板粉笔就拿了根棍子在地上写写画画。那些小孩子都挺好学的,有的很聪敏有的却笨得怎么教都教不会。 这天江予正在纠结他面前的一盆衣服,洗衣服这种事他已经很少亲自动过手了。更别说洗那种大件的厚外套,一浸水再要徒手拧干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拧干这都还是小事,他大不了叫别人帮他一切拧,比较没办法的是该怎么洗。自己搓的话脏东西肯定错不是很干净,但是用刷子的话那不是直接把衣服面料都给刷烂了吗。 他忽然想到之前看到那些大妈们洗衣服都是拿根粗棒子把衣服打得梆梆响,他是不是也问那些大妈借一根过来用用。抬头远远就看到利瑜心事重重地走过来。 “你怎么了?”江予皱眉,利瑜没说什么,只是若无其事地把一个纸条塞到他手里然后就转身离开。 江予看了眼利瑜的背影,动作很小地翻开纸条看。上面写了一行字:晚上八点xxx见,我告诉你岳启星的事车解。 只是扫完一眼,江予就立马把那纸条给撕成了碎片全按进了洗衣盆里。 ****** 因为那张纸条的问题,江予一整天都有一点心不在焉。那纸条上的内容实在有点奇怪,车解居然破天荒要告诉他岳启星的真相,他压箱底的货会这么容易翻出来卖掉?他心里没底,所以特地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跟司相宜打了个招呼说他晚上八点要出去一趟,叫他在上山的入口等他。如果一个半小时之后他还没有出现在入口处。司相宜就到xxx去找他。 晚上吃过晚饭,江予坐在前厅帮王大挑草药。有一些草药的品质不是那么好就必须挑出来单独弄成一拨。所幸数量不是太多,分拨很快就弄好。王大可能白天也比较辛苦到这个点就开始犯困。江予也说他自己去休息就进了房间。恰好今天晚上和他一起的那人去别人家串门去了,江予要离开的话只要在出前厅的时候不被人发现就万事大吉。大冬天晚上没人会出来吹冷风的。 裹紧了脖子上的围巾,江予双手揣兜急匆匆赶往那个约会地点。车解是不是太小心了点?选的地方也太偏僻了。江予一边拨开身边的那些快有他半人高的杂草,一边四下观望有没有人在附近。 被乌云遮盖住的弯月也不由得收敛起福泽大地的月辉,稀落的繁星作为装点自是可爱,但光亮却又黯淡了不少。江予站在山林里只觉得无穷无尽的黑暗把他团团围住,一切声响都被这广袤的丛林给吸收殆尽,耳边一片死寂。 江予站在原地不再前进,脚下的泥土有些松软。他不确定再往前走的话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太黑了,可见度很低。 “车解?”江予轻轻喊了声。从声带震荡出的音波不消片刻便消散于山林的冰冷空气里。 没有人回应他。 江予抿唇,提起脚又迈了一步。他似乎听到了叶片颤动的细微声音。 忽的,一阵寒风吹来迷了江予的眼。而整片山林都在这一阵风里喧嚣起来,哗啦啦…… 江予心底这个时候升起几丝不好的预感。车解不可能约了他自己却不来,除非车解根本就没有写那张字条! 江予脑子里瞬间闪过利瑜和江濉的脸,他暗骂一声转头就要离开这里。忽然耳边风呼啸一声,他后脑勺一片钝痛。身体顿时软倒在泥地上,意识开始模糊不清,然后昏迷不醒。 ****** 江予醒过来的时候,后脑勺依旧隐隐钝痛。他在地上躺了会,缓过神来之后才摸着头爬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被打晕之后躺了多久,但是至少现在他的手脚都已经被冻得发僵,全身却又滚烫滚烫的。江予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发烧了。他朝四周望了望却发现这里已经不是之前他遇袭的那个地方。是哪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如果白天的话可能比较容易辨认,然后找到出口。现在这种黑咕隆咚的大晚上,要在一个陌生的山里找出路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次还真是找了他们的道,谁能想到他们居然能从车解那里套出他们之间的联系事件就是岳启星呢。要不然江予不可能会相信那纸条是车解亲自弄得。现在那个袭击他的人把他搬到这个地方来,司相宜那边恐怕要扑个空了。 真是糟糕透顶。江予暗骂,但现在关键还是要出去。江予刚走一步就略有所思地蹲下身子摸了摸那泥土。和他之前遇袭之地的泥土有点相似,很松软。江予掏了掏身上所有的口袋发现自己大衣的暗袋里居然放了一个微型手电筒,这手电筒还是和他同住一间房的那个同学送他的。美名其曰遇上没电的时候至少也比那些蜡烛好用。江予立马打开手电筒,虽然灯光不是很强,但是至少比刚才一眼抹黑强。 如果袭击他的人是把他拖到这里来的话,那么那些杂草肯定会有被强行压歪的痕迹。 江予蹲下身拿着手电筒照亮周围的杂草堆,并没有太大的破坏痕迹,江予又摸了摸自己的裤子和鞋跟,沾上的泥土也很少。这样的话就排除那人时把自己拖过来的。 举起手电筒,江予又对着地面仔细照看了许久发现泥地上有脚印。测了测那脚印的深度,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深。这种脚印深度如果再加上江予他自己的体重的话,那么那个把他扛到这里来的人只是个小孩?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些脚印没有鞋印。江予大概猜得出那个心思缜密的人是在鞋上套了什么东西。 顺着那些脚印,江予折腾了许久终于是找到了自己认识的那条路。去到上山路口,果然司相宜已经不再。江予在杂草堆里擦干净鞋底的那些泥,尽量拍赶紧身上沾的泥土。一脸阴郁地往回赶。 回到村子里时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下,江予刚进村头就有一个人影冲过来。江予登时转头就跑,那人一把拉住江予小声地说。 “太子是我啊。” 江予听到熟悉的声音这才停下步子。 “你在这干嘛。” “我在xxx没找到您,怕您出什么事就一直在这里等着。” “蠢货,我要是真出什么事你在这等也没用。被别人看到你大晚上蹲村门口别人怎么想。” “是,属下愚钝。太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您这一身……” “被我亲爱的弟弟给阴了一把,我没想到他们居然来这么一招。总之从今天起对他们要严加防范,他们不会就这么简单收手的。” “可是,这大山里我们联系不到外头啊。一点准备都没有。”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再说。好了你现在立马回去。” 两人一边往回走一边小声地交谈,江予被司相宜这临时下调的智商给闹得气闷不已。 不多时,月亮又偷偷露出裙摆,照亮一方神明。 “是。诶……太子您的衣服……”司相宜突然诧异地说。 “怎么?”江予低头看自己的衣服。 “您大衣的扣子怎么少了一个?” 江予盯着那枚缺了个扣子的扣眼处许久没有说话,黑暗中他深色的瞳孔深处却又在这悄然中酝酿期天翻地覆。 “行了,你回去吧。” 司相宜却又是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江予一个眼神瞪回去。 “我的话都不听了?” “属下不敢。” “赶紧滚!” “是!” 司相宜低声一喊,急忙小跑着走人。跑了不远还不忘回过头来看看江予,然后又是一直跑回了他自己寄宿的人家。 江予一甩袖子,脸色暗沉。江濉,既然你真的想玩就陪你玩玩好了。 ****** 第二天,领队老师接到了村民的报信,说是寄宿在他家的小孩一夜未回。领队老师紧忙核查,发现那个分配到那个村民家里的学生是女娲班的车解。登时老师就叫了女娲班的学生过来谈话。但是车解在女娲班混得并不是很好,在班里他没有一个相好的朋友。老师把每个学生都问了个遍也还是一无所获。 最后无奈之下才叫所有人一起找。 一天下来,依旧毫无线索。 “会不会是车解实在受不了这苦日子就自己走出这大山了?” “可是我看了下他房间里东西都还在啊。不像是要走人的样子,不然也至少带点路上干粮什么的吧。” “那他好端端的会跑去哪。” “这家伙吃饱了没事干嫌我们还不够累是吧,等找到他非得揍死他不可。” “估计是为了找到绝世武林秘籍跳山崖了。” “呵呵,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傻了吧唧吗。” 江予站在人群背后目不转睛地死死盯住江濉,然而却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忽然一个人拍了下他的肩膀,他猛地转过头去,眼神是狠毒地凌厉。把拍他肩膀的章淮看得一愣。 “阿玉……” 江予蓦地放软眼神,没搭理章淮。 “你怎么换了身衣服。” 江予微微蹙眉,抚了抚衣衫:“弄脏了,就换了。” 章淮安静地立在将于背后,对江予这样的回答也只是笑笑。但是他怎么也忘不了刚才江予回过头来时那仿佛千万把刀齐齐飞掷过来要把你千刀万剐的眼神,这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 迟迟找不到车解,老师们都急得跟热锅的蚂蚁似得。鉴于事件的重大,他们激烈讨论之后终于决定把那个信号弹发出去。没有信号不管用什么通讯工具都是没作用的,更何况老师们里面没有谁懂得那些古老的电码传信。之前校方就已经考虑到冬令营期间发生什么必须得到外界帮助的大事这种情况,于是给领队老师准备了特殊的信号弹。这种信号弹即使是远距离,白天也能看得清楚。校方也在距离林村最近的那个县城安排了人员随时监控那个方向的上空,以防如果信号弹发射了却没有人接收到这个信息。 事件的进展还是比较顺利的,信号弹发射之后的那个下午就有车子进来了。而此时距离车解失踪已经有十八个小时。 领队老师和那位工作人员说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之后,那人带着领队老师赶忙驱车出林村到县城里去寻找有效的帮助手段。 苦巴巴的学生们看着那辆车载着领队老师越走越远,真真是欲哭无泪。 “干嘛不把我们也捎上啊!”江予听到同住一屋的同学悲愤大喊,面上是从来没有的阴暗。 江予瞪了他一眼,冷冷说道:“闭嘴,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那同学被江予瞪得傻愣了好几秒,然后又欢天喜地问江予:“真的?我们真的能很快回去?” 江予没说话,由的那人欢呼手舞足蹈地跑开。 第二天一大早学生们便听到直升机轰隆隆的声响。 领队老师搬救兵回来了,随后从直升机上下来好几个黑衣军警和黄衣消防警。 十个小时之后,消防人员终于在山崖底下发现了车解的尸体。那具尸体早已被摔得粉碎,面目全非。消防人员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在尽可能不破坏尸身的前提下把尸体给运回了林村。 这个时候,不管是南条的学生还是林村的村民都被军警聚集在了村头的那篇空地上。 车解的尸体就被放置在他们面前的担架上,蒙上了一层白布。有随行的军警懂一点尸检的就戴上白手套粗略地查看了一下尸身,然后发现尸体的右手紧紧握成了拳。军警掰开尸体的拳头,那还算完好的掌心里赫然躺着一枚扣面上雕刻着极其繁复精美的千叶莲雕饰的果仁扣。 江予缩在上衣兜里的手指突然一颤,那分明就是他的衣服扣子!因为制作那件衣服的设计师是个不折不扣的狂热佛教信徒,他手工制作的每一件成品的扣子都是一笔一划精雕细琢出来的千叶莲扣。 “诶?看着好眼熟啊。诶,江予这不就是你前天穿的那衣服上的扣子吗!因为比较特别所以我还多观察了几眼。”和江予同住一屋的人突然惊讶地说了句。 瞬间,空气,泥土,呼吸都一概沉寂了下来。 第三十五章:一石二鸟 “初步判断死者已经死亡接近四十八个小时,全身粉碎性骨折,死亡原因是颅骨受到重物钝击导致的脑内大出血。”军警检查完之后站起身冷静说道。 “现在我想问问大家前天晚上六点到十点这段时间分别在做什么,请如实回答。” 军警开始一个一个盘查问话,大家都很积极配合调查。虽然很多人都和车解不怎么熟悉,但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这么消失在他们身边,除了想证明自己并不是杀人的犯罪者之外也是希望警方能够尽快找到凶手。 “那么你们那个时候在做什么?”有军警走到江濉和利瑜面前,手中拿着记录笔纸。 “我们两个当时是在一起的,我去他房间借书然后就所幸在他房间里看了,然后他也在旁边做一些其他的事。然后我是九点二十多分的时候走的,离开他那之后我就回我寄宿的那个人家了,再然后就直接上床休息了。”利瑜仰头思索了好几秒终于回忆起前天晚上的事来。 “你们这个时间段里一直在一起?” “嗯,是一直的。” “你们两个认识被害人吗。” 江濉和利瑜对视一眼,江濉摇摇头,利瑜却无奈地点了点头:“警察叔叔,我是认识车解的,他也是阿予介绍给我认识的不然我也不会冒着被其他朋友排斥的危险跑去和车解交朋友。” 军警这时手下记录笔一顿,问道:“阿予?阿予是谁能说说吗” 利瑜朝江予所在的方向指了指:“阿予就是江予啦。” “但是警察叔叔,我哥他绝对不会杀人的!他平常都特别老实的那种人,杀人这种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江濉突然激动地面红耳赤。 “你和江予是兄弟?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啊。” 江濉尴尬地笑笑:“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不像也是正常的。只是我哥哥不是很喜欢我所以不像其他兄弟那般亲厚。” 警察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了然眨眼。 “可是我哥哥他绝对不是凶手,警察叔叔你一定要相信我。” 警察笑道:“那可难说了,人心难测啊小同志。好了,你们的话我问完了。如果有什么关于案件的线索请一定要联系我们。” “好的,好的。我们一定会的。” 军警随后在本子上写了几笔,利瑜小心看了眼便看到本子上他们两个人名字后面写了【排除】二字。 “哥哥恐怕是全身张满嘴也说不清了吧。”江濉看了眼走远的警察,语气薄凉淡漠。 “没人为他作证明,没人相信他,没人能救他……就算是章淮也不行。” “你这法子还真是一石二鸟,即解决了车解又把江予搞进去了。”利瑜在一旁凉飕飕地说道。 “呵,那些愚蠢的警察会好好帮我们办案的。”江濉嘲讽地看了眼走远的警察,说出的话刻薄而又轻蔑。他轻笑一声不打算再在这里逗留。 利瑜没有跟着江濉一起走,他留了下来。他很想看看江予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反应状态,对于警察已经把他当做第一嫌疑人之后。 江予是什么反应?他当然是装可怜什么都胡乱说一通了啊。现在的状况就是他就算再怎么辩驳也改变不了死掉的车解手里握着他那颗莫名其妙丢掉的扣子。也改变不了他那个时间段确实是进山了,利瑜给他的那张纸条早就被他销毁了,哪里来的证明他是被别人约出去的。更加改变不了没有人可以为他的不在场证明当证人,因为他那个时候已经被袭击他的人一棍子敲晕给运到荒山野岭去了,谁看得到他那就是奇迹。他就算说一百遍他没有杀车解,警察也只会心里想你是死不悔改,不肯轻易认罪。 他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能不说的就不说,必须说的就胡说。能装可怜就装可怜,必要时候还得懦弱吓破胆一把。 江予那纯熟的打太极把那些问话的警察搞得烦不胜烦。 “江予,请你认真配合调查!” “我……我是真的没有……” “那就请你说说那天晚上你到底在山上做了些什么?” “我……我不能说……” “……”警察是彻底郁闷了。他们也不想相信面前这个瘦瘦弱弱的小男生就是杀人凶手,看起来实在是有够弱不禁风的。但是偏偏问他什么他都支支吾吾,尤其是关键问题他一个都答不上来。警察们就算再不想也得把这个小男生当做嫌疑人来看待了。 江予也没办法,不是他不想说,有些东西他是绝对不能跟这些警察说的。他能说他进山和车解见面时为了岳启星的事?他能说他其实不像表面那么废柴?他能说其实他和司相宜是上下属的关系,他们是同一个组织的人?他能说这一切都是那两个蠢货弄出来陷害他的吗? 那些条子,不管在哪个国家都是一个样。 这个时候章淮突然走了过来,拨开围在江予面前的警察。 “警察同志,请让我跟他说几句话。” 章淮制住江予的肩膀,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阿玉,你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干这事。我是绝对不相信你会杀人,但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 江予紧紧盯住章淮的眼睛,他咬住下唇,摇头:“我没杀他。” 章淮像是浑身都舒了一口气一样,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你别怕,我永远会站在你后面支持你的。不要有什么顾虑,你尽管说。” 江予面有难色,神情挣扎,许久他又是摇摇头:“章章,我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阿玉你有什么东西瞒着我吗。” 江予眼睫一颤,终于还是低下头闷不做声。他确实,有很多事都是瞒着章淮的。因为这些,对于章淮他从来都很愧疚。 章淮此刻整个人都要被那无奈的洪流淹没了。 “你还是这个乌龟样,他们都这么害你了你怎么就还能忍得下,你这傻子。”要是没了我,你该怎么办,阿玉。 江予由得章淮骂他,低垂着眼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站在远处的利瑜看着章淮在哪是又恼火又心焦地和江予说话,心里一会酸一会疼一会闷。这样的人如何能担得起章淮对他这么好!利瑜恨,章淮那种太阳到底是要窝在江予那个小黑屋里几时?他就算再怎么自甘堕落也是时候离开江予这个完全没有前途的空架子太子了。天下喜欢,爱他,仰慕他的人千千万。为什么唯独对江予不离不弃,为什么唯独对江予掏心挖肺,为什么唯独对江予…… 利瑜看过去的眼神里,夹杂这怨毒,嫉恨以及深深的羡慕。 他看到章淮朝这边看过来,急忙摆出一副温顺腼腆的样子来。但是下一秒他却从章淮眼中读出了浓浓的敌意和厌恶。利瑜一瞬间只觉得比将他凌迟还痛苦。 不是这样的啊,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让你摆脱江予那个毒瘤的!你看他那么没用,永远只会拖累你。我都是为了你好啊章淮,只有江予毁了,你才能真正的成为王啊。你看你几个月前还那么温柔地对我笑,你还叫我要好好的照顾自己,要注意身体,为什么现在却这么看着我! 利瑜很想歇斯底里地尖叫。但是他不能,他只能把那些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狠狠咽回肚子,扯着嘴角笑。 可是,不管怎么说也都是他胜利了。车解死了,江予恐怕是死也撕脱不了他的罪名了吧。就算他能依靠他背后的那些复杂关系摆脱掉牢狱之灾,他的后半辈子都毁了。 江予废柴,懦弱,其实一点错都没有,像他这样的人天下千千万。可是他错就错在身在了这样一个豪门世家里,容不得这样平凡的存在。他错就错在霸占了一个所有人都在争抢的人,引来无数怨恨。这是他的悲哀,也是他的命数。 警察终究还是把江予带走了,不消说他那模糊不清的证词,车解手上那枚扣子都是铁证如山。不管怎么样,江予的嫌疑都最重。 但是利瑜却发现江予离开之前朝他这里抛过来了一个讥讽而又遗憾的眼神,他嘴唇上下开合。幻化成文字齐齐钻进利瑜的脑袋里。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利瑜从来不知道江予也会拥有那样的眼神,那种仿佛看穿了你的一切的眼神。而他也因为那样的一句话,浑身凉透了半截。 不知为何,自从江予的那一眼之后。利瑜再也得意不起来了。 ****** 车解一事的发生让南条精心策划的冬令营彻底不能再进行下去。所有学生都在几天之后全部运送出距离林村最近的那个小县城。因为还没有定案,所有人都不能立马回京城去。 而此时,距离江予被警察带走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 “江予,你还不肯招认?你老实点说你是怎么杀害车解的。” 而被带入警局的江予却一反常态,面对警察的逼问变得无比强硬起来。 “我要等我的律师,在他来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警察同志,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妄图对我用什么暴力手段。只要我身上有一点伤我都可以让我的律师把你们告到死。而且不要忘了,我还未成年。”江予坐在审讯室小黑屋的那张椅子上面无表情地应对警察的话。整个房间除了天花板上那一盏瓦数低得可怜的钨丝灯,就剩一把破椅子。江予坐在上面都不敢轻易放下全身的重量,唯恐什么时候这椅子就给散架了。 “你……你就算再巧舌如簧也摆脱不了杀人的恶名。我跟你说,你现在坦白从宽还来得及,法院看在你积极悔改的份上一定会宽大处理。要是你一定要等到我们公诉方起诉你的话,到时候你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呵,我倒要笑了。你们怎么就那么一口断定是我杀的人?除了那个扣子你们有其他的证据吗?如果我是和车解发生了挣扎把他退下去的那我肯定不会事先在手上戴手套吧,你们也能在他衣服上找到我的指纹,还有能在他右手指甲上找到含有我大衣布料的纤维。但是我知道他身上一定没这些东西。要是我是故意叫他出来把他杀了的我为什么还会那么不小心被他抓掉我身上的扣子?我有那么蠢?我和车解就那么一面之缘,我完全没有杀他的必要。” “那你怎么解释车解手上会有你的扣子!” “警察同志,这个问题你就搞笑了。如果我回答得了我就不会坐在这里被你逼问了。” “你给我好好交代啊!”审问警察已经快要被江予这种处变不惊,谈笑风生,暗讽明讥的口气给气疯了。 “你回答不了那扣子的问题,那就一天摆脱不了嫌疑。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我要等我的律师。”江予依旧还是这句话,疏离而冷漠。 警察都被江予那盛气凌人的气势给唬住了。他当时心里就想,这小孩一定不是普通人家里教养出来的吧。不然怎么在审讯室里就像是那些风里来雨里去的老油条一样跟警察叫板?然后第二天他就知道了这个小孩的来头到底有多大,那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高门世家子。就连县里的市长,书记都在那个小孩的父亲过来时冷汗蹭蹭地舔着脸跑到这他们一年也不会过来一次的警察局来视察。说视察都是抬举他们了,看他们在那个男人身后那谄媚狗腿的样子,真真可笑之极,丢了那父母官的脸。 那个不知姓名的官家男人在里面和他儿子谈话时,小警察就在门外守着。得亏了他们警察局实在是资金短缺,审讯室的们隔音都不好。然后小警察就听到里面零零碎碎的争吵。小警察听得不是很真切,但大致就是他爸先是把那儿子臭骂了一顿然后要保释他,然后他儿子誓死不从。小警察在这段谈话里听得最清楚的一句话就是那小孩说的【我的事不要您管!您直接带着您那个宝贝儿回京城去吧。我就算是死在这警察局里那也是我命不好!】 小警察靠在外头唏嘘不已,这小孩得是有多叛逆,他爸要保释他都不肯,很喜欢拘留室的小黑屋?小警察还没有唏嘘完,就听见审讯室的门咣一声被打开,然后砰一声被关掉。阴云满面的官家男人浑身都萦绕着黑气脚步生风地离开。那气恼至极的阴鸷眼神吓得小警察全身肌肉都僵硬了。 那个官家男人走后没多久,穿着笔挺西装,气度非凡的白面男人提着一个黑皮公文包便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俊俏的小哥。白面男人把他的律师证递给小警察看,然后要求小警察传讯一个名叫利瑜的南条学生。 那个俊俏小哥朝小警察笑得温润:“警察同志只管去叫吧,就说傅沉逸在这等他。” 第三十六章:到底是谁欺谁 利瑜一大早就接到老师的通知,叫他尽量在最快的时间赶到警察局去,听说是那边的案件有进展了。利瑜还在奇怪,案件有进展了叫他去警察局做什么?难道是自己当时和江濉把车解推下山时做得还不够干净,尸检检出了其他什么蛛丝马迹来?利瑜这么一想就心凉了半边,但是他又立马暗示自己冷静下来。都过了这么多天了要查早查出来了,而且如果真的是查到他们的头上还能是这么柔和的叫老师给传话吗,肯定是怕他跑路一大早就来抓人了啊。这么一想利瑜又稍微安下心来。 这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的没把他搞出一身冷汗来。 到了警局,远远的利瑜便看到两辆一模一样的灿黑凌志静静停靠在装点警局大门门面的盆栽旁。在这种偏远小县城,这种即使算不上豪车也能说句好车的车子很少见,但也不能说是没人开得起。只是联想到这警局里关了一个太子爷,那就不太好说了。 利瑜就算死也没有预料到傅沉逸居然会出现在这里。他站在审讯室的门口看着屋内安然坐在江予左手边一脸淡然的男人,瞳孔骤缩,久久呆立不能言语。 不可能的,为什么傅沉逸会在这里。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现在明明就应该好好的呆在京城的那栋小房子里埋头作曲才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和江予坐在一起! 利瑜不敢置信地后退两步,嘴唇发白。 “诶?利瑜你来啦,怎么不进来?”傅沉逸第一个发现他,冲他笑得迷人。 利瑜还记得两个月前他见到的傅沉逸还是那个邋里邋遢,满眼血丝黑眼圈,不修边幅又神经质到让人厌恶的男人。而现在他穿着一身清爽的家居服,却仿佛是回到了他们相恋那年的美好。 利瑜很想恢复那平整的表情,但是他发现他自己已经完全笑不出来了。 傅沉逸见利瑜迟迟站门口不进来所幸就自己过去把他拉了进来按在自己旁边的那个椅子上。利瑜木然地坐下,脑袋都运转失常了。 “利瑜,这次叫你过来其实是为了傅沉逸先生为江予做的证词的一个求证的。”坐在江予右手边的白面律师声音沉稳地说道。 “啊?”利瑜完全不明所以,傅沉逸给江予做证词?别笑掉大牙了,傅沉逸自从跟着他离家之后就再也没有接触过上流社会,他哪来的渠道认识太子爷。更不用说这一次的南条冬令营完全就和他没关系,他拿什么来作证词? “那傅沉逸先生你开始吧。”律师道。 傅沉逸点了点头,便开口:“其实二十一号那天(就是车解死亡那天)晚上和江予约在山里见面的是我。” 利瑜呆若木鸡,他以为他耳朵出了毛病。 “我早前便和江予因为一些事而相识。我最近因为一些特别的事非常苦恼,在下决定的时候很是犹豫不决。呵呵,说来惭愧。因为一些原因我当了我爱人的枪手,但是我发现我爱人背叛了我。我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几乎崩溃,整日酗酒度日。后来是江予开导我叫我想开一点并且要我和我的爱人分手并且揭发他。我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决断,江予他就叫我自己好好想想再和他说。他能在各方面给我一定的帮助。后来我终于想通了想和江予再谈谈没想到他们已经因为南条冬令营的关系进入了林村,根本无法取得联系。我多方打听得知林村的位置,于是便立刻驱车进入林村。为了不让人知道我开车过来就把车停在了离林村一千米外的丛林里自己徒步进村的。隐蔽起见也是约在晚上见面的。” 利瑜这时放在桌面下的双手已经微微颤抖了,他强忍着涌入喉咙的那声尖叫转动眼珠看向傅沉逸,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不能更健康。再看看江予却还是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为什么要把车子停在距离林村那么远的地方?”做笔录的警察抬眼问道。 “我大概能知道南条冬令营是什么个初衷,既然选择了这么偏僻且交通极其不便的地方自然是不想学生中途逃跑的。如果有人知道我开车进来了那肯定会偷偷叫我把他们带出去的。所以保险起见我就把车停在外面了。而且一开始我也不打算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急切的见到江予,你们的这个见面即使是延迟到他从林村出来也是可以的。” “不,警察先生你不懂我的心情。你能想象在这种两难的事上抉择的那种痛苦吗。我好不容易做好的决定,如果我不立刻找到江予说明白的话我很可能睡一觉起来就要犹豫了。所以我必须在我下决定后最快找到江予。” 那警察听傅沉逸这么一说皱了皱眉。 “好吧,姑且认可你这么一说。但是你有什么证明你说的这都是真的。” “我有出入境的证明,机票票根和汽车车票都可以证明我那几天是确实到了这里。还有我在二十一号当天在一家叫做行天下的车行租了一辆丰田越野,那家店的店员也可以作证。” “其实我那天晚上有两个约会。”江予突然开口。 “嗯?”笔录警察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那天晚上其实是和沉逸以及车解都约了见面。车解的那个是当天下午约好的,沉逸却是大晚上跑过来的。我当时想着和沉逸的谈话可能不会持续太久就先和他说了一会,沉逸走之后我就又去和车解的约定地点走了一趟。但是根本没看到车解的影子,我在那等了一会见车解还没来就回去了。” “那你们为什么要约在悬崖边见面,其他地方不可以吗?” “是车解约的我,为什么约在悬崖边我也不清楚。这个你可以问利瑜,是车解给我的纸条。” “是吗?” 利瑜一愣,连忙说:“是,车解是有叫我传过字条给江予,但是我不知道是什么内容。” “那字条还在吗。” 江予摇摇头,利瑜又说:“我是在江予洗衣服的时候给他拿过去的,我亲眼看他看完之后撕了扔洗衣盆里了。” 笔录警察随即刷刷在本子上写了好长一段,接着又问:“那车解手中的那枚扣子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扣子什么时候掉的,总之在傍晚之前那扣子都在。可能是因为干活什么的弄掉了然后被车解捡到了吧。那扣子就像别人说的,很是特别。纯手工制作,非常值钱,扣子的背后还有我的名字字母缩写。车解可能是想还给我也可能不想还给我,谁知道呢。” “……”笔录警察显然对这番说辞不太相信。 “那么,江予你为什么在我们问话的时候执意不肯说出你那晚做了什么。” “我……我也是害怕,要是我说了我和车解约在悬崖见面,你们,你们肯定就要一口咬定我是杀车解的人了。而且……而且我也不想警察查到沉逸来了林村这事。”江予结结巴巴地开口。 傅沉逸这时适时地叹了口气:“其实江予也是为了我那个爱人好,虽然出了这种事,但毕竟他还是江予的朋友。我知道在我还没有公开这件事之前,江予还是想保全我爱人的……江予他也是在尊重我自己的意思……” 警察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江予,骂道:“你是傻子吗,为了这种事守口如瓶。如果没有你朋友过来帮你作证难道你就要一直闭口下去然后背着杀人罪名进监狱?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江予委屈地低下头不语。 “警察同志,既然我的委托人已经有了不在场的证明,也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并不是杀害车解的凶手。也就是说他已经摆脱了杀人犯的嫌疑,那么你们已经没有正当理由再拘禁他。”白面律师沉寂半天终于开口。 要说警察最讨厌的两种人是谁,第一种就是站着茅坑不拉屎吃软怕硬的领导,第二种就是面前这种管你委托人是谁,只要给钱就给你辩护的律师。 笔录警察把笔录看了两三遍,终于还是松口放人了。 站在警察局的大门口,久违的日光刺得江予忍不住抬手挡在眼前。而利瑜则是浑浑噩噩地跟在这三人背后,脑袋一片空白。普一被太阳光照晒到他甚至不禁腿一软差点没跪在地上,幸好傅沉逸扶住了他。 “辛苦了,何律师。”江予脸上没有什么喜色,那被夸奖的何姓律师也是诚惶诚恐地连忙鞠躬。 “哪里哪里,能为太子办事是我的荣幸。” 江予没回话,何律师也不在意,江予这种富贵人在警察局被拘禁了五天,不恼火才怪:“那在下就先走了。” 江予点头放人,何律师便先他们一步走到了那不远处凌志中的一辆旁拉开车门上去。 江予傅沉逸三人随后便上了另一辆凌志。傅沉逸坐在副驾驶,利瑜和江予在后座。那驾驶座上的年轻人一摘掉墨镜利瑜便更加觉得这天是要翻了。 那人居然是司相宜,什么时候司家的少公子和江予玩得这么好了!堂堂鸿钧殿的殿主,精英中的精英居然过来给他们当司机! “沉逸,辛苦了。”司相宜笑着一拍傅沉逸的肩。 傅沉逸回应得熟稔,笑得有些狡黠:“没事,没想到我头一次进局子居然是为了太子。” “哼,也不想想我是因为谁进的局子。”江予冷哼一声,顿时整个车内的气温都下降了五度。 利瑜虽然同和江予坐在后座,但是他压根不敢靠近江予,只得紧紧贴在内车门上,小心翼翼地颤抖。 “太子,您,没事吧。”司相宜转过身去,一脸自责:“都是属下没用,一点忙都帮不上。” “行了,别一脸哭丧我还没死呢。开车。”江予对于司相宜那是又爱又恨,这家伙办事能力没的说,很忠心嘴巴又紧,但是偏偏在一些小事上鸡婆得很,江予最烦他这一点。 原本还想着负荆请罪的司相宜一见江予又要生气果断地回过身去一手挂上档一脚踩离合器启动了车子。 这一路上没人再说话,利瑜千般小心的用余光打量坐在他咫尺之遥的江予,竟然觉得那仿佛是个陌生人。冷若冰霜,披靡天下的,身体里留着高贵血统的真正的豪门贵族。这不是他记忆里的江予,他不认识这样的江予。 利瑜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破了个大洞,冷风肆无忌惮地从车子的每个缝隙透过那个大洞侵袭他的内脏,血管。他冷得牙齿都要打颤了。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一家看起来并不是那么豪华的酒店面前。 江予一进房间就直奔洗浴间。司相宜这下子绷了一路的脸皮终于扯开了笑容,在局子里呆了五天,太子估摸着已经快要狂暴了。他转身朝傅沉逸说:“沉逸你现在你自己房间去,太子出来可能要和利瑜说些话。” 傅沉逸看了眼司相宜又看了眼利瑜,有点犹豫。 “你放心,如果太子真的想要做什么的话,他早就没命了。聊完我保证完好无缺地给你送过去。”司相宜瞥了眼利瑜,笑道。 利瑜身体一颤,祈求地看向傅沉逸。傅沉逸眼神微暗,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房间。期间一眼都没正视过利瑜。利瑜绝望地眼着那门被傅沉逸缓缓关上,只觉得一切都完了。 傅沉逸走后,司相宜没在开口。他就站在房间中央,自己也不找个地方坐下。 利瑜站在稍微靠门的那地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里跟爬了几千只蚂蚁一样。司相宜是背着他的,他根本看不清司相宜的表情,想套套近乎都怕踩马脚上。 整个房间静得只剩下洗浴间传出来的那阵阵水声。 暖气呼呼吹过来,利瑜浑身都在冒汗,度秒如年。 终于那水声停下,片刻之后江予便裹了一身黑色浴巾出来。还在滴水的黑发凌乱不已。他走到靠窗的沙发上坐下,随口说道:“坐吧。”司相宜这才找了个椅子坐下。利瑜却是不敢坐的。 江予在那擦头发擦了半天就是不说话,利瑜都快要被这沉闷的气氛给压成一块大饼了。终于在他实在受不了想要先开口时,江予说话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过来吗。”江予把毛巾搭在沙发扶手上,手指随便把散在额前的碎发捋到脑后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深邃的黑眸。这一个动作既利落又性感,利瑜紧张之余都给看呆了。 “我不……” “知道我这种样子的人有两种,一种是自己人,一种是死人。你说说看你决定选哪种。”江予轻描淡写地说着,神色看不出喜怒。 “你一直都在骗我……你欺骗了所有人……”利瑜失神地喃喃道,却换来江予的一声轻笑。 “到底是谁欺谁,不用我说你们心里也清楚吧。你们如何说我,心里如何想我的统统无所谓,我要的就是那份天底下人都以为我是废柴的效果。但是一旦有人触到我的底线,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这次我还真就差点栽你们手里了。当然,我本来就想借你们的手除掉车解,虽然你们用了一个很蠢的方法,但还是该谢谢你们。” “什……什么……”利瑜脸色顿时煞白。 “不然你说我为什么偏偏就叫你去帮我联络车解呢,我那亲爱的弟弟果然是见不得我一点好啊,恐怕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想着要干掉车解了吧。啧,只可惜就他那脑子。”江予蹙眉不屑道。 “你早就知道我和江濉……” “打从你接近我开始我就已经把你调查清楚了。我该说你什么好呢利瑜,你真的是有时候聪明绝顶,有时候却蠢得无可救药。”江予站起身走到利瑜面前,讥诮地嗤笑:“你以为和江濉联合就攀到高枝了?你以为章淮是怎么看你的?你知道江濉他喜欢章淮吗?你知道江濉其实恨不得弄死你吗?你以为你自己把傅沉逸藏得很好?你以为连至高对你在外面的所作所为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以为车解是什么人?如果我把你杀掉了他得力部将的事告诉他,你说连至高他会怎么处置你?” 利瑜霎时间如遭雷劈,摇摇欲坠……这是江予吗,这分明是来自地狱的魔神…… “你知道以前连至高以前是怎么处罚那些叛徒的吗。”江予轻声附在利瑜耳边轻语,却仿若催命急铃:“像你这般模样的,他就会割了你的耳朵、挖掉你的双目、剪掉你的舌头,毒哑你的喉咙把你卖到最下等的红灯区当妓。” 江予没说一个字利瑜便加剧一下身体的颤抖,到最后他已经跪坐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你……你不要……再说了!” 江予冷哼一声:“废物。” “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 “我高兴,我喜欢,我乐意!谁管得着!”江予冷声喊道,袖子甩得呼呼响。 “你既然知道是我和江濉杀的人,为什么不在警察面前当面揭穿我们!”利瑜痛苦大喊。 “当然是因为江濉他姓了个好姓。他以为他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了?他以为这次我就死定了?我为什么要维护他,我为什么要保他!江家容不得污点,他干的那些蠢事有多少都是父亲给在后面擦得屁股。一个妓女生的杂种,凭什么在我面前作威作福,凭什么让我活得像个傻子!有张脸皮就以为能得天下了吗。如果不是因为父亲,如果不是因为父亲,我早就把他杀了!”将于双眼泛红,歇斯底里地狂叫。一想到江毅和他就悲从中来,难过得快要死了。继而又怒火滔天仿佛要把所有人都烧死。 利瑜吓得连哭都不敢了。 江予这么一激动,脑袋突然传来阵阵剧痛。他面色微变,撑住额头靠在墙壁上喘气。 “太子?”司相宜见江予那样子惊得直站起身来。 “没事。”江予揉揉额角,走回沙发上靠坐。司相宜立马倒了杯水递到江予面前,江予接过稍稍抿了一口。 接着江予口气舒缓了下来,典型的打你一根子再给你颗糖。 “当然,这些猜想都是基于你要继续跟我作对的情况下。如果你投靠我,别说江濉,就算是连至高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如何,你想清楚了吗。” 利瑜怔怔地看向江予,那个从前他以为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江予,惨笑:“到现在,我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阿宜,给他药。” 司相宜会意,从兜里掏出一枚椭圆形胶囊盒。打开,里面躺着一枚白灰相间的胶囊。 “这是?” 司相宜说:“这是组织里人人都要吃的一种药,吃下去之后一个月发作一次,组织会定时发放解药。但如果你要背叛组织的话,我想这药会让你生不如死。” 利瑜悲恸地看着那枚胶囊,心道:他还有选择吗?不,他没得选择。于是他抓起那胶囊往嘴里一送,囫囵便吞了下去。 “送他出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司相宜点头,然后拉起利瑜带他一同出门。在门外,利瑜忍不住问司相宜:“他一直都是那种样子的吗,一人分饰两角。他不累?” “你说太子?如果他不这样,会活得更累。” 利瑜哑口无言,又问:“你也吃了那个药吗?” 司相宜笑得明朗却又高深莫测:“你说呢。” 利瑜完全不是司相宜的对手。他不死心,又问:“那江予他连章淮也一起骗了,他对得起章淮吗。” 司相宜脸色一变,收回笑容:“我老实跟你说好了。章淮和你,和我,和其他所有人都是不同意义上的存在。不要拿我们和他相比,你懂吗。” “好了,你不要再问了。我送你去沉逸那。” “最后一个问题,最后一个。你,为什么对江予那么忠心?我不明白,他那么……” “你是想说太子冷血,喜怒无常吗。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呆在太子身边啊,回过神来的时候就为太子做事了。”司相宜说着,半是调笑半是失落:“只要太子不嫌弃,我一辈子给他当牛做马也无所谓。” “……” 把利瑜送到傅沉逸那,司相宜就功成身退了。他回到江予的房间门口,刚才他离开的时候特意没有关紧门,这时他把门推开了一个小缝隙江予也没注意到。透过门缝司相宜看到江予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牛仔裤,羽绒服,神色疲惫。他伏在沙发上,没有动静。司相宜却听到了几声泣音。 司相宜顿时感觉心窍都被那几声泣音给堵了个遍。他快步走开走到楼道的安全通道那,抖抖索索地从裤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 缓缓吐出那些烟雾,司相宜感觉自己便像是给这些东西缠紧了,逃脱不开。安全通道大大咧咧打开的窗户忽然吹进一股冷风,轻易便把烟雾给吹散。 司相宜缩了缩肩膀,这天可真冷啊。 第三十七章:我不走 “到底是怎么回事?哈,你老实跟我说!”江濉一把将利瑜推倒在酒吧厕所的墙壁上。 “你问我我问谁去,别说得好像是我从中作梗一样,别忘了是我和你一起做的我怎么可能蠢到那个地步把自己给买了。现在的事实就是江予已经无罪释放然后安全回来了,我们再怎么搞也没办法。而且如果我们动作太大暴露出来你想想那个后果吧。”利瑜毫不示弱的反手挡回去。 “这不可能!他都已经在警局里呆了那么多天没道理就这么被放出来。你那天也在你肯定知道些什么!” “嘿,冷静点小少爷。”利瑜依靠在洗手台上,镜中勾勒出来的是他淡然的面容:“难道你就真的没有想过这一切都是你爸的功劳?他可是在江予被押出来的当天就过来了。他这么快的速度,你自己想想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来第一天没有去看江予而是立马笼络当地的官员,周旋了两天才去警局,然后当天江予就被放出来了。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你爸的能力,这种没有确实证据的案件只要他稍微动一下手腕没人敢动大少爷一根汗毛的。” 江濉面上毫无表情,仿佛根本就没有在听利瑜讲话。但是利瑜知道他一定心理翻江倒海了。 “江予在你爸的心里的地位绝对没有你想的那么低。”利瑜盯住江濉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他很愉快的看到了江濉眼底深处的那一抹惊恐,没错,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江家二公子眼中的惊恐。 “你胡说什么?!”江濉眼神闪烁地躲过利瑜的窥视,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好像被扒光了一样暴露在利瑜那狡诈的眼睛里。这让他非常的不痛快。但是他现在还不能就这么发作,他需要利瑜的情报,也需要利瑜在江予身边制造麻烦。现在这些能忍就忍。 “真是是我在胡说吗,小少爷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其实说起来我并没有你那么急切想要搞垮江予。虽然我对于章淮势在必得,但是如果我真的被他知道我对江予做了这些事的话,恐怕第一个要杀我的就是章淮。我得不偿失。” “你什么意思?你这是要退出?别搞笑了,你别忘了我们可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走不掉的。” 利瑜这是面上褪去了笑容,他冷眼看向江濉,神色冷峻。他手上沾了血这是不争的事实,要怪就怪自己当初是鬼迷了心窍,疯狂得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还好他现在清醒了,认识到了自己要面对的敌人究竟有多强大。但是面前这位却还没有醒,而且越来越有走火入魔的倾向。利瑜是不知道江濉到底和江予有多大仇,如果要拿身份来说的话,江濉他完全没有那个资格挑衅江予。要论得宠程度,江予才是那个应该不择手段对付别人的人吧。 不管江濉心里怎么想,又是为什么要把江予当做头号敌人来看待,恨不得千刀万剐的。利瑜都不得不在心里耻笑他不自量力了。真正地江予……利瑜只要一回想那天的情境浑身就不自觉颤抖起来。 更何况……利瑜抬眼撇向江濉,眼底是怨毒是憎恨。江濉和自己可是情敌的关系啊,他当初见自己因为江予的关系能和章淮亲密接触的时候肯定没少扎自己小人。他算盘打得太响了,除掉江予,顺便漏掉他利瑜的底,到时候章淮肯定过来收拾他。当真一石二鸟!利瑜暗自咬紧牙根。 江濉,我们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但是你不知道的是我身上已经栓好了另一根保险绳了。就算撇开你我也能活! “怎么会,我们可是盟友。我现在就脱身那也太没人情味了。再说,就算这一次江予他侥幸逃脱。下一次他就没那么好运了,你说是吧。”利瑜缓过神来朝江濉眨眨眼。 “那你这一次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的吗!” “你这么着急可不行,以前的气度去哪了。你现在应该高兴才对啊,高兴你哥哥平安无事!这才像话。不然我们为什么要在这破烂酒吧弄这么样一个聚会,不就是为了这个吗。还有我想提醒你,以后不要轻举妄动。” 江濉蹙眉:“我明白,不用你提醒。” “呵,要是真这样就好了。总之我言尽于此。” 江濉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落在利瑜脸上,随后什么话都没有说变掉头离开。 利瑜见着江濉腰板挺得笔直的那个背影,蓦然觉得他真的非常可怜。利瑜转过身子对着镜子扯起一个温和的笑容来。这几天他越发觉得自己不能随心所欲地掌控住面部表情了,尤其是温柔无害腼腆的那种笑容。不仅仅是因为杀人之后的罪恶感,更加让他胆战心惊的是他今后的命运都被掌握在了一个和他同龄的人身上,并且那人心思一如海底般深不可测。可能他这一辈子掉进这深渊里都无法出头了。 利瑜拧开水龙头捧起一大泼水浇在脸上。 “怎么,上个厕所花这么长时间。” 利瑜身体猛地一颤,他缓缓抬起脸,眼底便倒映出江予隐在阴影中的那张脸。 “您……您怎么过来了……” “你这一去不复返的,我那亲爱的弟弟都回来了你还不见人影我怕你在这厕所里自杀就来看看。” 利瑜笑得凄凉:“怎么会,我,我还没活够呢……” “也是,你才为我开始工作一天就想着自杀我这个当上头的可是会有很深的挫败感的。知道吗。”江予走到利瑜身边,轻轻拍他的肩头:“好好干。” 利瑜普一被江予接触就恨不得整个身子都给缩起来:“是……我明白的……”他的目光落在镜中江予苍白的面孔上,最后落在江予深黑的瞳孔里。 他,看到了深渊…… 江予比利瑜更早离开厕所,照他的原话就是,既然你已经出来这么久再呆一会也无妨。 但是江予再回他那个酒吧包厢时在走廊看到了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人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但是江予将那个人的身体面貌特征在脑海里转了几十遍终于确认那个人绝对是岳启星! 他果然没死!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在这个时间点出现。他之前是怎么诈死的,有躲到什么地方那个去了,现在为什么又突然出现。 江予咬住下唇,在走廊里呆立良久。这个岳启星再度出现,新的风暴就要来临了。 回来包厢,江予已经完全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司相宜坐在离他较远的一个角落里,江予进门的时候给了他一个讯号之后便再也没给他一个眼神。章淮这几天很奇怪地十分没有精神,就算是现在也一样。坐在黑暗中,别人都在唱歌喝酒划拳聊天,就他一人板着脸跟谁欠他一千万一样。 “你到底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江予叹了一口气挨在章淮边上坐下。 “阿玉,那个利瑜不能留,他是江濉那边的人啊,你还看不出来吗!” “……” “以前你再怎么固执,再怎么缩在乌龟壳里我都不管。现在他们已经用这种阴毒见不得人的手段陷害你,你还要把豺狼养在身边?我挑明了讲好了,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你自己看着办好了。” “章章你别……” 章淮双拳紧握,他已经把话说得这么绝了,阿玉却依然在犹豫。他们相交十年了啊,却还是抵不过他认识才几个月的人吗。章淮觉得自己整个身体的血液都瞬间变苦了,就连呼吸到的氧气也把肺部刺得快要穿孔。 “好,我知道你的回答了。”章淮猛地站起身把整个包厢里的人都给吓了一跳,凑在一起唱歌的人也都停了下来,大家都转过头来看向章淮。 章淮猛然踹开挡在他面前的桌子,完全无视掉周围人的注视,迈开长腿就往外走,把门甩了震天响。 江予急忙起来朝大家抱歉地笑笑,然后皱了一张脸跑出去追。江予还没走两分钟司相宜就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也跟着出门去了。 利瑜坐在角落里看着这陆续走出去的三人,眼里闪烁着微妙的光。 江予追着章淮一路就跑出了酒吧大门走到了那条街的街尾上。直到江予气喘吁吁地蹲在地上实在追不动了,章淮才渐渐停下脚步。 “你跑出来做什么,还不赶快回去。”章淮背对着江予没有转身。 “章章,我真的……很对不起……” 章淮满心以为江予跑出来追自己一定会说出自己想听的那些话,但是没想到……他憋足了一口气才没让自己掉下那男人金贵的泪水来。 “好,很好。我知道了,阿玉你不用说对不起,是我太没用。我说过有我没他有他没我的,我一向信守承诺,我会自觉地消失的你不用担心。”章淮一甩手大步流星走开,留给江予一个潇洒自如的背影。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脸上的表情是有多么的可悲。 江予蹲在地上,便望着章淮离开的身影一动也没动。 “太子……您没事吧……”司相宜站在江予背后,他看着江予慢慢把自己缩成一团,迈出一步想走过去安慰江予,最后却又缩回了那一个脚步。 不,他不能越轨的。太子……就是太子而已…… 江予缓缓站起身,他在原地呆立了好一会,脚上麻意过去之后他才转过身去朝司相宜摆摆手。 “没事……能有什么事……” “您为什么不和他说清楚呢,这样的误会对您和他都不好。” 江予错身肩并肩与司相宜站在同一条直线上,他轻声道:“阿宜,你知道,岳启星又出现了吗。” 司相宜瞳孔快速地放大然后恢复原状。 “岳启星一出现,他那边势必要有行动。他们在找我,章章他留在我身边,太危险。利瑜在江濉那还有用,江濉和蒋可白他们没那么简单。” “是,属下明白了。” 江予微微点头,带着些落寞又孤单的背影落在司相宜眼底,光彩逐渐黯淡下来。 回到包厢里,江予一边向其他同学道歉说章淮有点急事先离开了一边带有自罚意味的喝了两杯酒。其他人早就已经玩累,琢磨着打算再一会就打道回府,章淮这时候走也没什么人不乐意。 晚上十二点多时一群人终于玩够结伴而回,虽然有些人已经喝醉,但到底走在一起的人多,路上纵使看到一切小流氓眼露凶光的也没见他们扑上来。 江予疲惫地坐在酒店房间的沙发上,他已经很久没有感觉过这么倦惫了。沐浴过后出来,背包里却突然想起一阵警报的嘀声。他从包里取出那信号灯闪烁着红光的微型电子笔,关掉窗户锁好门,落下窗帘。然后将冒红光的那一头对准墙壁,按下电子笔的开关。一束呈圆台型形状发散开的光束从电子笔的一端投射在墙壁上。墙壁圆形投影里刺啦刺啦花点片刻之后终于出现了一个影像。 那是一个漆黑的皇冠,它支立在华贵权杖的顶端,浑身缠满了荆棘之花。 那是他们组织的首领crown的代表。 “早上好,亲爱的。”机械合成音从电子笔上传来。饶舌的德语串串流出。 “对不起,尊敬的先生,我这里可是深夜。您一定要挑这种时候和我联系吗。您要知道打扰别人休息是一件非常不绅士的行为。” “嘿,我的孩子,我从来不知道你会在凌晨两点之前睡觉的。” “我还在长身体,我现在要调整我那个糟糕透顶的生物钟,我想您会理解我的先生 “是的,你其实也只是个孩子我应该记得的,记得多喝牛奶。” “是,我会记得的。所以说您这次到底是有什么事,我真的要休息了。” “哦,我亲爱的孩子。我听说你遇到了麻烦,有人在调查你,你那个国家已经不够安全了。” “你什么意思?” “你必须回到基地来我亲爱的孩子,基地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江予眼神忽的暗下:“不,我不回去。” “我是为了你好我的孩子,你呆在你的国家只会陷入更加困顿的地步。回来吧,欧罗巴才能保护你。” “不行,我还不能回去。我调查的事还没完,那事关组织的重大情报,我现在走这里会乱成一锅粥的。” “这是命令!” “我不!我拒绝服从!你别逼我,我说了我这是在保护组织。就算你是首领我也有权利拒绝你不明智的决定。” “我的孩子,你还太小,我会派人过去接你的。” “我说了我不回去!”江予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语气已经有点歇斯底里。 “M和R后天将会抵达你所在的位置……” 江予抓起电子笔双手一用力,电子笔便段成了两截。那头刺耳的机械合成音便戛然而止。 把电子笔摔在地上,江予掀起被子裹在身上一下摔在床上。 为什么都要逼我! 第三十八章:禁足 文森特别看他名字跟个欧美人似的,其实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天朝人。他就是姓文,叫森特。据说是因为他妈生他的时候特别迷恋一个叫文森特的男星,不巧老公就是姓文,生了个儿子她就死活要取这个名字。于是文森特就顶着这个欧美名活了这么久。 文森特啊,最近比较烦躁,本来呢他的职业是杀手。但是因为他脾气比较奇葩经常不按雇主的要求办事,所以虽然业务能力很顶尖但是很多雇主宁愿找几个二流杀手也不愿意要他这种一流坑货来做事。想着银行卡里存款数额逐渐由七位数变成三位数,文森特觉得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然后在这个当口,终于有钱找上门来了。虽然那个雇主要求比较特别,而且任务对象也很有来头。但是,文森特看在对方是个美人,其实是看在终于来钱了的份上勉为其难的就答应了。而且难得的是他这次非常有激情地在完成任务,但是偏偏事与愿违。他很想早点解决任务目标然后再见那个美人雇主一面,要是能打一炮那就更完美了。谁能想到任务目标没事跑深山里头玩去了,一出来就进了局子,在重重保护下呆了还没两天就被送回他们家大本营了。 文森特本来还以为这个大少爷回家了之后应该就能更容易动手了,毕竟这个大少爷离家出走一个人在外,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一刀解决了他估计尸首都要好久才能发现。可是文森特怎么也没想到大少爷这么去深山老林里走了一遭之后离家出走就已经计划性流产了。更可恶的是,小少爷被他那个面瘫老爹给禁足了! 别说到处瞎晃悠了,就是上学你也给我呆家里上!老师全部请回家教,多少钱开个价,反正他们家不差钱。少爷就是不能出门。 文森特都要吐血了。虽然吧他是个顶尖杀手吧,但是他也没有那个信心能够在如此豪门的家里杀人逃逸。文森特早年还混梁上君子这个圈子里时就知道江家二爷的宅子是个宝库,里面藏着能让人眼红一辈子的东西,而且数量可观。这江家二爷的庄园在道上很是有地位,但是这么长时间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那地方进去了就能赚个满盆钵,但是就是没人能成功把东西给偷出来。多少一代神偷折在里面。江湖传言是因为江二爷的宅子里面宝贝实在太多,偷儿们实在眼花缭乱不知该拿哪一件才好,这一犹豫便招来祸事了。更有人说其实江二爷宅子里早有神偷坐镇,根据偷儿们的习性天罗地网布置好了一切,管你是谁只要进来了就别想出去,所以没有人能得手。总之这江家二爷的宅子那就是被传得神乎其技。 文森特才不相信那些江湖传言,闯不过被抓那就是被抓,哪有什么借口的。文森特在梁上君子界混得没那么顺风顺水才转行当杀手的,他做偷混得不好的原因不是因为他身手不行,而是他有个绝对不适合当偷的缺点,他是个路痴。好几次他进占地面积上万平方米的博物馆就在里面弯弯绕绕的走廊里迷路差点就出不来了,找路都费劲哪还有那个闲情去偷东西。这杀人可就简单多了。 但是,江家二爷的宅子不说别的,那可不是一般的大。 文森特想要进去杀人?别杀完立马找不着东南西北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要杀人儿子,抓到了就直接小命不保了。 所以,谨慎起见谨慎起见…… 于是就在文森特琢磨着该怎么把目标给弄出庄园的时候,一个绝妙的机会来了。 庄园居然在招佣人! 如来佛祖保佑,这简直就是瞌睡了来枕头。 当佣人多好啊,光明正大地进庄园,光明正大地接近大少爷,然后某一天突然发现少爷死了! 这个主意简直太美妙了,文森特当机立断决定去应聘。 但是,直到面试的时候文森特才反应过来,江家的佣人也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不说那么多大妈大婶冲着这华贵庄园和心动福利而来弄得供不应求,他们一样要调查佣人们的身家背景的。就文森特那种来历不明的,身份证都是伪造的家伙想通过除非这家主人亲自过来给他开后门。 文森特以为他这一次的应聘直接化为泡影了,但是没想到!没想到他那张英俊非凡的脸居然得到了大少爷的赏识,他老人家一眼看到自己就两眼发光地走过来握住自己的手告诉他一定要留下来。当然,文森特脑海里加入了许多特技效果。但差不多也就是那样了。就是大少爷看他顺眼,越过大管家的审查直接让他晋级上任了! 文森特于是光荣地成为了江家二爷庄园里的一名普通佣人。 秉持着杀你就要先伺候你的理念,文森特干得十分卖力。但也没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为了避免以后跑路有什么困难,文森特没事就绕着庄园打转,美名其曰锻炼身体。在确定路线的同时他也一并观察着这个被老爹禁足的高门少爷。 这个江予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不堪入目,外面把他传得各种朽木不可雕,但是文森特看到的却是个作息时间极其规律,尊重师长,不善言辞,认真努力的小孩。虽然可能没那么光芒万丈,但是在文森特的眼里这孩子挺正常的啊,不吃喝嫖赌,不上网炫富也不尖酸刻薄。对待佣人们也是礼貌得可以。这简直就是那些富家子弟的典范嘛。文森特完全想不通这孩子为什么要被另类看待。不过,最令文森特感兴趣的却是这小孩完全没有因为禁足的事而郁郁顿挫。该睡觉睡觉,该吃饭吃饭,该上课上课。就好像其实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嘛,当然一码归一码。文森特不回因为可怜这个小屁孩就放过他。 但是,他都已经呆了快两个礼拜了还是一点法子都没找到。 为什么呢? 第一,他老爹不知道为什么早中晚三餐都要非要回家来吃! 二爷的气势那不是盖的,光站那文森特就已经不敢去想怎么一枪崩掉他儿子脑袋这种事了。二爷啊二爷,您不是号称一分钟进账百万的吗,您就不用陪陪您外面的小蜜吗,您就不用应酬应酬和谁吃个饭喝个酒吗。您天天板着个脸和您儿子一起吃饭就算您自己忍的了能想想您儿子吗,大少爷吃得越来越少您是瞎了吗。赶紧得回您美人乡去吧。 第二,文森特无意间发现了两个行为诡异的家伙。 当然,因为他自己行踪诡异所以发现的人和事也比较不靠谱。那两个男人他记得是和他一同招聘进来的佣人,被分配在花园工作。应聘当时文森特就对这两人又很深的印象。那两个人身上有很浓的血腥味。虽然他们把自己伪装成落魄的工人,演技毫无破绽。但是文森特杀了那么多人,和不少顶尖的杀手接触过,普通人察觉不到,他不可能也被蒙骗过去。 本来文森特是想要一探这二人究竟的,但是进了庄园之后就再也没和他们两个人遇上加上要忙着伺候干活忙着准备杀人计划,一忙起来就把这两人给忘了。巧就巧在文森特在一次夜游里无意中看到了那两人其中一人就坐在大少爷房间窗户的墙根地下不知在干嘛。一两个小时都没挪过地。 文森特当时就停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了,他吃不准如果他再做一个动作会不会就暴露,他不能冒这个险。坑爹就坑爹在这家伙居然在那里呆了一晚上,而文森特怕被发现也跟着一晚上没闭眼。文森特都以为那人是不是喜欢在那里睡觉了,没想到五点一刻,距离大少爷起床还有四十五分钟的时候那人忽然就起身,几个吐息之间就消失在文森特的视线里。 文森特一瞬间便完全清醒过来,眼神里也不再是那种吊儿郎当的调笑。 那人的身手绝对不在自己之下。文森特一眼便判断出这个结果来,而且他立马想到那人还有一个同伙,那个同伙想必也是个高手。 这两人到底什么来头,到底来干嘛的?文森特揣着一连串的问题回自己宿舍去,忽然觉得这一次任务可能没那么容易完成了。 那之后的第二天晚上文森特又再次到那天晚上的偷窥地点,果然看到那墙根底下坐着一个人。但却不是文森特意料中的那个,而是之前那人的同伴。 文森特又一次睁着眼睛到了天明,而墙根底下的人就像是上了发条的闹钟到了那个点就立马起身离开。 文森特接连四五天都在观察这两个轮流坐墙根的家伙,发现他们真的就是除了坐在那墙根底下彻夜不眠就什么事都没干了。 跟踪了五天文森特就有点吃不消了。他不像那两人可以换班,这几天来他一直没合眼,身体都快叫嚣撑不下去了。 这天晚上他没有跟踪过去,而是躺在自己宿舍的床上努力想让自己进入睡眠,但是脑子又总是不由自主地往那两人身上想。他想着那两人究竟在干什么?难道在窃听什么东西?可是不科学啊,江家庄园的别墅一楼修的很高,所以即使主人家的卧房在二楼但距离地面还是又那么高的。坐墙根能听到什么?而且还是一坐就是一晚上,整的跟个放哨的一样。 文森特想到这里忽然猛地从床上跳起来。 是了,这哪是很像放哨啊,这分明就是在放哨!那两个人在给大少爷守夜啊! 文森特重新把自己摔回床上,睁大眼睛望向漆黑的天花板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这一下他更加睡不着了。 两个高级杀手给大少爷守夜,那么肯定是在防备别人的伤害了。可是为什么啊,自己要杀大少爷的消息应该没有泄露出去,就算有那为什么现在才开始派人保护。难道还有一批人打算要大少爷的命? 文森特琢磨着这个琢磨着那个的又一晚上没合眼。但是第二天已经没那个闲工夫给他想这想那。 因为大少爷生病了,全家都忙翻天了。 第三十九章:少爷五岁 “阿文阿文!跑哪去了,还不快点来帮把手。阿文?”曾理一手端了放着水杯和药盒的托盘往楼上走,斜眼看到有人提了桶水拎着抹布开始一早的地板擦洗。也不知那擦地板的人心思到底是飞到哪里去了还是真的没注意,结果就是擦着擦着一脚把那桶已经脏了一半的水给踢翻。眼看着那脏水就要流到扑在一旁的名贵波斯地毯了,那人慌得竟是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愣是让那脏水顺利地流了过去。 这十几秒钟内发生的事情愣是看得曾理火气蹭蹭涨,要不是他手上还端着要送去给少爷的药,他一定过去把那人给骂个狗血喷头。这不,他自己去不了那就得喊人过来了。 结果曾理等了半天没见人过来,这火气就更大了。这个臭小子搞什么鬼,死哪去了。要他来的时候没见人影,不需要它的时候倒总是看他到处晃悠。 “阿文!”曾理又叫了一通,他都不打算那小子应了没想到就有人喊着来了来了匆匆忙忙跑过来。然后那个阿文不知道是胡乱扯得同宿舍谁的能塞两个他进去的制服,头发乱七八糟的就跑过来了。然后伴随着哎哟一声,那个走路没长眼的家伙就一脚踩在那堆脏水里光荣摔倒了。 曾理看得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啊,脑门上的青筋就差没冲破皮肤蹦出来了。 实在看不下去,曾理丢了句你们赶紧把地板弄赶紧,把地毯换了就扭头径直往上走。阿文那个小子是前段时间招工招进来的,同时进来的还有另外另个人。曾理也不知道老爷为什么平白无故的说家里人不够用然后要招工,招工的事也是管家一手操办的。就是那个阿文也不知道是哪块肉让少爷给看对眼了,居然直接就让管家放人进来。 在江家当佣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虽然家里要伺候的主人很少,老爷不经常在家,少爷和二公子也基本住校。但是江家庄园大得离谱,花园楼阁四通八达,到处都是环环绕绕的建筑。那些个菜鸟要是一不小心迷路耽误了事情那就很不好了。而且每天的工作虽然称不上繁杂但也绝不简单,谁在哪一块区域工作要做的是什么都是有明确分工的。管家都有制定分工名单,但是因为此前并没有开除其他人现在又新塞了三人进来,倒是有一些工作的分配被打乱了。 而一说到工作的分配,佣人们心里其实也是有那么一些小九九的。 人一多起来自然就会有那么一些人玩的好一些人玩得不好,然后就是圈子之间的形成。这个倒是其次,整个庄园的工作分配不说五十也有一百,这当中自然会有既轻松又有油水的工作也会有既辛苦又什么好处都捞不到的工作。大家当然都是争着抢着要那轻松油水多的工作了,但问题是僧多粥少,有竞争自然而然的就会有那些拉帮结派和背地里搞小动作的。巴结资历老的前辈,巴结大管家啊,巴结管家亲信啊什么的,总之就是为了以后的光明未来先前的投资都不算什么。 江家的佣人系统现在能运作得如此正常如此高效率也是多亏了管家徐威的长袖善舞,把一众佣人都给训得服服贴贴的。工作的分配也是让人找不着小漏洞钻。大家眼看着再怎么操作也改变不了也就不倒腾那些有的没的安心做自己的事了。 但是现在突然来了三个新人,有一个还是少爷钦点的,指不定就是攀上了少爷那颗大树就要一步登天做老大了。这下子还不把佣人们都给搞沸腾吗。这个新丁要是真的因为少爷的关系空降在哪个福利好的工作点上,那这工作分配不就直接给打乱了吗。管家估计又要重新分配了。这下子佣人们那是一个个或兴奋或焦虑或事不关己的。 只是佣人们注定白沸腾了一场,那个被少爷钦点的阿文一进来什么好差事也没捞着,和另外两个人一样都是从最基本的东西做起。少爷也好像是把阿文忘了一般,之后好一段时间啥关于阿文的指示都没发出来。更惨的是他居然被分在曾理手下学习怎么做事。这结果一出来和阿文同宿舍的人都十分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 曾理的脾气在佣人群里那是出了名的暴躁而且容不得别人出错。不知道多少人还是新人在他手底下学习的时候因为犯错被他骂得躲在被窝里哭得稀里哗啦。他是所有佣人里除了管家之外最有资历的人,在江家伺候了快有十年。可以说他是看着少爷和二公子长大的。但是,脾气不好,得理不饶人还不是曾理彪悍的地方。曾理最犀利之处还要属他真的把他讨厌二公子的那份情绪表现的很明显。以至于大家都很有自觉性的让曾理尽量不出现在二公子的视线里。更犀利的是这么具有攻击性的曾理居然真的在江家做了十年还没有被赶出去,简直就是个奇才。 但是呢,曾理这个人吧,你说他完全没有佣人的自觉他又不是这样。能在江家工作长达十年他这个人对江家还是很忠心很有感情的。总之就是曾理这个老家伙很不招人待见就是了。 就拿这次拖地板事件来看,要不是曾理忙着送药,那个打翻水桶弄脏地毯的人被他臭骂一顿那是没得跑了。 曾理这边敲开江予的房门进去发现少爷还在睡。他把托盘小心放在江予床头柜上也没有去叫醒脸色苍白,眉头紧蹙还在睡梦中的少爷。因为那些个毛手毛脚做事的佣人们所勾起的怒气也在这个时候荡然无存。曾理看了眼江予,有些落寞地叹气。 他年纪也不小了,三十几岁的时候来到江家一晃眼就十年过去。曾理记性也没那么好,但是他到现在也还记得十年前他第一次进江家庄园碰到的那个蹲在花园里弄了一身泥巴的小孩,五岁的孩子眼神清亮,看到陌生人也不怕,挥着塑料小铲子风一般跑过来就把铲子上的那一小搓土泼人家身上去然后飞也似的逃开。带他进来的管家无奈地帮他拍赶紧那些泥土,向他介绍说那是江家的少爷也是他将来要伺候的小主人。 曾理自己也有儿子,调皮捣蛋的很,面对江予的顽皮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有钱人家的孩子嘛总是比较顽劣的,更何况是家里的独子。他倒是很喜欢少爷那股活泼劲,很有生气。只是等到曾理正式开始在江家工作时才发现原来老爷还有第二个儿子。曾理家乡偏远,消息也比较比闭塞,这种富贵人家圈子里流传的消息他不懂也属正常。而且,曾理他也是在这个二公子被领回家之后的几天才在江家的招工面试里通过的。并且他发现,家里除了管家之外几乎所有的佣人都在二公子进门之后进行了大换洗。曾理不明白这各种原因,既然已经进了江家当差,那么就老实本分的干活。他不是那种好奇心旺盛的人。而且江家的工作也确实挺忙的,老爷疏散了所有佣人,新招入的人手又不够,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也让曾理忙得晕头转向。尤其是在曾理初到江家的第一个周末,少爷生了一场很大的病。 小孩子生病向来是来得凶猛,也让人着急。家里的佣人们都被折腾得团团转,老爷死活不把少爷送医院治疗也是大家忙得跟个陀螺一样的主要原因。没人敢去问老爷为什么不把少爷送大医院,只好在家庭医生的吩咐下准备好一切。而这少爷一病就是半个多月,有些虚胖可爱的身形愣是给瘦了一大圈,之后便再也没胖回去这又是后话。 曾理在那段时间是照顾少爷的主力部队,鞍前马后不在话下。曾经在他进门的时候撒了他一身泥土的生气勃勃的少爷因为病痛只能虚弱地躺在床上疼得掉眼泪也让曾理心疼了好一阵。因为这心疼而忙活得更加卖力的曾理却发现他总是能有意无意地看到老爷坐在少爷的床前出神。没人打扰的话这一坐就能坐大半天。曾理不知道老爷在看什么,也不知道他出什么神。但是医生嘱咐了每隔两个小时就要进去查看一下病人的点滴情况,曾理也只好破坏那些安静的画面了。 终于在大家的不懈努力下,少爷病愈,但是曾理却发现有什么似乎发生了变化。曾理不清楚他的同僚们察觉了这些变化没,也不知道一直在江家侍奉的管家是否了解个中详情。至少曾理他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并且体会越来越深刻。 这改变似乎没有那么爆炸性,只是生过一场大病的少爷渐渐变得沉默寡言死气沉沉,老爷开始专宠私生子冷落少爷。整个江家都似乎分成了两个部分。 这样一直便持续下去了十年。 曾理厌恶江濉那是众所皆知,但却没有多少个人清楚他为什么会升起这股厌恶之情。 他也以为这个流落在外的二公子会是个性情柔弱的孩子,却没想到他小小年纪便心肠毒辣。曾理已经不知多少次明里暗里撞见江濉惹祸栽赃在江予身上然后再扮出一副无辜脸来。而少爷呢却总是在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一言不发地承担下来。曾理也想帮少爷啊,他也袒护过少爷可是没人在乎他这种小角色的发言,只当他是想抱少爷的大腿呢。 这十年来,曾理看着江家一步一步发展成这般摸样,而当年和他一同进入江家工作的那些人也已经走的走离的离了。他无从和别人说起也不知该说什么。那些新进来的人也只会知道江家的少爷是个废柴不受宠,二公子虽然是个血统不纯正的私生子却是拔了尖一顶一的人才备受宠爱。他们那里会晓得,曾经也有个五岁的孩子笑得狡黠,会挥舞着铲子把泥土洒在你身上然后恶作剧得逞高兴地跑走。那些灵动,那些跳脱都在久远的岁月里灰飞烟灭了。 曾理也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到了这么多年前的事,可能也是因为十年里没什么大病也很少有小病的少爷突然病倒了吧,就像十年前的那场病,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一晃身,曾理突然察觉到床上的少爷动了动,然后有些无力地撑开双眼。 “少爷醒了?要不要喝口水?还是吃点什么,我立刻给您拿。” 曾理只见少爷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有气无力地吐出一句话。 “叫阿鸣和阿荣过来一趟。” 阿鸣和阿荣不就是那两个和阿文一起进门的新人吗,少爷找他们是要干什么?难道是这两个小子哪里没做好得罪少爷了?曾理心里疑惑多看了少爷几眼,却见少爷又是闭上眼睛恐又要睡下去。曾理急忙回答:“少爷您稍等,我这就去叫他们。” “……去吧。” 第四十章:复梦 如此轻易被一个小小的病魔击倒是江予没有想到的,他自己也说不出来到底是从哪里沾染到的,又或许只是这些年来那些没有让他感觉到的东西一点一点逃过他的察觉于身体里积攒起来,然后终于在他精神脆弱时一股脑迸发而出。 江予很难受,他觉得自己一时间像是被埋在阿尔卑斯山顶那终年不化的积雪里冷彻心扉,然后下一秒又似乎被扔到马鲁姆火山深处滚滚岩浆中备受煎熬。风雪捆绑住他的肢体,他动弹不得。天幕遮挡住他的双眼,他举目黑暗。尘埃掩住他的口鼻,他气息微弱。 有那么一瞬间,江予感觉自己真的距离死亡一线之隔。他并没有那么眷恋这尘世,但他也有许多放心不下的东西。只是他又放任自己堕入无边灰烬中,没有挣扎。他快速的坠落,似乎掉落的深渊永无止境。然后他自己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令人烦躁的喧嚣,黑暗褪去之后是剧烈至极的天光。他轻飘飘地下落,然后轻触在温度冰凉的地方。 骨肉筋骨都似乎已经被冰封,就连眼皮都无法动弹。他看不到他所坠落之地也无法触摸这冰凉的空气,存活下来的只有那几丝飘渺的意识,他们时而在血管脉络中飞舞又时而破体而出遨游于世外。 他觉得怀念,这里的空气让他觉得熟悉。就连身体所沾染的温度都似乎于那久远的记忆重合。但是他说不上来,那些碎片零零星星太过于模糊,拼凑起的感知也变得不那么拥有可信度。 那边传来争吵声,瓷器碎裂声以及缠绕在人与人之间那些缠缠绵绵的丝线崩断声。这些声响一时间又像是组成了一个交响曲,不断侵入他的内心。他莫名的觉得委屈,觉得受伤。他想哭,只是泪水不知在何处。 “够了!适可而止一点吧dad,不要总是妄图把你的意志强加在我身上,我有我自己的想法,你不要胡乱的过来指挥我!我真是受够了!” “sean,我是为你好。” “哦,不要再跟我说你是为了我好了,please!把我当个成年人可以吗,我已经十八岁了,不是小孩子了。我能判断是非好吗。” “但是你所做的没有表现出一个成年人该有的模样,叫我怎么放心。” “oh,shit。该死的我哪里没有表现出一个成年人该有的模样。我明明在国内玩得那么好你叫我出国我听你的就出国,我明明对商管一点兴趣都没有你叫我读MBA我听你的去读MBA,我谈了三年的女朋友你说不同意我立马就分手,你叫我放下手里的事回过给你料理公司我也立刻飞回来了啊。你说为了我好我都认了听你的话,你还要我怎么样!现在我不就是喜欢上了赛车吗,有什么错。你非得要这么逼我吗!” “sean,你还小……” “我不小了!再过几个月我就十九岁的生日了!dad你到底有没有真的为我想过!” “sean……” “你知道我活得有多辛苦吗,你知道我身上背的包袱有多重吗。我是你儿子所以必须得优秀,我是家族的继承人所以必须要出类拔萃,我是所谓的太子党所以一言一行都由不得我自己!我是dad的儿子所以我就必须听从dad所有的安排,我快要疯了你知道吗。你知道我在国外每天对着那些恶心的书强迫自己看下去的时候有多想直接一枪崩了自己吗?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赛车吗?你知道我每次见dad你,对你嘴里说的那些个这样不可以,这个不行,那个你不能做有多害怕吗?dad,你总是这样你连最起码的尊重都不给我。我宁愿你对我视而不见,什么都不管也不要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由你摆布!” “不……我……” “好了dad,总之现在不管你说什么我是绝对不会放弃掉赛车的,就这一次我不会妥协。如果你觉得我去当个赛车手丢了家族的脸面,你随时可以拿断绝关系的合同书给我。” 这一句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可怕的沉默。然后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逆子。” “呵,怎么样我都不在乎了。我今天回来就是和你说一声的,你就算不同意我都已经和车队签好了合同,过几天我就要回都灵去,如果你不想我恨你的话,请不要阻碍我。” “……” “那么,再见了,dad。” 行李箱滚轮拉扯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是如此的决绝以及难以挽回,不要问江予他为什么会知道那地板是大理石,他下意识就这么认为。他感觉有无数水滴顺着脸颊滑落。他现在是躺着?是站着?还是其他奇怪的姿势这些都已经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江予觉得自己胸肺都被一团棉花堵住,泪水又似乎带着氧气决堤一般奔涌出去。他真的要死了。 这那周围的死寂又像是隐藏在空气中的千万根针,吸入肺腑之后就是遍体鳞伤。 “老爷,您……没事吧……”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 “不不,老爷您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少爷的人。您只是表达的方式太特别而已,少爷他还小理解不了您为他做的那些事。” “可是,他说他过得不开心。” “这……” “他过得不好,我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哎,少爷他迟早会明白您是为了他好的。” “是啊,我是为了他好。我为他的未来准备好了一切,他只需要顺着我铺好的路前行就可以。他有时候不那么积极主动我以为他只是不太适应这么有些高强度的学习。可是,他说他不喜欢……他过的一点也不开心……” “……” “这孩子说要和我断绝关系呢。” “怎……怎么会,少爷他只是气糊涂说的胡话,怎么能当真呢。老爷您放宽心,放宽心。” “这孩子恨我啊……” 这些声响越发渺远起来,江予听得越来越不真切。那声叹息犹如惊雷猛烈劈在他身上,然后他的耳边忽然炸起一声巨响,车体剧烈撞击在一起的爆炸猛然掀翻了一切。 江予在这炸裂声当中悠然转醒,明媚日光撞进他眼瞳,端正站立在他床前曾理的声音都在这一刻模糊了。 也不知是不是梦里那些个挣扎和爆炸把那些纠结在脑海里的毛线团给一下炸开还是其他什么别的,总之江予忽然有点想通了,然后他便吩咐曾理叫他把阿鸣和阿荣都叫过来。 曾理向来做事都很有效率,没让江予等多久那两人就结伴匆匆进门。曾理退下之后,江予用眼神示意他们站到床边。两人遵从。 之后江予便再没有说话,房间内一时安静得有些诡异。二人当中脸颊上有一道深疤的人终于打破这一沉寂开口。 “少爷叫我们过来是有什么吩咐?” 江予唇色发白,此时已经没法一口气把一条长句说完。 “我以为……就算我们许久未见……你们也不会忘记……该如何……称呼我。”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面上却没有露出什么多余的表情来。接着他们便异口同声地说:“太子。” 江予眨了眨眼,轻飘飘地说:“好久不见,mirror、rill” mirror和rill当即单膝跪地,低下头颅。 “crown总是欺负我……”“我不许你们来,他偏要把你们安插进来。”“我有的时候,真的很想,用权杖敲爆他的脑袋。”江予断断续续地唠叨着,见那跪着的两人没说话也没什么不开心,或者说他根本就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完全没有要其他人应答的想法。mirror和rill自然是知道她们此次的行动很不受太子的待见,首领在他们过来之前就已经和他们打好招呼说要避免太子发脾气。他们进来了这庄园,等啊等,还没等到太子发飙太子本人就先给病倒了。 crown首领有多宠太子那是组织里人尽皆知的事,mirror和rill进入组织时已经不止一次被灌输培养他们除了为组织挣钱外就是将来给太子挡子弹的,就算是首领和太子同一时间遇到危险也是优先考虑保护太子。可以说,整个组织的创立都是围绕着太子的。但是不管怎么说,相较于太子,首领的命令也是优先执行的。 现在太子在这碎碎念念叨首领的不是,mirror和rill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应和。好在太子也没指望他们应和。 “这边确实有点乱,阿宜可能,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你们两个来了,也好。” “和你们一起进门,的那人,你们恐怕,多少也了解了一点。” 江予说完,mirror和rill轻点头。 “不用理他,他是我们这边的,你们干好自己的事,就好了。” mirror和rill没有问江予为什么,只是利落应声。江予笑笑伸出手揉了揉mirror的头发:“mirror还是留这么个刺头啊” mirror不好意思抓了抓脸:“这样洗头容易。”rill见状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江予轻笑:“好了,去厨房,叫碗粥过来。” “是。” “就叫阿文送进来吧。” “是。” 说了这么多,江予也是累得很了。他闭上眼睛听着离去的脚步声,困倦一波波袭来,江予强撑着没有让自己睡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他身旁说话。 “少爷,粥来了。” 江予呼出一口灼热的气,掀起眼皮,映入眼帘的便是文森特那一头微卷的发。 “扶我起来。” 文森特也不知这少爷要干什么,只好遵着他的意扶着他起身立起枕头让他靠。做完这些他就端起放在一旁的白瓷碗,微微送到江予面前。 “不忙。” “诶,可是趁热这粥才好喝。” 江予轻轻摇头,然后喘了几口气。 “我知道你是要杀我的。” 文森特猛然听到这句话心里顿时一个龙卷风掀起,但是他面上却装得无辜疑惑不解,端碗的手更是稳稳当当一点打滑的痕迹都没有。 “少爷这都烧糊涂了,来快把粥喝了然后吃药就能很快好起来了。” “我知道有人雇佣了你来杀我,但是你也不要害怕,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少爷……” “我们来打个赌吧。只要你能在,这个庄园里杀掉我,我就能让你和你的雇主再见一面。” 第四十一章:暖暖 少爷的病渐渐的有所好转,但身体依旧虚弱。家庭医生过来的频率也逐渐下降,这让庄园的佣人大大松了一口气。可能这种状况对于那些家庭教师来说是一件好事吧,毕竟他们可是在少爷生病期间带薪休假的。 天气好的时候,管家也会叫佣人们推少爷出来晒晒太阳。 春寒早已散去,柔风温阳。 文森特自从那一天被江予一袭信息量大得吓人的话给惊到之后便一直没有刻意接近江予,他自己想了很多。那个少爷到底是为了试探他还是真的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那个莫名其妙的赌约,究竟是一个陷阱还是一个真的蜜罐。更可怕的是那个病怏怏的少爷开始“为他自己的死亡制造机会了”,一直不停的传召他,吃饭要他送,出行要他推,房间清理要他做,简直就是把让当成贴身保姆了。文森特那叫一个恨,嘴巴上说的那么好听要给他机会。但是哪个傻瓜杀手会在众所周知两人独处的时候把人杀掉啊,这不是明摆着拿自己殉葬吗。 这天少爷要到花园里晒太阳,文森特有被叫过来做苦力了。 “怎么,你看起来很不情愿。”江予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薄毯。他的目光落在花园大片大片的血玫瑰上,却轻飘飘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怎么敢……而且比起那些重活,陪少爷简直不能更轻松了。”文森特一边翻白眼一边毫不客气的撒谎。 江予似乎并不在意文森特的态度,他挥了挥手示意文森特不用再推他的轮椅。然后慢慢地从轮椅上站起来。文森特对于江予能站起来并不是太惊讶,这少爷只是生了一场大病而已又不是腿瘸了。轮椅当坐骑也只是管家想让少爷多出来呼吸一些新鲜空气罢了。他站在原地看着江予把毯子叠好安放在轮椅上,缓慢地走向那一片血玫瑰。 江予穿的白衬衫,卡其长裤,手掌上甚至还留有包扎输液针孔的绷带。他蹲下身,弯起的背脊就像是遥遥于海平面浮起的水波,温润而又脆弱。文森特的眼眸也似乎涌进那些盐涩的海水,漫漫溢起。 清风拂过,一簇簇的玫瑰都轻轻扫在他纤细的小腿上。他伸出手,又似乎被玫瑰花茎刺伤手指条件反射地抽回手,最后只能悻悻地站起身回到轮椅上坐好。 “少爷为什么不摘下来?” “很疼,所以不想继续了。”江予随便地笑了笑:“推我去长亭,阿文。” 文森特点头没有说话,然后抓住轮椅背倚上的那个扶手拐上一条平坦的小路往庄园另一侧的长亭走去。 长亭说起来并不是一个亭子,而是一片湖泊。当初庄园建立的时候这里原本是要建一个了望塔,只是之后不知是什么原因,了望塔没有建起,这里却被填成了一个巨大的淡水湖泊。三面环起了高大的乔木林。湖泊中央用几根长木桩和圆木板简略地架起一个小平台,平台和陆地之间便是一座蜿蜿蜒蜒的小木桥。 庄园里有很多或精美或宏伟的建筑,但是江予最喜欢的还是长亭。他朦朦胧胧地记得他小时候最喜欢在这里玩耍,也曾经掉进这个湖里被呛个半死。 文森特小心翼翼地推动着轮椅碾压过那个看起来十分不稳固的木桥停留在那个竖立在湖泊中央的小平台上。 “阿文真的名字叫什么呢?” “啊?” 文森特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 “你家在哪呢,是不是离京城很远,坐车要不要很长时间?还有什么亲人呢,父亲是不是也想我的父亲一样那么严厉不讨人喜欢……” 文森特失笑,少爷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变得喜欢碎碎念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但是他想的那些问题还真的是让文森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算是现在这样的状况他也还没有松口说他自己是一个杀手。 他的家吗?文森特歪了歪头:“我家就在京城,不过在很偏僻的地方啦。虽然庄园位置也蛮偏的,不过我家完全不能和庄园比啦。就是那种小的不能更小的地方,全家人都挤在一起住。从这里开车估计也就几个小时的车程吧。”文森特这也不算是说谎,他确实出身在京城,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士。但是,他没有家。 “大家住在一起也不错,不管房子有多小。”江予轻声说道,话语也像是那微弱的春风,飘过文森特耳边便不见了踪影。 “少爷不懂四五个人挤在不足五十平米的地方生活那种场景的,总之我从家里搬出来工作就是为了能够拥有一栋自己的房子。” “呵,阿文你这家伙总是喜欢骗人。你肯定已经赚到了很多一栋房子的钱了。” “……”有必要这么直接的揭穿他吗,真是一点都不可爱的小孩。 “阿文为什么要当杀手呢,很辛苦的吧。明明应该有更好的工作。” 文森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他会说当杀手只是意外兴起的吗,杀人比偷东西简单,所以神偷和杀手二选一他选了杀手,再简单不过的事了。“少爷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我很好奇,你的雇主花了多少钱雇佣你来杀我。” 文森特郁闷的呼出一口气:“少爷最近总是在说些奇怪的话。”他总不能说,江家大少爷的命只值五百万吧。在这种通货膨胀的年代这五百万还在不断的贬值中。所以,为了不打击这个病怏怏的小少爷,文森特觉得他一定不能把价钱说出来。 江予放松下身体轻轻靠在椅背上,闭眼之后耳边微妙的风声和水声便变得清晰起来。那些混杂着深湖淤泥气息的空气轻轻柔柔地萦绕在二人身边。然后不远处的乔木树叶终于开始勃发生机,蓬勃渐起。江予呼吸逐渐平缓下来,他仿佛听到了乔木林里不断传出的树木抽芽声,是春天的声音。 “阿文跟我说说你家吧,父亲,母亲,兄弟姐妹。” “我家啊,也就那样。我没有弟弟,倒是有两个姐姐。我爸妈那些个人是不会理会什么计划生育的,生了两个女儿死活也要一个男孩,所以躲着藏着也要把我生下来。我爸他啊虽然有时候比较独断专行大男子主义,但是对我们真的很好。有什么好吃的有什么好喝的都会留给孩子们。虽然工地里的活很重,每天回家明明累得半死也还是会监督我学习。虽然到最后我也没上大学就是了,不是我不用功,是我真不是读书那块料。然后……”文森特说了半天没见江予有什么反应:“少爷?少爷?”文森特转到江予正面蹲下一看才发现他家少爷已经靠在轮椅上睡着了。 真是枉费他绞尽脑汁编了这么一大段废话。 抖开薄毯盖在那个脸色苍白,身材单薄得一阵风都能吹走的小孩身上。文森特蹲在他面前,不由得开始认真注视他家少爷了。这个五官看起来并不精致,个头不那么高挑的小孩他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了。他聪明吗?简单的课堂问题也能把他难倒。他愚笨吗?可是他却能那么云淡风轻地跟他说请你过来杀我吧。这简直让人无法相信。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孩,就算是生病,他那个无良老爹也没有出现。之前一日三餐守着的坚持瞬间昨日黄花。出生高堂,却又完全没有利用到这些东西。还没成年就已经有那么多人在计划着收割掉他的小命。 从兜里掏出一把小梳子,在手指上转了一圈。文森特伸出手一下一下把被风吹得有一丝凌乱的发梳整齐。 对着一个要杀你的人也能这么毫无防备地睡着,你这家伙还真是可怕呢。文森特弯起那双淡褐色双眸,轻柔地梳下那一把柔顺的头发。 推着轮椅离开长亭,文森特转过头深望一眼越发幽深的湖泊,平静的湖面,微风一过便皱了。 回去的时候碰巧遇到了周末回家的二公子,他身后似乎还跟了不少的人。二公子看到他推着少爷从长亭那边的小路过来急忙喊住他,然后等他走近才察觉轮椅里的少爷已经睡熟。 “诶,哥他没事吧?” “没事没事,少爷他大概因为太阳太暖和就犯困了。二公子后面这些是……” “哦哦,这些都是我同学。他们听说哥生病了就想过来探望探望,没想到哥这个时候恰巧睡下了。” 文森特对着江濉身后那群人抱歉地鞠躬:“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少爷最近比较嗜睡。” “没关系没关系,江少身体重要。我们反正之后也没什么事,等他醒来也行的。”人群当中有人这么说,然后便是一群赞同的响应。 文森特原本就没想把江予弄醒,那些个小少爷这么说倒是合了他心意。把少爷弄回他床上睡然后招呼二公子的同学。 “阿文,爸爸今天没回家吗。”江濉突然问道。 “没的,二公子。老爷已经一个礼拜没有回家了。” 江濉闻言讪讪闭口:“是吗。” 儿子病了半个月,老爹却一个礼拜不回家。这实在有点说不过去啊。气氛略微妙,坐在一旁的其他人神情都有点奇怪,然后遮掩似的拿起佣人们准备的果汁喝起来。 “对了二少,你家佣人怎么好像是换了几位?” 江濉愣了下才干巴巴地说:“我也不太清楚,这都是爸爸的主意。” 大家一听到是江家二爷的意思果断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在一旁候着的文森特小心地翻白眼,二爷果然真是男女老少通吃啊。 “江少这次生病也蛮奇怪的,以前都听说他是那种就算全世界的人感冒发烧他也不会有事的金刚不坏之身,怎么突然就病得这么严重。” “这个我听说好像是小感冒引发的肺炎,可能哥哥之前没太注意那种小感冒一不小心就出了并发症。”江濉懊恼地皱眉然后又笑开来:“所幸虽然躺了几天,不过现在病也好得差不多了,你们不用太担心的。” 文森特嘴角掀起一个微乎其微的冷笑。 “哎,江少不来学校上课我们真的很想念他。”这绝对是大实话!章大魔王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从冬令营回来就感觉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阴沉沉的。敏感神经质又暴躁易怒,地图炮无差别攻击,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魔王。这些遭殃的是谁啊,当然是他们这些和章淮同一个学校的人了。再加上章大魔王的人型镇定剂被锁在了家里不能出门,这样简直就是一场灾难。他们真是想念死江予了好吗,就指望他回学校来当救世主了。 “呵,我还不知道原来你们这么想我啊。”有气无力带着些沙哑的声音柔软传来,众人转过头去就见江予裹了一身长袍赤脚站在二楼台阶顶端。 第四十二章:凉凉 房子一楼的会客大厅,旋转楼梯以及二楼走廊都铺上了柔软的的地毯。花纹繁复的波斯地毯绵延而下,铺展在整个大厅和台阶上的地毯拼接在一起似乎是组成了一个浑然天成的热带雨林。 “少爷,您醒啦。”文森特连忙迎上去,然后又后知后觉的发现他自己真的是越来越进入江家少爷佣人这个角色了。 “哥,这么快就醒啦。我还以为要多等你一会呢。”江濉站起来就要往江予那边走。 江予摆摆手叫停住两个人:“行了你们就呆那吧,我自己能下来。” “可能是梦里知道你们来了所以我就赶紧让自己不要睡那么久的。” “哈哈,江少这能力还真是厉害。” 江予淡淡地扯了下嘴角,然后扶住扶手一步步往下走。江予小心翼翼的样子看得文森特那叫一个胆战心惊啊,生怕他家少爷就直接腿一软节省时间滚下楼梯来。 这个时候客厅大门忽然被推开,拎着黑色公文包一声漆黑西服的江毅和站在门口,瞬间沐浴了客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除了江濉,所有坐在沙发上谈笑的人猛然站起来。 “欢迎回家,老爷。” “下午好,爸爸!”江濉欢快地朝江毅和挥了挥手。 “下午好,江叔叔。”有些混乱但绝对不稀拉的群众问好。 江毅和抬眼扫了遍站在客厅里的所有了吗,眉关微皱。江濉似乎是感觉到了这僵硬的气氛,赶忙站起来说道:“额,爸爸,他们是来看望哥哥的。” 江毅和舒缓下锋利的眼神,朝人群方向点了点头然后进门。然后便绕过众人往楼梯那边走去,这时的江予没有因为江毅和的突然出现停下动作,依旧在慢吞吞地下楼。 “阿文,你还呆着干嘛,还不去扶少爷下来,像什么样子。” 文森特茫然啊了一声,然后无奈地挪步子到江予的身边去。有了文森特的帮助,江予很快便安全下了楼梯。 “下午好,父亲。”江予站在江毅和面前,淡淡地说道。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在外人看来似乎永远都是那般白开水一样冷淡,以前这白开水还能因为石头的落下溅起水花,不知从何时起,这白开水也渐渐幻化成了一堆僵硬无比的沼泽。文森特看不明白,管家看不懂,就连江濉他也看不穿这一切。 “身体好点了吗。” “是,好多了,劳烦父亲担心是我的过错。”江予眼睫煽动,苍白嘴唇吐出的话也苍白至极。 这算什么?呵,什么也不算吧。江予心里凉凉地想,如果不是这么多外人在场的话,恐怕父亲也只是和自己擦肩而过罢了。这些问候能算什么呢?但也聊胜于无吧。 江毅和似乎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又只留下一句好好休息便绕过江予上楼。江予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头重脚轻,只好牢牢抓住旁边人的手不让自己跌倒。文森特差点没被江予给抓出声。这少爷是真的病好了吧,居然这么大的手劲! “少爷?” “阿文,扶着我点,我头晕。” “啊,是是。” “江少,没事吧,你看起来脸色很不好。要不我们下次再来叨扰,你就先好好休息?” “没事的,比起之前躺在床上话都说不出来这已经好很多了。难得你们来看我,不好好招待可不行。”江予轻咳几声,然后接过文森特迅速准备给他的热奶茶。暗淡无光的眸子在面前所有人身上转了一圈,随后弯成一个微笑的弧度。 这些人,都只是些掀不起什么风浪来的小角色罢了,漩涡中央的人一个没来,江濉把这些人带到家里来是什么意思? “晚上就留下来用饭吧,家里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江予热情地邀请。 那些人面面相觑,显然并没有想到这个大少爷居然会这么热情。按理说能够在江家留饭确实是个能拿出去炫耀的事,但是今天他们显然没有留饭的准备。 他们呵呵糊弄过去江予的邀请之后,江予也当自己没说过那些话一样一点尴尬都没有继续和他们聊下去。然后江予就从那些人嘴里听说了很多他不在学校时发生的事。 章淮魔性大发?鸿钧殿主司相宜忽然和章淮结成同盟,南条高中里最有权势两人组新鲜出炉?蒋可白不知为何低调到深沟里去了?南条风云榜重新排位?江濉再次在XXX比赛上夺得大奖为校争光?鸿钧加入人神地皇大战?鸿钧要分裂?学校似乎为了摆平车解的事花了不少功夫? 江予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嘲讽的唇线隐藏在杯内,余光里能够捕捉到江濉甜美笑容底下的狡诈得意。 呵,这家伙难道叫这一班子人到自己面前说唱了半天就是为了告诉他这些吗?未免有点大材小用吧,江濉他大可以顶着谈心的借口自己找上门来把这些荒谬的东西说出口。当然,面前那些人拙劣的言语交际,生硬的话题嫁接也确实带来了点江濉无法做到的笑料。嗯,还不是那么的优点全无。 站在江予旁边的文森特全程关注江予,却觉得他家少爷挂在嘴边的笑容是那么的,假。没错,就是假,就像是外面服装商店里人体模特脸上的那些笑容,太过于标准却让人感觉不出笑意来。文森特能感觉出这些是因为他对人的面部表情非常敏感,而这些意外的发现又让文森特觉得他家少爷更加无法轻易猜透了。 “对了,二少的生日好像就在这几天了吧。以前都特别羡慕能参加二少生日宴会的人,这次不知道能不能施舍张请帖啊。”此话一起便响起无数附和,都是明里暗里想要得到宴会入场卷的意思。 江予愣了一下,他确实忘记江濉就快要过生日了。以往这个时候他肯定都在计划着如何避开这个宴会的,这一生病倒是让他脑袋都运转不够快了。看来其实重点还是在这里吧,他亲爱的弟弟可是无时无刻不在宣布着他的存在感呢。 对于那些要入场卷的人江予没说话,那又不是他的生日宴会,他代替坐在他身旁的主人做决定也不厚道了。当然他猜得出江濉一定不会正面拒绝的,至少现在不会。 江濉希望他听到的那些话他已经听到,所以接下来的谈话大家都看得出来江予有些意兴阑珊。想到这位大少爷还是个病患,估摸着应该完成了任务的人也就一个个开始起身告辞了。江予病着不便相送只好让江濉出去送人。 “阿文,你说我弟弟就要过生日了,我送个什么东西给他好呢。” 被点名的文森特无语地摇了摇头心想你弟弟生日,送礼物干嘛还问我这个佣人啊。简直就是在歧视他这个穷人好吗,看看你们家随便扣一块地砖够他在兰蔻子喝一个月的酒了。 “珍珠?宝石?钻石?”江予说了几个名词,然后被文森特无奈地指出对象是他弟弟不是他女朋友。 “那就豪车?私人飞机?游艇?施坦威?”江予在文森特那“该死的有钱人”眼神下琢磨了半天:“可是这些恐怕父亲早就给他弄好了,我肯定没父亲准备的那些好。” 那你换个便宜点的不就得了?文森特心想。 “要不我送他个子弹?” 文森特眼神一闪,不确定江予嘴里的那个送子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孩应该不会因为常年被藏在弟弟的阴影底下积怨成恨要干掉他弟弟吧。 “阿文,怎么样!”江予握住瓷杯信心满满眼睛发亮的看向文森特,就好像他已经预料到了生日宴会上他技压群芳的礼物。 文森特的手指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他感觉心脏忽然就漏跳了一拍。他家少爷什么时候这么闪闪发光了? “这……少爷啊,送子弹虽然是挺别出心裁的,但是会不会太匪气了啊。”文森特干巴巴地说。 江予重重呼出一口气,把瓷杯掷在茶几上:“那就不好了啊,身为哥哥拿不出什么好的东西给弟弟的话他可是会被别人笑话的。阿文你给我出出主意。” 文森特真的很想大喊一句,饶了我吧!结果他挖空了脑袋也不知道送什么给那个高贵美丽优异的二公子才能傲视全宴会。文森特活了三十几年也没送过几样东西出去。结果就是还没等他想出主意来,就有人捧着移动电话跑了进来。 “少爷,有您的电话,好像是章少爷拨过来的,您要不要接?” “嗯?”江予疑惑地看了眼那电话,伸出手示意佣人把电话给他。 “喂。”江予淡淡叫了一声,电话那一头却迟迟没有人接话。 “喂?不说话我就挂了。” “诶,等等!别挂别挂。” “下午好,章章。我还以为你永远不想理我了。”江予语气有些惆怅有些委屈,听得那头的章淮话音一顿。 “谁……谁说我原谅你了。” “啊,这样啊……那你就挂了电话吧。” “等等,我为什么要挂电话!我……我……我……” “啊,章章还不肯原谅我那就是不愿意和我说话了,那你不就是该挂电话吗。” “……我是你的同学,我以同学的身份打的这个电话的,你……你不要想太多!” “嗯,我不想太多。” “……阿玉,你身体还好吧?” “还行的,就是在床上躺了一个多礼拜才能下床罢了。” “啊!……”电话那头的章淮啊了一声就立马失声了,他完全没想到江予的病居然这么重。江濉那个小贱人果然以为他不会主动打电话过去问候就敢这么大胆的偏他。 “阿玉你现在在家吧,我立马就过来!”该死的江濉,下辈子也别想爷再跟你说一句话了! “别了别了,我现在能跑能跳了真的没什么事,你就不要特地跑过来一趟了。”江予靠在沙发上无奈的扶额,这个章淮啊还是那个样子:“而且再过不久江濉就要过生日了你想想生日礼物送什么好。” “啊,别跟我提那个贱人。我现在一想到他就烦。”尤其是想到他十几年来少数主动找江濉说话那人居然还骗了他。 “那你至少帮我想想,我可是他哥哥。” “干嘛那么精心准备礼物给他啊,不送也没人说什么的,啊,好啦好啦,我帮你想帮你想。” …… …… 挂了电话,江予松了一口气。把电话交给一旁的佣人,江予拉紧了身上的长袍。 “阿文,这一次的宴会你可要辛苦一点了。”江予走到文森特身旁,笑眯眯地朝他说:“手脚不快一点,猎物就要是别人的了哦。” 文森特看着江予步履蹒跚地上楼离开,眼眸里黑色素沉淀下来。这么说,真的要准备好送出去的子弹了。 第四十三章:无可救药 这边章淮挂了电话心里却感觉有那么点不对劲,他坐在自家客厅沙发上把手机甩角落里各种不是滋味。他原本是怎么来着?明明就告诫自己要克制住别那么听到江予的事就跟打了鸡血一样非得掺和。他都已经打定主意如果江予不主动跟他承认错误他就不打算再跟他好下去了,然后他就还真的狠下心来大半个月没打一个电话没和江予说上一句话。但是章淮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过得不舒坦。这心里就跟爬了千万只蚂蚁一样,挠得让人受不了。 章淮一开始还怕自己要是天天和江予在学校见面还能不能这么大义凛然的树立信心,可没想到江予直接就被他老爹给锁家里了,章淮就是想见也见不着。起先章淮还觉得江叔叔简直就是他的福星,瞌睡来了给枕头,在他想躲江予的时候给他制造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但是每次章淮下课脚跟不由自主地转向少昊大楼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真的是无可救药了,偏偏那个该死的司相宜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癫有事没事就在他面前阴阳怪气地提江家最近怎么样怎么样了,什么江毅和又发脾气了,什么江家因为大老爷的愤怒开了一大群佣人,什么据说被禁足的江少爷痛苦得饭都吃不下了。这小子以前也没发现他和江予有什么牵扯,现在怎么就跟个鹦鹉一样天天装模作样地在章淮面前叨叨。这叫章淮那是想清空一下脑袋忘忘江予的机会都没。 还有那个该死的小贱人江濉,江予一不在这小子就开始兴风作浪。披着那张脸皮还真以为自己就是天仙把所有人都迷的神魂颠倒了?看得章淮真是隔夜饭都要吐了,更不用说一直在江濉身边帮腔做事的蒋可白。章淮本来就看蒋可白不顺眼,小白脸一个还整天端着架子。他们家虽然是有点身份,但是要真论实打实的权势豪门,章淮还真看不上蒋可白。要不是顶着江予表哥的身份,章淮绝对就是见他一面揍他一顿的。那小子以前就和他抢江予,之后一声不响出国还让江予伤心了挺久,后来又一声不吭地回来还和江濉勾结一切折腾江予,章淮真的是无时无刻不想把他除了。 这么一搞一弄的,章淮整天二十四小时里除了深度睡眠没梦到江予之外,似乎还是处处都渗透着他的气息,章淮真要被弄得头都大了。然后他就有点后悔了。 江家庄园是上流圈子里出了名的大,江予平常在家没什么人说话又不能出门会不会很寂寞啊。而且他在家里又不招待见,他家那些佣人虽然还不至于因为江予不受宠就有胆子欺负他,但是依照江予那个温吞样子,要是真的有佣人不买他的帐他自己肯定不会有什么大意见的。还有江濉周末回家又会不会欺负他啊。还有江叔叔……章淮想到这眼神就暗了下来,本来江叔叔就不是很喜欢江予,之前赛车的事、离家出走的事想必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急剧恶化,现在又出了林村这档子事,江予在江叔叔眼里的地位可能又不知道下降到什么位置去了。要是江濉在旁边煽风点火的什么的,江予一个小白兔待在家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该怎么办! 这这些念头一冲上脑子就退散不去,章淮一闭上眼睛脑海里自动浮现江予虚弱地躺在地上被江叔叔拿马鞭抽得浑身血迹斑斑,命都只剩一口气的样子,然后江濉就躲在江叔叔背后笑得得意又狡诈。章淮一想到这些胸口就泛疼,奈何这念头实在太强烈他怎么摒弃都摒弃不掉,最后愣是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呆呆得看着天花板看了一夜,清早闹钟还没闹就已经从床上跳起来去卫生间洗脸。然后顶着一双魔王血眼浑身冒着熬了一宿的暴躁火气进了教室。 这边司相宜又在那呱啦呱啦说话,章淮简直要被他烦死了。以前那家伙的矜持和高傲都跑哪去了!这是抽的什么风啊! 好不容易坚持掉早自习,章淮拿着讲义看了一早上愣是一页都没反翻,谁知道他脑子都在想什么,只有司相宜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笑得章淮感觉自己就像个傻子。他把讲义拍桌上就去阳台吹风,然后又看到让他脑子充血的事。 鸿钧楼和少昊离得近,章淮视力极佳,出了教室门在阳台上一站视线就下意识往少昊那边晃了。结果就看到江濉又兴高采烈地跑到少昊早自习的教室去,身后还跟着利瑜。接着蒋可白就出来了,三个人撑在阳台扶手墙上谈得那叫一个欢庆。他们一欢庆章淮就不欢庆了。尤其是他还看到了那个让他强烈想去洗眼睛的利瑜。 以前利瑜接近江予他就格外不爽,后来查了他背景和那些见不得人的勾搭章淮就更瞧不起利瑜。而且就是因为利瑜他才会和江予闹得这么僵的,这个利瑜到底是用了什么妖术把江予给耍得服服贴贴?现在他把自己和江予的关系一挑拨好立马就跑去勾搭江濉,实在是贱得让人发指。章淮真的是恨不得要掐死他。 这三个毒鼠凑一窝,不愧是臭味相投。 章淮这厢想到利瑜就想到江予对自己的绝情态度,又冷下了脸回了教室。他坐椅子上,眼神阴鸷得仿佛射出去的视线都是刀刃要把他所注视的人一刀刀凌迟掉。他心里骂自己真是犯贱,江予他又不稀罕你,你自己在这里愤恨恼怒个屁啊。骂完就告诫自己不要再去乱想什么江予了。但是他心里还是憋屈得慌,煞气跟不要钱似的放了一整天。甚至在中午食堂里因为一些芝麻绿豆的小事狠狠揍了别人一顿。 然后全校都在传这章大魔王是大姨妈来了痛经心情不好,刚好他家的月月舒给锁家里禁足,这位爷脾气更暴躁了,大家千万不要轻易惹他。 章淮听了这传闻嘴角抽了抽,没管。 他还想着靠找别人的茬来发泄呢,结果没过几天就从司相宜那个越来越大的嘴巴里听到江家少爷生病一卧不起了。 生病了?生的什么病?严重不严重?去医院了没?医生怎么说?开得什么药?那些西药副作用大不大?佣人照顾好了没有? 这下章淮没闲情找别人茬了。他心里清楚江予从小到大除了小时候那场大病就没出过什么病,感冒发烧都很少。这突然一发病得那可就真的来势汹汹了。他脑海里一瞬间就冒出了一大堆问题,然后就是心底两个小人打架。一个吵着想要答案一个闹着别管这些。章淮那个挣扎啊,于是晚上又做梦了。梦到江予躺在医院病床上,嘴鼻上带着呼吸机,浑身插满管子,然后连出去的机器突然“哔”一声,心电图就直接拉成了直线。章淮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只能看到盖着白布的江予的尸体被医护人员推出加护病房。跟在江予尸体边的江濉就在那疯狂地大笑。