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甫洛夫之犬(无所恋慕之人)——小徐是好同志

作者:小徐是好同志  录入:08-27

 文案:

 一个内心S到爆但是热衷于装抖M的绅士爱上一条狗的故事 上部 楔子 顾瑞身上套着一件外套,左肩的枪伤还在流血,疼痛让他的嘴唇变成了一种怪异的紫色。 直升飞机的旋翼“轰隆隆”地转得人心烦,身边的阮江明一边用那张被修理得犹如恶鬼的脸笑得一脸灿烂,一边喘着粗气靠在顾瑞身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这样的场景之下,顾瑞却突然笑了,眼泪顺着那张淡漠的脸滑下,然后沿着大动脉渗进了衣物里,“为你偷过钱,挨过打,出过生,入过死,杀人放火,任何事情,只要你希望的,我都不会觉得脏,只要你开口,我总会想尽办法去做,可是到头来,我却还不如一个小丫头。” 许承善依旧冷着一张脸,惨白的脸鲜红的唇,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空无一物,“你不应该动她的。” 顾瑞却只是笑。 许承善又重复了一遍,“你不应该动她的。” 第一章 顾瑞三十五岁了,人到了三十岁,就像是吃了致命的毒药,在死前能回忆起过去种种,然后在恐惧中逐渐死透,而三十五岁,无疑已经开始不断回忆过去和渐渐迈向死亡。 顾瑞想,他这一辈子什么坏事没做过?杀过人放过火,别人对着他哭爹喊娘的时候,他都不曾眨过一次眼。可是这个时候,在他三十五岁生日的当天,当他走到这片十多年前就已经全部推翻重建了的土地上时,脑子里却是“嗡”的一下空空如也,身体里连一丝残忍都没给他留下,只剩下虚无和软弱。 火车从面前“哐当哐当”的经过,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一无所有,仅存的,只是象征繁荣的铁轨和四周的一片绿林。 顾瑞点上蜡烛,把车灯关上,闭上眼睛,按下显示器上的播放键,“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网上随便下载了一首点击量比较高的生日歌,原以为会更热闹些,可是这个不知名歌手的声音并不怎么悦耳,甚至有些生硬。 顾瑞睁开眼,关上播放器,吹灭蜡烛。 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生日。 打开车内的灯,挖起一口蛋糕,塞进嘴里。顾瑞皱着眉,粘腻得让人想吐的口感,无法想象这就是一群人趋之若鹜的什么法国西点师的至高之作。 痛苦地咽下嘴里的蛋糕,把剩下的扔进垃圾袋里。嘴里的甜味渐渐泛着苦味。 “兹兹……兹兹……”手机莫名其妙震动起来。顾瑞想,明明交代过下面人今天不要来烦他,既然打来,那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顾瑞接起电话,那边的声音急得近乎虚脱,“顾、顾爷!沙赫那边出事了!巴基斯坦那边扣了货!”(沙赫:巴基斯坦对阿富汗的五个贸易口岸之一。) 顾瑞皱了皱眉,“怎么回事?今天难道不是应该出货了么?” “不、不知道啊顾爷,突然被扣住了。政府军那边怎么说都不放行。” 听到这里,顾瑞已经发动起了引擎,“我知道了,立即给我安排飞机回来,之后去宁楼等我。” 宁楼是顾瑞的别馆之一,因为远离市区环境清幽,所以顾瑞特别偏爱,久而久之,在那边办公的时间也比在别处多了许多。 三个小时后,顾瑞回到N市,手下已经齐刷刷站在了机场,一见他下飞机,乔亦琦就快步迎了上来。 “顾爷!” 顾瑞摆摆手,“都说了去宁楼,怎么都跑到这里来了?” 乔亦琦一脸的惨白,已经入冬多日,他的身上却还是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衬衫贴在身上又湿又冷。 “到底怎么回事?”顾瑞接过乔亦琦手下递过来的笔电,一边往车子那边走一边开机。 “说我们支持塔利班,试图煽动暴动。” 顾瑞皱了皱眉,“谁说的?” “政府军啊。” “政府军哪里来的消息?” “这……” “派人去了没?” “去了,但是……” “死了?” “没,都被抓了。” “抓了还没立即处决?”顾瑞进了车,保镖关上车门检查了一下,顾瑞打开邮箱,十多封未读邮件塞满了屏幕,绝大多数都来自乔亦琦,只有一封是许承善发的,主题和内容都极其简单:好像出事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顾瑞简单回了几个字,就抓住了乔亦琦,“他人呢?” 乔亦琦也是慌了阵脚,“谁、谁?” “许总!” “啊。”乔亦琦如梦初醒,正了正慌张的脸色,“在宁楼等您。” 顾瑞点点头,路上联系了中东那边的联系人,又和乔亦琦核实了一些信息和眼下的情况,一路紧张的气氛之下,好不容易到了宁楼。 到了宁楼,就看见许承善带着几个人站在花园里抽烟,他长得白净,即使过了三十,也有几分年轻人的零落之感。穿着黑色大衣踩着深褐色皮鞋的许承善表情肃穆,修长的脖子裸露在外,金丝边的眼镜和轻轻吐着烟雾的唇角,很容易给人留下几分冷艳性感的错觉。 顾瑞为自己不合时宜的兴奋感到沮丧,轻声叹了口气迎了上去,“承善。” 许承善瞥了顾瑞一眼,立即在保镖递过来的烟灰缸里狠狠掐灭了烟头快步走来拉住顾瑞的手臂,急急忙忙就把人往屋子里拽,“老家伙们都跑来凑热闹了。” 顾瑞被拉进屋,才发现屋子里的人已经到齐,组织里的几个干部个个都面无表情坐在那里,面容模糊,顾瑞跟在许承善后面走到主位之上,淡淡开口,“不过是个突发事件,需要这样兴师动众?” 为首的是合和会的三朝元老周庆孝,六十多岁的年纪却丝毫没有风烛残年的感觉,“出了这样的大事当然要一起商议对策,几十年的基业不能坏在一桩莫名其妙地连我们这些老人知都不知道的生意里。”那话里的意思既明显又无可辩驳,这宗买卖的确是许承善瞒着这几个人私下接的,当时顾瑞也是多番劝阻,可惜许承善的公司最近在忙上市急需一笔钱融资,所以也就急躁了一些。 想到这里,顾瑞微微笑起来,即使不是本性使然,十多年的日子,也足够让一颗顽石变得圆润剔透,“周老爷子,瞒着您的确是我的不是,不过您放心,这件事我会好好处理的。”说着抬手看了看表,“现下最紧要的莫过于别惊动其他势力,我大致了解了下情况,应该是中东那边想临时多捞一笔才故意为难,其他方面也没什么异动,刚才回来的路上我定了最早的飞机过去。不然这样,等我收拾好那边的烂摊子,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事无巨细地和您交代一番怎么样?” 那声音是柔的,却不容置疑。原本顾、许二人得势之后他们这帮老人在帮里的势力也早被剥离殆尽,今天风风火火杀到这里,也无非是听说事态严重想看个笑话弄个波折,可是看顾瑞那样子,又不像是传闻中那么狼狈不堪。 周庆孝瞥了眼一边的许承善,依旧是冷着一张脸阴森森站在那里,一语不发。周庆孝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装模做样地冷哼了一声,“随你们的便。”说着就领着五六个干部浩浩荡荡摔门离去。 等人走尽了,顾瑞才突然瘫软在客厅中间的沙发上。 许承善递过来一杯水,“对不起。” 顾瑞摆摆手,“说什么对不起,我们谁跟谁。”说话间,忍不住又瞥了眼身边的许承善。 许承善微微皱着眉,这的确是他内疚时会做的表情,“要不是我执意要你接这单买卖,也不至于……” 顾瑞打断对方,“别说的我好像没有一点责任似的,我也是看在了钱的面子上才接下的。”这虽然也不是什么假话,却并非顾瑞的真心。诚然这次的单子很大,但是危险系数也绝非一般,八架UH-60黑鹰、十架凯撒155车载炮加上一些轻兵器组和转手装甲车,这次的采购力度可算是史无前例,简直比天上掉馅饼还要难以置信。然而如何运送这些个庞然大物,从路线的制定和运输关卡的设置,从陆路到水路的辗转时间和负责人,都让顾瑞费了很大心思。 不过……顾瑞瞥了眼正望着自己的许承善,既然是赚钱生意,又是许承善的翻身战,他又怎么可以懈怠? 这毕竟是他唯一的亲人,唯一的…… 顾瑞的脑子里掠过许承善那张漂亮的脸,喉头一紧,想到自己竟然在这种时候心猿意马,顾瑞不自觉笑了起来,拍了拍对方的肩,“放心吧,有我在。” 许承善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眸依旧深不见底,过了好半晌,才淡淡抿了抿唇,“对不起。” 顾瑞笑着给许承善倒了杯水,“别一口一个‘对不起’的,快过来商量一下对策。” 许承善“嗯”了一声,在顾瑞身边坐了下来。 屋子里的暖气开得很足,许承善脱了外套,身上有淡淡的古龙水的气息。一如既往的清冷味道。顾瑞把电脑摆在桌上,“如果处理的好,你那家公司如期上市应该是没问题。不过要是出点什么事,恐怕我们这单生意得赔一些。” “我知道。”许承善低着头,从顾瑞这角度看上去尤其乖巧和安静。那话里的意思许承善不是不明白。话说得好听是“赔一些”,说白了就是损失不少。这单子加起来少说都得过亿,虽说是二手货,却也是炙手可热的热门商品。当年丹麦向法国买了十八门凯撒就花了九千万欧元,更别说单价五六百万美金一架的黑鹰了,如果出了差池,就算被抓被灭团都不是没有可能。 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次的意外绝对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给钱就能解决的问题,他们二人之中必须有人亲自走一趟,而最近几年许承善主要负责面上的生意,这边的事情他也鲜少过问,所以显然这次去的人非顾瑞莫属。 顾瑞把几个主要的邮件转给许承善,又对许承善交代了一些帮里的事务,苦笑道,“反正这次不去肯定不行。” 许承善也默认了这个建议,“既然如此,就多带点人去吧,前几天收了几队少年兵你也一起带去好了。” 顾瑞点点头,心里有些烦躁,原本安安静静的一夜就这么被毁了。仰头靠在沙发上,闭上眼,身上的关节有点疼,可能是连夜开车又赶飞机的后果吧。 “顾瑞。” 顾瑞睁开眼,许承善那张苍白的脸就在面前,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精美的礼品盒。 顾瑞笑起来,“什么啊,难道是给我的礼物?” 许承善点点头。 顾瑞轻笑出声,“不会吧,十几年都没送过礼物,今天怎么回事啊。” 许承善冷冷道,“那就从这次开始好了。” 那样的表情和语气,甚至带上了几分撒娇的味道。顾瑞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接过礼盒。 那点温柔被顾瑞无限放大,简直要醉死顾瑞。 顾瑞的脑子里突然迸出这么一句话来:算来也有十多年了,即便是石头也该捂热了吧。心里的激动更是溢于言表,下一秒,就忍不住就捏住了许承善的手。 许承善瞪了顾瑞一眼,不动声色的把手抽回。 顾瑞却仍旧带着一脸的笑意,“谢谢。”那语气轻快得像个孩子。 打开礼盒,一支黑色磨砂金属外壳的钢笔躺在里面。 许承善依旧是是不咸不淡地样子,“再做一阵子就收手吧。” 顾瑞摆弄着那支笔,“嗯嗯,弃暗投明,弃武从文。” 夜里许承善难得主动地爬上了顾瑞的床。 自从顾瑞在许承善二十五那年把他强迫了之后,许承善主动要求的次数寥寥无几。 尤其是如今的许承善也已经不复当初,他知进知退,也有权有势,顾瑞能给他的,他自己能争取的,他都有。如果他希望,他随时可以带着属于自己的那份走人,更不用屈居于顾瑞之下,也不用看顾瑞脸色行事。 所以这辗转几年,许承善却还呆在合和会,也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之间尚有情分。 无论这情分是爱情或是亲情都不重要。 顾瑞舔吻许承善惨白清瘦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喘着气的许承善看上去性感至极。 抚摸着他的肢体,时时刻刻都会感受到他的气息和起伏。 顾瑞眯起眼,无法想象这具身体只属于自己。 至少,只被自己占有。 许承善是绝对的异性恋者,这点顾瑞一清二楚。前几年许承善坚持搬出去有大半的原因就是因为这点。许承善一出去,就迫不及待地找来了一票嫩模小明星夜夜笙歌。 顾瑞不是不知道,只是顾瑞愿意放任他。 许承善原本就有自己的取向,不正常的,只是自己而已。 会爱上男人,会爱上自己弟弟的,只是自己而已,这点顾瑞早就明白。 许承善也并不是一直冷着脸,对着女人的时候,他也时常笑,笑得勾魂夺魄,笑得那些女人个个都不知死活地贴过来。 可是即便如此,顾瑞还是如此从一而终地爱着许承善。 无论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 思及此,心里一股不知哪里来的郁结涌上了心头,刚才收到礼物的那点激动渐渐被不知名的绝望代替。 顾瑞轻轻抬起对方的腿,细致地抚弄着对方的性器。一直出于半勃起状态的性器慢慢有了一些反应。许承善微张着嘴,轻轻喘气。 下一秒,恶作剧似地把悄悄沾了润滑剂的手指塞进对方的身体里,冰凉的触感和毫无前兆的进入让对方轻呼了一声,随后抿着唇皱起了眉。 这绝对是一个漂亮的男人无疑。 顾瑞舔了舔唇,低头吻住了了对方。对方却下意识地躲开了顾瑞。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失礼,许承善赶紧把头正过来,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刚才一时间还没习惯。” 顾瑞温柔地把许承善额前的发丝拨弄好,“没事的。你不喜欢就算了。” 即便是现在,仍旧无法接受和男人接吻吧。 顾瑞在心里苦笑。 原本想在走之前好好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的,却终究是顾虑着对方的感受而草草结束了这场情事。 一大早先飞去了首都机场,之后再转机去伊斯兰堡最后由合和会在巴基斯坦的驻员准备直升飞机到沙赫,等到达口岸的时候,已经是十一个个小时后的事了。 虽然已经十二月,但是这里仍旧是闷热无比。顾瑞下了飞机,换了一身轻便的套装带上二十个保镖就直接驱车朝货物所在地进发。 这是顾瑞第三次来沙赫,老实说他在这里的生意并不多,一来中东虽然常年打仗,但是装备却不怎么升级,二来巴以冲突以来双方购买的多是轻兵器,大型武器和套件都不多。比起中东这片,顾瑞更喜欢北非和东非那边,战祸连绵之下,有大批的矿产和资源。虽然这么说很残忍,但却是顾瑞比较喜欢的简单的生财之道。 一路风尘仆仆赶到货物被扣地点,顾瑞的手机响了起来,这里的信号有一段没一段,估计是基站被炸了一些,自从政府前几年突然开通又突然关闭口岸之后,这里就成为了民间武装和一些恐怖分子的力争之地。手机号码显示的是许承善的号码。 顾瑞接起电话,喂了老半天,对方才出了声,“还没到吗?” “快了。你那边还好吧。”顾瑞看前面的一段路被炸毁,可能是之前在这里有过冲突。这一路上尽是荒漠和横尸,让人看了很是心烦。 那边许承善的声音模模糊糊,听不真切,隐隐约约之间只听到对方说了句“快去吧”。 顾瑞捏了捏口袋里的那支笔,坐在吉普车里摇摇晃晃,头顶的烈日晒得人头昏脑涨,他拿起水瓶喝了口水,司机就缓缓地把车停了下来,“顾爷,到了。”顾瑞点点头,面前有一大片被高压铁丝网圈住的户外堆积点,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些零散的大型厂房似的建筑和一些集装箱。 顾瑞只带着六个保镖下了车,其余的守在附近,一行人朝着这个裸露在外的巨型仓库走去。 走了大约两公里才到达了整个仓库的中心,一个身着西服的本地人直挺挺站在那里,蜜色的皮肤和坚毅的脸部线条让整个人感觉肃穆而威严。顾瑞在照片上见过这个男人,正是这次交易的重要转接人拉赫曼·安瓦尔·赛义德,巴基斯坦政府官员,如果他不放行,这次的生意的确很难做成。 顾瑞笑眯眯迎了上去,用英语打了个招呼,刚想再说几句,就却突然听到身边的保镖说了一句,“有埋伏。” 笑意一下子从脸上退去,顾瑞把袖口的手枪指向面前的中东人,谁知下一秒,手腕处就传来了一阵刺痛。原本围在自己身边的少年兵突然朝自己开了一枪,顾瑞瞪大了眼睛,“你!” 话还没说出口,身边除了那个少年兵之外的保镖就已经被歼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一大批围剿的本地武装部队把顾瑞团团围住,眼下这情况,除了把武器扔掉举起双手之外真的是毫无办法。 顾瑞屏住呼吸,明明热的要死,却惊得一身冷汗,胜败一瞬间,是他太过大意,原本这笔买卖就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个中蹊跷,他早该洞悉。 脑子里来来回回闪过几个人的脸,是那几个老不死么?还是乔亦琦?为什么会有少年兵安插在他身边?难道是…… 正在思考间,几个特种部队打扮的白人突然冲了出来,把顾瑞按倒在地,脖子和双手传来的疼痛让顾瑞有一瞬间的迷糊,尘土随着呼吸钻进口鼻,顾瑞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已经快十年了吧,快十年没有被这样狠狠按在地上。 身边的人糙着一口纯正的美式英语,叫嚣着要他不要轻举妄动。冰冷的枪口对着他,顾瑞在一阵嘈杂中闭上眼,脑子里还是有些乱。 到底是谁呢? 顾瑞不敢想。 第二章 从上那了那架直升飞机开始,顾瑞就知道这次也许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飞机飞过漂亮的阿拉伯海和萧条的都城到达了机场,顾瑞被一个高大的白人士兵拽住了双手,进行了简单的包扎,随后被拖出了机舱。期间没人有和他说一句话,也没有人多看他一眼。 一个面带微笑中等身材的亚裔男子走到顾瑞面前,用极其蹩脚的中文打着招呼,“很高兴能见到您顾先生。我姓陈,效命于ICPO。”说着竟然伸出了手。(ICPO:国际刑事警察组织) 顾瑞没说话,也没打算接受对方的友好,保持沉默是他现在唯一的筹码,他不想被对方洞悉任何对自己不利的细节。 对方对顾瑞的无礼丝毫不以为意,对着身后的士兵交代了几句,就揽着顾瑞向着不远处的私人客机走去。 姓陈的男人粗暴地把顾瑞往推到了扶梯前,笑意丝毫没有退去,“虽然我们的关系还不算太好,不过往后的几天,相信我们将变成无话不谈的亲密友人。” 那怪异的发音配上那张欧美人眼中标准华裔的四方脸和小眯眼,却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顾瑞下意识捏紧了自己的手心,才发现自己心里原来早就充满了愤怒。 而这愤怒从何而来,却只有顾瑞心知肚明。 十多个小时的飞行让人精疲力尽,回过神来的时候,顾瑞已经被安置在一间装满了摄像头的房间里。 冰冷的房间和单薄的衣物让顾瑞有些迷迷糊糊,之前不知道在哪本书里看到,说人的核心体温一旦低于35℃,脉搏和呼吸节奏就会加快,而血液循环却会放慢,神志不清和易于兴奋,这些症状恰好适用于某些特定的环境下——比如说拷问的时候。 顾瑞看着自己逐渐发青发白的指尖,突然想起过去在电影里看过的那些暴风雪中冻死的路人的脸。 那些带着莫名其妙幸福笑容的死人的脸,此时此刻却是如此触目惊心。 顾瑞翻了个身,无意识地对着惨白的天花板笑了起来。那张介于青年和中年之间的模糊的脸上,带着无法言语地满足表情。 奇怪的回忆钻进了脑子里。 “妈妈,他是谁啊。” 母亲带着冷淡的表情把那个面目清秀的小孩推到了顾瑞面前,咕哝了一句,随后就自顾自做起了农活。 是的,许承善是顾瑞的弟弟,虽然不是一个姓,甚至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但是顾瑞他妈把许承善牵过来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顾瑞,这是你弟弟。 七岁的顾瑞看着被推到自己怀里的许承善,像是突然收到了一份从天而降的礼物。 “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冷冷看着他,一语不发。 “我叫顾瑞,我是你哥哥。” 对方仰着脑袋,沉默的凝视着顾瑞,那双漆黑的眼里除了顾瑞模糊的剪影空无一物,下一秒,那双小小的手已经抓住了顾瑞沾满泥土的粗糙的右手。 是你选择了我啊。 明明一开始选了我的,不是你嘛? 七岁的顾瑞对着面前的孩子绽放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 “嘎吱”一声,男人拉开椅子,木质的椅子和冰冷的地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套着一件夸张大衣的男人一脸笑意地坐在了椅子上。 顾瑞这才发现,这间屋子有一张桌子和两个椅子,而卷缩在地上满地打滚燥热不堪地自己,看上去像个笑话。 为什么这么热? ……朦朦胧胧的过去一股脑涌进了顾瑞的脑子里。 为了每个月几百块钱的补助而把许承善领回家的母亲。 以及,因为无聊的念想而渐渐走向深渊的自己。 陈姓男人见顾瑞没有动作,起身走到顾瑞面前,把颤抖着的顾瑞扶到椅子上。反应变得很迟钝,可是之前冰冷的感觉却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样的兴奋。 “顾先生,给恐怖分子提供资金或者物资可是严重的叛国罪哦,不管顾先生的国籍在哪里都是一样。再加上持械伤人、走私军火、多重谋杀、金融诈骗等等,顾先生现在身上少说也有两百多项指控。” 顾瑞努力坐直了身体,语气不紧不慢,试图抓住那点仅存的理智,“你说的这些指控我可是一无所知,我顾瑞一向奉公守法,怎么可能做出你说的那种可怕行为。” 男人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把手伸进那件夸张的大衣里来回摸索,好不容易才掏出了一个随身设备,直直贴到了顾瑞面前,“你的书信、邮件还有你的网络安全顾问,全部都在我们的控制下。顾先生,装傻什么的就不要再试了。如果没有完全的把握,我们又怎么敢动你?” 顾瑞看着小型平板电脑上的那些数据和往来记录,轻声冷笑,“既然如此,那你还要得到什么?” “Anti-militarist的中枢机构到底在哪里?负责人到底是谁?” 顾瑞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略带讽刺的笑容,“啊?那是什么?不好意思我英文不太好。” “不要做无畏的抵抗了,相信你也应该明白,以你身上的这些罪名,无论怎样都难逃一个死字。但是如果你愿意好好合作,也许上头的人会放你一条生路。” 生路么?可惜就算给顾瑞生路,他也无法给出答案来。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既然如此,干脆做个忠心耿耿的心腹好了。 瞪大双眼一脸恐吓状态的陈某狠狠地拍着面前的桌子,“不要再装傻了,合和会虽然表面上是个本土机构,但是你们接的单子和行事作风完全和以往几十年的大相径庭。Anti-militarist大肆猎杀吞并其他组织的时候却丝毫没有动合和会的意思,由此可见你们和那边的关系很不一般。而且年纪轻轻就坐上合和会那种老派帮会的首席之位,你身上的每件事都透着可疑。顾瑞!到底Anti-militarist和你是什么关系!”那张脸上的笑意也渐渐退去,徒留下一张森冷而精明的面孔。 已经查到这里了么? 顾瑞眯着眼,视线渐渐有些模糊,脑子里不断出现嗡嗡的耳鸣声也让人心烦意乱。 “很冷么?或者,很热?”男人阴冷的眼神扫过顾瑞的全身。 顾瑞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 “会死吧……”顾瑞皱着眉,丧失方向感的感觉和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记忆。“嘭”得一声巨响之后顾瑞便倒在了地上。 陈某站起身,漠然地俯视着因为颤抖而摔倒在地的顾瑞,“如果什么都问不出的话,死了也没关系。” “你们国家口口声声引以为傲的人权呢?” “恶魔是不需要人权的。” “哈哈……哈哈哈……”难以遏制地笑声回荡在房间里。 顾瑞一边疯笑一边撕扯着自己单薄的衣物。 陈某皱了皱眉按下通讯器,几个军人走了进来,按住顾瑞的身体,下一秒,原本应该已经处于低温症中期状态的顾瑞却突然反手一掌夺过对方枪膛里的枪,“砰砰”两声便解决了压制在自己身上的那两个士兵。 陈某从腰间掏出便携式手枪,还没来得及拉开保险,就已经被顾瑞扼住了喉咙,一如既往轻柔而冷淡的声音在陈某耳边响起,“虽然比起专业人士还差了点,不过对付你这种文职人员我可是很在行哦。扼住大动脉的话,只要十秒就会失去意识,到时候再扭断脖子也不会有很大痛苦吧。” 顾瑞冷冷的声音在男人耳边,犹如死神的魔音。无法想象一般人能在那样的低温下能保持清醒,即便是出现了那样的症状还能控制自己的思维,那就表示这个人一定受过一定的意志力训练和反审问训练。 陈某的脸痛苦的扭曲着,“顾瑞,你、你绝对逃不出去的。” 顾瑞笑道,“只是想赌一赌你的阶位有多高。” “那看来要让你失望了。”虽然不怎么好看,可是陈姓男人还是笑了起来。真是好气度啊。顾瑞在心里感叹,并且为自己此时此刻的行为感到可笑。 其实还是受影响了吧,因为低温导致的意识迷乱,所以才做出这种毫无胜算的逃狱行为。 要快点离开这个房间,迅速恢复体温才行。 挟持着李姓男人走出房间的瞬间,也同时被一群士兵给包围了。 “这个男人死了也没关系么?”顾瑞喘着气对面前的士兵道,扼住男人的指尖也因为温度感知能力的恢复而变得有些无力。 “就算出了这间房间,你也是死路一条。”男人继续提醒顾瑞。 这点显而易见。 “说起来我才发现,顾先生你根本就没能抵抗住吧,机能也下降了很多。” 是吗? 顾瑞皱了皱眉,许承善的脸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他面前。 ——你,想干我吧。 十八岁的许承善面无表情地看着顾瑞。 是吗? 麻醉针扎进身体的时候,许承善就站在那里,十八岁的许承善面无表情地站在破破烂烂的瓦砾平房前,月光洒在他身上,形成了一副极其朦胧而梦幻的画面。 是幻觉吧。 顾瑞在心里一再提醒自己。 仍旧是寒冷的感觉。 只是这一次的温度显然还在正常范围内,并不是所谓的拷问温度,四肢传来的疼痛让顾瑞很快清醒并且以最快的速度进入警备模式。 是刑房啊。 顾瑞眯着眼,刺眼的灯光无所顾忌地打在他身上,即便是闭上眼,都无法无视的强烈光线和让人目眩的角度。 顾瑞半眯着眼环顾四周,被闪得满是残影的视线中出现了几双样式统一的短靴。 “稍微清醒一些了么?”还是陈姓男人的声音。 顾瑞抿了抿唇,笑道,“之前还一直在想你是哪方面的专家呢,格斗技巧和体能都那么差,现在总算明白了。原来你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冷冷打断,“我是心理医生。” “医生啊。呵呵。”那点讽刺显而易见。 李姓男人把头伸过来,表情冰冷,想来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有人给他施加了不少压力,亦或者……顾瑞在心里盘算着最坏以及最好的打算。 看来得好好和这个小个子男人玩玩了。 “既然你状态不错,那现在就开始吧。”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接过身边人递过来的针管,排尽针管内的空气,用指腹确认了顾瑞颈外静脉的位置及深浅,迅速地扎了进去。 “静脉注射的话,是贵国蜚声海内外的‘吐实药’么?”冰凉的液体侵入血液,顾瑞不禁皱了皱眉,一般会选那种位置注射么?是为了引起轻微的不安和恐惧吧。 陈姓男人把针管往垃圾桶里随手一扔,“顾先生果真见多识广。所以我早说了,我们会成为无话不谈的密友的。” 顾瑞冷笑,“不过听闻这种药的药效因人而异,而且我早说了,我根本不知道什么Anti-militarist,即使这药对我有效,恐怕你能和我聊的内容也就是一些情色小秘密了。” “没关系,即便是再无聊的内容,只要与顾先生有关我都十分感兴趣。” 男人的笑容在刺眼的光线下越发恐怖起来了。 顾瑞微微眯着眼,疼痛和饥饿之间来回交替的感觉很难让人集中精神。 “你知道自己的悬赏价位是多少么?” 被问话的人躺在拷问椅上,四肢被皮质的锁拷在了椅子上,身体以一种完全敞开式的状态呈现在陈姓男人面前,是很容易让人感到屈辱和恐惧的姿势。 顾瑞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答道,“这还真的不知道呢。” “一千五百万。” “这么少啊……” “是美金。”男人的声音里竟然带着几分怒意。也是,无论是谁这样辛辛苦苦没日没夜工作了近半个月却毫无进度,都会觉得烦躁吧。 “呵呵。”虽然笑得时候肋骨随着轻微的起伏而剧烈疼痛,但是顾瑞依旧保持着自己能保持的最好状态。 这十天以来,陈姓男人对顾瑞的身体和精神都进行了不间断地技巧性折磨和拷问。不得不承认陈姓男人的确是个中好手,可惜不幸的是,他需要的信息顾瑞的确知之甚少,加上顾瑞本人的意志力和体力都还算不错,所以才能熬到现在。 “怎么?你觉得这个价格很少么?”那语气里显而易见的急躁和不安都向顾瑞透着一个消息,那就是,他可能有救了。 “嗯,只是没想到自己的价钱都比不上几门高射炮。” “哼。”男人冷哼一声,“有钱又怎么样?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应该存在这世上。多少人因为你而流离失所,多少个国家因为你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顾瑞眯着眼,从模模糊糊的视野中审视着面前这个中年人,很难想象一个对折磨轻车熟路,对虐待深有研究的变态心理学家竟然会说出这样义正言辞的话来,“所以说,你觉得我是罪无可恕,而以折磨战俘和逼供为生的陈教授你却是国家的英雄?” 被突如其来的指责弄得一时语塞的男人瞪着面前这个浑身冷汗脸色惨白双眼肿胀的顾瑞,“你是军火商,你的罪恶是因为金钱和私欲,而我……” “而你是因为爱,是因为期待世界和平而去给别人注射神经毒素,对别人进行电击和拷打的么?” “你!” “是因为钱么?”顾瑞微微弯起嘴角。 “你会死!你的审判之日马上就会到来!”男人猛的站起身。 “审判?”顾瑞微微弯起嘴角,“所以说有人为我争取了审判的权利么?不用秘密处决什么的了?” “顾瑞!”男人的脸突然贴了过来,咫尺的距离,男人眼中的红血丝想必和此时此刻的自己不相上下吧,顾瑞想。 “你的愤怒是因为觉得我这种人渣却不能绳之以法实在是天理不容是吗?还是说,我的赏金没到你手里?” 对方的脸色显然不太好,不过和自己比起来应该算是十分健康的状态了。 这样强烈的灯光和长时间的强制失眠,再这么持续下去,自己就算不死也会变成废人吧,所以,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顾瑞也想试一试,“还是说,我两样都猜中了?” “啪!”得一声,男人湿漉漉的掌心就和顾瑞的脸有了亲密接触,鼻腔内才恢复没多久的毛细血管又破裂,鲜血倒流进嘴里,腥味和苦味在嘴里肆意。 “既然已经决定要送我走了,最后我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 男人却只是恶狠狠瞪着顾瑞,一语不发。 顾瑞深吸一口气,轻轻吐息,声音有些虚,“出卖我的到底是谁?” 原本怒不可遏的男人渐渐褪去了怒气,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得意的笑意。 “你果然很想知道吧。”男人的眼里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神色。 “嗯。”顾瑞坦然承认。 “情报是需要花钱买的。” 顾瑞淡淡笑了起来,“那就两架直升机的价格吧,不过……”顾瑞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你最近要好好对我哦,否则金主死了,消息也不知道卖给谁吧。” “成交。”男人迅速接话。 顾瑞微微曲了一下手指,疼痛的感觉是这样真实,“对了,还有一句话必须要对你说明。” “什么?” “如果消息不实的话,钱可是会自己跑掉的哦。” 陈姓男人看着浑身上下满是伤痕不断出着虚汗的顾瑞,“原本就没有骗你的必要。” 经过一个月的修养,顾瑞才辗转回了国,负责运送顾瑞的组织机构换了好几批,不过看守的严密程度却基本一致。 好不容易重新踏上故乡的土地,却有一种莫名的伤感充斥全身。 当天来接机的是乔亦琦,一见顾瑞就皱起了眉,那苦大仇深的脸着实想让顾瑞想去踹他一脚。 等警察把电子脚铐设定好,才允许乔亦琦过来推轮椅。 乔亦琦一个月没见顾瑞,想不到自家老大竟然被弄成这种样子,瘦的眼窝都凹进去不说,还坐上了轮椅。虽然早就得到消息知道顾瑞受了不少罪,可是实际见到,还是会忍不住来气。 这一切……这一切都是那个人的错。 “不要这么用力,轮椅都要被你捏死了。”依旧是如常的平淡语气。 “顾爷。”乔亦琦叫了一声,真想此时此刻就把真相都告诉顾瑞,却碍于身边的警察而无法开口。 “有什么衷肠回家再诉吧。先把我好好送回家,顺便叫师傅多炒几个菜,这几天在外面整天都吃洋鬼子的破东西,舌头都快没味道了。” “好。”乔亦琦强忍住内心的激动,顺着顾瑞的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车子在宁楼的大门前停下,乔亦琦搀着顾瑞下了车,因为下车牵动了断裂了的韧带,顾瑞习惯性地皱了皱眉。 “顾爷,你的伤势……” 顾瑞淡淡回了句,“已经做了手术,没事。” 乔亦琦咬着牙,“怎么可能没事,我看过您的病历。” 顾瑞坐上轮椅,由身边的保镖调整好位置,“既然知道就不要再说了,伤总会好的,现在不是担心这种事情的时候。” “对不起顾爷。” “你知道就好,一切照我交代的行动,清楚了么?” “您放心。”乔亦琦说着便低下头,静静地推着轮椅。寂静的小径上,白色的山茶花开得正胜,顾瑞靠在轮椅上,仰头看着面前的三层小楼,花园里那几盏夜灯时明时暗,闪烁不定,整栋宅子只有一楼还亮着灯,明明暗暗,鬼气森森。 许承善和一干人等正坐在客厅里等顾瑞。 顾瑞一出现在门口,一群人就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顾瑞轻笑道,“让诸位担心了,顾某这次安然归来,全靠各位对我不离不弃。” “别说那么多废话了。今天我们来就一件事。”周庆孝今天穿着一身藏青色中山装,每个扣子都死死地扣着,一脸的顽固和煞气。 顾瑞淡淡笑了起来,“不用周老爷子提醒我也知道。” 几个平时不太敢出声的老人也搀和进来,“既然顾爷你知道,那就干干脆脆的把东西交出来。” 乔亦琦站在顾瑞身后,咬牙切齿,“顾爷才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你们这些人就急吼吼地要削他的权!” 周庆孝径自走到乔亦琦面前,反手就是一巴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条狗插嘴!” “你!”半张脸被打红的乔亦琦捂着脸就要发作。 顾瑞伸手拦住了乔亦琦,“不得无礼。” 对面的周庆孝冷笑,“连一个手下都管不住,你这老大是怎么当的。” 说完便对平日以不理世事出名的前辈使了个眼色,对方连忙也往前一步站到了顾瑞面前,“顾瑞,眼下的情况相信你也明白。我们道上混得就是一个义字,现在你捅下那么大一个篓子,帮里即便是想帮也帮不上忙。近几年合和会名下的几个公司主要控股权都在你手下,大额的现金也是有你名字的联名账户,一旦你判刑下来,合和会几十年的基业就会毁于一旦了。既然你横竖都是死,不如就放我们一条生路。” 放你们一条生路……那谁来放我一条生路呢? 这些前辈干部们平日里对顾瑞都有所忌惮,对顾瑞这几年的专治和独断也都没有出过半句怨言,可是时至今日,顾瑞出了事,个个都逼到顾瑞面前,希望他早点死,希望他死的干干净净,更希望他死前能把所有的好处都留给他们。 世上最便宜的事莫过于此了吧。 顾瑞笑着伸出手,乔亦琦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几个文件袋递给顾瑞。顾瑞结果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一叠东西,递给了站得最近的周庆孝。周庆孝见递过来的文件,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所以说当时我们并没有看错人。” 顾瑞淡淡笑了起来,“周老爷子,我一向识时务知进退,这点,相信你比谁都清楚。”说话间,顾瑞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屋子里的人,最后把视线停在了坐在角落里的许承善身上。 所有人都一脸喜色,除了许承善。 许承善面无表情看着顾瑞,那双漆黑的眼里依旧空无一物。没有喜怒,没有爱憎。 有那么一瞬间,顾瑞甚至怀疑许承善其实根本就没有在看他。 不过想到眼下的状况,又赶紧打消了这个想法。 顾瑞对着许承善轻轻微笑起来,那笑容真诚无比,清澈如水。 没错,一如十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你,想干我吧。 ——那么喜欢我的话,明天就留在家里吧。 ——笑得好恶心,变态。 第三章 “什么?”周庆孝瞪大了双眼,捏紧了手里薄薄的纸张,“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瑞淡淡笑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周庆孝把委托书递过来,“这关他什么事?” 顾瑞看着面前一脸怒意的周庆孝,“他是我最相信的人,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把合和会交给他还能交给谁呢?再说这几年他的生意也做的不错。” “什么狗屁生意!他经手过多少买卖!我看他来之后,除了拿合和会的钱去谋私去搞什么房地产金融之外没做过别的好事!” “周老爷子,这可是误会。承善可是帮了我们不少忙,要是没有他帮我们洗钱,你们账户里那些钱能安安心心花出去么?要不是他帮我们管理会里的琐事,你们能搂着高中生养着情妇么?” “你、你!” “我?我可是按照平日里大家做的贡献进行了妥善分配。当然,如果你们不要,我也可以维持现状,等判刑下来把和我有关的所有资产和账户冻结之后再说。” “你这是仗势欺人!”周庆孝冲到顾瑞面前,一脚踢了过去。 谁都没想到会一个年过六十的老人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情。顾瑞被这么一踹,连人带着轮椅狠狠地摔倒在了地上。 胸口传来的疼痛让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固定小腿的夹板似乎也有一些移位。 “你这个老不死!”乔亦琦带着几个保镖冲了上来,把周庆孝按倒在地。身边干部们的随从也在同一时间举起了枪,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降至冰点,情况一触即发。 顾瑞趴在地上喘着气,虽然一批保镖都围在了顾瑞身边,却没人敢蹲下去扶顾瑞一把。 就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之下,原本一直在角落里一声不响的许承善突然站起了身,在众人怪异的目光下缓步走到了顾瑞身边。 趴在地上狼狈不堪地顾瑞看着许承善淡淡笑了起来,“不好意思承善,能不能把我扶起来,这个姿势我的肋骨很痛。” 许承善默不作声地把顾瑞扶起来,随后转身对着屋子里的人道,“既然顾瑞都已经决定了你们还争什么?反正你们的资产只会多不会少,还有什么不满足么?”依旧是冰冷到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 说完这句,许承善又转身,蹲在了顾瑞面前,“对不起顾瑞。”仰着脑袋望着顾瑞的脸,实在是漂亮。 顾瑞笑着道,“没关系。快签字吧。后天我就要上法庭了,今天得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好呢。” 就在几十个枪口下,许承善签下了委托书,得到了顾瑞最后的交付。 顾瑞看着许承善签字时的侧影,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审判的流程也很简单,顾瑞的罪名很清晰很明白,照之前李姓男人所说的就是,横竖都是一个死字。不过好在多年前顾瑞让乔亦琦私下开了个账户,里面还有一些钱,再加上顾瑞之前做的一些未雨绸缪的小铺垫,于是在这样不利的情况之下,顾瑞竟然也折腾出了一条活路,被判了死缓。(死刑缓期) 顾瑞在乔亦琦过分悲痛的表情中被警察带走了,直接被政府的人带上车,朝着早就准备好的监狱去。这当然也是大笔金钱交易下的优待,在没保镖的情况下在外面呆太久的话,难保顾瑞不会被人暗杀。 车子在一个多小时之后到达了目的地,顾瑞下了车坐上轮椅,随后被四个凶神恶煞的狱警接手了过去。 虽然年轻时也呆过几次看守所,但是这种关押重刑犯的一类监狱还是第一次进来。因为双手被锁住不能自己推轮椅,所以顾瑞被一个狱警推行着进了监察室。 简单做了检查之后,一个肤色黝黑四十岁上下的男人走进了监察室,递给顾瑞一份册子。册子的印刷质量不错,封面是鲜艳的国旗和刚才所见的监狱全景,整个画面异常肃穆而庄严,翻开册子,里面是一些监狱里的规章制度。 “今天晚上好好看熟。”男人命令的口吻表示了他在这里的地位。顾瑞轻轻抬头,瞥见对方胸口的牌子上挂着一个简单的名字和警员编号,默默记下。 “你的编号是5413,从今开始没有人会叫你的名字。” 顾瑞点点头。 对方皱着眉,“回答我,知道还是不知道,你的舌头没受伤吧。” 顾瑞连忙配合,“知道了,对不起长官。” “嗯。”对方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身后的小狱警道,“把他带去他的房间。” 小狱警行了个礼,“是,长官!” 顾瑞被小狱警推到了标着1708的房间门口停下,狱警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和门卡,先刷了卡之后再用钥匙打开了那扇铁门。 厚重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几个躺在床上的犯人见了狱警,“唰”得一声站起身排两排,用洪亮的声音喊道,“长官好!” 顾瑞从前往后扫着面前的七个男人,最后把视线停留在了站在靠左第二排的清瘦男人身上。 对于男人而言,那张脸太漂亮了吧。 这样的想法在脑子里一闪而过,随即就是非常自然的联想,想来这人在这里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吧。 正想着有的没的,身边的狱警已经开了话,“这是今天刚来的新人5413,他因为之前受了伤所以很多事情暂时不能自理,大家要在生活上尽力帮助他,让他尽快融入这个集体。然后……”小狱警一改刚才被那个被长官呼来喝去的软弱形象,用阴冷的眼神扫过面前的那些囚犯,“如果5413的恢复速度太慢的话,你们整个寝室都要负责。大家清楚了么?” “清楚了!长官!” “好,那么你们现在就帮5413整理一下床铺,让他多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 “是的,长官。” 小狱警转过身,“明天一早你们要推5413去听报告会。” “好的,长官。”几个人见狱警要拉门离开,赶紧又加了一句,“再见,长官。”那声音的整齐度简直就像是小时候军训一样。 门关上了,原本表情整齐划一的几个人一下子四散开来,各自回到了自己床上,睡觉的睡觉,看书的看书。 只有一个人呆呆站在走道上,看着还在门口的顾瑞。 顾瑞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也是一语不发。 这样奇怪的对视维持了十几秒之后,年轻人突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快步走到了顾瑞面前,“你好,我叫阮江明,你叫什么?” 顾瑞从上至下扫了面前的人一眼,没有回答。说实话,顾瑞对这些人没什么好感,即便他们是和自己一样犯下了滔天罪行的重刑犯,顾瑞还是不想和这些人多有深交。 对面笑得一脸明媚的年轻人突然蹲下身,歪着脑袋,“疑?难道你是哑巴?”然后用那双清澈漂亮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顾瑞。 见顾瑞不说话,对方又笑道,“不要这么冷淡嘛,就算不会说话,比划几下总可以吧。难得见到长的那么正常的人进来,和我交个朋友吧。” 这一脸天真的表情是什么? “你不给我点反应的话,我可是不会帮你铺床的哦?”说着轻笑道,“你应该看得出吧,在这个房间里可以帮你的人,只有我一个而已。”只有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那一直持续不断的笑意才消失了一会儿。 顾瑞面无表情地盯着对方的脸,想了一会儿,才淡淡道,“顾瑞。” “什么嘛,原来会说话啊。”说着便把顾瑞往最里面的床铺推去。 虽然因为身体的伤不用参加劳动,但是顾瑞还是每天被推到了工厂里。嘈杂的机械声,面无表情工作着的囚犯们,以及被长条铁链所在办公室的窗户上,成了顾瑞的每日功课。 那个叫阮江明的年轻人总是无缘无故跑来拍一下顾瑞,或者乘着顾瑞不注意拿不知道哪里弄来的纸团砸顾瑞,一个星期起码有两三次。 顾瑞对这莫名其妙且极其幼稚的行为实在是无法理解。而与那个年轻人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顾瑞同寝室的那些表情木然的男人们。不仅仅是冷漠,而且让人讨厌。比如有意无意地把顾瑞的个人物品弄掉,或者把顾瑞的被子弄乱影响他的内务分数之类。也许是因为刚进来时那个狱警说的话让他们对顾瑞产生了敌意吧,又或者是监狱里所谓的恃强凌弱的常态。不过有一点顾瑞清清楚楚的明白,那就是因为顾瑞的伤势,所以他能体会的真实情况还不完全,等伤好了,也许才会有更多的麻烦等着他吧。 这么无聊的发着呆,也到了囚犯们的下班时间。阮江明表情愉悦地跑到顾瑞面前,等着狱警给顾瑞开锁。 开完锁,阮江明推着顾瑞随着大部队进了食堂,给顾瑞端了饭,又把顾瑞推到餐桌前,自己才去拿饭。 没等阮江明回来,顾瑞就拿起筷子默默吃起了饭。囚犯的进餐时间有严格的规定,如果过了时间还没吃完收拾好桌子,相应的评分也会降低,之后也会得到适当的惩罚。顾瑞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里呆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又或者是一辈子,总之,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惹麻烦。 “你又不等我就吃饭。” 顾瑞抬起头看着才把饭端过来的阮江明,没有搭话。 对方似乎有些不满,撇撇嘴又加了一句,“真过分。” “你!5176,在说什么!”一个凌厉的声音插了进来,顾瑞微微抬头,才发现是个年轻的狱警。 阮江明连忙站起身,“报告长官!我在和5413说叫他快点吃待会儿我要收拾餐具不要过了时间!” “嗯,下次不许在进餐时间说话!” “知道了长官!” “坐下!” “谢谢长官!” 阮江明迅速坐下狠狠瞪了顾瑞一眼之后,才开始扒饭。 吃过饭之后是一个半个小时的教育时间,犯人点过名之后就坐在位置上开始听课,一般如果有人愿意讲课就听课,狱警没心思上课就会看一些上个世纪的爱国电影。 今天是电影时间,四十寸的液晶电视里放着黑白的爱国革命电影。那是顾瑞在很小很小时学校组织去看过的一个片子,也是顾瑞这辈子看的第一部电影。 久远的回忆在无聊的时间出现。 顾瑞盯着电视屏幕,想到了那三间破破烂烂的瓦房。 顾瑞家里很穷。 穷到什么地步呢?穷到了家里砸锅卖铁都没办法养活一家,时常有一餐没一餐的过活。如果不是他妈想办法领养了许承善,没得到那每个月几百块钱的补助,也许顾瑞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学校是什么样子。 也是因为穷,顾瑞必须等到许承善可以上学顾瑞才可以跟着一起上。 因为若不是许承善到了入学年龄国家也适当增加了补助的话,那个家根本不可能有多余的钱给顾瑞读书。 当时的顾瑞已经九岁了,却和刚满六周岁的许承善一起开始了他的小学生涯,第一次坐在那个破破烂烂的教室里,第一次看到老师,第一次摸到书本,以及第一次跟着学校活动去看电影,那种心情,真的是又意外又惊喜。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许承善。 自从这个弟弟来了之后,生活就突然好起来了。不仅不用饿肚子,还可以念书,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所以年幼的顾瑞打心眼里喜欢着那个白白净净总是面无表情的弟弟。 没错,弟弟是上天赐给自己的宝物,是所有幸福的来源。 只有九岁的顾瑞这样认定。 “发什么呆啊,快回魂。” 阮江明轻声嘀咕了一句,顾瑞才回过神来,猛的发现电影竟然已经放完。 犯人们在自己主管狱警的看管下一个个回到了寝室,阮江明也推着顾瑞踏进了1708的房门。 进了屋子,是一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说是自由活动,其实是囚犯们睡前的洗漱时间,过了时间浴室将不再供应热水和电,所以在这短短的六十分钟内,八个犯人必须迅速洗漱,否则超过时间只能乘着狱警不巡逻的时候用凉水解决了。 当然,这也只是理论上,顾瑞已经在这里差不多一个月,根本就没洗过热水澡,一直是阮江明半夜把他往浴室里一塞,然后自己用凉水擦洗。那半个小时是给其余六个人准备的,而不是看着就毫无体力的阮江明和半身不遂的顾瑞。 这天夜里,顾瑞等那几个人洗漱完毕,在床上躺了一会儿,阮江明如常爬下床铺,把顾瑞搀扶到洗手间,合上马桶盖,看着顾瑞坐下。 原本应该立即转身离开的阮江明却没有如常一般背过身去,而是轻轻关上浴室的门,在顾瑞面前蹲了下来。 顾瑞绷紧了脑子里的那根弦,警惕道,“你干什么?” 对方用轻柔的声音道,“我帮你洗吧,之前我一直没想到,你这阵子一定很不方便吧。” 顾瑞在黑暗中皱了皱眉,“不用了,谢谢。” “没关系的。”说着便有一双手按在了顾瑞的衣服上。 为了不让自己的衣服弄湿早就脱了只剩下贴身衣物的顾瑞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我说了不用了。” 虽然捂住了自己的衣服,但是还是被阮江明迅速脱去了衣服。 “放心吧,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那声音的确没什么奇怪,硬要说出点异样的话,那只能说反而比起平时阮江明的语气更冷淡了一些。 不同于以往的“热心助人”,在黑暗的浴室里面容模糊的阮江明的声音沉静而凌冽。 下一秒,对方那双温热的手拿起沾湿了的毛巾,轻轻地擦拭着自己的胸口和背部。 顾瑞捏住不顾自己意愿在自己身上来回移动的双手,“别让我再说一遍了,我真的不需要你帮忙。”那语气里的寒意显而易见。 阮江明在黑暗中轻笑,那笑声因为太轻而显得有些模糊,“别老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啊顾瑞,有时候也要试着对人敞开心扉哦。我真的没有恶意。”说到这里,对方顿了一下,“而且如果你再这样挣扎的话,难保不会把那群人弄醒,那样的话,会很麻烦吧。” 的确如此,顾瑞不想招惹麻烦,尤其他现在这样的状态。 “我只是帮你擦洗身体而已,如果我对你有什么不轨举动,你再反抗也不迟啊。” 捏住对方的手渐渐松了下去。 这种地方,这样的年轻人,其实顾瑞早就该察觉到。 这样的男人,也不过是这个监狱里的常态而已。 在不能反抗之前,顾瑞只能选择顺从。 年轻人的双手在顾瑞身上移动,因为看不到对方的表情,顾瑞无法得知阮江明的想法。 冰冷的湿润的毛巾一次次的擦洗着自己的身体,年轻的男人轻轻帮他褪下裤子,擦洗着他身体上的每一寸,细致而轻柔。如果不是这样寒冷,自己也许会觉得舒服也不一定。 这样想着的顾瑞觉得有些别扭。 维持了一个月的平静似乎在这里夜里渐渐崩溃。 这样羞耻地被监狱里的变态男人摆弄着,而造成这一切的元凶,自己却仍旧无法忘怀。 许承善。 多么可怕的男人。 顾瑞闭起眼,轻轻呼吸,寒冷和厌恶在心里来回交替。 下一个瞬间,却被一个温热的躯体抱住。 那是年轻人富有弹性的肌肤的触感,皮肤上散发出的劣质肥皂的味道在顾瑞的鼻腔内四溢。 “很冷吧。”抱住顾瑞的年轻人轻轻开口,用手指轻轻抚弄着顾瑞的背部。手指在身体上滑动的感觉让人忍不住颤动。 下一秒,不知道哪里来的干爽的浴巾突然披在了顾瑞身上。 年轻人轻轻的吐息就在耳边,“不要怕。” 顾瑞定定坐着,“你搞错了。”那声音很是冷淡。 阮江明轻笑,“搞错什么?” “我不是在怕,我只是不喜欢。” “是么,纯异性恋么。”那种玩味似的口吻很容易让人产生许多联想。 年轻人温热修长的双手抚过顾瑞平坦的小腹,即便生出了一些老茧,顾瑞也不可否认那是一双漂亮的手。顾瑞曾在工厂发呆的时候仔细观察过阮江明。 长相清秀身材高挑的阮江明像是异世界来的怪物一样在工厂里做着和其他人一样的机械劳动。他和身边的所有人都产生了巨大的差距,无论是气质和容貌,都给人一种他不适合这里的感觉。 顾瑞在闲暇时也考虑过他是因为什么才被送到这里,思来想去一番之后,只想出了走私或者金融犯罪等十分文气的罪名。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年轻人,却有着不为人知的奇怪性癖。 他喜欢顾瑞。 这点显而易见。 顾瑞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因为顾瑞最近无法不依靠他生存,而且比起别人来,被一个美少年猥亵也没有那么痛苦,甚至可以说,在监狱里,这是别人求之不得的天上掉馅饼似的好事。 不过很可惜的是,顾瑞无法坦然领受这样的好意。 年轻人低下头,湿润的舌尖划过顾瑞的腰线,无论是谁,都无法抵抗这样的诱惑吧。 舌尖轻轻移动,情欲和热度渐渐侵蚀着顾瑞。 然而在阮江明想要含住顾瑞性器的一瞬间,却被顾瑞一下子捏住了下巴。 “够了。” 阮江明抬起头,即便是在这样的漆黑之中,他还是抬起了头,满眼茫然地望着顾瑞。 “你勃起了。”阮江明叙述的是一个事实。 顾瑞拉上裤子,“没关系。” “你没关系可是我有。” “我认为两者没有必然联系,就算你帮我口交你也不会因此射经。”那语气平淡的好像在说什么家庭琐事。 在简短的沉默之后,原本蹲着的阮江明突然起身,用愉快的语气道,“你这人真有趣。”一边说着一边帮顾瑞穿起了衣服。 顾瑞没有接话。 他的脑子里都是许承善的脸。 许承善也有一张漂亮的脸,只是不同于阮江明,他的美近乎刻薄,总是过分惨白的肤色和冷冷的眼神,都让人觉得不可亲近。 可是即便是这样的人,也会有让人迷醉的表情。 和女人上床的时候,许承善总会露出很享受的表情,那张刻薄的脸上也会露出迷醉和银荡的表情来。 这一切的一切,顾瑞一清二楚。 二十五岁的许承善坐在沙发上冷笑。 ——看我和别人上床也会让你兴奋么? 顾瑞无从反驳。 许承善从沙发上站起身,一步步朝顾瑞逼来。 ——顾瑞,我离婚了。 第四章 “顾瑞,我没吃饱。”许承善的声音不大,却很冷。 十五岁的顾瑞看着面无表情瘦不拉几的许承善,把手里的馒头递给了对方。 许承善毫不迟疑地接过馒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虽然穿着顾瑞的旧衣物,但是许承善的脸依旧那么生动漂亮,怎么晒都不会变黑的肤色让许承善有着农村孩子难得的白净气质。顾瑞看着许承善的侧影,淡淡笑了起来,“吃慢点,又没人和你抢。” 许承善抬起头,冷冷扫了顾瑞一眼,随即低下头把剩下的馒头全部塞进嘴里。 不吃饱的话没办法集中精神听课,许承善站起身,一声不吭地往教室走去。操场上还有一些恋战游戏的低年级学生,顾瑞跟在许承善身后,“喂喂,等等我。” 总有那么几个少不更事的孩子会跑过来笑话顾瑞,“你怎么和你弟弟做同班同学啊哈哈哈,是不是留级生。” 顾瑞开始还会生气,还会跑去揍对方,不过几年下来,也早就习惯了。毕竟这些人还是儿童的时候,顾瑞已经进入了青春期。 属于青春期的躁动,在这样偏远而静谧的大山里也变得异常缓慢。 顾瑞每天四点多就会起床,给许承善和自己做要带去学校的午饭,通常都是咸菜陈米之类,或者用每个月剩下的面粉蒸的馒头。冬天的大山尤其的冷,顾瑞和许承善每天必须起早贪黑走十几里的山路去上学,而每天上学的这段路程,是顾瑞最喜欢的秘密时光。 一边这样想着,顾瑞觉得自己被冻僵的双手也渐渐温暖起来了。 做好饭,在五点左右乘着父母还没醒悄悄把许承善叫起来,两个人简单收拾一下就开始了一天的旅程。 许承善总是走得很快,和顾瑞不同,许承善对学习的热衷程度比谁都厉害。 顾瑞曾经笑着夸他,“你读书真好,说不定以后可以考上大学呢。” 十二岁的许承善瞥了眼顾瑞,“是一定会考上。”那眼里的认真和不容置疑让顾瑞吓了一跳。 和善于学习的许承善比起来,顾瑞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普通山里孩子。在有限的师资教育下,顾瑞对英语物理之类的东西根本一窍不通,他每天关心的只是家里的那些琐事。怎样帮家里减轻负担,明天要做什么给许承善吃,毕业之后要去哪里打工才能多挣些钱让父母不再受累等等。 第一次和许承善说起这些的时候,许承善露出了顾瑞少见的笑容,“那挺好啊。”对方甚至给出了这样类似鼓励的话。 只是多年以后顾瑞才明白,那句话的真正涵义。 原本就对许承善不理不睬的母亲在恶病缠身之后突然变得暴躁起来。一直以来都生活拮据的这个家,只靠父亲一个人种地怎么可能支撑得起来。 当十八岁的顾瑞说出去打工的时候,顾瑞的母亲流着泪责骂顾瑞,“谁要你出去干活的,要考大学知不知道?好不容易上了高中,说不定就可以考上大学了。” 顾瑞跪在母亲病榻前,他明白母亲的希望和打算,可是对于这样的家,他怎么可以不负一点责任呢? “反正考上了也没钱读,妈,不如就让我早点出去做事,还可以帮帮家里。而且比起我来,承善的成绩更好,不要说大学,就算是名校也可以啊!我出去打工供他读……” 原本病怏怏躺在床上甚至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的顾母一下子坐起来反手就是一个耳光,“你这个不孝子!在说什么鬼话!他!供他读书!凭什么!他是你什么人啊!你这人就是心肠太好!你看那小子安得什么心,你给他做饭洗衣服他和道过一声谢没!你怎么这么傻啊,你怎么这么傻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傻的儿子!” “妈……”顾瑞皱着眉,“你平时对承善那样就算了,可是毕竟是一家人啊,就算不是你生的,我们从小都在一起相依为命,他不是我弟弟是什么!” 顾母把床前的药罐子全部摔到地,“谁是你弟弟!我们顾家就一个儿子!” “妈!” “别喊我妈!” 在一旁的顾父看不下去,连忙上来搀着顾母,“顾瑞,你快别气你妈了!” “可是……爸!” “你给我好好读书,再怎么穷也要供你上大学!” 顾瑞看着眼前苍老的父母,眼泪夺眶而出。 顾瑞从一阵心痛中惊醒。 “在想什么表情那么可怜?”一张清秀的脸出现在顾瑞面前,透过轻薄而劣质的窗帘透进来的晨光照到阮江明的脸上 顾瑞皱了皱眉,“不要呆在我床边。” 阮江明穿着黑色的粗毛线毛衣,“有没有搞错啊,我住在你上铺诶,上厕所什么的下来总要经过你这里啊,难不成要我跳下来。” 顾瑞懒得搭理这人,拉上被子闭上眼。 阮江明却伸手去拉顾瑞的被子,“还要睡吗?再过四五十分钟就要起床了。” 顾瑞没答话。 对方似乎颇有兴致,“和我聊天嘛。” “会把他们吵醒。” 阮江明蹲在床边不屑地扫了四周一眼,“不会的,一个个都和猪似的才不会醒呢。” 顾瑞刚从那样的回忆中醒来,也没办法再睡,心里像是被淋了一场雨,湿冷而沉重。 “和我说说你的事吧。” “没什么好说的。” 阮江明眯着眼看着面无表情仰躺着的顾瑞,轻声道,“真冷淡啊。” “一直是这么少言寡语的人么?” 顾瑞只是闭着眼不搭话,阮江明倒也不生气,自顾自把脸贴到顾瑞床边。过于亲密的距离让顾瑞很容易感受到对方的温度,年轻人温热的气息扫过顾瑞耳边,那是属于生的气息。 绝望的自己和冰冷的许承善。 从未有过任何妥协和怜爱。 而此时此刻把头枕在自己手臂上的青年,却是这样的温顺而美丽。 “既然不想说自己的事情,那么说说我的吧。” 顾瑞轻轻闭上眼,晨光钻进来,洒在顾瑞的床上,阮江明的声音清冽如冰温柔如水。 “但是在说我的事情之前,我必须要问你一个问题。” 年轻人的侧脸在晨光下散发着柔和的气息,白皙的脖子裸露在外,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那种纤细的感觉,那种让人忍不住去疼爱的感觉…… 顾瑞深深呼吸,靠在自己身上的青年的侧脸渐渐变成了许承善的脸。十六岁的许承善在割完稻子之后靠在了顾瑞身上,浅浅小憩起来。 无法摆脱的过去,像是毒蛇一样缠着顾瑞。 “顾瑞,你杀过人嘛?” 阮江明轻柔的声音猛的把顾瑞拉回现实。 没等顾瑞回答,温顺的青年就用轻得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我杀过哦,我的养父母。”那柔和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笑意。 顾瑞睁开眼坐起身,冷冷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你到底要什么?” 阮江明歪着脑袋,“干嘛这么紧张啊。这里差不多每个人都犯下过重罪吧。” 可是那不应该是你吧…… 竟然在心里说出了这样的话,连顾瑞也忍不住吃了一惊。 “还是说,猛然发现我也是坏人的时候,产生了落差?”青年站起身,弯腰俯身,“所以说,对我还是产生过期待吧。” 那温柔的笑容看不出一丝伪装。 “既然如此,就好好接受我的好意啊。” 下一秒,一个温热的东西已经覆在了顾瑞的唇上。 温热和湿润的吻,还来不及反抗的顾瑞任凭对方在自己的嘴里肆意。 等顾瑞回过神来,阮江明早就离开了现场,朝着洗手间走去,准备开始他新的一天。 又过了一个月,虽然还不能蹦蹦跳跳,但是正常行走对顾瑞已经不是问题了。 在牢里的日子因为每天的重复过得异常缓慢,而之前顾瑞又有伤在身,所以不能参加每周的自由活动。所以说这是顾瑞进监狱几个月以来的第一次自由活动。 活动也仅限于两种,去监狱的图书馆看书和在操场上做体育锻炼。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户外活动,但是顾瑞不太习惯那种气氛,所以在第一时间选了图书馆。 意外的是他第二批被带到图书馆的时候,阮江明已经坐在那里看起了书。见了顾瑞,还兴高采烈地挥了挥手打招呼。 顾瑞叹了口气,真是冤家路窄。虽然图书馆人不多,但是为了让狱警方便看管,犯人们必须尽量坐在一起。 顾瑞环顾四周,看来只有选阮江明身边的位置。 翻阅起随手乱选的散文集。 一边的阮江明凑过脑袋,“想不到你喜欢看这种类型啊。” “并不喜欢。” “不喜欢还选这本,你这人还真奇怪。” “反正只是打发时间而已。”顾瑞抬头看了眼跑到借书处闲聊的狱警们,心想果真没选错地方,来图书馆休息果真是正确的选择。 难得阮江明没有再和顾瑞说话,顾瑞看了会儿无聊的散文,觉得脖子有些难受,扭了几下脖子,发现阮江明还在认真的看书。不仅如此,阮江明看书的速度奇快,刚才自己没去关注,现在才发现他看书的时候每一页停留的时间绝对不超过十秒,没多久就已经看了好几页。再瞥了眼书本的页眉,是维特根斯坦的《逻辑哲学论》,这种书顾瑞一辈子都没怎么碰过,以前许承善爱看书,因为学的是金融,许承善总喜欢看各种各样的书籍丰富自己。 “你这样看书有看进去么?” “嗯?”被打断的年轻人转过头,一脸呆呆的表情。 顾瑞指了指阮江明手里的书,“看上去好深奥。” 对方意外地不好意思起来,“啊……也没有,就是最近迷上了这一类,想多看看比较一下。” 顾瑞点点头,“你看书速度很快啊。”想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应该说,都不像在看书,好像在看照片。” 阮江明笑道,“没有很快,我连一段都没到呢,按照国际标准的话,顶多也就五六级。” “那是什么,快速阅读之类的?” 阮江明点点头。 顾瑞越来越搞不清眼前这个年轻人了。明明有很好的才能不是么?如果是他的话,要考个名校什么一定不费吹灰之力吧,不像自己,毫无才能,平平无奇。 没错,平庸的自己,和过分聪颖的许承善。 “你们全家都是这样!她毁了我,她毁了我你知不知道!”许承善一拳拳打在顾瑞身上,疼痛让顾瑞不禁皱起了眉。 被锁在废弃牛棚里一天的许承善满脸泪痕,声音也因为喊叫和哭泣而沙哑不堪,手腕上的伤痕让顾瑞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 没错,他的母亲,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不甘心!为什么要这样!”哭得泣不成声的许承善跌倒在地,一向爱干净的他不管不顾地抓着地上的石子和泥土扔向顾瑞,顾瑞低着头,却没有躲避。 “她知道你考不上才会这么做的!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你不是那么平庸不就好了!如果你稍微争气点她也不会嫉妒到要毁了我!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一切!!!” “对不起……”顾瑞感觉到自己的舌头都无法伸直,脑子里空白一片,只有许承善绝望的脸是这样清晰。 他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决定他们未来的联考第一天,自己的弟弟竟然被母亲锁在家里而错过了考试。无论后面几场许承善是考还是不考,都于事无补。这样的恨意到底从何而来,这样彻底的恨意到底从何而来。 “都是你的错!你去死你去死!!”许承善像个人偶似的坐在地上,不断地咒骂着顾瑞。 顾瑞蹲下身,抱住哭闹不止的许承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要怎样你才会原谅我?不要哭了,告诉我要怎么样你才会原谅我!” 那一瞬间,原本挣扎着的少年突然停止了推搡。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看着顾瑞,只是看着。 “又想到什么了?” 其实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却总是逃不过对方的双眼。 阮江明看着顾瑞,笑道,“虽然你不太说话,但是实际上是个感情很丰富的人哦。”一脸灿烂微笑的年轻人把头靠在桌子上,这个姿势让他看上去学生气十足。 “是么。”顾瑞合上自己手边的散文集,瞥了眼借书处,发现几个狱警已经朝着他们走来,“自由时间结束了。”顾瑞对身边的阮江明轻声提醒道,说着站起身朝着狱警走去,报告了自己要借书的意图后,又去书架上选了一本看上去稍微还有趣些的小说走向了借书处 阮江明把书放回书架,回到了狱警身边,不一会儿顾瑞也站到了他身后。一群人点好名之后排成一列井然有序地迈出图书室的大门,朝着食堂走去。 吃完晚饭进行例行的道德教育之后,囚犯们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寝室。因为腿脚稍微好了一些的缘故,顾瑞这几天正在慢慢提早自己的洗漱时间。同寝室的几个人也渐渐发现了顾瑞的意图,开始有意无意的刁难。 一回到寝室,顾瑞就收拾了自己的衣物准备去浴室洗澡。刚迈出步子,就被一个凶狠结实的犯人拦住了去路。 顾瑞微微抬头,对方一脸的凶神恶煞,“你去干嘛?” “洗澡。” “谁允许的?” 顾瑞指了指贴在寝室门口的规章制度,“那上面写着。” 顾瑞刚一说完,其他几个人一个个围了上来,“那也得按先来后到来,你来的最晚,最后一个洗。” “你们算好时间把热水都用掉了,要我们剩下的怎么洗。” 对方哼一声,“那关我屁事,谁叫你们来得晚。” 顾瑞冷笑,“这和来得早来得晚没关系,是你们欺人太甚了。”说着就往里面走。 顾瑞还没进浴室,就被两个人拦在了门口,对方和顾瑞身高差不多,但是明显体型更结实一些。顾瑞上下扫了对方一眼,下一秒就对着对方的肚子狠狠来了一拳。 原本在一边默不作声的阮江明突然大叫,“你不要命啦!” 顾瑞却淡淡笑了起来,“快去叫长官啊!” 剩下的囚犯一听要叫长官,立即紧张的把阮江明按倒在地。可惜阮江明在被捂住嘴的时候已经喊出声来,“长官救命啊!!!”寂静而狭长的监狱走廊上,阮江明的呼救声清晰可闻。 狱警在几分钟之后出现在了1708寝室的门口。 “怎么回事!5176,是不是你在大声喧哗?” 阮江明还没答话,顾瑞就举手道,“报告长官,是我摔了一跤,因为腿伤没好疼得厉害,所以不小心喊了出来。” 年轻的狱警一脸狐疑地看着直挺挺的两列犯人,“是这样吗?” “是的长官!”八个人齐刷刷喊道。 刚才为首为难顾瑞的男人又接话,“长官!我们没能好好照顾有伤在身的5413,是我们的责任,对不起!” “长官对不起!” 一脸不耐烦的狱警捏了捏腰间的警棍,“下次再这样给我全体关禁闭!清楚了没?” “清楚了长官!” 狱警冷哼了一声,一脸不耐烦地出了房门。 等狱警走远,一屋子的犯人才放下心来。 顾瑞率先开口,“不知道在监狱里斗殴要加多少刑期,不过对于我这样的死刑犯而言,似乎加和不加都没什么区别。” 死刑犯几个字一出来,原本还在愤怒之中的几个囚犯眼中都不约而同的闪过一丝惊讶。 也是,即便是坐牢,也有罪行大小的区别啊。 顾瑞淡淡笑道,“你们看,其实我也是个很有集体意识的人,既然大家住同一间屋子,难道不应该好好相处么?” 几个人沉默不语,而这点沉默等同于默认。 顾瑞拿着洗漱用品,走进了浴室。 阮江明看着顾瑞的背影,唇边不自觉染上了一丝笑意。 真是善良可爱的人啊,顾瑞。 洗了热水澡舒舒服服躺下的顾瑞很快便睡了过去。 可惜好的开端没能给顾瑞带来一个好的梦境。 梦里的许承善站在顾瑞面前,满手沙石的许承善看着顾瑞轻轻笑了起来。 在那样的月色之下,一切痛苦和绝望都被遗忘,取而代之的,是轻而易举追逐而来的妄想。 那样凄厉的笑容和刻薄的语言,让顾瑞总算明白了什么。 “你,想干我吧。” 不是的,并不是这样的。 “你总是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只是……只是把你当做挚爱的弟弟而已。 “拿着我的衣物自慰的感觉怎么样,很爽吧。”在月光下哭泣着又嗤笑着的许承善的脸,让顾瑞的理智在一瞬间崩溃。 不不,不要再说了。 渐渐被撕裂的丑陋的面具,一点点被剥离的肉体。 “那么喜欢我的话,明天就留在家里吧。反正你也考不上。” 那一袭惨白的衬衣和清冷的月光之下,许承善捏住了顾瑞的手。 顾瑞那双生满老茧的粗糙的手,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到了对方。 许承善把顾瑞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细细摩挲,动作轻柔地好似他们是一对亲密的爱侣。漂亮的笑容,温热的肌肤的触感,让顾瑞的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 “开心吗?”那声音宛如毒药。 顾瑞着了魔一般地点头。 “开心的话就笑吧。” 下一秒,顾瑞轻轻弯起嘴角,笑了起来。那笑容幸福地毫无杂念,那只是单纯地、满足地、得到了珍爱之物的笑容。想得到他,想占有他,这样的想法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那一瞬间,许承善那鲜红的双唇和漂亮的脸变成了一个诅咒。 第五章 “你到底犯了什么罪啊顾瑞?”青年的脑袋挂在床边,从顾瑞这个角度望过去,既危险又恐怖。 “不要用这么危险的姿势和我说话。” 阮江明嗯了一声,没几秒就出现在了顾瑞的床上。 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熟络,阮江明像是条家养的狗,认定了就不松口。 “所以?你犯了什么罪?”阮江明仍旧死抓着刚才的问题。 顾瑞不说话。 阮江明靠过来,光线暗淡的夜里,咫尺的距离,阮江明跨坐在顾瑞身上,并不是没有意图的。 过了一会儿,却突然笑起来,“我猜,你一定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犯下弥天大错。” 顾瑞半睁着眼,对于阮江明的怪异举动他也渐渐习惯起来。 阮江明的肢体柔软,他以跨坐的姿势趴到顾瑞身上,在顾瑞耳边轻轻呢喃,“顾瑞,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在害怕什么,烦恼什么?” 顾瑞睁开眼,阮江明像是着了魔的话剧演员,居高临下看着他,笑靥如花,神色清明。 顾瑞推开趴在自己身上的年轻人,“早点睡吧。” 阮江明歪着脑袋,“真不可爱啊顾瑞。” 顾瑞懒得搭理,摆摆手,示意他自动自觉走开。 阮江明轻轻下了床有扶梯爬上自己的床铺,末了,又以最初的姿势把脑袋伸出床沿,“顾瑞,有能力去爱一个人,难道不是很幸福的事情么?” 顾瑞闭上眼,曾经他也这么想过,不过斗转星移时光荏苒,现在还留在他心里的,除了伤心和绝望之外,竟别无他物。 “别闹了,快睡。”顾瑞用被子把脸蒙了起来,这动作显得有些孩子气。 第二天一大早,一群人洗漱完毕被狱警带去了工厂。因为是重刑犯的监狱,很多人都是注定几十年甚至一辈子在这里过活,所以很多东西都会变得很较真,很现实,比如工厂。比起其他监狱的一些包装劳动,他们却是在做电子零件的组装。 因为给了一些钱打通的关系的缘故,顾瑞被分在了比较轻松的检验环节,顾瑞拿起成品,来回看看,确认产品完好便放进了传送轨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几天换季过敏顾瑞的睡眠质量不太好,做了几个小时工,脑袋竟然昏沉沉的,险些睡过去。 “5176!”在机械设备隆隆的嘈杂声中,顾瑞听到了一个熟悉的编号。摇了摇脑袋努力清醒神智,见到不远处的两个狱警正押着阮江明往外走。 阮江明的双手被金属制的手铐靠着,穿着灰色的囚服,低着头面无表情地往大门走去。正找不到答案的顾瑞却听到一边的工人发出奇怪的笑声。 顾瑞瞥了对方一眼,才发现四周人的眼神都不太对劲。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一行人排好队浩浩荡荡地去了食堂。顾瑞四下看了看,并没有阮江明的身影。身后的室友冷笑,“在找你的小情人?” 顾瑞猛一回头,发现对方的眼神里满是戏谑。 阮江明是在三天后的早操时间才出现的。大家动作一致地做着傻呵呵的广播体操,只有阮江明呆呆站在那里,时而摆手,时而踢腿,但是那动作显然和身边的囚犯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整齐划一的队伍里,只有阮江明有气无力地做着和大家步调完全不同的早操。 可是即便如此,平日里连放个屁都要管的狱警却对他置若罔闻。 顾瑞一边一丝不苟地做着操,一边看着不远处的阮江明。阮江明的脸色白的不正常,运动中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神里也没有往常的那种神采奕奕的感觉。 他只是微微低着头,做着那些可笑的动作,裸露在外的指尖都微微泛着青白,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寒意。 做完早操因为这两天突降暴雨的关系,为了防止不必要的灾祸和意外发生,监狱决定让犯人们回房间自由活动,下午再进行教育。 正是难得的休息时间,犯人们由狱警送回牢房之后,各自做起了自己的事情。有的拿起图书馆借得过期杂志在看,有的小心翼翼的吃着省钱买下的食物,还有的干脆呼呼大睡起来。 监狱就是这样无聊的地方,生活物资的极度匮乏和一尘不变的生活步调,让人的的欲望也渐渐消磨干净。 毕竟不是国外的监狱,没那么多暗潮汹涌的事情发生。 顾瑞看着呆呆站在自己面前的阮江明,“干什么?” 阮江明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这几天和我换一换床铺可以嘛?只要每天起来之前收拾好不会给长官发现的。” 顾瑞这才发现顾瑞的声音嘶哑的不正常,慢慢坐起身,“怎么,你生病了?” 阮江明笑笑,“算是吧。”下一秒,整个人却已经坐到床上来,“先给我躺一下。”随即就自顾自把顾瑞叠好的被子铺开钻了进去。 窗外的雨声吵得人心烦,雨滴“吧嗒吧嗒”砸在旧式玻璃窗上,风声呼呼地钻进来。 阮江明裹紧被子,“好冷……”那声音里满是哀怨。 顾瑞坐在床边,瞥了眼四周,发现同寝室的那些人依旧各管各的,索性也就放开了胆子。伸出手,覆在了阮江明的额头上,接触对方皮肤的一瞬间,顾瑞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发烧了。” 阮江明闭着眼打着哆嗦,“能不能给我倒杯水喝?” 顾瑞随即起身给阮江明倒了杯水递了过去。 阮江明睁开眼,皱着眉艰难地坐起身,接过顾瑞的杯子。那张漂亮的脸上满是疲惫和病态。 “要不然中午的时候和他们说一下,让你去医务室吧。” 阮江明轻轻摇了摇头,从被子底下伸出一只手来,被拽在手里的,是一盒阿司匹林。 顾瑞皱了皱眉,“你哪里来的药?”监狱里是严禁私自携带药物的,而去了医务室也是按照份数每天发放药物,不可能出现这样一整盒的阿司匹林,之前常去医务室复诊的顾瑞对此一清二楚。 阮江明没有回答顾瑞的话,低着头剥了一颗胶囊出来,塞进嘴里,喝了口水咽了下去。 吃完药的阮江明把杯子递给床边的顾瑞,可是对方却没有接。 阮江明看着面无表情的顾瑞,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别和小孩子似的。” 顾瑞夺过阮江明手里的杯子放在窗台上,然后迅速捏住了对方是右手。 “你干嘛?”阮江明表情不悦道。 顾瑞扯开对方的衣服领子,宽松的驼色粗线针织衫里,阮江明的锁骨上满是青青紫紫的痕迹。 “你……”原本就知道不是么?可是即便知道,当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还是充满了愤怒。 可是这愤怒又从何而来呢? “干嘛一副死了爹娘的表情。”阮江明的声音像是被人扼住喉咙似的苦闷而难听。顾瑞看着对方唇上那些干裂的伤口,脑子里嗡地一下。 “为什么不告诉我?” 阮江明歪着脑袋,虽然和之前那种如沐春风般的感觉相去甚远,但是仍旧满是温柔,“告诉你有意义么?”下一秒,却突然把那张憔悴的脸凑到顾瑞面前,“还是说?你在心疼我?” 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笑容。 顾瑞往后退了一些,皱着眉道,“算了,你好好休息吧。 阮江明却一扫刚才的可怜表情,眼睛里突然染上了一丝兴奋表情,”果真还是在关心我吧?“ 顾瑞冷冷道,”随你怎么想。“ 阮江明维持着淡淡地微笑,”一定是在关心我,否则的话,怎么会不知死活来管我。“ 顾瑞扭过头,不想多说,脱了鞋准备爬到上铺去躺一会儿。却听到阮江明又轻轻嘀咕了一句,”如果不是的话,和他们一样装傻不就好了。“ 顾瑞爬上床,扫了眼寝室,所有人在视若无睹在嘲笑的,原来只是这件事。 夜里顾瑞做了个梦,睡在不习惯的别人的被子里,让人很容易醒醒睡睡。 梦里许承善年轻的脸庞模糊而冷淡,”顾瑞,我想念夜校。我不能就这样下去。“ …… “我不能就这样一辈子给别人端盘子开门领位!你听到没!”被狠狠拽着衣领的自己,竟无从反抗。 为了许承善背井离乡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愿意为他做任何事的自己,实在是让人厌恶。 “我要念书!你听到没有!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要去!” “可是钱……”顾瑞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我不管,你给我再去找一份工作,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放弃的。我不能让自己就这样变成一个废物。” “我知道了。”顾瑞看着自己满是裂痕的指尖,“我知道了。”他重复了一遍,像是在确认这个信息一样。 许承善只是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随后抓着包就出了门。 为了许承善放弃高考,为了许承善离开那个残破的家,这样的自己让人厌恶至极。 可是为什么呢?即便是那样,他还是深爱着这个对自己呼来喝去毫无感情的弟弟。 这样无能为力,这样病态痴迷。 顾瑞捡起许承善随手扔在地上的贴身衣物,贴在脸上,那尚存的许承善的味道,都叫人痴迷。 是的,让这一切走到这一步的,不正是自己么? 如果自己没有爱上许承善,如果自己更聪明一些,也许一切就不会变得这样糟糕了。 没错,这都是他的错。 悔恨和痛苦纠缠着二十一岁的顾瑞,让他喘不过气。 顾瑞在近乎窒息的郁结中醒来。 单薄的铁质双层床在这样的夜里摇摇晃晃,把原本迷迷糊糊的顾瑞一下子拉回现实。下一秒,顾瑞连忙把头伸到床边。 远处探照灯的灯光让屋子里的东西蒙上了一层模糊的影子。 阮江明的床边站着几个黑影,轻轻的喘息和摇晃声夹杂着雨声,一切昭然若揭。 糟糕到了极点。 顾瑞迅速爬下床,原本站着的人听见动静,齐刷刷朝顾瑞看过来,虽然看不真切,但是想来那些人的表情都十分惊讶。 正在阮江明身上的男人喘着气轻声道,“怎么了?” “5413下来了。” “什么?”对方的语气里满是兴奋,“他也要来排队办事?” 阮江明痛苦的呻吟声在顾瑞耳边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没有抵抗也没有喊叫,只是压低了声音努力忍耐。 昏暗的房间里,阮江明的脸上的表情却是这样清晰。 “不要……顾瑞……不要……” “呵,被操的时候还想着你呢。”像条狗一样伏在阮江明身上的男人用恶心而粗鲁的声音开口。 明明是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明明不想惹麻烦的。 “不用……管我……”阮江明的声音发着颤,顾瑞想起白天他吃药时的表情,心里有一丝不忍。 原本就已经被狱警折磨地够惨了,现在还要轮到这群犯人…… “操!你他妈好歹扭两下啊。”男人说着就是一巴掌,狠狠甩在阮江明脸上。 阮江明痛苦地闭着眼,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想来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或者,也早就放弃了抵抗。 顾瑞迅速推开了身边的人,静静走到了床边,以为顾瑞要进行近距离观摩的人好心地让了位给这个新人。下一秒,顾瑞抬腿就是一脚,把正在性交过程中的男人从阮江明身上踹开,一把拉到了地上。 即便是这样高壮的男人,在那样毫无防备的状态下一下子就滚到了地上,顾瑞狠狠补了几脚之后,对方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声,不仅如此,那声音越来越大,鬼哭狼嚎似的,这才把原本愣在当场的一伙儿人惊醒,继而才反应过来,一下子把顾瑞团团围住。 顾瑞迅速闪过要扑上来的那些人,把试图打过来的人踹到在地,从袖子管里露出了一把木质的梳子,只是梳子的一头被磨尖了,用途显而易见。 “顾瑞。”被护在身后的阮江明用已经被整的不成人形的声音开口,“别做傻事。” 顾瑞却淡淡道,“我不喜欢看恶心的事。” 阮江明用虚弱到几不可闻的声音开口,“可是这种恶心的事在你来之前也经常发生,别惊动狱警顾瑞,不要把事情闹大。” 顾瑞没有接阮江明的话,而是对着面前的这群跃跃欲试的人冷哼一声,“你们几个可以上来试试,相信你们也应该清楚,以你们几个的身手,就算制服的了我,少几只眼睛被捅破肝脏也是正常的。” 刚才被弄下床的人捂着下身阴测测地笑道,“顾瑞是吧,你别以为自己会点功夫就怎么怎么,待会儿有你好受。” 这人话一说完,门就被打开了,原本漆黑一片的屋子也一下子亮堂起来。顾瑞这才想起刚才那几声夸张的嚎叫。几个狱警一股脑冲进来,看了眼手里拿着“凶器”的顾瑞,二话不说就糙着警棍过来把顾瑞压在了下面。 六个犯事的囚犯却一脸无辜地排好队伍站在一边,眼神里满是得意。 “怎么回事!”为首的狱警喊道。 顾瑞的头被按在地上,冰冷而粗糙的水泥地摩得脸生疼生疼。顾瑞抬起头,发现带头的狱警正是之前他入狱时在监察室见到过的姓黄的中年男人。 顾瑞正想要解释,那边的阮江明却已经爬下床,“长官不关他的事。” 黄姓男人上下扫了眼面前的阮江明,那一脸的惨白和乱七八糟的床铺以及床上的不明液体,都让这个狱警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 对方随即露出了一脸恶心的表情,往前走几步把阮江明踹倒在地,“操你妈真基罢恶心!” 顾瑞皱着眉,看来这位黄警官似乎误会了什么,而且还很讨厌鸡奸。 “快把这两个带去禁闭室。”他的语气里满是怒意。 眼看两个人就要被带走,顾瑞连忙喊了一声,“报告长官,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是在救人。” “什么救人!恶不恶心啊你!搞这种事情还他妈敢闹事!给我带走!”黄姓男人冲过来就是一棍子。 顾瑞被打得脑袋犯晕,还是努力解释,“长官,他们在对5176施暴,我看不下去才和他们打起来的。” 原本正要走人的狱警一下子停下身来,走到那六个人面前,“他说的是真的么?” 六个人齐刷刷喊道,“报告长官他在撒谎!” 黄姓狱警又走到顾瑞面前,黝黑的脸上带着一丝狠毒的表情,“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是实话?” 顾瑞指着阮江明“如果我和他真是那种关系,我为什么不悄悄做却要弄得所有人都知道。而且如果真的是我们在乱搞,被他们发现,可是为什么会打起来?他们赶紧报告长官然后让你们处理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弄到和我打起来了之后才来和您报告?我刚才的确在睡觉,睡着的时候发现他们六个在对5176施暴,我看不过眼才出手的。” “哦?”中年狱警挑眉,转身看着那六个人。那几个人抿着唇,表情紧张。 黄姓狱警似乎还想再问几句,身边的年轻狱警却突然凑到他身边,贴在对方耳边说了几句话。 原本表情冷酷的中年男人突然微微皱起了眉,下一秒,突然转身对身后的几个小狱警摆了摆手,“把这两个人管道禁闭室,明天早上再说。”说着就把顾、阮二人拖了出去。 顾瑞眼看对方已经下了决定,多说无益,只好任凭狱警把他们带走。 冰冷的雨打在身上,顾瑞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回头瞥了眼身后的阮江明,更是一脸的惨白步履蹒跚。 禁闭室是一排用红砖砌起来的小平房,和他们住的牢房不同,这里没有什么基本生活设施,有的只有一间间不通风不透光的小隔间。 顾瑞原以为他和阮江明会被分开关,却不想他们两人被带到了位于最尽头的同一间屋子前。身后的小狱警掏出钥匙,打开锁在铁门上的环形锁,又用拉开了里面一层木门的插销。 “吱呀”一声,已经掉了漆的木门被推开,顾瑞和阮江明被推了进去,狱警按下墙壁上的开光,昏黄的白炽灯在头顶发出暧昧而诡异的光线。 迎面而来的湿气和霉味刺激着顾瑞重度过敏的鼻子。和想象中不同的是,这间房间的面积很大。 不仅如此,糊了水泥的墙壁和地上镶嵌着一些长条铁链和镣铐。 显而易见,这屋子的用途不仅仅是关禁闭而已。 还在观察着屋子,顾瑞就已经被一个狱警推到了墙角,用地上和墙上的镣铐铐住了他。金属冰冷的质感让他猛一激灵。 拷好他们两个,狱警恶狠狠的留下一句“老实点”就关上门离开了,似乎是忘记关灯了。 外面依旧下着雨,雨声透过薄薄的墙壁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屋子里冷得让人忍不住打哆嗦。连他都有些受不了,何况是已经受了伤的阮江明。 顾瑞瞥了眼不远处锁着的阮江明,“你怎么样?” 似乎是觉得阮江明没力气造次,狱警只拷了阮江明的双脚,所以此时此刻阮江明正趴在地上,没有出声。 “还清醒着么?” “嗯……”阮江明的声音听上去满是痛苦。 顾瑞现在手脚都被锁着只能在站着和双手吊着坐下这两种姿势中选择。 “你的药还在衣服口袋里么?” 对方却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也没说话。 顾瑞看着他裸露在外的脚踝和手腕,已经被搓掉了一层皮,脖子上也满是青紫的痕迹,显然伤势比白天的时候更严重了一些,更不要说那些看不见的地方了。 “暂时动不了?” “嗯。”对方应了一声之后,努力把原本朝向对面墙壁的脸扭过来,昏黄的灯光下,阮江明的脸上竟然满是泪水。 顾瑞看着他,不自觉地皱起了眉,“深呼吸,慢慢的,跟着我的节奏。”顾瑞边说便深呼吸起来。 阮江明看着顾瑞认真的表情,闭上眼冷冷道,“没用的。” 顾瑞停下深呼吸的动作,“你这样只会让自己更痛。” “顾瑞……自我催眠、意志力抵抗什么的对我一点作用都没有。”阮江明用极其缓慢的语速道。 顾瑞直直看着阮江明那种毫无血色的脸,也就是说眼下这个情况,他什么都做不了。 顾瑞环顾四周,“这不是禁闭室吧?” 就算没有用,起码也想分散一下对方的注意力,也许会有缓解疼痛的作用。阮江明嗯了一声,缓缓睁开眼,“是刑房。” “以前来过这里?” “经常。” 说完这句,气氛一下怪异起来。 屋子里那种霉味让顾瑞心烦,雨下个不停,顾瑞抬起头,昏黄的白炽灯被门缝里钻进来的阴风吹得摇摇晃晃。 顾瑞拽了拽链子,自己能活动的距离有限,怎么样都没办法走到阮江明面前。 但是阮江明的脚链似乎挺长,顾瑞捏了捏拳头,对躺在地上死尸一般的阮江明道,“稍微好一点的话你爬过来趴在我腿上睡。” 原本把脸买在手臂之间的阮江明慢慢抬起头,呆呆看着顾瑞。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恐惧,脸上竟没有一丝表情,甚至连一点疼痛的扭曲感也没有。 “裂了。”阮江明的声音冰冷异常。 顾瑞皱起了眉,当然明白阮江明是什么意思,“这么严重?” 阮江明微微点头,“被弄了好几天,原本吃了药要休息,谁知道他们要那么搞。” 顾瑞抿着唇,不知道说些什么,顾瑞这一辈子,什么事没见过? 杀过人放过火,以前当小弟的时候也给上面人处理了不少人,可是强暴……这是顾瑞从来不会去做的。 尤其是对一个男人而言。 阮江明却这么习惯的说出这些。 似乎是见顾瑞不说话,觉得气氛不对劲,阮江明连忙加了一句,“你也别多想了,在这里这种事也没什么。” “你没反抗过么?” 阮江明苦笑,“我能反抗一次两次,能反抗得了一辈子?”说到这里,他又想到什么似的,“其实只要忍到年纪大了就好,谁愿意去碰个又臭又硬的大叔。” 顾瑞见他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不知为什么有些来气,“你一个大男人,你要是一开始反抗,他们能拿你怎么办?” “别说得好像我欠操似的顾瑞,要不是没办法,谁愿意被这么折腾。”阮江明冷着一张脸,连语气都是冷的,顾瑞从没见他这样,今天的一切都怪里怪气的,从白天到晚上,和脱轨了的电车一样乱七八糟惨绝人寰。 “我能和那些犯人翻脸,能和狱警翻脸么?”阮江明幽幽道。 顾瑞这才想起事情的开头,“你这样多久了?” 阮江明努力支起身,似乎是想爬到顾瑞那里好好说话,可是爬了几步就停在了半路上,“五年了。” “五年?”顾瑞咀嚼着这个年份,“你是少年犯?” 阮江明唇边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我都二十八了。” 看上去倒是很年轻,顾瑞在心里补了一句,“他们会把我们怎么样?” 阮江明淡淡回答,“打一顿。” “在这里?” 阮江明点点头,“估计他会亲自来收拾我们。” “什么意思,他是谁?” 阮江明又莫名其妙笑起来,双手扒在水泥地上,一步步朝着顾瑞爬过来,那样子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女鬼。 好不容易爬到顾瑞脚边,皱着眉自顾自往顾瑞腿上一趴,“我没和你说么?” “说什么?” “这个监狱有个爱我爱到死的变态狱警。” 第六章 阮江明爬到顾瑞身上,顾瑞因为双手绑着,没办法低头抱住他,只好把身体往前靠,希望能给阮江明点体温。 阮江明半眯着眼,那张脸仍旧是漂亮的,“你能不能帮我拿药,我好痛。” “有力气爬过来没力气找药吃?” 阮江明笑道,“我可是把你当做最后的终点拼了命地爬,回光返照也只有一次吧。” 顾瑞看了看被锁着的双手,在手边没有任何道具的前提下,这种铁链根本不可能挣脱开。 阮江明看顾瑞一脸的为难,轻飘飘补了一句,“我看你的手骨架不大,挣脱看看。” 顾瑞这才发现,那个拷着他的手铐的尺寸的确不太对。 “观察力真差。”阮江明咕哝道。 顾瑞觉得奇怪,“你刚才怎么不说?” 阮江明轻轻喘着气,“刚才没靠你那么近没看到。” 顾瑞试着动了动手,虽然尺寸是稍微大了一些,但是要强行挣脱出来,必须把小指的关节弄错位。 “我为什么要为了你伤害自己?” “你也可以不做啊。反正我无所谓。虽然会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顾瑞低头,看见腿上的阮江明闭着眼,明明气温那么低,他的额头上却密密麻麻附着一层冷汗,看上去可怜又微妙地透着一股可爱。 “我救了你。”顾瑞的心里生出了一丝怪异的感觉,说话也不自觉不灵活起来。 阮江明弯起嘴角,“被轮奸和毒打我选了前者,可是因为你的插手我现在两样都得经受。” 顾瑞皱了皱眉,此时此刻的阮江明浑身散发着一股奇怪的气息。 那嘴角的一丝笑意和惨白的脸庞,让顾瑞在那一刹那想起了许承善。 怎么会这样…… 明明一点都不想找麻烦…… 阮江明在顾瑞的腿上轻轻发着颤,虽然他一声不吭,可是情况一定不好。 即便只是阿司匹林,也稍微有点止痛和治疗的效果吧。 顾瑞咬了咬牙,捏紧了左手,深吸一口气之后,用力往外挣脱。 “嘎达”一声之后,顾瑞的左手终于获得了自由。 顾瑞忍着痛把错位的小指接回去,随即低头看着腿上的年轻人。 意料之外的年轻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顾瑞一语不发地朝年轻人衣物的口袋探去,一板药片还好好躺在那里。顾瑞拿起药,扣出一粒放在阮江明唇边。 温热的舌尖接触到了顾瑞的沾了尘土的指尖,阮江明吞下药片,舔了舔干燥的唇。虽然是这样的糟糕情况之下,却还是诱人至极。 “顾瑞……” 青年温热的声音让顾瑞有一瞬间的失神,“嗯?” “你也吃一粒吧,你不是很疼么?”阮江明指的是顾瑞的手指。 顾瑞抬起左手看了看,“没关系,并不是很疼。” 阮江明意味不明地笑起来,“很能忍呢。” 顾瑞接话,“彼此彼此。”或者应该说,甘拜下风。 阮江明没有接话,顾瑞想起之前的对白,“对了,刚才说的狱警是?” 阮江明靠在顾瑞的腿上闭着眼,脸上除了痛苦只有疲惫,“明天你就知道了。” 顾瑞没想到明天来得这么快,更没有想到传说中的人物来得这样准时。 一个三十出头面容平凡甚至可以说得上和善的男人出现在了房间里。 他一个人上前,身后的两个小狱警拿着一个黑色的小尺寸旅行箱进了门。 男人指了指房间的角落,“放在那里就可以了。” 小狱警二人放好东西,把钥匙递给男人,轻轻询问,“还有什么吩咐么?” 男人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没事了,你们先去忙自己的事吧,辛苦了。” 比顾瑞在这个监狱见到的每个人都礼貌和温和。 阮江明天亮之前就自己爬到了原处靠在墙边,见顾瑞面无表情盯着男人,对着顾瑞露出了个嘲讽的笑容。 那笑容里的意思很明确。 男人关上门,脱下大衣,露出了黑色的制服。腰间的警棍和配枪摆放得一丝不苟,袖子的扣子也扣得十分整齐。 真是个严谨的男人啊。 男人笑着走到顾瑞面前,“你叫顾瑞是么?” 顾瑞点点头。 男人也笑着点了一下头,却在下一秒,对着顾瑞的胸口狠狠就是一脚。 肋骨……才恢复没多久的肋骨似乎又断裂了。 剧烈的疼痛一下子遍布顾瑞的身体,顾瑞不禁周期了没,却没有发出喊叫。 男人笑眯眯地蹲在顾瑞面前,“很能忍是么?听说你以前也是个人物,不过落到今天这个下场,看来也没什么翻身的机会了。”说着就从腰间操起警棍。 男人把警棍伸到顾瑞面前,“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顾瑞看着眼前的黑色金属质的短棍。 “这可是你的专业领域啊。” “ASP……”太空钢材合金漆面,黑色乙烯基合成手柄,化学镀镍21寸,这可不是国内警员的普通配备。 男人眯起眼笑着,“算你识货哈哈,不仅是我,小阮也很中意这款呢。”说着便转过身,看着一边的阮江明,“是吗?” 阮江明面无表情看着对方,一语不发。顾瑞发现阮江明的眼神里有一抹男的的清明。 “是不是!给我说话!”男人说着便对着阮江明狠狠就是一棍,阮江明躲避不及,那棍子狠狠抽在了脸上。 顾瑞想去踹男人一脚,却因为铁链的牵制而无能为力,只做出了空踢的动作。 男人转过身,“你还想帮他?!”原本面容和善的男人突然一改刚才的柔和,一脸暴怒的表情,发了疯一样跑到那个行李箱旁,嘴里不断的说着,“我要给你们点颜色看看,我要给你们点颜色看看。” 拿到东西的男人又回到了顾瑞和阮江明身旁。 他把鞭子、短柄匕首、一罐子不明液体和一些虐待工具齐刷刷摆在地上。 顾瑞想,如果这人先来虐自己,他到底要不要先反抗把他的脖子给扭断。不过看这个男人的身手和下手力道,毕竟是经过训练的,未必可以在短时间内制服。而且,他原本真的不想多生事端。 但是如果他先去对付阮江明的话…… 顾瑞看了已经快要昏过去的阮江明一眼,实在是不敢再想。 “他已经昏过去了。” 顾瑞希望能暂时吸引一下眼前这个变态男的注意力。 男人露狰狞的笑容,“那好,在他醒过来之前你先陪我玩玩。” 那声音里显而易见的兴奋让顾瑞心里烦躁起来。 没想到在短短半年之内,连挨了两次毒打,一个是行刑专家,一个是监狱变态。 顾瑞的脸贴着地面,左眼被打得根本睁不开。背上和臀部被鞭子抽得伤正火辣辣的疼。 真不是东西。顾瑞深吸一口气,如果他有出去的一天,如果…… 出的去么?顾瑞在心里自问。 明明是这种时候,却无法集中精神想办法脱离现在的状况。 被禁锢的男人们,只有被虐的份。 不远处的阮江明正在被男人摆弄来摆弄去,顾瑞的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 “他已经……没办法……” 变态男瞪大了眼睛转过身来,“他没办法难道你有办法?” 顾瑞抿着唇,过了一会儿才接话,“他被人强暴了。” 男人笑眯眯道,“我知道,是我糙了他。” “不,除了你之外,还被同一个牢房里的六个人……” “什么?!”原本正兴奋的男人一下子露出阴狠的神色,“老黄可没和我说这件事。” 顾瑞冷笑,“估计对他来说这件事十分微不足道。我和阮江明可不是乱搞才被抓进来的。” 变态男听完这段话,板着脸想了一会儿,突然“咯咯咯”笑了起来,“你这是在说我打错人了么?” 顾瑞淡淡道,“即便没有理由,你想打谁就可以打谁,我只是想告诉你真相。” “哈哈哈哈!”男人一下子莫名其妙高兴起来,“说得好!没错,我想打谁就打谁,想干谁就干谁!你们这群畜生没权利和我讨价还价。被轮了又怎么样?那群废物我回头再去收拾。”说罢又把注意力放回了阮江明身上,轻轻细语,“小阮,小阮……我来疼你了。”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解开了裤子。 已经发烧烧到迷糊的阮江明闭着眼,皱着眉,一张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嘴里不停得叫,“好痛……好痛……不要……”那声音可怜得让人想堵住耳朵。 变态男看阮江明一脸的可怜样,俯下身亲了一下他的额头,“没事没事,一会儿就不痛了。” 顾瑞用剩下的一只眼看着这件事发生了。 在短短的48小时之内,阮江明已经被七个人给上了。 ——顾瑞,有能力去爱一个人,难道不是很幸福的事情么? 那时候阮江明的神情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不要……呜呜呜……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一直都没有露出软弱深色的阮江明却半眯着眼开始抵抗。 