接着画面一转,漫天飘着黑色冬花,葬礼上所有人着黑,撑着黑伞。十二个一身黑衣身材壮硕的男人抬着一方漆黑棺椁从他面前走过,然后最前面的那四个个男人不知道被什么绊倒,忽然就倒在地上,失去平衡的棺椁触不及防摔了下来。原本应该被钉死的棺盖也砰一声翻开,藏在里面的椁一时间完全暴露在空气里。他气急攻心差点没呕出血来。忽的那椁的盖板从里侧被人猛地顶开,一个人影直直坐了起来,他头发黑得染墨一般,脸色苍白一丝血色都没。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自己,然后自己蓦然便看到被挖去了双眼的那黑咕隆咚的眼眶。 章淮惊惧欲裂,刷睁开眼睛,浑身冷汗直流。他以前从来没有因为什么噩梦被弄成这样,听鬼故事也不会有太大的恐惧感。他是从部队的精英训练班里出来的人,没那么胆小。但是,那个躺在棺材里被人挖了眼睛的是别的跟他毫不相干的人吗!不是! 因为这梦,章淮又一宿没睡好。 第二天上课章淮还想着从司相宜那家伙嘴里听到什么消息,但是那该死的混球却又忽然不说了。气得章淮就要拖他去角落胖揍一顿,但是他又没什么理由,总不能说你最近不呱噪了我很不爽所以揍了你吧,好歹司家也是个名门,章淮就算再凶狠也不能胡来。 章淮又没什么人在江家,以前他倒是想安插些人进庄园去给江予帮把手。可江叔叔那个庄园是想安插人就安插人的地方吗!前几天好不容易有个他们家招佣人的机会章淮直接就给无视了。他心里也奇怪司相宜那些江家的小道八卦是哪里来的。 江予这病一出司相宜就跟身上那癫狂症被治好了一样,又变回了那个清高严肃不可一世的司相宜。而章淮拿着手机看了半天都没拨出去那个号码来。 他当初走得那么潇洒,还死撑着脸说要消失在江予面前。这才过几天就又赶马上登得打电话过去,别人都当他说话放屁呢?章淮想了半天,觉得自己不能把想知道江予病情的心情表现得那么急切。然后他就去找江濉了,约江濉出来简直简单到章淮不敢相信,总之章淮还在琢磨借口江濉已经一口答应了。章淮因此又狠狠地唾弃了一把江濉。 食堂饭桌上章淮和江濉谈东谈西的,拐了不知道多少弯才终于套出点情况来。 江濉说他哥没什么事,病不大不小也没送医院,家庭医生过来了几次开了点药就好了。 不是什么大病?章淮忽的就松了几口气,然后胃口大开得把点的饭菜都给吃光光了。既然消息到手他也不打算再看江濉这张倒胃口的脸了,自己也蠢,干嘛非得吃饭的时候约江濉谈话,要不是有个好消息,要他对着江予那是一口饭都吃不下去,白饿了自己一顿。饭飞速吃完,章淮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饭桌上章淮一直都尽量保持自己的目光落在江濉的旁侧,让江濉觉得自己在看他其实他压根就在模糊江濉的脸。所以他也没注意到江濉一开始的欣喜难耐在他问到家里情况江予病情时转变成僵硬的微笑再到他离开后的冷若冰霜。 这章淮因为江濉的好消息消停了几天天,转眼周末回家。到家之后章淮见他爸回来装似不经意地问了几句江叔叔的事又顺带问了句江予的近况。得到的回答却让他又不舒服了。他随即便想到江濉不可能这么好心把江予的病情告诉自己吧。 在家里转了一下午转得佣人都头晕了章淮终于不管三七二十一打了个电话到江家去。他还是耍了个心眼没打江予手机。然后就知道了江予居然病重得在床上了躺了那么多天不能下床!章淮登时咬得牙都要碎了。那个贱人果然在骗他!一边又想着江予病成那样他却什么都没做,光在学校瞎混混了。章淮恼得直接一脚踹翻了身边的实木茶几,发出一声巨响,把佣人吓得都贴墙上不敢动了。这声响大得楼上书房他爹都皱着眉出来问出了什么事。章淮懒得理他老爹。 踹了桌子之后他又回想起自己刚才电话里哄江予,又觉得自己犯贱赶着倒贴上去,还乐得跟个什么似的。这个时候他真的是无奈得恼都恼不起来。 他老爹对他这种流氓行为都已经见怪不怪,看他接下来没再有什么胡作非为就没说什么又回书房去办公,临了叫佣人把那茶几收拾干净。 佣人诚惶诚恐地收拾,顿感在章家工作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没过多久一人就捧着电话跑进来。 “少爷,您的电话。” “谁的?” “是江家少爷的。” “说我不在家。”江予从来不会打他家公共电话,没有他电话号码只能打这个电话的江家少爷那肯定就是江濉了。章淮想都没想就这么吩咐道。虽然他知道这实在很假,江濉肯定知道他是在推脱。但是没直接把电话摁掉已经是很给他江濉面子了好吗。 那边对着移动电话说少爷不在家然后挂了电话准备走人的佣人接收到了身后自家少爷的死亡光波。 “以后只要是他打来的电话一律说我不在家,知道吗。” “啊?……是,少爷。” 那佣人还没跑远又跑了回来。 “你回来干嘛?”章淮不耐烦的问。 “少爷,您的电话。” “这又谁?”今天这电话怎么都跟约好的一样。 “额,电话那头说他叫连至高。” 章淮眉头微蹙。连至高?这不是利瑜的姘头吗,怎么电话打家里来了。章淮想到利瑜,挑了挑眉,伸手接过电话。 第四十四章:汉离 连至高想邀请章淮吃顿饭,据说是想谈谈他们两家公司之间的合作事项。章淮才不相信这老狐狸的话,说白了就是想套近乎,拉关系。这个连至高这几年渐渐把手上的产业漂白之后也算是个企业家了,但是再怎么说民不与官斗,他手上的钱再多那也和章淮家的势力没得比。能和章淮攀上关系的话,绝对有很大的好处。以后各方面都会很吃得开。但是原本章淮是不怎么想和连至高这里类型的人有牵扯的。这种黑漂白的势力不管怎么说发家史都不太漂亮,能建立这样一个帮派的连至高自然也心善不到哪去。这全天朝想和章淮攀关系的有钱人海了去了,他没必要非得和这种背景不干净的了凑一块。不说他自己总是混部队不喜欢那些黑道,要是让他老爹知道了他掺和进黑社会里保不准又要挨顿鞭子。 只是,这次章淮应了下来。这个连至高是利瑜的姘头,自己不能明着收拾利瑜难道就不能借别人的手折腾他吗。 记下时间地点之后,章淮挂下电话独自交叠双腿坐在沙发上。又用手机拨了个电话,叫那边的人晚上跟自己一起去赴会。 章淮在家吃好饭,看了会书什么都没交代就穿好衣服出门。之前叫来的人已经开着车等候在他家大门外,看到章淮出来就适时按了按喇叭。 灿红色的阿尔法罗密欧最新款车子骚包地停在章淮家门口,他看了一眼就无语地皱起眉头来。车里头那人大笑从驾驶座上探出头来朝章淮挥手。 “老大!” “李恪知,你开这种骚包车过来干嘛。” “额,难得和老大出去吃饭嘛,当然得开好点的了。” 章淮没说话,只是皱眉,嫌弃地坐上车。李恪知忐忑不安地握住方向盘,生怕他家老大有什么不满意就要发火。然后打定主意以后绝对不再弄红色的车出现在章淮面前了。 李恪知已经从章淮那通电话里知道吃饭地点,所以只等章淮一上车招呼都不用打就直奔那地去。 因为已经过了上下班高峰期,路上不是很堵。李恪知开车技术还不错,七拐八拐地火速就到指定地点。 连至高约章淮吃饭的地方是一个中餐厅,名叫汉离,地理位置不是太靠近城市中心,门面装修极具古风,单从正面观望就能看出这个餐厅占地面积极广,飞檐楼阁雕梁画栋的。不过再古风的餐厅那也是给现代人用的,把车钥匙甩给泊车小弟,李恪知屁颠屁颠跟在章淮身后推开了雕饰繁复的餐厅大门。 普一进门入目的便是一栋栋错落有致的绿瓦建筑,蜿蜒盘区的长廊水蛇一般在其间穿梭而过,这长廊底下皆为池湖,碧蓝剔透,远端隐隐能在昏黄的灯笼灯光下看到粉嫩碧莲,含苞待放。这建筑普遍低矮,无意抬头便能看到挂在天边的那轮弯月,朦胧月色暗藏,昏昏灯火飘忽。身着拽地广袖汉服的娇俏少女们妆容清淡,长发披肩,或手捧银质托盘匆匆行于长廊或两两三三聚在一起低声谈笑。 当真是让人恍惚以为穿越了时空来到那遥远的大汉古朝。 章淮眼里的惊艳也只是一闪而过,倒是李恪知嘟嘟囔囔地在说他怎么还不知道京城里出了这么一家仿古餐厅不然早就带着兄弟过来尝尝鲜了。章淮没理李恪知,那边在他们刚进门便出现的引路少女似乎是一眼就认出他们来,矮身恭敬行礼之后便迈着碎步带他们去连至高订的房间去。 在长廊上拐了半天终于是到了终点站,李恪知在后面捶腿,前边引路少女已经轻巧推开房门,然后便躬身退下了。 那房间倒是设计的古朴奢华,只是光线很暗,整个房间的照明也只是依靠立在门边两支对墙两支湘妃侍女烛上的烛火的灯光。而且是真的蜡烛,其他一个照明用具都没有。 整个房间都铺了一层柔软厚实的地毯,放置吃食的桌子就大大咧咧地立在房间正中央。那方桌矮小,要是真吃起来还是得坐在地上比较方便。 连至高早已经呆在房间里等待章淮的到来,他身边跪坐了一位身穿火红立领汉服,唇红齿白眉目轻巧的人。一眼看过去章淮居然没分清楚男女来。不过他也懒得猜,反正都是连至高的人跟他有什么关系。 “章少来了啊。”连至高一看到章淮进来笑得眼睛都馅了进去。 “可可,叫人。”连至高拍了下身旁了的屁股,那个红衣人立马脆生生地叫了句章少,婉转得跟黄鹂鸟似得,就要勾走人魂魄。 “啧啧,这可是个极品啊。可惜了跟着连至高。”李恪知听了立马心神荡漾得不行。 章淮冷哼一声,李恪知马上闭了嘴。 这房间供得地暖,章淮虽然穿得不那么厚也脱把外套脱了。随便坐在连至高对面,李恪知也脱了外套寻了另外一个方向坐。 随后便有侍女过来让他们点菜,连至高点了一堆,章淮看了眼菜单直接就扔给了李恪知。李恪知也不客气,一串串菜名溜出嘴。他说完都有点担心这桌子放不放的下了。 那侍女临走时突然被章淮叫住。 “送根鞭子过来。” 那侍女没什么表情,点点头便退出门外去。 连至高意味深长地瞄了章淮一眼,唇边扬起笑。他捏捏可可的腰,可可会意,抖起长袖伸出那双白葱似得双手端起白瓷长鼻酒壶盈盈看过章淮一眼就在杯上满了酒。然后双手捧起酒杯举至齐眉递到章淮面前。 “章少,喝酒。”可可红扑扑的脸蛋半隐半藏在衣领中,昏黄烛光下倒是别具一番风情。看的李恪知这种见惯美色的人都瞪圆了眼珠。 章淮别看在江予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卖萌发嗲这些蠢事都做得出来,在外面他就一不经常说话的酷哥,三棍子憋不出个屁来。 有酒递过来喝吗,喝啊,为什么不。他倒是要瞧瞧这连至高到底耍的什么把戏。 这酒有了第一杯就有第二杯,第三杯。连至高也有点诧异章淮居然这么来者不拒,酒一杯杯不用怎么劝就喝下肚去。 很快菜就上了,跟着菜一起上的还有章淮要的鞭子。他鞭子到手两手扯了扯,有点皱眉的把鞭子放身旁。李恪知不知道他家老大拿鞭子干嘛,不过他也没多问。美女?那是没他的份了,只好闷头吃饭。还有那酒,他倒是也想帮老大挡挡,可还没上手就被老大瞪退了。感情他家老大这次就是来喝酒的啊。李恪知摇头晃脑地啧了几声,麻利地吃菜吃饭。这餐厅厨子手艺还真是不错啊。 章淮喝了很多酒,连至高也没少喝。他这次约章淮出来还真是有点正经事和章淮商谈,这一来二去的说着说着酒就喝多了。可可在一旁伺候喝酒吃菜,自己也灌了几杯。或许是他本来就不怎么会喝,几杯下肚就整张脸泛红,眼睛波光猎艳的,像是一眨就能出水。这可可连至高可是花了大价钱弄到的小男生,要说相貌就没那么倾国倾城了,但胜在一股子年轻清纯里荡漾的挠人的媚态。连至高想把可可送给章淮,虽然章淮年纪吧不大,但最让连至高摸不准的是章淮喜欢哪一款的?今天带可可过来也是想试探试探章淮的喜好,所以没怎么做太出格的事来。 “连总这就说笑了,要是连总真想和我公司做生意倒是应该把真正管事的人请出来吃饭才对。” “章少快别自谦,要是您不是那管事人还有谁能管事?我是个商人,和您公司合作是双方都有利益的事,不然我也不敢这么冒失地请您出来吃饭啊您说是不是。” “呵呵,行。连总你看得起我我当然不能拂你面子。” “有章少这句话就够了!来来来,喝酒喝酒。可可,到章少身边去伺候着。”连至高喝得双眼通红,推了把可可。可可抿唇拢起袖子就跑到章淮侧身跪坐下来。 章淮这家伙瞪着一双清明双眼,其实已经喝高了。他转过身,抬手捏住可可的下巴,缓慢又细致地摩擦。他忽的凑近可可的脸,黝黑双瞳里倒映出一张模糊的脸来。捏住可可下巴的那双手慢慢从可可脸颊爬上,大拇指忽轻忽重地摩擦着可可白嫩皮肤。 可可在章淮那张俊脸忽然放大在眼前时已经紧张得不行了。来之前连至高就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他这次要伺候的客人是个绝对的太子爷,千万怠慢不得,不然小心十条命都得给他折腾死。他紧紧抓住膝盖上的意料,强忍着闭上眼睛的冲动。那只皮肤上带着厚茧,触感粗糙的手在自己脸颊上移动摩擦的感觉简直是要了他的命。但是他却渐渐兴奋了起来。 他心知自己是个玩物,面前这个人甚至可能比自己年纪都要小。但是他非常俊朗,气魄非凡。再加上他背后庞大的背景。如果自己可以爬山他的床,如果自己可以抓住他的心。就算是个玩物那又怎么样,他照样可以在很多人面前趾高气昂起来。而且,这个太子爷似乎对自己感觉很不错。 可可这么一想,顿时浑身都发热了起来。 章淮感觉整个胃都似乎被燃起了一把火,烧得旺盛。酒精所过之处把食管血液都给点燃了个遍,将他整个人都置身于火海当中。他脑子有点晕,光线昏暗下甚至连面前人的脸都看不甚清楚。但是他还想喝酒,他觉得这段时间他实在压抑得不行了。他觉得心里苦,又找不到人说。干脆就让这身体里燃起的火把那些苦涩都燃烧殆尽。 章淮又灌下去一杯酒,这么一喝高原本想折腾利瑜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 那边吃撑的李恪知盘着腿双手向后撑住,觉得肚脐眼都要被撑破了。他和房间里的人打了声招呼就要出门去走走消一消食,章淮喝的起劲没理他,倒是连至高冲他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李恪知说是出去消食倒也没走远,这长廊弯弯绕绕的别给走迷路了。他外面晃荡了还没几分钟裤兜里手机就拼命响,在这寂静的庭园里格外明显。 “知了,老大今天叫你出去陪酒了?” “呸,什么陪酒啊。你小学毕业了没,我那是陪老大应酬客户!” “得,有什么区别。我就是告诉你别让老大喝太多。” 李恪知闻言一愣:“为什么啊?” “你是不知道,老大一喝醉就喜欢拿鞭子抽人。以前就有一次差点把一人给打死。后来老大自己收敛了点能控制自己不喝醉,但是你也得看着点啊,不然要是真给弄醉了,你们那一屋子的人都别想轻易走了。” 李恪知当即就张大了嘴吧:“啊?!——你TM怎么不早说啊,有你这么干事的吗!”就他离开时老大那样子已经快要醉得不行了吧。 “我去,我这不是跟你说了,你赶紧回去看着点。” “屁,回去收拾你。”李恪知狠狠挂掉电话,龇牙咧嘴地跑回去,其实他心里已经不抱什么大希望了。 果然,一打开门一道虎虎生风的鞭子就扫过他面门抽在他脚边那人身上,逼出那人一身冷汗。鞭子抽打在人身上的响声传进李恪知耳朵里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赶忙跑到远离章淮的角落里去,李恪知顿时一阵胃疼。那红衣的可可之前没见他怎么站起来,这边一看才看清楚他穿得是那种宽领敞腿长袍,腰带束得紧才没让整个下半身都露出来。李恪知也不知道他被章淮是抽了多少鞭,只见他领子已经滑下右肩,肩上几道鞭痕红艳艳的,白嫩嫩大腿上也是布满暗红鞭痕。 又几道鞭子抽下去,可可已经无力躲避只能抽抽噎噎地蜷缩在地上任人宰割。李恪知一听到鞭子响脸皮就抖一下,最后抖得他自己脸上都没知觉了。他个人没啥性虎的倾向,看到那小美人受苦也很不是滋味。可抽人的是他老大啊,他就算再不是滋味也不会为了个鸭子冲过去跟他老大对打,更别说他还打不过。想连至高阻止那就更不用期待了,那人都笑嘻嘻得端着酒杯看老大抽人抽了那么久,要阻止早阻止了,说不定他还跃跃欲试地也想凑上去抽人呢。 李恪知缩角落里颤颤巍巍地听鞭声,觉得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老大绝对是前段时间受啥刺激了,现在火气这么猛。这眼看着那小美人都遍体鳞伤了,要是真出了人命,对谁都不好。李恪知觉得自己要想个办法。 忽然他一拍大腿,觉得自己真笨!这世上能收拾得了他老大的不就只有那个人了吗!管他是不是被禁足锁家里了,先打个电话过去。 于是沐浴完正准备上床睡觉的江予就接到了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 第四十五章:老爸救驾 章淮喝醉了?还要杀人? “等等,你慢点说,章淮怎么了?” “江少你快来吧,不然我怕老大是真要打死那小美人了。我就说是那连至高没安什么好心!” 小美人?连至高?什么乱七八糟的,章淮那家伙搞什么鬼。 “你们现在在哪。” 李恪知之前充当司机开过来的,他怕江予不清楚汉离的位置特意把路线说的很清楚。江予挂了电话,拉开衣柜换衣服。章淮什么时候和连至高扯一块了。 关上灯带上钱包和手机,江予再没拿什么。拧开衣柜上的开关,衣柜的底板噗一声就缩回了两边。江予踏上那暗道上的台阶,慢慢便消失在了房间内。 走了大概三十分钟江予才终于走出那铺设在庄园底部的暗道。在大街上拦了辆出租,说清楚地址之后江予就掏出手机拨了章淮的电话。耳边的嘟声嘟了半天也没人接。江予扔下电话面色阴沉。 连至高,你最好不要动什么歪脑筋,否则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出租车司机在江予的低气压下战战兢兢地开到汉离门口,江予付钱下车径直推开了汉离的大门。 江予这边刚进汉离,江毅和那边就收到了消息。 “他去那地方干嘛?” “这……属下也不太清楚。” “行了,你继续盯着我马上过来。” “是。” 李恪知一看到江予进来就应了上去然后赶忙叫身边的侍女带路回他们订的房间。江予一路上不动声色地敲了几眼这汉离的建筑布置,没出声。李恪知前面兴匆匆地带路,喜滋滋觉得自己今天做了一个飞、伟大创举。这救星驾到果然心情就是舒爽。 长廊上走了好一会才到,李恪知让出进门的路来给江予。侍女推开门,江予一进去就感觉到一道鞭风迎面扑过来。他下意识抬手挡住脸,下一秒手腕上就火辣辣地疼了起来。站后面的李恪知看江予手腕上那伤口,心里咯噔一声,凉了一大片。 “诶,江少怎么来了,稀客啊稀客。”连至高撑在桌子上,一筷子夹了菜进嘴里。 江予扯了扯嘴角,笑得细微。他走到章淮面前想都没想一个重重的耳光就扇了上去。这一巴掌响亮得让房间里顿时寂然无声,就连被章淮抽得只能哭的可可都吓得不敢发出声音了。连至高是听说江予和章淮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可这巴掌真是让他目瞪口呆了。 “清醒了没。”江予淡淡道。 被打得差点摔倒的章淮像是被浇了盆冷水一样打了个激灵,迷迷糊糊地好像看到了阿玉? “你怎么来了?”章淮晃了晃脑袋,头疼。 “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喝成这样给谁看呢!”江予这次是真气得不轻,连至高是什么人。一看就心眼跟煤球眼一样多,章淮这跟他出来吃饭也能毫无顾忌地喝成这样那以后还得了啊。 “我怎么样了,我没醉!”章淮一嘟囔,鞭子狠狠抽了下地毯。江予这才想起来手腕上的疼痛,再看章淮那醉得一塌糊涂的样子,气得就一脚踹在他身上,直接就把他给踹翻在地。 李恪知下巴都掉地上了,除了章淮老爹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敢这么教训他老大,而且章淮一下手都没还,虽然是个醉鬼。 江予懒得理章淮,转过身去那伤的不轻的可可身边。 “你没事吧。”江予想扶可可起来,不想牵扯到可可身上伤口,疼得可可直打哆嗦。 “阿玉你碰他干嘛,脏死了。”倒地上的章淮不满地囔囔。 “你闭嘴!”这家伙还不够给添乱的。 躺在地上的可可听章淮这话,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 “知了,找个靠得住的诊所送去。”江予说了声,还在发愣的李恪知连忙上前。 李恪知扶着可可离开了,江予走到软在地上的章淮身边蹲下去拍拍他的脸:“走了,回家了。” “回家?回……家……”章淮迷迷糊糊的。 “诶诶,江少难得来一次,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呢,留下来喝几杯啊。”连至高听到江予要走,急忙挽留。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两大太子齐聚他饭桌上。 “嗯……嗯,阿玉,喝,喝酒……” 喝你个头啊,怎么就喝不死你!江予心里气骂。 “不了,这么晚了再不回去就要挨骂了。”江予朝连至高温和一笑,就要扶起章淮走人。 “别介啊,喝几杯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江少也不用怕醉驾什么的,到时候我派人送您回庄园就好。” 江予心底冷笑,做你的车回庄园?那第二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江予章淮和连至高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江予推脱着要走,谁知道章淮那家伙偏偏赖着不走了,就要江予陪他喝。 江予尴尬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到连至高那眯起眼睛的笑容就刺眼得很,让人直想把那眼睛给剜了。 “对嘛对嘛,章少还没喝够,江少您就留下来陪陪他嘛。我几十年见您一会可是有很多话想和您说的。” 江予无奈,只好放下章淮坐在连至高对面。 “连总抬举。”多说什么也是废话,江予自己酒量多少他自己清楚,那连至高把章淮都喝倒了还一副没事人样,自己恐怕今天很难清醒着出去。 “哪的话,来来,喝。我敬您一杯。” “那江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江予无奈吞下一杯酒,胃顿时火辣火辣的。 “江少就不用谦虚了,我呢就是个只有钱的小商人。不能和您们这些人比啊。以后我还多的事需要您帮衬着呢,还请江少不要嫌我麻烦就好。” 江予呵呵跟连至高打太极,不该说的他是一句都不会说,嘴里吐出的全是不着边的客套话。 连至高也在酒桌面前暗自皱眉,这江予果然跟个泥鳅一样,握在手里了还滑不溜秋的。刚才看他历斥章淮时那气势可不是闹着玩。大门户出来的孩子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差太多,更不用说连至高多少也清楚江予根本就不像表面这么无害。 “最近很长时间没去学校,也不知利瑜怎么样了。上次冬令营他似乎身体不是很舒服,我有点担心,父亲实在看得我太紧,溜都不好溜出去。”江予酒杯贴在唇边,喃喃道。 连至高脸部肌肉微不可见地颤了颤,江予提到了利瑜?说起来他也很久没见利瑜了,前段时间车解突然死亡,毫无头绪地找凶手废了他那么多力气也没个影子。一忙起来倒是没怎么想起利瑜那个小蹄子,那小贱人居然连个电话也没打过来。真是白疼他那么长时间。这会儿江予忽然提利瑜什么意思。 “我听人说你们那次冬令营出了大事,倒是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大事。” “这个说起来也让人伤心,有位同学失足摔下了山崖,冬令营才被迫中止。” “嗯?那江少怎么会被江总禁足,您应该没干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吧。” “呵,我父亲那人啊。”江予叹口气灌下一杯酒,眼前是朦胧虚影:“我忤逆了他,他自然不快。” “哎,谈这些不开心的做什么。倒是连总你,生意是越做越大让人羡慕的紧啊。什么时候我能有你一半能力就好了。”江予郁闷地嘟囔。 连至高暗自冷笑,面上却赶忙摆手:“学我做什么,我累死累活殚精竭虑的也就赚那么几个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白瞎。年轻人就该好好享受生活啊。” “是吗,享受生活。”江予双眼已经蒙上醉意,白瓷酒杯在他手中转动,牵扯起章淮抽到的伤口一阵阵刺痛。 连至高眼看着江予油盐不进的谈不出个所以然来,再加上他自己也醉的不轻,也就不那么耍弄心眼玩文字游戏了。直接江予喝完就满上很快就把江予给灌倒。他自己也迷糊得什么都看不太清楚了,想起个身都腿软。 江毅和带着人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么副场景。章淮手里攥着鞭子一头蜷在江予身边地毯上睡得正熟,江予趴桌上很不舒服得一直动来动去,手臂一扫就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扫地上去了。只有连至高还有点意识,听见开门声慢吞吞地转头看过去。 江毅和眉头都能夹死苍蝇了。他一摆手,身后的人就默默进门扛起章淮离开。他自己则是走到江予身边慢慢把他儿子横抱进怀里。连至高一对上江毅和的眼神便如置冰窖,那些醉意一下子就在那凛冽冰霜的眼神里悉数退散。 “犬子承蒙照顾。” 连至高愣愣地看着江毅和抱着江予大步流星离开,好一会儿反应不过来。然后他打了个寒战,咚一声昏睡在地毯上。 那边江予一直在江毅和怀里哼哼唧唧动来动去,江毅和忍不住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那小子才消停下来。江毅和感觉到江予的脸贴在他胸口,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那皮肤滚烫的温度。 “……头好痛……” “知道头痛还喝!”江毅和冷下口气。没想到他这一凶江予居然抽抽搭搭哭了起来。这十几年来他从来没见着儿子喝醉酒的场景,现在才知道江予喝醉了直接智商退化至幼儿阶段,吓得江毅和赶紧哄。 “乖,不凶你了,不哭,啊。” 江予还在那迷迷糊糊掉眼泪,根本没听进江毅和的哄话。 “我不要喜欢爸爸了,爸爸是坏蛋,呜呜呜呜……” 疾步行走的江毅和猛然顿下来,抱着江予的手臂不自觉得收紧,胸腔一阵气闷。江予的眼泪仿佛一滴滴都滴进了他心窝里,幻化成刀绞碎心头肉。他觉得怀里的人是那么的沉重,可是他必须无条件无保留地托着他。 “爸……” “……爸在呢。”江毅和声音都哑了。 “爸,章淮他打我,呜呜呜呜……” “爸帮你教训他。” “抽他屁股……叫他打我……” “乖,不哭了,爸帮你打他,叫你章伯抽他屁股。” 江毅和沙哑这嗓音哄怀里小孩,汉离的大门已经就在眼前。 江予忽然挣扎起来,大哭:“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打章淮!不要打他……” “好好好,不打不打。”江毅和抱着江予矮身坐进汉离大门外的黑色卡宴里。 “章淮不跟我玩……表哥也不和我玩……呜呜呜呜……” “阿予乖,爸爸会永远陪着你的。” 江毅和颤抖着手打发司机走,他一个人抱着江予坐在后座一言不发。他抬起手轻抹去江予眼泪,将他搂紧贴在胸前。有很多话他不能说,有很多事他不能做。他必须亲手把最爱的人推远,他必须把自己埋葬在深渊。 江予闹得累了便消停下来沉睡过去。江毅和将他平放在后座椅上,自己回到驾驶座。他没有立马开车,而是打开车窗狠狠抽了根烟。最后看了眼后座上蜷着的身影,离合器一踩发动了车子。 还没到时候,无论如何他都得忍。 第四十六章:骚乱 江予坐在轮椅上安静地待在二楼走廊,目光越过护栏浏览着楼下大厅的衣香鬓影。千枝水晶灯柔和的灯光越发使得沉浸在舒缓钢琴声里的画面平稳而又别具风情。忽然楼下一人抬起眼冲江予举了举杯,江予微笑地点点头。 那个连至高,今年倒是混了进来。 一想到连至高就难免想起前不久在汉离的那场荒唐的醉酒。江予已经不太记得喝醉之后发生了什么,但是第二天自己是在房间里头疼醒的,问过管家之后才知道原来是章淮家的人把他送了回来,而且因为那时已是深夜便只有出去迎接的管家才知道江予偷偷跑了出去,这倒是让江予小小松了一口气。 那之后没过几天便是江濉的生辰之日,聚会办的奢华浩大,宴请的嘉宾皆是权势豪门。当然,江濉自己也能带人进来。说到底是他的生日聚会,没有同学的话就有点偏离主题了。 江予向来是不怎么参加这个宴会的,每年这个时候他都能搞出一点事来把自己弄得不能在众人面前露面。今年这场病虽然不是他故意为之但也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借口。 他是病患,即使是这样很没有礼貌地坐在轮椅由高处居高临下俯视他们他们也不能有异议。没人敢上楼来敬酒,就算是章淮看到他不好的脸色也是只能乖乖呆在下面晃悠。他真的从来没有这么厌恶过喝酒,尤其是喝醉,那种感觉简直不能更糟糕。对于他这种必须时时刻刻保持清醒警惕状态的人来说,不明不白地在危险人物面前喝醉无疑是把脑袋拴在了裤腰带上。 一想到这些,江予便对连至高更加没有好感起来。不说他因为几天前的事心情很不愉快,昨天他刚和crown通过话又被那个老头子给气得不行。crown从来没有在组织成员面前露过面,就算是音频通讯所用的声音也是合成器发出来的。但是江予直觉crown就是个老头子,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的老油条,偏偏又喜欢用一种过来人的长辈姿态教训江予弄得江予非常烦他。但是江予也不得不承认crown对他很好,无条件地纵容他支持他,虽然很唠叨。 那个老家伙又在撺掇他离开天朝回组织的大本营。这段时间以来crown总是明里暗里告诉他现在天朝很危险不适合继续待下去,虽然有mirror和rill保护,但假如发生意外,后果不堪设想。江予被他烦得直接就把两人的联络端口给单方面屏蔽掉,可是在他家当佣人的mirror和rill又时不时过来宣扬一下首领的爱护之心。江予简直憋屈得整个人都要爆炸了。要是能见到crown真人,江予很可能真的会给他来上几颗子弹。 “少爷,您真的不下去?我看着下面还挺热闹的。”站在江予轮椅后侧方的文森特忍不住问道,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他家少爷待得位置太过于明显了,就是个明靶子,要是真有人想杀他,底下装上消音手枪随便在哪个光线弱的地方对准少爷的小心脏射一枪,包准没命。 “阿文想下去就下去吧,那些吃食还是很不错的。”江予微微一笑。 “额,少爷不下去那我也不下去。反正那么多吃的肯定一下子吃不完,我晚点去厨房吃剩下的。”文森特咂咂嘴。 江予摇摇头没说话,视线落在楼下隐隐又被宾客们众星拱月的两个人。父亲依旧是一身正统黑西装,淡紫色条纹领带上夹着一枚精致红钻领夹。他脸上还是那种生人勿进的表情,只是相比起平常又稍微温和。快要四十的男人永远衣冠楚楚,岁月沉淀在他身上的魅力是一种别人所模仿不来的特殊味道。站在一众衣冠华丽的人群里依旧是极其显目的那一个。跟在父亲身后的江濉纵然美貌优秀,年轻朝气。但是比起父亲还是相差甚远。父亲喜欢皱眉,但又不深。眉峰轻蹙便能形成一股极具威严的气势,他永远对所有人都不满意。当然,对江予更甚。 江毅和这时正带着江濉穿梭来回于各种绅士淑女之间,出了礼貌的必要,这也是为了加深交际圈。拉着江濉转了一圈之后江毅和就放江濉自己去玩。而江濉立马就找上了蒋可白。 江予突然想起了司相宜传给他的消息,江濉和蒋可白最近走得非常近,利瑜潜伏在江濉身边虽然知道两个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但具体是什么还不清楚。 在宴会里如鱼得水的蒋可白和以前的表哥真的有很大不同啊。 江予两手拇指下意识地在手中水杯上摩擦。他觉得自己有种悲哀的绝望。 一切繁花都与他无关,一切幸福都与他擦肩而过。 “阿文,推我回房间吧。” “额,是少爷。” 文森特撇撇嘴不知道他家少爷因为什么又开始莫名其妙的悲春伤秋。他握住轮椅背后的把手将轮椅缓缓转了个面向然后迈开脚步朝少爷房间的方向走去。 只是这个时候全部灯光猛然消失,整栋别墅顿时沉浸在一片黑暗中。 江予心里一惊,立马回身抓住文森特的手。文森特也没想到会被他家少爷抓住,但是他立马就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另一只手伸进外套里快速从后腰上拔出一把手枪。然后下意识地把江予的轮椅拉至自己身后护住。 楼下虽然没有什么比较大的骚动,但是在停电时江予依旧听到了来自女性男性的小声慌乱喊叫。 怎么回事?江予一点都不介意躲在文森特背后,他只是很奇怪家里居然会这么巧合的停电。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意外的吧,更何况就是全市停电家里也有备用发电机,不可能这么一会过去了还没有回复电力。所有的猜想都在说明一件事,家里进“贼”了,而且还不止一个“贼”。如果江予没有猜错的话,这些“贼”还是江濉那个混蛋带进来的。 宴会的安保设施一向做的滴水不漏,很难有人能够从外面带进什么危险物品来。但是如果是江濉他自己把那些东西带进来的话那就太简单了。这个脑子进水的家伙疯了吗,为了除掉自己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这种引狼入室的办法亏他能够答应! 江予咬牙在黑暗中朝楼下望去,父亲和章淮都在楼下,要是那些“贼”真的出手,真是防不胜防。 江予这边还在焦急,一楼突然想暴起一声枪响,然后便是要将屋顶掀翻的尖叫。 那些贵族富豪最怕的是什么,就是没命。他们赚了那么多钱,获得了那么大的声望,还有那么多欲望要填平。如果命都没有了的话那就什么都没意义了。楼下在做恐怕没有人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的。这下子枪声一响,一些人估计已经吓破了胆。 那些该死的,他们是故意不用消音手枪,就是要制造这种恐慌混乱的!而场面也确实是正中他们下怀。 又是几声枪响,下面已经乱成一团,霹雳哗啦都是就被瓷盘摔碎在地上的声响。江予猛地从轮椅上站起来想要下去却被文森特一把抗在肩上往走廊深处跑。 “阿文你做什么?!”江予的问话很小声,但却不乏怒气。 “少爷,有人上来了,我怕是冲着你来的。这里空间这么狭小我们被堵的话那就真的只能当做靶子了。” “你怎么知道来的不是我们的人。” “脚步声不一样。” “那你扛着我跑去走廊那边不是更不利于逃走?那里可是个死胡同。” “您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带您出去的。” 江予没吭声,他这时也听到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脚步声。有些急促,而且不止一个人。但是真正让他不先说话的原因是文森特的肱骨头顶在了他胃部,他难受得很委实说不出话来。 文森特扛着江予不声不响地拐进了一个房间内。放下江予,文森特锁好门把房间内的大型沙发拖到门上堵住,然后就从床底下鼓捣了一会掏出一把粗绳,一端拴在床脚一端系在自己腰上。他拖着床来到窗前。 这家伙原来早有准备,不过很正常。 “少爷过来。”文森特爬上窗招呼江予过去。 文森特抱住江予猛地往窗外一跳,被栓住了床脚的床铺猛地被掀翻起来轰一声堵在了窗户上。绳索登时一紧栓住文森特就要把他们两个拍在墙上,幸好文森特身手敏捷,握住绳索的手在绳子上快速环上两圈一脚蹬住墙壁,然后三两下带着江予安全落地。文森特普一落地便从腰间拔出一把锋利匕首割掉腰间的绳子,然后用力一掷就把还悬挂在墙壁上的粗绳斩断。 “走。”文森特牵住江予就朝一个地方狂奔。 越跑江予才发现他们去的是长亭的方向,长亭深湖后面有一大片繁茂的乔木林,只要跑进了那里就算来再多的人也未必能在短时间内把他们找出来。江予笃定江濉是绝对不可能带队过来追杀他的,他还得维持他那白莲花一般高洁的形象呢。要是被别人知道这一切都有他参与的分,可以预见就算有父亲保他,爷爷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忽然一道子弹击穿了他刚刚踩过的地面。之后便是接二连三的和那些子弹擦肩而过。有好几次江予都差点被那些高速飞行的子弹亲密接临幸了。 居然这么快就追过来了!而且很识相地用的是消音手枪。 江予强忍住双腿的酸痛更加卖力地狂奔起来,但说到底他身体没那么矫健。就是一个正常十五岁男生的运动能力,用跑一百米赛跑的力气跑了这么长时间他现在还能跑得动已经很不错了。不过在自己家里被陌生人追杀还真是讽刺。 “少爷,您能行吗。”文森特略带担心的话从前方飘过来。 “小心他们带了夜视镜。”江予没别的力气回答那些废话,只能挑重要的讲。 文森特自然是知道他家大少爷的娇生惯养的,能跟上他跑了这么久还真是难为他了。但是没办法,停下来就得吃枪子儿啊。不是说庄园里安全保护超一流的吗,那为什么他们现在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啊,文森特泪流满面。 疏冷的夜风徐徐吹过,比往日更加寒冷的微风钻进领口,江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接着左腿大腿一处钻心疼痛传过来,江予左脚一软差点没直接栽倒在地。幸好文森特一下将他抱在了怀里。 “少爷……” 江予咬唇没吭声,他知道自己腿部中弹,现在每走一步路就跟踩在刀刃上一样,疼得脸部肌肉都扭曲了。但他没有叫疼也没有叫文森特停下来。就这么咬紧牙关往前跑。 文森特叹口气,一把将江予捞在怀里就往前冲。 “放我下来,这样你根本跑不快。” “少爷千金之躯怎么能干这些体力活呢,还是小的抱着您走吧。