即便是被那些人强迫,即便是被顾瑞撞见了现场,都没有表现出一丝软弱的阮江明,此时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 ——你这人真有趣。 那张漂亮的脸,那张笑起来如沐春风的脸,此时此刻却是如此狼狈不堪。 “求求你……求求你原谅我……我再也不敢了,我不会在这样了。” “哈哈哈哈,小阮今天表现很好嘛。”男人拍拍阮江明的脸,加快了身下的动作,没多久就自顾自射了。 射完之后的变态男把东西抽出来,休息了一会儿,又突然转过身看着顾瑞,此时此刻的顾瑞裤子被退到膝盖处,衣服也被拉到露出脊背的高度,也就是说,顾瑞一直出于裸着屁股的状态,虽然年过三十,但是顾瑞的容貌也尚且可以称得上年轻和端正,也就是说,如果有人好这口,顾瑞的身体也并不是没有吸引力的。 想到这里,顾瑞的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果不其然,对方突然没由来爆了一句,“你被人干过没?” 顾瑞在心里突然不知道该不该庆幸对方的早泄,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为自己能成功地把变态男从快被干死的阮江明身上吸引过来而骄傲。 所以顾瑞选择沉默。 变态男把裤子往上一提,爬到顾瑞身边,来回打量着顾瑞的脸。 好在顾瑞的脸已经被他打成了猪头,相比之下再无所顾忌的色魔也会略有胆怯。 男人看了一会儿,又捏了捏顾瑞腰部的肌肉,“虽然感觉还不错……不过……”对方又上下看了盐顾瑞,“还是算了,感觉在操自己同类一样。” 顾瑞在心里松了口气。 可是眼下的情况,他和阮江明到底有没有机会生还? 虐也虐过了,干也干过了,变态男的生理和心里都得到了满足,他们是不是能活着走出这里,成为了首要的问题。 “不要……爸爸……妈妈……不要打我了……哥哥,不要……”不远处的阮江明又哼哼唧唧了几句,不过顾瑞因为头晕没听清。 顾瑞再醒来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除了变态男以外的人声。 “你现在搞出这样的事,要我怎么给你挡?” 变态男的语气得体而轻松,“我知道这次是我玩儿过了一些,给你工作上造成了诸多不便,但是看在大家十多年同事的份上,帮一把吧。”那语气里的笑意非常渗人。 与此同时,和他对话的人却显得非常正常,语气里倒是有几分焦急,“你老是这样!以前就算了,弄死了就当事故了事。可是新狱长的底细你还没搞清楚你就敢这样胡闹!” “老连,你就再帮我一次。” “不是我不想帮你。先不说这个过气老大,那边那个小子又发烧又肛裂,我这边不能做详细检查,要是肝脏破裂的话那是必死无疑。” 变态男似乎思考了一下,末了才回了一句,“你先帮我看一下,要是死了我会处理。” 顾瑞虽然脑子浑浑噩噩,但是听到现在为止,显然这两个人不打算送他们去医院,而监狱的医疗水平根本不足以应对他们两人受的伤。 他还能拖一会儿,可是阮江明显然等不及了,再等下去,恐怕之后死路一条。 挣扎了许久才努力张嘴发声,声音怪异地不像自己,“就说是我们两个斗殴。” 原本正在争吵的两个人一下子把目光集中在顾瑞身上,顾瑞又重复道,“送他去医院吧,就说我们两个打架斗殴,我丧心病狂对他施暴,之后被你们发现制止。” 变态男听了顾瑞的“建议”,随即踱步到顾瑞面前,“你倒是对他情深意重啊。” 顾瑞没有说话,也没力气在说话。 “我要真把你们送医院了,万一他醒了反咬我一口怎么办?”变态男似乎心存疑虑。 顾瑞实在没体力再纠缠下去,“你写一份案情说明,我签字。” 原本面无表情的变态男一听顾瑞说完,脸上立即染上了几分笑意。转身对身后四十多岁的医务人员道,“你听见了,先把他们简单收拾一下,然后按照那‘老大’说的做。” 带着眼镜一脸书生气的男人蹲下身,面无表情看着躺在地上的顾瑞,轻声道了句,“如果他死了怎么办。” 顾瑞闭上眼淡淡道,“那么大家一起死好了。” 眼镜男唇边勾起一丝笑意,“好气魄。” 当顾瑞第三次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闻到的是一股刺鼻的消毒药水的味道。 一个看上去三十岁上下带着眼镜的男人凑到他跟前,是那个医生,“终于醒了。” 顾瑞试着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深处火辣辣的疼痛,眼睛也模模糊糊地看不清东西。 对方拿来一个水杯,用棉签沾了沾,在顾瑞的唇边涂抹。 “这里是医院?”看四周的摆设不像是监狱的医务室。 男人点了点头,“的确是医院,不过……”男人带上不知道哪里来的医用手套,捏着顾瑞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又拿随身的手电筒检查了一下顾瑞的左眼,“你马上就要出院了。” 强烈的光线照过来,刺得人头疼。顾瑞眯着眼,心里原本泛起了一丝希望被轻而易举地掐灭。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顾瑞觉得浑身的疼痛也在逐渐恢复,突然想起那个奄奄一息的年轻人,“阮江明怎么样?” 男人放下手里的东西,“放心吧,还没死,好在脏器没怎么受伤,不过他下面得好好修养了。”把手套仍旧垃圾桶,“你的左眼看不清东西吧。” 顾瑞点点头。 男人按了下呼叫铃,“让这边的医生检查一下好了。”说着便在顾瑞床边坐下,但单手支着脑袋,一脸的惬意,“我叫连育白。” 顾瑞静静躺着,也不说话,一脸书生气的男人凑到顾瑞面前,“看不清东西的感觉是不是有点恐怖和不安?” 顾瑞依旧没搭话,却微微点了点头。 叫连育白的男人面容秀气,虽然一直笑眯眯地,却完全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顾瑞琢磨了一会儿,对方却突然开口道,“我是衡山监狱医疗事务组的负责人。” 顾瑞想了下,终于决定接话,“之前没见过你。”而且对于那种政府机构来说,这个负责人的年纪也未免太轻了。 对方露出了一个很淡的笑容,“不要露出那种怀疑的表情。” 顾瑞略有些吃惊,他少说也活了三十多年,喜怒不形于色这个道理,是顾瑞最基本的准则。 男人给顾瑞掖了掖被子,轻笑起来,“和你一样保养的好啊,我们可是同岁呢。而且我当班的时候基本都在办公室处理组里的事情,你是看不到我的。不过我可是见过你好几次呢,拿药的时候。” 顾瑞回忆着刚入狱一个月时的状态,想来每次去拿药的时候的确有一个小房间在医务室的角落,想着想着,连育白和那个变态男之间的对白又一次闪进了脑子里,想来这人在监狱里也是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连医生。” “嗯?”对方的语气和表情都颇为开心的样子。 “你是来来代替狱警接我回去么?” 对方点点头,“不过可不是代替,这原本就在我的工作范围之内。” 话刚说完,门外就响起了两声敲门声,一个五十多岁的医生推门而入,连育白笑着坐起身,“老师你来啦。” 竟然是熟识的医院。顾瑞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屋子里的一举一动。 连育白笑着接过顾瑞的病例,低头查看了起来,“对了老师,他的视网膜受损的程度似乎比预期的厉害。” 被叫老师的男人走到顾瑞面前,表情一脸严肃,“我先做下基本检查。要是真的有问题待会儿再叫眼科的人过来一趟。” “嗯啊,麻烦你老师了。”连育白说着便放下了顾瑞的病例,自顾自在一边坐下。 检查完毕之后发现顾瑞的眼睛果真出了问题,找来眼科的医生看了之后说要尽快安排手术。 原本一脸清闲坐在凳子上的连育白微微皱了皱眉,把前来检查的医生大法走之后,坐到了顾瑞床边,“这下可麻烦了。” 顾瑞用模模糊糊的视线扫了连育白一眼,“不想给我手术么?” 连育白摆摆手,“也不是,只是周立维那边不太好办,他一定不会答应的。” “是那个变态男?” 连育白“扑哧”医生笑了出来,“别那么说,他就是有点不良嗜好而已,人其实还不错。” 顾瑞在心里冷笑,人还不错?那也只是针对你们吧。 说到人品,顾瑞又不自觉扫了眼面前的连育白。 “要不然这样,你给他塞点钱吧,他那人除了那点嗜好之外就只认钱。” 顾瑞冷冷道,“那我也要联系得上人才行啊。我是什么罪进来相信你也知道,资产也都冻结了。” 连育白淡淡笑道,“不会那么可怜吧,连几万块的手术费都拿不出?”那语气里略带揶揄的试探让顾瑞生出了一个计划。 没钱这当然是假话。虽然到了这步,但是顾瑞在外面还有几个秘密账户,而且那些钱原本就是傍身用的。不过…… “我现在身陷囹圄,至今为止也没个人来探望。要怎么想办法?” 连育白靠在椅子上,一脸悠然自得的神情,“人情可没你想得那么淡薄,你刚进医院的时候有女人来探望过你哦。”说到这里,对方又露出了一丝笑意,“不过当时周立维也在,我怕他会对女士不礼貌,就悄悄把她打发走了。” 顾瑞在心里愣了一下,想来那是乔亦琦派来的人。原本面无血色的脸上突然平添了几分生气,“是吗,那多谢连医生的关照了。要是可以的话,帮我联系一下我的女人吧,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相信她愿意帮我出手术费。” “医者父母心,我当然不会见死不救。”说着连育白站起身来,“不过,既然是帮了这样性命攸关的一个忙,希望顾先生你到时候可别忘了我。” 顾瑞弯起嘴角,“那是一定。” 第七章 顾瑞三天之后在连育白的安排下进行了手术,连育白总是笑嘻嘻看着他,不动声色的做些小动作。原本不太合作的变态男似乎听了连育白的话,也答应顾瑞进行手术之后继续在医院休养一阵子。 做完手术之后的第四天下午,顾瑞正无聊地看着窗外的,连育白笑嘻嘻走进来,身后跟着个带着口罩的小个子护士。 顾瑞上下扫了眼护士,发现对方的眼神一直在朝他这边看。 连育白转到顾瑞身边,“怎么样?今天情况好点了么?” 顾瑞嗯了一声,懒得搭话,连育白伸手掀开了顾瑞左眼上的纱布,检查了一下,“嗯,恢复的还不错,下午可以拆纱布了。”说完这句又对身后的护士招招手,“你过来帮他量下体温,我有事先出去一下。” 护士点了点头,就走到了顾瑞床边。顾瑞看着带着口罩眼神冷漠的护士,发现对方的双手十分细嫩,虽然没有多夸张,但是却留着纤长漂亮的指甲。 顾瑞这才察觉到哪里有异,刚想出声喊人,正把体温计往顾瑞衣服里塞的护士突然开口,“顾爷不要紧张,我是乔先生派来的人。” 顾瑞满脸狐疑地看着面前的人,护士拿出一张纸,上面是只有乔亦琦和他知道的一段密语。 顾瑞扫了眼面前的护士,“以后是你负责?” 对方点点头,“乔先生已经把您的一些资料交给我,下次我会去衡山监狱探监。” 顾瑞“嗯”了一声,“是连育白牵的线?” 女人又点了点头。 顾瑞皱眉,“查过背景没?” “查过,暂时没什么可疑。乔先生说如果有什么不妥,让您告诉我。” 顾瑞抿着唇想了一会儿,“你回去让乔亦琦把监狱里的人的家室情况都给我查一遍,有儿有女的显摆一边,不到三十的也排除,孤身一人平时话不多的给我单独列出来。下次来的时候想办法告诉我。” “知道了。” 顾瑞自己把温度计拿出来递给女人,“记得下次来穿得风尘一些,多笑笑。” “是。” 术后半个月,顾瑞被接回了监狱。因为上次的事情闹得很不愉快,周立维也暂时收敛了气焰,并且好好收拾了招惹阮江明的六个人。 在医院的时候顾瑞向连育白打听了一下阮江明的情况,他的消息是阮江明的伤势虽然虽然没有危及性命,但是需要好好休养,又鉴于这件事情有点复杂,所以被带去单独疗养了。 等顾瑞真的回到监狱,发现阮江明还没有回来,去连育白处领药的时候,也稍稍打听了一下,然而对方给出的答案却让人有些担忧。“他啊,新来的狱长说要好好疗养之后做一段心理辅导再回归。”那语气里的暧昧让顾瑞很是担心。 顾瑞忍不住多问了两句,到底所谓的心理辅导是什么程度,什么方法,却是连连育白也不得而知。 转眼就到了八月,顾瑞是在寒冬入狱的,这是顾瑞在衡山监狱过的第一个夏天,也是他和阮江明被毒打之后的第三个月。 顾瑞如常去医务室拿药,却发现原本应该在办公室的连育白却不在屋里,忍不住随口问了一句,“连医生呢?” 值班的医生冷冷扫了顾瑞一眼,“连医生今天去开会了。”那眼神里的轻蔑显而易见,意思是你这种阶下囚还想要连育白这种级别的人来关照,真是自我感觉良好。 顾瑞接过药,又被这个眼神凶狠的年轻医师做了检查,轻手轻脚出了医务室。 连育白这点很得顾瑞的心,即便是处处关照,却也做的不着痕迹,做事做的这样滴水不漏,的确叫人喜欢。 顾瑞拿了药在狱警的监视下回到了牢房,因为之前的伤势没有完全好透,再加上连育白的医生证明,让顾瑞的劳动强度和时间都适当减少了一些。 手里捏着纸袋的顾瑞刚一进门,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已经三个月没见到的阮江明,正面无表情地坐在窗边。此时此刻的阮江明已经换上了长袖的灰色春季囚服,因为衣着轻薄的缘故,让阮江明整个人看上去很是消瘦,连眼角的那一丝倦怠,都看得一清二楚。 顾瑞和狱警已经进了门,可是对方却丝毫没有抬起头的意思,只是呆呆坐在那里,也没和狱警问好。 顾瑞心想不妙,万一身后这个小狱警发起火来,难保不会又是一顿毒打。 然后显然是顾瑞担心太多了。 原本表情呆滞的阮江明似乎是察觉到了门口的两个人,突然直直站起身,快速朝着他们走来。 是要来报告长官了吧。顾瑞在心里很是反感这种习惯。 阮江明几步走到顾瑞跟前,下一秒,却突然突然表情狰狞地笑了起来。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脖子已经被阮江明用力扼住了。 那双原本清明温顺的眼里满是兴奋和杀意。 掐着顾瑞的双手越来越近,无法呼吸无力抵抗的状态真叫人心烦。 他是真的要杀自己啊。 当顾瑞无论怎么掰都掰不开对方的手指的时候,顾瑞才发现这个事实。 身后的小狱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任凭顾瑞被掐了十几秒才冲上去遏制。 “你干什么!”一边咋咋呼呼地喊,一边操起警棍就朝着阮江明砸去。 应该力道不小的攻击,阮江明却完全不为所动似的,嘴里一个劲的絮絮叨叨,“去死吧去死吧……都是你都是你哈哈哈哈哈……去死吧你去死吧!!” 顾瑞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气道完全阻塞造成不能呼吸的话,只要一分钟心脏就会停跳。现在还剩下几秒? 要死了,好像真的会死? 顾瑞的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么莫名其妙就死了呢? 耳边是小狱警的声音,“放手!你他妈不放我弄死你!” 吵死了。 到底要不要死呢? 失去一切,被许承善背叛的自己,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么? 真他妈怪异! “啊……”顾瑞瘫软在地。 被几个狱警拉住却仍旧疯笑不止的阮江明看着自己,“你想不想死顾瑞!你想不想死!哈哈哈哈……” 顾瑞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意识的最后是一股熟悉的消毒水的气味。 有人把他的脑袋微微抬高,拍着他的脸喊道,“听得到我说话么?” 哦,是连育白的声音啊。 “你想不想死?” 不对,这明明是阮江明啊。 顾瑞醒来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连育白。 “醒啦,感觉怎么样?” 顾瑞眨了眨眼,左眼的视力依旧没有恢复,模模糊糊之间,可以辨认得出的只有面前的这个男人,“我昏迷了多久?” “五分钟。” 顾瑞的脑子依旧昏昏沉沉,明明感觉一个世纪那么长,原来不过是五分钟而已。 连育白从被子底下抓起顾瑞的手腕,“一般人被掐个几分钟早就死透了吧。” 顾瑞懒得回答,所以没说话。 等脑子清明一些了,才想起刚才的经历,“阮江明呢?” “在禁闭室呢。”连育白在顾瑞的病例上刷刷刷地写着些什么。 “他怎么了?” 连育白把椅子转过来,露出了一个微笑,“大概是因爱生恨吧,所以对你产生了杀意。” 顾瑞把右手枕在位置有点低的枕头上,“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连育白笑道,“好啦好啦,不要放在心上。”说着慢慢退去了脸上的笑意,“可能被TJ过了。” “嗯?”顾瑞有些不明白。 “之前不是说了么,新狱长的心理辅导啊。” “是狱长做的?” 连育白玩弄着手里的水笔,“新狱长据说是个高材生哦,在做公务员之前可是个心理学教授呢。” 又是心理医生……顾瑞的脑子里想起的只有先前死亡三十天时的那个陈姓华裔。 “那他的目的是?” 连育白淡淡笑道,“可能,只是个癖好吧。” 顾瑞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监狱可真是盛产变态。” 连育白但笑不语。 顾瑞在恢复了体力之后被送回了牢房。刚才在工厂劳动的六个人也已经回到了牢房准备睡前事宜。 顾瑞躺在床上,怎么都无法理解阮江明为什么要杀他。如果真的疯了,他要杀的,难道不应该是那些虐待过他的人么? 比如周立维那个变态狱警,又或者是面前的这六个废物。 顾瑞闭着眼,脑子里有些混乱。 那双眼里的恨意是如此清晰,以至于连顾瑞都生出了一丝恐惧。 阮江明喊着他的名字,并且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到底他在那个狱长看护下的三个月是怎样度过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瑞带着一大团疑问,慢慢睡了过去。 被阮江明袭击之后的第一个周末,顾瑞迎来了一次突然的探访。被狱警带去会见室的顾瑞心里仍旧有些狐疑,明明还在准备和物色阶段,那个女人不应该这么高密度的来探访。 表情冷淡地走进会见室,玻璃窗外做着得,竟然是已经半年多没见的乔亦琦。 虽然已经努力压抑自己的激动,但是那泪光闪闪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瑞皱着眉在隔断玻璃前坐下,无奈地拿起电话,“收敛一点。” 阔别许久的淡淡的声音钻进了乔亦琦耳朵里,乔亦琦一下子生出了恍如隔世之感。 比起过去的顾瑞,现在的顾瑞恐怕只能用憔悴和干瘦两个字形容了。 “顾爷……” 顾瑞抿着唇,不悦地扫了对方一眼,“注意点。” 乔亦琦这才察觉到自己的不妥,连忙收敛了神色,用手势比划到:听说您被袭击,是不是相关人员做的? 顾瑞摇头,淡淡道,“放心吧,这里饭菜还不错。你不要担心。” 乔亦琦知道顾瑞在分散话题,连忙也搭话,“小云说很想你,顾爷,你要在里面好好表现,争取减刑。” 顾瑞不自觉冷笑了一声,虽然是用来打掩护的对话,可是还是会不自觉注意内容。 他这样的死刑犯,还争取减刑?真亏乔亦琦能脱口而出。 那边的乔亦琦又趁势连忙打了几个手势:保外就医。 顾瑞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自己也要保重,以后不要来看我了。要好好做事。”说着便挂断了对话。 乔亦琦看着顾瑞要走,连忙又做了个“杀”得手势。虽然这个动作幅度大了一些,好在顾瑞站起身的时候正好挡住。 顾瑞狠狠瞪了乔亦琦一眼,却见对方用唇语道:许总、杀手。 顾瑞在转身的一瞬间,原本渐渐恢复的平静又在一瞬间崩塌。 顾瑞回到寝室,意外的阮江明也已经回来。 即便是发生那样的事情,似乎上面也没有想给他们换牢房或者床铺的意思。 阮江明一个人坐在上铺,在顾瑞进门的一刹那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虽然没有了先前的杀意,但是那眼神也绝对不算和善。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已经无暇顾及阮江明的事情了。 许承善要杀他。 他竟然要杀他。 顾瑞一动不动坐在床上,捏紧了拳头,指甲深陷在皮肉里,顾瑞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 这一切,这一切的一切,原本就只是想问个为什么。 为什么那么恨我?为什么要千方百计的置他于死地? 在脑子里问出这样问题的顾瑞在下一秒却轻易找出了答案。 只是单纯的恨吧。 他们之间,原本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感情。 无论亲情也好爱情也罢,都不曾有过。 许承善对顾瑞,从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只有恨而已。 为了赚取微薄的政府补贴而千方百计把许承善领回来的母亲,整天碌碌无为对谁都漠不关心的父亲,以及……对许承善有着变态情欲的自己。 这样的家庭,谁会愿意呆啊! 可是母亲却毁了许承善摆脱这一切的机会,不仅如此,阴差阳错之下,许承善甚至被迫得和顾瑞相依为命。 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许承善也逐渐变得扭曲起来。 许承善说过,他会走到今天这步完全都是顾瑞的错,如果顾瑞不再他身边,他也许会好好打工读书好好生活,结婚生子都不是问题。 可是就是因为顾瑞,即使正常毕业找了工作也成了家,却无法摆脱顾瑞那如影随形的爱欲。 许承善说,因为顾瑞的纠缠,他无法正常的去爱一个人。爱对于他来说,变成了一种恶心的行为。不管自己如何的喜欢那个女人,只要在一起,只要对方表现出一点点的纠缠,就会恶心的想吐。 因为她们时时刻刻会让许承善想起顾瑞。 二十五岁的许承善突然出现在了顾瑞面前,唇边的那一抹冷笑却让顾瑞的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我离婚了,顾瑞。” “你很开心吧。”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才无法去爱别人!你这个臭虫什么时候才能去死,你给我去死!!” 许承善一边踢打着一边叫骂着的身影,以及双膝跪地任打任骂却忍不住微笑起来的自己,真是恶心透顶。 真的是恨到想杀死自己吧。 即便再恶心还是被迫委身于自己,即便再讨厌也要在一个世界存活。 能让许承善摆脱自己的方法,似乎真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杀死自己。 哦,原本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个事情。 只不过晚了十几年而已。 是时间给了顾瑞许多错觉,让顾瑞以为一切都已经好转。 其实根本就没有改变。 他和许承善,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改变。 正是酷暑难当的季节,顾瑞却在这一夜被一股寒意惊醒。 睁开眼的顾瑞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朦胧的光线,心中一阵怅然。 真是难看啊。 原本已经打算好要重新振作卷土重来的不是么?即便不是为了自己,也要为了跟着自己那么多年的那些兄弟们。 顾瑞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进监狱的那一天,他的脑子里其实乱得很。他给自己设想过千万种进监狱的理由,却唯独没想过是被许承善出卖。 是自己一直太天真了。 回想起那时候,许承善的确是一心要他死,当时知道他去巴基斯坦的只有许承善和跟自己一起去的那批人,除了许承善安插的内线之外,其余亲信都在那次抓捕过程中阵亡了。而且去的时候在遇到国际刑警之前还遇到过一些民兵和竞争对手的突袭,想来也是他通风报信,所以不管落在谁手里,他都应该是死路一条。要不是乔亦琦动用他留下的大笔资金,自己也根本不会得到什么死缓的结局,八成是什么死刑犯立即处决之类。 正当顾瑞想着些有的没的,突然发现上铺的人有所动静。 之前有过被突袭的经历,顾瑞这次当然有所准备,赶紧轻轻坐起身绷紧了神经准备在第一时间还击。 一只瘦得骨节分明的脚掌踏在了扶梯上,继而是整个人站在了顾瑞面前。 朦朦胧胧的灯光下,阮江明表情木然地看着顾瑞。 顾瑞维持着紧张的姿势,冷冷看着面前的阮江明。不想多问什么,如果他攻过来,顾瑞会毫不留情的与之格斗,即便对方受伤也无所谓。 面容冷漠的年轻人淡淡道,“顾瑞,这次不是来杀你的。” 又不是小孩子,人家说一句就会信一句,顾瑞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面前的阮江明也没有靠近的意思,只是维持着那个距离,“实在对不住了顾瑞,上次我没控制好。” 顾瑞依旧不说话,对方却自顾自接话,“我前阵子,不是被隔离修养了么?” …… “那时候,我被新来的狱长相中了哦。” …… “可真是个文气的男人啊。”虽然用词还算丰富,可是顾瑞发现,阮江明的表情丝毫未变。眼前的这个男人,和自己所熟悉的那个经常微笑着的青年判若两人。 “顾瑞,你听过洗脑术么?” …… “对啦,就是那种通过药物和精神双重虐待,达到控制目的那种行为。” …… “比较有名的例子的话,应该就是莫斯科审判了吧。” …… “顾瑞,你明白了么?” 顾瑞微微皱眉,“所以?” “我被狱长做了实验啦。” 看来正如连育白所言,阮江明在被隔离修养的那段时间,的确在心理上遭受了不小的摧残。 可是……顾瑞不动声色地扫了眼面前的青年。即便如此,这也不是顾瑞可以轻易原谅和信任的理由。 “前几天在禁闭室的时候,我用之前看过的书上的方法,给自己做了心理治疗哦。”依旧是那种满是语气助词的说话方式,可是表情却依旧冷冰冰的,那感觉简直就像是……就像是…… 青年指着自己的脸,“如果不常笑的话,很容易让你想起许承善吧。”青年说着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微笑。 虽然,那笑容略显扭曲,有点不伦不类。 从年轻人嘴里迸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配合着年轻人的笑容,让一切都怪异到了极点。 顾瑞捏紧了手里连育白给的防身物品,压低了声音,语气中满是寒意,“你到底是谁?” 原本一直站着不动的阮江明突然往前走了两步,“我是阮江明呀。” 顾瑞皱起了眉,在青年人靠近的一瞬间一个反手扼住了阮江明的喉咙。 没错,就像是之前阮江明对自己所做的一样。 在一瞬间扼住对方,用最大的力道,收紧收紧……直到对方死亡。 阮江明闭着眼,虽然怕得浑身发抖,却丝毫没有反抗的迹象,修长的双手垂在两边,微微皱着眉的脸白得可怕——像个厉鬼。 不过是一念之差而已,顾瑞放开了对方,“你为什么不反抗?” 阮江明睁开眼,一边急促地喘着气一边低着头轻声咳嗽,“因为……顾瑞……你……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下一秒,阮江明就一下子掐住了顾瑞的脖子,第二次! 不仅如此,因为顾瑞先前是双手受了伤,阮江明竟然一手牵制住了顾瑞的双手,一手死死扼住顾瑞的脖子用身体把他压在了床上,死亡和危险的气息又在一瞬间回到了顾瑞身边,“很后悔吧顾瑞。”对方一改先前的冷淡,轻笑了起来,“刚才没有把我掐晕真是可惜呢。” 顾瑞瞪大了眼睛,才在一瞬间联系起了前因后果,“那个杀手是你!” 阮江明把脸靠近顾瑞,这样的姿势之下,竟然亲昵地蹭了蹭顾瑞的脸颊,“真聪明。” 顾瑞恶狠狠地瞪着阮江明,心里一万个后悔。 为什么会有那种妇人之仁,如果刚才做了,现在死的也就不会是自己了。 “别露出那种后悔绝望的脸啊顾瑞,我可没打算杀你。” 阮江明的气息在顾瑞耳边,温热的暧昧的语气和声音,“顾瑞,我很中意你哦。中意到差点要杀了你呢。” 阮江明磁性的声音在顾瑞耳边想起,那个略带笑意的声音,甚至说带上了几分魔魅。 顾瑞这才发现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从来都没弄清楚阮江明这个人。 原本已经在死亡边缘,现在却说出了这样奇怪的话来。 “今天你去探监了吧,所以你最近是不是打算有所行动了?” 顾瑞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冷笑道,“既然是许承善派你来的,相信你也知道我现在已经彻底落败,再无翻身机会。” 许承善眯起眼盯着顾瑞的脸,幽幽道,“讨厌,不要和我打官腔啦。” 顾瑞对于这样阴晴不定,毫无目的的对白难以招架。 对方却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顾瑞,在过去的七个月里,我有无数的机会杀你。可是我没有动手,你知道为什么么?” 顾瑞没接话。 对方自顾自道,“因为我第一次见到被人狠狠背叛失去一切的人还能那样若无其事的坐牢。” “那是你少见多怪。” 阮江明笑道,“才不是呢,被所爱之人背叛的滋味,不是所有人都承受得起的,尤其是,顾瑞你这样会那么认真去爱一个人的人。” 这又是在演哪一出?爱恨纠结伦理剧?被说中的痛处让人心烦意乱。 奇怪的脱轨的感觉让顾瑞烦躁。 “你是杀手。”顾瑞似乎在提醒着对方。 阮江明笑着点头,“对,我是杀手。” “你的任务就是杀我,而不是和我说那么多废话。” 阮江明把脸埋在顾瑞的脖子里,闻着顾瑞身体的味道,“你错了顾瑞,我呢,是个很容易背叛主顾的毫无信誉的杀手哦。” 顾瑞皱着眉瞥了眼压在自己身上的阮江明,才发现对方正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望着自己。 “所以顾瑞,和我和好吧。”阮江明的声音是这样的情意绵绵。 顾瑞维持着皱眉的动作,越来越不理解眼前的人了。 第八章 娇小的女人瞥了眼远处的狱警,用唇语道,“您要的东西已经交给医生了。” 顾瑞点了点头,经过一番斟酌之后,最后还是选定了连育白。 虽然他一没有家庭二没有负累,最不适合做接线人,但是他浑身却散发着一种会让人去相信的感觉。 连育白也笑着说,“顾瑞,没有比我更好的人选了吧。那些狱警很惹人厌吧,而且可信度也不高,既然都是赌,为什么不赌一赌我呢?” 所以顾瑞下了赌注。 连育白说,“虽然这样说有点煞风景,但是等你出去之前,请一定要把你身上的每一分钱都交给我,否则的话,即使你到了门口我都有办法把你弄回来。” 那笑容深不可测,顾瑞却觉得有些安心,好歹,这人喜欢钱。 比起那些不难以捉摸的人来,喜欢钱的人更好控制也更直接。 “没背着我找小白脸吧。”顾瑞回过神来对面前的女人笑道。 女人用做了花哨指甲的指尖点着唇,“讨厌啦顾爷,我是那种见异思迁的女人么?” 顾瑞笑笑,“我也不是让你守活寡,不过这里的日子那么难熬,你起码得多看我几次再走吧。” 女人撩拨着额前的发,对时不时朝他们这里瞟上几眼的狱警抛了个媚眼,“放心吧顾爷,我可是个有情有义的女人。” 顾瑞和面前的女人又闲扯了一阵,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负责押送顾瑞的狱警拷上顾瑞,又看了眼在隔断玻璃外笑得媚眼如丝的女人,“艳福不浅啊。” 顾瑞低着头,故作轻浮道,“还行吧,比不了当年。” 身后的狱警不知道哪根筋搭错,“里面外面都有人伺候,你这失势的老大也算没白活一场。”说着便操起警棍狠狠给了顾瑞的后背一棍子。 莫名其妙。 顾瑞皱着眉弯下腰抱住头,嘴里哼哼唧唧,“别,别打了长官,我错了。” 年轻狱警居高临下地看着顾瑞,顾瑞从指缝里看着狱警的脸色,那是什么表情啊? “是嫉妒啊。” 顾瑞趴在医务室的床上,因为顾瑞装着被打到要害,那个年轻狱警不得不把顾瑞送去了医务室。 “一个蹲监狱的废物,那个傻逼也嫉妒?” 连育白瞥了眼帘子外的实习生,拉开抽屉扔了一个文件夹给顾瑞,“在这里呆久了,很容易就会不正常的。” 顾瑞冷笑,“这倒是大实话。” 连育白一边装模做样写着病例,一边轻声道,“因为是关押重刑犯的监狱,所以地处偏僻与世隔绝,那些个狱警平时又没事情做,生理和心理的压力都没办法纾解,久而久之多少都会受到一些负面影响。” 这话听上去倒也没错。 “那么你呢?”顾瑞直视着对方的双眼。 连育白轻笑,“我啊。”又不动声色看了眼四周,“我不就是变成了守财奴么?” “哦,倒是个很健康向上的爱好。” 连育白习惯性地玩弄着手里的圆珠笔,指了指顾瑞手里的文件,“你快看,看完我要立即处理掉。” 顾瑞点点头,低头翻阅起了手里的文件。 文件的的首页轻描淡写写着几个字:阮江明,男,198X年出生,然后是一张随意安插在文件里的不知道从哪里复印过来的两寸黑白证件照。 照片上的人看上去年纪不大,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在那样的年纪里,对方却拥有着完全不属于同龄人的冷淡气质和精雕细琢的容貌,微微勾起的嘴角形成了一个似有若无的笑容,纤细而漂亮的五官给人的印象非常深刻。 顾瑞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小说里的几句话——应该说是气色好呢,还是说散发出对生命的抑郁呢?……仔细打量,你会觉得这个学生浑身散发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怪诞气息。 没错,再也没有比这两句话更贴切的形容了。 照片上微笑着的阮江明,让顾瑞忍不住皱起了眉。 “很漂亮吧。”一边的连育白轻笑,“那个年纪,不正是作为玩物最好的年纪么?” 对于连育白这样的暗示顾瑞没有表示赞同,而是继续看着手里的资料。 阮江明是个弃儿,四岁的时候之后被一个条件不错的中产阶级家庭领养。 原本应该是个不错的开始吧,顾瑞忍不住想起了被他们家领养的许承善,如果是被那样优越的家庭领养,许承善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吧。顾瑞不自觉的捏紧了手里的纸张。 这样的幸福似乎没维持多久,十二岁的时候,阮江明的养父母和养兄葬生火海,只有他在那场大火中活了下来,之后阮江明便被送去了福利机构。 阮江明的声音突然钻进了脑子里。 “顾瑞,你杀过人嘛?” “我杀过哦,我的养父母。” 顾瑞看着照片上的阮江明,想来那应该是阮江明在福利机构时拍的。漂亮爱笑的年轻人,应该很容易找到下一家吧。 可是在福利院呆了一年多,十三岁的阮江明就失踪了。原本就是孤儿,再加上是在政府的福利院中失踪,这件事也就被不了了之了。 等阮江明再一次出现在资料里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因故意杀人罪而被捕入狱的二十三岁青年。资料的下面贴着一张阮江明被捕时的照片。双手被拷着穿着黑色风衣的年轻人除了衣着发型之外几乎和现在的阮江明毫无二致,硬要说区别的话,那应该就是照片上的人脸上毫无表情,给人一种非常可怕的感觉。 表情漠然的年轻人被警察扭着双臂,却没有丝毫的愤怒和抵抗,只有那一丝的漠然。既不是希望,又不是绝望,就像个默默等死行将就木的人一样。 资料和介绍仅有那么一页,顾瑞往后翻了翻,却已经不是表格样的东西了。 再次前后左右翻阅,后面却仍旧只有那十几页的简报。 连育白凑过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开始有点理解狱长这么喜欢这孩子的原因了。” 顾瑞只好翻看着那些简报,资料上也没有给说明,不过既然做成了简报,想必是和阮江明有关的东西。 简报的内容很杂,所使用的语言也是乱七八糟什么都有,中文、英文、法语、意大利语、俄语、西班牙语、捷克语……顾瑞能辨识出的就有十多种,内容也是什么都有,从交通事故到金融讯息,甚至连房产拍卖都有,但是其中大多数都是社会新闻。 顾瑞前前后后看着那些简报,把中文和英文的都读了一遍,突然发现了一件事,下一秒,顾瑞连忙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连育白,“你看过了吧。” 连育白点点头。 顾瑞抿着唇,过了几秒才开口,“你的想法是……” “和你一样。” 顾瑞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这么看来,阮江明并不是许承善随意挑选的杀手,而是他为顾瑞精心准备的一份大礼。 顾瑞深吸一口气,合上文件夹,递给连育白,“快点处理掉吧。” 连育白接过东西,笑眯眯道,“要是狱长看到这本东西的话,一定会很兴奋吧。毕竟只是一知半解就让他对阮江明产生了那么大的执念。” 顾瑞皱着眉,“不要做傻事。” “知道了。”说着便把把文件夹打开,把里面的纸张一张张抽出,扔进了碎纸机里。 顾瑞一瘸一拐地回到牢房,因为是工作时间,房间里只剩下被狱长钦点为“重伤未愈”的阮江明。 狱警看了看坐在顾瑞床上的阮江明,又扫了扫顾瑞,“你们安分点,别以为其他人在不在就可以为所欲为。” “是的,长官。”两人齐刷刷的回答。 顾瑞走到床边,还没开口就被阮江明先声夺人,“搞小动作去了?” 顾瑞冷冷看着面前的阮江明,心里烦躁不安。 从阮江明的身世和后面做的那些事看来,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仅如此,那些报纸里有几起所谓的意外事故,简直让人头皮发麻,那种不顾身边人死活的做法,实在是让人受不了。比如领导视察工厂却被钢水包脱落煮熟,又或者被意外爆炸的的玻璃渣子插遍全身活活疼死,被莫名其妙的利器插进身体什么的更是加家常便饭。 由此可见,阮江明这个人根本就没什么道德观,对于别人的死活更是毫不在乎。 这样毫无人性的阮江明,又怎么会轻易放过自己呢?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阮江明笑着道。 顾瑞没有回答对方。 对方却缓缓站起身,颀长而漂亮的肢体在顾瑞面前,过分灿烂的笑容摆在脸上,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蒙在阮江明身上,一瞬间给人一种恍如梦中之人的感觉。 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顾瑞脑海里阮江明那张似笑非笑的证件照。 顾瑞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面前的人却随着他的步调进一步,“对,就是这种既轻蔑又恐惧的眼神。” 顾瑞微微皱起眉,“既然你说已经放弃杀我了,为什么还要缠着我不放。” “真可恶啊顾瑞,我又不是坐牢做傻了。不杀你当然是有条件的啊。那天还没说完呢。” “什么条件?”对方的话让顾瑞一下子安下心来,好在是有条件的,这才合情合理。 阮江明指了指身后的床,“和我上床啊。” “啊?” 原本绷紧神经的顾瑞一下子愣在了当场。 阮江明却依旧一脸的风轻云淡,“我的国语有问题么?就是,和我上床啊,脱光衣服,躺在一起,互相抚摸着性器,舔弄对方的身体,然后插入,然后抽动,之后射经的那种事啊。还不明白吗?” 顾瑞皱了皱眉,对阮江明这样赤裸裸的说出这样的话来觉得实在难以理解。 “条件不错吧。” 这种条件……顾瑞还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当真,尤其是看过阮江明的资料之后。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阮江明一副不等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样子,而顾瑞的脑子里也正做着各种打算。 阮江明半眯着眼,一边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一边打破沉默,“我在想,你是不是找人调查过我了。” 这个阮江明,太聪明了。 顾瑞面无表情地瞪着对方,“是又怎样?” “怪不得怪不得,我就觉得奇怪,怎么会露出那种复杂的表情来。明明前几天刚对你告白过,好感度不应该这么低啊。” 又在混淆视听么?一开始接近他也是为了找机会杀他吧。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不要想那么多啊顾瑞,我对你没有说过一句谎话哦。”阮江明这么说着随即对顾瑞俏皮的眨了眨眼。 顾瑞不自觉又往后退了一步。 好烦。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竟然为了这样一个杀手做过那样的事情。 什么强出头啊,什么求狱警送这人去医院啊,他都干了些什么啊? 阮江明又往前进了一步,“顾瑞,不要怀疑我啊,相信我啊。我喜欢你哦顾瑞。你不是救过我么?我们关系不是很好么?和我一起的这几个月,难道你不觉得很轻松么?” 轻松? 被夺走一切一败涂地的入狱,怎么可能轻松起来。 “我帮你铺被子哦。” “洗澡啊,你得等到晚上洗了,不过我会把你推进浴室等你洗完再睡觉的。” “你又不等我就吃饭!” 那些粘人的对白,没头没脑却异常温暖的年轻人。 都是假的…… “顾瑞,相信我吧顾瑞,既然你看过我的资料,你应该知道,我要杀你简直易如反掌。可是我没杀你。许承善给我的期限是半年,可是我没有杀你啊顾瑞,我错过了杀你的每个最好时机。” 许承善…… 顾瑞这才想起了这一切的开始,似乎察觉到顾瑞心情的变化。阮江明露出了一个苦笑,“只有说起许承善你才会好好听我说话啊。” 顾瑞沉默地望着面前的年轻人。 年轻人淡淡笑起来,“我啊。”年轻人微微眯起眼,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只有顾瑞的倒影,“我可是为了你放弃了出去的机会。” 顾瑞不自觉皱眉,对于眼前这人的话,他完全分不出真假。 原本一直逼过来的阮江明突然往后退了几步,自顾自在顾瑞的床上坐下,伸了个懒腰,然后脱了鞋靠在墙壁上坐着,“许承善是在你入狱前一天来找我的。” 入狱前一天,也就是他把合和会交给他之后? 真是……没良心的孩子。 阮江明抬头瞥了眼顾瑞的脸,“其实这些你早该料到。他既然背叛了你,就根本没想留你活口。不管你是坐牢还是什么,你不死,他就不会安心。” 这话虽然说得一点错都没有,但是这样直接说出来,还是让顾瑞难受得恨不得抱头痛哭。 真是难看啊。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过了多少年,只要是许承善的事,就会让顾瑞发狂。 “顾瑞,我选了你。” 年轻人的嗓音温柔而富有磁性。 “放弃了可以给我自由的许承善,选择了身陷囹圄不知道是不是可以逃出去的你。” …… “顾瑞,相信我吧,如果你不相信我,我会很伤心的。” 这样像是撒娇一样的对白。 顾瑞凝视着面前的年轻人,年轻人只是淡淡笑着,对他招招手。 顾瑞走过去,在许承善身边坐下。 可怕的年轻杀手,和失去一切的军火商人。 身边的阮江明轻轻贴过来,“你不会后悔的。”一个轻轻的吻落在的顾瑞唇边,人类的体温和柔软的触感,都让人在一瞬间愣神。 ——好恶心啊,别碰我。 总是一副禁欲面孔,略带鄙夷的许承善。 这个年轻人,是和许承善截然不同的类型呢。 顾瑞在心里没由来的想到。 顾瑞在一片湿冷中回到了过去。 二十二岁的自己在阴暗的小巷子里不断奔跑。 “操你妈!还敢跑!”身后男人的声音里满是怒气。 不断逼近的脚步声让顾瑞惊慌失措。 逃不掉了,逃不掉了。 一双满是污秽的双手揪住了顾瑞的衣服,脖子被肋得生疼,下一秒,顾瑞已经跌倒在地。 一张肥肉横生的脸凑到了顾瑞面前,“好大胆子啊你,连老大的东西都敢动。” “对……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放过我吧。” 顾瑞觉得自己的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恐惧。南方的冬雨绵绵,顾瑞的衣物悉数被打湿,冰冷的雨水从衣领渗进身体,好冷。 “求、求求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杀你?”男人鄙夷地笑起来,“你这种东西值得我去杀?”男人招招手,身后的几个壮汉,那些人把顾瑞团团围住。 下一秒,腹部一阵剧痛。 几双脏兮兮的皮鞋狠狠踹着顾瑞的身体,疼痛和寒冷是顾瑞唯一的感觉。 以及…… 许承善那张清秀的脸。 “顾瑞,我要买点资料,你再给我点钱。” “顾瑞,一起读书的同学约我吃饭,上次你给的那点钱用完了。” 脑子里尽是对方那张清秀而冷淡的脸。 如果不是自己的话,许承善就不会在落得这种下场,所以他必须补偿他。 “做小偷也该弄清楚对象,叫你手贱!叫你手贱!” 双手被踩在脚底下,每个骨节都叫嚣着疼痛。 “不敢了……呜呜……我不敢了,饶了我吧,我再也不偷东西了……” “哼!你这种小喽啰可没资格讨价还价!” 没有商量的余地,脸被踩在脚底下,散发着腐臭气味的地面和污水,雨势逐渐变大,顾瑞的视线逐渐模糊。 好痛啊许承善……好痛啊…… “顾瑞,顾瑞……” 顾瑞猛的一个激灵,缓缓睁开眼,年轻人的脸庞出现在了顾瑞的面前。浑身瘫软和深深的忧郁侵袭着现在的顾瑞。 动不了了。陷在绝望的回忆之中难以动弹。 “做了什么噩梦,又是皱眉又是呻吟的。”阮江明的声音在夜里格外宁静。 顾瑞抿着唇,并不是什么噩梦,只是过去的一些片段罢了。 莫名其妙出现在脑子里,变成锁链,变成麻绳,把他绑起来。 阮江明坐到顾瑞床上,钻进顾瑞的被窝,冰凉的四肢靠让顾瑞有些晃神。 狭小的单人床铺里,阮江明慢慢爬到顾瑞身边,“不要露出这么可怜的神情啊顾瑞,我也会跟着心痛的。” 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带着温热的气息。 顾瑞没有反抗。 阮江明细长的手臂环住了自己,把头靠在顾瑞肩膀上,“想好了么?” “什么?” “出去之后要不要报仇啊。” …… 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不要报仇,在顾瑞脑子来来回回的,只是被许承善背叛了这件事。 阮江明把唇贴在顾瑞耳边,“即使被这样背叛还是爱得要死么?” …… “连一点点的恨意都没有么?” 恨?顾瑞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他恨许承善么?他在心里第一次这样问自己。 诚然他爱过许承善,为他伤心落泪,为他做过这样那样的事情。 可是现在呢? “再漂亮的摆设,一旦被摔碎了,还能破镜重圆么?” 这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阮江明把自己的肢体贴过来,“顾瑞,带我走吧。” “比起其他人,我更喜欢你。” “让我做你的手下吧顾瑞,差遣我,使用我,让我为你做任何事,我绝不会背叛你的,绝对不会。” 月光下,年轻人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阮江明淡淡的笑着,表情柔和,看上去绝对是个人畜无害的温顺男人。 顾瑞侧过脑袋,看着怀里的人,冷冷道,“走开。” 阮江明脸上的笑意慢慢退去,悻悻道,“真是无情的男人。” 九月,炎热的天气依旧,顾瑞装作食物过敏昏厥,被送进了医务室。 连育白见了许久未见的顾瑞,笑着道,“下次选个好点的理由,就你一个食物中毒实在是太显眼了。” 顾瑞冷冷接话,“是花生过敏。” 连育白递过体温计,“是是,你倒是选了个很洋气的毛病。”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便条递给了顾瑞。 顾瑞接过便条,正要看的时候,门外守着的狱警突然推门进来,顾瑞连忙迅速地把纸条放进贴身的口袋里。狱警见顾瑞已经醒来坐在床上,没好气地道,“既然没事快点下来回工厂去。” 连育白笑眯眯地上前,“还没做全面检查呢,他对花生过敏,万一待会儿休克死了怎么办?” 狱警一脸狐疑地看着连育白,“怎么可能?要死早死了,我看他就是装病偷懒。”说着走到顾瑞面前,狠狠拽着他的衣领,“快过来!” 顾瑞低着头皱着眉,身后的连育白笑眯眯道,“既然长官你说没事就没事吧。”说着就自顾自往医务室里的办公室走去。 顾瑞用右手摸了摸口袋里的纸条,看来只有做完工晚点看了。 一刻不停做了五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吃饭时间。 顾瑞和其他犯人们按照编号排好队,在严密的监视下到了吃饭的食堂。拿好饭坐在固定的座位上,顾瑞想乘着人多检查一下口袋里的东西,可是在下一秒,却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不见了…… 手心沁出了一层薄汗,顾瑞一边用塑料汤勺舀起一口饭菜,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四周的地面。 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那个小纸条的身影。 忐忑不安地吃完这顿饭,顾瑞满怀心事的回到了牢房。 回到牢房坐了十多分钟,顾瑞去浴室扣了喉,随后贴在贴门上疯狂地拍打,狱警很快杀到了房门口。顾瑞一下子弯下腰,“哇”得吐了一地。 狱警忍不住掩住抠鼻,大骂,“你干什么!要死啊!” 顾瑞的眼里因为剧烈的呕吐而有些湿润,一边的阮江明赶紧迎上去搀着他,“报告长官!他不舒服!可能是下午的过敏反应持续到现在。” 值班狱警因为觉得恶心而站得老远,“什么过敏?” “报告长官,5413下午的时候因为食物过敏而昏倒过去。” 皱着眉的狱警把腰间的手铐接下来扔给阮江明,“你把他铐起来,我带他去医务室。” “是,长官!”阮江明迅速地捏住顾瑞的双手,在顾瑞耳边轻声道,“刚才还在想你要干嘛呢,好演技啊顾瑞。” “说什么呢?”狱警指着阮江明。 “报告长官,我和他说让他安心去,这里我会打扫。” 狱警点点头,“扫干净点。”说着把顾瑞带出了牢房。 顾瑞跟在狱警身后,穿过长长的走道,狱警刷卡,越过第一道电子门,在右边的拐角处把顾瑞一推,“自己进去。” 大概是嫌弃顾瑞刚刚吐过,那个狱警甚至都不想进医务室。 当天值班的是个表情呆滞的年轻女生和连育白。连育白一件进门的顾瑞,连忙幽幽踱步而来。装模做样地拿起听诊器,“怎么了?” 站在门口的狱警吼道,“他吐了。” 顾瑞指了指医务室里的洗手台,谨小慎微道,“可以借我用一下么?” 连育白点点头,顾瑞就弓着背走了过去。 清洗了好一阵才弄干净,顾瑞苦着脸回到连育白面前。 连育白伸出手,拨弄着顾瑞的眼睑,又让顾瑞张开嘴检查着舌苔,一边忙里忙外,一边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怎么了?” “东西掉了。”顾瑞的表情僵硬。 连育白维持着笑容,“放心,我看过,不会出事。” “是什么?” “一大堆乱码。” 顾瑞的眉却皱得更厉害,虽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不是普通字条就不会泄露顾瑞的身份,可是如果是密码的话,那就证明那张纸条上的信息很重要。 顾瑞低着头,用连育白递过来的纸巾擦着脸,“那保持联系。” “好了没啊医生。”门外的狱警等得不耐烦了,开始催促。 连育白转身一笑,“不好意思,我要去给他拿点药,再等一下哦。”说着便站起身,朝着摆放药物的玻璃柜走去。 然而顾瑞的心里此时此刻却是乱成一团。 第二天晚上,顾瑞他们刚收拾好准备各自上床睡觉,大门就被“咚”得一身踹开了。 一个双眼细长,面色苍白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后的黄姓狱警呲牙咧嘴地笑道,“狱长,您先请。” 这就是新来的狱长啊。顾瑞不动声色地看了对方几眼,试图多了解一下这个男人。 细长眼的男人面无表情的跨进门,在房间里扫了一眼,最后把视线停留在了顾瑞面前。 顾瑞在一瞬间愣了一下。那双细长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冰冷和漠然。 然而下一秒,顾瑞突然察觉到了身边人的突然紧紧抓住了自己的手。虽然他们在第二排,但是并不代表这样的小动作不会被发现。 顾瑞低头微微皱眉,想叫对方注意一下眼下的状况。可是当顾瑞悄悄瞥了眼对方,看到的便是一张惨白而惊恐的脸。 顾瑞这才想起阮江明和眼前这位狱长的渊源。 察觉到阮江明的异样,顾瑞连忙轻声道,“撑着,别弄出状况。” 话刚一说完,阮江明就“嘭”得一声倒在了地上。顾瑞正想搀扶,就被一根黑色教鞭重击了左手,疼得缩了回去。 冰冷的狱长迅速走到了阮江明跟前,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你没事吧。” 跌坐在地的阮江明挤出一个怪异的微笑,“没、没事,不用麻烦您了,狱长。”连顾瑞都听得出那声音里的颤抖,说着便用一只手撑着地面,拽着顾瑞的衣袖努力起身。 似乎对阮江明拉着顾瑞衣袖这件事很布满,狱长冷着脸用教鞭抽了阮江明的手,接着搂住即将倒地的阮江明,“看来你恢复的不太好,是不是应该继续接受心理治疗。” “啊。”阮江明连忙支起身体,单手扶着身边的床沿,“对不起狱长,我只是突然有点贫血,并不是其他什么原因。让您费心了。” 狱长扫了脸色奇差的阮江明一眼,顾瑞以为他要做点什么,可是下一个瞬间,这个眉眼细长的男人却只是转身回到了刚才的位置,手持教鞭直挺挺站在那里,一身的禁欲的感觉,像极了中世纪的教士。 狱长摆摆手,身后的黄狱警上前一步,手里拿着一个用密封袋封着的纸片,“昨天下午,有人工作区落下了这张纸条。经调查很有可能是你们这间牢房的区域,虽然现在还无法破译这个纸条里的内容,但是显然这张纸条的所有人心怀不轨居心叵测。希望知情的人能够提供相关情报,举报者可得到一定的奖励。而且……” 正要说下去的黄姓狱警被一把打断,狱长玩弄着手里的教鞭,用冷淡的声音接下去,“奉劝那个人识趣一些,早点自首。如果等我们送去相关机构进行指纹比对之后再被揭发,到时候可不止加刑那么简单了。” 这一席话下来,原本闷热的屋子却好像一下子开了冷气,顾瑞更是觉得周身被一股寒意侵袭。 如果真的送去指纹比对的话,无疑他和连育白都会暴露。先不说连育白会怎样,自己栽在这个新狱长手上,会不会成为他任期内突然“暴毙身亡”的第一例,就算不死,他以后要想找机会越狱更是难上加难了。 脑子里乱糟糟的思考着各种可能,可是横竖都是无解。让连育白去偷证物?不不,他才不会那么傻去找死。找人嫁祸?可是眼下这种条件哪里能复刻别人的指纹…… 思来想去,却怎么都没有答案。 新狱长眯起眼,把面前的犯人们一个个扫过去。 顾瑞心想,不知道据说学心理的狱长会不会一眼看穿他。 正是千钧一发之际,刚才还颤颤巍巍精神处于极不安定状态的年轻人却突然开了口,“是我。” 那声音虚弱的不似人声。 “诶?”几个跟在狱长身后的狱警发出了疑惑。原本齐刷刷站着目不斜视的其余六个犯人也忍不住把头扭过来看着阮江明。 新狱长又淡淡笑起来,一步一步往阮江明之类走过来,“哦?”那声音里满是玩味,“是你啊。” 顾瑞忍不住捏紧了拳头,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阮江明,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一滴汗从顾瑞的额头流下,由脖子渗进了衣物里,事情突然朝着意外的方向发展。 “你弄这种东西做什么?” “随……随便弄着玩的。” “啪”的一声,教鞭狠狠抽在了阮江明脸上,白皙的皮肤上立即出现了一道深红色的血痕。阮江明捂着脸,一边发着抖一边看着面前的新狱长,“狱长,对不起,我不会再犯了。” 新狱长用低沉的语调开口,“你当我是白痴么。说,这段密文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要做什么?” 阮江明捂着脸,“对不起狱长,我只是好玩儿,我真的没想做什么!” “好玩?”男人冷笑着贴近阮江明的脸,“你要好玩的话,我可以再和你玩玩。”一边说着一边捏住了阮江明的下巴。 明明比起之前的虐待根本算不上什么,可是阮江明的恐惧却一点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顾瑞捏紧了拳头,凝视着正好被掰过脸来的阮江明,阮江明的眼神却是飘忽不定。 “不……对不起狱长!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阮江明抬手抵抗着要伸手抓住他的新狱长的手。 顾瑞站在一边,他也想伸手帮阮江明,可是眼下他不能再节外生枝了。耳边阮江明的抵抗声越演越烈,最后变成了疯狂的喊叫。 “不不!不要抓我去那里!求求你了狱长,我告诉你,我什么都告诉你!” 顾瑞看着阮江明声嘶力竭的喊叫,被拖出了牢房。 “哐当”一声,铁门被重新锁上了。 身边的囚犯们一下子散开,各自坐到了床上。 “啧啧,新来的狱长看上去可真恐怖。” “是啊。不知道那小子发什么神经,那个纸片到底什么意思。” “我估计是他又脑筋搭错想做点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吧。刚来的时候不也经常画一些奇怪的东西么?” “对对,我一直都觉得那小子不太正常。你看刚才他那样子,闹成那样!狱长也没对他干什么啊,是不是上次被姓黄得虐傻了。”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句,说得不亦乐乎。 顾瑞站起身,狠狠踹了铁床一脚,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几个人同时转过头看着顾瑞,在顾瑞的瞪视下才噤了声。 顾瑞回到床边坐下,心里乱成一团。 阮江明刚才哭成那种样子,是顾瑞从未见过的。到底那个狱长对阮江明做了什么?能让阮江明那样能忍的人怕得半死。 顾瑞看着窗外的高墙和铁丝网,依旧想不明白。 为什么要帮他? 明明是许承善派来的杀手。 明明还曾经一度要杀他,虽然是在脑子不太清楚的时候。 可是……他们之间存在过什么么? 以至于阮江明即使怕那个狱长怕到要死都愿意为顾瑞顶罪。 真是个匪夷所思的男人。 顾瑞抿着唇,即便是如此,心里仍旧有些担心。 即便阮江明一时间脑子发热帮了他,可是也难保他被狱长弄走之后在严刑逼空之下把一切都给招了。 不,不……顾瑞在心里否决了这点。 阮江明也拿不出什么证据证明那张纸是他的,而且真要破译那个内容的话,一般人是绝对做不到的。 可是……如果阮江明没有背叛他,咬紧牙关维护他的话……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顾瑞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没办法入睡。 夜里,顾瑞做了个满是旖旎春光的梦。 梦里的许承善躺在洁白的床上,摆出各种羞耻的姿势,闭上眼满脸涨得通红。顾瑞舔吻摆弄着对方的身体,除了兴奋之外,只剩下满足。 没错,所爱之人终于被自己融化,原本空荡荡的心里也被填满了似的,让人安心。 顾瑞一边微笑着一边抚摸着对方的脸,不断吻着对方的唇,“不要怕不要怕……我会温柔的。”那声音温柔得都不想自己。 顾瑞忘情地吻着对方,柔软温热的感觉让人的欲望也渐渐攀升。 对方似有若无的喘息和细碎的呻吟声在顾瑞耳边蔓延。 顾瑞放开被压在身下的人的唇,轻轻睁开眼。 “顾瑞,你爱我么?”是阮江明压低了的声音。 顾瑞一下子吓得倒在床上,“怎、怎么是你?” 阮江明赤裸着身体,披着被单一步步朝顾瑞爬过来,“顾瑞,我不会背叛你的。所以你爱我好么?”那张漂亮的脸上尽是情意绵绵的表情。 顾瑞捏着被子,被面前的情况吓得不轻,正纠结着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突然从梦中惊醒。 也许是愧疚吧。 顾瑞看着手里的半成品想到。 因为阮江明哭喊着那么恐惧,因为阮江明为自己背了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黑锅。 这几天顾瑞一直都睡不安稳,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阮江明那张哭泣着惊恐的脸。 前几天又装了一次病去向连育白套情况,连育白却冷笑着说他不知死活竟然敢在这种时候去找他。加上连育白最近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时长不在医务室,更是让顾瑞心里各种不安。 阮江明被带走之后的某一天,同室的某个年近六十的男人突然被假释出狱。床位在空了两三天之后,又补进了一个年轻的新犯人。是个面容朴素的小个子男人,一看就知道会步他和阮江明的后尘被欺负一阵。 又过了半个多月,阮江明依旧没回来。 顾瑞的担心却越来越烈,如果半个月还没出事,是不是代表阮江明没有背叛他? 顾瑞无聊地翻着手里的书,难得的自由活动时间都提不起精神。 翻着翻着,一张淡黄色的便签纸突然出现在了书里。 纸上赫然用只有他和乔亦琦知道的密文写着时间地点和一些其他信息。 顾瑞的心一下子被吊起来,原本还在想上次那件事之后很难再通消息,想不到连育白这么有先见之明在这里夹了纸条。 不行,这次看完得马上毁灭证据。正准备默默记下信息,然后把纸条吃下去的顾瑞却突然瞥见秘闻的右下角还有一段小写的密文。 翻译过来是两个完全没有关系的词语:吃药、力气 顾瑞死死盯着这张纸,试图想出些什么。 吃药、力气。吃药和力气之间有什么关系么? 下一秒顾瑞却一下子反应过来。 是当时阮江明和他说的那句话:有力气爬过来没力气找药吃。 这是阮江明写的密文!? 顾瑞在心里一愣,难道他们真的破译了那张纸上的内容? 那么这张纸又是什么意思? 是试探么?那个狱长在试探他么? 顾瑞连忙拿起那张纸,对着不远处的狱警喊道,“报告长官,我发现了可疑的东西!” 身边一起看书的囚犯也喊道,“报告长官,我也是!” 不远处的其他囚犯也纷纷喊起来,“长官!长官!” 诶? 那么说目标并不是针对他一个人? 顾瑞看着皱着眉过来收纸条的狱警们,心里佩服气了阮江明的细心。 试探事件之后的第二天阮江明就被放了出来。因为得到狱长的“特别关照”阮江明在最近几天都不用去做工。所以直到做完道德教育顾瑞才见到了一脸苍白脸上还带着淤青的阮江明。 一群人回了牢房都自顾自开始洗漱,顾瑞瞥了眼躺在自己床上的阮江明,快步走到床边在床沿上坐下,“没事吧。” 原本闭着眼假寐的阮江明睁开眼,笑着道,“最近一周让我睡在下面,还有……”说到这里,年轻人垂下脸,“最好离我远一些。” 顾瑞淡淡道,“为什么?” “因为我最近很危险。”对方用轻得几不可闻的声音道。 第九章 明明叫自己不靠近,没过几天却突然若无其事的说出“顾瑞,我好害怕,你今天晚上和我一起睡好吗”这样的话来。 对于阮江明莫名其妙的要求,顾瑞并没有给予回应。 就这样磨蹭到了晚上,顾瑞也和往常一样睡了过去。 兴许是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顾瑞睡得并不安稳,朦朦胧胧之间醒过来,却鬼使神差地俯身往下铺看了一眼。 预想中熟睡的面孔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阮江明一脸漠然瞪大了双眼的恐怖表情。 “你怎么了?” 似乎才察觉到顾瑞的存在,阮江明愣了一下,才把视线往顾瑞那边投去,“你怎么还不睡啊?” “这句话我问你才是。” 阮江明露出一个淡淡的柔和的笑容,“害怕的睡不着啊。” 这算什么回答? 顾瑞皱了皱眉,又想起睡前阮江明的那句话,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愧疚。 纠结了几秒之后,顾瑞还是轻手轻脚从上铺爬了下来,然后钻进了阮江明的被窝,“就这么一次。”虽然故意用了强硬的语气,但是阮江明却丝毫不为所动,自顾自高兴地把腿架在了顾瑞身上。 “好幸福啊,顾瑞。” 顾瑞闭着眼,没有搭话。 那边的阮江明却一副小孩子的兴奋状态,“你会喜欢上我吗?” 明明觉得很烦,明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顾瑞却无法抵抗。 “我好怕啊顾瑞。” “那个狱长到底对你做了什么?”顾瑞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有些冷。 阮江明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把脑袋埋在了顾瑞怀里,沉默让人心烦,顾瑞闭着眼,竟毫无睡意。 “收集信息。” “嗯?” “从我身上收集他想要的参数。你知道吧,他是学心理学的。” “嗯。”顾瑞淡淡应了一句,对于阮江明所受的苦也多少有了一些底。 “有什么能比有免费的病人做各种外面不允许的实验更合他心意的事么?顾瑞,我是他最好的实验体。”阮江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寒意。 顾瑞静静听着,没有打断的意思。 “在睡着的时候被弄起来注射兴奋剂,在清醒的时候被注射肌肉松弛剂和镇定剂。在没有自然光的房间里被迫长时间站立和用规定的姿势睡觉。没有时间观念,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注射苯丙胺、安非他命和东莨菪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明白要去想什么。” 这些顾瑞也曾经遭受过,他当然明白那是怎样难熬的折磨,可是奇怪的是阮江明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恐惧,直到他再次开口,“可是这些都不是主要的,顾瑞。我怕的并不是这种简简单单的精神错乱,我怕的是他一而再再而三乘着我软弱无力的时候对我催眠。” …… “明明已经忘记了,可是想起来还是浑身战栗。” …… “明明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可是在回忆里我还是无法反抗,叫得声嘶力竭。无论我杀过多少人,无论过了多少个十年,对那时候的事情却仍旧记忆如新。只是因为最开始,只是因为那是最开始的残忍,所以怎么都无法忘记。” 说到激动处,阮江明紧紧抱住顾瑞,顾瑞甚至以为下一秒,阮江明会放声大哭。 可是他没有。 阮江明只是停止了叙述,迎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过了好半晌,对方才用轻得几不可闻的声音开口,“顾瑞,我好后悔啊。” 阮江明的声音沉静而平实,“后悔那个时候有一瞬间的迟疑,后悔没有好好保护自己。如果那个时候杀了他就好了,如果杀了他就好了……可是为什么心里却很难受,为什么啊顾瑞……” 完全不明白对方在说些什么。但是阮江明的软弱却真真实实地传达给了顾瑞。卷缩在顾瑞怀里色色发抖的年轻人,让人觉得可怜。 顾瑞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搭在了阮江明的肩上。那微微颤抖着的骨瘦如柴的身体,让顾瑞无法抵抗。 “救救我吧顾瑞,求求你不要扔下我一个人。” 此时此刻,顾瑞可以抱住他,可以让他依靠,甚至更多,只要阮江明想,他都可以妥协。 可是顾瑞却无法回应这句话。 炎夏过后迎来了这个城市短暂的秋天。顾瑞倚在窗口,望着窗外砖墙夹缝里渐渐泛黄的杂草。 明明前几天还一片绿意盎然,今天早上醒过来却已经开始衰亡。 身后的阮江明笑着拍了拍顾瑞的肩,“发什么呆啊,快叠被子啊。待会儿长官来检查了。” 顾瑞这才回过神来,转身准备收拾。可是在走到窗前,却发现被子早就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一边的阮江明笑嘻嘻凑过来,“怎么样,我勤劳吧。” 顾瑞瞥了对方一眼,“谢谢。”说着便走进了洗手间。 顾瑞进了洗手间,翻下马桶盖,轻轻在上面坐下。 看着微微泛黄的瓷砖,顾瑞轻声叹了口气。 “里面有人。”门外阮江明不知道和谁说了这么一句。 阮江明总是这样,时时刻刻呆在顾瑞身边。温顺地像个绵羊。即使顾瑞知道,那里面并不是没有伪装的可能,但是他为自己做的,的确超出了顾瑞的想象。 顾瑞伸出手,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突然想起前几天连育白给他带的口信。 乔亦琦已经在外面做好了准备,只待下一次探监把时间地点告知。 事情已经到了这步,是不是有变动的可能? 如果他就这样一走了之,对阮江明是不是太过残忍? 顾瑞不敢想,也不想去想。 夜里阮江明又爬到顾瑞床上。顾瑞没睡着,却也懒得去睁眼,任凭对方摆布。 一双略带凉意的手伸进顾瑞薄薄的衣物里,来回游走。细长的指尖轻触皮肤的感觉让人一阵酥麻,从胸口到下腹,一路下移。 下一秒,顾瑞猛的张开眼,一把抓住正要侵入的双手。 阮江明抬起头,见到的就是顾瑞表情凝重的一张脸。 “干嘛那么严肃啊。”阮江明轻笑。 顾瑞皱了皱眉,“别闹。” 阮江明却死死捏着对方的裤腰,“我没有闹啊。”对方用左手隔着裤子轻触顾瑞的性器,“而且你不是也有感觉么?” 顾瑞看着自己的下身,虽然不是很厉害,但是他的确有了反应。被捏在阮江明手里的东西并没有因为主人的抵触意识而屈服,反而逐渐硬挺起来。 阮江明趴到顾瑞身上,“不要拒绝我,顾瑞,就这一次。”那有些低沉满是情欲的声音,让顾瑞有一瞬间失神, 顾瑞皱着眉,并没有抵抗,却也没有同意。 像蛇一样攀附在自己身上的阮江明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肥皂香气,灵活的手指和温热的躯体,让人逐渐沉沦的感觉。 然而那种异常的抵触又是什么?除了许承善之外不愿意随意接受别人的顾瑞,为什么这样简单妥协了对方的诱惑? “不要想太多顾瑞,把我当成谁都好。”阮江明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模糊不清。 纤长的手指揉捏着阴囊,敏感的性器在对方技巧性的抚弄下由半勃变成了难以忍受的满涨状态。 阮江明整个人贴过来,温热的气息逐渐靠近,嘴唇被触碰的感觉和随之而来的湿润和交缠都让人兴奋。 察觉到有硬物抵着自己的小腹,顾瑞才发现对方也早就寂寞难耐。 “嗯……嗯……”肆意激烈地吻着顾瑞,阮江明发出难以抑制的呻吟。 顾瑞伸出手,抱住了怀里的人,一个翻身把对方压在了身下。 躺在床上的阮江明因为兴奋而涨红了脸,半眯着的双眼沾满情欲。顾瑞突然想到一个词——眼含春情。 顾瑞俯身,捏住对方的脸,轻触对方的唇。阮江明舔着唇,“顾瑞……” 不同于以往的叫法,这次阮江明的声音里满是渴求。 阮江明伸出手,指尖轻触顾瑞的脸,那双漂亮的眼睛凝视着顾瑞,也许是因为长相问题,顾瑞总觉得阮江明在笑。 “顾瑞……顾瑞……”对方催促着。 “嘘。”顾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下一秒,便低头含住了阮江明的乳头。 直接而来的刺激让阮江明轻呼一声。 顾瑞亲吻着对方的身体,月光下,年轻人的身上满是深深浅浅的伤痕。被吸引住似的,顾瑞的舌头舔过每一个伤口,一路向下。 扶住了阮江明的性器,轻轻含住。 显然很少被这样对待的阮江明发出了一声轻呼,顾瑞赶紧伸手捂住对方的嘴,阮江明这才咬着唇微微点头。 在顾瑞的舔弄下很快射经的阮江明轻轻喘着气,无力地躺在床上。 顾瑞半跨在阮江明身上,看着得到释放后眼神迷离的阮江明。 真是非常漂亮的年轻人呢。 修长的肢体和白皙的肤色,匀称的线条和手感极佳的肉体,如果留在这里的话,想必会受伤许多苦吧。 可是如果带他走的话…… “顾瑞。” 对方似乎已经缓过来一些,伸出手,摸着顾瑞的脸,“进来。”说着便轻轻张开了腿。 微微侧着脸,似乎有些害羞的意思,阮江明沾了自己的经验,把手指轻轻插了进去。也许是因为疼痛的缘故,对方不自觉皱起了眉。 这犹如色情小电影一般的举动让顾瑞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见过女人做过这样的事,却从未见过男人有过这样的举动。而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也只有许承善一个。 和许承善比起来,阮江明就像是主动热情的小猫,而许承善则是危险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猎豹。 这样赤裸裸的邀请,和毫无退路的感觉。 顾瑞深吸一口气,抬起阮江明的一条腿架在肩上,让对方的身体充分打开。 接替着对方的手指,顾瑞轻轻柔软着阮江明的身体。因为之前伤过,所以顾瑞格外小心。 阮江明笑着道,“快点。” 顾瑞看了眼自己已经胀痛的下体,除了占有他之外,也没什么好方法纾解这来势汹汹的欲望了。 轻轻把性器抵在入口,顾瑞俯身吻住对方,“忍一忍。”下一秒,便轻轻插进去了一些。 由于入口过于窄小,顾瑞决定让对方适应一下再继续。 炙热而湿润的触感让顾瑞没办法思考,他在用最后一丝理智忍耐。冷汗从顾瑞额头滴下,阮江明拉住对方的衣领,“没关系,一口气插进来吧。” 得到了对方的许可,顾瑞一个挺身,性器没入了对方的身体。这缺少润滑的身体紧致得让人恨不得下一秒就到达巅峰。 顾瑞忍了忍,开始抽送起来。起先还顾及对方的身体,后来却越发激烈起来。顾瑞一边抽插一边感叹,男人这东西,在欲望面前,真是犹如猪狗。 顾瑞这人平时清心寡欲惯了,很少有这样激烈的性爱。再加上在牢里面神经紧张,做了两次就有些累了。 轻手轻脚拿起毛巾去浴室洗了洗,又端了盆水给阮江明擦洗了一下,顾瑞就昏沉沉倒在了床上。 睡得迷迷糊糊之间,阮江明好像和自己说了句什么,顾瑞太累,“嗯”了一声之后便爬到上铺呼呼大睡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顾瑞是在一阵尖叫声中醒来的。 顾瑞很少睡得这么熟,睁开眼,从床铺望过去,牢房里的几个人站在门口,隐隐约约只看到有一只脚横在走道终于中央。不知道是不是又弄出打架之类的事情。 顾瑞起身,低头看下铺的阮江明,对方却早就穿戴整齐,呆呆坐在床头。 顾瑞这才觉得哪里不对劲,赶紧往门口再看了几眼,只见新来的那个囚犯正倒在血泊里,脖子大动脉处插了一支笔,那样子的确不是什么昏迷。根本就是已经死透了的样子。 而且那具尸体面部表情很是狰狞,肢体却没有多余的挣扎痕迹,看来是一击毙命。手法很是老道。 这样的手段…… 顾瑞突然想起之前看的那份简报,下意识回头看了阮江明一眼。 阮江明并没有在笑,他只是面无表情望着顾瑞,眼里没有一丝感情。 顾瑞心下一惊。 连忙一个箭步走到阮江明跟前,“你……” 顾瑞的话还没出口,大门就“嘭”得一声被踹开。 “吵什么吵什么!给我闭嘴!”黄姓狱警带着人已经杀到跟前。 顾瑞他们只得按规矩排好阵列,一个个直挺挺站好。 七八个狱警挤在狭小的牢房内,所有人都不敢出声。 黄姓狱警吼了一声,“谁发现尸体的?” 年约四十的犯人头子颤颤巍巍举起手,“报告长官,是我。” 黄狱警踱步到他跟前,上下扫了对方一眼,那名囚犯一大早见到倒在自己床边的尸体,已经吓得不轻,眼下整个人都失魂落魄。 黄狱警鄙夷地冷哼一声,抬起头把每个囚犯都扫了一遍,“你们这些废物,都进来了还给我惹麻烦。给我全部带走!” 七个人一个跟着一个进了刑房,顾瑞在一路上苦思冥想,依旧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是阮江明做的么?还是自己多心了,只是简单的监狱纠纷。可是如果不是的话,那又是谁呢?其他的犯人虽然也是写重刑犯,但是这些日子观察下来,并不是有胆量做这种事情的类型,而且那个手法…… 顾瑞不禁周期了眉。 如果是阮江明做的,那么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前阵子和阮江明的一段对话突然出现在了顾瑞脑子里。 “最近一周让我睡在下面,还有……最好离我远一些。” “为什么?” “因为我最近很危险。” 很危险是指什么? 顾瑞的脑子里浑浑噩噩,突然想起昨夜阮江明奇怪的举动。在自己怀里轻轻颤抖的阮江明,痛苦软弱的阮江明……这一切种种都透着异常。 “好久不见啊,小阮。”周立维笑眯眯出现在行房门口。 黄姓狱警冷笑一声,“那么这里就先交给你了。”说着就带着人离开了现场。 屋子里的七个人都受过周立维的“照顾”,眼下这种情况下的再见面,其中的用意不言而喻。 一个胆大的犯人突然喊道,“长官!不是我做的!别打我啊啊啊!” 人家东西还没拿出来,对方却已经吓得屁滚尿流。 周立维笑着走到那个喊叫的人面前,箱子还在墙角,他随手解开腰间的皮带,卸下警棍和配枪,整整齐齐地放在除了他都难以触及的屋子的中央。 “我说过你可以说话了么?”那淡淡的微笑一过,便是狠狠的抽打。 夏天的衣物不比冬天,这几下下来,那名囚犯已经疼得哭爹喊娘,“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插嘴的长官,求求你放过我吧……呜呜呜……”五十多岁的人了,此时此刻哭得像个被父母狠揍的孩子似的。 顾瑞看着被打的那人,以及被绑在他身边的阮江明,对方并没有抬头看他,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立维显然并不是很关心是谁杀了人,他关心的只是怎样打的爽打得舒服。所以很快便把目标放在了阮江明身上。 来回走了几圈,便站到了阮江明面前,“小阮,最近修养的如何?” 阮江明抬起头,出乎意料地给了对方一个淡淡的笑容,“还行吧。” 周立维也回了一个柔和的笑,“小阮真乖啊。”说着便转过身,朝着那个黑箱子走去。 顾瑞皱着眉,不明白为什么阮江明要吸引那人的注意。他死死盯着阮江明,用唇语道,“你在做什么?” 对方却只是看着他笑,那笑容如沐春风,温和可人。 周立维很快便回到了阮江明面前,屋子里没人敢出声,顾瑞看着即将开始的暴行,心里某一处惴惴不安起来。 快到计划实施的日子了,他不能再冒险了,何况还是这样无意义的冒险…… 正纠结间,顾瑞却见阮江明凑在周立维耳边说了什么。原本似乎要开始大肆“玩乐”的周立维突然奇怪地笑了起来。几秒之后,周立维却转过身,将矛头对准了顾瑞这边的四个人。 顾瑞皱了皱眉,他已经完全理解不了阮江明的意图了。 周立维冷笑着向顾瑞走来,“又见面啦小子。”说着对着脸就是一鞭子。 好在顾瑞下意识地闭上了眼,才避免眼睛受伤。对于这突然而至的暴打,顾瑞选择了沉默。 周立维笑道,“说吧,你和那个死掉的囚犯平时有什么来往么?” “没有,一句话都没说过。” “啪”得一声,又是突如其来的一鞭。是泡了刺激性药水的鞭子,粗糙的表面划破皮肤,打在身上疼痛可以延续许久。皮肉翻起暴露在外的感觉疼的人直冒冷汗。 “真的没关系么?”周立维笑着道,“再给你一次机会哦。” 顾瑞咬紧牙关,“没关系。” 周立维眯起眼,“是么?”那眼神里的玩味让人难以理解。 疼痛,和不断的呻吟,成了顾瑞最后的记忆。 他原本并不是体能这么弱的人,兴许真是在牢里呆久了,有种快要废掉的感觉。 右眼的眼皮突突地跳,刺痛从皮肤的伤口处传来。顾瑞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左眼,好在那鞭子不是打在左眼上,否则刚做好手术的眼睛一定会废掉。 “这个每天早晚外敷,再配合这药内服防止伤口感染,两天来取一次药,清楚了么?”是连育白的声音。 “清楚了长官!”一个犯人用嘶哑的声音喊到。 连育白轻笑,“得了得了,我也不算什么长官,你们几个先让小刘带回去吧。5413伤得比较厉害,等他醒了我再让人送回来。” “是的,谢谢连医生!”几个人齐刷刷地道谢。 顾瑞虽然已经醒过来,但是听到那边的谈话内容,决定先继续昏迷,等人走掉一些再说。 脚步声逐渐远去,顾瑞闭着眼,努力稳住自己的呼吸。 “别装了,人都走了。” 顾瑞睁眼,连育白已经做到他面前,手里拿着本病例,“我给你下了点药,所以你比他们醒得慢。” 顾瑞点点头,正想打听点关于杀人的事情,对方却突然嘀咕了一句,“不过还真奇怪。” 顾瑞觉得自己的四肢和胸口都凉凉的,可能是上了药的缘故,“什么奇怪?” “虽然你的伤看上去很吓人,不过倒是没一处伤了筋骨。你那些个室友可比你严重多了,走路都得掂量着走。” “什么意思?”顾瑞的心里尽是昏迷前的记忆,阮江明笑眯眯看着他们一群人挨打,完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是,老周对你手下留情了呗。虽然你这个……”连育白指了指顾瑞右眼上的红痕,“看上去挺恐怖的,甚至可能留下点疤痕,不过,你浑身上下都是皮外伤,没有什么大碍。” ……他并不认为周立维会无缘无故对他心软,想到这里,顾瑞才想起自己要问的事情,“对了,那凶手呢?凶手抓住了?” 连育白起身,推了推眼镜,“抓住了啊。”那语气稀松平常地好像在谈论天气一样。 放下手里的病例,连育白转身淡淡笑道,“是5176哦。” 阮江明! 虽然之前的确那样想过,可是得知真相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 连育白整了整自己的白袍,“很惊讶么?” 顾瑞捏紧拳头,没说话,可是他不明白啊,为什么阮江明要杀那个人。 “是他自己主动承认的哦。在被老周弄得半死不活的时候,狱长跑过去救他了。原本说想立案的,但是狱长似乎真的很喜欢那孩子呢,竟然决定以暴毙身亡处理那件事。你知道这得担多大的风险么?那么多人看到那个人是被刺死的,暴毙身亡的什么的,实在是太牵强了吧。”连育白笑眯眯道。 顾瑞心里越发不明白了,“确定是他杀的?”还是被屈打成招的? 连育白把右腿叠在左腿上,单手支着下巴,“是他主动承认的哦。已经被狱长接到小黑屋里去了。我去做了简单治疗。” “简单治疗?”顾瑞咀嚼着那几个词。 “就是狱长不准备送他去医院的意思。” 顾瑞的脸色不禁沉了下来,“会死么?” “不知道。如果没伤到内脏,而且狱长不再雪上加霜的话就不会。” 这样简单的对白就把一个人的性命悬在了生死边缘。 顾瑞低下头,依旧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事情?如果没有做这种事的话,说不定……说不定就可以一起逃走了啊…… 自从阮江明一去不回之后,顾瑞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吃饭不对劲,做工不对劲,即便是回忆气前尘往事,也处处不对劲。 脑子里总是莫名其妙想起阮江明那张含笑的脸,即便从资料看是个极其冷酷残忍的男人,但是在自己面前却是那么软弱可怜。 心烦意乱这种事情,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了。这些年,除了许承善,又有谁能让他烦恼牵挂呢? 顾瑞翻着手里的读本,是阮江明之前再看的那本书,对于书里的内容完全理解不了,但是却被封面上那个面容忧郁的男人所吸引。 那张空洞苍白的面容,感觉像极了阮江明被捕入狱的时候。 夜里,天气逐渐转凉。 自从阮江明走后,他的上铺也再也没人进驻。顾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想着,竟然觉得有一丝丝的心痛的感觉。 顾瑞狠狠拉起被子,蒙住自己,必须快点离开这里,顾瑞在心里对自己说,否则会越来越麻烦。 第十章 很快便到了至关重要的最后一次探视。 顾瑞面无表情坐到玻璃窗前,那边的娇小女人笑着开口,“最近怎么样?” 顾瑞笑眯眯回答,“还可以,就是被打了一顿。” 女人的声音甜腻而娇柔,“这样啊,在牢里也没办法,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啊。” “干嘛说得那么伤感。” 女人瞥了眼顾瑞身后的狱警,舔了舔鲜红的唇,顾瑞看也不用看,就知道身后那些饥渴的狱警会是什么反应。 女人掏出手绢,擦了擦脸,不动声色地打了个手势:三十天后,下午三点。 顾瑞点点头,女人又笑着加了句,“身上疼的话要记得去医务室看看,别委屈自己,打点的钱我们可没少塞,起码得吃饱穿暖啊。” “嗯,天气凉了,你自己也多注意。” 两个人按照老习惯又扯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顾瑞正准备结束这词探访,女人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加了句,“对了顾爷。” “嗯?还有什么事?” “前几天您最看重的那个人给你邮了第二份大礼,你收到了么?” 最看重的人? 许承善? 顾瑞皱了皱眉,做了个询问的手势。 女人用唇语说了两个字。 顾瑞在读懂的一瞬间,愣在了当场。 杀手。 女人说了这两个字。 是杀手啊! 是杀手啊! 一切的疑惑在一瞬间解开了。 顾瑞被狱警带回牢房,顾瑞面无表情走到床边,心里想突然开了个大洞。 怎么回事? 这种真相大白之后的痛苦是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为什么要自己解决这种事? 笨蛋!笨蛋!明明那么聪明,为什么要做这种毫无益处的事情! “顾瑞,我好害怕。” 是阮江明那张过分清秀的脸。 “你会喜欢上我嘛?” 不要用那种表情看着我。 “顾瑞,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在害怕什么,烦恼什么?” 尽是些乱七八糟的回忆。 那个极尽缠绵的夜晚,那一次又一次的欲望高朝,顾瑞深呼吸闭上眼,对方的味道和气息一直散不去。 无法忘记,也不能忘记。 “顾瑞,如果你有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爱我的话,那么就带我走吧。” 那天夜里没有听清的对白,却在此时此刻突然清晰起来。 可怕的男人。 说出这样的话来。 为什么可以若无其事说出这样的话来? 顾瑞捏紧了拳头,骨节因为用力过度而疼痛起来。 “顾瑞,带我走吧。” “比起其他人,我更喜欢你。” “让我做你的手下吧顾瑞,差遣我,使用我,让我为你做任何事,我绝不会背叛你的,绝对不会。” 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做这种事情。 顾瑞皱着眉,吞下连育白给他的药。 阮江明已经消失二十五天了,而他也到了服药的第一阶段。 为了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离开监狱,阮江明选了一个最温顺也最安全的做法,装病。 但是一个人要出监狱,不仅仅是监狱的医生,派遣而来的急救人员也必须认可他的病症才行。为此,顾瑞和乔亦琦达成共识,想了一个一了百了的方法。 就是由顾瑞服食慢性药物,让顾瑞出现急性肾衰竭症状,之后由连育白负责把他们运送出去。 因为连续服药的关系,顾瑞的身体很快就有了反应。食欲渐渐消退、恶心呕吐以及不间断的头疼折磨着顾瑞。 第三天终于昏倒的顾瑞被送进了连育白那里。简单检查一下之后,连育白轻声笑着道,“再忍忍,这可是精确算好计量的。” 顾瑞没搭话,因为药物而加剧的生理上的痛楚让顾瑞烦躁不安。 在床上辗转反侧,顾瑞捂住阵阵绞痛的胃,“有没有他的消息?” “嗯?”连育白愣了一下,“你是说5176?” 顾瑞点点头。 连育白一边写着病例一边道,“完全没有,狱长每天都在那个屋子里呆满12个小时呢。” 顾瑞皱着眉,阮江明到底是生是死,这喘不过气的感觉到底是因为药效还是因为自己。 顾瑞急促的呼吸着,一头的冷汗。 “顾瑞,可不要浪费那孩子的心血哦。” …… “那个被杀的人,是你外面的仇人派来暗杀你的吧。” 顾瑞冷冷看着面前的连育白,眼前的人知道的远远比他想象的多。 “我负责处理的尸体,那个人在入狱的报告里写了脚踝有植入人工关节,可是我检查的时候发现里面植入的是一个微型胶囊哦。里面的东西我也拿去化验了,是一人份的毒药呢。啧啧顾瑞,看来这人为了杀你下了血本呢。现在这世道,愿意花钱杀一个入狱的废物的人,可真是少之又少呢。” 顾瑞沉下脸,“你早知道实情?” 连育白淡淡笑道,“没有哦,毕竟5176在案子发生的二十四小时之内就完成了逼供、认罪等一系列动作了。所以说,他可是赌命在帮你哦。不仅帮你处理掉了可怕的杀手,还顺便吸引了狱长的注意力,在你出逃的那段时间里,狱长都不会注意之前的密文和囚犯被杀时间,而全心全意的玩弄着那孩子啊。” 这些…… 这些顾瑞当然明白。 可是为什么呢? 毫无原因地,对一个人做出这样那样的牺牲。 连育白的声音里满是温柔,“是爱哦。” 顾瑞捂着脑袋,疼痛正在不断加剧。 “那孩子是真的爱你哦。” 哦,是爱啊。 “真是可歌可泣呢,原本以为只是在监狱里闲着没事干,想不到同志之间还有这样可歌可泣的爱情呢。”那语气听不出是在讽刺还是真心赞叹。 “别说了。” 好烦。 “呵呵,觉得很可怕嘛?” “我说不要说了。” “被人深爱着很可怕吧,那样恐怖的方式。” “别说了!”顾瑞猛地站起身,原本一直默默伪装着的顾瑞用阴冷的眼神看着面前的连育白。 连育白瞥了眼门口的警卫,“好了好了,别紧张嘛。你的病我会用心治疗的,你不会死的啦。别那么紧张啦。” 顾瑞的右手因为过分激动而不住颤抖起来。 可恶,这种无能为力的状态。 “你怎么回事?”面无表情的狱警走到顾瑞身旁。 顾瑞抬起头忘了对方一眼,“我……”话还没说完,顾瑞整个人已经倒在了地上,浑身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时间正好。 顾瑞倒在地上,意识渐渐远去。 连育白和顾瑞一起坐上救护车,一边的医生给顾瑞做了简单诊察之后抱怨道,“怎么会弄到这种地步?之前的早期治疗呢。” 连育白抿着唇一脸的凝重深色,“你知道,我们监狱有规定也有难处,也不是我们愿意闹成这样。” “可是这个样子,八成都到了尿毒症期了啊。真是的,休息日还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做应援。” 连育白低着头一个劲道歉,“对不住了,可是离我们最近的医院只有你们这家了。” 显然心情不太好的急救人员粗暴的给顾瑞带上呼吸器,准开开始做一些紧急抢救。 连育白悄悄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麻醉剂,对着背对着他的两个人的脖子狠狠扎了上去。 静脉注射果真是最好的方法了,连育白轻笑着。又从随身的口袋内拿出装在盒子内的解毒剂,为顾瑞打了一针。 从衡山监狱到医院大约是五十分钟的车程,考虑到这种时间段,必须在上高架到市区的前面处理掉司机和这两个急救人员。 顾瑞在十分钟后恢复了意识,连育白抬手看了看表,“顾瑞,还剩差不多七分钟左右就会上高架。” 顾瑞点了点头,伸出手。 连育白把早就准备好的皮带和无线电对讲机递给了顾瑞,“乔亦琦。” “顾爷!”那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顾瑞透过小窗瞥了眼前面正认真开车的司机,“现在的位置。” “11点钟方向,90码。” “嗯,再过三分钟行动,我和连育白会跳车下来,做好准备。” 说着便把对讲机别在了腰间,连育白从随身携带的医药箱内掏出便携式手枪递给顾瑞,“跳车这种事,我活了三十多年都没做过。” 顾瑞上下瞥了眼连育白,“你要是不受点伤,怎么避人耳目。”说着便自顾自从连育白的医药箱内拿起了一些列的防护设备,连育白也学着顾瑞的动作一一穿戴整齐。 顾瑞指了指连育白的脸,“把眼镜摘下来,你像变瞎子啊。” “哦哦。”连育白这才反应过来。 顾瑞从厢式车的小窗检查了一下外面的车况,好在现在是下午,加上地处偏僻,从这条路走的车子并不多。 顾瑞抬手看了看表,打开救护车的拉门。后面100米处跟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正在试图给顾瑞他们预留一块安全的跳车范围。顾瑞对身边的连育白喊道,“最后三十秒检查一下头盔。”连育白检查了一下,点了点头。 顾瑞确定了自身的安全措施之后,随即向黑色商务车的方向做了个手势。 下一秒,顾瑞和连育白分别一前一后往车道旁边的草坪跳去,还来不及感受身体的疼痛,下一个瞬间,匀速运行中的救护车却突然爆了车胎,随即是一声巨大的轰鸣。 连育白和顾瑞连忙往预定好的安全区域爬去。 即使带了特殊定制的防护设备,还是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顾瑞指了指身边的连育白,“先别管我,先去把尸体扔过去。” 乔亦琦连忙摆了摆手,身后就出来了两个扛着担架的男人,“已经陪人去了,连医生现在就要去那边么?” 顾瑞和连育白同时点头,顾瑞的声音有些颤抖,之前的虚弱状态维持太久,现在加上刚才跳车的冲击,现在整个人都很不舒服,“把他浑身上下检查一遍,该带走的都带走。扔到算好的轨道里。” 乔亦琦点点头,“您放心。” 连育白之可没经历过那么这种事情,浑身疼痛不说,根据这个情况,脑震荡和骨折骨裂是少不了的。 顾瑞上下扫了眼一身狼狈的连育白,冷笑道,“你这一跳可真是物超所值。” 连育白忍着痛笑道,“承蒙关照了。” 顾瑞向面前的乔亦琦使了个眼色,对方已经递上了一张纸条,“连医生,这是您的报酬。” 连育白接过纸条,迅速记下了上面的账号和密码,“那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说完就被人迅速抬起扔到了车祸不远处。 因为事先做了安排和清理,车祸的路段正是电子摄像头的盲点,加上四周混了许多乔亦琦安排的“看热闹”的人,把连育白和车祸简简单单就联系在了一起。 人证物证俱在,再加上不多不少的尸体和无能的法证部门,真是完美的越狱行为。 终于自由了。 顾瑞躺在宽敞的车厢内,没由来的想到。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曾以凡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寒气逼人。 “嗯?”阮江明躺在软绵绵的床铺里,一个多月未强制修剪的头发也长到了一定长度,微微卷曲的头发和白色的睡衣相得益彰,使得阮江明整个人看上去纯净无邪。 当然,前提是如果能忽视那张流着泪的双眸和淌着鼻涕的脸的话。 曾以凡扯着对方的头发,“说!他到底去了哪里!” “你在说什么呀?”即使被狠狠扯着头发,却依旧一脸灿烂笑容的阮江明用衣袖擦了擦鼻涕。 “别给我装傻!” “啪”的一声,白皙的脸上是红红的掌印。 “好痛。”阮江明眼泪汪汪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爸爸好痛……” 曾以凡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这个被自己强制改造一个月的年轻人,已经完成了实验的百分之七十的内容。通过行为拘束和药物使年轻人相信自己回到了幼年期,并且对自己是他父亲这件事深信不疑。 通过三天一次的心理评估和测谎仪的数据来看,这个年轻人已经完完全全成为了实验成品。 可是两天前带来的消息却让他勃然大怒。 一名重犯突发重症被送去医院,却在送去的过程中突然车祸身亡,而整辆车除了莫名其妙跳车存活下来的医务负责人之外,其余人都被烧得面目全非。因为交通部门已经确定为车祸,并没有人详加调查,而他更没有行政干预权。 可是这一切都透着可疑。 没错,那个连育白,那个突发重症的囚犯顾瑞,以及突然在某天早上谋杀狱友的阮江明,以及在几个月前的那段怪异密文。 是越狱,不会错了。 一定是那个囚犯设计了一切。在他的眼皮底下,在他任期的开始,就这样越狱了! 决不允许,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一定要把那个犯人抓回来! 曾以凡低头看着面前这个神情异常的年轻人,他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实验错乱期而错手杀人,而是为了协助那个逃犯的逃狱计划。 可恶! 曾以凡抽气教鞭,狠狠抽打着面前的阮江明,“啊……啊……爸爸……为什么要打我……为什么又要打我……”哭得泪流满面的年轻人早就失去了原本的美貌,哭喊着要自己住手,请求原谅,这一切的一切,原本就是自己最想要的实验数据啊。 可是为什么? 变成这样的话,根本问不出那个逃狱犯的消息吧。 可恶!可恶! 曾以凡揪着阮江明的头发把他弄到了地上,提起腿就是一脚,“废物!废物!你这个废物!” 要是提前洞悉的话就好了,就不会出这样不光彩的事情了!真是可恶!突然越级提出调职放弃职称的那个连育白也好,眼前这个毫无用处的玩偶也好,都让人心烦意乱! “都怪你!”要不是他成功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力,他不会注意不到那种事情! 越是那么想,心中的怒火就越是不断延烧。 躺在地上浑身打滚的年轻人似乎是到了犯瘾时间了,无论怎样的踢打都只是抱着自己的腿哭求,“爸爸……爸爸……给我那个……” 曾以凡冷冷道,“今天没有那个,这是对你不乖的惩罚!” “不要啊爸爸……不要……” 狠狠一脚踹开了阮江明,向门口走去。 “啊啊!爸爸!我要死了……好难受啊爸爸!求你不要离开我!!!给我那个啊!!” 铁门在“嘭”得一声巨响之后关上,年轻人的声音在铁门关上的一瞬间被隔绝。 曾以凡冷笑,决定不再浪费时间在这个废物身上,要着手开始调查那个逃犯的事情。 “我反对!” 顾瑞瞥了眼面前急得上蹿下跳的乔亦琦,“我决定了。” “可是现在手头资金有限,而且您才刚逃出来,为什么要冒那么大险去救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啊!” “原因我已经说过了。” “就算救过您的命,可是缓一缓再去不行吗?现在的情况真的不适合那么做啊!万一被查到,我们以后就没有生路了啊!” 顾瑞冷笑,“你以为我现在在这个国家还有生路么?你以为没有政府帮助许承善能就这样把我送进去?” “可是……” 顾瑞一把打断还要强辩的乔亦琦,“不用说了。你去帮我联系一批雇佣兵,价格高一些也没关系,逃生路线待会儿我会和连育白商量的。” 一边的连育白脸上满是笑意,“感情真不错啊顾爷。” 顾瑞从沙发上起身,走到连育白身边,“上次给你的钱,你能不能借给我一点。” “诶?”连育白故作惊讶道,“你这样可是犯规哦。” 顾瑞拿出一份合约,“我会以十倍奉还。你将会得到我将来产业的百分之五。” 连育白晃着手里的咖啡残渣,“这样和空头支票有什么两样啊。” “你不信我会东山再起?” “也不是这个意思。”连育白抿了一口冷掉的咖啡,“只是很惊讶你会做这样的事情。” 顾瑞冷着脸没有接话。 “毕竟是传说中冷酷无情不太爱搭理人的可怕军火商啊。怎么在监狱里和不知名小杀手结成伉俪了啊。而且在这种危险的时候把我接过来,不怕有人乘机顺藤摸瓜找到这里么?” 顾瑞抿着唇,过了几秒才开口,“这点你放心。”反正一个小时后要换到下一个藏身点去。 连育白突然站起身,书生气的脸上表情柔和,“好吧。反正我一下子也用不掉那么多钱。”镜片背后微微眯起的眼让人看不真切对方的表情,“但是记得写借据哦。”说着便放下手里的咖啡杯,朝着房门走去。 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对了,地图过几天发给你哦。还有,记得去配眼镜啊,否则左眼的视力会持续下降的。” “知道了。”顾瑞看着男人的背影淡淡道。 等待无疑是痛苦的。 顾瑞在苦等一周后才布置周全。 没错,他要去救阮江明,那个救过自己帮过自己的男人。 据连育白的消息来看,阮江明很有可能还好好活着,只是自从他越狱之后,那个狱长就很少再去小黑屋了,从原本的每天报道缩短成了三四天一次。 预定的是吃饭时间攻进去,连育白会提前一天在准备的食材中注射麻药,剩下没有吃麻醉药的狱警和一些工作人员到时候看情况处置。 作为规模不算小的中型监狱,监狱内关押着三千名犯人。假设三千名犯人在实用了麻醉剂之后,先被送回了房间,之后在三个小时之内悉数昏迷或者睡死,那么剩下的只有候直属狱警和一些行政人员约四百八十名。再撇去当天不当值的人和已经下班的保洁和一些内勤人员,需要处理的应该有三百五十人左右。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保持低调的潜入“小黑屋”救出阮江明之后按计划撤退的话,要干掉的人应该不会超过百人。 顾瑞看着身后的三十个雇佣兵,这是顾瑞把把自己仅剩的的积蓄请来的精英们,加上后续的保密费和保险,每个人都花费不少。 动用这样强大的阵容,不能失败。 顾瑞摸着手里的Galil,身上的硬式防弹背心在突然回暖的十一月显得闷热不堪,一滴汗从顾瑞的额角滑下,渗进了衣物里。(IMI Galil ACE:以IMI Galil系列为蓝本改进、哥伦比亚工业所生产的一种改进型突击步枪,主角所使用的是7.62×51毫米北约口径:自动步枪) 车子在距监狱六公里处停了下来。顾瑞和身后的佣兵首领使了个眼色,几个人就悄悄下了车,钻进了监狱周围的防护林中。 习惯了突击和野外生存的雇佣兵很快便各自散开,顾瑞看了眼带在手腕上的小型定位系统,也按照预定路线开始前行。 很快便和顾瑞所属队伍的三人顺利汇合,顾瑞破坏了这段的警报器,剪断了高压网,几个人迅速的用钩绳翻过围墙潜入了监狱。 一个巡夜的狱警发现了侵入者,眼看就要喊人,一个雇佣兵立即从背后绞杀了对方。 掉在地上的对讲机却还维持着通讯状态,“怎么了?小王怎么了?” 