而且我已经听到长亭那边树叶的声音了,不用怕我们就快要安全了。” 文森特捞着江予明显不太好操作,干脆他又把江予抗在肩头。再次被顶住胃的江予猛地侧弯起身对着文森特的脖子大大咬了一口。惹得文森特小小地哎呦了一声。 “少爷属狗的,怎么咬人。” “我疼。”江予倒是说得理直气壮。 “好吧好吧。”伤患最大。 江予一边忍受大腿处的疼痛一边忍受胃部的极度不适感,终于在东窜西窜躲过无数子弹之后逃进了乔木林里。江予猜测文森特一定是早就在之前考察过乔木林,这比他还熟门熟路的路线跑法就是江予来追都会晕头转向。 其实江予这是高估了文森特,这家伙就是个极品路痴。他连稍微设计复杂一点的建筑物都走不出来,更别说在黑咕隆咚的树林里建设逃跑路线了。现在他纯粹就是乱跑,想到哪就跑哪。这倒是歪打正着让追踪者有点摸不着头脑。 “少爷先在这里躲着。”文森特把江予藏在一个矮灌木丛里。 “忍着点,可能会有点疼。”说着文森特脱下他自己的外套然后脱下里面的衬衫拿衬衫的袖子用力扎紧江予的伤处。 夜里实在太安静了,就算是撕扯衣物的声音也难保不会暴露他们的所在。文森特只好拿整件衣服给江予包扎伤口。文森特不知道江予究竟伤到了大腿哪里,但要是真打穿了股动脉,失血也能让江予一命呜呼。 江予靠坐在灌木丛上,小心翼翼地喘气。因为大量失血的缘故让他整个身体的温度都在下降。而这寒冷的夜晚又昭示着,气温不可能一直这么“温暖”下去。 “子弹不多啊,得省着点用了。”文森特一边抱怨一边从裤兜里掏出消音器装在手枪枪管上。 江予听着文森特在他旁边小声碎碎念,然后他轻笑一声:“你干嘛不直接在这里杀了我呢,这是你最好的机会了。杀了我然后自己回去把事情嫁祸给后面那群倒霉蛋。” “……还是头一次见过您这样的人啊,少爷。” “阿文,我有点冷。”江予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轻声道。 文森特无奈地耸耸肩,挪到江予身后去将他圈在怀中:“为少爷服务。” “我觉得我要死了,阿文。” “少爷您福大命大,不会这么容易死的。年轻人,要有点朝气嘛,怎么能像老头子一样整天盼着上天堂呢。” “阿文你真烦,跟威叔一样唠唠叨叨的,烦死了。”江予越说越小声,却是有昏睡下去的势头。文森特赶紧弄醒江予。 “少爷,不能睡。你要是睡着了那就真的去见主父了。” “真看不出来文森特你还是个基督教徒,你杀人之前会去教堂祈祷主宽恕你的杀戮吗。” “怎么可能,我没把那些血弄进教堂去救不错了。我就是觉得天主教建筑比较和我胃口罢了。我不需要谁的宽恕。” “你心脏真大。” “我心脏就拳头那么大啊。” “没文化的杀手,我不想跟你讲话了。” “嘿!……等等,他们追来了。”文森特说完立马闭紧了嘴巴。 窸窸窣窣的走动声,还有远远传过来的窃窃私语。然后就是那些人胡乱地对着一些对方放炮,打算把江予他们逼出来。慢慢的他们越来越接近江予藏身的位置。文森特耳朵动了动,有五个人。 “少爷,待会你捡起颗石头往左边扔,我先往右边扔,然后我说一二三之后你再扔出去。” 江予点头随手在旁边捡起一块石头。 然后江予在文森特的一声令下用力往左方掷出石头。 “他们好像分开走了。我们追哪边?”江予听到一个尖刺的声音。陌生的声音 “不用,刚才他们中的一人中了枪,他们不会分开走的。”略醇厚的声音。这个也不熟悉。 江予感觉文森特的胸腔鼓动了一下,似乎在冷哼。 “少爷,您在这里呆着千万不要动。我去引开他们。” “你在开玩笑。” “不,现在最重要的是拖延时间。您要相信您伟大的父亲已经被这些狂妄的不法分子给激怒了。而您,我的少爷,只需要乖乖等在这里就行了。” “你是被雇佣来杀我的,不是来保护我的。” “噢,我的少爷啊。你要是被别人杀死了,那我不是永远都不能完成任务了?” “好吧,既然你坚持的话。” “那就这样。” 文森特把自己外套披在江予身上,扶住枪虚影一晃便消失在江予身边。 江予裹紧了外套,这夜越发冷了。耳边响起的枪声似乎也离他越来越遥远,他心里不喜不悲的,似乎并没有因为性命危在旦夕而感到恐惧。江濉要杀他他早就清楚。但是他不喜欢这种直白明了的方式。仿佛在昭告天下他被别人盯上了一般,这感觉真让人不舒服。 左腿江予尽量不挪动,他似乎应该庆幸那些人至少没有在子弹上涂毒。不然也许他早就没了呼吸变成尸体一件。文森特也不知把人引到了哪里去。他是个成功的杀手,想让人发现时便让人发现。隐秘行踪时便似乎从你身边隐了形。江予早在之前的跑路上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文森特手上的枪是勃朗宁MKI,弹夹能容纳十三发子弹。虽然之前文森特一发都没有用掉,但随后追过来的五人数量让文森特不能有过多的失误。 江予浑浑噩噩地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有十分钟也可能是一个小时。 并不激烈的火拼声响由远到近,却是要往这边过来的趋势。江予没有动,他也没什么力气动了。 老远便听到文森特在哪大吼大叫的。 “嘿哥们,别这么猛嘛。要是待会你们子弹用光了怎么办啊。”文森特说着往黑暗方向射出一枪,然后便是一人闷哼一声倒地不起。 “哎呦我这枪法怎么这么准啊,以后我可以改行去当射击运动员了。” “啧啧啧,你们还有几个人啊。快点站出来我们打完各自回家吃饭了,你们不冷不饿吗。我是饿死了。” “哎呀,我中弹了!好疼啊,哎哟喂大哥我投降行不行啊!” 文森特还在不断说着垃圾话,行动诡异地让话音从不同地方飘出来。从对方稀疏的火力来看可能是折了不少人。 文森特这个笨蛋,引人把人给引回老家了。 文森特一边往后退一边之字行不断移动,但是他深知自己的速度在下降,刚才他确实是中了枪。不是很要命的部位,但是疼痛也够他受的。忽然他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直接仰面摔倒在地。狗屎运般躲过了迎面飞过来的子弹。 “欢迎回来了。”江予气若游丝地说,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情感在里面。 文森特还在奇怪是不是中了什么陷阱,听到江予的声音顿时大感不好。自己怎么又跑回来了? “我知道我要找的人就在你旁边,只要你交出他来就放你走怎么样。”那个声音醇厚的人忽然说道,这次没听见他身边有人附和。江予比较乐观地猜想他那边是不是只剩下一人了。 “呵,你的意思是少爷死了我这个佣人活着回去就能什么事都没有?与其被大老爷折磨死我还不如死在这,更何况谁死谁生还说不定呢。” “哦?看起来你很有自信。我以为你手枪里的子弹不会多于两颗了。” “啧啧,难道就不允许换弹夹的吗。” “那就要看你换得快还是死得快了。”那人说话间忽然猛地朝这边开火。 文森特蹲下身抱住江予往外滚去,任由凶猛的火力不断喷射在他们四周。江予耳尖地捕捉到子弹射进血肉的声音,随后文森特利落抬臂对着远处砰砰两枪。扫射立马戛然而止。而将江予护在身子底下的文森特也咚一声头砸下来撞在江予下巴上。 “阿文?阿文?”江予拍拍文森特的脸颊,没有反应。他急忙翻开文森特爬起来然后将文森特的上半身靠在他怀里。 “阿文?文森特?醒醒,我命令你醒过来!”江予一巴掌狠狠甩在文森特脸上。 文森特似乎是被这挺有力的巴掌给扇醒,脑袋动了动:“……遵命,我的少爷。” 江予感觉有温热的血液流到他的手指,他慌张地往文森特的腰部摸去,下一秒便摸到一滩黏黏糊糊的血液。 “你……” “是啊……这次是……轮到我死了……” “你不是要杀我吗你怎么能死!” “嗯……” “嗯你个头啊。” “呵,少爷这样比较可爱……” “你这家伙。” “这样也挺好……有人收尸……” “你别做梦我会替你收尸的。” “少爷真无情啊,等我死了,一定不要留全尸。把骨灰撒了,不然,坟墓一定,会被挖的。” 文森特的气息逐渐微弱下来。黑暗中江予看不清文森特的表情。 “喂喂,文森特,醒醒,醒醒,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剁成段喂狗。” “嗯……” “你为什么啊,我不明白!”江予哽咽一声,强行克制住眼泪。 “嗯……” “你知道的对不对,你这个混球明明就知道!为什么不带着我给你的定金直接走人。” “少爷啊,小少爷。” “……” “以后记得开心点,我的少爷。” “别苦了你……自己……” 江予感觉到文森特冰凉的手指轻轻碰了下自己的脸颊,然后便重重地垂下。 文森特的身体在江予怀里逐渐冰凉过去,江予一切话都堪堪被堵在喉头然后强行咽回肚子。他揽了揽文森特将他抱紧在怀里仿佛文森特只是昏睡过去一般。 这夜寂寥而寒气逼人的冷风风干了江予擒在眼眶的液体,乔木林里枝叶婆娑,缭乱繁华。 第四十七章:第三方 江家大少最近可能是撞了霉运,接二连三的倒霉事。刚生了场大病能下床,立马又受重伤躺回了床上。回归之路还真是漫漫无期限了。 作为校友,司相宜被校方推举出来代表全校师生过去看望江予,给他带去大家的祝福。 司相宜有些拘谨地坐在江予床前,直到江予发话告诉他周围没什么耳目他才放松下来。 江予靠坐在床头,浑身没一点生气。 “怎么样,有什么消息。”江予腿上摊开着一本书,他目光落在书页上,话语清淡。 “是,之前聚会中包括您有六人受到不明的攻击,可以肯定他们虽然锁定了范围,但还不确定”太子“到底是谁。您这次负伤,似乎消去了他们不少的戒备之心。派出去的探子打听到那些人的探查方向逐渐在转移。只是首领因为您这次受伤发了很大的脾气。他让我告诉你如果一个礼拜之内还是没有任何进展的话他会亲自过来带您回总部。”司相宜抬头快速地看了眼江予,见他没什么过激的反应便再度低下头去。 “不用理会那个更年期的老家伙,他要来便来。” 司相宜无语地翻个白眼,那个“更年期的老家伙”要是知道了估计会气得想屠城的。 “那些杀手,查到什么没。” “聚会当日似乎潜进来了十人,七人被击毙,还有三人好像被江叔叔抓过去了。我在客厅角落捡到了当时他们射击残留下的子弹壳,那些东西都是法国货。那些人很大可能是法国本土的黑帮,但也不能排除其他可能性。之前K在意大利的任务失败,任务活口逃到了法国地下组织。所以我比较倾向于是科博那一伙人在找我们。” “科博这段时间在和什么人做生意。” “额?好像是北美的一些小军火走私商。科博这几年和北美的新兴势力走得比较近,倒是南意那边的关系处理得不是很稳妥。” “北美哪几个新势力头目是华人。” “太子的意思是有人要借科博的手杀我们?” “科博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别人给他一点甜头他就找不着北了。他眼馋我们手上在墨西哥海湾的运输巷道多年,要是这一次别人出钱让他来除掉我们他自然乐意之极。”江予轻轻翻过一页书。 “那我们是不是……” “不用,让科博再折腾一会。既然他背后的人在找我们,我们也可以顺着线摸回去。现今最重要的是杀了逃出来的叛徒,他手上的东西一天流落在组织外,信息库就一天岌岌可危。” “太子,杰克被保护得太好……” “这不是理由,必须赶在我们暴露之前杀了他,明白?” “是。” “这几天你和总部的信息人员联系好,逐步把信息库的信息转移。必要时候优先摧毁机密文件。然后和利瑜联系,叫他想尽一切办法把江濉和蒋可白秘密进行的事挖出来。不要跟我说太难办不到,我只要结果。” “是,我明白了。”司相宜默默低头,心想太子似乎很不高兴自己之前对于无法及时击杀叛徒所做的说辞。 “行了,在我这里待太久影响不好。你出去要是碰到我父亲就和他聊聊长辈的事然后再离开。” 司相宜了然点头然后脸上恢复一拍精英淡漠表情离开。江予看着司相宜的背影消失在门背后,又自然而然地重新将视线移到书本上。那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希伯来文,讲述的正是摩西借神仗分开红海引领以色列人逃离埃及地狱。那是来自神的救赎。 江予从鼻腔中喷出一个不屑的鼻音,猛地合上书本塞在了枕头底下。 什么神,能拯救自己的唯有自己。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叫管家给自己弄来这么一本书。他自己是无神论者,看着书里面那些洗脑文字觉得异常反感。很难想象文森特居然信奉这些。江予脑子里闪过文森特的模样,脸色便越发沉寂下来。他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发展得如此顺利。没错,他利用了文森特。雇用他来杀自己,让他遵守不能让自己死在别人手里的诺言。特批他进庄园来工作,让人他天天考察庄园的地形。甚至冒着生命危险一次又一次刺激文森特来杀自己。 江予知道他这是在走一步险棋,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准确判断出文森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江予在拿自己的性命赌文森特不会让他死在追杀他们的人手里,而他也确实赢了这一场赌注。没有动用组织的力量,抢回了一条命,而来试探他的那些探子能查出的只是文森特游离于各大组织之外的底细。 他成功避开了那些人的查探,但是他没有想到文森特会死,为他死。如果文森特在这次事件活下来然后继续他的任务的话,江予有一万的个理由派出杀手除掉他。可是偏偏,文森特是为了保护他而死的。 他坐在轮椅里看着火化尸体的火光冲天,他亲自把骨灰撒在长亭。灰白色的粉末摔落在长亭蔚蓝湖面,转眼便消失无踪。他出席过很多组织成员的葬礼,那个时候他只是站在暗室的巨大显示频面前看着那些个或许连尸体都没有的葬礼。默默从心底祈祷他们来世便不要活得如此辛苦。但是他从来没有像看着文森特沉没进长亭里时那般怅然。 从今以后他家土地下便埋葬了一个人,埋葬着江予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江予很不开心。自从上高中以来已经有太多的事不在他的计划之内。而越多的意料之外,他的人身安全便越没有保障。他曾经以为庄园至少会是一个良好的庇佑所,即使生活得不那么舒畅但至少江予可以不用担心外界的各种伤害。但是现在看来,江濉已经疯狂得无所顾忌。或许他真的该听取一下那个更年期老家伙的意见回到总部去。 老家伙给了他一个礼拜的时间。不用想江予都知道绝对来不及,不过他倒是挺想见那个老家伙一面的。 江予原本以为事情就会在他和那个隐藏在阴影里的人不断处在猫抓耗子角色转换中,但是第二天司相宜就带给了他一个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的消息。 有第三方的陌生势力开始介入他们之间的争斗,而且很明显第三方的势力是天朝的本土力量。江予的大本营在君士坦丁堡,国内他的枝叶并没有伸展得太开,而科博再狂妄也只能在法国蹦跶,遇上天朝强龙他不是对手。 这一下子局势又更加混乱了。就连司相宜都查不出第三方势力是出自谁手,如果它是敌人的话,江予明白他抵挡不住。可是这个第三方他怎么突然在这个时候插了进来? 然后,混乱的事情远不止这样。总部的信息库终于开始被攻击。就在司相宜开始组织人员转移信息资源的第三天,猛烈的黑客袭击如狂风骤雨般向信息库袭来。而如江予所料,叛逃的杰克果然带走了能开启信息库第一道防御大门的钥匙。 总部现在想必已经忙碌到了极点,庞大的信息网,海量的文件,交错繁复的网路通道。即使是在遵循江予那个必要时刻销毁机密的命令,他们也要给那些信息争取到足够全部删除的时间。江予知道总部的人不会有一丝懈怠所以他完全没有要打电话过去督促的想法。 如果他们还想看到明天从地中海升起的新一轮太阳,他们就算拼死也会保护好组织的。 而江予,除了等待,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 暗室里其实隐藏着一间地下室,那里阴森寒冷,如果不是必要,江予很少回到这里来。地下室藏着联通着组织信息库主脑的电脑,江予可以从这台电脑上以管理员的身份登陆,然后查看一切流通与信息库的资料,当然他也有删除的能力。 开启电脑第一道钥匙是江予的虹膜,红色的射线照射在眼球扫射了好几遍才终于确认身份通过。镶嵌在地下室内壁上的触屏电脑屏幕正中央锁住大门的钥匙顷刻粉碎,大门咣当打开。第二道钥匙是江予的指纹,并且需要他十个手指。如果有一天他遭到仇家报复砍指的话,那他以后都没什么可能开启这部电脑了。江予两只手按在指纹识别器上,只听得识别器哔哔一阵暗光滚动过江予十指,然后身份确认。第二道门被打开。第三道门钥匙是江予的基因锁,他腰间拔出匕首在尾指上隔出一道伤口,将鲜血挤在手边的细柱容器上。血液慢慢渗透进容器内,然后电脑开始快速地分析血液内的基因链,两分钟里江予便看着屏幕上的双螺旋基因链越转越快,最后分崩离析。这时机体忽然叮一声,最后一道门打开了。 江予手指轻轻在屏幕上一点,万千星空仿佛便臣服在了他脚下,而这宇宙中的那无数星光便是汇聚在信息库里的资料文件。他们正在以江予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或许是被黑客攻陷,又或许实在自我删除。江予在屏幕上滑过拉出一个新的界面,一片漆黑的屏幕上只有一个白色指令框。江予拉出键盘输入密码,回车之后屏幕猛地扭曲成无尽漩涡最终消失。重现显示在屏幕上的是一组组任务信息。上面是组织里所有成员的资料,包括何时加入组织,何时开始出任务,出过的各类等级任务各为多少,完成度是多少等等一应俱全。要是国际刑警得到这些东西他们会高兴得发疯的。 组织地位越高的任务资料所需要的阅读权限最高。而江予和crown他们两个人的资料则是最高机密,除了他们自己知道资料密码,谁也进不去。 翻到自己资料的那地方,江予忽然笑出来。 他九岁被老家伙拐进组织,还不是亲自,而是叫的手下过来传话。那个时候的他迷路在外,差点就要把那个人当拐卖小孩的不法分子给扭送进警察局,不过明白过来之后发现他们和不法分子没啥区别,或许更甚。但显然他们并没有恶意,甜言蜜语地把他当爷伺候。而天真的江予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进了组织,开始被crown远程遥控培养,可以说crown是他另一个父亲,给予了他生活下去的力量。 crown曾经让他发过誓,没有得到他的同意不准擅自翻看他的资料。江予答应了,并且一直遵守了这个誓言将近七年。今天,江予突然就想看看那个总是不以真面目示人的老家伙到底是张什么样子的,是不是是个猥琐的老头,或者有一张平凡无奇的脸,又或者别的。 他看了就看了,反正crown又不能把他怎么样。江予挑眉,苍白手指飞快在屏幕上点击,然后快速地调出了crown的资料。 江予捂住嘴,胸腔像是被陨石重击,他颤抖着扶住墙壁整个人都在一瞬间没了力气。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啊,这怎么可能?!骗人的吧,谁来告诉他这些都是假的!为什么crown会是父亲! 而这时,整个屏幕突然一黑,接着便是无数乱码疯狂滚动。 江予瞳孔骤然收缩,一片空白的脑子里只有两个字。 糟了。 第四十八章:变故 叛者 整个京城上下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感觉到最近的势头发展得不好。隐隐有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前段时间江家二爷的掌上明珠过生日发生了入室抢劫案,当然知情者都对这种对外说辞感到非常无语。聚会毁了不说,江家大少都受伤了。这才过了没几天二爷旗下一家地产开发的小型高端别墅群便发生了大规模的爆炸事件,并且并发出了一场毁灭性的的大火灾。引起了大批媒体的注意。虽然因为别墅还没有开发完全,住户少之又少,但依旧有两名男性死在了这场爆炸火灾里。这两名男性均是Q大电子系本科在读的大学生,据说向来遵纪守法,友爱他人,更是获得过各种科技大奖的优秀人才。如此天子骄子,一朝俱毁。 Q大离事发现场不可谓不远,从两人最有可能乘坐的交通工具来看,满打满算都要花上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并且他们两个的家境也没有可能在这种高档别墅里购置房产。那么这两名学生到底是为什么跑到这里来的?别墅群到底是因为什么爆发然后引发起火的?别墅的物业管理在目睹爆炸火灾时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联系火警,也没有采取任何有效见面损失的手段。种种怪事让人们疑惑不解。 而这种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消息一出来江氏集团的股票便有下跌的趋势,好在公司危机公关做得非常之好,在有关的媒体报道还没有大肆宣扬之前便已经自己站出来公开了这件事,并且声明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意外,别墅里面的房屋建筑绝对是安全的。他们会积极配合警方一起调查爆炸的起因,当然对于无端离奇死在这次事故里的两人家庭公司也会给予一定的赔偿。 别墅开发商如此良好的态度倒是安慰了一些人,但是明显有人不理睬这种冠冕堂皇的说辞。网络上顿时因为这件事吵翻了天,你一言我一语的就把别墅开发商连带着母公司江氏集团给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网名们闹啊各种口水战,却见最喜欢掐住这些社会矛盾不放的新闻媒体嘴巴都像是给人缝上了一样。要么做做样子给了几个豆腐块版面,要么就是浑水摸鱼写无关痛痒的文章表明自己的中立态度。这些笔杆子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都给吓成这样?于是这个时候有不知名的网友就开始爆料了,极其隐晦地表明这次谈论的人物那些媒体都得罪不起。被掀开一角的上流社会圈子就像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妙女子,顿时就在天朝巨大的网络海洋里引发了海啸。 天朝富人很多,穷人平民百姓更多。而既有背景又有钱得要死的那群人也就那么一小撮。网上鱼龙混杂,又免不了有loser整天在那里自怨自艾,哀声哉道。这一下子有钱人的生活摊在他们面前,这不是刺激他们吗。如果他们也有这么牛逼的爹,他们还会这么缩在狭小的房间里吃着泡面上网吗!羡慕嫉妒恨无数种心情一股脑子袭来,然后化作满腔怒火,这些特权主义简直就是社会的渣宰,不喷不行! 网络上的战火一时间又飘扬起来。 而利瑜,作为爆料者,自然是觉得这事闹得越大越好。 他置身于房间的黑暗之中,借着电脑屏幕的幽光怔怔看向桌面上的那个指甲盖大小的芯片。他也不知道他维持这番模样多长时间,只知道在房门被傅沉逸打开并把他赶去床上睡觉他关掉电脑站起身时才觉得腰部酸痛不已。 傅沉逸见利瑜乖乖上床休息也就关门离开,而利瑜却躺在床上彻夜难眠。他恍惚回忆起他在别墅里用安眠药弄昏那两个把组织信息库给攻陷的天才黑客。在得到储存了信息库里还未被及时转移也来不及摧毁的资料的芯片之后他就制造了那场震惊全国的大爆炸,而随后引发的火灾更是如他所料得把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 这一切的成功又再次让利瑜不得不回忆起他接到命令之后为了更深打入江濉蒋可白内部所做的屈辱之事。他厌恶江濉,却又不得不在他面前低头做小,当牛做马。他害怕江予,却又不得不为了保住性命而卖力工作。 他取得江濉和蒋可白的信任却又发现蒋可白也只不过是在为别人办事,他根本就不是头头,而江濉那个蠢货就更可悲了,别人那他当枪使他还觉得人家是给了他无数帮助。江予需要更加机密的资料,可是他已经晋升成江濉的心腹,再往高了去就是妄想了。江濉能被告知什么机密?蒋可白都一边利用他一边骗他,真正重要的事根本就不可能和江濉商量。利瑜焦虑啊,他无法完成任务,司相宜就真的有可能不给他解药吃。他曾经试过在发病前几天没联系司相宜拿药,结果就是发病之后他痛得整整在床上躺了一个礼拜动弹不得。没有一个医院检查得出他得了什么病,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之后终于不敢再违抗上面的命令了。 现在,他已经拿到芯片,原本他应该立马联系司相宜把芯片交上去换取解药。但是他却鬼使神差地跑来了傅沉逸家。凭什么他就必须为了江予卖命?凭什么他就要上刀山下火海的别人把他给买了他还得舔着脸帮对方数钱?凭什么! 然而,促使利瑜心生叛意的并不止这些不甘心的情绪,更重要的是他接触到了杰克,这个从组织里叛逃的家伙。他和利瑜眼里的欧美人没什么区别,健美先生一样壮硕的肌肉,高大威武的身材,浓密的体毛,以及很深的脸部轮廓。利瑜曾经计划过用什么方法杀掉杰克,而这也是江予心心念念的。利瑜想讨好江予,唯一的办法就是出其不意地完成任务。但是利瑜没想到他根本就不是杰克的对手,那个家伙是一匹狼,经历过无数腥风血雨的一匹狼。利瑜还没出手就给对方抓住了,但是杰克没有立马杀掉利瑜。他看上利瑜了,还威胁利瑜如果不每天过来和他偷情的话他就把利瑜是叛徒的事告诉蒋可白。利瑜恨得牙痒痒,但他绝对不能现在就暴漏身份,只能听从杰克的摆布。幸好杰克在床上没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癖好,这让利瑜很是送了一口气。 而就是这么天天跑杰克屋子,利瑜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杰克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发病的迹象!这太奇怪了。 利瑜知道组织里除了首领和次代首领,所有人都要吃药,杰克作为前组织人员必定也是吃过药的。但是为什么他没有发病,他从哪里弄来的解药?又或者,他其实已经摆脱了这种生命上的枷锁!而又一次利瑜趁着杰克醉酒时才拐弯抹角地从他嘴里套出了解药的消息,原来蒋可白他们是真的有对付组织身体里那颗定时炸弹的东西! 这对利瑜来说是一个绝对无法抗拒的诱惑,他也终于明白杰克为什么敢带着机密叛逃组织。 这一次芯片入手是一个契机,是一个帮助他彻底摆脱组织的控制,自由地远走高飞地绝妙机会。利瑜动心了,他不想把芯片交给江予,他想用芯片从蒋可白手里换取解药和一大笔钱,甚至他可以明确地向蒋可白透漏江予和司相宜的身份,蒋可白两眼一抹黑地折腾了这么久想必该会很想要这些消息。 利瑜吃吃地笑着,但他明白他不能冲动。芯片是他的护身符,他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把芯片交给任何人。他还得为自己的将来计划好一切。于是他来到了傅沉逸这里。 傅沉逸算半个江予这边的人,他不知道组织的存在但有确实会为江予办事。而且傅沉逸在江予的帮助下已经和他家里重归于好。 傅沉逸家庭条件虽然及不上江予,但那也是个名门望族。当初要不是傅沉逸鬼迷了心窍硬是不听劝告非得身上一个字儿不带和利瑜私奔他早就是海龟精英了。傅沉逸现在非常有钱,而利瑜看重的就是这个,当然,感情牌也是一个关键。 利瑜需要傅沉逸帮他弄假身份证和护照签证,但他没明说。他一个劲旁敲侧击地表现出自己的不如意和生活水深火热,又明里暗里隐晦之处江予对待他非常不好。这一来二去的洗脑,傅沉逸果然动容了。 虽然利瑜伤他至深,说到底他爱了利瑜那么多年,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忙他能帮就帮一把吧。他多少也清楚利瑜为什么要假的身份,江予背景地位摆在那,要找个人太简单了。 利瑜计划的第一步已经成功,第二步就是尽量转移那些人的注意力,所以他才在网上发了那么多的爆料。 第三步就是和蒋可白那边谈判了。在江予发现自己叛逃之前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利瑜用公共电话给蒋可白打电话,在那人听到江予是组织高层,司相宜其实一直都在暗中为江予卖命时便是长久的沉默。利瑜能想象蒋可白的心情,就好像他自己当初被江予吓到不能说话,而蒋可白可能更甚。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可不是说着玩的。利瑜和蒋可白讨价还价,他手里拿着免死金牌,蒋可白又找不到他,他的条件就算是狮子大开口蒋可白也会考虑的。毕竟,没有芯片,他们想要真正的弄垮组织简直比登天还难。思量许久,蒋可白还是答应了利瑜的种种需求。并且两人约定好了交易时间。 这一步完成,利瑜悬着的心已经放下了大半。而这第四步却又让他轻松不下来。 他要杀掉司相宜。 司相宜是江予的左膀右臂,忠心耿耿得让利瑜完全没有动过想要策反他的念头。既然不能成为伙伴,那就成为尸体吧。 用拿解药的借口是不能亲自见上司相宜的,他一般会把解药放在一个地点然后叫你自己去拿。利瑜只好跟司相宜说已经得到了黑客窃喜的资料芯片,事关重大一定要亲自交到他手上才放心。司相宜果然答应了见面的要求。 这些聪明人最大的缺点就是自以为是,他们太相信组织的毒药了,他们总以为事情尽在掌握。利瑜恨这种自作聪明。 他们约在远郊的公园,午夜时分公园里人迹罕至。利瑜站在公园的石子路上借着路旁昏暗的街灯看着那从远处接近的人。他穿着长风衣,一身挺拔姿态尽显。干净利落,气质脱俗。 利瑜其实对司相宜很好奇。他拥有令人艳羡的家世,拥有高人一等的才貌,成功所需要的条件他都具备了。他到底是因为什么甘愿成为江予手下的一条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利瑜想不通,然而过了今晚他也不需要想通了。他欣赏司相宜,所以可以给他留一个全尸。 ****** 江予三更半夜接到司相宜的电话,他说他现在去和利瑜见面,芯片就在利瑜手上。江予此前已经被那个爆炸性的信息炸得心思消沉,现在得了这好消息也蔫蔫的。不过他留了个心眼叫司相宜不要挂断电话,他要听听利瑜怎么说。 江予躺在床上,耳朵里连着耳机,耳机里传出不是很清晰的交谈声。江予听得都要昏昏欲睡了,只是忽然他耳尖地听到细微的枪声,三枪。然后便是身体重重倒地的声响。 江予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阿宜?阿宜?阿宜!” 江予对着电话一通狂吼,却久久没有人回应。他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怔怔掉下眼泪来。 “——啊啊啊啊啊啊,我一定要杀了你们!” 第四十九章:葬 京城一朝风云突变,司家独子忽然失踪,司家上天入地动用一切力量寻找几日不见踪影的司相宜,最后找到的却是藏在巨澜饭店顶层水箱里已泡得发烂的尸体。司家老爷子闻此巨变,中风一病不起。司相宜母亲更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整日闭门不出,以泪洗面。整个司家一夕之间如蒙天灾。 葬礼在一个阴雨连绵的日子举行,江予一身黑衣坐在轮椅上,mirror背后推着他前行,rill在一旁撑伞。淅淅沥沥水帘滑下伞面摔落在江予脚边,他远远伫立于殡仪馆外,那个跪坐在黄白花圈身旁的女人凄厉的哭声似乎也透过这绵绵不绝的雨水传进他耳膜。让他不禁浑身颤抖起来。 那里面,乌压压一片黑色的人群里都是江予厌恶的故作悲伤。他们,他们这些人,怎么敢用那么虚伪的表情来面对阿宜的遗像。 “太子,我们不进去吗。”mirror俯下头低问道。 江予搭在轮椅上的手指猛地一颤,才像是恍然大悟般哆哆嗦嗦开口:“推……推我回去。” mirror眉头都没皱一下,握住轮椅的推手便要将轮椅转过了一个方向推着江予离开。rill提了提盖在江予腿上的毯子,默默将伞撑在江予头顶。 “诶,那不是江予吗!怎么还没进来就要走啊。”人群里不知是谁分贝不大不小却又能让所有人听到的一句话冒出来,一时间大多数人都下意识转过头去望见堪堪留给他们背影的三人。 接着便有一人从人群中冲出,在门外撑起一把黑伞便追了出来,那身形那面容,不是章淮又是谁。 “阿玉……”章淮千般言语到最后也只能化成这一声呼喊。 汉离一事,章淮被他老爹狠狠教训了一顿。他酒醒之后记起自己抽了江予一鞭子之后就颓废得不行。本想着在江濉生日聚会上找江予好好道歉的。没想到却又发生了那一茬坑爹的事。章淮自己被暗杀之外,江予又受伤了,旧病新伤的这么加在一起让章淮又担心得睡不好觉了。这一次再见他,本以为伤应该调养得好了大半,却没想到他人憔悴单薄得比之以往更甚。 “好久不见了,章章。”江予低垂着眼,弱声开口。 “来了怎么不进去?”章淮也温声细语的。 江予勉强提了提嘴角,没做声。他抬抬手指,mirror会意,把轮椅的超想转回面向殡仪馆然后推着江予往殡仪馆走去。 章淮一抿唇,跟上去。 “江予和司相宜,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他怎么来了。” “怎么说也是父辈有点交情的,这人都去了,过来拜拜也正常。” “这江大少看着怎么也感觉活不了几天啊。” “呸呸,说什么呢你,就不能想点好的?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我这不说说嘛,你看那江大少脸惨白得,跟活见鬼一样。哎,还别说,要是他真死了,江家可就好玩咯。” “啧,私生子啊,再怎么样也还是当不了家的。我们掺和这些什么,赶紧趁现在大人物多找个机会套套关系啊。” “等等我看看这江大少完事了。” “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迟早得死在你那不开窍的脑袋上。” “切……” 江予没有听到分立两侧的人群里窃窃私语到底在说些什么,他只觉得血液慢慢冷却了下来,空气黏稠得甚至无法流动。他太阳穴突突得跳着,脑袋里绷着的一根神经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断裂。他渐渐接近了放置遗像的祭桌,伸手接过rill递过来的黄色雏菊,低头轻轻放置在一堆前人放下的花上。rill代替不能起身的江予站在遗像面前规规矩矩标准九十度三鞠躬。 这几个步骤再普通不过,所有人都是这么做的。 “伯母,节哀。”说的话也是最为普通的安慰。 黑压压人群里气氛很是微妙,他们在江予这么波澜不惊,一点特色都没有的祭拜之后有的人大大松了一口气,有的人却更加紧锁眉关。 mirror正准备推江予离开,江予微微转过头瞥一眼遗像上司相宜清冷面容,眼底深处酝酿着哀伤风暴。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左膀右臂,他的阿宜是真的永永远远不在了。人总是这般,失去才知后悔,但早已于事无补。 江予转过头,余光却恍然望见一匹杉叶安静躺在遗像侧后方,此时江予目光角度正好,才发现那躲藏在遗像之后的杉叶。 江予瞳孔骤然收缩,一瞬间那被强行压制的暴风雨忽然冲破辖制疾风骤雨袭上心头。他头部一阵椎刺剧痛传来,便像是有一柄锯子在他脑上前后划拉,几乎欲裂。 江予眼泪不停地掉,他伏在轮椅扶手上,头痛,心里更痛。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司相宜,还不是那个高傲精英的司相宜,明明害怕得要死却还是板着那一张脸张开双手把他护在底下,不准追过来的人伤害他。那个时候的司相宜单纯得很,什么都不懂。以为只要有勇气有胆识便能保护一切,他不知道他还缺少一个至关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力量。他还远远不够强,不够能把想要保护的东西挡在身后的强。他心高气傲,执意要跟着江予进组织,江予拿他没办法,只好勒令他不能把这些事告诉任何人,就算是父母最亲近的人也不行。他把这命令遵守得太好,直到他死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和江予的关系。 司相宜他命好,当初遇到的不是真正的拐卖儿童。虽然最后还是被一脚踢开。 司相宜亦是命不好,因为遇到了江予,他这么多年一直活得明不明暗不暗,没一刻痛快的。 现在,是不是真的可以好好休息了? “少爷?少爷?”mirror见江予忽然倒在轮椅上神色痛苦,他脸色一变,急忙矮下身去查看江予情况。 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是司相宜的葬礼,恐怕人群早就沸腾起来了。而一旁神色郁悴的司家人见此状况更是脸色大变,唯恐这江予就这么折在这里。 章淮从来没见过江予这般模样,他本是站在人群中间,此时立马就扒开了面前的一众人飞快冲过去。而一直隐在人群之中的江濉和蒋可白也相互对视一眼换上一副焦急表情赶上前。 “快,药!”rill瞪mirror一眼,似乎是在责备他现在这个时候还看什么看,直接上药啊。 mirror急忙从西服上衣口袋掏出食指长玻璃药品,倒出两粒灰色药丸想要蛮力给江予灌。却没想到江予突然一挥手,打得mirror一个措手不及,手上的药丸也飞了。 “滚,都给我滚!”江予这有气无力,嘶哑的一声吼把整个场子都给震住了, “哥,你怎么了?阿荣他也是为你好啊,你这病不吃药怎么行。”江濉忽然蹲在江予轮椅旁,苦口婆心劝道。 江予猛然抬起头,猩红双眼瞪视江濉,江濉这一刻吓得心脏都停止了跳动。