顾瑞拿起地上的对讲机摩擦着衣物,淡淡道,“刚才是误报,没有异常。” “哦,你那边声音怎么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信号突然不是很好。”顾瑞给身边的人做了个“你们先行动”的手势,几个人迅速隐没在了探照灯的死角处。 “哦,那你继续,换班了叫我。” “好。”扔下对讲机,顾瑞循着同伴的路线跟了上去。 通过外围包抄的战略一路顺利前行的顾瑞一行人,总算到达了连育白给定的“小黑屋”的所在。 顾瑞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对方拿来了开锁工具开了锁。可是进了门,却没有见到阮江明的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情报有误? 是连育白打探的情报错误,还是他出卖了自己? “顾瑞是吧,你总算来了。”一个冷淡的男声突然从身后从联排平房的后面出现。 顾瑞立即捏紧了手里的步枪,一个转身,只见那个狱长正带着几十个狱警将顾瑞一行人团团围住。 糟了。 中埋伏了。 顾瑞扫了眼四周的情况,对身边的三人道,“援兵呢?” 其中一人道,“不知道,一直没有回应。” 估计是被纠缠在路上了。 顾瑞心道不妙,他们这次原本就堵在“奇袭”上,现在一切却在对方的掌握之中。 正思索着,狱长却突然拍了拍手,“我知道你身边的这三个都是个中好手,但是顾瑞,我希望你不要多做抵抗。毕竟我手里还有人质呢。” 说罢便从黑暗中拖出了一个人来。 被铁链锁着脖子穿着睡衣的阮江明就这样出现在了顾瑞眼前。 被折磨得遍体鳞伤像狗一样卷所在地上的阮江明,嘴里念念叨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半长的头发遮着脸,顾瑞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他的状态非常不妙。 不知道是不是受过什么折磨,生理情况如何,精神状态又如何?有没有危险性? 这一切都是未知。 为了顺利带走阮江明,顾瑞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甚至连镇定剂都代好了,却没想到会被敌人反围剿。 冷汗兹兹地淌下,顾瑞轻声道,“他的目标似乎是我,你们相机会带人逃走。” 几个人默认了顾瑞的建议,气氛僵持不下。 狱长拽着阮江明踩着军靴一步步走到包围圈的中心处,扔下一副手铐,“如果你主动投降,我就放了你身边的这些人,并且送阮江明去医院,你觉得如何?”说着便一把吊起阮江明的脑袋,那自负的态度让人生厌。 因为疼痛而被迫抬起头来的阮江明双眼凹陷,瘦的不成人样,充血的赤红的双眼死死瞪着顾瑞,表情漠然。 狱长似乎觉得阮江明这个的状态不够可怜,狠狠踹了对方一脚,“叫两声。” 阮江明捂着肚子跌倒在地,嘴里发出“呜呜……”的呻吟声,像是动物死前的哀鸣。 顾瑞看着卷缩在地上不断发着抖的阮江明,捏着武器的手不禁加重了力道。 “好了,你现在扔下武器走过来。”狱长从腰间掏出配枪,指着蜷缩在地的阮江明,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样处处受制的状态之下,顾瑞别无选择。 扔下东西,一步步朝狱长和阮江明那里走去。 “呜呜呜……呜呜……”阮江明的声音里带着一些颤抖。 顾瑞看着在狱长脚边不断发抖的阮江明,无法想想他这几个月是怎样度过的。 顾瑞走到狱长面前,捡起地上的手铐,手铐冰冷的触感让顾瑞微微一怔。 “咔哒”一声,顾瑞铐起了一只手。 “快点。”那边的狱长兴奋地催促着。 正准备铐起另外一只手铐,原本还在地上的阮江明却突然迅速起身,用锁链一把勒住了面前的狱长。 顾瑞的反应也算快,在狱长准备射击的时候抬手一击,虽然子弹射了出来,却打偏了许多,击中了顾瑞的左键。 不过几秒之间,形势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阮江明面对着几十名围剿狱警,“不准动!狱长大人要是死了,你们负得起这个责任么?” 被挟持的狱长恰巧被锁链缠住了双手和脖子,而阮江明所用的力道自然也不会轻,此时此刻的狱长脸色铁青,连说话都困难。 这样维持个一分钟,不死也起码脑损伤。 顾瑞捡起狱长的枪护着阮江明身后,淡淡笑起来,“干的不错。” 喘着粗气脸色惨白的阮江明露出了一丝微笑,“那是当然。” 不过从声音判断,阮江明的体力应该有限。 顾瑞连忙拿起枪指着狱长,“双重保险。”两人慢慢撤回了雇佣兵身边。 三名雇佣兵迅速组成了防护状态,一行人缓慢往包围圈外移动。 狱长脸色越来越差,想来快要挂掉。 顾瑞看了看面前的几十人,虽然要干掉不是问题,但是未免阮江明受伤,顾瑞决定拖延一阵等援兵。 正想着援兵,手边的信号装置便“滴滴”响了起来。 顾瑞唇边牵起一抹轻笑,包围圈外的M134已经准备就绪,“阮江明,准备好迎接自由了吗。”(M134迷你炮机枪:是7.62mm口径的高转速多管旋转式机枪(每分三千转),使用以外部供电能的加特林式的旋转枪管。) 阮江明笑道,“那是当然。” 下一秒,阮江明用尽全力收紧手里的锁链,一行人迅速趴倒在地。 四周立即响起了一片哀嚎惨叫,机枪扫过之处,无一人幸免。 几分钟之后,顾瑞一行才起什么空气中弥漫着久久不散的火药味。 不远处的援兵向顾瑞做了个彻底清除的手势。 阮江明看着满地的尸体,“啧啧……军火商好可怕。” 顾瑞轻笑着,把缠在狱长身上的锁链解开,“快走吧。” “等一下。”阮江明蹲下身摸了摸曾以凡的脉搏,“竟然还没死。” 顾瑞拿起枪准备扫射,阮江明却阻止,“带刀没?” 顾瑞不禁皱了皱眉,却还是抵不过阮江明恳求的眼神,把刀递给了对方。 阮江明笑着接过刀,捏住了刀柄,狠狠朝倒在地上的人刺过去。 一次、两次、三次……不过是二三十秒的时间,阮江明的脸上却已经被溅得满脸血。 “呵呵……”一边轻笑着一边不断刺着已经血肉模糊躯体,阮江明赤红的双眼里有着反常的兴奋眼神。那瘦弱不堪的身体和那近乎疯狂的表情,连一旁的雇佣兵都有些反感地别过了脸。 “够了。”顾瑞阻止阮江明,“我们要快点撤退,呆的越久越危险。” 阮江明这才扔下刀,迅速跟上了队伍。 顾瑞做了善后的手势,几对人马就朝着四周四散开。 阮江明跟在顾瑞身后,“我们现在怎么走?” “直升飞机。” “太好了,要是徒步我恐怕撑不了多久。” 顾瑞这才想起阮江明此时此刻的身体状况,转身到,“先出了这里再说。” 两个人找到了潜入的点,阮江明用了一点时间才爬过高耸的围墙。 顾瑞见他脸色惨白且体力不支,决定背着他到直升飞机的停靠点去。 虽然一开始拒绝了一次,但是当顾瑞和阮江明说明如果让阮江明自己走还不如他背着的速度快之后,对方很快便同意了。 顾瑞背着阮江明在林子里迅速前行,定位器显示他们离停靠点还有大概一千多米。 “快了,很快就彻底自由了。”顾瑞轻声道了句。 伏在顾瑞肩上的阮江明轻轻笑了起来,“好幸福啊,就算死了都好。” 顾瑞皱了皱眉,“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阮江明把脸贴到顾瑞身边,“只是说出心里话罢了。一直在想,你是不是不会来了,是不是我自作多情,还好你来了,否则我可是会伤心死的。” 这种时候还能说出这种话来,顾瑞沉着声道,“别浪费体力了,也别说话,万一有追兵。” 身后的人像猫咪一样蹭着顾瑞的脖子,“才不会有追兵呢,你们都肃清了。” 知道的还真清楚。顾瑞在心里咕哝了一句。 两个人一路好走,好不容易快要抵达目的地,从顾瑞他们这个角度望过去,直升飞机已经停在了那里。 太好了。 虽然出了点差池,不过撤退的时候倒是很顺利。 正这么想着,身后的阮江明却突然靠在顾瑞耳边道,“七点钟方向好像有人。” 顾瑞立即绷紧了神经,轻声道,“大概人数?” “不知道,刚才有点昏没有注意,就我掌握的有四个。” 顾瑞不禁皱了皱眉。 追兵? 不对,如果是追兵的话不应该是那个方向。也不可能是他的雇佣兵,他们的撤退路线应该是不是这个方向。而且这种明显的埋伏作战方式…… 就像是之前被那个变态狱长埋伏一样,有人出卖了他,还是出卖了两次。 顾瑞放慢了脚步,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对方似乎是准备在他们进入停靠点附近的时候下手。 “顾瑞,你把我放下来,自己先走吧。” 顾瑞轻声道,“说什么傻话。”随即重新调整了一下背阮江明的姿势,“你按一下我右手装置上的红色按钮。” “嗯。”阮江明装困把脸趴在顾瑞背上,低头看着顾瑞手上的信号装置,的确有个紧急求救按钮在上面。阮江明轻轻按下按钮,顾瑞偏离了原定路线,背着阮江明钻进了一边防护林周围的灌木丛。 “嘭!嘭!”寂静的树林中里想起了两声枪响。 顾瑞在灌木丛中来回穿梭,树枝刮在脸上,有轻微的刺痛。 “顾瑞,前面!”阮江明一声疾呼。 顾瑞一个侧身,不远处的射击手没有得逞。 身后似乎还有脚步声,不知道是不是袭击者。顾瑞对身后的阮江明道,“看看我手上的通讯器什么情况。” 阮江明拨弄着顾瑞手腕上的仪器,“有三个绿点在靠近。” 有援兵了。 顾瑞连忙停下,往反方向奔跑起来,背着阮江明说实话的确有些吃力。 “顾爷!” 乔亦琦带着两个保镖出现在了顾瑞面前,顾瑞连忙沉着脸道,“有突袭。” “我们刚才干掉了几个。”乔亦琦一行赶紧把顾瑞护在中间,行程了一个保护圈。 乔亦琦连忙拿起对讲机,“直升飞机立即起飞,坐标数据已经发到你通讯器上。” 顾瑞点点头,“很好,待会儿你们断后。” “知道。”乔亦琦紧张地看着追来的两人,瞄准了其中一人进行了射击。 一个人应声倒地,另一个人也开始了攻击。 几个人开始了混战。 不就直升飞机已经飞到了他们上空,乔亦琦面对逐渐躲起来的追兵,吼了一声,“老大你快上。” 顾瑞想了一下,“你先上,否则我们在上面不好换季。” 乔亦琦得令,立即爬上了直升飞机,奇怪的是对方似乎没有要对付他的意思,枪林弹雨还是往顾瑞那边去。 乔亦琦乘着高处的便利看清楚了四周的追兵,大约十几个人,想来最初应该派了二十几个来阻击他们的。 “快上去。”顾瑞乘着对方换弹匣的间隙把阮江明放下,阮江明得令,立即爬上了垂下的绳梯。 乔亦琦一边保护着阮江明一边协助他往上爬,顾瑞也准备起身爬上梯子。 却被一记冷枪击中了原本就受了伤的左肩,一下子跌倒在地。 顾瑞下意识往子弹射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冷着脸站在那里。 是许承善。 正是顾瑞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许承善。 气氛在这一瞬间突然间僵持下来,许承善做了个禁止的手势,原本不可开交的场面一下子停了下来。 顾瑞没爬上绳梯,许承善一步步走来。 顾瑞望着许久未见的许承善,突然苦笑了起来,“想不到是你。”想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这句话有点可笑,这世上谁最想杀他,自然是许承善了,连忙又加了一句,“不对,应该是,果真是你。” 许承善冷冷扫了眼爬在绳梯上的阮江明,又重新把视线拉回顾瑞身上,“怎么说,我也欠你一个答案。” 顾瑞笑着道,“那倒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却一直问不出口,又或许,我知道为什么,却不想问出口。” 许承善捏紧了手里的枪,“你误会了。” 顾瑞有些不解。 “并不是为了我。” 顾瑞愣了愣,对方很快给出了答案,“因为小意。” 小意? 顾瑞在头脑中搜索着这个名字,终于在久远的记忆中找到了这个人。 “竟然是她。”顾瑞觉得哪里出了错。 明明想了千万种契机,却不想是因为这种原因。 大约是两三年前吧,许承善总是去一所大学探望一个女生。两人之间并没有肉体上的关系,但是许承善却总是去看她,一起吃饭看电影,那感觉就像是初恋的少男少女似的。 顾瑞对这样的状态觉得恐惧,于是终于在纠结了许久之后安排了一场车祸。 只是嫉妒的要死罢了。嫉妒到没办法看许承善去爱上什么人,即使对方只是个黄毛丫头,却也视若劲敌的自己,实在是可悲透顶。 事后许承善也没对此说过什么,两个人依旧如常过着日子,顾瑞甚至以为自己杀错了人,所以三番四次派人去照顾了那个女生的家属,甚至还去过一次她的墓地。 就是那个小丫头么? 所以那时候的感觉果真没错吧。 顾瑞觉得自己简直像个笑话。 “你要死啊顾瑞,这个时候发什么呆?”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拽着绳梯踩着地站到自己身后的阮江明开口道。 顾瑞不禁皱了皱眉,“你下来干嘛?” 阮江明眯着眼道,“我来救你啊,省的你被老情人迷得晕头转向死在这里。” 顾瑞这才从乱七八糟的联想中回到现实,的确,眼下的情势真是糟糕透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一见到许承善就想太多的缘故。 阮江明吧绳梯的一边递给顾瑞,顾瑞接过,许承善却依旧没有什么动作。 “不杀我了么?”顾瑞淡淡问到。 许承善没有说话,那双冷冰冰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直升飞机的旋翼“轰隆隆”地转得人心烦,身边的阮江明一边用那张被修理得犹如恶鬼的脸笑得一脸灿烂,一边喘着粗气靠在顾瑞身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这样的场景之下,顾瑞却突然笑了,因为自己的可笑,也因为自己的软弱。 眼泪顺着那张淡漠的脸滑下,然后沿着大动脉渗进了衣物里,“为你偷过钱,挨过打,出过生,入过死,杀人放火,任何事情,只要你希望的,我都不会觉得脏,只要你开口,我总会想尽办法去做,可是到头来,我却还不如一个小丫头。” 阮江明在一边吹了声口哨,“没有下次咯,再这样向老情人告白我可是会哭的哦。” 许承善依旧冷着一张脸,惨白的脸鲜红的唇,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空无一物,“你不应该动她的。” 顾瑞却只是笑。 许承善又重复了一遍,“你不应该动她的。” 顾瑞心想算了吧,这个男人根本对他只有恨而已。 捏住绳梯纵身一跃,顾瑞和阮江明一起迅速爬上了梯子。剩余的两个手下也抓住了梯子往上爬。 顾瑞和阮江明爬到机舱内,许承善的脸渐渐看不真切,身边的阮江明却突然指着一个方向道,“顾瑞,那该不会是反坦克导弹吧?” 阮江明指着地下的一团黑道,身边的乔亦琦赶紧拿起望远进看,大叫一声“是FGM148!不好!快改航道!”说着机舱内的人也纷纷抓紧了扶手。(FGM-148标枪导弹,是美国的一种单兵反坦克导弹。顶部攻击时的飞高可达150米,直接攻击时则是50米,直接攻击模式时此导弹也可以用以接战直升机) 阮江明冷笑道,“你们军火商个个都是大手笔呢。” 顾瑞皱着眉,“大家快背好降落伞。” 乔亦琦对着驾驶员道,“先挨过第一击,然后尽量想办法靠近第一个既定着陆点。” 乔亦琦的话刚说完,整个机舱都剧烈震动起来,虽然避过这一击,但是导弹爆炸的威力还是震到了直升飞机,出现了巨大的震动。 顾瑞冷着脸,怪不得刚才许承善就这样放他走了,原来他根本就留好了后招,或者说,他更倾向于这样死得更惨烈的方式处决顾瑞。 阮江明拿着望远镜,“顾瑞,他们准备了三台导弹。”这话刚说完,又是一击。直升飞机的螺旋桨被击中,飞机一下子处于直线下降状态。 顾瑞一声令下,几个人纷纷跳下直升机,而驾驶员也已经弹射出去。 好在高度不算高切风速影响小,几个人都降落在同一个区域内。 顾瑞找到阮江明后背起他,拿起了对讲机,“乔亦琦!” 那边的乔亦琦似乎也没受什么伤,“顾爷,到第一个汇合点。” 好在还是飞出了一些距离,顾瑞一路的奔跑,赶赴了第一个汇合点。这个汇合点是乔亦琦一手安排,所以没人知道,自然也不可能泄露给许承善。 一行人汇合之后,终于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商务车,开始逃离。 终于安全下来的阮江明一下子放下心来,整个人都软倒在了顾瑞怀里。 因为长时间的折磨而变得孱弱不堪的身体和瘦得都双眼凹陷的脸,让人看了都觉得可怜。 顾瑞凝视着对方的脸,轻轻开口,“累的话就睡一会人吧,睡醒就到了。” 怀里的人却只是睁着眼看着顾瑞。 “不累么?”照理说他应该很久没好好安稳的睡觉了啊,加上长时间的紧张逃亡,这个时候也应该累了。 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还是说,要先吃点东西?现在手边也没有什么像样的食物,大概只有能量棒之类吧。我让乔亦琦给你……” 顾瑞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阮江明以指封住春,对方满是伤痕的指尖轻触顾瑞的脸,那感觉有点奇怪。 “不是不想睡,就是我怕我醒来你就不见了。” 顾瑞的心里“噔”得一声,过了几秒,才轻轻叹了口气,“不会的,你安心睡吧。”说着便捏住对方不停摩挲着自己脸的手。 “真的不会么?”阮江明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露出天真而疑惑的眼神。 “一定不会,相信我。”顾瑞握紧对方的手,俯下身,轻轻吻住了对方的唇。 干燥而微微干裂的唇,略带苦涩。 “那好吧。”阮江明轻轻闭上眼,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 一边一直没发话的乔亦琦见阮江明睡死,这才犹犹豫豫开口,“顾爷,您这是……” 顾瑞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致,抚着怀里人柔软的发丝,“这个人爱我。” 乔亦琦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在看到顾瑞眼中的那丝温柔之后决定闭嘴。 算了吧,乔亦琦心想,反正顾爷喜欢就好。 明明已经十一月却是还热得不像话,乔亦琦撇着窗外绿得不正常的行道树,心想,这个冬天什么时候才开始啊。 ——上部·完—— 下部 楔子: “顾瑞?”面容温顺的年轻人突然合上手边的书,微笑道。 “嗯?” “知道巴甫洛夫吗?” “那个虐狗的变态?” 年轻人起身走到窗前,“从很多方面来说,人和狗其实没有多大区别。” 原本正埋首在文件堆里的男人抬起头来,看着年轻人的侧脸,年轻人正莫名其妙地望着窗外微笑。顾瑞凝视了年轻人了几秒,又低下了头继续看文件。 长久的沉默之后,那边的年轻人用轻得几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道,“条件反射定律的适用对象,应该不止是狗吧,顾瑞。” 第一章 下雪了。 阮江明躲在巷子里低着头确定时间,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不早不晚。 纷纷扬扬地雪落在肩上,渗进衣物里,逐渐融化,冰冷粘腻。捏住短刀的手因为长时间的维持一个动作而渐渐僵硬,左脚的疼痛也在逐渐加剧。 远处的中年男人从高级商务车上下来,一边的保镖低着头为他打伞。因为即将迎接新一年的到来,街上满是打扮怪异等待派对的年轻人。 这是两个月以来时机最好的时候。 阮江明在口袋里伸展了一下指尖,有些僵硬的指尖能够清楚感受到刀柄的温度。 下一个瞬间,已经几步跨到了对方面前,恭恭敬敬低头打伞的保镖还未反应过来,男人便已经倒地不起,深红的血液和地上的积水渐渐融合,形成了一个血腥的场景,一瞬的安静之后,刺耳的尖叫声四起。 阮江明迅速闪进等待红绿灯的大片人群中,站在预定的角度脱去风衣和帽子塞进垃圾桶,拿出夸张的耳机套在头上,跟着聒噪的音乐剧烈的晃动起来。 “人呢!”在远处候命的保镖四散开,追捕着刺杀者。 “你看见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没?”一双粗糙有力的双手重重捏住了阮江明的肩。可是在见到阮江明那张明明一头白毛却又有几分亚洲人轮廓的脸时还是愣了愣。 阮江明摘下耳机无辜的摇头,用蹩脚的法语回道,“不好意思,我的法语不是很好,你在说什么?能说英语么?” “混蛋!”壮硕的保镖咒骂着转过身,和追过来的其他同事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现场。 一个四十五秒的红灯,正正好好。 阮江明重新套上耳机,换了首歌,和身边的行人一起穿过了十字路口。因为放慢了脚步的缘故,原本在奔跑时不太明显的跛脚此时此刻却明显了许多。 “鬼天气。”一边拍打着肩上的雪一边狼狈不堪地躲进了一家咖啡馆,高挑漂亮的服务生笑着迎上来,“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么?” “啊,谢谢,能不能麻烦你给我些纸巾,之后再给我来杯拿铁?” “没问题。”对方笑着走开了。 阮江明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下,窗外还在雪越下越大,视线渐渐模糊,警车已经陆陆续续赶来。 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咖啡的香味四溢,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情,如此清晰。 祈祷吧顾瑞,我能为你做的,只是杀人而已。 祈祷吧。 “您的咖啡和纸巾。” 阮江明睁开眼轻笑,“谢谢。” 顾瑞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里,他甚至没有转动钥匙,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阮江明站在顾瑞面前,头发微湿,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我听到了动静。” 顾瑞点点头,进门,关门,把黑色的外套脱下,挂在门口的衣架上。为了找到一线生机,顾瑞参加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聚会,连续几天的声色犬马,让顾瑞从身体到心理都疲惫不堪。 阮江明靠过来,凑到顾瑞的颈边,顾瑞甚至可以感觉到那微微的水汽,“有香水和烟的味道。”微热的身体贴了过来,滑腻的皮肤直接贴在他的衬衫上。 顾瑞扯着领带,不动声色地推开面前的男人,环顾着四周的摆设,过了几秒,才缓缓道,“比起香水和烟味,我更讨厌经验的味道。”说着就面无表情地推开阮江明,径直朝着浴室走去。 温热的水和水汽弥漫的浴室,顾瑞简单洗了一下身体,就放了水钻进了浴缸。 这是他和阮江明来法国两个月内的第三次了,屋子里那暧昧的痕迹和气味,让观察入微的顾瑞一下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阮江明,这个漂亮的年轻人,口口声声说爱着自己,却背着他和不同的人上床。顾瑞心里虽然非常不认同这种事,但是却也没什么立场去阻止和指责,毕竟,逃出监狱的这半年间,他们之间的关系依旧暧昧不清。 所以顾瑞选择无视。 泡了澡,人却比之前还不清醒,脑袋昏昏沉沉地顾瑞从浴缸里起身,拿起毛巾把自己包裹起来。欧洲的冬天尤其的冷,却也冷不过心里空荡荡的顾瑞。 擦干身体,顾瑞披着浴巾出门走出门。阮江明正穿着一件亚麻制的单薄居家服站在自己面前微笑。那笑容依旧是柔得好似春日的青草。 顾瑞面无表情地掠过对方,想回自己房间,对方却突然伸出手,把什么东西递了过来。 顾瑞低头,是自己的衣物。 阮江明把顾瑞拦在浴室门口,“快穿上吧,别感冒了。” 顾瑞套上衣服穿上裤子,发现阮江明正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那眼神里说不出的怪异,没有欲念,却有几分笑意,让人十分不舒服。 就是这种眼神。 完全无法揣测的笑意和一直都让人摸不清头绪的行为。 “顾瑞,你在生气吗?” 顾瑞皱了皱眉,他并不觉得他有什么立场生气,他只是不太喜欢阮江明频繁往他们的藏身地点带人而已。所以他说,“这样做不安全。” “真的只是为了安全考虑么?”说话间,对方往后退了几步,顾瑞发现他后退时的步子不太稳,那是他为顾瑞挡过一次子弹却没能及时处理的缘故。 阮江明的目的地是顾瑞的房间。顾瑞没有锁房门的习惯,所以阮江明拉下门把推开门,把顾瑞拉进了房间。 温暖的房间里,落地窗外是一片被初雪覆盖的干枯草地和半人高的灌木丛。薄薄的纱帘覆盖在窗户上,屋子里被洒上一层朦胧的日光。 顾瑞自顾自坐到了床边,尚未擦干的发丝上滴着水,有些凌乱的发型和冷淡的表情让顾瑞看上去苍白而无助。 阮江明原本站在门口,看了顾瑞一会儿,走过去跪坐在地,把脑袋枕在顾瑞的腿上,“顾瑞,如果有什么你无法忍受或者不喜欢的,请务必告诉我。” 对方闭着眼,漂亮的五官和那头漂得有些夸张的白发,让阮江明整个人都有一种近乎魔性的美感。 顾瑞觉得自己脑子里的某一处一定是坏了,才会在下一秒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有个建议,适度克制你游戏人间的行为,或者把‘顾瑞,我爱你’之类的口头禅改掉。”虽然声音依旧冷淡如故。 阮江明轻笑着抬起头,用一种清爽的表情道,“顾瑞,这个世上,最让我感兴趣的人就是你了。” 顾瑞不自觉皱起了眉头,这个男人从骨子里都是怪里怪气的。 阮江明低头,执气顾瑞的手,轻轻亲吻,这突兀的动作和奇怪的氛围让顾瑞一下子缩回了手。 阮江明并没有因此生气或者停止这样的怪异行为,继续趴在顾瑞腿上,“顾瑞,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只是不想我和其他人上床吧。” 顾瑞抿着唇,表情依旧不太舒缓,“你想多了。” 那边的阮江明却已经淡淡笑了起来,“没关系的顾瑞,你大方承认的话,我立即就改。” 顾瑞看着对方的侧脸,眉头紧锁,“你要不要改掉这个坏习惯是你的事情,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阮江明却笑眯眯地,“不要这么说嘛顾瑞,我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一条船? 应该说是阮江明单方面做了决定跟着顾瑞,然后为了顾瑞加大了自己的工作强度和频率吧。 顾瑞想说点什么,却发现怎么说都不太适合。 低头,看着阮江明的脸,阮江明正轻轻眯着眼,用脸蹭着顾瑞放在膝盖上的手,“顾瑞,你讨厌我和女人解决生理问题么?还是说,无论是谁,只要对象不是你就会讨厌?” 顾瑞抽回对方摸索着的指尖,冷冷看着腿上的阮江明,对方正在笑。 “那么,从今天开始我就做同性恋吧,对方也只限定为你一个人。” 顾瑞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阮江明,一语不发。 “那么,没事的话我待会儿要出门去买点食物咯。”一边摆着手一边起身走到了门口。 顾瑞看着阮江明修长的背影,这才轻轻开了口,“这样好玩么?” 对方却好像没有听见似地,“!”得一声关上了门。 小小的插曲之后,顾瑞闭上眼躺在房间里,准备睡觉。 突然想起离开之前乔亦琦对自己的警告,“顾爷,这个人信不得,他的脑子不清楚。” 当时的顾瑞却只是沉默,阮江明的精神状态有问题,这点顾瑞早就知道。只是那个时候,阮江明为自己做得太多,他已经没办法扔下这样的阮江明自己跑掉了。 而且在得知自己山穷水尽的时候,阮江明却依旧无条件地跟在了自己身边,甚至笑着说出那样的话来。 ——那么顾瑞,做我的小白脸吧,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杀人也好被追杀也好,和你在一起的话一切都无所谓。 ——顾瑞,你要报仇吗? ——顾瑞,你想要重新开始吗? ——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告诉我好吗? 这个近乎疯狂的年轻人,总是说着他是如何深爱自己,总是不间断地接一些危险地任务,独自一人出去,然后抱着一大堆现金回来对自己说,“顾瑞,我赚钱了哦。不要怕顾瑞,我会让你尽快实现你的愿望的。” 所以很快,顾瑞的账户里就存满了预期的数字,起码可以支撑顾瑞去找人给自己一些货源。 第二章 经过几个月的调整和休息,顾瑞终于下定决心去找Anti-militarist的负责人。和阮江明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之后,顾瑞决定自己一个人去Anti-militarist的总部。 在机场的候机大厅用手机看着无聊的新闻,顾瑞觉得有些头痛,所以决定去洗手间洗把脸振奋一下精神。冰冷的液体刺激着太阳穴,镜子里的自己看上去死气沉沉,简单的行李和一脸漠然的自己,让人看了着实生厌。 顾瑞从口袋里拿出棉质的手帕,擦了擦脸,额前的碎发被沾湿,依旧狼狈不堪。 顾瑞回到候机大厅,已经到了登机时间,连忙把机票交给检票的空乘,表情木讷地进了机舱。 狭窄地位置和令人窒息的间距。顾瑞把行李塞好,面无表情地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下。 好久没坐通舱了。顾瑞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坐飞机时的那种激动和土气,以及身边许承善满脸的不屑。那时候也是这样,坐在靠窗的位置看个不停。只是时过境迁,现在的自己早就没有当时的年轻气盛和躁动,剩下的只有一丝丝的麻木和空虚。 “这位先生,想什么想得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顾瑞耳边,顾瑞猛一抬头,阮江明正一脸微笑站在那里。 “你怎么来了?”顾瑞忍不住皱眉。 阮江明塞好自己的行李,自然地在顾瑞身边坐下,一张灿烂的笑脸靠过来,“因为是我给你定的机票啊。” 顾瑞压低了声音,“我是问你为什么要来?我似乎和你交代过那边不喜欢见到陌生人吧。” 阮江明把折叠桌放下,一只手支着脑袋,“可是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而且外面还有那么多人要追杀你,单独行动可是不被允许的哦。” 顾瑞盯着阮江明的脸看了几秒,这人已经上了飞机,他根本拿他没办法。所以顾瑞选择沉默和无视。 阮江明拍拍顾瑞的肩,“不要生气啊顾瑞,我可是担心你才跟你来的。” 长相温顺的空姐走到阮江明面前,“这位先生,飞机快要起飞了,可以麻烦您在起飞这段时间把桌子收起来嘛?” 阮江明连忙点头照做,飞机缓缓起飞,因为正值淡季又是这种时间段,顾瑞他们这排竟然只有阮江明和顾瑞两个人坐。 顾瑞侧着脸面无表情坐在那里,表情依旧不太高兴的样子。 那边的阮江明云淡风轻地开口,“是不是很不习惯?” 顾瑞懒得搭理这人,闭上眼睛佯装小睡。 但是对方的喋喋不休却并没有因此受挫,“人一旦习惯了舒适的生活,再把他扔到臭水沟里的话一定会不习惯的。就好像你坐惯了头等舱,一下子要你坐经济舱也一定各种不适应。可是我啊顾瑞,奇怪的是我一下子就很习惯逃亡生涯了,一定是我的身体里有奇怪的基因哦。” 顾瑞慢慢转过脸来,凝视着阮江明,“你在暗示什么?” 阮江明歪着脑袋,眯着眼,“诶,我在胡言乱语啊,你没发现嘛?哈哈哈。” 顾瑞没说话,瞥了阮江明一眼之后又对着外面发起呆来。 那边的阮江明却自顾自又加了一句,“对了。” “什么?” “其实家里还没那么困难,所以这次是故意定经济舱的哦。为了捉弄你。” 顾瑞这次没有转过头,决定坚持用后脑勺对着阮江明。 二十分钟之后,身边传来了清浅的呼吸声,顾瑞朝阮江明那边瞥了一眼,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了过去。 漂了一头白毛皮肤白皙的阮江明趴在看着就不太舒服的小桌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表情的关系,这样的阮江明看上去像个十几岁的少年。 突然想起阮江明在染发的那天一直追问他好不好看,顾瑞看着他的脑袋想了半天还是没能说出些什么,干他们这行一直力求自己低调不夸张,可是阮江明却总是奇奇怪怪的,做出些完全不符合常规的事情。见顾瑞沉默了太久,阮江明立即把那张过分秀气的脸贴到顾瑞面前,“其实很漂亮吧,我好像是混血哦。” 突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而那个时候,顾瑞的脑子里竟然也出现了“啊,怪不得总觉得虽然很漂亮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这样的感觉来。 一定是被传染了。 和阮江明呆得时间太久的话,绝对会变得疯疯癫癫的。 两个人下了飞机,顾瑞按照指示来到了约定的机场酒店的地下车库。负责接机的两个人一见顾瑞身边的阮江明就脸色不太好。 顾瑞连忙笑着解释,“这是我的新保镖。” 来人冷冷道,“以前没见过。” 顾瑞瞪了眼身边的阮江明,继而对面前的两个人笑起来,“不然这样,你们请示一下,如果不行我就打发他回去。” 其中一人勉勉强强地背过身去,开始打电话。简单说了几句之后才回到顾瑞他们身边点了点头,“他说可以。” 顾瑞这才放下心来,说实话虽然和那人交往的年数不算短,但是对对方的想法依旧完全无法掌握。想到这里,顾瑞不禁扫了眼坐在身边的阮江明,同样无法掌握的,还有身边这位大爷。 前面的人扔了两个眼罩过来,“不好意思,请将你们的移动设备都交出来,暂时由我保管。” 顾瑞把手机和随身的电脑递给对方。 阮江明接过眼罩,轻声笑道,“这么神秘啊。” 此言一出,坐在副驾驶的壮汉立即转过身冷冷扫了两人一眼。 顾瑞冷着脸呵斥阮江明,“给我少说废话。” 阮江明这才吐了吐舌头掏出口袋里的手机递过去,乖乖地带上了眼罩。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总算停了下来。阮江明扯下眼罩,从窗外探出去,突然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很漂亮。” 虽然是冬天,但是因为这个国家属于温带海洋性气候,所以冬天的气温也不算太低,加上这个庄园的主人喜好植物,所以偌大的花园里种满了花花草草,既便是这个季节也有那么点百花盛开的意思。 阮江明兴高采烈地下了车,指着面前大片大片的白色和红色的花朵,“不过这些是茶花吧,而且似乎不是国外品种,很多都是国内固有品种。” 顾瑞把阮江明拉到身后,露出一丝不知道算不算笑容的表情,“以这里主人的身份,别说几株茶花了,就算这些花用你做肥料都可以。” 见顾瑞表情暴躁,阮江明这才心虚道,“别说得那么可怕,顾爷。”说着便服服帖帖站到了顾瑞身后。 几个人等了一段时间,负责带路的人才出现在了顾瑞他们面前。见了顾瑞等人,二话不说就开始搜身,好在之前受过一次教训,这次阮江明倒是配合了很多,乖乖地接受了检查。 检查完毕,两个人又过了大门旁的金属探测器,才进了建筑物内。一进门就被一个面容模糊的中年人拦在了大厅。 顾瑞微微抬头,发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个人,正背对着他们抽烟。 阮江明也顺着顾瑞的眼神望过去,正巧对方起身转过身来,与二人的视线相接。 是一张非常年轻的脸,年轻得有些不正常,圆圆的大眼睛和近乎少年般的长相,这个男人,就是Anti-militarist的老大? 阮江明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的人,默默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细枝末节。 娃娃脸的男人走到他们面前,轻轻笑了起来。只有笑起来的时候,男人眼角的皱纹才出卖了他。看来的确如顾瑞所说,是个有些年纪的中年人。 “你好,我叫谢昌年。”对方伸出手来。 虽然谢昌年无缘无故向身为保镖的自己伸手打招呼并且自报姓名这件事让阮江明略感惊讶,但是阮江明还是在下一个瞬间笑着握住了对方的手。 是指腹长着老茧的属于猎杀者的手,和自己一样。阮江明轻轻笑道,“您好,我是顾先生的保镖阮江明。” 谢昌年这才把视线拉回顾瑞身上,“小顾,最近的保镖质量一下子提高不少啊。” 顾瑞淡淡笑着,并没有对此多做解释。 谢昌年招呼着两个人坐下,又亲自给两人倒了茶,眯起眼笑,“尝尝这八二年的普洱,前两天刚拍回来的,你们赶得正巧。” 西洋风格的大宅里,一股特有的东方香气弥漫其中。顾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味道虽然不错,却也没能尝出和平时喝得有什么不同。所谓矜贵,也不过是贵在时间和名气上。 悄悄瞥了眼正一脸笑意饮茶的谢昌年,也许应该尽早进入正题才是。这么想着,顾瑞就放下杯子,轻轻开了口,“谢爷。” “嗯?”谢昌年靠在沙发上,姿势舒服而惬意。 “小弟我的事情,相信谢爷也听闻了一些吧。” “那是。” “谢爷,当年是您助我顺利接管合和会,大恩大德,我顾瑞一直铭记于心。可惜我没能好好守着您给的恩惠,现下败北而归狼狈不堪,只盼谢爷能帮我指条明路,点滴之恩,必将没齿难忘。” 谢昌年半眯着眼,没有立即回答。 坐在一边的阮江明发现了他这个小动作,又把视线拉回顾瑞身上,他看着顾瑞低声下气的样子,在心里燃起了一丝兴奋的火苗,而这点兴奋从何而来,却只有阮江明心里知道。 因为那低头瞬间的哀婉和绝望。 阮江明轻轻抿着唇,似有若无的笑意在唇边不散。 坐在对面的谢昌年也一直注意着对面的这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的眼神不对。 从一个人眼里,你总能看见一些东西,欲望、性格、感情,或贪婪或绝望。然而从这个人眼里,却什么都找不到。 不知道是隐藏太深又或者是真的一无所有,谢昌年对此倒是有些兴趣。 顾瑞说的话,是大家都意料之中的内容,了无新意,也毫无建设。 谢昌年淡淡笑起来,“小顾。” 顾瑞轻轻抬头看着谢昌年,“谢爷,能不能给我一些货源,一批,不,就算只是几件都可以。我现在手头资金有限,但是我能给一半定金。” 谢昌年笑着扫了眼面前的顾瑞。面容冷淡表情漠然的顾瑞给人一种不太招人喜欢的感觉。这和当年谢昌年初见时的顾瑞简直判若两人。也是,快十年了,那时候和疯狗一样想要钱的顾瑞早就不复当年,而许承善和面前这男人的那点破事,谢昌年也是了如指掌。 此时此刻的这个男人,眼里只剩下绝望和延展而开的死亡气息。 他不会成功的。 没有斗志也没有疯狂理由的男人,只剩下脑子里的那点小哀伤,整个人都溃不成军。 谢昌年暧昧不清地笑起来,“顾瑞,你见我做过蚀本生意么?” 顾瑞抿着唇,一语不发。 “没见过是吧。”谢昌年站起来,他并不高,大约只有一米七五左右,但是站在面前,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说到底,我们也不过是生意人而已嘛。一不赊账,二不和声名狼藉的人合作,这是做生意的基本准则。” 他走到顾瑞面前,俯下身,那张保养得当的脸上堆满了微笑,越靠越近,“所以顾瑞,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么?在不违反我的准则的前提下?” 这样和略带讽刺嘲笑的对白之下,顾瑞却没有任何回应,他捏了捏拳头。 他已经走投无路,如果这个人不站在他这边,他便真的再无翻身之地了。 对方的脸已然在顾瑞面前,下一个瞬间,那张脸却被一只有着修长手指的手给推开了。 顾瑞愣了愣,侧身,阮江明已经站起身,站在了谢昌年面前,“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们符合您的准则,还是说,您其实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叫我们来,只是看看顾爷是不是真的那么惨,顺便多踩他几脚?” 顾瑞连忙站起身,“阮江明!”面前的这个人是谁,为人处事风格怎么样,这是人尽皆知的,阮江明为什么又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然后预料中的危险气息却没有来,谢昌年拦住正要教训“属下”的顾瑞,笑着对面前的阮江明道,“没错,我根本没打算帮你们,但是落井下石这种事,我也断然不会去做。” 阮江明也笑了起来,“好,那谢谢您的坦诚。”说着拉起顾瑞,竟然要走。 顾瑞挣脱对方的手,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低声呵斥,“阮江明,你给我注意点!” 顾瑞突然转过身来,对着一脸要目送两人离开表情的谢昌年道,“谢爷,那件事,之前您说的那件事,我愿意做。” 阮江明却仍旧单手拉着顾瑞的手臂。 谢长明轻笑起来,“啊?哪件事啊我不记得了呢。” 顾瑞一脸严肃,“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还有……生化那边的事情。” “哦。”谢昌年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那个啊。” 接着走到顾瑞面前,上下扫了顾瑞一眼,“你之前不是很看不起这个么?终于要下海了?” 顾瑞抿着唇,用低沉的声音道,“人到了这个时候,不是我选生意,是生意挑我。” 谢昌年笑道,“虽然我这边不太缺人,不过要是你愿意来开这块拓市场,我倒是很乐意呢。这样吧,你拉到的第一单生意的全部盈利,我都可以借给你,之后你要去做什么也与我无关。” 顾瑞点头,“多谢。” 没有再多说什么,签了顾瑞事先准备好的协议,顾瑞便带着阮江明离开了现场。 第三章 阮江明和顾瑞下了出租车,两个人走进新租的公寓。 “从昨天开始就一脸天崩地裂的样子,难道真的是因为货品变了的关系?” 顾瑞低着头,把脸埋在手掌里,苍白的指尖和惨白的肢体,“因为我放弃了原则。” 阮江明笑,“原则?”随即坐到顾瑞身边,“原则是什么,可以当饭吃?” 顾瑞皱着眉,“你知不知道,一旦开始卖那种东西,就是一条不归路。” 阮江明歪着脑袋,一脸天真,“横竖都是杀人的东西,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以前的东西大多数都是用在战场上,现在我接下来要卖的,随时随地可以袭击那些和平的地区,数以千万计的人可能因为一次袭击就全部死掉,而造成的后果也是几十年都难以消散,比起其他的武器来,这两样是最适合做大规模恐怖袭击的。” “哦。”阮江明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面无表情道,“那又怎么样?有人的地方就有战争,你既不是政客也不是科学家,你没有权利也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些。现在你既然想要赚钱,那就得做你以往不愿意做的事情。” 顾瑞深深叹了口气,“我知道。”可是那声音干涩无力。 阮江明低头把脸凑到顾瑞面前,“明明是个武器商人,却那么胆小。” “不是胆小,是不喜欢。” 阮江明“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站起身,“什么不喜欢。其实只是不想做恶心的事吧。” 顾瑞仰头,看着一脸灿烂笑容的阮江明,没有说话。 阮江明居高临下望着面前的顾瑞,俯身,把顾瑞圈在自己和沙发之间,咫尺的距离,可以感受到两个人的气息,“杀了人之后会做噩梦的类型?” 顾瑞怔怔看着阮江明。 “之前那么心狠手辣,却因为许承善而变成这种样子。” 一听许承善的名字,顾瑞立即皱起了眉,试图推开阮江明的手,却在下一秒,被阮江明死死捏住了手腕,力道之大,甚至有骨头被压痛的感觉,“放手。” 可是对方只是含笑看着自己,一点要放手的意思都没有。疼痛加剧,顾瑞想要抬脚踹开这人,可是将要下手的一瞬间,却被对方用奇怪的姿势分开了双腿,想踢都踢不到。 被完全控制住了。 顾瑞冷着脸。 他从没想过阮江明的力气那么大。在顾瑞的记忆力,阮江明是个修长漂亮的年轻人,面貌是柔和的,笑容是软的,总是做一些极其幼稚和莫名其妙的事情。 然而顾瑞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阮江明是个杀手。是个十三四岁就一个人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生存下来,不知道经历过什么的精神失常的杀手。 顾瑞这才察觉到危险的气息,抬头冷冷扫了对方一眼,试图找出些破绽来,又在身边看了一圈,想看看能有什么当做武器的东西。 对方却突然笑出声来,“警觉性倒是挺高啊。” “你要做什么?” “没做什么啊,只是突然想近距离看看你的表情。” 顾瑞郁闷的别过脸去。察觉到对方在一点点考进,阮江明身上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让人有一瞬间的失神。 顾瑞以为他要吻他,可是预期的温热并没有到来。 控制住双手和双腿的力道突然一下子撤去,“顾瑞,不做坏事的话,愿望是不会实现的。”说着便一个人进了浴室。 留下了心里乱七八糟的顾瑞。 顾瑞躺在床上,洗完澡没有吹干的头发又湿又冷,可是昏昏沉沉的,完全没有力气去吹干。 伴随着头痛和喉咙深处干涩的疼痛顾瑞睡了过去。 脑子里嗡嗡作响,有个模糊的声音在说话。 “顾瑞,我要结婚了。” 顾瑞捂着腹部的伤口坐在床上,犹如晴天霹雳,“什么?”他甚至以为是自己受伤太厉害所以产生了幻听。 许承善冷着脸坐在那里,淡淡道,“我女朋友怀孕了,所以我要结婚了。” 顾瑞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女朋友?怀孕?许承善不仅有了女人,还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和别人做了那种事,并且怀了孩子? 这一个个的打击让顾瑞应接不暇。 许承善起身冷笑,“瞧你那张难看的脸。”随即走到顾瑞面前,“有那么爱我么?爱我爱到去死也可以?” 顾瑞觉得自己的舌头都在打着颤,许承善要离开他了,许承善今天只是来告诉他结果而已。 许承善自顾自坐到床边,“我女朋友家里条件还不错,所以谢谢你这几年的照顾,学费你要是要的话我结了婚可以还给你。不过我看你应该是不需要了。”说着竟然就起身要走。 顾瑞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可是因为受了伤的腹部一下子剧痛,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不要走……” 许承善站在门前,看着趴在地上的顾瑞,“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许承善冷笑,“顾瑞,陪你这些年,已经是你莫大的幸运了,难不成你还要和我过一辈子?”那眼里的鄙夷尽显无疑。 顾瑞捏着拳头,低下头,有什么东西从眼睛里滑下来。 温热而刺痛,“求求你了……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不要走……” “可是你身上已经没什么值得我去牺牲的了。” “!”得一声,门被狠狠关上了。 “承善……承善……”顾瑞喊着对方的名字,冰冷的水泥地上,顾瑞闻到了空气中腐烂的气味。 第四章 “不……不要走……” “我可没说我要走。”年轻人柔和的声音把顾瑞从噩梦中拉回。 一张漂亮的脸就在面前,梦中的痛苦还在残留,顾瑞一语不发地看着面前的阮江明。 阮江明坐在床边,摸着顾瑞的头发,“不要哭了,你哭得我好难受。” 哭了? 顾瑞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果真是湿的。 阮江明低头,吻着对方的脸颊,“好可怜啊。到底梦到了什么,让你那么伤心?” 顾瑞扭过头,看着窗外朦胧的月色,“没什么,只是很多年前的事情。” 阮江明轻轻爬到床上,坐在顾瑞身边,“你撒谎,在梦里一直叫‘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一定是梦见了许承善。” “既然你知道那你还问什么。”顾瑞的声音里有几分不悦。 阮江明轻笑,“我就是想让你自己承认。” 那语气里竟然有几分撒娇的感觉。 顾瑞转过身,看着面前的阮江明,“你到底为什么要跟着我?” “因为我爱你啊。” 顾瑞皱眉,“不,我并不那么觉得,我和你素不相识,你不过在牢里和我做了一阵子室友,而且你从一开始的行为就很奇怪。” 阮江明靠过来,看着顾瑞,唇边的笑意一直未散,“不是哦,在这之前我就见过你的,只是你不记得而已。” “嗯?” “我想那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见了你一次之后,就一直念念不忘。之后不小心被捕入狱,就没有怎么想你的事情了。后面许承善来找我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呢,又可以见到那个男人了,那个眼神冷淡却满脑子情情爱爱的男人。呵呵。” 顾瑞抿着唇,他实在不理解阮江明所说的话,甚至他都不敢保证阮江明说的话是真是假。 “不要怀疑我顾瑞。我不过是做了个实验而已。”那双漂亮清澈的眼睛死死盯着顾瑞。有一瞬间,顾瑞甚至觉得自己要被这双眼睛吸进去了,“如果你也有一点点喜欢我,我就不杀你,如果你全然不为我所动,那么杀了你,也是不错的选择。毕竟对我来说哪边都是胜局。” 这么说来,的确是不错的想法。要么拉拢自己喜欢的男人一起在监狱里双宿双栖,要么干脆杀了他自己出去逍遥快活。 “怎么样?我很聪明吧。” 并不是聪明,只是巧合吧。 顾瑞撇着面前的人,他还是想不起他什么时候见过他。顾瑞不太想和这个男人再这么纠缠下去,可是他又不得不受制于他。 没错,这个男人说爱他,可是他不明白他的爱是什么。他爱过许承善,所以他愿意做猪做狗为那个人做一切。 可是阮江明呢? 他也愿意为顾瑞做一切,可是却总是让他做过的事情显得那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顾瑞甚至都无法搞清楚那一切到底是不是他在为自己做的,还是只是他的另一个什么游戏实验。 阮江明说,“你会怀疑我,是因为你还不了解我,你不了解我,是因为你还爱着别人没办法来体会我对你的好意。” 又是这个词,好意。 顾瑞开口,语调平平,“我想我可能已经开始恨他了吧,等我东山再起的时候,也许我会杀了他也说不定。” 阮江明淡淡笑起来,把脑袋靠在顾瑞肩上,“你这样好奇怪,感觉像是你一边深爱着他却一边不得不杀了他一样。” 顾瑞没说话。 阮江明接了一句,“啊,好伤心啊,你没有否认。你果真还是最喜欢他。” 阮江明伸手,细长而骨节分明的男人的手,抚摸着顾瑞的腰肢,一点一点的下滑,“没关系的顾瑞,把我当做许承善吧,利用我,践踏我,然后渐渐忘记他,爱上我就好了。” 顾瑞想,如果真有你说得那么简单,那我宁愿爱上你这个神经病。 阮江明眯着眼,跨坐到顾瑞身上,顾瑞虽然依旧沉着脸,可是欲望却背叛了内心,被男人捏在手里的性器变得胀痛难忍。 阮江明歪着脑袋,天真的笑,“不过要是他死了的话,我要做顺延的第一位哦。” 像个孩子一样笑着。 顾瑞伸出手,拉住对方的衣袖,一把拉下对方的身体。 虽然不柔软,却极具延展性的身体,匀称结实的小腹和清秀漂亮的脸。 这一切都是很多人所追求过的。 顾瑞揽住阮江明的脖子,加深这个吻。粗暴的逐渐升温的吻,和两个男人迅速攀升的欲望。顾瑞觉得可怕,因为他虽然努力抵触过,反抗过,可是最终还是在这样乱七八糟的夜里简单的妥协了。 他喜欢这具身体。 不,很多人都喜欢。 可是顾瑞不一样,顾瑞觉得自己对这些事情并不太在意,所以他一直都只有许承善一个。除了许承善之外,他也很少去和别人做爱。 可是阮江明却不一样,他和谁都可以,没错,男人,女人,年长的,年下的,他喜欢让自己的身体去贯穿被人或者被人贯穿。 想到这里,顾瑞忍不住皱起了眉。 一头银色的头发,让阮江明看上去不太像是这个世间的生物。 顾瑞微微眯起眼,然后一把把他压在身下,就着刚才做的简单润滑一下子插入了对方的身体。 “啊……”年轻人隐忍的呻吟声。 顾瑞俯身,把脸贴近对方,他发现阮江明皱着眉,并没有笑。 他也有这样痛苦的表情。 这样隐忍而难耐的痛苦。 顾瑞狠狠地用力地抽插,似乎要把所有的力气和欲望都注入这具身体里。而身下的阮江明却只是承受。 这个男人并不是许承善。 没错,无论怎么样都无法从他们身上找到一丝的相同。即便是很多年之后,顾瑞得到过许承善,可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却从未改变,即使是委身于自己,那个人的脸总是冷冰冰的,带着厌恶和鄙夷的。 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却总是让自己感受到柔软和舒服,让自己觉得时刻被需要着。 顾瑞想,再过一阵子,然后再过一阵子,也许自己真的会忘记许承善爱上这个人也说不定。 第五章 在英国呆了一阵,顾瑞和阮江明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去俄罗斯走一趟。这几十年来由于俄罗斯经济局势恶化,军方大量裁员与预算删减,俄罗斯黑手党的势力越发壮大,渗透在国家的方方面面,财力当然是不容小觑。再加上这几年几个家族势力互相斗争,国际局势也时时在变,武器那方面的需求应该是有一些的。 顾瑞之前和那边没有过多的接触,有一大部分原因也是怕麻烦。和战争国家不同,在那种经济萧条佯装和平的国家做生意更加麻烦,暗杀和背叛的事情也是屡见不鲜。 而这次要不是走投无路,顾瑞也不会走这一步棋。 顾瑞选的是作风比较老派但是口碑尚可的莫尔恰林家族家族。现在当权的是一个年逾六十的硬朗老人,虽然只在五年前的武器战见过一次,但是顾瑞对其的印象颇深,严肃而硬派的老年人,让人感觉有些恐怖。 顾瑞裹着大衣拎着黑色皮箱站在位于叶卡捷琳堡的郊外,来之前这个城市下了一场大雪,雪几乎快要到顾瑞小腿的一半处。这样冰天雪地里,顾瑞就这样呆呆站着,面无表情。 阮江明搓着手,看着不远处穿着厚实外套的门卫,“不会被放鸽子了吧。” 顾瑞皱着眉,即使浑身贴满了暖贴,这样的天气下还是冷得动弹不得,再等下去他们非冻死不可。 阮江明把靴子从雪里拔出来,“我觉得我快冻死了顾瑞,我们去车里等吧。” 顾瑞却冷冷道,“你先去吧,我再等一会儿。” 阮江明摆摆手,“那好吧,你一个人先在这里等吧,我可是又冷又饿,我要去附近找家咖啡馆坐坐。” 顾瑞就这样一个人站在满是积雪的大门前,远处的门卫一点来查看他的意思都没有,门口的积雪也没人来清理。整个大宅都透着一股奇怪的感觉。 顾瑞想,不会真被人摆了一道吧。那个老家伙看上去不像是那么随便的人啊?明明在电话里说好了约在今天下午的,怎么会临时失约也不打声招呼呢? 顾瑞死死的盯着远处的两个保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机,自从二十分钟前他打了个电话过去之后,那边再也没有来过消息。 到底是等还是不等,顾瑞皱着眉。 一件奇怪的举动引起了顾瑞的注意,门口的守卫突然拿起了对讲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冲进了屋子里,不一会儿,又带了十几个人朝着大门跑过来。 出事了。 顾瑞心想,那个架势简直就好像是要来抓自己一样。 顾瑞站在门前,进退两难,他现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等那十几个人冲过来的时候,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中年男人一步跨到顾瑞跟前,开口却是还算流利的中文,“你就是顾瑞?” 顾瑞点点头,“我和谢尔盖·伊凡诺维奇先生他约了下午两点见面的,可是电话怎么都打不通,请问是临时出了什么意外么?” 对方淡淡道,“不好意思今天我们家族有些事情,暂时不方便会客。您请先回去吧。”说着就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顾瑞微微皱着眉,因为长时间寒冷让他的脸部肌肉有些僵硬,脑子里虽然疑惑重重,却也无计可施。 还没努力把靴子从雪里拔出来,对方就已经推开自己开始在满是积雪的铁门外四处查看起来。 顾瑞呆呆站在雪地里看着眼下的情况,脑子里乱成一团。 为首的男人突然转过身,“顾先生,这是你的车么?” 顾瑞点点头。 突然一个年轻保镖从大屋子里奔了过来,贴在那个管事的人耳边说了几句,顾瑞不懂俄语,只能愣愣望着这群人。 男人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上下扫了眼不远处的顾瑞,走近道,“刚才和你一起的年轻人呢?” 顾瑞的脑子里“嗡”得一声。阮江明……对,阮江明突然跑了,说要去找间咖啡馆吃东西。不过顾瑞转念一想,事实上阮江明不会是那种看着他一个人受冻自己跑掉的类型。 顾瑞这才觉得整件事都透着蹊跷,尤其是当顾瑞和阮江明商议要来俄罗斯的时候,对方那完全顺从的态度。 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几种可能,下一秒,轻而易于的谎言就已出口,“什么年轻人?” 男人的表情不太友善,“就是和你一起在门外站了十多分钟的那个带着白帽子的人。” 白帽子……可能是监控设备不太清晰的关系,把阮江明那头白毛认成了帽子。这样看来,对方应该没看清楚阮江明的长相。 顾瑞恍然大悟的表情,“是那个穿着黑色大衣带着白帽子的女人么?” 面前的男人露出一丝怀疑,“女人?” 顾瑞点点头,“是啊,因为她说俄语我也听不太懂,所以我就打发她走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缠着我,我想,可能是那种行业的吧。” 在这样的郊区,会有卖春的女人么? 虽然这个谎言有些牵强,但是眼下顾瑞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方法了。毕竟刚才他们开车来的时候,的确是经过了一片红灯区。而就俄国女人的身高而言,一米七八也应该不算太夸张,再加上阮江明的骨架不算大,所以应该是可以糊弄一下。 顾瑞就这么想着想着,面前的管家使了个眼色,下一秒,顾瑞的两只手就已经被保镖抓住了。 顾瑞有枪,袖口有刀,可是顾瑞不打算用。他们没有想杀他的意思,况且事情还是云里雾里的,这到底是哪一出都还没弄清楚。 顾瑞被带进了屋子。 虽然总算进了莫尔恰林家族的地盘,可是顾瑞却完全高兴不起来。巨大的俄罗斯宫殿风格的大宅,顾瑞就这样被莫名其妙拖进了入门的大厅侧门的偏厅里。 屋子里充斥着欧式风格的摆设和家具,淡淡的熏香和暖气让顾瑞僵硬的身体逐渐恢复了一些。 一个近三十岁的男人冷着脸站到了顾瑞面前。俄罗斯人属欧罗巴人种,肤色浅,头发细软,加上面前这个男人脸部轮廓线条分明,五官细致,所以给人的感觉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眼前一亮。 顾瑞见过这个人的照片,他是谢尔盖·伊凡诺维奇·莫尔恰林的养子康斯坦丁·谢尔盖耶维奇·莫尔恰林。这些年老谢尔盖渐渐老去,这个年轻人也开始涉足家族内的事务,但是也仅仅是“涉足”而已,谢尔盖似乎对这个养子有些防备心,所以把持着家族内百分之七八十的业务,只把一些小帮派和走私的业务给对方管理。 男人穿着一身优雅的深紫色条纹衬衫,修长的肢体包裹在裁剪得当的西装裤内,乍一看是一个十分有魅力的男人,对方走近顾瑞,却对着顾瑞身边的人道,“你们先去查清楚到底是谁做的,这个人我来处置。” 竟然又是中文。 几个人得令之后迅速出了门,原本一直冷着脸的男人突然笑了起来,“顾瑞是嘛,我是康斯坦丁。” 真少见,竟然让第一次见面的人直呼名字,顾瑞看着面前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的人,心里奇怪的感觉越发强烈。 叫康斯坦丁的人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沙发,“坐吧。” 顾瑞轻轻走过去坐下,他虽然有求于人,却也不能失了气度和胆量。 男人摇晃着手里的烈酒,一大堆的冰块看着都觉得寒,“你知道么,就在十多分钟之前,我们整个莫尔恰林家族陷入了混乱。我的父亲,也就是和你约好时间今天洽谈合作的人被人暗杀了。” 顾瑞愣了愣,随即瞥了眼面前的男人,男人轻声冷笑,“而我,竟然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要开始准备一场家族争斗。” 顾瑞抿着唇,心里想到的只有阮江明那张脸。 阮江明是杀手,而这个家族的当权者在十几分钟前死了,也就是阮江明离开之后的一段之间内,死了。 这很自然的会将阮江明和那个人的死联想在一起。 而面前的男人冷冷看着自己,似乎觉得自己和这件事有所关联。 顾瑞淡淡开口,“我这次来,是希望谢尔盖·伊凡诺维奇先生能帮我一把,他的死,我也感到很遗憾。”这倒是大实话,没有那个硬朗的老人,顾瑞必须得去找下一个目标,或者……顾瑞抬眼瞥了一下眼前的年轻人,或者如果这个年轻人可以接手势力…… 不过显然这个可能性并不高,谢尔盖还有一个亲兄弟,也就是眼前这人的叔叔,权利和家族内的资历都比眼前这位康斯坦丁先生来的大。 顾瑞起身,想要告别,只是还没开口,面前的人就先开了口,“说起来顾先生,您今天是要来找我们合作的?我记得多年前陪父亲去过一次武器展览,那时候您可不是这样什么事都亲力亲为的类型。”这画里的讽刺显而易见。 顾瑞淡淡笑道,“相信您也知道,我最近有些小小的不顺利,亲力亲为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原本是希望找一个可靠的合作伙伴一起合作的,不过眼下你们家族发生了这样不幸的事情……” 对方却突然笑着打断,“哦?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有什么东西我必须从你这个落魄伤人手里才能买到?” 顾瑞想,这人真不会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外国人说中文的缘故,亦或者是这个人天生就是这样狂妄自大。 顾瑞维持着自己的风度,依旧一脸潇洒的微笑,“有一样东西,我认为有的人不多。” “什么东西?” “核原料。” 对方显然也是一惊,继而笑着道,“啧啧,那可真是相当危险的东西呢。”随即正了正神色,“价格怎么样?” 顾瑞见对方似乎有一点兴趣,既然都到了这里,也不想扫了大家的性质,“如果加一些炭疽病毒可以有个套餐价。” 对方摆摆手,“那个附带产品就算了。”随即指了指沙发,“坐下啊,不是要谈生意么?害怕我付不起钱?” 顾瑞虽然想说,没错现在你们正在家族纷争,还真的未必能够支付这额外的开销,可是却也不好一下子翻脸。只好在沙发上又坐了下来。 第六章 对于那笔生意,顾瑞已然不抱什么希望,但是对于阮江明的作为,顾瑞却是怎么都想不明白。 他就这样把自己丢在了这里。 顾瑞被软禁在这间屋子里,而他,作为很有可能动手杀了谢尔盖的杀手,却在完事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顾瑞躺在陌生的房间里,心里微微泛起了凉意。 他还是看不透阮江明这个人。 随时随地可以把自己丢进狼群里的男人,让顾瑞觉得恐惧。也许自己不应该那么依赖他,也许应该想办法重新想条路走。 正纠结着,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知道这个号码的人不多,而其中打得最频繁的也只有一个人。 顾瑞接起电话,压制住心里的怒意,“你做了什么,现在在哪里?” 那边却传来了一声轻笑,“干嘛那么可怕的语气,他们对你不好么?” 顾瑞皱眉,“你知道我被抓了?” “啊,算是吧。”阮江明在电话那头看着人烟稀少的广场,路灯一闪一闪,很是萧瑟,“顾瑞,你来接我吧。” “啊?”顾瑞满脑子的问题,“你说什么?” “我在中央文化公园,你来接我吧。” 那任性的态度和语气,让顾瑞有些生气,可是气归气,却仍旧无法就此不管,于是只好压低了声音道,“我既然是被软禁,怎么可能来接你?”软禁倒是真的,他是康斯坦丁派人送到房间的,顾瑞贴着门听过动静,人一直在门口守着。 阮江明却在电话那头轻笑起来,“你出去吧,没人会拦你的。” 顾瑞心里起了疑心,“你这话什么意思?” 阮江明却依旧语带笑意,“你来了再告诉你。” 顾瑞原本不想去,但是心里对阮江明的信任却超过了自己的想象。而且事到如今,一无所有的顾瑞只能信他,不得不信。 换好衣服打开门,门口的保镖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顾瑞想,这不仅仅是接人的大好时机,更是逃走的机会啊。连忙回房间把必要的证件和现金塞进衣物里,顺便把箱子暗格里的备用手机也带在了身上,就循着来时的路出了大门。 奇怪的是,门口竟然连保镖也没见一个。 顾瑞轻手轻脚地走到大门口,由于宅邸的建造特殊,顾瑞竟然除了走大门之外没有其他方法出去。好在这宅子比较古朴,也没装电网和红外感应,顾瑞简单地翻过铁门,就这样出了原本他以为铜墙铁壁的屋子。 顾瑞上了车,从车窗望了眼这栋漂亮的屋子,猛的发现除了二楼的大厅和他刚才走来的那条一楼的走到亮着灯外,其余的房间都是黑着的。 顾瑞想真奇怪,却也懒得去想别人的事情,赶紧发动了引擎离开了这栋宅子。 到了中央文化公园附近,顾瑞找地方停了车就朝着公园中心走去。 已临近凌晨,街上的人很少,有几个年轻人和一些流浪汉还在公园里晃悠。顾瑞四周看了一下,打了个电话给阮江明,“你的具体位置?” 阮江明依旧轻轻笑着,“你对面。” 顾瑞抬头望过去,一个穿着臃肿羽绒服带着草灰色皮草毛帽的年轻人坐在那里。 顾瑞快步走过去,“怎么打扮成这样?” 对方依旧坐在长椅上,仰头笑道,“因为之前去做坏事了呀。” 顾瑞当然明白他说的坏事是什么,连忙催促,“快走吧,不知道现在赶去机场还有没有航班。” 对方却轻笑起来,“干嘛啊,那么急,还没住过那个像城堡一样的莫尔恰林宅邸呢。” 顾瑞不顾安全狠狠瞪了身边的人一眼,“你找死吧。” 阮江明笑着说,“快带我回去。” 顾瑞一直朝着机场的方向开,“你先把来龙去脉告诉我,我再考虑是否要带你回去。” “你带我回去就是了,不会出事的,相信我。”那语气里的笃定竟然让顾瑞也难以辩驳。 等红灯的时候,顾瑞从后视镜里瞥见了对方的神情,对方已经摘了帽子,帽子底下是一头褐色中带着几片红发的脑袋,以及似乎泛着幽幽蓝光的眼睛。 “你那头发是怎么回事?” 阮江明把脸凑过去,“怎么样,变装效果不错吧。” 顾瑞推开贴过来的年轻人,“像站街的。” “对啊,原本就打算装成失足美少年啊。”对方露出了灿烂的笑脸。 顾瑞瞥了他一眼,对方的双手摸过来,方向盘有些晃动。 “你真的是嫌命太长了。”顾瑞的语气里明显的不悦。 对方把唇贴在顾瑞耳边,“顾瑞,相信我。乖乖回去吧。” 温柔的声音,和不容置疑的语气,顾瑞鬼使神差地折回了来时的路。 第七章 四十分钟之后,两个人又重新站到了大宅前。 在顾瑞纠结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阮江明抽了根烟,然后顶着那头乱七八糟的头发爬过了铁门,“快点啊顾瑞,要是动作慢了就会被发现哦。”随即指了指远处的灯火。 顾瑞板着脸也爬了过去。两个人像是不入流的入室偷窃者一样悄悄回了顾瑞的房间。 屋子依旧暖和舒适。顾瑞没好气地脱了外套,冷着脸坐在沙发上。阮江明一进屋就和小孩子一样四处玩弄着房间里的摆设。 “这是真的镀金的呢。”阮江明拿起一个烛台样的摆设开心的喊道。 顾瑞瞪了对方一眼,半晌才开口,“你给我把事情说清楚。” 阮江明却只是傻笑,抬手看了看表,已经临近一点。 “怎么还不来,有点困了。”阮江明打了个哈欠,一个转身,顾瑞就发现门把被转动了起来。 顾瑞连忙起身,“你趴下。”他示意阮江明趴到床下去。 对方却不为所动,笑眯眯站在那里,下一秒,康斯坦丁就出现在了门口,依旧是那张狂妄的脸。 顾瑞皱起眉,对方却没有预想中的吃惊和暴怒。 而是笑着走到顾瑞他们面前,“哦,想必您就是阮先生。” 阮江明歪着脑袋笑,“正是在下。” 顾瑞这才发现康斯坦丁的身后拖着一个豹纹的小皮箱。他一步步走近阮江明,然后……紧紧地抱住了阮江明,近乎夸张地热情,“想不到竟然是这么俊朗的一位年轻人。” 阮江明被抱得死紧,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尤其是加上对方身上浓烈的香水味,熏得人头晕。赶紧推开这人,笑着道,“多谢夸奖。”指了指对方身后的箱子,“这是给我的礼物吗?”那表情天真无邪,像是期待圣诞礼物的小孩。 对方点头,把箱子递过去。 阮江明瞥了眼顾瑞,然而下一秒,却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横在了对方脖子上,“呐,顾瑞,你可以帮我个忙嘛?” 顾瑞看眼前的情况,皱了皱眉,却还是点了点头。 阮江明道,“帮我检查一下门有没有锁好,再确认一下这个人身上有没有什么武器。” 康斯坦丁原本满脸的笑意逐渐退了下去,声音里有些不悦,“真是小心谨慎的杀手先生。” 阮江明轻笑,“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来领这笔钱的。” 顾瑞虽然不情愿,还是照着阮江明的话做了。男人的衣着比较单薄,检查起来也比较轻松,“没问题。” 阮江明低头,“可以请您帮我打开箱子吗?把箱子的开口对着您自己。” 康斯坦丁抿着唇,到这个阶段,表情似乎越发难看了,也是,被自己雇的杀手用刀横着脖子,的确很难让人愉快起来。 粗暴的打开箱子,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洒了出来。 “哗啦”一声,一捆捆的现金撒了一地。 阮江明这才收手,“实在是不好意思,因为难得遇到客人提出要在自己的地盘交易,所以小小担心了一下。” 康斯坦丁起身,冷笑道,“阮先生你可真是个注意细节的男人啊。” 阮江明轻笑,“都已经好好道歉了,还不能原谅我嘛?”随即露出了坦然的笑容。 康斯坦丁和阮江明是第一次见,这个以做事狠绝出名的杀手竟然是这种奇怪类型的男人,实在是让他有些不适应,冷冷扫了对方一眼,“算了,既然事情都完了,你们今晚就在这里住一夜吧,反正也没人会注意你们。尤其是,那边的顾先生还是父亲亲自约来的人。” 阮江明侧头对着顾瑞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顾瑞对其视而不见,一个人低头开始把钱重新装到箱子里。 阮江明指着地上的箱子,“眼光很特别哦。” 康斯坦丁被对方春意绵绵的表情感染,一下子也生不起气来,下一秒,竟然说出了连自己都吃了一惊的话语,“意外的很适合你呢。” 阮江明露出少女般的表情,“是嘛是嘛。” 康斯坦丁被对方这种奇怪的感觉逗笑,“很适合。”说着便留下一句,“那我不打扰你们休息了。”就出了房间。 付钱的人走了,顾瑞还在捡钱。 阮江明走到顾瑞面前,一把把顾瑞刚收拾好的钱弄散,“不要放在这个包里。” 顾瑞抬头瞥了阮江明一眼,一边扯着领带一边往浴室去。 阮江明在后面喊道,“是怕这个箱子被改造过啦,不是凶你哦顾瑞。” 顾瑞沉默不语,背过身去往浴室走。 阮江明看着对方的背影,淡淡笑道,“恶心的事情,我会去做的,所以,不用再担心了。” 对方却只是“!”得一声关上了浴室的门。 顾瑞洗完澡就躺在了床上,阮江明也迅速闪进浴室快速地收拾了一下自己。 等阮江明出来,顾瑞竟然已经眯起眼打起了瞌睡。 实在是想象不到这样一个谨慎的男人会在这种危险的地方危险的时刻竟然睡了过去。 也许是白天受了太多折腾的缘故吧。阮江明把脸靠在顾瑞的背上,温软的床很容易让人昏昏欲睡。可是阮江明却睡不着,他的生存本能让他无法在这种地方安然入睡。 他凝视着顾瑞,除去以往各种修饰的表情,阮江明的眼里只有一丝漠然和冷淡。 连睡着都会不自觉皱着眉的男人,比起自己来,应该算是感情丰富吧。 阮江明用指尖轻触对方的眉头。 第一见到顾瑞,是在几年前的一次任务中吧。当时刚刚爬上合和会当家位置不久的顾瑞可谓腹背受敌,许承善为了让顾瑞的势力更大,自己得到的好处更多些,所以肩负起了清扫的任务。而当时派去的一批杀手的头领就是阮江明。 许承善带了一批杀手给顾瑞过目,并把每个人指定的对象告诉顾瑞。可是那时候的顾瑞,却只是瞥了一下站在面前的十来个人,甚至都没用正眼看过他们一眼。 他的视线,一直在追随着那个面容冷淡的男人。那个时不时会露出一丝轻蔑神情,浑身散发着阴沉气息的男人。 明明对别人都是冷冷淡淡,说话都带着寒意。可是他看那个人的时候,眼神却像条狗。 什么啊?干嘛要用那种和宠物一样的眼神看别人啊。 阮江明当时被这奇怪的视线搞得很想笑。 好恶心啊。 当时的脑子里只有这样的感觉。 因为无法了解,也不想去了解,所以觉得那种近乎粘稠的感觉让人浑身发毛。 可是在很多年后,却时不时会想起那个男人。 到底是为什么会露出那种神情呢? 那么渴求,那么黏着,那么肆无忌惮,似乎要把对方生吞活剥,似乎要把对方占为己有,又满是可怜哀求的感觉。 时不时的回想和偶尔听到的一些流言蜚语,让阮江明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些奇怪的兴趣。 久而久之,竟然希望那个男人视线所追逐的对向,会是自己。 好奇怪。 阮江明抚摸着对方的柔顺的头发,还有些微微的湿润。 这个男人,消瘦而苍白,甚至连面容都是普通而模糊的,可是当他用渴望的神情看着别人的时候,却是那么的生动漂亮。 离开了前主人的丧家之犬,没有依靠没有方向,是不是快要饿死了呢? 阮江明轻轻弯起嘴角,看着窗帘缝隙中照进来的月光。 算了,就让他今晚好好睡一觉吧。 第八章 第二天一大早,顾瑞醒来的时候就发现了阮江明正坐在沙发上笑,白发在晨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让他整个人都像是萌上了一层柔纱一样。 “你的头发。” 阮江明轻笑,“啊,昨天那个是假发啦。反正你都说他们没认出我来,就不用带了。” 顾瑞点点头,起身走进浴室,简单的梳洗过后,换上衣服准备收拾行李离开。 阮江明换上了一件中长款的红色大衣和中靴,配上那头夸张的白发,看上去冲击感十足,像是漫画里出来的什么角色似的。 见顾瑞回过头看自己,对方立即露出了一丝微笑。 顾瑞连忙转过头去,视而不见。 阮江明走过去,从后面一把抱住顾瑞,“顾瑞,你不生气了?” 顾瑞没有推开他,当然也没有停下手里的事情,“这是你的事情,我管不着。” 阮江明“咯咯”笑了起来,好像听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顾瑞,我做这些,也是希望能够保个本。如果你这次生意谈不成,起码我们还有杀人越货的收入是不是?你们军火买卖虽然数目出入很大,可是到手的也就是那些。杀人这事情,却是空手套白狼,虽然危险,却来钱很快呢。而且顾瑞,人命啊,真的是很贵的哦。” 顾瑞听他在背后说了一大堆,拉开对方圈在腰间的手,转过身,直视面前的男人,“阮江明,我搞不清你这个人。” 阮江明笑着道,“时间长了就搞清楚了。” 顾瑞看他对这个话题不太认真,心里已经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把手里的最后一件衣服塞进箱子,“快收拾东西,马上离开这里。” “好。”说着也转身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两个人和康斯坦丁通了电话,准备告个别就走,可是对方却执意邀请他们一起去吃早饭,经过商议之后,两个人拿着行李走进了对方所说的餐厅。 顾瑞一进门,就发现屋子里的气氛不太对。虽然贴在门口的只有两个保镖,但是穿着华丽的康斯坦丁坐在长桌才那头的主位上,笑得一脸得深不可测。 顾瑞上前,“昨天麻烦您了,既然事情都已经了解,我们就先告辞了。” 面前的康斯坦丁却起身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不要这么急着离开啊,昨天说的生意还没有好好谈呢。”顾瑞扫了眼面前的男人,在这种乱七八糟的情况之下刺杀了父亲,也未必能够一下子得到实权,根本是应接不暇的时候,怎么还有闲情逸致要购买武器。 可是那眼神里笑意很明显地告诫了顾瑞他们,要简单离开是不可能的。 真是奇怪,明明要搞突袭的话昨天就可以动手了,又何必等到这种时候。 身边的阮江明却突然自己拉开凳子,大刺刺地坐了下来,“那么恭敬不如从命了。”刚坐下又皱着眉道,“这边阳光好刺眼。”竟然又一个人跑到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顾瑞看阮江明一个人自说自话的举动,又扫了眼满脸笑意的康斯坦丁。自己这样一个人呆呆沾着,的确不太合理,只好满心不悦的也跟着坐下。 桌上放着一些面包小菜和浓汤,顾瑞想早点解决了这餐离开,表情冷淡地拿起了叉子。 那边的康斯坦丁却突然开口,“稍等片刻,客人还没到呢。” 客人? 顾瑞和阮江明对视一眼,心道不妙,无论这客人是谁,都不会是他们的好盟友。 就在顾瑞纠结的时候,餐厅厚重的木门被拉开,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顾瑞面前。 是许承善。 顾瑞回头看了眼一脸笑容的康斯坦丁,难怪了,原本怎么都无法顺利夺权的年轻人,想必拉拢了许承善做自己的后援吧。 这样一个层层叠叠的局,当然也是出自许承善之手。 许承善见了顾瑞,依旧是冷冷一张脸,自顾自坐到顾瑞身边,望着面前的阮江明,“好久不见。” 顾瑞下意识地垂下左手,把袖口的短刀捏在手里。许承善跟自己不同,多年来一直经营着洗钱的生意,也没有怎么做这方面的锻炼。抬头瞥了眼阮江明,对方正淡淡笑着,抿着唇,他们两个人心知肚明,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恐怕真的要放手一搏了。 见顾瑞没有说话,许承善自顾自拿起了桌上餐盘里的水果往嘴里塞,“顾瑞,我今天来,并不是来杀你。” 顾瑞侧身,语气冷淡,“是么?” 再见到这张脸,还是会有微微刺痛的感觉,顾瑞想,这个男人,是真的毁了自己。 许承善转过身,定定望着面前的顾瑞,“我考虑了一下,之前做的那些事的确有些卑鄙。我今天来,只是想和你好好吃一顿早餐,之后谈点事情。” …… 顾瑞轻轻皱眉,“多谢你的好意,可是眼下我们没什么心情吃早餐,有什么事就开门见山说吧。” 许承善微微弯起嘴角,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配上镜片背后冷漠的眼神,让人觉得这人的心都是冷的。 “顾瑞,把Anti-militarist的负责人介绍给我。” 是简简单单的命令语气。 顾瑞隔了几秒才道,“不好意思,我看你稍微有点误解了。” “不是误解,你和Anti-militarist有来往这件事,是国际刑警那边的人告诉我的。” “哦,那就是国际刑警搞错了。”顾瑞淡淡道。 “!”得一声,许承善拍着桌子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顾瑞,“顾瑞,别和我打马虎眼,你知道,只要我现在一声令下,你和你的小情人就别想走出这间屋子。” 顾瑞抬头,望着面前的男人,一语不发。 沉默维持了十几秒。 对面原本呆呆坐着的阮江明突然站起身来,笑着开口,“许先生你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啊。” 许承善狠狠瞪了阮江明一眼。 顾瑞也对着阮江明皱眉,为什么这种时候还要激怒对方。 那边的阮江明却一脸风轻云淡的表情,“自私自利,一辈子只想着自己,把顾瑞当条狗,要咬人的时候喂两下,没用的时候一脚踹一边。真不明白他看上你哪点。” 被说成狗的顾瑞也狠狠瞪了阮江明一眼。 阮江明耸耸肩,笑着说了句,“对不起亲爱的。” 那边的许承善却露出了一丝轻蔑笑容,顾瑞瞥了眼许承善的脸,心想,果真是这样啊。许承善的表情说明了他对阮江明的这种说法似乎很是赞同。 许承善那不太招人喜欢的笑容一直没有褪去,“你真碍眼。”这话是对阮江明说的。 阮江明笑着道,“彼此彼此,不过你不但碍眼,而且还有些下贱呢。” 这话似乎有点过于粗俗了。顾瑞是第一次从阮江明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来。 许承善明显的阴了脸,“只是个杀手而已,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小角色,你最好搞清楚你们现在的处境。” 阮江明却一脸的得意表情,“我就是太清楚我的处境了,才会对你说这些话。” 许承善还想说些什么,却在下一秒突然跌坐在椅子上。 顾瑞心下一惊,抬头看着阮江明。一边的康斯坦丁也连忙赶到许承善身边,脸色慌张,对着阮江明喊道,“你做了什么?” 说话间,几个保镖已经过来,把顾瑞和阮江明团团围住,阮江明却一点都不惧怕,淡淡笑道,“你觉得我做了什么?”那笑容里的笃定让人觉得危险。 顾瑞站起身,轻声道,“你是不是……” 阮江明坦然道,“是啊,在他吃的东西里下了毒。 康斯坦丁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怎么可能?“ 顾瑞看着一脸痛苦捂着胸口喘气的许承善,想起刚才阮江明的举动,竟然脱口而出,”有解药么?“ 阮江明笑道,”解药,当然有啊。但是,我们要是不能安全的离开这里,就让许先生就这么痛死过去好了。“ 许承善似乎真的很痛苦,脸上沁出了一层冷汗,浑身发着颤。 阮江明冷下脸来,”真弱,这点痛就受不了,废物。“ 顾瑞看着面前的阮江明,才发现阮江明对许承善的厌恶竟然是真的。他很少表现自己的情绪,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没有笑,只是冷眼看着疼得一脸青白的男人。 顾瑞压低声音,考虑到眼下的形势,”康斯坦丁先生,您还是放我们走吧。“ 康斯坦丁站起身来,语气里明显的怒意,”放你们走!要是许承善死在这里,我还能顺利接受莫尔恰林家族么?!“那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要把阮江明抓起来,杀了之后找出藏匿在身上的解药。 顾瑞刚那么想,那几个保镖就已经把阮江明和顾瑞压在餐桌上,两个人的脑袋都被枪口死死的抵着。雪白的桌布和刺耳餐具落地的声音,让顾瑞不禁担忧起来。 虽然对于阮江明善于观察和未雨绸缪的下毒之举表示惊叹,可是现在的情况他们还是难逃一个死字。 那边的阮江明却突然轻笑了起来,”康斯坦丁先生,您觉得我看上去像笨蛋么?“ 康斯坦丁不明就里,开始用俄语不知道喊什么。 那边的阮江明却淡然接话道,”我建议你杀我和顾瑞之前先脱了我外套看看里面有什么。“ 康斯坦丁皱起眉,一脸狐疑。顾瑞也是云里雾里。但是还是差遣属下解开了阮江明的衣服。 只见阮江明的腰间缠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盒子,而盒子的外壳却是透明的,里面清清楚楚地是几根雷管和几根接线。 再蠢的人都看得出那是什么。 顾瑞倒吸一口凉气。 康斯坦丁的脸色越来越差。 阮江明笑道,”不要把别人都想得比自己蠢,康斯坦丁先生。“说完这句,竟然对一起被压在桌上的顾瑞抛了个媚眼,接着道,”必须提醒你一句,我的小礼物可不止这一件。这个宅子或者你们的行动设备,或者你现在站着的桌底下,你们想不到的地方,我都准备了许多惊喜哦。“说到这里,阮江明微微闭上眼,幸福的深呼吸了一下,”毕竟你们也说了,我是顾瑞的小情人嘛,要弄点什么生化武器也不是什么难事,你说是吧。“ 那边的康斯坦丁心下一惊。 这边的阮江明却依旧云淡风轻,”不要以为离开这里,然后带许承善去医院就能解决这些问题,相信我,他做毒性测试的过程中就得死。反正就两个选择。放了我,一切都好,你们不会被炸死或者毒死,我也会把解药给你们,大家相安无事,算是双赢。杀了我,那也好,我最怕寂寞了,大家一起死的话黄泉路上都可以组队打游戏了。“ 康斯坦丁气得大口大口喘气,”你……“ “麻烦您做个选择。反正我和顾瑞和你们没有什么冲突,想清楚点。” 那边许久不说话的许承善这时候开了口,“快、快放了他们。”从那个表情看来想必已经疼到了极致。 康斯坦丁挥手,按住顾瑞和阮江明的保镖放下二人。 阮江明轻轻踱步到顾瑞身边,“这才对嘛。”随即从口袋里拿出三管针剂。 康斯坦丁立即抢了过去。 阮江明眯着眼笑道,“现在注射的话可是立即会死掉哦。” 许承善用阴毒的眼神望着阮江明,身边的顾瑞一直板着脸没说话。 阮江明抬起手,对康斯坦丁道,“现在立即派人送我们去机场,等到了机场我就会把解药的混合比例告诉你们。不过,你们得赶快了,因为许先生可撑不了多久了。” 康斯坦丁咬着牙对身边的保镖交代了几句,顾瑞和阮江明就拖着行李在身后两人怨恨的眼光中离开了现场。 第九章 总是被关在房间里,每天只能在进餐的时候才能出去,直到上小学为止,根本就没有出过那栋大宅的门。连吃饭也是被隔离在所有人之外。唯一见到的就是一个个表情呆滞的佣人。 那为什么要领养我呢? 明明根本就没有把我当做孩子,只是……啊,只是因为那个吧。 “呀,阮太太,这就是你们上次说的那个孩子么?” 女人捂着嘴轻笑起来,“是啊。他身世很可怜,我觉得比起给那些慈善机构捐钱,还不如直接领回来养呢。让他感受到亲情才是最根本的解决方法啊。” “你们夫妻真的是大善人呢。报纸上真是爱乱写,阮太太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虐待动物呢。” “哈哈,是啊,八卦杂志就是这样。什么有的没的都敢写。” 白痴。 被女人牵在手里的阮江明在心里骂了一句。 叫做母亲的女人见对方走远,立即一把甩开了阮江明的手,拿起口袋里的湿纸巾擦拭起来,连看也没多看他一眼就走了。 冷漠的父亲和母亲,对自己总是满脸轻蔑的哥哥。 这就是阮江明曾经期待的家庭。 而自己,只不过是挽回这个家族声誉的一个道具而已。 而小学开始才拥有的有限的自由,却成了悲剧的开始。 顾瑞发现在身边原本闭着眼的年轻人突然睁开了眼。 眼神里空无一物,除了,那一丝丝的漠然。这样的异常只维持了几秒,对方就突然心情大好,笑嘻嘻凑过去,“还在生气嘛,不要气啦,不是已经顺利解毒了么。” 顾瑞捏紧了拳头扭过头去,他也不知道他在气什么。因为对身边这个男人的恐惧,还是对许承善摇摆不定的自己。 他想重新得到一切,把许承善弄得一无所有,但是他不确定,是不是要杀他。 但是面前的这个男人却轻而易举就可以把许承善的命捏在手里。 三十分钟前,他们刚到机场的时候,阮江明就笑着说要把身上的东西拆掉,顺便去打一通电话。 顾瑞以为他是要履行约定,但是对方去了十多分钟还没回来,不仅如此,这时候顾瑞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顾瑞接起电话,电话那头是许承善虚弱而痛苦的声音,“顾瑞……”不同以往的冷淡强硬,许承善的声音里甚至带了些哭腔。也许是因为疼,也许是因为害怕。 “顾瑞……求求你……把比例告诉我,我还不想死。” 顾瑞捏着电话,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他没告诉你么?” “他不接电话,求求你求求你……我不想死。”顾瑞无法想象,许承善竟然用那样软弱而无力的声音求他。 “五分钟之后我打给你。”说着就直冲最近的洗手间。从清洗间里找来正在清扫的牌子挂在门口。 顾瑞就冲进去一间间查看,终于在倒数第二间发现了紧紧锁着门的那间。 顾瑞狠狠一踹,木门一下子就被踹开了。 阮江明抬起满是鲜血的右手笑道,“那么粗暴,心情不好吗?” 顾瑞瞥了眼头被按在马桶里背后开着血窟窿的男人,又瞥了眼手持式三棱刀的阮江明,“为什么不把解药比例告诉他们?” 阮江明指着地上的男人,“他们违反约定派人来杀我们了。” 顾瑞走过去,一把扭住阮江明的衣领,“许承善的命是我的!” 阮江明的眼里闪过一丝震惊,他沉默了一会儿随即轻笑起来,“顾瑞,你就那么相信我对你的爱么,以至于都忘了我也是个有脾气的人?” 顾瑞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这才发现,自己对这人竟然毫无防备。 顾瑞不自觉的皱起眉,脑子里有瞬间的混乱,他们之间,只有顾瑞完全受制于对方,说白了,像阮江明这样一直靠自己的手段生活的人,根本不需要顾瑞这样的拖累。 阮江明一步步往朝顾瑞走来。 “顾瑞,你没看出来我在生气么?”没错,虽然阮江明在笑,但是顾瑞却真真实实感受到了阮江明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 可是原因是什么? 似乎是看透了顾瑞的心思,阮江明拿着染满鲜血的细长三棱刀笑道,“因为虽然知道你还爱着许承善,可是当你过来揪着我的领子咆哮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生起气来了。说我任性也好无耻也罢,我就是突然觉得许承善很碍眼。” 顾瑞抿着唇,“我并不想破坏我们之间的信任。” 阮江明轻笑,“我们之间有过信任么?你不是一直都只是把我当做便利好用的工具么?就像当时许承善对你一样。” 顾瑞皱起眉。 他不喜欢听这样的话,可是,阮江明说的话却好像戳中了重点。 但是,一开始说着爱自己,说要自己利用的人,不正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么? 下一秒,阮江明却抽了几张纸擦了擦手里的刀,折叠起来放进了口袋,然后从另一边的口袋里掏出手机,“针管上有标号,相信你们也看到了。一号取量百分之三十,二号取量百分之五,三号百分之六十,你们掌握好剂量混合,混合好了直接静脉注射。” 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阮江明轻轻笑着回答,“是吗,不过你似乎忘记了,我要杀你也是易如反掌。毕竟这世上,顶尖的杀手不少,可是不怕死的顶尖杀手却很少。” 顾瑞看他挂了电话,看来许承善有救了,这才放下心来。刚才的一瞬间的恐惧却久久不散。 阮江明打完电话,甚至连看都没看顾瑞一眼,自顾自跑到储物间拿来一个长柄拖把,又回到刚才行凶的个隔间旁边的那间,从旁边的隔间把拖把放进去,抵住了门板。 做完这些,面前的阮江明跑到洗手台前洗了洗手,整理了一下自己因为打斗而弄乱的衣服,又从口袋里拿出了清洁剂,开始擦拭身上少量的血迹。 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任何细节都做足了准备。 顾瑞觉得自己这几个月才开始逐渐认识眼前的这个男人。危险、麻木、做事总是不按常理出牌,以及对自己异常的执着,至少表面上如此。 顾瑞站在原地看着对方的一举一动,想了半天,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也许刚才,自己的确有些过了,不应该就那样冲进去对他说出那样的话来。 想到这里,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丝的内疚。 那边的阮江明一绝一拐地走到门前,转过身来,淡淡道,“现在满意了吗?” 顾瑞抬起头来,发现阮江明没有笑,只是面无表情站在那里,好像是在等自己过去。 不过几秒钟的停顿,对方却还是加了一句,“满意的话就快点登机吧,待会儿他们又要派人来了。”说着就一个人走了出去。 第十章 也许是生完气了的缘故,阮江明上了飞机睡一下醒过来就恢复了平常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甚至好声好气开始道歉。 顾瑞不想搭理这个人,脑子里仍旧乱作一团。 就这样被不知名的怒意和乱七八糟的思绪占满脑子,两个人到了意大利把钱分别存到了两人的户头上,又逗留了一天才回到了英国。因为阮江明接下去的一个月似乎有新目标要处理,顾瑞也只能这样陪在身边。 两个人还没找到合适的住处,所以决定先去酒店凑合几天。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阮江明毫无障碍地定了一件蜜月套房。这就算了,一进门就笑着邀请顾瑞一起泡澡。 顾瑞冷着脸放下行李,径直朝浴室走去,“!”得关上了门。 被狠狠拒绝的阮江明在门外苦笑道,“真是的,一点都不可爱。” 顾瑞洗着洗着就昏昏沉沉靠在浴缸上睡着了。 年纪大了,整个人都变得迟钝起来。往事一幕幕,老是不停在脑子里打转。 因为一无所有,所以肆意妄为,所以很快因为手段狠绝成功上位。 也就是这个时候,许承善又出现在了顾瑞面前。 “顾瑞,我离婚了。” 在自己面前面无表情的男人冷冷叙述着自己的不幸。 “你很开心吧。”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才无法去爱别人!你这个臭虫什么时候才能去死,你给我去死!!” 明明被毫不留情的踢打,却因为心里的私欲而忍不住高兴起来。一边欢呼雀跃一边被狠狠暴打的自己,真是太难看了。 可是这样就够了。 只要许承善回到自己身边就好了。 顾瑞看着十年前的自己,恍如隔世。 真是的,这样的自己,还真的和狗一样呢。 顾瑞在梦里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双湿漉漉地手摸着他的脸,顾瑞猛的惊醒。 “你笑什么?” 毫无意外的,面前是一脸笑意的年轻人。 顾瑞看着紧紧关着的门,“你怎么进来的?” 阮江明笑道,“我要是连开个锁都不会开,还做什么杀手。” 也是。顾瑞心里同意道,却面无表情站起身拿起浴巾把自己裹了起来。 那边的阮江明却一把拦住对方,“顾瑞,我还没洗完呢。”说着就把顾瑞一把压下水。 温热的水和被弄湿的浴巾,男人笑着扑在自己身上,一脸不明的笑意。 “顾瑞,又梦见了那个人吧。” 顾瑞皱着眉不说话。 “因为你的梦里,好像也只有这么一个主题。” …… “好伤心啊顾瑞,你怎么这么固执呢。那个人和你是没有可能的,你磨了十几二十年都没能在一起,想来今后也不会有任何希望。” 虽然是大实话,可是顾瑞却不想听到这些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 “够了。”顾瑞想推开身上的人,可是因为浴缸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加了些浴液,湿滑的液体遍布全身,顾瑞抓着浴缸边缘也只能勉强站起来,更何况身上还死死压着个大男人。 阮江明抬手,湿湿凉凉的指尖描绘着顾瑞的脸部轮廓,“顾瑞,你快点明白过来吧。这个世界上能够一心一意爱着你的,只有我而已。”那声音依旧温柔入骨。 然而再美妙的话语,都没办法打动顾瑞的心,顾瑞冷冷看着面前的男人,“你的脑子根本不清楚,你口口声声说的爱,可信度又有多高?” 虽然是这么残酷的话语,阮江明却没有生气的样子,只是淡淡笑着,“啊,你很在意这点么?我想,虽然我经常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一些小习惯,但是我对你,可是已经完全戒断了杀意哦。” ……又说些奇怪的话了。 那边的阮江明贴在顾瑞身上,修长的肢体牢牢缠住顾瑞的,手指在温热的水里来回摆动,似有若无地触摸着顾瑞的敏感带,“顾瑞,那个人明明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以前和你上床也只是被逼无奈,一旦没有利用价值就立刻踢在一边,你为什么还会爱他呢?只是因为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么?” 顾瑞皱起眉,“你知道什么?”那语气既冷淡又有些怒意。 “我知道哦,我知道很多事情。比如你为了这个人抛弃了自己的父母,甚至连父母死了也只是派人回去办事,自己却因为许承善对他们的厌恶而不敢回去。比如你爱他爱得要死,他明明让你为了干这干那赚钱读书,自己却在临近毕业的时候和别人结婚生孩子去了,虽然那个孩子最后还是早夭了,但是他还是抛弃了你,自己一个人去幸福了好一阵子不是么?而当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又死皮赖脸的跑来找你,你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原谅了他。啊,不,应该说是欢天喜地地迎接了他。” “住嘴!”顾瑞伸手,扼住了阮江明脖子。不过是下意识的举动而已。 阮江明被顾瑞那双还滴着水的双手掐着,却露出了一丝兴奋的笑容,“你会杀了我么?” …… “因为被说中痛处,所以恼羞成怒了吧。” …… “如果你觉得羞耻,那么就证明你正在认清自己。” …… “顾瑞,夜里辗转反侧的时候,时常梦见的是什么场景呢?” “我说了不要再说了!!”顾瑞加重手中的力道。这个男人,时而温顺时而恶劣,一次次地挑战顾瑞的底线。 “是不是梦见自己像条狗一样匍匐在他脚下?”那喊着笑意的,从喉咙里一字一句蹦出来的语句。 顾瑞看着面前这张漂亮的脸,心里的某处似乎被触动了。突然之间怒极反笑,“没错!哈哈哈……”纤细的脖子就在手里,如果他收紧,再收紧,只要几十秒,这个人就会死掉。 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眼神也渐渐失去了刚才的神采,阮江明的身体正在渐渐失去力气。 “你说啊!你在他妈说啊!没错!我是狗!我跪在地上哭着求他不要离开我!一次又一次!即便是把我踩在脚底下,我却仍然深爱着他!” …… “无法忍受他离开我!无法见到他和别人幸福!我就是这样一个恶心的男人!五年前也是!见到他和那个女大学生眉来眼去我就满心的恐惧!即便是一点的可能,我也要完全抹杀!杀了无辜的人我也毫无悔改!只有庆幸!我爱他!我要让他永远在我身边!!” 阮江明的身体轻轻痉挛起来。 明明应该发不出一点声音,明明应该失去意识,却依旧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了什么。 那张血色极淡的唇里,轻轻吐出的几个字。 是什么呢? 顾瑞的呼吸也随着对方正在逐渐失去生命力的身体而急促起来。 对方不断重复着那句话。 “好可怜啊,顾瑞……” 为什么会这样轻而易举就读懂了呢? 顾瑞愣了一下,看到面前止不住颤抖的阮江明,一下子回过神来! 下一秒,连忙收回了手。 因为昏厥而一下子滑入水里的阮江明,看上去像一具浮尸。 顾瑞连忙过去把他捞起来,对着对方的嘴就开始做人工呼吸。 一次、两次。 一秒、两秒。 你不会死吧,阮江明。 看着自己怀里脸色惨白的年轻人,顾瑞觉得脑子里空白一片。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失控呢?明明根本不想伤害这个人的,根本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顾瑞的右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也许是因为害怕,也许是因为渐渐失温的关系。 顾瑞把阮江明靠在浴缸上,连忙打开浴室的门,保持空气的流通,然后拿起浴巾,把对方裹起来,抱到床上。 年轻人就那样安安静静躺在床上,顾瑞用手摸了摸对方的脉搏,却因为心里太过烦乱而摸不准。 要不要叫救护车? 顾瑞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圈,终于拿起了酒店的电话,还没拨号,那边就传来了熟悉而虚弱声音。 “咳咳……不用打电话了。” 顾瑞回头,年轻人仰面躺在那里,身上盖着浴巾。顾瑞连忙走过去,紧张道,“你没事吧。” 阮江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还没死,你呢?” “嗯?”顾瑞不明所以。 “有没有因为我快死了,觉得害怕无助?” 明明应该对这种事情不理不睬的,可是因为看到对方那虚弱的状况和陌生的表情而下意识的说了真话,“刚才一瞬间的确很后悔。” “真的吗?”原本面无表情的男人突然笑了起来。顾瑞这才从奇怪的气氛中回归。 冷着脸起身,给对方倒了杯水,“要我扶你起来么?” 阮江明难得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顾瑞拿起杯子,放到对方嘴边,喂对方喝了几口水。 气氛一下子难得的宁静起来。 那边的阮江明靠在床沿上,并没有发怒或者危险的感觉。 顾瑞稍微往后退了一些。 对方抬起头来,“顾瑞,我没有怪你。” 顾瑞抿着唇,他并不像就刚才的事情再多说什么,毕竟,那是自己的失态。 “是我故意激怒你,不过顾瑞,想不到你的反应会那么大。老实人发起脾气来可真恐怖。”说着竟然轻轻笑了起来,那唇边的笑似有若无,让人心烦。 “你觉得我很不可靠吧。因为你对我一无所知,以至于你无法判断我言行的真假。” 顾瑞“嗯”了一声,倒也老实。 阮江明笑道,“那这样吧,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你,这样的话,你就不用担心我会背叛你了。” 