江予似乎已经从剧烈头痛中缓过了劲来,湿了前额发的冷汗和越发惨白脸色让人知道他刚才究竟受了多大苦。 mirror被江予一下扫到在地没有任何怨言,他立刻爬起身又将药丸瓶子双手递到江予面前。江予无力地摆摆手表示不用。他转过身去对司家众人歉意地点点头,随后才招呼mirror和rill推他出去。 章淮一把抓住江予肩头,江予转头便对上章淮纠结复杂的眼神。江予朝他虚弱地笑了笑,拍拍按在自己肩上章淮的手,便把那手拉了开来。mirror尽忠尽职地推着江予前行,江予软绵绵地靠在椅背上,惶惶闭上双眼。 “我早跟你说过了的吧,哥哥他从来就没有跟你坦诚过什么,他心里的事多着呢。”江濉站在章淮身后,冷眼凝视章淮。 章淮一个字都没回应,他只是望着江予离开的身影,觉得有什么似乎在崩塌。 阿玉,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所有人都被江家这大少爷给吓了一跳,等他那半条腿都踏进了鬼门关的身子越渐走远之后众人才暗自放松下来。而只有蒋可白默默走到不起眼处缩起了自己冰冷的指尖。 他分明在江予路过他身侧时听到那个曾经的小表弟冷冷说了句,我们还来日方长。 第五十章:活春宫 京城在接连下了整整一个礼拜的大雨之后终于放了晴。前几日因为一起贪污案而致使好几位高官落马的案件也似乎降下了余温。寥寥报纸报导了国外的著名商企或涉嫌贿赂中国高官以不正当的竞争手段获得相关的业务资源而遭受该国当局调查。这些事自然是火一火便很快消散。 不管发生了什么,四通八达的马路上依旧是奔流不息的车辆和人流,这个城市不会因为一个人两个人而停止他的呼吸。她总是这般,即使施展出一股让人窒息的压迫性气势却依旧令无数人趋之若鹜。这是京城的魅力。繁荣,庞大,机会主义,变幻莫测。 就好比江濉,即使在他身边发生了那么多大事,有人伤有人死有人密谋有人潜逃。但这丝毫不会影响他维持光鲜亮丽的形象。他依旧上课不迟到早退,对待所有人都礼貌客气。他无视外界的喧嚣就像是一切都发生在远离他的另外一个世界。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他暗地里所做的那些勾当的。 江濉被人捂住嘴巴拖进小巷里的时候脑子里只有震惊二字。他不是没有经历过绑架案件,但是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在南条大门口不远处就这么把他绑走! 到底是谁? 江濉在乙醚的作用下昏沉过去,最后能做的也就是在危急时刻伸手按下了口袋里手机的紧急电话。 江濉昏昏沉沉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便是长满霉菌,墙体石灰大片剥落的天花板。江濉眼瞳骤然放大,一些绝对说不上好的回忆潮水般袭来。江濉慌张地转过头四处打探,终于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这里分明就是他还未被江家认养时和母亲一起居住了七年的贫民窟。狭小阴暗又潮湿的房间,脏乱的床铺,藏污纳垢的厨房流理台,一个月只有一次能有肉渣的饭桌。嘴巴总是不干不净的邻居,时不时过来骚扰的小混混,永远殚精竭虑又有点神经质的母亲以及对于贫穷和未来的绝望。江濉只要一想起这些他就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战栗。他一度以为自己就要永远像个老鼠一样活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尤其时在她母亲病重频死的那段时间里,这种无尽地恐惧和绝望就像是蜘蛛网把他网住,他怎么也挣脱不开。而后来被江家认养,来到那个华美比之宫殿亦不逊色的庄园里,摇身一变成为江家的二少爷时江濉都以为这是一场梦。因为他太渴望摆脱掉这些羞耻的贫穷了,而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于梦幻。 母亲的死纵然让他伤心不已,但是富贵的生活又很快把他从那些泥沼里拖了出来。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享受这些富贵荣华。 但是他总觉得自己和这个家是如此的格格不入,他出身于贫民窟,身上带着低劣的习性。这让他觉得不堪,羞耻。尤其是在拿自己和那个从来天子骄子的江予对比时,江濉更明显得感觉到自己的小家子气。江濉从此总是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出错,一遍又一遍对着镜子练习最佳微笑。 江濉极其厌恶江予,他觉得不甘心。他们两个人都是爸爸的儿子,凭什么他就得在贫民窟生活那么多年,凭什么他就得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子!所以江濉什么都要和江予抢,玩耍地点,佣人,衣服玩具,朋友,甚至是父亲。 江濉知道江予最喜欢的就是父亲了,那么他就要把父亲从江予身上完全夺走!而他也确实这么做到了。现在谁不知道他江濉的名?谁提起江予不是鄙视一笑?他终于把江予踩在了脚下。 现在,江濉莫名其妙地重新回到这个地方,那些墙角的蜘蛛网都似乎在提醒着他,他身上流着贫民窟的血,他是卑贱的私生子,他配不上江家。 江濉简直要发狂! 他想离开,他刚想把腿伸到床下去便听到了哗啦啦锁链晃动的声响。他蓦然发现自己四肢都被四条长长的铁链锁住,而铁链的另一端都被结实牢固地钉在了地板上。 江濉抓起铁链用尽了所有力气想要将铁链拔出,结果自然是徒劳。他泄气地坐在床上,扫遍整个空荡荡除了一张床其他什么能帮助他逃脱的东西都没有的房间,江濉心底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而这时,关闭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脖子上被铁链套住的人被推了进来,推他的人力气很大,那人打了个踉跄。 岳启星?!江濉看清那人的脸,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然而当他看到在岳启星之后进来的人时更是惊得手脚冰凉。 江予,他怎么会在这? mirror推着江予进门,rill则是牵住岳启星,把铁链的一段扣在之前早已钉在地板上的孔环上。随后一脚把岳启星踢到一旁走回江予身后,也不管岳启星是死是活。而岳启星就像条缺水的鱼一样倒在地上不停抽搐。 “下午好,江濉。”江予脸色苍白地坐在轮椅上,笑眯眯地说。 江濉见鬼一般看看江予,再看看岳启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怎么样,有没有很怀念这里。你看你坐着的床,床边上的柜子,还有那边的小沙发都是你以前用过的。看看你自己,江濉。”江予从轮椅上站起身,慢吞吞走向江濉:“你看,你居然是我弟弟,这是不是很可笑啊。”江予碰了碰江濉的衣衫,却又立马缩回自己的指尖,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江濉睁目欲裂,冲上去就要和江予打个你死我活。可惜mirror不给他这个机会,他一见到江濉要动手就一个箭步上前把反剪江濉双手将他按在了床上。mirror力气何其之大,江濉立马就动弹不得。 “放开我,你想要干什么!”江濉要气疯了,他家这个佣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敢这么对他。信不信他一句话就让他滚蛋! mirror对于江濉充耳不闻,他只是板着脸辖制住江濉然后等待江予的指令。 江濉还在那叫骂,江予却嘲讽一笑:“江濉,你怎么还搞不清楚状况。你以为是谁把你弄到这里来的?你以为我会随随便便带个家庭佣人过来?说你没脑子你还真给我秀智商啊。” “你!”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难看啊江濉。”江予从裤兜里掏出软烟盒,晃出一根烟含住滤嘴点燃。 江濉木然地看着江予在他面前吞云吐雾,他从来不知道江予居然还吸烟。 “其实呢,今天把你弄过来也没什么其他的大事,就是想和你谈谈心。你看最近这世道乱得,我们兄弟两不好好合计一下也许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们也说不定。” “呵,你忽悠谁?你叫我过来谈心就是这种态度?” “怎么,你有意见?我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江予扭头,一股烟雾喷在江濉脸上:“你和表哥找了我这么久,我现在愿意和你们谈你们不是应该乐得发疯吗。” 江予猛然瞪眼:“你什么意思!” “哦,原来你还不知道啊。表哥真不厚道,居然不告诉你这个重大事件。”江予吐掉一口气把烟头扔地下脚跟踩灭烟嘴。 “本来呢,我以为你会聪明一点的。你看我装得那么像,奥斯卡影帝都没我演技好,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个绝世废柴了。我给你制造了那么好的环境,你为什么不好好把握呢。你知不知道我原本打算成年之后立马和家里脱离关系的。要是你安分点,文静点,满足一点你就真的能获得你想要的一切了。可是,你总是那么得贪得无厌。”江予在江濉面前踱来踱去,脸上表情千变万化。他忽然俯下身去拍拍江濉的脸颊,眼中是鄙夷的目光。 “你什么都有了,父亲的宠爱,用不完的金钱,数不尽的赞美,你还奢望什么?”江予恍然大悟般一拍手:“哦,对了你还希望我死。” “我不喜欢别人总是在觊觎我的性命,而你总是踩我的地雷。虽然你总用一些卑劣的手段来让我过的不是那么舒心,但念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我还是想放你一马的。可是你最不应该的就是和蒋可白凑在一起来追杀我。”江予脸上的表情忽然尽数退散,只留下那一抹冷冰冰的微笑。 “别怕,我不会杀你的。”江予俯身凑在江濉耳边,冰凉气息喷在江濉颈脖:“我只是会让你生不如死而已。” 江濉已经完全被这种模样的江予给吓呆了。不不不,这完全不是他认知里的江予。面前这个人是谁?他一定不是江予,他一定是化装成江予的骗子! “放开我,放开我!你敢动我,爸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江予怜悯地看向江濉,就像在看一个可怜虫。 “rill过来把他舌头拔了。”江予朝rill招手,rill提起裤脚拔出一把锋利匕首走到床边。 “别……别过来……住手!”江濉看着那把离自己嘴唇越来越急的刀锋,凄厉尖叫起来。他冷汗涔涔,想要逃离却又被mirror给按住。他只能疯狂地挣扎,摇头。眼角都渗出泪水来。 “好啦,不逗你了。”江予忽的微笑开,可是江濉却没有从江予脸上看到一点笑意。他是真的怕了,这样真实的江予让他发自内心地恐惧。这样心狠手辣,喜怒无常的魔鬼,他怎么敌得过! 只是不管怎么说江濉也还是因为江予这句话放心了心,他开没正常喘几口气却突然听到江予至冷如冰的另一句话,而这句话直接摧毁了他的一切意志。 “把他手筋脚筋挑了。” 下一秒江濉就感觉到自己手腕和脚踝处传来一阵阵剧痛,他牙关紧咬,差点没昏死过去。他四肢无力地摊在床上,任他如何指挥都无动于衷。这个时候mirror已经放开了江濉,手脚俱废的江濉已经没有任何威胁。江濉起身发疯地想要摆弄自己的手腕却又在碰到伤口时痛昏过去。 “把他弄醒。” mirror接到命令,一脚踩在江濉脚踝,江濉顿时痛醒。他满目恨意目光杀向江予,江予却只是冷笑。 “这些年来弹琴很爽吧,可是除了弹琴你还会什么?就你这种水平还想接管家族?笑话!” 江濉痛得嘴唇直哆嗦,他想破口大骂,可是他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只能把那些疼痛那些恨都汇聚在眼神里,如果视线能杀人,江予恐怕早就死了上百遍了。他隐隐感觉到江予话里的深意,可是他不想知道! “江予,你嫉妒我……”没错,因为江予嫉妒他才会这么折磨他!没错就是这样。 江予冷下一张脸:“药给我。” 发下话之后rill立马从轮椅旁放置的包裹里取出一只注射剂盒,打开取出注射剂递到江予手上。江予走到抽搐半天已经开始躺尸的岳启星身边,温柔抚上岳启星的发。岳启星发出动物般的呜咽声,慢慢挪动身体靠近江予。 “乖孩子。乖乖不要动知道吗。”江予的手移到岳启星颈脖。感觉到岳启星皮肤下那跳动的血管之后当机立断的一针扎下,岳启星抽了一下但没挣扎。江予缓缓推动推进器,注射剂管内的液体不多时便悉数进入岳启星体内。 “乖孩子,真乖。” 江濉看着江予那一番透着怪异的举动,突然很后悔刚才对江予的挑衅。 “乖孩子,站起来。”江予命令道,而岳启星就像是被江予话音控制一般,竟真的一反颓态缓缓站起身,只是眼神空洞不似真人。 “看到床上的人了吗,喜欢吗。”宛如塞壬的江予就这么用歌声迷惑了来自对阵营的水手。岳启星木然点头,然后在江予的一声,喜欢就去吧之下猛然扑向江濉。 “混蛋,你做什么!” 江予听到江濉恐惧低骂,面无表情地坐回轮椅。站了这么久,他都有点累了。而mirror和rill也回到了江予身后两侧站好。 mirror和rill对视一眼,于是rill小心翼翼开口:“太子,首领吩咐过您不能吸烟的。” “别跟我提他!”江予冷然道。 mirror,rill无奈地耸耸肩,识相闭嘴。眼睛却是不是意味深长地瞥向床那边观察进展。 mirror看到rill唇语对他说:“其实那人长得真的很好啊,压身下干一定特别爽。” mirror白了rill一眼,回道:“你要是不怕老二被太子割掉就尽管上,反正我只喜欢大屁股大胸妹。” rill顿时做悲痛欲绝状。 这边mirror,rill聊得兴起,那边江濉境况却悲惨得狠。在岳启星朝他扑过来那一刻他就知道事情不好,急忙撑起膝盖和手肘想要爬走。没想到岳启星一把抓住他的腰,然后刷拽下了他的裤子。到这个时候了江濉要是再不知道岳启星要干嘛他就真智商为负。他拼命地想逃,却不料岳启星提抢对着他身前出口便冲了进来。江濉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流出来,感觉整个身子都要被撕裂了。 他哭泣他求饶,可岳启星充耳不闻,只顾着蛮狠在江濉体内冲刺。 江予!咒你不得好死! 江濉一边流眼泪,一边心里把这句话念了无数遍。 而此时,房间的门忽然被踹开。蒋可白带着几个人凶神恶煞地冲进来,却在看到正对房门床上那副景象时都僵在了原地。 蒋可白看了一眼床上江濉的惨状又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不悲不喜的江予,一时间居然不敢再往前走一步。即使他已经察觉到床上的江濉在向他求救。可是他无法确定江予到底有没有设下什么陷阱。他是喜欢江濉,但还没喜欢到能为他付出一切的程度。 肉体地碰撞声响彻在蒋可白耳边,更为可怕的却是江濉撕心裂肺而越发有气无力地喊叫。蒋可白指尖冷彻,眼睛盯向江予,希望他立马停止这场闹剧。 “呵,表哥这活春宫你看得可满意?” “阿予……”蒋可白莫名紧张得口干舌燥。 “表哥,阿宜死了我很伤心。” 蒋可白指尖一颤:“阿予你听我说。” 江予没有理会蒋可白,他自顾自地看着面前的空气,似乎在喃喃自语:“表哥,你哥哥他最近过得好吗。我送了他一个小小的礼物。” 蒋可白突然想起公司突然遭到当局调查,兄长甚至被请到局子里喝茶的事。 “是你干得!” “哎,表兄弟果然还是比不得亲兄弟。你哥哥真是迫不及待想找我,挖我墙角不说,还要我的信息库。真是好贪心啊。” “……”蒋可白默不作声,他其实并不是很清楚哥哥质疑要找到欧罗巴审判的原因,但是他也希望在国内更好的巩固他们的势力。 “你哥哥走私毒品的交易记录可全在我手里,他一天不除掉我恐怕连觉都睡不好吧。”江予讥诮地笑。 “你果然是太子,我们所有人都看走了眼。”蒋可白笑得无力。 “我要利瑜。” “芯片归我们。” “不可能,你们丑事的那份我可以给你。” “容我拒绝。” 交涉失败,江予抿紧唇瞪视蒋可白。他们这边僵持不下,身后的手下们双手都已经放在了自己放枪的位置。然后床上那边突然砰一声打破了这僵局。江濉毫无生气地被岳启星扔在床上,他提起裤子木然走到江予身边蹲好。 “启星!”蒋可白惊呼一声,然后转瞬压下那份震惊。失踪了好几天的岳启星居然在这里! “表哥,既然我们谈不拢那就算了。不过看在其他事的份上,这孩子就送给你吧。”江予拍了下岳启星的头,岳启星呆呆起身走向蒋可白。 “那就,后会有期。” mirror推着江予离开,蒋可白僵硬着身体让开一条道。 “老大,就这么让他走了?”有人不甘心地问蒋可白。蒋可白狠狠瞪了那人一眼,急忙走上床前去查看江濉的情况。不看不知道,一看蒋可白顿时浑身血液都冰凉了。 弥漫了整条床单的血液,四肢上血肉模糊的伤口,臀部穴口更是让人不忍直视。蒋可白一瞬间眼睛都泛红了。 “愣着干嘛,还不把人抱到车上去!给我轻点!” 而此时的江予,轮椅行在不平坦的小道上异常颠簸,他却像是完全没感受到一般,闭眼靠在椅背上,似乎睡着了。 “太子今天是真累了吧。”mirror担心地看了眼江予。 “就太子这小身板,最近事头太多了肯定吃不消。” “刚才那些人不会追过来吧。” “得了,那些个蠢货一定以为我们在这里布置了很多人呢,肯定不敢追上来。不然那领头的看着小美人被操眼睛都红了也没上去。” “哎,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五点还要和首领汇报工作,迟到就惨了。” 江予没睡着,但他确实累,他只要一想到利瑜这个贱人还能逍遥快活地活在这世上他就累。不过快了,等利瑜发病那天就是他的死期到了。 第五十一章:归途 其实早在众人苦觅杰克无果之后江予就隐隐觉得组织的药似乎已经被破解。欧罗巴审判这些年来极少数人叛变很大程度上都要归功于这神奇的毒药。他不会置人于死地,但他会折磨的你生不如死。就连研制出这种毒药的人也没能配制出完全瓦解这种毒药效果的解药,组织每个月提供的药丸只能暂时压制这个药性。而更重要的时,只要你吃过药,那么当药效发作时,就能通过特定的仪器确定身上携带者药物因子的人。也因为这个保障,江予起初对于那些叛变的人不是很重视。只是他没想到杰克体内的药物居然真的被消除了!司相宜出事之后江予就确定利瑜大概是从杰克那里了解到了解药的事,进而利用芯片换取解药。 江予不急着找利瑜,因为他迟早能知道他在哪。江予不确定利瑜知不知道药物追踪的事,不过就算利瑜知道他也没办法。而且,江予相信利瑜一定会在他发病那天和蒋可白交易。据江予所知,缓解药丸必须在发作后十二个小时内吃下,不然就会没有效果。那么能够完全消除药物的解药也必定是必须在这个时间限制内服下。利瑜显然明白自己在国内多呆一天就多一份危险,他必须在吃掉解药之后立马出境离开。当然,他不会有那个机会的。江予要在他做着天堂梦时送他下地狱。 江予歪在单人沙发椅上,面前放着一杯大红袍,已经凉掉。他似乎睡着了,长时间一动不动。房间里没有开灯有些昏暗,打开了一扇窗叶的窗户被厚重天鹅绒窗帘遮挡住大部分光线。 挂在墙上的吊钟忽然咚咚咚发出浑厚悠远的响声。江予猛然睁开双眼,慢悠悠站起身。他弹了弹衣袖,拿起放在大红袍茶杯旁的车钥匙默然走出房门。 房门,咣当一声关闭。逐渐掩去江予眼底稍纵一逝的光芒。 江予下了楼,今天他穿了一身运动休闲服,蓝白间色,显得清爽利落。他慢吞吞到餐厅在自己以往的位置坐好。江毅和手里捏了一份当月财经看,管家正招呼着佣人上菜。布好饭菜之后,江予见江毅和放下报纸开始用餐才将将拿起筷子。 两人安静地夹菜吃饭,似乎就和平常没有两样。 江予以为江毅和会质问他江濉的事,而江毅和也以为江予会忍不住开口问组织的事。可是他们却像是事先约好了一般谁都没有率先迈出这一步。 江予其实已经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他很担心父亲会在得知他把江濉那样之后大发雷霆,但那个时候江予已经快气疯了,不管不顾的。而他也已经准备好承接杰父亲的怒气,只是没想到父亲迟迟没有表态,这让江予很不是滋味,他已经可以确定父亲一定知道这件事。江予这一想到父亲的另一个身份,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他握紧了筷子,最后还是放下了。 “我吃饱了。” 江毅和斜眼看了下江予的餐盘,半碗米饭,一小碗汤,然后没了。 “你真的吃饱了?” 江予有些出乎意料地转过去愣愣看向江毅和,然后呆呆地点头。江毅和见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欲言又止地想说什么,挣扎半天正准备说出口,没想到先被江予抢了先。 “那我出门了。” “去哪?” “我只是出门转转。” 江毅和放下碗筷,深黑眼眸里倒映出江予离开的身影。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摇了摇头。 “早点回来,夜里不安全。” 江予咬住下嘴唇,缓缓点头然后快步走向车库。 发动车子驶出庄园,江予从口袋里翻出一直手表表盘大小的方形电子屏,按下开启电源之后,电子屏哔声一响,屏幕中一个胶囊模型轰然炸开,散落漫天药末,星星点点。接着叮一声弹出一小输入框,江予利用方形电子屏侧身的按键按下利瑜的编号,数秒之后电子屏画面一变,屏幕中原本密密麻麻的小点中忽然一点闪烁出红光,接着那小点便逐渐放大放大直到最清晰的路面标志出现在电子屏屏幕上。江予看了一眼那屏幕上出现的地理位置,随后把电子屏塞在衣兜里方向盘一打猛地踩下了油门。 车子七拐八弯,等过一个个红灯之后终于到达之前红点所显示的地方。那是巨澜大饭店的门口。江予眼神一暗,掏出一支烟依靠在车窗上点燃。这真是个讽刺至极的地方。 这个时候利瑜在哪里呢,江予默默心想着。他会找个隐蔽的地方交易这是绝对的,他需要在得到解药之后立刻离开,最好的工具是什么呢。当然是直升飞机。那么偌大一个京城,究竟哪里又隐蔽又宽敞得能够让他的直升飞机停留在那里接送他而且在他登机之前隐蔽得让蒋可白那群人找不到呢。 利瑜,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横跨在京城边界处的望东山,那座山因为多年前的地震有过一次严重的山体滑坡导致他的山脊之间裂开了一个大口子。这几年国家致力于改善环境,望东山也成为重点保护对象,没有什么人祸,天灾也很少发生的望东山在经过那次重大灾难之后也渐渐茂盛起来。树木葱郁,遍地开花。最重要的是,通入望东山山顶的只有唯一一条路,利瑜在以为除了蒋可白之外没人知道交易地点时一定会认为这条路非常安全。因为蒋可白不可能再路上埋伏他,不然很容易在望东山山路上发生车祸。那个时候利瑜是死了,但是蒋可白就别想拿到芯片。 江予眯起眼睛,卷下车窗吐出一圈圈烟雾。江予记得他为了能这么帅气地吐烟圈还特气找组织里号称抽烟最帅气的K讨教了挺久。离那时有多久了?江予自己都记不清了。忽的一个不慎,烟雾不小心吞下肚,呛得江予只掉眼泪。他愤愤哧一声,埋怨自己居然还犯这种新手菜鸟才会有的蠢事。 抹掉眼泪,扔掉烟头。江予眨眨眼,留恋地扫过巨澜华丽的大门,却不其然看到一个意外的身影。 是章淮,他一身黑衣从巨澜饭店出来,身后跟着江予陌生的人,他们低头交谈了一会,章淮便上了一辆吉普,其他人则是进了另外的车子。吉普没有做任何停留,开足了马力便往前狂奔。江予眨了眨眼,想着章淮或许只是过来办点事。他没想太多,发动车子掉了一个头便径直驶向他所预测的那个地方。 只可惜,这世上变幻莫测的发展注定是要让江予失望的。 江予发现章淮的车子一直在他前头没有消失,郊区的路那么荒芜,为什么偏偏他要开往这里来?这说明什么,说明章淮根本就是和江予同一个目的地! 江予猛捶一下方向盘。 为什么!为什么章淮也要惨和进来!这个该死的第三方!他早该想到了,在京城还有谁有那么大的势力。 不不,这一切都该结束了。江予木然抬头,从车垫底下摸出一把手枪。他摇下车窗,探出手去,对准前方吉普的左后胎就是一枪。被爆胎的吉普果然下一秒就方向失灵地在原地打了个转,接着撞向公路旁的护栏,紧要关头才堪堪停在护栏前面一寸之处。被忽然袭击的吉普车内的人自然是火冒三丈,一眼就瞄到还未来得及收枪的江予。尾随吉普的众多车子一瞬间便把江予围了个圈。 怒气冲天过来兴师问罪的人猛敲江予车窗,江予推门下去便差点遭到围殴。只是那些人在看到带着棒球帽的江予露出脸来时便迅速收回手,尴尬地小心翼翼看了眼从后面走来的章淮。 章淮见到江予也是狠皱眉头。 “阿玉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你身体不好还跑来跑去不要命啦。”章淮望了望车内,空无一人,更加不满:“没人跟着你?”他刚想上前拉江予,却被江予抬起的枪口逼了回去。 “阿玉,你这是干什么!” “放我走,你们不准去望东山。”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江予冷漠的话语让章淮极度不适应。 “不行,那里太危险,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突然,砰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擦着章淮脸颊飞过,割出一道血痕。章淮摸了摸脸颊,不敢置信地看指尖上沾染的鲜血。他脑子里充斥着一件绝对不会出现在他字典里的一句话。 江予朝他开了枪。 “章淮,你以为我不敢吗。” 章淮中枪那一瞬间,他背后所有小弟立马拔出了武器对准江予。黑洞洞地枪口,江予毫无顾忌。 “又或者,这样你比较喜欢。”江予嗤笑一声,对准自己捶在一旁的左手手臂就是一枪,眉头不眨一下。 章淮简直要被江予给弄疯了,他抓狂大喊:“你到底发什么疯,你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江予举枪,枪口亲吻上他的太阳穴。他又重复道:“放我走,你们不准去望东山。” “你先把枪放下!”章淮咬牙:“你们也该死的赶紧把那些碍眼的东西收回去!” 江予不说话,就是冷冷盯着章淮要他的回答。章淮眼眶发红,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江予。这么冷漠,这么狠辣的江予。章淮相信这样的江予,如果自己不答应的话,他一定会狠狠给自己脑袋上来一枪的。章淮他不敢赌。 “都滚,全给老子散开,让他过去。”章淮狠狠瞪着江予发号施令。 江予冷漠地见之前围住他的那些车辆齐齐退散至一旁。江予倒退至车门前,飞快上车,猛然拉上门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开上最大马力从人群中冲了出去。 “老大,我们接下来做什么。”有不怕死的小弟凑过来问。 “给我追!”章淮森冷一喊,直接跳上离他最近的那辆车。余下的小弟们面面相觑,只好各回各家各找各车往前追。 章淮的人走之后的五分钟,天色逐渐暗下来的荒郊野路上又突然出现另一个车队。途经章淮和江予交锋处时,那群车忽然停了下来。 “首领,这里有硝烟反应,还有血迹但不多,我们取了一些沾染上血液的泥土检验,那确实是太子的血。”mirror坐在副驾驶座上,恭敬地向后座江毅和汇报。 江毅和捏了捏鼻梁:“继续追。” “是。” 这时已经把车子开上了望东山的江予知道章淮一定会追上来,他微叹一口气无奈摇摇头。不过能跑在他们前头就行了。利瑜是一定要死的,芯片也是一定要毁的。不只是因为芯片里众多的宝贵交易信息,更重要的还是绝对不能让首领的资料泄露。不然,整个江家就完了。 江予动了动放在方向盘上的左手手指,失血过多已经被子弹损伤的筋肉让他已经不能很好地掌控这只左手。不过这已经无关紧要了,因为江予已经看到了穿梭在山路上的另外一辆车正离他越来越近。 这一次江予独自一人出来早就做好了和利瑜同归于尽的准备。他回想起自己这些年过的生活,还真的是不得不承认太过于多姿多彩。他原本希望有一个正常普通的人生,只是上天看不惯他这种懒懒散散的样子,所以赐给了他一个疏离淡漠却又扶持他成为黑帮组织头目的父亲;踢来了一个备受宠爱却又善妒,心胸狭窄的弟弟;送来了一个脾气暴躁又贴心的兄弟;扔来了一个孤高傲气实则忠心不二的凤凰男同事……这些人在他生命里来回穿梭,终于把他的人生搅拌成了一堆浆糊。 江予咧开嘴笑得开怀,他觉得这故事拿来写小说一定特别戏剧性。 前方汽车的尾灯终于进入江予正前方视线里。 他的这一生,经历了那么多。出生在世家豪门,赚了很多钱,间接指挥组织人员杀了很多人,和章淮一起逃过课挨过打,和司相宜在基地里玩过捉迷藏。因为无法解出首领布置的迷局而被关在基地密室里三天三夜。去过很烂的学校读书,也在最顶尖的学校里上过课。骂过那个总是欺压他的混蛋首领,也对父亲大吼过。欺骗了一个又一个人。这世界上有多少人能活得像他这样色彩斑斓的。 眼泪终于断线一般从江予眼眶滑落。 这一下,他终于能够踏上他的归途了。 响彻整座望东山的刹车和剧烈碰撞声犹如夏夜惊雷,蓦然敲击在所有人心脏。 江予只觉得眼前一片白光。 他忽然记起,他还有一个问题,父亲到底把他当成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只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第五十二章:你知不知道 如果章淮知道接下来他会面对一场车祸,他在之前就算是五花大绑也要把江予给捆了。可是他不知道,所以他只能呆呆看着车灯下那两辆凄惨的汽车残骸,脑子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的医院,他恍恍惚惚地觉得有人把他扫在了一旁,然后就是各种人影在面前晃动。 望东山夜里的风很冷,章淮冷得牙齿都要打颤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站在医院急救室的门口,门顶端悬着的手术中信号灯刺眼的红光一闪一闪划过章淮的眼睛。他突然觉得眼睛很痛,很想哭。章淮觉得委屈,因为阿玉就这么什么都不顾的想要去死,他什么都不要了,甚至连他最喜欢的父亲他也放弃了。为什么啊,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章淮狠狠一拳捶在墙上,他泪流满面的转过身去却猛然发现那个坐在休息椅上的江毅和,他支开双腿,弓腰撑在双膝之上,低垂着脸。一时间,长久以来所堆积起来的怨念冲垮章淮的理智。他一把提起男人的衣领,狠狠一拳揍在他脸上。可是章淮一点快感都没有,他只觉得身心疲惫心酸不已。他抓住那人的肩膀,疯狂晃动。 “这下你满意了,这下你高兴了。阿玉就要死了,你再也不用看到这个让你丢脸的儿子了!”章淮说着便情不自禁哽咽起来。 “为什么就不能对他好一点,你知道他有多喜欢你吗,有多想你拿正眼瞧一下他吗。为什么你他妈的就不能对他好点!你算什么父亲!”章淮猛地把江毅和推在地上,终于忍不住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不,不,他还那么小,他还没有十八岁他怎么可能会死!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江毅和冷峻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章淮听到江毅和的喃喃自语,怒不可揭。他简直恨不得掐死这个长了颗石头心的男人。 “那他为什么现在还躺在急救室里!为什么他现在还生死不明!”章淮大吼。 江毅和眼中微弱的光亮摇摇欲坠,然后猝然熄灭。面上神色如死灰一般,就好像整个人的生气都被章淮一句话给抽走了。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动作迟缓地拍掉衣衫上的灰尘,然后木然坐在休息椅上。他掏出一根烟,哆哆嗦嗦点了好几次才终于把烟点燃。 章淮哭完了,直接就坐在了墙根下,呆呆望着对面的墙壁出神。 也不只是过了多久,可能一会,可能很长。江毅和突然开口,他声音不复以往冷冽的刚硬,颓然得让人心酸。 “那孩子小的时候其实特别顽皮,比你还犟性子还烈。和他一起玩的小朋友就没有不被他欺负的,当然那个时候你还不认识他。他就是家里的小霸王,乖戾的时候能把佣人们捉弄得寻死腻活的,佣人们只要一念到他的名字就吓得脸色青白。那个时候的他就像是身体里藏着一颗小太阳,有着永远用不完的精力。因为很可爱,嘴巴又甜,所以即使总是恶作剧也能得到长辈们的原谅。他那么有生气有活力,我就纵着他,他就算是一辈子想这么天真烂漫,没心没肺地活下去我也无所谓。我挣那些钱不就是给他花的吗,他要是不用那我挣来又有什么意义。我也这么以为他就会这般长大。可是六岁的时候他被绑架了。对方根本就不是想要钱,他来寻我的仇,就是要杀掉我最宝贵的独子。等我用尽一切办法终于把他带回来时,他已经被吓得后天性失声,并且被那些人注射了违禁的神经刺激性药物。” “他开始间歇性的失忆,往往前几个小时的事情他就会记不住。并且越来越胆战心惊,神经质。我带着他寻遍了世界名医也束手无策。他还太小,那些神经刺激已经无法自然并且毫无损伤地消除。但是如果放任他这样下去,他可能就会人格分裂,杀人,或者自杀。我不能看着他死,我怎么能就这么让他受折磨下去!所以我听从了医生的意见,给他做了记忆消除催眠。他醒过来时精神问题有所好转,但也留下了很多后遗症。他不能受强烈刺激,只要一受到强烈刺激他就会头疼欲裂。而且他性格完全转变,变得冷漠,孤僻生气时会非常暴虐。我无从判断我到底做得对不对,可是我绝不能让我的儿子离开我。” “他刚做完手术的那段时间,江濉的母亲带着他出现在我面前,她跟我说这是我的儿子。我在意外的同时又觉得这是上天的恩赐,这个孩子能更好的保护我的儿子。而我必须让我的儿子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变强。欧罗巴审判就是为此创立的。我教他管理组织,教他如何掌控人心,教他如何利用别人去杀人而不用脏了自己的手,教他碰到任何事都要镇定自若,不能冲动。我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教给了他,而他也不愧是我的儿子,比我更加出色。他即使性格大变,却依旧没改那倔强的脾气。我给他布置任务,他就算不吃饭也要完成。他虽然不爱说话,却和组织里的人很合得来。比他年长的都把他当儿子看。和他差不多大的都把他当兄弟。司家那孩子跟了他五年,拿他当天。他实在太适合生活在这黑暗之中,简直生而为此。” “我以为准备得都已经足够好了,只要他平安成年……” 江毅和断断续续地讲完这段话,期间一度说不下去。 章淮木然地抵着墙壁盘腿而坐,他觉得他以后不管再碰到什么事都不会再有震惊。 “不,你错了。你以为你给了他全部,但是他最想要的你却死死拽在怀里不肯给他。” “……” “是爱,他最想要的就是你的爱。” 江毅和抽完一根烟,目光涣散地靠坐于椅上。他没有再回应章淮,而章淮也不屑再和他对话。 医院空荡荡的走廊里,吊灯投射下来冰冷的白光。不远处护士值班室里隐隐约约传出或尖锐或懒散的女声,闲聊声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里传过来的,越发衬得急诊室门口那让人窒息的寂静。mirror和rill提着饮料和饭菜匆匆赶回来时,也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BOSS,章少,吃点东西吧。”rill暗自撞了mirror手臂一下,mirror于是结结巴巴地开口然后拉开袋子口呈到江毅和面前。 江毅和随便在袋子里摸出一瓶功能饮料扔给章淮他自己却没再拿,章淮见有东西飞来下意识抬手接住。 mirror和rill对视一眼,暗暗叹气,只好把袋子放到江毅和旁边,他们自己找了个地方站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急诊室那滚动闪烁的红灯却依旧没有熄灭。这种智能祈祷上苍手下留情的无力感让所有人都无比煎熬。他们渴望那扇门打开,却又害怕从那扇门内传出让他们绝望的结果。他们惶惶不安,片刻不得安宁。挂在墙壁上时钟滴答滴答的走动也仿佛是死神降临的序曲。 终于,在他们都快要无法承受时,急诊手术室的门终于从里被打开。章淮猛地站起身冲上前去,江毅和却只是慢慢直起身,站在原地默默望向从手术室出来的医生。 “谁是病人家属?” “我是他的父亲。” “嗯,人虽然是抢救回来了,但他伤势很重,身体机能受到严重损伤,再加上病人没有很强烈的求生意志,短时间内能不能醒过来还是未知数。他的头部在事故中收到重创,很可能会出现一系列的并发症,你们该做好应有的心理准备。这段时间先送ICU无菌室观察,现在你们要是想见病人先跟着护士去换上无菌服吧。探视时间不能超过十分钟,请见谅。”高个子的消瘦医生拉下面上的口罩,淡淡地说。他做了十年的急诊外科医生,做的手术数不胜数,见过的伤患更是多如牛毛,碰上什么救不回来的人也很少再激动。这次送过来抢救的年轻人看骨骼都知道还未成年,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出来再看到等在手术门前的那几位,一眼便清楚这些人非富即贵。 