顾瑞觉得好笑,秘密这词儿,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况且,阮江明这人的可信度根本不是可以通过几个秘密几个要挟就能提高的。 可是那边的阮江明似乎对自己的决定很是笃定,自顾自说起了秘密。 “顾瑞,我是个弃儿。” “嗯,我知道。” 对方朝自己眨眨眼,“你果然查过我。” “嗯。” “可是那些资料都没什么细枝末节吧。” 顾瑞想废话,资料怎么可能有什么细节。 “顾瑞,我的人生啊,是从一条脏兮兮的河开始的。那时候那条河还没有治理好,政府还在忙着搞经济建设,还没闲心思去弄什么环境。我就在某个冬天的清晨,被裹在一块薄薄的毛毯里放在一个塑料盆里扔进了那条臭熏熏的河里。” 总觉得很熟悉的桥段。 阮江明笑起来,“是不是很像唐僧。” 哦,这么一说,倒的确是这样。 “被一大早起来干活的清洁工人发现了,之后就被送去了警察那里。你看我这一辈子,刚出生就被逮走了。”对方眯起眼笑,顾瑞却找不到一丝笑点。 顾瑞虽然觉得这人很可怜,却觉得这些事完全没有实感,对于顾瑞而言,这只是别人的悲惨故事而已。 “木桶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块当时比较少有的国外的电子表。呵呵,顾瑞啊,你看,我所有的身世,只是一块电子表。负责接收我的院长说,我刚到那里的时候有一头金灿灿的黄毛和琥珀色的眼睛,不过时间长了,这些混血的特征也就渐渐淡下去了。所以说,我大概只是被人鬼混出来的东西吧。这样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得到幸福呢?” …… “被收养的那一天,感觉我的世界都会因此改变。一直期待着,一直憧憬着,可是猛的发现,根本什么都没有改变。不幸的人只会更加不幸,并不会因为我的努力而改变什么。表面上温文尔雅的书香门第,实则满是压抑已久的变态和暴力。原本以为一切会好转的自己,像个白痴一样。” …… “换来的,不过是无休止的虐打和名义上的乱仑。” …… “顾瑞,我想这么我会痴迷于性爱,一定是因为我是个污秽的人吧。任何人都比我干净。我的身体里流着随便的血液,我的存在就是不幸的开始。但是顾瑞,我并不因此而厌恶这个世界。” 明明是别人的事情,明明应该毫无感觉的。顾瑞却觉得有些不舒服。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住,喘不过气。 “我啊,比谁都深爱着这个世界。”阮江明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 突然转过头来,对着顾瑞淡淡笑了起来。 顾瑞愣了一下,随即沈下脸来,“不用说了。”冷冷打断对方的话。 阮江明笑着,“你在生什么气。” 顾瑞站起身,“我没生气。” 阮江明凝视着顾瑞的背影,薄薄的衬衫勾勒出修长的身形和有些偏细的腰线,语带笑意,“顾瑞,我的真爱有传递到你那边么?” 顾瑞倒了杯水,恶狠狠地灌了一杯,自顾自又回到了浴室。 阮江明看着对方的背影,脑子里却突然迸出了奇怪的回忆。 “你看到了吧。”明明已经是很多年前的记忆了,却还是那么清晰。 第十一章 “你看到了吧。” 原本就只是奢望吧。 “有胆子你去告诉我妈啊。”对方捏着昂贵的宝石项链,露出了令人厌烦的笑容。 十岁的阮江明呆呆看着面前的人。明明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明明受到了很好的教育,却还是会做出这种无聊的事情。 好烦。 目睹了这一切的自己,却反而变成了犯罪者。 “你这个贱种!你以为是谁在养你啊!小小年纪就会偷东西!” 高跟鞋狠狠踩在身上,扎进皮肉里。 “倩云,不要打了,会出事!” 面容冷漠的父亲拉着一脸暴怒的母亲,以及,依旧一脸怪笑的哥哥。 好烦。 这就是自己期待已久的家么? 好烦。 “早知道就不领养这种东西了!养只猪养只狗都比他好!” “算了,项链不是赎回来了么。” “什么算了!这个贱种现在就开始偷东西,以后难保不会杀人放火啊!” “可是,因为他我们的名声一直很好,好不容易挽回的形象……” “什么形象啊!都已经那么多年了,现在趁没人发现赶出去好了,没人会关心的啦!” “可是……” 鲜血的气味和刺痛。 讨人厌的哥哥笑着用只有他才能听得到的音量说了句话。 活该。 嗯,真的是活该呢。 因为我的出生就是不幸的开始。 眼泪并不是因为绝望而流出的,只是因为疼痛而已。 活着也并不是因为还活着,因为我啊,只是还在运作的尸体而已。 是一场噩梦。 阮江明很久没做过梦了。 人类是会做梦的生物,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只要活着,就会做梦。可是阮江明坚信自己已经渐渐不具备做梦的能力了。 这场梦来得突然而猛烈。 支离破碎的过去的片段,以及那个孩子的脸。 那个站在血泊之中冷冷看着自己的孩子的脸,变成了自己的脸。 “喂,你想活下去么?” 对方只是跪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一语不发。 真是漂亮的孩子啊。 漂亮的,好像是多年前的自己一样…… 阮江明从那孩子漆黑地深不见底的双眸中惊醒过来。双手还残留着那种近乎恐惧的感觉。 阮江明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为什么会害怕呢?”漆黑一片的房间里,阮江明喃喃自语。 明明没有办法去爱被人,明明没有感觉,我只是一具活着的尸体而已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可遏制的大笑起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 笑得累了,才抬起手来,手腕上是一只小型的电子表,时间显示的是凌晨两点。 阮江明面无表情地起身,换上轻便的工作衣。 这是自从顾瑞试图掐死他之后的第二十三天。 阮江明很少会提前行动,可是突如其来的烦躁让阮江明察觉到了自己再不行动就会增加危险。 阮江明打开了干扰装置,避开了最近的摄像头,悄悄潜入了隔壁的房间。 屋子里的暖气开得很盛,房间异常闷热,且弥漫着一股不太好闻的气味。 整个人都散发着衰老和死亡气息的男人,以及躺在身边的漂亮躯体。 阮江明从口袋里拿出两支针管,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给女人注射一剂,然后再给那个浑身长满老人斑的男人一剂。 注射的位置也是最初预定好的,比较不容易被察觉的小腿处的大隐静脉。 阮江明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床上的男人,这个男人,老到就算是强计量的镇定剂都可能致他于死地。 按照客户所交代的,必须给这个人一个“安静快乐”的死法。 所以阮江明又从口袋里掏出凝血剂,用针管抽取之后,在同一个位置又来了一针。血液在血管内自动凝结成血块,阻断了血液的流动,男人在一片安然之中逐渐死透。 阮江明回到房间换好衣服,顺便把屋子检查了一遍,然后才退了房。 拎着轻便的包裹回到新的藏身处,打开门,发现顾瑞竟然穿着睡衣坐在客厅里。 客厅的暖气没开,屋子里冷得彻骨。 阮江明放下包袱走到顾瑞面前,“怎么了,这么晚还不睡觉?” 顾瑞淡淡回到,“没什么。” 想来又是做了什么奇怪的噩梦。 阮江明浑身疲惫,连续近一个月的蹲点和每天只有三四个小时的睡眠,让阮江明的身体处于崩溃边缘。 阮江明走到顾瑞面前,伸手,对方的脸果真和预期中的一样冰冷,“顾瑞,我好累,我先去洗澡了。”说着就转身准备离去。 下一秒,阮江明的手就被捏住了。 阮江明低头,发现对方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奇怪眼神望着自己。 “嗯?”他试着询问。 顾瑞望着阮江明,望了很久,久到阮江明的身体也逐渐变冷。 “你走的这一个月,我想了很多。” 原本的疲惫渐渐被好奇心驱散,阮江明在男人面前坐下,“想了什么?” 顾瑞放开捏着阮江明的手,“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诶?”阮江明歪着脑袋,“是指哪次?”对方那故意眯起的来的无辜眼神让顾瑞觉得有一种被戏弄的错觉。 “我……恼羞成怒的那次……” “啊,那个啊,没关系啊。”反正曾经试图掐死我的,也不只你一个。 阮江明站起身,“没事的话,我先去洗澡了。啊,好累啊。”一边说着一边舒展着肢体,踩着欢快的步子进了浴室。 顾瑞呆呆望着那个亮着灯的房间,不自觉皱起了眉。 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里空无一物。 洗好澡,顾瑞却还坐在那里。阮江明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笑着道,“还有什么事么?” 顾瑞想了一会儿才开口,“你的工作怎么样?” 阮江明第一次听顾瑞提起他的事情,饶有兴趣的坐下,“还可以,你今天这是怎么了,突然对我又是道歉又是关心的?难道突然被爱神射中决定弃暗投明来追求我了?” 顾瑞没接话,看了阮江明一会儿才道,“我后天要去一趟北非,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这样啊。”阮江明侧身,慢慢靠近顾瑞,沐浴露的香味弥漫在顾瑞鼻尖,“嗯,我想一下啊。最近好像没什么其他安排。可以哦,可以陪你去。” 顾瑞点点头,“那我明天定一下机票。”说着就站起了身。 阮江明连忙一把拉住对方的衣角,“喂,我走了那么多天,连一句想我也不愿意说么?”那双灵动的眼睛依旧含着笑意。 顾瑞转身,这个月里,他的确想了很多。尤其是对阮江明之前说过的那番话。他想,他也并不是那么不喜欢眼前这个人。至少,当时他把他救出来,就证明他对他并非没有好感。 只是眼前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太过飘渺,所以才会让顾瑞放不下心。 似乎是看穿了自己的纠结,对方突然站起身,抱住顾瑞的腰,明明两个人身高相差无几,却还是像小鸟一样把脑袋埋在了自己胸前,“没关系的顾瑞,放心的爱上我吧。”那语气里总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只要你爱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最后那句话,却是淡淡的陈述语气。 顾瑞伸出手,想回应对方的拥抱,然而十几秒过去了,依旧没能抱住对方那具温暖的躯体。 似乎习惯了顾瑞的毫无反应,阮江明自然地抬起头,“对了,你在那边有熟客?” 顾瑞摇摇头,“以前我主要做中东那块,但是北非那边也稍微认识一些。这次……应该算个契机吧。” “嗯,那要好好努力哦!快点东山再起,这样我们才可以快点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说着立即露出了一脸憧憬的笑容。 顾瑞在一瞬间被那个笑容给迷惑了。 真的是……分不清真假的男人呢。 第十二章 很快就到了出发的那天,长达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很容易让人疲惫。 阮江明早早地卷缩在座椅上睡了起来,而顾瑞则再三检查了手头的文件之后才靠在座椅上小憩。 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顾瑞浅眠,在这样的环境下也睡不安稳,虽然是睡着了,可是思绪却还是乱七八糟的奔跑着。 许多人在顾瑞的脑子里走马灯似地过了起来,父亲、母亲、二十年前的同学,那些被自己杀死的干部,把自己踩在脚底下的混混头子,监狱里的那些人,面无表情的许承善,以及……似笑非笑的……阮江明。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了阮江明修长的指尖上,那双骨节分明修长漂亮的手,轻轻抬起又轻轻放下,然后他笑着说话。 我啊,比谁都深爱着这个世界。 比任何人都深爱着世界的杀手。 有着虽然暧昧不清却显然十分惨烈的过去。 笑着说出这样对白的年轻杀手的脸,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渐渐消失在顾瑞面前。 奇怪的感觉,一种空虚的感觉袭来,顾瑞在梦中伸出手,想说些什么,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就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 怎么会这样? 顾瑞站在一片惨白的梦境中,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手心。 空荡荡的感觉,让人患得患失的这种感觉…… 太危险了。 呼吸渐渐急促起来,顾瑞觉得自己突然喘不过气。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 却在下一秒猛的惊醒过来。 睁开眼的一瞬间,看到的就是近在咫尺的那双含笑的眼睛。 唇边湿润的感觉还在,面前阮江明的脸在晨光的映照下朝气蓬勃,“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 顾瑞冷冷看着眼前的男人。 “以后我睡着的时候不许触碰我身体的任何一部分。” “反正都是男人,亲一下又不会死。”虽然阮江明还想继续说下去,不过最终还是被顾瑞的眼刀给扼杀了后续对白。 到的时候正是当地下午三点,虽然是冬季,但是温度却还维持在十八到二十度之间,这个出于北非大陆最北端的小国,这几个月正面临着国家存亡的大问题。 萧条破落的机场和眼神冷漠的异国男人们。 提着轻便行李箱的阮江明眯起眼,“空气里,都是绝望的味道呢。” 顾瑞转身瞥了眼说这话的人,却没有做什么反应。 政府派来接机的是一辆硬朗的越野车,一是看上去朴素不招摇,二是最近全国陷入暴乱,随时随地都会有断桥残路,普通的商务车已经无法应对眼下的路况了。一个面容坚毅的中年男人下车走到二人面前,用略带口音的英语道,“是顾先生么?” 顾瑞点点头,指了指身后的阮江明,“我助手。” 男人点点头,似乎连眉毛都染上了严肃的气息。两人跟着男人上了车,男人在两人即将上车的时候拉住了顾瑞,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耳语道,“顾先生,鉴于目前的局势动荡,情势紧迫,接下来我们将直接去面见阁下,希望您已经做好了准备。” 顾瑞点点头,“我了解。” 男人点了点头,便放开了顾瑞,阮江明在车内瞥了两人一眼,顾瑞也与之对视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 虽然沿街一些商店,但是因为全国规模的暴动和一些政府部队士兵的突然变节,所以根本无人维持社会秩序,商店被打砸,银行被洗劫,这个国家面临的不仅仅是来自一些资本主义大国的压力,更有来自内部的大规模崩溃。 顾瑞看见路边有一些乘着袭击间隙来街上寻找生活物资的儿童和妇女,“只有来到战争之中,才会由衷的期待和平。” “听说有几个国家提出了援助计划。”阮江明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轻快,这让顾瑞有些不悦。 “那些国家提出的不过是巨额借贷和倒卖即将报废的二手武器计划。这个国家建立政体的初期就对外奉行中立、睦邻、不结盟外交政策,况且这里石油矿产资源丰富又占据了地中海航运的要冲,你觉得那些大国会放过这次机会而真心伸出援手么?他们可是万分期待着这个国家的灭亡等着分一杯羹呢。” 那边的阮江明听完对方的一席话,但笑不语,顾瑞这才觉得自己像个白痴。阮江明这样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种事情。他故意抛出那样无聊的话题,不过又是想借机看自己多说点话多表露一些想法而已。 “嗯,看来你已经知道我的目的了。” 顾瑞冷冷别过头去,没有接阮江明的话。 阮江明看着前面坐着的中年男人,玩弄着自己指缝间的一把断刃,“顾瑞,全世界大概只有你愿意来这边做买卖了。” 那边的顾瑞没搭话,过了好半晌,才用轻得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我也不过是个生意人。” 这话倒是说的没错,眼下的顾瑞和这个国家一样毫无选择,只是想在众多死路中找出一条生路,所谓同是天涯沦落人,大抵如此。 中年男人把两个人送到了酒店就告辞离开了。 阮江明进屋之后检查了一遍屋子,确认安全之后才让顾瑞去洗澡。 顾瑞对这样的细心并不反感,甚至已经渐渐习惯,热水冲洗着背部,温热的感觉让人舒适,对于自己的这样简单的习惯一个人,顾瑞朦胧之间感到过一丝恐惧。然而那点恐惧随着一大堆的复杂思绪一次次被冲淡,又逐渐忘却。 顾瑞洗完澡,看见阮江明正在外面看电视,说是看电视,其实也只是脸对着电视屏幕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酒店虽然是这个地区条件不错甚至称得上最好的酒店,但是因为最近的一些信号发射塔和线缆被破坏,所以电视里只有信号被中断的单一画面。而阮江明就这样机械地按着手里的遥控器,看着屏幕中一个个一模一样的信号中断画面不断切换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空无一物。 这样的阮江明让顾瑞有些害怕。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让顾瑞停下了手里擦头发的动作。似乎是察觉到了斜后方顾瑞的目光,阮江明一下子转过身,淡淡笑了起来。 这瞬间的转变也让顾瑞觉得不舒服。顾瑞放下手里的毛巾,无视对方友好的笑容裹着浴袍走到床边,开始换衣服。 阮江明倒也不介意,径自脱了外套也往浴室走去。 顾瑞穿好衬衫,看了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他拿起手边的文件夹再一次检查了一遍,心里盘算着接下来应该走哪一步。如果这谈生意谈成,加上一个月的加急海运,也就是最快一个半月之间就可以完成这笔交易。完成之后的所得可以购买一些新货,这样也许可以去三个月后的欧洲武器展里露个面。 “要出门了么?”阮江明的声音把顾瑞从思绪中拉回。 “你洗澡的速度真快。”顾瑞淡淡道。 对方立即露出了一个非常漂亮的笑容,“这可是监狱里收获的唯一技能。” 顾瑞放好文件,准备从床上坐起身。 那边围着浴巾半裸着的阮江明却突然站到了床边,挡住了顾瑞的去路,“现在就要出门了?” 顾瑞点点头。 阮江明那风轻云淡的笑容又溢了满脸,“那我能和你说句话再走么?” “你想说什么?” 对方伸出手,刚洗好澡尚带着些湿气的手在顾瑞的脸上来回摩挲,之后轻轻捧住了对方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顾瑞并没有推开对方,即使是这样亲昵而煽情的动作。 “顾瑞,不要给别人太多机会,你的善良会让你输得一败涂地。” 顾瑞冷冷扫了阮江明一眼,“我和谁去争输赢?” 阮江明轻笑,“以前没有,现在有。” 他当然知道阮江明说的那个人是谁,可是顾瑞懒得去想,按照他的步调,必须先东山再起,再谈报仇的事。 “不只是这次,以后的每一次,每一笔生意,你都不能带上太多感情。” 顾瑞皱起眉,拍开对方的手,“这话不用你来告诉我。”随即拿起公事包就准备起身。 “我知道你明白,可是明白和会做是两回事。”阮江明把要起身的顾瑞压下,“你的软弱写在眼睛里,刻在脸上,你们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你出了什么事。这样对你不利,这次要不是因为这个小国快灭了,也断然不会接受你抛出来的这根橄榄枝。你要知道,既然他们有求于你,又身处绝境,自然对你客客气气,可是下一次,下下次的情况一定不会是这样简单。顾瑞,你不能在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了。” 顾瑞显然对浑浑噩噩这样的词汇觉得不悦,他用力推开了阮江明的手,猛的站起身,抓起外套和包就出了门。 门被“!”得一声关上,阮江明看着那扇门,唇边的笑意却渐渐隐了下去。 第十三章 阮江明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梦里,那个因为一时心软而留下的孩子冷冷的伸出手,指着自己,用稚嫩的声音轻笑道,“就是他。” 然后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抓住了。 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或者是自己终究是到了某一个失败的周期,总之,在没有任何物证的前提下,他竟然因为一个小孩的指证而被送进了监狱。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可能是有人算计了自己。主因并不是那个孩子,可是那个孩子却成为了至关重要的一个点。 在阮江明短短的一生中,没有多少人能让他记得,试图伤害他的人,通常短时间内都会死去,所以根本没有长时间记忆的必要,而他也没有能力去体会什么是爱,更不要说什么深爱的人之类的东西了。 所以,那个和自己面容相似的孩子,和母狗一样痴迷地看着某个男性的顾瑞,以及自己的养父母,成了阮江明生命中极少的清晰的存在。 和顾瑞在一起的这段时间,让很少做梦的阮江明频繁多梦,时常从恐惧中惊醒。 阮江明昏昏沉沉醒来,才发现屋子里有些不对。浑身酸痛头疼欲裂醒来,昏暗的房间内,自己的身体躺在床的正中央。这并不符合他的就寝习惯,而且身体上的那种感觉也显然不是普通的疲倦酸痛。 努力清醒脑子睁开眼,面前空无一物。下一秒,一个含着笑意的清冽声音从钻进了阮江明的耳朵里,“阮江明……”不仅如此,连温热的气息都弥漫在耳边。 屋子里一下子敞亮起来,阮江明猛的扭头,才发现自己的手脚竟然被拷在在了大床上。而咫尺的距离之间,一张清秀年轻的脸庞摆在自己面前。心下一惊,自己一向浅眠,一般屋子里的细微响动都会让他立时惊醒,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而眼前这轻轻俯身靠在自己身边的,不是谢昌年是谁? 阮江明的反应倒也算快,立即轻笑了起来,“想不到谢爷还有这样的兴趣。” 谢昌年拉开距离,依旧温柔笑着,两个人表情和睦,气氛融洽,如果忽略阮江明此时此刻被大字形绑在床上的这件事的话,应该是相当友善的情况。 阮江明动了动手,冷笑一声,“谢爷您这是演得哪一出啊?”虽然做了几种设想,却也摸不清楚眼前这人的意思。自己和谢昌年并不认识,对军火圈也并无涉猎,要不是顾瑞,估计他一辈子都不会见到传说中的神秘组织Anti-militarist的主事人。 谢昌年的眼神里有几分玩味,轻轻靠近阮江明,还是那种近到让人发毛的距离,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怪笑,“我觉得你这人很有意思。”那语调竟然有些煽情。 阮江明微微一动,心里越发糊涂,他不是女人,第一反应当然不会往深处想,可是对方的态度又太过暧昧,让人禁不住往那方面想,“有意思?”阮江明故作镇定轻笑,“谢爷您别和我绕圈子了,我不过是顾先生的保镖,什么都不知道。” 那边谢昌年伸出手,抚上阮江明的脸,“你知不知道都没关系,我对顾瑞的事也没什么兴趣。我这次来的目的……”说到重点,还特别顿了一顿,“是为了你。” 阮江明心下一惊,那次陪顾瑞去见这人,就已经发现这人对顾瑞的态度有些问题,虽然客客气气,可是心里应该是早就把顾瑞当做弃子了。 想到这里,就悄悄瞥了对方一眼,却发现对方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听说你聪明机灵,做事狠绝,跟在顾瑞身边也是浪费,不如来帮我吧。” 阮江明心里一动,随即笑笑,“谢爷你怕是搞错了吧。我一个小小保镖,哪来什么能耐?” 谢昌年见阮江明神色有细微的变化,突然轻轻捏住了对方的下巴,“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这种事情会被知道?明明你自己十多年前就毁了资料,之后也失踪了许久,留的资料也只是你被领养的粗浅记录而已。” 阮江明心里一沈,却仍旧一脸镇定。 谢昌年把脸靠过来,阮江明被迫直视对方的眼睛,“你那时也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做事做的不仔细不彻底那是当然。怪只怪你成事之后也没去做善后,见过你的人也都活着,资料虽然不多却也好好被存在那里。阮江明,就是因为你不够狠,后来才会被人算计了进监狱。” 阮江明第一次听见有人说自己不够狠,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谢昌年眯起眼,“你一定想,自己杀人的手段,做事的风格,一向彻底,这个不太动手杀人,也不见血腥的军火商竟然说我不够狠?” 阮江明说,“谢爷想多了,我可不敢拿谢爷和我这种身份的人比较。” 谢昌年轻笑起来,“对,你那么聪明,不会那么欠考虑。” 阮江明以为对方还要说些什么,可是对方却没再说话,看了几秒之后,竟然突然舔吻了一下自己的耳垂。 湿漉漉的舌头,最敏感的地方,阮江明并不讨厌这种事情,可是脑子里却想起之前和顾瑞说过的那些话。 突然下意识撇过了头去,算是轻微的抵抗吧。 谢昌年轻笑,抚着阮江明的唇,“虽然我不太弄男人,不过如果对象是你的话……” 阮江明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那么,您这次来的目的,是因为突然对我产生了什么奇怪的兴趣?” 谢昌年见对方微微眯着眼,脸上的表情似有若无,却带着几分不清不楚的挑逗,随即欺身过去,“应该说,我对你的兴趣,已经渗透在方方面面了。既想知道你的手段本事,又想看看你在床上是什么样子。”说着就站起身,居高临下含笑望着阮江明,“你要是好好呆在孤儿院里,现在一样也会风生水起。” 阮江明垂眼轻笑,“谢爷您真是太高看我了。” 谢昌年挑起对方的脸,“高看不高看这可不由你说了算,你的底细摆在那里呢。你做过的每一件事我都清清楚楚,你的手段你的投资你的产业,都清楚明白,所以你也不必再谦虚了。” 阮江明心下也是一惊,看来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总会有许多蛛丝马迹,谢昌年这样的老狐狸,要查一个人,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谢爷现在看得起我,自然觉得我什么都好。” 谢昌年饶有兴味地望着面前的年轻人,“所以?” “所以我也不想再假惺惺推辞了,既然您看得起我,我当然是感恩戴德地接受您的恩惠了。” 谢昌年倒是愣了愣,虽然他想过这人生性狡猾,应该会稍微服软,甚至谈一些条件弄一些手段,只是实在想不到他答应的这么爽快。 谢昌年往身后的椅子上一座,对身边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个人便轻手轻脚地打开了手铐,阮江明捏着自己的是手腕,“只是想不到谢爷这么舍不得我,竟然要把我拷着才敢说事。” 谢昌年一手靠在酒店的电脑桌上,“只是听说你手段不错,想试试你的身手罢了。”说道这里眼里闪过一丝的不屑。 阮江明想,看来这人看得很是通透。世人只知道阮江明是杀手,而且从未失过手,一定身手了得堪称顶尖,却不知道,他是后来才入行的,比起那些六七岁就开始训练的职业杀手,自然是差了好几截,他胜,也不过胜在心思缜密手段好。而谢昌年能够看的那么透彻,实在是心思太深。 想到这里,阮江明便抬起头来,落落大方笑道,“那么,谢爷您希望我为您做的第一件事情是?” 谢昌年把脸凑到阮江明耳边,用轻得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做一件你一定会喜欢的事。” 第十四章 顾瑞坐在车上,想着今次的情况,生意还算顺利,只是条件诸多,利润被压得太低。 不过,聊胜于无,总比一无所有好。 顾瑞看着手里的蓝色条纹手袋,那纸袋沾染了一些香水的味道,给人感觉有些娇气。希望阮江明会喜欢这份礼物,这是他第一次给阮江明买礼物,一个镶嵌着月白色猫眼石的款式简单的袖口。 他知道阮江明不太穿正装,但是在无意中看到那个东西的一瞬间,顾瑞却觉得那个小巧的东西格外适合阮江明。 温润、简单,至少外表上是如此。 顾瑞的嘴角含着笑,他兴匆匆地赶回来,只是想快点阮江明他做成了这单生意,把礼物交给他,然后看他用那种懒洋洋含着笑的口吻和自己道谢。 可是当顾瑞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火热的现场,和女人急促的呻吟声。 在那一瞬间,顾瑞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断了似的。 脑子里一片空白的顾瑞冷冷走到床边,把那个女人从阮江明身上拽下来,然后把耷拉在椅子上的裙装扔到女人身上,又从皮夹子里掏出一叠现金,狠狠丢了过去。 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不过十几秒,这个房间就又只剩下了他和阮江明。 顾瑞把蓝色的礼品袋放在桌子上,走到阮江明面前,反手就是一个巴掌。 “啪”得一声,阮江明脸上已经留下了一块红痕。 他捂着被打得生疼的左脸,“对不起顾瑞。” 那声音是顾瑞最熟悉不过的,温柔的,透彻的,含着笑意的。 顾瑞始终都不明白,有什么人,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尤其是在他们的情况似乎已经有些许好转的前提下。 顾瑞深呼吸了几下,背过身去,半晌,才冷冷开口,“不,是我不对,把你说的话都当真了。” 衣物悉悉索索的声音,阮江明套了条裤子,绕道顾瑞面前,“别露出这种伤心的眼神,顾瑞,我不是背叛你,我只是……只是……”斟酌了半天,才用那不轻不重地声音接了下半句,“只是有点生理需求需要解决。” 又是这种表情。 顾瑞看着一脸风轻云淡的阮江明,冷笑。 阮江明迎上前去抱住顾瑞,“原谅我好不好顾瑞?我不会再犯了。” 顾瑞皱起眉,气氛僵持。 过了很久,似乎因为太久了,所以阮江明又加了一句,“许承善一次又一次地背着你和别人上床,可是你却一次又一次的原谅他,宽恕他,甚至假装毫不知情。” 顾瑞这才一下子爆发,把阮江明推开,恶狠狠地瞪着对方,“可是你他妈不是许承善!” 阮江明露出一丝略带寒意的笑,“你终于是说出口了,你其实一直都没把我当回事儿。” 顾瑞大叫,“那你呢,你把我当回事了么?喜欢是这样的么?不断跟我说些恐怖的事情,然后和别人上床!” 阮江明往后退了几步,眼神里不不知是伤心还是嘲讽,“顾瑞,你太软弱了,你的软弱让人厌烦,你要是当时给自己多留些后路,也不至于到今天这步。可是你把什么都给许承善了,顾瑞,如果你有认真考虑过自己的事情,如果你够狠够绝,你就不应该那么做。” “别说了。”顾瑞转过身,双手撑在桌子上,两手之间是那个他一时冲动买回来的礼物。 “你生气了?别像个孩子似的。顾瑞,许承善是婊子,你又何尝不是?你也不过是在利用我满足你的空虚,而我,也心甘情愿为你做这些,可是顾瑞,我现在不过是想趁你不在的时候透透气发泄一下你都无法容忍,我和许承善的区别,显而易见。顾瑞,你没有喜欢上我,你也没有爱我过一丝一点,如果你能够对我像对许承善那样,那么我也会对你一心一意。” 顾瑞捏着手里的袋子,转身一把摔过去,“你凭什么?” 阮江明呵呵的笑,“终于忍不住了吧顾瑞,许承善这三个字一出现,你的理智就荡然无存了吧。” 顾瑞喘着气,怒不可遏,“滚!” 阮江明却没有动,只是在那边笑着,一动不动望着顾瑞。 顾瑞被他搞得心烦意乱,气得背过身去。 “算了,反正你也只是觉得我可怜罢了。” 就这样走了。 等顾瑞回过神来转过身,只有乱七八糟的床铺和暧昧的灯光证明了这一切发生过。 阮江明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房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顾瑞在当天换了房间,可是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 一闭上眼,许承善一直在梦里来来回回出现,让顾瑞觉得难受。等许承善的脸走马灯似的过去之后,阮江明那张清秀的脸却又突然出现,冷冷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句话不说,只是看着。 顾瑞想,是不是真的是自己要求太多。虽然阮江明的生活作风一直不太检点,可是他为自己牺牲太多。而自己在那方面也一直不咸不淡,的确是有些过分。 想到这里便鬼使神差地坐起身,大半夜打了个电话给阮江明。 电话接通了,可是那边传来的却是冰冷的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顾瑞就这样莫名其妙被仍在旅馆,他等了两天,可是两天之后,依旧没有任何阮江明的消息,他这才放弃了等待。 等回过神来,才想起应该安排今后的事情,鬼使神差地打了个电话给在身处异地的乔亦琦,“乔亦琦,你现在能给我找几个保镖来么?” 对方愣了愣,“那个小疯子呢?” 顾瑞说,“走了。” “我就知道!”电话那头乔亦琦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找是能找,但是得花些时间。” 顾瑞抿着唇,想了一会儿,“那就麻烦你了。” 乔亦琦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大了起来,“什么话啊,就算已经不是道上人了,但是您还是我大哥啊!” 顾瑞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才发现自己浑身无力。挂了电话,在床上又干躺了几个小时,才浑身酸痛地睡了过去。 第十五章 从北非离开,顾瑞直接去找了谢昌年。一路风尘仆仆,见到谢昌年的时候,顾瑞的眼下已经是一片疲惫。 和他说了一下最近的情况,对方却突然心情极好,“算了,生化的东西没卖出去也没关系,之前那个固件你既然一个人就卖出去了,已经很不错了。” 顾瑞有些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抿着唇没说话。 谢昌年坐在自家花园里,看着外面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细雨,笑道,“你想重新开始,我知道你也不容易。这第一笔,就当我送给你的一份礼吧,也不要说借不借的了,希望你往后要是发达了,别忘记我就好。” 顾瑞愣了一下,他怎么都没想到回事这样的发展,虽然不过是一笔收入,但是那数额也不算少,谢昌年为什么就那么无缘无故给他货品还把所有利润给自己? 顾瑞微微抬起头,谢昌年正摆弄着花瓶里的那枝花,表情模模糊糊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有什么事么?”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笑意。 顾瑞低着头,“没了。” 简单告了别,顾瑞就出了谢昌年的宅邸。负责接送的人换了一批,年纪轻轻却看上去异常冷酷。 顾瑞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却也没有多想什么。 顾瑞回到自己的居所,房子是和阮江明一起租的,可是眼下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 空荡荡的房子因为长时间无人居住散发着一股霉腐的气味。顾瑞打开窗户,有些寒意的风吹了进来。 顾瑞想,我现在这样又是怎么回事?不是想好了要报仇,要重新开始,要再也不相信别人了么? 窗外的街道冷冷清清,顾瑞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发现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怎么希望过,又何来绝望? 与此同时地球的另一边,阮江明从飞机上下来,望着眼前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唇边泛起了一丝冷淡的笑意。 顾瑞,你的软弱只会让自己越来越失败,最终再无翻身之力。 顾瑞没有什么老朋友,他只有老主顾。 作为老主顾的曹智端着酒杯,抚摸着自家墙壁上的浮雕,“顾瑞,如果我是你,我就会找个小村庄,开家小酒馆,清清静静闲云野鹤的日子其实也不错。” 顾瑞淡淡笑道,“虽然我们认识那么久,做过那么多次生意,可是我敢说,你还不算了解我。” 曹智呵呵笑了两声,“那是自然,你也说了,我们不过做过几次生意。虽然我本身很是中意你做事情的风格,也十分欣赏你,不过,说到底我们也不过是曾经的生意伙伴而已。” 顾瑞站起身,曹智话里的意思太明显,即便他脸皮再厚,也有些呆不下去,收敛了笑意,这才悻悻道,“曹智,如果我哪天被其他人将了一局,落到现在这个下场,或者干脆直接死了,那也就罢了,可是那个人却是许承善。” 曹智把酒杯放下,许承善和顾瑞的关系,虽然没有放在明面上说,但是在圈子里却是人尽皆知且心照不宣的事情。 曹智想,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让许承善更想弄垮顾瑞吧。毕竟即使在曹智这样的外人看来,许承善都不是那种甘心情愿给人操的主。 见曹智不说话,顾瑞叹了口气,加了一句,“曹智,支持我的,并不是野心。” 曹智看着面前这个表情淡然,虽然已经落魄潦倒,眉宇间却依旧风度翩翩的男人,他眼里有绝望和一丝软弱,以及无法动摇的坚定。 曹智从没见过顾瑞做出过这样的表情,这人以往总是冷的,无情无义的,除了见着许承善的时候,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给人丝毫软弱的印象。 可是现在,这人却来求自己,这样低三下四苦苦哀求。 曹智笑了起来,有几分释然的意思,“好吧,不过是张入场券。可是顾瑞,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去的有些什么人,你一清二楚。” 顾瑞点头,感激地望了对方一眼,随即端起桌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不过是七八年而已,他怎么会变得如此软弱。 与此同时的异国,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男人跪在地上,双眼被领带蒙住。 阮江明含着笑用三叉戟抵着男人的脖子,冰冷的触感和黑暗让男人整个人都陷入了无限的恐惧之中。 阮江明饶有兴味地看着面前这个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地肥胖躯体,“想好了么?” “想、想什么……” 阮江明的声音冷冽,“事情都到了这步了,你又何必为了一个连你的死活都不管的老大而拼命呢?只要你说出账目在哪里,我就饶你一命,你拿了自己的财产,找个南方小岛避避难,不也不错么?” 男人咽了一口口水,粗大的喉结上下移动了一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阮江明歪着脑袋,“是吗?”轻轻起身,收起手里的武器,对站在自己身侧的手下摆摆手。 转过身,身后传来了男人凄厉的惨叫,在耳边越来越弱越来越弱。 “下辈子背叛别人之前先想想后果吧。” 第十六章 顾瑞想,不过一年时间,可是他出现在这里,却是这么不合时宜。 进门的时候,一大群人往他这里看,眼神里的那点笑意当然不是什么赞叹和善意。 虽然他没有低头没有闪避,可是他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丝可以盛气凌人的资本了。 顾瑞远远望了一眼,有几个以前的老主顾,年纪大的,作风老派的,应该会给些面子,正准备朝那几个人走去,却发现那些人在发现他的一瞬间已经背过身去。 真丢脸。 正当顾瑞尴尬之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不太熟悉的声音,背脊上也被坚硬的物体死死抵住,“顾先生,能不能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跟我们去里面坐坐?” 发话的,竟然是刚才跟他进场的来了不过半个月的保镖。 顾瑞的心下一沈,这保镖是乔亦琦介绍来的,出身来路照理应该是一清二楚,眼下突然来这么一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瑞被迫跟着人走进了内馆,穿过长长的走廊,便是位于内馆的休息室。 顾瑞被人铐住了双手,推进了门内。 一进门,带着一股浓烈香水味的康斯坦丁就笑嘻嘻迎了上来,“顾先生,好久不见啊。” 顾瑞抬起头来,不远处窝在沙发里穿着单薄许承善也朝他这边望了过来,而他脚下跪着的,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正是他在故土唯一的心腹乔亦琦。 似乎是察觉到了顾瑞的目光,许承善抬脚狠狠踹了乔亦琦一脚,乔亦琦连滚带爬地躺倒在顾瑞脚下,一下子扒住了顾瑞的双腿。 顾瑞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去,眼神漠然地望着地上的男人。 “对不起老大,我老婆在他们手里,她……她怀孕了,我不能……” 顾瑞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空气里的湿度太大,让人有些晕眩,“不用说了,我不会怪你。” 然而地上的男人却依旧克制不住激动的情绪,扒拉着顾瑞的西装裤腿,“老大……老大……我对不起你……”那血淋淋的双手和带着血腥味的呻吟让人心烦。 顾瑞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然而终究是没开口。 反倒是许承善,突然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顾瑞面前,冷冷扫了地上的乔亦琦一眼,又抬头直视顾瑞的脸,“你还是这么一副伪善的嘴脸。” 顾瑞没有说话,明明开着暖气,屋子里却并不暖和。许承善那张煞白的脸依旧惨烈地骇人,康斯坦丁站在他身侧,似乎也被许承善那种阴冷的气氛感染,不自觉填了下唇。 顾瑞不自觉地微微皱眉。 即便是现在,他还是忍不住会想写什么。 许承善往前一步,拽住顾瑞的头发,粗糙的不带丝毫犹豫,顾瑞这才发现许承善周身散发出的怒意,“说吧,反军国主义的负责人到底叫什么?” 顾瑞瞥了眼四周的情况,许承善和康斯坦丁身边有六个手下,加上自己身后那两个叛徒,一共是八个。 而且他们这次既然敢来,毕竟是做好万全准备,想来他根本是插翅难飞。 顾瑞只好笑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认识那种人。” 许承善冷笑,“顾瑞,别再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别说眼下那个阮江明不在你身边,即便他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能做什么?我看过你的资料我知道有那边的人联系过你,而且八年前你能够顺利夺权,难道不正是有人暗中帮助么?” 顾瑞低着头,叹了口气,“承善,要我怎么说你才能信我?如果我真的认识那个人,怎么会连个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话刚说完,许承善反手就是一巴掌,顾瑞的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疼痛。 顾瑞突然被扇了一巴掌,半长的发丝盖住了半张脸,许承善捏紧了刚才打顾瑞的那只手,回过神来看着顾瑞,才发现顾瑞竟然在笑。 许承善皱起眉,“你笑什么?” 顾瑞尝到嘴里的血味,不自觉舔了舔有些干涩的下唇,唇边染上了几分自嘲的笑意。 许承善见顾瑞笑,往日里的难堪一下子翻江倒海扑面而来。 想到这阵子被Anti-militarist弄得焦头烂额的事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准看!”说着就朝着顾瑞的膝盖狠狠一脚。 被猝不及防的一踹,顾瑞整个人跪倒在地。许承善对站在顾瑞身后的两个黑衣男使了个眼色,两人很快就把顾瑞的脸狠狠亚在了地上。 顾瑞被人狠狠按在地上,深色地毯里满是灰尘的味道。 一瞬间恍如隔世,让顾瑞想起了被捕的那一天来。 想不到他每次被人踩在地上,都是因为许承善。 许承善见顾瑞丝毫没有惧意,也没有合作的意思,心里更是气极,“顾瑞,你别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你认识Anti-militarist的人又如何,你让他们搅合我生意让我难堪又怎么样!你还不是和条狗似得跪在我脚下!” 即使吃痛,顾瑞也没有露出一丝难看。 反倒是趴在不远处浑身是伤的乔亦琦看着他眼下的情况,突然眼眶含泪,用那个嘶哑而破碎的声音一个劲说对不起。 顾瑞看着乔亦琦,顾瑞说没关系。 许承善见到这两个人死到临头还搞什么兄弟情深,咬牙切齿道,“你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装大方啊。” 说着招呼身后的保镖,“给我把他拖过来。” 话音刚落,乔亦琦就已经被按在了顾瑞面前。许承善又叫人把顾瑞拉起身,双膝跪地。 许承善在乔亦琦身侧蹲下,伸出手来,身后的保镖见状,连忙把一把花纹精致的匕首递在了他手上。 许承善出手狠毒,这件事顾瑞很清楚。以前他不出手,是因为他不需要,所有的脏事顾瑞一个人做就好,可是现在一切都亲力亲为。 他拿起那把匕首,横在乔亦琦面前,原本脸色就不太好的乔亦琦顿时瞪大了那双充血的双眼。 许承善捏住乔亦琦的手指,“顾瑞,你不是对兄弟很好么?” 下一秒,一声惨叫从乔亦琦的嘴里发出,他本可以不叫的,以往他跟着顾瑞,再大的折磨也受过,再恐怖的事情他也经历过,而他叫,是因为想提醒顾瑞注意他在害怕。 顾瑞当然知道乔亦琦在怕什么。 以前出生入死,再大的场面乔亦琦都经历过,可是那时的乔亦琦根本没吭过一声。而现在,已经有妻有儿的乔亦琦,会因为拥有而害怕失去,而这种改变不可逆,就像他被许承善剥夺一切之后只剩下绝望和软弱。 乔亦琦不想死,他想回去见自己的老婆孩子,乔亦琦清清楚楚地把这点传达给了顾瑞。 “住手,许承善。” “想通了?”许承善冷笑道。 顾瑞皱着眉,“你先放了他。” 许承善抬手又甩了顾瑞一巴掌,“你当你还有谈条件的权利?” 顾瑞说,“你不放他,我就当他已经死了,我也不会说出你想要知道的事情。” 许承善看着面无表情的顾瑞,这话从顾瑞嘴里说出来总有种千真万确的意思,所以许承善慢慢松开断了一根小指的乔亦琦,“把他放了。” 顾瑞看着乔亦琦把自己的右手小指捡起来,小心翼翼地包裹在手掌中,这样一气呵成地做完这些之后,又一边发抖一边不动声色地望了自己一眼。 明明什么都没说,但是却已经心知肚明。 顾瑞深吸一口气,“等他和家人团聚了,我就告诉你。” 许承善脸色不好,刚要发作,那边的顾瑞却又开口。 顾瑞淡淡道,“不过十多个小时的飞机,你有什么等不及的。” 身边的康斯坦丁终于插了一句,“给他个机会吧,许。” 顾瑞笑着道,“真庆幸你懂中文。” 康斯坦丁摊手笑道,“你真要感谢上帝让我懂得中文。” 许承善似乎有些看不惯这个俄国男人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随手推了他一下,“走开!我可没答应这种要求。” 顾瑞知道俄国人最近和许承善算是结成了联盟,同声同气,倒不知道许承善竟然会对个外人这么喜形于色。 康斯坦丁屁颠屁颠跑到许承善身边坐下,“反正也就是睡一觉的事情,我在这里包了套间。”说着便露出了一丝讨好的笑容。 许承善虽然反感,却也不想和这男人翻脸,只好恶狠狠道,“随便你。” 顾瑞跪在一边,心里想来想去,还是不明白这诡异的气氛从何而来。许承善又为何这样急切地要找谢昌年。而刚才许承善对康斯坦丁那暧昧不明的态度又是怎么回事。 脑子里纷纷乱乱。 第十七章 不过是十几个小时,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顾瑞的膝盖已经有些支撑不住。要是换做以往,也许他还能强撑下去,可是自从之前在监狱里受了伤,体力大不如前。 房间里除了许承善和顾瑞之外,只剩下两个保镖。保镖负责看着他罚跪,许承善则靠在沙发上一直闭着眼小憩。 兴许是等得不耐烦了,或许是终于睡饱了,郑当顾瑞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快要废掉的时候,许承善却突然睁开了眼,那双清冷的双眼直直地看着顾瑞。 暖气终于起了作用,顾瑞的脸色惨白,冷汗布满了背部,沾湿了单薄的衬衣。 许承善突然起身朝顾瑞走来,脸上有几分兴高采烈的意思,莫名其妙开口问道,“你那小杀手呢,死哪儿去了?” 顾瑞不想再多生是非,随即闭上眼,一语不发,只希望快点熬完这十多个小时,快点听到乔亦琦安然无恙的消息。 许承善见顾瑞一副拒绝的样子,抬脚又是狠狠一踹,这次没用多大力气,顾瑞就已经整个倒在了地上。 麻木和疲惫被疼痛所代替,顾瑞倒在地上,却仍旧没有睁开眼。 “哼。”许承善冷哼一声,“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说着又回到了沙发上。 顾瑞这才缓缓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房间里的摆设。 “许!许!”康斯坦丁一脸神清气爽地推门而入。 许承善刚坐下,冷冷扫了对方一眼,“怎么了?” 康斯坦丁拿着手里的手机,贴在乔亦琦身边,“顾爷,您放心吧。”