随后被紧急推出来的江予气息微弱地躺在病床上,他口鼻上罩着呼吸机,紧闭双眼,仿佛一碰就会碎。 江毅和脑子里一直回响着医生刚才的话,整个大脑嗡嗡一片轰鸣。 【病人没有很强烈的求生意志,短时间内能不能醒过来还是个未知数】 那孩子是真的不想活下去了。 十几年殚精竭虑的苦痛混杂着这种心如刀绞的痛楚一股脑冲上江毅和喉头,他蓦地捂住嘴,喉间一片腥甜。 “BOSS!”mirror和rill立马冲上前去一下扶住头重脚轻险些栽倒在地的江毅和。 “BOSS,您没事吧。” 江毅和摇头,强撑着站起来。他嘴角渗出血丝,猩红猩红,在这森冷的白光下,就像是一个骤然爆炸的红光。 江毅和握紧了拳头,深深闭上双眼,眼角是微不可见的水光。 这真是讽刺至极啊,他活了两辈子,却依旧不能保护他的儿子。 第五十三章:如果我爱你 江毅和出生时正值江家如日中天,他的父亲当时已经身居高位,再往上爬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了,所幸也就不再那么锋芒毕露。得益于江毅和父亲的长袖善舞,苦心经营。江家甚少有必须置于死地的敌人。当然也不缺同盟好友,而与江家关系最为牢固的除了军政一手抓的章家没有别人。 彼时江毅和心高气傲,再加上他本人确实实力非凡优秀至极,非是那些仗着家里有点权势就狐假虎威的普通官二代们所能比拟的。那些人的小打小闹江毅和都看不上眼,自然不会和他们玩到一起。这样当然就没有多少知心好友。所幸他和章竟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个了交情倒是很铁。章竟武力强悍却没多少城府,江毅和经常在背后教他怎么欺压别人又让对方有嘴说不清。久而久之,这个双人组合就横扫太子党内部无人能敌了。 比较奇怪的是江毅和性冷感,章竟带他去过很多次有特殊服务的场所。可是别说硬了,那些男人女人身上化妆品味道和浓重香水味一传过来他就有种作呕的感觉。章竟觉得他实在是扫兴之极,再加上江毅和本人不太喜欢这种混乱的地方,一来二去的章竟也不唆使他,也不给他拉皮条了。可是江毅和又知道他自己那方面并没有什么问题,他也晨勃,也会做爱。只不过是他不喜欢随便和陌生人发生关系罢了。反正他爸从来不会再这种事上强求他,更乐得他不会出去玩女人。 江毅和不在乎他这种不太美妙的传闻传出去,以至于这八卦传来传去竟然真的有人以为江家的二少爷是个抬不起头来的人。外人一听到江毅和的名字先是胆颤一下然后便是捂住嘴忍不住笑出声。没有男人会容忍这种误会的产生,但是江毅和不在乎。他们说他们的,他照样活得很好。 有些时候就连章竟都会觉得江毅和太过于冷血,这种冷血不是说他无情无义,而是他把人分得太开。看得上眼的就结交,看不上眼的他理都不会理一下,对于外面的流言蜚语更是嗤之以鼻。他总是将自己摆在一个让别人追逐的位置,然后就像是把那些友情施舍给你一般。这太让人无法忍受。章竟神经粗,很多时候体会不了这种感觉,所以他能和江毅和玩得来这么多年。换做是别人,估计早就被江毅和弄疯了。因此,江毅和在外面没少树敌。当然他觉得这些小喽喽都不足畏惧。 早年还没有下海经商的江毅和就像是个浑身长满刺的石头,冷眼看那些人被他刺得头破血流满身伤痕然后不屑冷哼。后来他大学毕业,没有和家里说一句话带着些钱就下了海。气得一心为他从政铺路的江主席囔囔着再也不要认这个儿子。 远离京城的三角洲,那里没人知道他是江主席的儿子,也没人知道他背后的势力到底有多大。大家都把他当做刚从名校毕业还没从学校光环的美梦里醒过来的愣头青,没人看好他。 那些年,被拔掉身上的刺,磨光双眼棱角的江毅和终于体会到了世间冷暖,人间疾苦,也终于脱胎换骨,沉淀出成熟的魅力。他有能力,能吃苦,越来越能忍耐,也越来越会管理手底下的人。 成功,总是更加青睐于这种适应了社会的人才。 他衣锦还乡,带回去的便是他脚下那庞大的商业帝国。 江主席早已不再生他的气,他当年气得不是江毅和去从商,而是气他一声不吭和谁都没有商量便离家,伤了多少人的心。每个父亲都是这般,别扭地关爱着子女,严厉威慑的面孔下是一颗柔软的心。 江毅和也自知他年轻时的意气用事很对不起父母,所以对于父母亲给他介绍的婚事他并没有拒绝。他工作繁忙,很少有时间谈感情,这一次终于去相了次亲。 那是一位端庄的世家千金,举止得体,谈吐优雅,很识大体。除了身体不是特别健朗之外其他江毅和都很满意。蒋家也算得上是大家族,娶他们家的女儿对江毅和百利而无一害。况且他也不排斥她。 后来他们顺理成章地结婚,婚礼盛大至极,直被章竟吐槽说要向江毅和借钱然后就不还了。 蒋怡会是一个好妻子,江毅和直觉。他能感觉出蒋怡确实是对他有好感,但是江毅和从来没有对她产生过那种特别的情愫。他可以尊敬她,但他不会爱上她。 婚后没多久,蒋怡便怀了孕,江毅和诧异地表示他自己也没想到准头那么好。 所有人都觉得江毅和简直就是这世上最让人羡慕的人了。比他有权势的人没他有钱,比他有钱的人没他有魅力,比他帅的人没他老婆好,比他老婆好的人没他有权势。当真是上天眷顾之人。 江毅和听这话也只是挑眉不语。那时,他推了很多工作经常花大把时间陪在蒋怡身边,江毅和每每附在蒋怡的肚子上感觉那幼小生命的跳动时都会觉得很不可思议,一个混合着他骨血的生命正在孕育。 只可惜,或许真应了那句,天妒红颜。蒋怡在生产时执意要顺产,结果大出血而死。江毅和当时就在产房里看着,他握住蒋怡的手一直鼓励她要坚持,只是蒋怡的喊叫却逐渐微弱了下去。他看着医生手上捧着的那个浑身浴血的孩子,哀伤之余竟是激动得浑身都在战栗。 这是他的孩子,这个世界上他将会是他最亲近的人! 他给他的儿子取名叫予,这是上天赐予他的宝物。 办妥蒋怡的后事之后,江毅和便把江予养在了身边,很久之前开始动土的庄园也终于落成。 江毅和学着给江予泡温度适宜的奶粉,学着给他换尿布,学着怎么给他洗头不会把泡沫弄到那个总是动来动去小孩的眼睛上。等他更大一点了就变着花样地弄别出心裁的食物让他有胃口。每天早早下班回家陪儿子玩智力游戏,天天不拉地将睡前故事哄小家伙睡觉。江予哪摔了哪疼了江毅和就跟痛楚千百倍加诸自己身上一般。江予生个小病都把江毅和吓得什么事都做不了。 江毅和把他全身心的爱都投入进了江予身上。那孩子就是他心头上的一块肉,给他无尽的呵护也理所当然,恨不得全世界都搬在他面前。 江予从小就和江毅和亲,洗澡非江毅和伺候绝对不下水,吃饭一定要江毅和喂第一口然后再自己吃,睡觉一定要扒着江毅和手臂才能睡得着。谁敢和他抢他老爸他能把一脚把人踹北极去。总之这小孩在大字不识几个时便成了恋父狂。 还是豆丁的江予就已经表现出了他混世魔王的彪悍战斗力,不管是佣人还是别家的小孩佣人,方圆数千米的低龄幼儿圈以及佣人圈都被他扫荡过。他最讨厌别人和他抢东西,尤其是抢他爸。别的小孩要是摸了他爸一下他下一秒就把人孩子揍成了猪头。因为这种事江予没少招他爸教训。其实他爸也不是教训他,他爸才舍不得打他勒,他爸就是跟他说不能总是用暴力解决问题,如果你真的想要教训别人,就一定得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明着修理他,没有这种油头但你又气不过那就得来暗的。没哪个人像你一样,挥着拳头当着人爸妈的面就打上去的。 江予当然听他爸的话,他还是那个混世魔王,却变成了个腹黑魔王。 江予很小的时候便跟著名师学泰拳和柔道,江毅和曾经因为儿子学这个弄得满身伤痕心疼了很久,没想到江予这个犟劲在被他老师修理了之后死活不退学,就要咬牙学下去直到反修理他老师的那一天。 后来江毅和无比庆幸他无奈支持江予把这些强身健体磨练武技的东西学了下去,不然江予六岁时的绑架案,江毅和后来见到的绝对会是他儿子的尸体。 虽然受了很重的伤,不过那孩子的精神头却很好,虽然有时候会扑到江毅和怀里哭,但大多数时间都能积极配合医生做回复调理。 那孩子聪明得让江毅和心疼,他宁愿他儿子笨一点也好,至少会活得不那么辛苦。那个时候的江毅和只要一回想他在绑匪的巢穴里看到被吊在半空中奄奄一息的儿子那种模样就会产生巨大的恐惧感,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和镇定全都不见了,他不敢想象要是他儿子真的死了,他会变成什么样。 自从江予出事之后,江毅和就成了惊弓之鸟,对于江予的安全他极度敏感。他不允许江予晚上出门,不允许江予走出他和保镖的视线范围内。而逐渐长大的江予却越来越受不了父亲这种变相囚禁的辖制。他爱他的父亲,他知道父亲并不是真的想囚禁他,父亲只是太担心了。但他需要自由,他不想成为父亲笼子里的狮子。而父亲明显,体会不到他内心的想法。 两人之间的间隙由此而生。 江予越来越叛逆,不想受父亲的管制,江毅和叫他往东他偏要往西。而江毅和却终日惶惶不安。他知道他管得严,江予快要受不了了。但他不想收手,他必须把所有危险因素掐灭在萌芽状态。他必须保证他儿子的未来一片平坦。 这隐隐保持在危险线上的关系僵持了几年,终于在某一刻爆发了,而点燃这一切的导火索便是赛车。 江予疯狂沉迷进赛车里,他甚至逃课偷跑到人家车队的车厂里当打工小弟就为了更熟悉一些赛车零件的细节。他完全摒弃掉了江毅和给他制定的商业精英路线,他想成为一个F1赛车手!当他兴冲冲去向父亲扬明他的梦想时,却被江毅和一盆冷水凉彻了身心。他倔强得不肯在江毅和面前掉眼泪,愤愤抛下豪言壮语一溜烟就跑走。 而江毅和呢,他看着他儿子眼泪在眼眶打转就得拿出最大定力控制自己不要心软。他从来没有见过江予这么喜欢一样东西,喜欢到可以抛弃一切。刨去他对于这项运动高危险的介怀之外,他不得不承认他是嫉妒了,嫉妒这个抢走了儿子所有注意力的东西。他怀念幼时的儿子,全世界都是他的身影。 江予和江毅和开始了长时间的冷战,又或者说是江予单方面的冷战。父子两之间的关系一时之间竟降至冰点。 江予不管江毅和如何反对就是要赛车,他彻夜不归睡在车厂,有时候半夜和别人在山路上飙车,抽烟喝酒嫖女人嫖男人,就差没吸毒。差点没把江毅和气中风。一回到家两个人都比着放冷气,实在是叫管家佣人们苦不堪言。 江予这是在故意气江毅和,拿他自己来气江毅和。 后来江毅和终于妥协,他看着儿子堕落如刀割在身。他无奈地让步,然后去观看了江予在他们车队的练习赛。只是,那一场明明是普通练习赛的赛事却出了事故,江予的赛车半路打滑方向不稳狠狠撞在了轮胎墙上。那一刻江毅和心脏都停止跳动了,手脚冰凉冷汗直流。他僵硬了很久才冲到抬着江予的担架面前。抓住江予手的力度似乎要把江予手骨给捏碎。 那之后的江毅和以绝对铁腕的手段把江予弄出了赛车圈,他威逼利诱将江予送出国,派了很多保镖佣人跟在他身边守着他。不让他有一点机会接触赛车。只可惜,江毅和实在是低估了他儿子的能耐。他瞒住那么多人在顺利完成学业的同时暗渡陈仓地偷偷练习赛车。甚至还和欧洲的著名车队签了合同。 然后他们之间的关系终于决裂。 那孩子在他面前哭着说他活得不好,活得累,不想再被他管东管西,要和他断绝关系。 江毅和觉得心都要碎了。他爱他的儿子,容不得他有一点伤,可是到头来这一切都像是个笑话。那孩子恨他,要永远地离开他了。 那孩子拖着行李箱走出庄园,也硬生生要把他推离出自己的世界。 江毅和怎么允许这种事发生!绝对不行! 好在并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的,因为他收到了江予寄给他的澳门格兰披治三级方程式大赛FIA洲际杯门票。 只是这时章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居然开始向他介绍起女人来,美名其曰不忍心江毅和一个人孤孤单单下去,而江予已经成年,江毅和脱离奶爸行业续弦也不是什么天理难容的事。 只是江毅和看到那女人第一眼便不喜欢,他现在根本就没那个心思给江予找后妈。他儿子都要跑没了,什么有的没的都滚远点。更何况那种眼睛里藏了太多事的女人接近他企图不纯,他讨厌心机太重的女人。各种因素合起来江毅和干脆利落地就给章淮甩了闭门羹。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圈子里流传起他要续弦的风闻来,谣言还暗示着江毅和已经选定的未来太太的人选。简直荒唐至极。 他现在一心一意想要挽回和儿子的关系,其他的他都不想浪费时间。 只是,所有人都想不到,江予就这么在澳门的赛车道上出了事,没有再睁开眼。天才车手就此陨落。 江毅和的世界从此天塌地陷。 短短数月,他和他最爱的人,生离,然后死别。他们甚至没有见上最后一面。这一次是真真正正,永远地离开了。 江予最后举行的是火葬,没有送进焚尸炉。而是在荒郊野外搭了木架床,淋上汽油,江毅和亲自点的火。噼里啪啦的烧灼声,飞扬起的是火星,也可能是江予对这人世间最后的留恋。 而江毅和,火光在他眼里逐渐熄灭。他的心,终于和江予的尸身一起,在这熊熊烈焰之中化成了无数灰烬,再难复原。 这真是一场苦难的人生,他上半生造孽太多,老天要他后半生永失最爱,孤苦无依至终老。 他是不会自杀的,他是谁,他是江毅和,再怎么绝望也不可能自寻短见。 然而,他殚精竭虑多年,为了江予的事经常彻夜难眠,眼看着人一天天消瘦下去。现在又遭受如此打击,早已是油尽灯枯,很快便倒了下去。 最后他只觉得释然,没有一丝怨念。他闭上眼睛,仿佛回到了江予幼时,穿着道服的小孩面色红润喜气洋洋地从车上跳下来然后扑到他怀里一阵猛蹭,天色大好,庄园玫瑰开得正盛。他笑着,终还是流下了眼泪。 只是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一梦大醒,回到了当年,在一个陌生女人床上醒来。当他见鬼了一般穿好衣服疯狂冲出女人屋子飞快打车回家看到大腹便便的蒋怡时,终于跪在地上忍不住痛哭失声。 还能再见你一面啊,臭小子! 老天爷,到底还是待他不薄的。 只是,那缠绕在他命脊上的诅咒似乎也跟着他一起轮回。 第五十四章:迷境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躺在一条翻滚在巨浪中的小船上,颠簸不息。他浑身疼得厉害,双眼却犹如有千斤重,无法睁开。天旋地转的感觉让他有种随时可能吐出一大堆污秽之物的错觉。 耳边是电视机信号断开的沙沙声响,他脑海里闪过一帧又一帧的影像,可是那影像却又来的模糊不清无法辨别。他只能听到越来越吵闹的沙沙声以及仿佛从天外世界传来的飘渺之音。 很难受,很疼。张嘴呼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丝丝绝望逐渐蔓延整个身体。 他也不知道这样子究竟持续了多久,他只记得等他疼痛得整个脑袋都已经麻木无法再感知任何东西时,他睁开了双眼,入目的是无边无尽缭绕灰雾。 身下是冰凉的触感。他颤动手指,五感渐渐恢复,四肢的控制权也逐渐回归大脑。他咬牙在浑身如被卡车碾压过的疼痛中慢慢站起身。充斥于四周的灰雾仿佛活了一般,暧昧妖娆地缠绕在他手指,耳旁。几丝凉意顺着灰雾缠绕处送进身体,疼痛感也似乎不再那么强烈。他慢慢眨眼,黑色眼瞳里依旧只是那一片灰茫茫。但他又仿佛是透过这厚重的灰雾看穿远处,眼底闪过一抹异色。他迈动双腿往前走,他不知道他前进的是什么方向,但是潜意识里他知道就是往这个方向走,没有错。 这里时间停滞,空间不再变幻。似乎不管他走多久,相伴而行的只有让人感到绝望的无边灰雾。 然后他听到淙淙流水声,迎面微风拂来,灰雾在这轻柔的微风中尽数消散。清空的视野里出现了一条流淌着黑色液体的河流,嘻嘻闹闹,奔流不息。没有起始,没有尽头。 河边站着一人,背影挺拔,身上穿着蓝白相间厚重赛车服。那人转过身来,清朗面庞带着笑。 “你来啦。”那人的声音健气而又充满朝气。 他没有答话,任那人继续说下去。 “我原本以为我至少还得再等几十年的,没想到你却这么早来。哎,活得没意思吗。” “我不这么觉得,我觉得活着是人最大的幸事。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你得到什么失去什么,死掉的话就没有任何意义了。”那人又笑起来,笑意却戚戚。 那人朝他招手,他走到那人身边。那人指挥着他一起蹲在河边,那人纤长手指在河面轻轻划出一个圈,圈里的黑色液体骤然褪去,透亮如明镜。一幅幅曾经的画面放电影一般在这明镜上缓缓流过。 他的目光落在明镜的影像上,那一帧帧闪过的画面他分明觉得熟悉万分却奈何无法说出个所以然来。他心中涩然,蓦地悲伤起来。 “我啊,有时候也觉得活得累,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结束生命。我想活下去,想一直一直活下去。” “你看他是个笨蛋吧,明明就是有那么多话要跟我说,可他就是要憋在心底要我猜。他以为我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那人轻笑,声音却在发颤。 “你看他总是偷偷摸摸地对我好生怕被我知道似得,你看他总是说着为我好为我好却让我那么难受……” “你看我这么坏心眼,我知道他肯定舍不得我,一定不会让我远离赛车的,可我还是对他说了那么重的话。我那么贪心,什么都不想失去。我想要他的爱,也不想放弃赛车,所以老天注定要我失去这一切。” “他要结婚了,他不要我了。”那人终于在忍耐了许久之后低泣出声。 他愣愣的,总是无法理解那人的话语,可是心底里铺天盖地的心痛却无法掩盖。他脸上蓦地一凉,才发现原来眼泪在他毫无察觉时悄然而至。 “他要你的。”他下意识开口,说完便觉惊奇。他能感觉到那人投射过来的烈烈目光,可是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我很想他……”那人止住哭音摇头,神色尽是无奈。 “我一直在等你。”那人接着说。 他终于动容,僵硬的脸上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你,是谁?” 那人突然搭上他的肩膀,破涕为笑:“我就是你啊,江予。”说着,那人忽然猛地用力一推把他推下了那条黑河之中。 触不及防陷落进黑河里的他瞬间便在表面看似平缓内部实则湍流的液体中沉没下去,远远的他似乎还听到那人越来越远的声音。 “好好活着……” 下一秒他便陷入无尽黑暗之中。 ****** 暗藏在京城繁华下的弄潮在大部分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渐渐平息。京城的风那么密集,那一年望东山上的鲜血气息早已不知被吹拂到世界的哪个角落。而被媒体大肆报道的爆炸案和望东山上飞车一族的意外失事车祸也在时间的洗涤下淡出人们的视野。京城还是那个魅力无边吸引着无数人前来拼搏的京城,谁又知道这样的京城体内的鲜血又换过多少遍呢。她的人生太过于悠长,似乎也不那么在乎到底谁的消亡,谁的崛起。 而京城的权贵圈子自从两年前的某一天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夜之间,蒋家彻底消失在这里,而伴随着这次大洗劫的便是一场隐藏在天下太平里的巨大人世变换。江家和章家,卧龙终于从安眠中苏醒,一个吐息便是人仰马翻。很少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惹得金字塔顶端的两大家族再次联手起来共同对敌,而知道的人早已死的死,远离的远离了。 章淮施施然站在花园的小路上,温暖阳光下的视网膜底映出不远处花园草坪上的那两个人。章淮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江予一睡就睡了两年,一直没有要苏醒的迹象。他明明还有呼吸,明明身体机能都在奇迹般地恢复,可是他就是不愿意醒过来。两年里,每一天章淮都觉得很难度过。他每一天都要来一趟这栋小别墅,他唯恐江予醒过来时他远在外地。但他又害怕接收到江予已经死去的噩耗。 而是章淮知道,那个男人比自己更不好过。他是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害怕下一秒便再也无法感受到江予的脉搏。 章淮眨了下眼睛,暗暗敛去那股子酸涩。旁边路过的佣人朝他问好,花园里的那个男人视线立刻投转了过来。章淮一眼和那个男人对上视线便犹如针刺。不管过了多久,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也不可能会有融冰期的,章淮心知肚明。 章淮抚了抚袖子朝那边走去。 “来了。”江毅和淡淡问候,甚至连眼神都没给章淮一个。 “嗯。”章淮漠然点头,口气一样不怎么友好。 江毅和早就习惯章淮这种态度,他兀自蹲在江予身边给他按摩腿部的肌肉。这个时候的江予靠在贵妃榻上,淡然平静。如果无视掉悬挂在一旁的输液瓶,你甚至会以为他只是在这暖日下舒服得小憩罢了。 “我也来吧。”章淮说了一句便撸起袖子蹲下来按摩另外一条腿。 两年前自从江予出事江毅和便带着他搬到远离庄园的这栋小别墅里来,这段时间江予的病情朝着良好的事态发展,已经能脱离氧气罩自主呼吸了。所以遇到阳光温暖时,江毅和经常会把江予搬到花园里晒太阳。 “你快毕业了吧。”江毅和难得开启话题。 “嗯。” “选好学校了吗。” “是京城的学校。” “国外的学校更适合你。” “不,我想留在国内。而且我想进部队的话,出国不好。” 江毅和闻言,拍拍裤脚慢慢站起身,目光落在江予脸上,柔软,悠长:“这孩子不愿意醒过来,你又何苦白白费了大好前程。他或许就会这样一直睡下去,十年,二十年,或许更长。” “或许吧。”章淮神色萧索,然后轻笑着继续手上的动作:“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好的,坏的,我自然是深思熟虑过。阿玉要是真这么睡下去倒也不错,什么都不用管,一切纷争烦恼都不用忧心。” 江毅和脸上依旧是那副淡然,云淡风轻地泰山崩于前不变色。 “这些年,你也成熟了。”江毅和抬手,小心地轻轻地指尖碰触在江予脸颊,眼角眉梢便柔和下来:“可是这孩子却一点变化都没有。” 早已褪去少年时的锋芒毕露,面庞越渐坚毅成熟的章淮这时才停住起身,看向睡着了一般的江予。 少年人的变化总是又快又多端的。可是两年来,江予确实一点改变都没有,仿佛他的时间已经停滞在风华正茂的十五岁,不再流动。 惊愕的神色渐渐漫山章淮的眼眸,而永远沉静的江毅和脸上也忽的风云骤变。他们恍恍对视一眼,谁都不敢说一句话。但是,他们却都明白,刚才在江予脸上见到的眼皮颤动并不是一场幻觉。 悠然的风轻柔穿梭于他们之间,带起一片衣角的翩飞。 盛大阳光下的血玫瑰亭亭而立,傲然绽放。悠悠花香消融在这曼曼微风中,顷刻之间芬芳四溢。 耀目光辉洒在江予身上,他在天光大明中缓缓睁开双眼,恍如隔世。 第五十五章:再生 林克从小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成为一个伟大的演员,所以即使所有人都不看好他的将来,他也毅然而然地填报了京城电影戏剧学院表演系。林克的外形在俊男美女如云的京戏里谈不上出众,但他却是以文化成绩第一的身份被录取的。并且面试的时候有资深的老教授对他很是表演了一番。这让原本有些自卑的林克一扫心中阴霾,对未来翘首企盼起来。 今天是开学报名的第二天,林克从南方的小城镇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赶到京城。他原以为他来得算晚,没想到整个宿舍他最早到。他收拾好东西之后在寝室休息了好半天,中午去食堂吃了顿饭顺便好好观察了校园一番回到寝室才有室友陆陆续续赶来。 戴着眼镜个子比较小,性格木讷的胡磊是导演系的。身材精壮,眼带桃花,嘴角含笑的李知谰和林克一样也是表演系的。两人都是京城本地人。李知谰是个长袖善舞的人,很快便和室友笼络起来。林克和胡磊都不是那么自来熟,有李知谰在中间斡旋,总算是没冷下场了。只是四人宿舍的最后一人倒是迟迟不来让他们觉得稍有诧异。 林克在楼底下看新生宿舍列表时多瞄了几眼,知道他们宿舍这最后一人名字叫江予。 第二天,最后一日的报名日那位名叫江予的新室友终于姗姗来迟。很让林克意外的是,江予看起来年纪非常小。至少林克一看江予的脸就有种自己果然老了的感觉。 送江予来的人林克敢说整个学院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有气势的人,身材更是爆到让宿舍里的男生们眼红到无力。 章淮拎着在生活办给江予领的生活用具一脚踹进门。他一眼看到宿舍里空出来的床位,拉开手里袋子拿出被褥就开始铺床。没几分钟床单被铺得一丝褶皱都没有,床角摆放了一个绝对完美的豆腐块被子。铺床期间章淮嘴里还唠唠叨叨碎碎念,一会儿说这床单质量不好,一会儿又说这被子太硬冬天盖着不暖和,一会儿又说这枕头睡得脖子容易落枕,总之就是把学校发的东西给批评得一文不值。 “阿玉,你要住校就算了,干嘛东西还非得用学校的?这些质量和手感也太差了,你哪里用得惯。要是你爸知道估计又得发飙。” “切,要他管我。我开学都不来送,让他抱着他的钱睡觉去吧。”江予不屑的撇撇嘴,摆弄牙刷牙膏毛巾的动作没有停。 章淮噎了下,还是决定说一句:“江叔叔是突然有急事,原本他是计划好了送你过来的。” “啧,他就那样,一碰到公司的事就急得跟什么一样。公司就是他老婆!”江予恶狠狠地瞪眼。 章淮有些吃味,但他也没办法。 “江叔叔说他待会过来接你去吃中午饭,还说顺便捎上你室友。” “哦。” 章淮知道江予还在为江毅和没有送他来学校的事发脾气就没继续这话题。 布置好东西之后,章淮出去打了通电话,而江予宿舍里的人也回来齐了。这顿中午饭事先没打过招呼,所幸刚开学连军训都还没开始大家时间上挺闲倒也没冲撞到什么别的活动。 林克在知道江予爸爸要请宿舍人吃饭时便觉得这位家长很懂得人情世故。大学生可以和同学不打好关系,但一定要和室友打好关系。尤其是他们这种专业的学生,多一个朋友就是多一份人脉,对以后的事业也是有很大帮助的。 吃饭的地方是一个环境优雅的中餐厅。林克没有听过这所餐厅的名字,见餐厅环境不错但也说不上豪华便觉得大概是什么不出名的中档餐厅。原本因为章淮的言行举止对江予家世的猜测也因为这家餐厅的规模降下来档次。林克这人说好听点是务实,说难听点就是势利。江予家既然只是平平,那么将来江予恐怕不能给他太大的帮主。这么一想的林克决定以后和江予的关系维持的普通朋友上,再深入就没那个必要了。 如果林克能预见未来,相信他会把这个决定定位他这辈子最为愚蠢的事。但是他不能,所以很久以后,林克在娱乐圈初出茅庐才知道这所餐厅的来头到底有多大。也是那段时期,林克才知道一直在学校默默无闻,签了公司也不属于一鸣惊人的江予家里到底是有多大的势力。可那时候已经没有机会给他后悔。 五人来到餐厅的包厢时,江毅和已经到了,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平板上的财经新闻。最近他受江予的影响,逐渐开始接受一些移动设备,而不是像那些英国旧贵族一样顽固地只看报纸。不过他还是那副冷冷的样子,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江予开门进来见到江毅和冷哼了一声。江毅和放下手里平板,脸上表情瞬间放暖。 “还在生气?”江毅和和章淮对视了一眼,章淮耸耸肩表示他确实还在气。 江毅和无奈,在餐桌挑了个位置坐下,对江予招招手。江予当然不好再外人面前下了自家老爸的面子,虽然脸很臭但他还是坐在了江毅和旁边。章淮看江予已经做好便选在他身边坐下。其他人看主人们都已经落座,纷纷各自选位置坐。 江毅和按了铃,很快便有姿容俏丽的服务员抱着菜单进来。 “你们是小予的同学吧,想吃什么随便点,不用客气就是了。”江毅和一贯说话带着上位者的命令口气,原本想让气氛轻松一点的没想到搞得江予室友更紧张起来。 江予无语地抽了抽嘴角,随即笑道:“想吃什么啊你们,不用给他省钱的,快快快,你们说我来点。” 江予松弛气氛和室友闲聊期间,章淮和江毅和已经点上几份菜,菜单都放下了。磨磨蹭蹭挑挑拣拣,江予口味又叼,点菜也费了一番功夫。好在菜上得快,味道又好得没话说,所以即使餐桌上有个没自觉的冷气制造机大家都没怎么介意。 这顿饭说是江毅和想做中间人促进江予和室友的关系,其实说到底还是江予他自己的在经营。就江毅和那种冰块,能盼望他说出什么恭维又好听的话来,尤其对象还是那些乳臭未干也不知道有没有能力的小屁孩们。幸好江予不像江毅和那般是个冷场王,撇除掉他因为不满江毅和不送他上学而使小性子来看,江予还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就从喜欢吃的菜上面也能大概猜出他即将同居四年的室友们大致是个什么性格了。三言两语套出室友的话,旁敲侧击的很快便掌握了大部分信息。而且江予有一个优点就是嘴巴甜,他绝对不会吝惜赞美之词。没有人会不喜欢赞扬,更何况还是这些意气风发的学生们。 一顿饭下来,江予知道他的室友们已经从心底里开始接受他了,这是个不错的开始。当然,江予没有因为这顿饭取得的成果而原谅他老爸。这是两码事! 吃完饭,章淮原本想送他们回学校,被江予拒绝。正巧一个电话把章淮叫走,江予光明正大地从他老爸的钱包里掏钱去打车。 “你怎么一张零钱也不带啊,全是金卡是叫我拿这东西去刷出租车吗?”江予一下把钱包丢回给江毅和。 “叫阿力送你们回学校。” “要低调要低调!懂不懂什么叫低调啊,别人要是知道我都有专用司机了那我之前努力不是白费了?一点都不配合我!”江予气氛道。 “行行,低调。你先打车回去,到时候学校门口有人给你付。” “真的?” “真的。” 说着江予转身招呼室友去打车,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又风一般冲回江毅和面前恶狠狠地问道。 “你今天上午干嘛不来送我!明明说好的,我才不信你说什么公司有事呢,你肯定是去会哪位美女了对不对!” 江毅和顿时笑了,融化一地冰雪。他摸摸江予柔软头发。 “你这孩子,我做这么多还不是为了你。突然想学表演,我要不赶紧弄出个经纪公司来难道你毕业之后还要爬别人家去给别人赚钱?” 原本皱了半天眉头的江予瞬间喜笑颜开。 “怎么会,我肯定是要给爸爸赚钱的啊。”江予大笑扑在江毅和身上,吧唧一口亲上去:“我就知道爸爸对我最好了,哼哼。”亲完还没等江毅和反应过来一溜烟跑走。 和室友上了车,江予感觉他室友看他眼神怪怪的,询问之下才知道他们刚才见他亲他老爸有点诧异。 “很奇怪吗,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啊。”江予郁闷地说了句,倒是室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人家儿子和爸爸亲密,屁大点事啊。 而江毅和在原地愣了十秒才缓缓抬起唇角,喃喃道:“不对你好对谁好呢。” 他拿出手机拨了号码,对那边吩咐了几句之后便挂断,随后安静站在原地看着载着江予的那辆出租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午后的阳光如细沙,洒在他的视网膜里让他感觉眼睛有点痒。江毅和眨眨眼,良久才上了刚刚开过来的一辆黑色迈巴赫。 靠在后车座闭目养神,江毅和不免想到江予这一段时间来的种种变化,心里五味杂陈。 一年前江予奇迹般醒过来,却失去了所有记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江毅和和章淮花了很长时间才让江予慢慢接受他有一家,有一个爱他的父亲,有一个铁杆的哥们。而苏醒过来的江予也一改阴沉的性格,变得开朗活泼起来。就像儿时的江予,会恶作剧,会哭闹,会耍小性子,会对江毅和的一些所作所为感到生气并且直言不讳,会抱着江毅和说他最爱爸爸了。 这样的江予,美好得让江毅和不敢碰触。 半年前江予突然说要读戏剧学院,想学演戏。江毅和没有反对,自从江予醒来之后,江毅和某种意义上来说对待江予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江予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他想做什么江毅和无条件支持。更不用说学表演这种完全没危险的事了。 这孩子一觉醒来,就仿佛褪去了身体里的一切黑暗,终于把光辉释放了出来。 江毅和蓦地想,如果这是一场梦的话,他希望自己可以永远不用醒。 第五十六章:触不到的兄弟 江予很快便熟悉起学校的生活来。大一的课程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光鲜亮丽,趣味多多。事实上他们上的那些理论知识课实在枯燥乏味。一堂课上只有老师在讲台上给你们讲解该如何如何塑造角色,如何如何剖析剧本里面的角色让自己更好的演出角色的精华来。 老实说这些东西都很空,很玄妙。有些深沉次的东西恐怕就是老师也未必说得清。却要这些接触表演没多长时间的菜鸟们来好好疏通。很多人都在这些课上一睡到底,或者直接翘掉去寻找他们嘴里所谓的成名之路。 江予很老实,他从来不会逃课,也不会迟到。他的作息太准确了,准确到让他的室友们纳闷。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那种每天晚上十点准时上床睡觉,第二天五点三十分醒来,七点一刻吃早餐,十一点三十分吃中餐,十七点四十分吃饭餐,一分钟都不会耽搁的人了。这简直就是深度强迫症!室友都怀疑江予是不是那个深山老林里出来的古董。 宿舍里其他人虽然谈不上夜夜笙歌那种,但每天晚上没到十一点半熄灯断网不睡觉那是基本常识。现在江予的作息让他们也不得不通通晚上早早上床休息。就算不睡觉,也不会做出声响太激烈的事来。久而久之,这一栋楼都知道了江予那个宿舍的优良品质了。 午夜京戏的男生宿舍远没有白日的闹腾,白月下的宿舍楼黑漆漆的寂静无声。偶尔有几个抽着烟站在阳台上打电话的男生也很快就进去。五楼那间被誉为全院品质最优良的寝室里一张床上的人忽然睁开了黑白分明的双眼。 他从高架床上悄无声息地跳下来,稳稳落地。开了台灯拧到最弱灯光,在书架上抽出一本黑皮软面笔记本翻到笔迹最新的一页。 【我已经申请了京戏啦,昨天去考了文化考试,题目做得还蛮顺手的。反正有爸爸帮忙肯定能进去。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学校,但是我觉得很不错,你也一定会喜欢的!爸爸最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又经常很晚回家。弄得我想等他吃完饭也没机会。我看啊,爸爸最爱的还是他的钱,他的公司才是他老婆。你说对吧。今天章章带我去看赛车比赛了呢,真是超级帅气的!看得我手痒到不行,就差没冲上去随便抢一辆车开了。听说章章有个赛车队,我跟他说想开赛车,他不知道为什么很生气不让我开。我也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不过他没气多久就是了。你什么时候出来呢,是不是还很虚弱啊】 【今天爸爸过生日,我前些日子跟威叔学做爸爸最喜欢吃的菜,终于可以大显身手了。我本来想给爸爸一个惊喜的,就躲在厨房里一直没出去。爸爸回来后看到我不在就忽然变得很恐怖,眼睛通红通红的,到处找我。等爸爸在厨房里找到我时,我还以为他要在厨房里随便找一把刀把我杀了呢,吓得我动都不敢动。那天晚上爸爸都没有跟我说话,说好的给他过生日也没办成。我觉得很委屈,我明明只是想给他惊喜的啊。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今天我去章章家玩,章章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不在家。章伯伯出来招待我,跟章伯伯说话的时候他一直拍我的背,差点没把我肺给拍出来,他真的手劲好大啊。然后我看到章章家来了个漂亮的女孩子。嘿嘿,我看着还蛮舒服的,温温柔柔说话软软的。我以为他是章章的什么远房亲戚之类的,没想到章伯伯跟我说那是章章的未婚妻。哇哦,章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他有未婚妻了,那小子真是不够哥们你说是不是。有这么漂亮的未婚妻都瞒着不说,太可恶了。后来章章回来了,看到漂亮女孩和我在一切聊天非常生气。我又不知道他在气什么了。我只是跟她说了几句话而已嘛,他占有欲也太强了吧。朋友妻不可欺这个道理我可是知道的,章章居然连这个都不相信我,我觉得我被伤到了。后来我跑去跟他道歉他还臭着一张脸,真想叫章伯伯抽他几下。叫他丫的有了媳妇忘了兄弟】 【今天去学校报名,只有章章送我去。爸爸明明答应我送我去学校的,居然临时毁约,我简直对他失望透顶。他又跑去公司了,我早就说过公司才是他老婆,我这个儿子都得靠边站!气死我了。不过后来知道他是为了我将来的发展在打理新公司,想了想决定原谅他了。对了,我发现我的室友还蛮有意思的啊。特别是那个林克,你是不知道爸爸那天请他们吃饭的时候他看到餐厅装潢时那失望的脸色啊,我觉得太好玩了。要是他以后知道这家店的来头会不会后悔死!胡磊这人吧还行,就是没啥灵气,跟沼泽里面拉出来的活死人一样闷。不过本性不坏,没什么害人的心思。李知谰这个花蝴蝶,看起来长袖善舞也没见他人际关系有多好,至多就是不招人讨厌罢了。他们三个总得来说还行,对我不错。】 【学校的课真无聊,可是我觉得迟到早退,逃课不好所以即使很无聊也去了。讲课的教授对我印象还不错,有时候看我学得纠结还会叫我去办公室开小灶。说起来这东西还真是理论得很,不实践一下光这么听肯定没什么用。不过实打实的表演课要大二才开始,耐心等等咯。系里有些人特别热衷于联谊,他们脑子里塞的东西我真理解不能。每次李知谰都要上去凑一堆,去得太频繁了找借口还拉我去。我勉强去了一次,见那些人要么是吃路边的垃圾食品要么就去那种不入流的KTV唱歌,简直不能更无聊了。难怪参加的人质量越来越差。有时间弄这些还不如多看些好电影,好戏剧,多学点。反正我以后是不打算再去的。其实我担心的是要是被爸爸知道我去吃那种大排档他一定会骂死我的。章章最近好像事头有点多,我上次去他学校听他的同学说他好像在准备出国。哎,他要是出国了我就没朋友能周末一起出去吃饭啦。你已经很久没有出来过了,怎么了吗,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很担心你】 那人浏览完这些文字,眼神逡巡一番才在笔筒里抽出一支笔在这些话下面写了几行字。 【不用担心,我很好。学校不错,我不讨厌。至于你说的室友,我想你自己应该知道怎么处理和他们之间的关系。章章那边你不要太麻烦人家,有什么事你就多支持他一点。至于父亲,以后别不声不响躲着他了,多陪陪他吧】 写完那人把笔插回笔筒,合上本子放回原位。 他拉开衣柜快速换了身衣服,拿起钱包钥匙无声无息出了寝室。白月的光投在他脸上,不是江予又是谁。 京城夜里的风满是凉意,江予拉紧了身上的夹克。走在京戏外马路牙子上,有些空荡的街道不符日间繁华,只剩昏黄街灯的光纠缠不清。他走了很长一段路才拦到出租。这大半夜的,还在赚钱的的哥的姐们也少了。 不过那个司机在听到江予要去的地方时很是犹豫,直到江予说付给他双倍价钱他才掉头疾驰。 天绀岭那边开辟了一片广阔的墓地,但凡有点钱的人家都想在这里给自己留一片净土。江家有他们自己的家族墓地,而江予知道,司相宜的墓在天绀岭。 出租司机说什么也不开进墓地的那条街,江予只好在路口下车。手里拎了之前买好的酒和烟。 那条道江予感觉自己走了很久,路灯的光都似乎被挡在外面,前方只能看到一圈黑咕隆咚。直要把人吓得寒毛直竖。可江予是什么人呢,鬼门关走了一遭又跑回来的人,还会怕这些有的没的吗。他笑了笑,嘴里含了根烟往下走。 江予来到司相宜墓前时,感觉自己就像是披荆斩棘冲破黑暗终于来到公主沉睡的高塔下的贫穷勇士。他恶劣地笑起来,手指弹了弹墓碑。 “公主还不快出来接驾。” 说完,江予便一屁股坐在墓前,静静地抽烟。 “阿宜,好久不见了啊。” 墓地的风呼呼刮过,好似在回应江予的话一般。 “阿宜,你说为什么我就是死不掉呢。别人想活着却死了,而我想死却总是奇奇怪怪地活着。呵,要是你还在你一定会说什么太子喜欢就好吧。你这家伙总是纵着我。” “你看到了吗,利瑜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一遍。当初他枪杀你的时候你一定很疼吧,我明明就在电话那头,我听着枪响却不能救你,你一定在埋怨我吧。不过我还是给你报了仇,你开不开心。” “这身体里的另一个人什么都不记得还真是不错呢,如果我也能忘记这一切该多好。把什么都忘掉……” 江予喃喃,从身旁的袋子里翻出酒瓶,拔掉软木塞,咕噜咕噜把酒一股脑倒在墓碑前的泥土里。 “你喜欢的红酒啦,不过是劣质酒。没办法,将就一下吧,学校附近只有这种货色的了。” “阿宜……我该怎么办好……” 黑暗中,江予的眼泪就像是从酒瓶口倾倒出来的红酒一般,簌簌冒出。 “我又变成一个人了,阿宜……” 红酒染红了这一小块泥土,江予把酒瓶扔回袋子,面朝墓碑怔怔而坐。良久他才起身,拍掉裤子上的泥土。 “我得走了,他明天早上还有课。” “阿宜,再见了。” 凉风拂过江予脸颊,江予蓦地看向墓碑,眼眶发红。 我知道你在的,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的。 再见了。 第五十七章:共生 江予有一个小秘密,谁都不知道的小秘密。他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人。从他长眠时便知道这件事。他能感觉到那个睡在他身体阴暗角落的人,他体型非常非常小,颜色很透明蜷缩在那里只有拳头大小。江予只能看着他,却不能和他说话。那个时候没有昼夜,没有时间的流逝。江予就这么看着他仿佛过去了千百万年。直到江予懵懂苏醒过来。 这是一个江予完全没有印象的世界,父亲说他很爱自己江予没有感觉,章淮说他们是最好的兄弟江予也没有感觉。江予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觉得他不属于这个地方。可是这样想他又觉得很对不起其他人。他很努力适应这样的生活,也很努力恢复到他们想要的那个状态去。 江予其实每天都在观察沉睡在他体内的那个小人,他发现只要他自己身体健康每天都正常生活的话,那个小人身形和颜色会越来越饱满。为此他一点都不抗拒做痛苦的复健,喝那些看起来非常恐怖的药。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和他的关系会比身体里那个小人要来的亲密。他们是共生的。 江予坚信着那个小人有朝一日能够和他一样在这个身体里复生,所以他有了写日记的习惯。虽然不是天天写,有的只有一两句话。但江予想让小人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生活。 然后有一天,江予忽的感觉自己失去了身体的控制。他瞬间陷入黑暗当中。等他醒过来时,他觉得特别兴奋。因为小人真的复活了!而且他还在日记本上回复了自己,虽然比起自己那么长的篇幅小人只回了很短的句子。但是这也让他高兴得快要昏倒了。他开始更加热衷于改善身体,严格遵照最健康的作息时间,绝对不吃那些对身体有害的垃圾食物,保持愉快的心情能不生气就不生气。 可是小人能够出来的次数很少,间隔周期也很长。江予总是等啊,等啊等着小人的出现,等着哪天日记本底下就会有其他字迹的回复。 江予发现,比起自己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来说,小人对于这个幻境明显更加熟悉。这让江予更坚定了想要小人出来晒晒太阳的决定。可是他没有什么其他更有效的办法,他只能一刻不停地让身体更加健康。 会想考京戏其实是一个巧合,江予又一次上网的时候在历史记录里看到自己并没有浏览过的网页,他顿时明白这是小人掌控身体时查看过的东西。他点进去发现小人在查一个叫陈墨的人。江予没听过这人的名字,网页上显现出来的资料也是少之又少。他不明白小人查这个陈墨干嘛,难道是喜欢他? 江予觉得有很大的可能!他觉得他要给小人制造点接近陈墨的机会。后来他多方打听才知道原来这个陈墨是京戏的一个特聘讲师,常年居住在国外,有时间了才会回京戏教几节课。二十岁的特聘讲师,人又长得好看。果然小人是喜欢这样的调调的吗!很好,那他就考京戏去。不能太主动了,要出其不意的来个偶遇。 家里都不反对他考京戏的决定,小人似乎也没察觉到这些举动背后的深意。江予觉得得意极了。 可是事情后面的发展却不尽如人意,甚至让江予举得他是不是惹出什么祸来了。 江予在京戏混了两年半终于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特聘老师,而这两年半以来小人出来的频率越来越少,这让江予很惶恐。他有种小人就快要死了的感觉。这让他不得不加快和陈墨的见面进程。 江予原本以为和江濉会有一个非常美妙的见面,毕竟以前这个身体的他可是爱慕陈墨的啊,想必关系不会差到哪去,可是江予错了,大错特错。陈墨对他抱有一种非同寻常的敌意,他甚至觉得这个人恨不得把他拆骨入腹。搞什么,这不是他所想的情况啊,到底怎么回事?这期间出了什么错吗。 江予感觉到危险,这是他与生俱来来的敏锐嗅觉。那个陈墨要杀他! 不!不,他绝对不能死!他死了,小人绝对活不了了。他不能死! 然后他听到咣当一声大门闭锁的声音,然后他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但他却没有昏迷,他依旧能看到这个房间,持着美工刀的江濉。他还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 “江濉,你这个垃圾,没想到你居然还没死。果然跳蚤的生命里就是强。” “江予,果然是你。你这个阴险的骗子,你又装成这种乖学生的模样来浑水摸鱼!现在你终于装不下去了吧,终于露出丑陋的面目来了吧!你这个骗子!” “呵,你还真是光长个子不长智商啊。我想怎么样和你有关系?倒是你,手脚好了?拿着把玩具刀想干嘛?就算现在给你把枪你也杀不了我。你这废物一样的手能指望使出多大的劲。” “闭嘴!闭嘴!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有今天。” 江予看到陈墨歇斯底里地在那喊叫,全然没有了在其他学生面前的那副优雅样子。江予觉得这样的陈墨真是难看之极。也不知谁才是终于露出了丑陋的面目来。 “如果不是我,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恐怕早和蒋可白做对鬼夫妻了吧。怎么,表哥在美国还看不牢你,非得回国内兴风作浪。你以为你整了容,换了名字就没人认出你来了吗。你以为我死了你就能东山再起回江家?你以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瞧瞧你换了张脸连智力都跟着下降了啊。” “啊啊,江予我要杀了你!” 江予看到陈墨红着眼睛冲了过来,而他自己则是轻松躲过陈墨的攻击,随手反剪陈墨双手夺下美工刀一脚把陈墨踹得老远。江予看到自己一脚踩在陈墨胸口上,恶狠狠地发话。 “我告诉你最好别来惹我,你以为这里是哪里?这里可是京城,你跟我玩心计?我还没眼瞎呢。在京戏干着就老实点,不然……”江予看到自己一刀扎在陈墨耳边,吓得他全无人色:“我会让你比以前更凄惨的,懂吗。” 江予也被这一刀给吓呆了,他甚至恍恍惚惚的感觉到刀锋擦过他耳郭的风声。他觉得这是小人在强调他的不满,而江予觉得抱歉。虽然他最初是好心的,但到底擅自做了这些坏事是他的错。 但是,但是,他觉得小人真的帅呆了!比他自己不知酷上多少倍! 教训完陈墨之后回到寝室,江予看到小人打开了日记本,但是小人只是摊开本子却一直没在上面写字。过了很久,咣当一声江予又重新得到身体的控制权。然后江予失落了,他看着日记本上光秃秃的空白页,非常难过。他宁愿小人生一顿气,或者骂他一顿都比这样什么都不说的好。 夜里他躺在床上闭起眼睛,身体里小人的身形比以前要暗淡许多。江予知道,小人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可能出来了。 江予开始变得不爱说话,有什么心事都写在日记本里。他很想和小人说一句抱歉,可是那天之后小人再也没出现过。这让江予内心的愧疚感越来越强烈。 大三很快结束,江予面临着从学校毕业的近况。但他完全不担心这个,他原本就不是为了要演戏才进京戏的。这下子最大的目标都没了,江予一下就对学校里的生活感到厌倦。 江予开始涉猎很多心理书籍,听很多的心理讲座。他去看心理医生,问医生有什么办法可以刺激第二人格的出现,大多数心理医生都像见鬼一样把他当神经病看待。可是,小人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很久很久,他从来没有休息过这么长时间。江予很害怕。 江予的精神状况变得糟糕,日复一日地不敢睡觉。然后看着日记本愣神。 后来,学校里的一个导演系的学长给他介绍了个角色。那是一个小成本电影的配角,卡司都不出名,导演也只能算作新锐。江予如果想要,他能有一大堆好的剧本来挑。可是他只是看了眼那个角色的简介就欣然答应。 那个角色是个精神分裂者。 这简直太适合他不过了啊,如果这样的扮演可以算作一个契机的话,或许小人喜欢便会出来的。 第五十八章:分裂 电影《分裂》渲染了一个悲伤的故事。 主人公毕方是一个地方派出所的警察,成日无所事事,荒诞度日,每天跟着同事开了警车游一趟街便完事回家。他原本是省公安厅刑警支队的明日之星,却在一次案件当中右手被废已经再也不能持枪逮捕犯人。受此打击的毕方不得不从一线退下到地方上来,他的老上司害怕他心里想不开还特意介绍他去很有名的心理医生那治疗过。毕方倒是去过几次,感觉也就那样,后来便再没去过。只是他时常会做一个梦,梦到自己变成一个成日黑衣黑帽打扮的杀手,夜黑风高之际便会手提狙击枪猎杀人类。 这一天,毕方的派出所接到了一个报案。菖蒲街的一个站街女昨天晚上在自己家中被人杀死,一枪毙命。 这样的小县城出现命案,县领导震惊,命令派出所无论如何也要在事情闹大之前把案子了结了!没办法,派出所人手只有那么一点,更何况毕方还是原精英出身,他就算不想参和这事也由不得他了。毕方被赶鸭子上架,开始了这次久违的案件调查。 死者刘虹,是菖蒲街一家发廊店的站街女。一天要接触的人少的十几人,多的上百也是有可能。她本人性格不好强,即使是在这一片的站街女里面也没什么必须要她死的敌人。更何况,毕方检查过刘虹的尸体,她是被远距离的狙击枪一枪爆头脑浆迸裂的,死得非常快。杀人者手法专业,这儿小县城里恐怕没有多少个人会用这么好的准头,杀人都不手抖的。那么就是雇凶杀人了?可是到底是谁要刘虹的命。 找不到嫌疑人,也无法断定杀人动机,案情一下陷入胶着状态。 转机来自于一个和刘虹交情比较好的站街女,她说刘虹生前经常去一家心理咨询中心,刘虹以前跟她说过那个地方好像叫什么七虹心理咨询中心。因为那个心理咨询中心在省城,刘虹每次都得做火车去。她觉得很奇怪干嘛非得跑那么远的地方就问了几句。 七虹心理咨询中心? 毕方觉得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悉?跑到省城那边暗地里搜查之后毕方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七虹心理咨询中心就是之前他老上司介绍他去的那个地方。而且更加巧合的是,刘虹的心理医生和毕方当时的心理医生是同一个人。 蓝镜毅是七虹最受欢迎的心理医生,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带着副黑框眼镜,整个人文文弱弱的,说话温声细语很是温柔。蓝镜毅脾气很好,即使遇到不是那么平静的患者也依旧保持那副笑脸。他待人处事都很不错,整个心理咨询中心上下都很喜欢他。 毕方佯装成需要复诊的患者潜进蓝镜毅身边想打听到一点刘虹的消息。 然而就是这一次的潜进无意间让他发现了整个七虹心理咨询中心的惊天秘密。并且就连毕方都难逃出这场阴谋。 此前,蓝镜毅的口风非常紧。无论毕方用怎样的手法旁敲侧击他都能糊弄过去,这让毕方很是懊恼。一般来说心理医生都是口才很好的人,在察言观色上的更是好手。如果他们执意要为病人保守住信息的话,不依靠官方手段很难从他们嘴里挖出点什么讯息。毕方觉得他必须寻求点外缘的帮助。他隐隐觉得刘虹的死很有蹊跷,光靠地方上派出所的力量的话根本没可能破案。毕方决定打报告上去将案件移交到省级公安厅进行调查,这样他将获得最大程度的调查豁免。有毕方原来在公安厅的关系,案件交接得很顺利。 看到搜查令蓝镜毅最后才松口,但是毕方在他心中的印象肯定也一落千丈了。 从蓝镜毅口中得知,刘虹居然是本地富商吴卓的情妇。而且吴卓十五岁的儿子吴励生也知道刘虹的存在。 吴卓是省内很知名的慈善家,名声一向很好。最为重要的是和他从贫苦中走过来迎接了灿烂人生的结发妻子乳腺癌晚期,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这个时候吴卓居然还在外面包养情妇,这要是曝光出去,吴卓即使不身败名裂,公司的运营和形象也会大受影响的。 毕方开始着手调查吴卓,然后率先排除了他的杀人嫌疑。因为刘虹死的那天晚上吴卓还在京城会友,有很明确的不在场证明。而吴励生在得知刘虹的死讯时表情极其冷淡,似乎已经预料到刘虹会死一样。更巧合的是毕方查到吴励生是本地射击俱乐部的成员,据说他在里面的成绩还很不错。啧,这样一来的话吴励生的嫌疑就大大增强了。 但是这个时候,毕方又再一次做了那种梦。 他梦到自己一身黑衣,手里提着一个黑色袋子。他上了一辆红白相间的客车,然后在一个地方下车。站牌他看不清。然后他坐车来到一家破旅馆,毕方觉得这个旅馆很熟悉,但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这里到底是哪里。他拿了钥匙进预定好的客房。他洗了个澡,又换了一身黑衣,一直等到深夜。然后他拉开了窗帘的一角,拉开黑色袋子取出枪支零件快速组装好,支起枪架把枪口对准窗户对面的一个窗子。他眯起左眼,右眼放在瞄准镜里。他在瞄准镜中看到了他要猎杀的对象,那是一个女人,涂了浓妆的女人,穿着大红衣裙的女人。 那是刘虹! 毕方大惊!但是他已经扣下扳机,然后那一头的刘虹顿时脑袋上开出一大朵血花,摔倒在地一动不动。 毕方浑身冷汗地从梦中惊醒。他梦到了什么?!这太奇怪了,他居然梦到自己杀了刘虹! 毕方感觉自己像是笼罩在一层黑暗当中,脚步陷入泥沼里,寸步难行。 然而案件却有了新的进展,警员查到吴励生在刘虹死前的两天去过汽车站买了两张去刘虹县城的票。毕方赶到汽车站看到那辆载吴励生离开的客车时,差点没晕眩过去。那辆红白相间的客车分明就是他梦里的那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两张汽车票,吴励生是和他同学蓝小天一起去的。蓝小天?这个蓝小天却是蓝镜毅的弟弟。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圈成了一个环,毕方走在里面一圈一圈走着,他以为自己里真想越来越近,实则他只是在这个圈里越走越迷惘。 胆怯懦弱的蓝小天在学校唯一的朋友就是吴励生,也是因为有了吴励生的庇佑,蓝小天才没有被学校里其他同学继续欺负下去。蓝小天特别黏吴励生,两个人堪比连体婴儿。 毕方审讯吴励生的时候,蓝小天一直等在外面,毕方出来和蓝小天对视了一眼,蓝小天立马惊慌失措地站起来道歉。出来的吴励生还以为毕方欺负蓝小天,狠狠瞪他一眼。 这两个人,有点好过头了吧。毕方疑惑。 虽然吴励生有很大的嫌疑,但是凶器却一直没有找到。警方带着搜捕令去吴家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出枪支来。这个时候,省城再次发生一起命案。被害人同刘虹一样为性工作者,死亡方式也很雷同,在自己家中头部被一枪毙命。警局正在考虑要不要并案处理。 一起事故没找出凶手又发生另一起事故,所有人都焦头烂额。然而,正当大家都彻夜难眠的时候,吴励生居然来警局自首,并且带来了凶器,自动式狙击步枪。 从枪支上的硝烟反应和弹道检测,以及在刘虹房间回收到的子弹壳比对情况来看,这确实是杀害了刘虹的那把狙击步枪。 吴励生坦白了一切,所有的事都是他做的。他看不惯刘虹作为自己家庭的破坏者,尤其是在他母亲病重的情况下来勾引他父亲。他原本并没有打算杀害刘虹,他只是想到刘虹那边和她谈谈。身上会带着枪是因为那个时候他刚从俱乐部出来,不想惊动其他人所以就没回家放东西直接上了汽车。可是他没想到刘虹居然是个肮脏的站街女!他绝对无法忍受!这样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勾引他父亲。和刘虹谈判不欢而散之后吴励杀心顿起,然后在那家不用身份证就能订房间的旅馆里射杀了对面的刘虹。 这看似合情合理的说辞却有一个极大的漏洞,毕方捕捉到了。吴励生和盘托出的全部过程里面一句蓝小天都没有提到过,这太不科学。因为警方当初查到的是吴励生买了两张汽车票,汽车站的监控器里面也监控到吴励生和蓝小天二个人。那为什么证词里面要把蓝小天剔除出去? 这个蓝小天?!蓝镜毅的弟弟……心理咨询……毕方做的那个奇怪的梦……毕方觉得自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他觉得他有必要对蓝镜毅,蓝小天这对兄弟好好查查了。 毕方没想到的是,这一查把他自己查了进去。他被蓝镜毅催眠了! 至此,事情终于真相大白。 其实杀害刘虹的蓝小天!不,与其说是蓝小天,不如说是蓝小天身体里的另外一重人格,蓝石宥! 蓝小天有二重人格精神分裂症,主人格蓝小天懦弱成性胆小如鼠,而第二重人格蓝石宥却冷酷无情杀人如麻。 蓝镜毅和蓝小天从小相依为命,因为蓝小天的精神分裂症蓝镜毅才会去攻读心理学。蓝镜毅从小就把蓝小天当骨肉来疼,蓝小天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美好的。包括那个二重人格。但是蓝小天却深受二重人格的困扰,因为蓝石宥他已经渐渐无法满足自己掌控身体的那点时间了。他想要当主人格,想要完全抹杀掉蓝小天的存在! 蓝镜毅怎么会允许蓝石宥弄死自己的弟弟,在他看来蓝石宥才是那个得了便宜却贪婪无厌的家伙。他的弟弟只有蓝小天一个!可是蓝小天的主人格精神力实在太弱小,如果不是生来和这个身体的联系,他早就被蓝石宥一刀砍了。 而为了救自己的弟弟,这么多年来,蓝镜毅一直都在进行着一个疯狂的实验。他想要人格移植!七虹心理咨询中心的所有患者都是蓝镜毅的预备库。那个时候前来治疗的毕方的脑袋也早就被蓝镜毅动了手脚。 就在这段时间里,蓝石宥在射击俱乐部结识吴励生。吴励生彻底被这个神枪手给吸引,却没想到蓝石宥只是蓝小天的二重人格。吴励生厌恶蓝小天的懦弱,但他却疯狂地爱上蓝石宥的强大。可蓝小天和蓝石宥又是同一个人,这让他混乱极了。 然后刘虹出现了,她勾引了吴卓,却巧立名目告诉别人她只是来心理咨询中心治病。七虹一度成为两人幽会的场所。然而刘虹却无意间发现了蓝镜毅的秘密,这个女人贪心不足蛇吞象怀里抱着个吴卓,居然想要用这个事来逼蓝镜毅在床上就范。蓝石宥早就看不惯这女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她给杀了。 刘虹一死,警察果然找上门来。偏偏蓝镜毅的实验在这个时候有的关键性的突破,只要找到好的载体,他随时可以给蓝石宥进行人格移植。 好的载体……好的载体……紧接着毕方就送上门来了,蓝镜毅发现毕方是个绝佳的载体。一来毕方精神上的坚固性足以支撑得住人格移植所带来的压迫,二是蓝镜毅不太想让蓝石宥那么好过,毕方精神坚固那就说明蓝石宥越难攻克他,如果蓝石宥无法击毁毕方主人格的保护屏障,那么就算移植到毕方身上,他依旧得当第二人格,而且他能出现的时间会比在蓝小天身上更短。 不过蓝石宥最后还是答应了移植,他看中了毕方的体魄。这种矫健精瘦的身体不知比蓝小天好上多少倍!就算是冒险他也要拼一拼,反正有蓝镜毅在他也别想变成蓝小天的主人格。 于是吴励生自愿为蓝石宥背了黑锅。吴励生恐怕是比蓝石宥自己都更希望蓝石宥能够从蓝小天身上独立出来的,他真是受够了蓝小天用蓝石宥的脸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了。而如果蓝石宥被捕,他绝对会被查出来有精神病史,那么蓝石宥下半辈子都只能在精神病院呆着了。吴励生还未成年,就算判也不会太长时间的。只要他挨过这几年,等他出来,他一定能见到变得高大威风了的蓝石宥。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警察认定吴励生就是嫌犯已经开始整理资料由公诉方起诉吴励生。毕方在前去七虹询问蓝小天的事项时也被蓝镜毅催眠,注射了精神松弛剂。只需等待夜晚蓝石宥的出现,然后完成这个嫁接。 没有人知道这次秘密在七虹进行的手术。 而吴励生的父亲吴卓,为了儿子的事到处奔走,一夜之间竟是白了头。他只有吴励生这么一个儿子,而且他怎么也不相信而自己居然会去杀人。他请最好的律师给儿子做辩护,到处疏通关系,找私家侦探查这件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刘虹死了他虽然伤心,但死了也就死了。可是如果是他儿子因为这件事被牵连,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就这么看着。 私家侦探调查的结果让吴卓怒火攻心,人是蓝小天杀的,毕方这个警察却和蓝小天兄弟俩狼狈为奸把这一切都推到了自己儿子身上!自己儿子为什么会这么乖的主动去背黑锅?一定是蓝镜毅催眠指使儿子这么做的,为的就是给蓝小天脱罪! 这三个王八蛋!吴卓发誓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蓝石宥完美降临在了毕方的身上,他强势地击溃了毕方在药物的影响下变得比正常脆弱许多的精神屏障,成为了这具身体的主人格!他终于变成了一个完整的人!然而,蓝小天却被并没有蓝石宥的幸运,二重人格的分裂严重打击了他的精神体系,他一下神经失常。在家中错手杀死了蓝镜毅。已经完全发疯的蓝小天杀死蓝镜毅之后疯狂逃窜,结果在大街上和一辆载满货物的货车相撞,当场死亡。 对于这样的结果,毕方,哦不,应该说是蓝石宥简直再满意不过。这个世界上从此便只有他自己和吴励生知道事情的真相,而蓝石宥明白,吴励生是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 吴卓的多方努力却依旧没能为儿子洗刷冤屈,鉴于吴励生未成年犯罪,最后他被判了十五年的有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吴励生终审那一天蓝石宥和吴卓均在场,宣判完,吴励生被押走时路过蓝石宥身边,蓝石宥给他做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手势,吴励生大惊之下喜极而泣。蓝石宥成功了!他终于变成真正的人了!吴励生直到离开法院之前都一直回过头来盯着蓝石宥不放。 而在吴卓看来,吴励生是终于从催眠中悔过,然而无力回天只能含恨入狱。他这时痛苦地流眼泪,愤恨地盯着那个毁了他一身的毕方不放的。 他的儿子啊,他的儿子。如果没有这些人的陷害,他的未来一片光明。如今……如今却要在监狱里度过他最好的那段时光…… 吴卓感觉心都要碎了。随即他怨毒地看向毕方,悄悄走到了毕方身边。他手伸到裤兜里,拍了下毕方的肩膀。然后在那个男人回过头来至极拔出藏在裤兜里的美工刀狠狠插在了他的心脏上。 毕方在吴卓疯癫的笑声中咽下最后一口气,吴卓随后也被警察带走。 而蓝石宥,谁又知道他的存在呢。唯一一个期待着他的人也因为他被困在那个监牢里面,终日只能呆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默默期盼与他的再次相见。可那个人或许要在很久很久之后才能知道,他们已经再也没有可能相见了。 吴励生的母亲终究还是没撑到最后,在病房中去世。 吴励生这一世,终于孤家寡人。 ****** 江予的角色是蓝小天,这个主人格懦弱,二重人格冷酷强硬的精神分裂者。 但是江予在意的却并不是角色如何,电影资金如何,他在意的是这个故事本身。他觉得这个故事对他来说太有吸引力了, 人格移植……如果真的能够人格移植…… 第五十九章:落幕 江予是在电影《分裂》杀青之后精神出问题的。等别人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病入膏肓,目不识人了。 彼时恰逢章淮订婚。 一切都似乎是冥冥中注定。 慈安精神疗养院在京城的郊外,建在半山腰上,地势很高。四周环山缭绕,空气清新。江毅和的座驾驶进慈安疗养院时,车子后座的那两位脸色都不是很好。 下车之后就有人过来接待,将他们领到想要探视的病患病房去。到了病房之后却见房门是锁着的,就连窗户也管得严严实实,恐房间里的人冲出来一般。江毅和皱眉,正要询问,随后一名护士便迎面走来。护士似乎明白探视者的疑惑,翻看了手中的册子然后了然道。 “两位今天来得很不是时候啊。今天他精神不是特别稳定,早上有医生进去查房时就被他攻击了,虽然给他打了镇定剂,但是以防他跑出来伤人,所以就关闭了门窗,探视也被禁止了。两位如果非得要探视的话,还得去医生那里开出证明来才行。最好是不要单独进去探视的。这几天他情绪不好的时候,很多护理人员都被伤到了。” 和护士寒暄了几句,护士才离开。 “这都是什么事啊。”章淮站在床边望着里面那个背对着他们安静坐在床上的人,满腔苦涩都不知该往哪倒了。 白色地砖上,两位西装革履的男士的身影在眼光下有点飘忽。 “不就是拍了个电影吗,怎么会变成这样!”章淮不敢相信,就算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无法相信阿玉变成了这幅谁也不认识的模样,比起失忆,这简直糟糕了一百万倍。 江毅和没有理会章淮的暴躁,他面上依旧是那副冷冷清清的表情,好像没有什么能够撼动得了他。但是,实际上他已经被他儿子这反反复复的事故给折磨得完全感觉不到痛楚了。他眼瞳里倒映出那孩子穿着蓝白条纹格的病号服,孤孤寂寂地坐在床沿一动不动的背影就好像看到了六岁的他,神经衰弱,抗拒所有人的靠近。 几个月前江予在家里发病,疯癫狂暴,拿着刀直接捅伤一个佣人。好几个人一齐上前才把他毫发无伤地给压制住。这一下江予的精神病终于暴露出来。江毅和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一口血哽在喉头差点没直接在议会上昏过去。十六年前的噩梦再一次袭来,江毅和已经不敢肯定自己还有那份定力来接受自己儿子会再一次发疯的精神鉴定报告了。只可惜,最不愿意看到的却偏偏发生。江予的精神情况已经恶劣到一种很严重的程度。再加上江予幼时接受过危险性极大的记忆移除手术,这个时候如果再进行刺激很大的恢复手段的话,很大的可能江予会直接脑神经被破坏。这样的情况下,唯一的办法只有静养,用药物一点一点温和治疗。 之后,江毅和很快把江予送到了慈安疗养院。 这简直就是对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最大的讽刺。 他做了这么多,甚至不惜把那孩子推离自己身边,到头来又回到了原点。那他殚精竭虑,自以为是地计划这十几年到底有什么意义?! 活了两辈子,他和江予果然还是走不到一起吗。 这就是一个破不开的诅咒。 “什么时候能好。”章淮问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江毅和摇头,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良久才渐渐松开。他心中悲哀地想,还活着就好,还活着就好啊。死了一切都完了。 “你后天订婚?” “是。”章淮不知道江毅和突然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以后你就好好过吧。” 章淮这次没有回答江毅和的话,他不想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两人在病房外的走廊站了好半天才离开。下山的时候,车子与一辆上山的出租车擦肩而过。那出租车后座的身影在江毅和眼中一闪而过,江毅和心里一跳,回过头去,出租车已经消失在了山路的拐角处。尔后江毅和平复下心情,不由嘲笑自己的一惊一乍。 江毅和章淮两人离开十分钟后,那个病房又外又来了一个探视者。那人一脸和煦微笑,给人春风拂面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便放下戒备想亲近。 “胡先生,您来啦。刚才也有两位先生过来探视呢,你们在路上应该碰到了的。今天还真是热闹呢,只可惜他今天情绪不好,禁止探视,也就只能委屈你在外面看看了。”有护士过来巡视,见到这人不禁微笑道。 “我刚才在路上碰到那两位先生了,还和他们聊了两句。他今天情绪不好?怎么,是有什么问题吗。” “啊,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一般的病人都有这种间歇性地暴躁期的,不会持续很长的。” “这样啊,那就麻烦刘护士了。” “不会,不会。这是我的职责嘛。” 这时,病房里的人忽然转过身来,眼睛望向这边的窗户。他眼睛里忽的迸射出烟花一般的光彩,想冲到窗户上来,奈何脚踝上的锁链牢牢把他禁锢在床边。他手舞足蹈地张大嘴巴大喊。在房间的隔音效果之下,胡先生听不到他的声音,但是从他的嘴型里,胡先生分辨得出他在喊“哥哥,哥哥!”。 胡先生呼吸一滞,堪堪没让自己摔下泪来。 “护士小姐,之后的事就麻烦你了。” “胡先生您就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患者的。” ****** 章淮的订婚典礼极其低调,军人家庭一向不喜欢把事情弄得繁琐,更何况章淮自己也不怎么希望这订婚搞得人尽皆知,虽然那个所谓的亲家对这样的安排不是很满意。 尽管如此,章家少爷的订婚典礼却依旧比一般人的结婚宴会要豪华太多。至少在宾客的级别上就已经不能相提并论了。 觥筹交错的宴会上衣香鬓影,好不热闹。章竟带着章淮一一和远道而来的宾客碰杯搭讪,而章淮的订婚对象则被一大群闺蜜女性朋友围在一起嬉笑着谈天说地。聊得话题无非就是你太好命,一朝进豪门,富贵荣华享不尽。还有什么介绍一些品质好一点的大家公子给还未脱团的姐妹们啊。 “爸,这位是?”章淮跟着他爸逛了半天,酒没少喝。正打算拐个脚跟找个角落休息一会时视线里走进一个梳着背头,戴着金边眼镜的儒雅小生。章淮敢断定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对那个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哦,这是你胡叔叔的侄子,胡鑫。从小在国外长大,医学博士。这次回国碰巧赶上你订婚你胡叔叔就带他过来看看。他不是圈子里的人,你结识结识也不是什么坏事。” 听到父亲这么说章淮蓦地失落下来。从小在国外长大吗,那自己肯定没可能和这个人见过的吧。刚才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一定是错觉。 “胡鑫,你好。”章淮走上前去搭讪。 “哦,嘿。你好。”胡鑫别扭地说了句外国口音的中文之后就不得不转换成英文:“非常不好意思,我中文不好,只能说一点最基本的。” “不会,我知道你是华裔,不擅长中文不是什么怪事。” 胡鑫貌似不太擅长和太陌生的人闲聊,两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话题好。 “额,你的未婚妻很漂亮。章,你很幸运。我真羡慕你。” 章淮回过头去看了眼众星拱月的未婚妻,似笑非笑地点点头:“是啊,我真幸运。” 一句话完之后,气氛又冷下来。恰好后面一人叫住章淮,章淮也就借机和胡鑫告辞。看着胡鑫脸上明显的松一口气,章淮不甚在意地离开。这种什么事都挂脸上的人还真的是只能结识结识。 “江叔叔,有事?” “刚才那位是?” “是胡叔叔的侄子,我也是初次见面就聊了几句。” “是吗,侄子啊。” 江毅和听了章淮的话,轻轻抿一口杯中红酒,略有所思地一直注视着那个叫胡鑫的年轻人,直到他接了个电话离开。 这个胡鑫,总给他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可又找不到这特别在何处。 “江叔叔,我爸爸好像找你有事。” 江毅和猛然回过神来,微微点头跟着章淮去章竟那边。 没有人知道,这一错过,便是永别。 ****** 胡鑫回洛杉矶的那天,叔父叔母来机场送他,这倒是让他很是感动,两人都是公务繁忙的人,能抽出时间来送机,可想这对长辈对胡鑫的关爱。 “你这孩子,回来才没几天就要回去,我还想着给你找几个合适的姑娘呢。”叔母拉住胡鑫的手就一个劲抱怨。 胡鑫心窝里暖,但也耐不住叔母的相亲大法啊,只能苦笑。还好最后叔父给他解了围。 “这次我带你去章家小子的订婚典礼就是想给你开开国内的关系网,你倒是像一点感觉都没似得。” “叔叔,你也知道我对政治没多大兴趣。而且我从小在美国长大,你们圈子里的事我是有七个脑袋也绕不过来的啊。你叫我在手术台上动动刀子我带是可以,别的我是真干不来。”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以后不逼你进圈子总行了吧。常回来看看我们两个老头子老奶奶这总可以。” “遵命!那,叔叔阿姨。我走了。” “一路小心,到家给报个电话。替我向你爸爸妈妈问好。” “我晓得的。” 提着小行李包,胡鑫道别叔父叔母通过安检进入登机通道。他脸上的微笑逐渐消失,黑白分明的双眼里是凛冽的寒意。他摸了摸口袋那个装了一个人墓地泥土的玻璃瓶,轻轻叹出一口气。 “阿宜,我们终于逃出来了。” ****** 与此同时,正在搬家的江毅和接过管家递过来的一本黑皮笔记本,兴致缺缺地翻看起来。 只是,看到最后,他整个人都颤抖了。 那本笔记本最后写上的一句话分明就是【人格移植成功,移植者,胡鑫】 正文完我的青春成长物语果然有问题(FZ)下——伦河玫瑰
作者:伦河玫瑰 录入:08-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