是乔亦琦的声音。 电话是免提状态,他说的一字一句在安静的屋子里都格外清晰。 顾瑞的唇边泛起一丝笑意,“回家了就好。” 那边的乔亦琦虽然依旧声音嘶哑,但是语气却不再似之前那样卑微,“顾爷,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您不必顾及我们。”话音刚落,那边就传来了一声惨叫。 许承善听到惨叫,这才觉出不妙,一下子冲到顾瑞面前抢过电话,刚想说几句,却发现电话已经挂断。 许承善一把拽住顾瑞的衣襟,“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顾瑞勾起嘴角,“没什么意思,只是报个平安。” 许承善的眉头拧成一团,“他杀了我派去的人,你不想活了!” 顾瑞仰着头,突然不可遏制地笑了起来,“你才发现我不想活了么?” 顾瑞不想死,也不想被折磨,可是顾瑞却别无选择,他只有被折磨和死这两个选项。 许承善这才发现自己失了唯一的筹码,抬手指着顾瑞,“不,你怎么会死?即使我背叛你你都没有去死!” 顾瑞从地上艰难地站起身,“是,我是没有主动去找死,可是这并不代表我怕死。许承善,你还要知道什么?尽可以问我,只是我会不会回答,就要看你的手段了。” 许承善见顾瑞语气坚定,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好,好,好。”这三个字,他说得咬牙切齿。 一边的康斯坦丁突然叫起来,“Shit!你们能不能用普通一些的中文语法,不要用暗语!” 顾瑞侧过身,对着还一头雾水的康斯坦丁微微一笑,“看来你的中文造诣还得好好加强。” 康斯坦丁却只是呆呆看着顾瑞,又看了眼许承善。 许承善这才怒不可遏地喊了一句,“他的意思是,现在他的手下安全了,就算是死他也不会说的!” 那边的康斯坦丁也是一惊,“那怎么办?我们已经等不及了!” 顾瑞虽然抱着鱼死网破的信念,可是听康斯坦丁话里的意思,似乎局势有变。 到底许承善那边发生了什么?让他这么急着要找谢昌年。 似乎是被说中了痛处,许承善突然跌坐在沙发上,捏紧了拳头,“我不能输。” 顾瑞抬头望着自言自语的许承善,又看了眼一边表情凝重的康斯坦丁。 这让他确信一定发生了什么。 许承善坐在沙发上,突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那笑声既高又细,让人毛骨悚然。 他踱步到顾瑞面前,“你派人设计我?” 顾瑞被迫扬起头,直视着居高临下的男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啪”得一声,又是一巴掌,嘴里的血腥味更重了。顾瑞咽下血水,“你问我几次,我都是不知道。我不知道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什么Anti-militarist。” 许承善瞪大了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眼,“你不知道?你他妈别在这里给我装了!虽然你这边一副日落西山无力回天的样子,可是那边你却让Anti-militarist的人给你报仇雪恨!看我的股票跌停,看我的老窝被警察抄底,你要什么?难不成要我和你道歉?要我脱光了给你上?” 许承善这话说到这里,顾瑞也是心下一惊。 这是什么意思?最近有人对付许承善?而且竟然能让合和会那么多年的政府关系破裂被警察抄底? 顾瑞想说点什么,可是发现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是有人看合和会最近被许承善接手,所以改朝换代势力有些不稳定,所以乘虚而入?又或者是许承善得罪了什么人? 可是得罪了什么人,才能把合和会搅合成许承善说的那样? 除了……除了谢昌年之外,还有谁? 谢昌年? 谢昌年想重新换人? 顾瑞摇了摇头,脑子里乱作一团。 那边的许承善却已经气急败坏,“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许,下一步要怎么办!” 许承善阴测测道,“还有什么办法?无论怎样,这几天里我一定要撬开他的嘴让他说出Anti-militarist负责人的名字。如果不能亲自登门联系,我和你,都得死在那人手里。” 顾瑞这才明白了许承善的意图。心里却为许承善的自信觉得可笑。 谢昌年是什么人?他要是要毁你,你还能有什么回天的办法?即便是五体投地三跪九叩地求他,他都不会有丝毫地动容。 可是显然许承善不是这样想的,已经被情势逼得失去理智的许承善突然笑了起来,那尖细而阴沉的笑声顾瑞是这样熟悉,“顾瑞,我有个好主意,比拔指甲、抽鞭子打幻药更让人有感觉。” 康斯坦丁凑过身来,“许,你是要……” 顾瑞十多个小时滴水未进,眼下已经有些晕眩,那边的许承善揪着他的衣领,一字一句在他耳边说道,“以前是你干我,今天我也让你尝尝被人干的滋味。” 原本有些浑浑噩噩地顾瑞这才顿时清醒过来,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 许承善的脸依旧那么漂亮,甚至还有几分十多岁时的影子。可是他的表情是那么陌生,那眼神里的疯狂和残忍,让顾瑞都为之一怔。 顾瑞用嘶哑的嗓音道,“许承善,你不会……” 许承善显然对顾瑞这样震惊的态度很是受用,突然心情大好起来,“我当然会!虽然我讨厌鸡奸,可是看变态被鸡奸还是有一些兴趣的!” 说着就指着顾瑞身后的保镖,“你!脱了衣服过来!” 那保镖一听,顿时愣了一下,“许先生,这……” 许承善见对方的迟疑,忍不住皱眉,“真没种!”说着想了一会儿,对身边的康斯坦丁道,“你去找几个鬼佬过来,越强壮越好。” 康斯坦丁瞥了眼地上的顾瑞,又看了看许承善,“可是万一Anti-militarist的负责人真的和他关系很好的话……” 许承善冷哼一声,“人你打都打过了,还有转圜的余地么?现在最重要的是问出那个负责人是谁,联系上之后,要合作要暗杀,还不都是我们自己的事。” “杀?” 许承善侧头,表情阴冷,“废话,要是不能合作,杀了也比他弄垮我们好吧。” 康斯坦丁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起了一身冷汗。 那边的许承善催促道,“还不快去!” 顾瑞被许承善扔在地上,呼呼地喘着气,双手双脚都被拷着,浑身的滋味都不太好受。 不过比起身体上的难受,是他根本没想到许承善会真的叫人来强暴他。 “许承善,你……你不能那么……” 许承善转过身,对顾瑞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我为什么不能?”说着又对顾瑞身边的保镖道,“去,喂他喝水吃东西,带他去洗手间洗干净。” 顾瑞看着许承善眼里的兴奋,才发现许承善对自己的恨是多么深。 顾瑞从不知道许承善是这样的人。眼前狞笑着的许承善变得如此陌生。 顾瑞的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阮江明说,“顾瑞,你爱他就是犯贱。” 第十八章 顾瑞想,当时在监狱里,他看阮江明被人轮暴,他永远只是淡淡一笑带过,也许真不是那么可怕的一件事。 顾瑞也曾想过,被男人上,也不过是当做被狗咬了一口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当许承善领着一大群猛男出现在他面前,而他则浑身赤裸着被绑在大床上的时候,他才知道那件事有多么的可怕。 顾瑞闭上眼,许承善的却笑着贴到他耳边,“顾瑞,害怕吗?我知道你意志力过人,我知道你不怕痛。可是顾瑞,再强的男人啊,被人干还是会哼哼两声的。” 许承善说的没错。 身体被撕裂的痛苦,以及被迫在男人身下不停得被其他男人的东西进进出出的感觉让他几近崩溃。 他想,他怕的不是痛,是那种雌伏和软弱的感觉,又或者,是因为许承善一直在旁边,笑着说着的关系。 “哈哈,顾瑞,你那里颜色很不错哦。” “对对,就是这个姿势,是不是觉得有点舒服?要不要给你加点料?” “对对,再含深一点,那边的那个帅哥,后面再用力一点。顾瑞,麻药够不够?嘴巴有没有酸?” 脑子里空无一物,无休止的从身体内部传来的疼痛,和翻江倒海的恶心。 “恶……” 许承善皱着眉,用手帕捂着嘴,一脸的嫌弃,“看看你,吐了一地,是太有感觉的关系么?” 顾瑞已经浑身无力,软软趴在床上,半眯着眼看着昏黄灯光下的许承善。 他的声音异常欢愉,“顾瑞,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只要说出那人的名字,我就把你洗干净送到最近的酒店,放你自由。” 顾瑞喉咙肿胀,已经没力气开口,虽然耳朵听见了许承善的话,可是脑子里仍旧模模糊糊。 顾瑞想,不管他现在是不是改变主意,他已经说不出口了。 这两天两夜,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人间炼狱。 许承善见顾瑞不说话,随即站起身,对着那几个壮汉道,“你们下去,换下一批。” 几个人鱼贯而出,许承善坐在床边,看着顾瑞抽搐着的下半身,唇边泛起了一丝冷笑。 没过几秒,就有六七个人推门而入。为首的一个虽然身材精壮,却不是本地白人,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黄种人,而后面跟着的几个,竟然就是刚才出去的那批。 许承善刚想开口问几句,门就被“!”得一声关上,从这几个壮汉身后钻出一个一身黑衣带着礼帽的年轻人,“许先生,没有下一批了,只有现在这批。” 许承善这才发现异样,来人虽然还未抬头,但是手里却攥着一把利刃,不仅如此,双手和袖口已经被鲜血染红。而之前去而又返的鬼佬们,一个个的表情都十分不自然。 许承善下意识退后半步,还没来得及从袖口中掏出袖珍枪,那边的人已经抬头,不过晃眼功夫,许承善的右手便传来了剧烈的疼痛,原来他的手臂被手术刀大小的利刃直直地刺穿了。 “是你!”许承善惨白着脸惊惊呼。 来人脱下礼帽递给身边的人,唇边含着笑一步步往前。 许承善见大事不妙,连忙跑到顾瑞身边,忍着疼痛用双手掐着顾瑞的脖子,“你别过来,在往前一步,我就掐死他。” 阮江明歪着脑袋,漂亮的眼睛微微上挑,“你确定你的速度会比我快?掐死一个人至少需要两分钟的时间,这还是在最好的情况之下,你就那么确定在两分钟内我这个以杀人过日子的还不能解决掉一个你?” 许承善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喘着气看着面前的阮江明。 他一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伤,以往有顾瑞保护着他,他根本不会有这样受伤的可能。疼痛从手臂的伤口处不断穿来,鲜血也不停的淌出,许承善瞥了眼自己的右手,一阵眩晕。 阮江明笑笑,“看来以前顾瑞真是把你保护太过了,你连简单包扎一下都不会啊。”说着又上前了一步,瞥了眼许承善手上的伤口,“不过毕竟是伤到了皮肉,不及时治疗的话,真的没问题么?” 许承善气得咬牙切齿,却丝毫没有办法,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外面的人是不是还活着。看看眼前这男人满身的鲜血就知道,这人做事一点都不计后果。 许承善喘着粗气,“你想干嘛?” 阮江明瞥了眼床上奄奄一息的顾瑞,“我想杀你。” 那个“杀”字一出口,许承善心里就是“咯!”一下,心道不妙。 可是那边的阮江明却依旧风轻云淡的表情,“不过,考虑到我杀了你之后可能会有些麻烦,所以我今天暂时没这个打算。” 许承善以为阮江明知道他的厉害,心想,算你还有些考量。 “你说我杀不了顾瑞,可是你要知道,要弄残一个人可不需要两分钟。” 阮江明低头,看着虽然睁着眼,但是显然神志不清的顾瑞。眼神不禁黯下了几分,“是么?”那语气却是这样飘渺不定。 许承善觉得自己的右手因为疼痛而不自觉抽搐起来,“阮江明!你别欺人太甚!” 阮江明歪着脑袋,“嗯?你也知道是我在欺你么?” 许承善气得说不出话啊。 阮江明又往前走了几步,身后的保镖似乎出于安全考虑进行了阻拦,阮江明却只是摆摆手,自顾自往前,“如果你真要对顾瑞做点什么,我怕你今天根本没命出这个房间。” 许承善冷笑,“就凭你?” 阮江明浅笑,“对,就凭我。” 阮江明话音刚落,就转过身对着站在他身后的那些赤裸壮汉微微一笑,下一秒,手起刀落,五个汉子就一下子捂着自己的下身倒在了地上。 连站在身边的保镖都不禁侧目,阮江明却只是转过身来,拿着手术刀大小的利刃指着许承善,“你还是不明白,我不杀你,并不是忌惮你合和会的势力,而是因为顾瑞要是知道我杀了你的话,势必会怨我。” 许承善的心里七上八下,却依旧死撑道,“那又怎样,总之你不会杀我,而顾瑞还在我手里,这都是事实。” 阮江明把玩着手里的利刃,“比起顾瑞来,你的智商可真让人着急。既然你说要动顾瑞,那岂不是把你最后一张王牌给毁了?如果你杀了顾瑞,那我杀你那不是必然的事么?” 气氛就这样僵持在房间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屋子里隐隐的血腥味和倒在地上的裸男的尸体,让气氛越发诡异。 许承善毫无退路,他低头看着被自己扼住脖子的顾瑞。他只是痛苦的微微眯着眼,显然之前给他注射的幻药的药效还没过去。 该死,如果顾瑞还清醒着,那么他安全离开这里的希望就会大大提升。 阮江明看许承善低头看顾瑞,唇边不自觉泛起了一丝冷笑,过了一会儿,才笑道,“你怕么?” 许承善猛一抬头,狠狠瞪着面前的年轻人。 一身复古西装打扮的阮江明看上去神采奕奕,心情不错。而自己,却这样表情慌张,生死未卜。 想到这里,原本的怒意越发强烈起来。 阮江明对许承善的状态视若无睹,气定神闲道,“对了,你猜康斯坦丁他们现在人到哪里了?是不是已经派人来救你了?还是说,他们发现我和Anti-militarist的关系之后已经知难而退了。” Anti-militarist? 许承善一个激灵,“你认识Anti-militarist的人?” 阮江明浅笑着在床前的沙发上坐下,“你猜呢?” 就是这种语气和这张脸,许承善掐着顾瑞脖子的双手也不禁收紧了几分。 “咳咳……咳……”嘶哑的男人的咳嗽声打破屋子里奇异的安静。 阮江明缓缓起身,朝着床上望去。 一直以来处于半迷茫状态的顾瑞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此时此刻正痛苦地皱着眉,试图用软弱无力的双手掰开许承善突然收紧我手指。 “顾瑞。”许承善显然被顾瑞这突如其来的清醒吓了一跳。 那边的顾瑞似乎还没发现房间里的其他人,只是绝望地看着许承善,“你终于……要动手了么?”那声音低沉而沙哑,语气里的绝望和哀婉,让听到的人都忍不住为之动容。 阮江明看到这里,终于是忍不住插话,“顾瑞。” 顾瑞这才回过神来,等看到房间里的其他人之后,一下子露出了羞愧的神色,赶紧扯起床上的丝被,试图掩盖着自己裸露的肢体。 阮江明又往前一步,“顾瑞,我来救你了。” 顾瑞正被许承善牵制在怀里,听到阮江明这句话,忍不住冷笑道,“是吗?那我现在怎么还在许承善手里。” 阮江明抿了抿唇,“他说不放他走就要掐死你。” 顾瑞微微抬头,瞥了眼身边的许承善,“那你就放他走吧。” “哦。”阮江明二话不说爽快地答应下来。 这倒出乎许承善的预料。 刚才这个阮江明根本没有一点要放他走的意思,更没有说什么放开顾瑞就可以离开这样的话。 可是顾瑞一醒,这个男人就好像突然见到主人变听话的小狗似的,对这样病怏怏的顾瑞言听计从。 想到这里,许承善忍不住冷哼一声。 顾瑞闭上眼,他觉得累,不管是不是因为这几天来的暴行,此时此刻他觉得无比疲惫。 顾瑞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脖颈件有一丝凉意,轻轻用手一抹,竟然是殷红一片,“你受伤了?”这话当然是对许承善说的。 许承善低头,原本纷乱的思绪越发不明,看着软绵绵靠在自己怀里的顾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我闭嘴!” 顾瑞见他这样急躁,想来阮江明一定多做了许多事。 许承善挟持着披着被单的顾瑞出了大门,就见到了几个手下正在门外和人血战。三三两两被一大群白人围了起来。 阮江明也跟着许承善他们出了门,见了眼下的情况,轻轻道了句,“还没解决完啊。” 许承善听他话里的意思是原本想把他的人给全灭,想到这里,心里更是没底,只好硬撑着喊道,“阮江明,给我叫他们住手!” 阮江明面无表情地看着顾瑞,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道,“停下吧。” 原本火药味浓重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许承善左手用力,掐紧了顾瑞的脖子,顾瑞因此不禁皱起了眉,“给我们找辆车,我……” 话还没完,那边的就传来了康斯坦丁的声音,“许!” 许承善一回头,狠狠瞪了眼负着伤带着大批人马突然出现的康斯坦丁,“来太晚了。” 康斯坦丁不好意思的笑笑,“可是也算赶上了啊。”许承善想说要不是自己想办法挟持住顾瑞想办法拖延时间,只怕你就赶不上了。 阮江明指了指康斯坦丁,“好了,现在你的援兵也来了,可以把顾瑞还给我了嘛?” 许承善却突然露出了一丝阴狠的笑容,“你说呢?” 阮江明也轻轻一笑,“我就知道,你这人一看情势逆转,就立即翻脸不认人。”说到这里,突然伸出手来。身后的手下立即得令,递了个平板电脑在阮江明手上。 许承善虽然不明就里,可是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该轻举妄动。 那边阮江明的手指在平板上滑动,不一会儿,就对着许承善举起电脑。 那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K线图,而图上所标示的,正是许承善公司最近的股价。 “你……” 阮江明的脸上依旧是那个淡淡的笑容,“你现在要么放了顾瑞,然后和你的康斯坦丁一起离开这里,要么我手指轻轻一点发一封邮件,反正你那公司最近被恶意收购的已经七七八八了,也不在乎是不是我补得最后一刀。” 许承善原本得意的脸顿时垮了下来,气急败坏,“好!好你个阮江明!” 阮江明唇边一抹轻笑,“敢问许先生作何打算?” 许承善掐着顾瑞的脖子,顾瑞喘着气,气若游丝道,“承善,你斗不过他的。” 顾瑞醒来没多久,就多少有些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再看到阮江明亮出底牌,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测。 没错,阮江明才是这一切的主谋,也就是说,他才是造成许承善急着找谢昌年的主因,而之前莫名其妙的被抓奸在床分道扬镳,想必也在阮江明的计划之内。 顾瑞半眯着眼望过去,这才发现阮江明也正望着自己,那眼神里满是笃定。 许承善气得连身子都不自觉发起颤来,转过身,对着康斯坦丁喊道,“还不快过来!” 康斯坦丁看了看四周阮江明的手下,阮江明含笑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后退,局势这才稍有缓和。 等康斯坦丁和许承善汇合在一处,阮江明才开口,“现在可以放了顾瑞了么?” 许承善愤恨地瞪着面前的,狠狠把顾瑞往前一推,虽然不过是十多步的距离,可是顾瑞还是没有站稳,差点跌倒在地,好在阮江明眼明手快,迅速上前接住了快要倒下的顾瑞。 被突然抱个满怀的顾瑞看着面前的男人,突然轻轻笑了起来,“所以,你还是回来了是吗?” 阮江明也勾起嘴角,“我从来都没想过背叛你,考虑到我对你的痴迷程度,我想至少最近十年都不会了。” 顾瑞闭起眼,疲惫和微微的绝望渐渐袭来,“你还是那么不会说话。” 第十九章 阮江明把顾瑞带到自己的新住所,一栋年代久远彩光不太好的老旧英式建筑内。 安静、舒适,还有随处可见的阮江明的恶趣味。 顾瑞就是在某个阴沉沈的清晨从昏睡中醒过来的,睁开眼的一瞬间,从半掩着着厚重窗帘中透过来的微弱光线的映照下,顾瑞看到了天花板上那浓重巴洛克风格的壁画。 忍不住叹了口气,再睁开眼,四周随处可见地都是那种繁复华丽而一点都不实用的摆设和装饰。 刚想试着自己坐起身,厚重的木门就被推开了,发出了“吱呀”一声,“顾先生,您怎么自己坐了起来?”一个带着浓重伦敦腔的女人端着托盘闯了进来。 顾瑞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灰底长袖碎花裙带着白色花边围裙的年轻女人,再一次在心里为阮江明的奇怪爱好叹了口气。 女人小心翼翼地把托盘放在了房间的餐桌上,随后走到顾瑞床边,“顾先生,我叫珍妮,是这段时间负责照顾您饮食起居的贴身女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顾瑞点点头,“哦,那么可不可以麻烦你把刚才端进来的那杯茶给我喝,谢谢。” “好的。”女人笑了起来,那张漂亮的脸越发鲜明起来,不得不说,白种女人穿起中世纪的长裙的确别有一番风味,非常漂亮。 顾瑞喝了口加了鲜奶的红茶,那边的女人轻轻开口,“需要我叫阮先生过来么?” “嗯,等一下吧,我想要先洗个澡。”说着便放下茶杯,靠在了床头。 女人得令,立即端着茶杯出了门。 顾瑞闭上眼,略微休息了一会儿,才慢吞吞从床上起身。 身上的伤因为这一动一下子复苏,疼痛的感觉在全身的肌肉和神经里四散。顾瑞苦笑了一下,扶着快要散架似的腰肢,回忆着自己大概睡了多久。 看他现在的状态和情况,大概睡了有两三天了吧。虽然还是很痛,却已经可以自己下床走动,恢复的程度也算不错了。 走到浴室,才发现浴室里的摆设也是一如既往的富丽堂皇,连个淋浴都没有,一切都复古地想叫人去抽阮江明一顿。 没办法,顾瑞只好打开水龙头,慢慢放水填满浴缸。 顾瑞脱下身上的棉质睡衣,披上浴袍坐在浴缸旁的矮凳上,脑子里空空如也。 水声不断,水汽也渐渐在浴室中弥漫开,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让人的神智都不禁游离。 顾瑞看着自己手上腿上的淤青,以及大腿根部那些咬痕,表情渐渐冷了下来。 也是,当时他到底有什么自信,竟然会以为许承善会对他手下留情呢? 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玩弄人的戏码而已。 顾瑞伸手,抚摸着自己肢体上的伤痕,这些伤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根本太高估了自己。 许承善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过一丝怜悯,站在他身边看他被凌辱,轻蔑鄙视更是出自肺腑。 而一直对那个男人存着希望的自己,真的是可笑到不能再可笑。 有温热的液体落在手背上,如此软弱无力。 顾瑞想,如果对方不是许承善,而是其他的什么人,他也许只会冷笑一声,然后想尽办法把那人整的生不如死,或者可以如法炮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可是那是许承善,他甚至都没想过找人对许承善做那样残酷的事。 ——顾瑞,你的软弱叫人心烦。 阮江明说得没错,从许承善背叛他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坚持和强硬就已经开始分崩离析。 顾瑞低头,捂住脑袋,昏昏沉沉,胃里有些许的绞痛,水汽不断弥漫开。 一丝寒意扶过皮肤,顾瑞猛一抬头,阮江明正眯着眼看着自己。 顾瑞呆呆望着面前的年轻人,不知道说些什么。 那边的阮江明却已经关上门,挽起衬衫的袖子,自顾自走到顾瑞面前蹲下,“还没开始洗嘛?” 顾瑞点点头。 阮江明指了指浴缸,“进去吧,我帮你洗。” 顾瑞依言钻进了浴缸,阮江明拿起一边的毛巾,用水沾湿,一点一点地擦洗着顾瑞的身体。 苍白的皮肤上满是恐怖的痕迹,阮江明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在把顾瑞带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请人为顾瑞做了全面的检查,甚至还抽血进行了化验,以防许承善对顾瑞做什么恶心的事。 还好化验结果还算叫人安心。阮江明一边倒了些沐浴露在手上,一边涂抹着顾瑞的背脊,滑腻的触感和舒适的水温很容易让人安静下来。 “顾瑞,你又欠我一个人情了。”阮江明没由来地突然开口。 那边的顾瑞淡淡道,“要说我欠你的,又何止这一次。” 阮江明轻笑了一声,轻轻贴到顾瑞耳边,“那是,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多少都该了解到我的心意了吧。” 心意…… 顾瑞低着头,看着泡沫掉在水里,渐渐化开,“你想要什么呢,阮江明?” 阮江明把头靠在顾瑞肩上,也不管是不是会沾湿衣物,“我要什么你还不知道么?” 顾瑞低声笑了起来,“我又为什么会知道?” 阮江明沉默了一会儿,才突然接上话,“顾瑞,你不要再惦记他了,你来试着爱我吧。” 那个他是谁,大家当然心知肚明。 顾瑞张了张嘴,想开口,却发现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句。 那边的阮江明也看出了顾瑞的迟疑,连忙打圆场道,“顾瑞,我好喜欢你。” “嗯……” “原来喜欢是这种感觉,连杀起人来都比平时愉快。” 顾瑞苦笑,“不要做这种类比。” 阮江明眯起眼,伸出舌头舔了下顾瑞的耳垂,轻轻的,痒痒的,虽然舒服,可是顾瑞此时此刻一点都没有那种意思,“对不起。”说着便躲了一下。 阮江明倒也识趣,只是轻轻道了一句,“不,该对不起的是我。”说着便继续认认真真地给顾瑞洗澡。 冲洗,轻抚,一切都是那么的细致而温柔。阮江明看着轻轻靠在浴缸边上的顾瑞,无聊掬起一泓温水朝着顾瑞的胸口洒去。 顾瑞也懒得阻止,任凭他玩闹着。 过了好久,顾瑞才重新开口,“你哪里来的人马?” 阮江明原本正玩得起劲,一听顾瑞这话,又莫名其妙笑起来,“用钱买的。” 顾瑞说,“钱是哪里来的?” 阮江明的脸上闪过一丝寒意,“我炒股赚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已经传达了许多信息。 顾瑞又闭起眼,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十章 阮江明笑眯眯地看着在屋子里晃来晃去的珍妮,又朝着正靠在床上看书的顾瑞使了个眼色,“怎么样,很是赏心悦目吧?” 顾瑞瞥了眼换了奇怪风格女仆装的珍妮,又低下头继续看书。 阮江明却嬉皮笑脸地坐到顾瑞床边,“放心吧,她不会中文。” 顾瑞放下书,抬头凝视着面前的阮江明,“所以呢?” “所以我们可以尽情意银啊。” 顾瑞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是要做什么?” 阮江明笑笑,“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我对你多么体贴,珍妮可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人,药剂专业毕业,注册营养师,精通英法德三门语言,性格温柔身材火辣……” “嗯嗯。”顾瑞点点头,“不仅如此,还能时时刻刻满足你的变态癖好,你这是给我找看护还是给我找情人?每天让别人穿着羞耻play的衣服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如果我真的做了你会怎么样?我不做你又要怎样?” 阮江明轻笑,“你发现了?” 顾瑞苦笑,“她的行动那么直接,我再看不出来岂不是浪费了你一番美意?” 阮江明这才好好坐到床边的椅子上,“顾瑞,我并不是那种意思,我只是……” “我知道,你是怕我不举。” “这……可以不要说得那么直白么。” 顾瑞无奈,“你的打算是,如果我对女人还有兴趣就找她,对男人还能硬起来就找你?” “算、算是这个意思吧。”阮江明被越说越心虚。 顾瑞想,这个人虽然聪明,但是情爱这方面的思考回路可真是异于常人。 顾瑞扶着额,“你能不能先让她出去?” 阮江明点点头,立即吩咐了几句,珍妮便迅速地离开了房间。 顾瑞瞪了床边的阮江明一眼,随即伸出手,揪着阮江明的衣领,“阮江明,你想太多了。我根本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阮江明那双清澈而漂亮的眼睛直视着顾瑞,“是吗?” 顾瑞唇边泛起一丝冷笑,“你以为呢?” “我以为你会很受打击呢。”阮江明轻轻握住顾瑞揪着自己衣服的右手,指尖相触的温度,让顾瑞微微一愣。 顾瑞不自觉地抿了抿干涩的唇,错开阮江明的视线,“不过是些皮肉之苦罢了。” 阮江明歪着脑袋,看了顾瑞好半天,末了,才蹦出一句,“是吗,你没事就好。”说着便又在床边坐下,说话间,一只手已经抚在了顾瑞的脸颊上。 那属于年轻人的温度和气味,顾瑞并不讨厌。 阮江明轻轻贴近顾瑞的脸,温热的唇印在对方的唇上,那种轻轻触碰的感觉让人有一瞬间的悸动。 只是一个亲亲的吻,却让顾瑞有些失神。 阮江明说,“顾瑞,我们来聊天吧。” 顾瑞摇摇头。 阮江明轻笑,“你这样不合作,要我怎么一步步把你追到手啊?” 顾瑞对于阮江明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正常觉得别扭,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那边的阮江明却伸出手,抚摸着顾瑞的眉,“干嘛这种表情?” 顾瑞把阮江明的手拿开,“觉得你有点不正常。” 阮江明又天真无邪地歪起了脑袋,“有吗?” 顾瑞点头。 阮江明又笑,“那是因为我突然‘正常’了的关系吧。” 顾瑞苦笑,“的确是这样。” “是因为我想通了,与其那样跟在你屁股后面默默帮忙,不如……” “不如什么?”顾瑞微微眯起眼来。 阮江明沉默了一会儿,撩起自己耳边的发丝,阳光下的阮江明看上去温润如玉,过了十几秒,才轻轻开口,“既然你下不了手,就由我下手好了。” 原本暧昧而柔和的气氛被阮江明突如其来的杀意告白打破,顾瑞当然明白那话里的意思。 “够了!”顾瑞把手边的书推到了地上。 阮江明却依旧含着微笑,“不要动气啊顾瑞,你的身体还没好。” 顾瑞瞪着面前的年轻人,“你到底执着什么!?” 阮江明轻轻爬上床,捏住顾瑞的双手,还在修养阶段的顾瑞体力大不如前,竟然毫无抵抗的余地。阮江明的声音清冽而有磁性,在顾瑞耳边擦过,“你真的那么想知道么?” 顾瑞的语气异常鉴定,“没错,事已至此,我们为什么不干脆把话说开了。你为我做那么多,可是我却对你的事情,对你的想法一无所知。这不公平。” 阮江明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兴奋的神色,“是么,所以说,你开始想要了解我了么?” 顾瑞没有回答这句。 那边的阮江明欺上身来,这样的姿势给人的压迫感很大,尤其是前些日子顾瑞的那些经历还没彻底缓过劲来,顾瑞的双手竟然止不住微微发起颤来。 阮江明原本清明的眼神里突然多了几分不清不楚的意味,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顾瑞,这样发着颤好可爱。” 顾瑞别过头去,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什么,心跳得厉害。 并不只是害怕,并不只是羞耻…… “因为你是个可怜的人,因为你被许承善背叛了……” 顾瑞轻轻喘息,“还有呢?” 阮江明的笑意里多了几分情色的味道,“还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感觉自己好像是真的活着的。” 顾瑞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年轻人,冷笑,“别说的好像在遇到我之前,你是个死人似的。” 阮江明半眯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下的顾瑞,“没错。” 下一秒,一个吻又落在了顾瑞的唇上,与之前不同的是,这吻缠绵而激烈,直吻得顾瑞喘不过气。 顾瑞虽不算阅人无数,却也有过几个情人,可是这样被挑逗被玩弄,还是第一次。 之前许承善叫人轮他,也只是血淋淋的不停的干,丝毫没有这样的感觉和敏感度。 阮江明修长而有力的指尖划过顾瑞的肢体,隔着薄薄的布料勾勒着顾瑞的身体轮廓。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开上衣的衣襟,轻轻舔吻着胸口的皮肤。 怎么会这样…… 这种慢慢升起的热度是什么? 顾瑞闭上眼,实在不明白怎么会突然变成这种情况。 阮江明的声音像是魔鬼的引诱,“顾瑞,不要怕。” 顾瑞微微发着颤,不不,他怕的并不是这个,并不是因为之前的那些经历……他怕的是…… “顾瑞……”阮江明抬起头来,凌乱的发丝挡在额前,那微微勾起的唇角还沾染着湿漉漉的液体。 顾瑞颤抖着捏住阮江明的手臂,“不……” 阮江明舔了舔唇,“不要什么?” 不要什么? 不要干我,不要说爱我,不要做奇怪的事情!想要那么回答,想用最严厉的语气,可是话到嘴边,却被生生哽在喉头。 “阮江明!”连他自己的声音都沙哑了起来。 阮江明俯身,舔吻着顾瑞的胸口,那酥酥麻麻的犹如触电般的触感,“你、你要干嘛?” “放心,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话音刚落,顾瑞的裤子就已经被拔下,下半身凉凉的感觉让顾瑞一个激灵,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要害。 阮江明的笑声异常轻快,“顾瑞,你越是抵抗就越是可爱,越是想让人对你做邪恶的事情。” 下一秒,那里就被阮江明含住。 “啊!” 顾瑞的神智逐渐离散,他想,这算什么?乘人之危?可是还没想清楚来龙去脉,就已经被阮江明弄得浑身酥软。 这样不对劲,这样太奇怪了,顾瑞在脑子里一再的想。 第二十一章 虽然几次都没有做到最后,但是顾瑞已经隐约察觉出了阮江明的意图。 那种赤裸的想把他压在床上的眼神,顾瑞看得一清二楚。 顾瑞翻阅着手里的书,心里依旧不明。这一个月来他认真修养定时检查,恢复得倒还算快。 只是很多东西依旧不清不楚,让顾瑞没办法安下心来。 比如,阮江明和谢昌年到底做过怎样的接触? 又比如,许承善和合和会那边又被折腾到了什么地步? 而接下去到底要做怎样的打算? “老是闷在家里不无聊嘛?” 顾瑞没有抬头,而是继续盯着书发呆,“没什么无不无聊的。” 身后阮江明的声音依旧明媚清爽,“过几天出去逛逛怎么样?” 顾瑞这才放下手里的书,侧过头看着设变的年轻人,“你在想什么?” 阮江明笑笑,“想办法让你开心啊。” 顾瑞有些不屑地弯了弯嘴角,“现在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把我好好藏着掖着么?” 阮江明弯下腰,明明不算近,可是他的声音还在在顾瑞耳边产生了热度,“可是你需要藏者掖着么?以你的个性,实在是太委屈你了不是?” “你真觉得你那么了解我?”顾瑞看着对方的眼睛,那双眼里里除了笑意之外看不出任何情绪,顾瑞想,这种时候,他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要提出出行的要求? 阮江明的语气轻快,“至少了解了大半吧。” 顾瑞站起身,直视着面前的人,“目的地呢?” 阮江明的双眼微微眯起,打量着面前的顾瑞,干干净净的棉质衬衫,零零散散扣着的衣襟,以及柔软下垂着的头发,给人感觉非常舒服。 阮江明倾身,右手扣住顾瑞的腰,轻轻一个吻落在对方柔软的唇上,“后天有一场古代兵器展,有没有兴趣?” 顾瑞苦笑,“你还真是竭尽全力地想要讨好我啊。” 阮江明摸着顾瑞的腰线,“据说你很喜欢看历史类书籍。” 顾瑞推开正要把手指滑入自己衣襟的男人,“不过是消遣的东西罢了。” 阮江明却又不动声色靠过来,“即便只是消遣,你也还是为它花了时间啊。所以说,还是喜欢的吧。” 顾瑞不轻不重地瞪了阮江明一眼,发现对方的眼神里有几分玩味的意思。 被这样看着的顾瑞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人觉得不安,未免气氛越来越不对劲,顾瑞赶紧别过头,不在看对方。 很快就到了约定的时间,顾瑞穿了件毛衣搭了件大衣就和阮江明出了门,好在哪里都有暖气,也就没有那么难熬了。 欧洲湿冷的冬天,让人的心情都愉悦不起来。顾瑞贴在车窗玻璃上,一路上也没多说什么。 开车的是阮江明不知道哪里雇来的保镖兼司机,面容冷漠,杀气略重。顾瑞扫了眼那人的背影,又瞥了眼身边正玩着手机游戏的阮江明,心里有隐隐的不安。 这半个月来的日子太过安定了,安定到让顾瑞觉得不正常。 许承善没来,谢昌年没来,阮江明和他关在那个漂亮的洋房内,昏天暗地的过着暧昧情愫的日子。 而这次出游,却总有点转折点的意思。 “在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出神?” 顾瑞转过身,阮江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起了手机,正一脸春光明媚地望着自己。 “没什么,发呆。” 阮江明往顾瑞身边挪了一点,“顾瑞,你有没有一点点爱上我?” 顾瑞愣了愣,看了看前面依旧面不改色开着车的司机,又看了看阮江明嘴角的笑意。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显得这么不合时宜。 顾瑞别过头去,“现在不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吧。” 阮江明却不依不饶,“诶?不是吗?最近既没有生意也没有性命之忧,而现在我们又在去看展览的路上,难道不是非常适合的轻松愉快的环境么?” “哪里来的轻松愉快。” “这么说你不太愉快咯?” 顾瑞狠狠转过头,看着身后正凝视着自己的阮江明,“你不要抬杠。” 话刚说完,那边的阮江明已经整个人压了过来。 顾瑞虽然做惯了老大,虽然见过许多比这更夸张的大世面,可是眼下,还是不自觉地瞥了眼前边开车的司机,显然司机的心理素质很好,丝毫没有惊讶,并且驾驶技术一流,这样的环境之下,阮江明竟然压得非常稳当。 顾瑞为了安定自己的心神而闭上了眼, 被压在男人身下,即使还没开始做什么,就已经有了一种被干透了的感觉。这是在那些天,许承善找的那些猛男教会他的。 虽然顾瑞觉得自己毫不在意,但是身体还是出卖了他。 微微地急促起来的呼吸,以及莫名其妙出现在脑子里被阮江明干到脱力的幻觉,都让顾瑞的好脾气在一瞬间崩溃,“放开我。” 虽然声音没有变大,但是语气却已经加重了几分。 阮江明却依旧试图触碰对方的底线,“顾瑞,你猜我想干什么?” 顾瑞深吸一口气,随即睁眼,“你想干我。” 阮江明轻笑,“不要说得这么露骨,除了想干你之外,我还有许多想和你以前做的事情。” 顾瑞冷冷盯着面前的男人,“哦?比如?” “和你一起共创美好未来之类的,如果你想继续做军火的话也没问题。” 顾瑞冷哼,“那么在此之前,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到底和谢昌年做了什么约定,又为什么要去对付许承善。” 顾瑞刚说完,那边阮江明原本含着笑的表情却一瞬间愣在了那里,“原来你到现在都不相信我。” 顾瑞漠然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阮江明看着顾瑞,唇边的笑意慢慢淡去,“所以前阵子那些都是我在自作多情么。” 顾瑞没说话。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弥漫开,维持了许久。 阮江明想了想,却觉得哪里不太对,“不,如果没有一点动心,你又为什么会失控发脾气。顾瑞,你只是想不通我在干什么,所以害怕是不是?” 顾瑞沉默以对,随即把视线移开。 阮江明死死抓着顾瑞的双手,“所以顾瑞……” 车子突然停了下来。 阮江明和顾瑞一起抬头,司机简保镖一句话没说就下了车,关上车门靠在车旁抽烟。 阮江明突然轻笑起来,“怎么样,我教出来的人还不错吧。” 顾瑞懒得理这人的跳跃性思维,一句话没说。 阮江明却突然放开顾瑞的双手,在顾瑞身边坐了起来,按下按钮,开了半扇窗,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来,慢悠悠抽了起来。 顾瑞不明就里,却也慢慢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着装,“阮江明,你不说清楚,别人是理解不了你的。” 阮江明却没有转过身来,好像自言自语似的,“等解决了所有障碍再说也不迟。” 顾瑞的心里“咯!”一下,“我不太舒服,不想去看展了。” 阮江明突然侧身一笑,“不要这样啊,难得开了两个多小时车才到这里呢,不去看看岂不是浪费了我一番心意?” 顾瑞瞥了眼窗外的景致,一栋古老的建筑物,还有一个萧瑟的下沈式广场。这里有展览么?顾瑞瞥了眼身边的阮江明,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是空气中那股不安的感觉叫人心烦。 顾瑞忍不住皱起眉头,“我突然不想去了行不行?” 阮江明轻笑,“这样啊,虽然想对你千依百顺一下,可是好像好戏已经开演了呢。” 阮江明话音刚落,车子就剧烈的摇晃起来,顾瑞还没反应过来,车门就已经被打开。好在顾瑞反应机敏,一个反手便抓住了拉住他衣襟往外拖的那双手。 虽然拖延不过几秒,可是那边的阮江明也早就采取了行动,一个眨眼之间,已经狠狠一刀扎在了那双手上。他人的鲜血沿着顾瑞的脖子渗进衣物里,血腥味让顾瑞觉得晕眩。 “阮江明!”顾瑞愤恨地瞪着面前的男人。 满手鲜血的阮江明却只是轻轻一笑,“所以说,你靠过来一些,我好保护你。” 顾瑞一个抬头,原本空无一人的广场俨然已经沦为猎场,而在十多个人簇拥下出现的,正是一脸惨白对着自己冷笑的许承善。 “你故意放消息给他?”顾瑞觉得自己的理智一瞬间崩溃。环顾四周,这根本不是什么大型展馆的样子,根本是一间废弃的私人住宅。 阮江明却只是冷笑,“顾瑞,留着他终究是个祸害。”说话间,已经把顾瑞揽在了怀里。 顾瑞被阮江明护住,身边刀光剑影,枪声四起。顾瑞想看来双方都做了准备,不免一场死斗。 心里的怒火却怎么都无法消散,是气阮江明不顾他的死活拿自己当鱼饵引许承善上钩,还是气他竟然要诱杀许承善? 顾瑞脑子里乱作一团,突然喊了一句,“阮江明,你到底还要怎么样?” 阮江明的声音在枪声中却依旧清晰,“我要杀了他。”那声音里竟然有凌冽的寒意。 顾瑞转过身,才发现阮江明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笑意。 “为什么?” “为了你。” 第二十二章 顾瑞脱口而出,“可是我没让你杀他!” 阮江明冷笑,“顾瑞,他不死,一辈子都是你的结。” 顾瑞一愣,没错,阮江明看透了他。 即便被那样对待,他对许承善的恨,却依旧无法达到要去杀了对方的程度。 “所以你伙同了谢昌年对付他?” 阮江明把顾瑞拉到身后,两人蹲在一处铜像后面,子弹从身边呼啸而过,“当初说要夺回一切的,难道不是你么?” 顾瑞的脑子里“嗡”得一下。 这个男人说爱他。 阮江明转过身,给了顾瑞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顾瑞,恶心的事,我做就好了。你只要接受我对你的好意就行了。” “!!” 阮江明因为分身而被子弹射中了左手,身边的保镖惊呼,“阮先生!” 阮江明摆摆手,“别分心,赶紧把事情做完。” 那名表情严肃的保镖说着便朝着许承善那边跑了过去。 阮江明一动不动地关着这双方的情况,“看来还真是逼急了呢,开始以为他只是想来绑你而已,想不到连老本都带上了。啧啧,早知道多带点人手来了。” 顾瑞整个人已经愣在了那里,他呆呆看着面前的局势,“阮江明,你停手。” 阮江明轻笑,“顾瑞,你在开玩笑吧。这种情况下,能停手?” 说着便把顾瑞往身后的草丛里一推,带着两个心腹开始射击。 顾瑞还没回过神来,已经被人抱住。 顾瑞回过头,是刚才开车的冷面司机。 顾瑞皱着眉,“放开我。” 司机的声音一如他的长相,低沉而寒冷,“抱歉,阮先生有交代,直到这件事解决为止,都不能放开你。” 顾瑞气得抬腿就是狠狠一脚,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躲开了。下一秒,又把顾瑞反手抱在了怀里,“我操你妈!” 保镖气定神闲,“顾先生,稍安勿躁,阮先生动作很快的。” 顾瑞连忙抬头朝着火拼现场望去,许承善带了的十多个人死的死伤的伤,已经所剩无几。阮江明这边虽然也有些伤亡,可是比起许承善来,实在是轻上许多。 见到这个情况,顾瑞的心一直往下沈,许承善站在不远处,捂着侧腹,露出痛苦的表情,显是受了伤。 顾瑞喘着粗气,眼看情势越来越危急,竟然不管不顾地喊了起来,“阮江明!” 阮江明却背对着他,却充耳不闻,依旧领着身边的杀手越战越勇。 转眼间已经把许承善和最后的三个属下逼入了绝境。 顾瑞死死盯着那边的状况,原本正皱着眉头忙于应对面前情况的许承善却突然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自己。 只一眼而已,顾瑞就察觉到了那眼神中的恨意。 下一秒,原本满脸寒意的许承善却笑了,那笑漂亮而妖冶,痛苦而绝望,不甘和憎恨。 顾瑞觉得自己的心跳都随之停止了,无法眼睁睁看着他死亡。 这样的想法在脑子里里来来回回,还没回过神来,已经抬手狠狠抓住身后保镖的要害。 保镖吃痛,整个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疼得满地打滚。 顾瑞道了声对不起,就朝着阮、许二人跑了过去。 枪声早已停止,气氛正在僵持,阮江明这边有大约十来人,而许承善却只剩下三个部下,实力悬殊,高下立判。 “阮江明,别、别杀他……”顾瑞一路奔跑,气喘吁吁地拉住了阮江明的手。 阮江明却对没有搭理一脸急切的顾瑞,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面前的许承善,冷冷开口,“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许承善却只是冷笑。 那边的顾瑞瞥了眼许承善,又把视线拉回到阮江明身上,努力调整了自己的气息,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别杀他。” 阮江明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维持着用枪指着许承善的姿势,“顾瑞,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 顾瑞皱眉,“他不会的!” 阮江明这才轻笑出声,转过头望着面前的顾瑞,“你又怎么知道他不会?比杀你更恶心更残忍的事情他都做过了不是么?” 为什么要笑着说出这种话。 顾瑞忍不住瞥了眼面前的许承善,对方却依旧只是笑。 羞耻的感觉由胸口直接涌上大脑。 阮江明说的没错,可是即便如此……即便如此…… 那边的许承善表情越发得意,“顾瑞,你倒是养了条好狗啊。”声音依旧清冷。 许承善话音刚落,他身边的两个保镖就应声倒地,是消音的便携式手枪,顾瑞不可思议地看着阮江明又看了眼阮江明身边那些面无表情的杀手们。 “你真的要杀他?”顾瑞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阮江明一直没放下的右手却突然放下,“不,是你杀他。”说着就把枪塞到了顾瑞手中。 顾瑞突然想破口大骂,阮江明,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可是终究还是没开口,只是满眼复杂地看着面前对自己笑得一脸灿烂的年轻男人。 他说想报仇。 这人就帮自己夺回了一切。 他说过要杀许承善。 这人就帮自己制造了这样的机会。 顾瑞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人对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话。 阮江明那张清秀的脸上依旧是千年不变的笑容,“我说的没错吧顾瑞,我要讨你欢心的话,总有办法。” 可是这样的欢心又算什么? 顾瑞看着手里的枪,那边的阮江明笑着开口,“顾瑞,这不就是你爱恨十年的男人么?你像狗一样的屈服于他,爱他,恋他,然后被狠狠背叛了。所以现在要杀要剐,当然随你。” 阮江明说这话时,表情竟然有几分满足。 顾瑞不明白。 顾瑞想,如果这人真的爱自己,就不应该做这样古里古怪,让所有人都尴尬不解的事。 许承善不动声色地看着对面两人的动静,唇边浮现出一丝冷笑。 阮江明抬手抹去自己脸上湿润的血迹,“顾瑞,你怕的,你不想做的,我都会帮你做去做,可是最后的选择权一直在你。”随即唇边勾起了一抹淡到几不可见的浅笑。 顾瑞握住枪,张了张嘴,却觉得双唇止不住地发麻。 他转过头,看着一脸惨白的许承善。 许承善并不是那种不怕死的类型,可是眼下,他却对着自己笑得不明所以。 可想而知阮江明已经把他逼到了什么地步。 如果不是一无所有,多疑如许承善,又怎么会带着那么点人只身犯险? 顾瑞迟疑,不,应该说顾瑞没有半点迟疑,他不会杀许承善。 所以他慢慢放下枪,想开口和许承善说点什么释然的话,好了解这场闹剧。 阮江明看了顾瑞的选择,虽然在意料之中,却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顾瑞,你会后悔的。” 对方的话音刚落,顾瑞就已经后悔了。 顾瑞也没想过,后悔会来得这么快。 第二十三章 “!!!”两声枪响,阮江明已经把顾瑞压在了身下。 那两发子弹,分明就是冲着他们而来的。 许承善正靠着旧式私宅的大门,一个眨眼的瞬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大批人马。 顾瑞抬头,和他一样开始惊慌的还有阮江明那十来个杀手。 “怎么回事?”有个低哑陌生的声音在耳边。 压在自己身上的阮江明却突然笑了,“竟然中计了。” 顾瑞这才察觉到了有什么液体顺着他单薄的衣服渗了进来。 是血。 是温热的湿润的鲜血! 顾瑞把阮江明翻过身来,他的动作很是迅速,所以顾瑞才安然无恙被护在了身下。也是因为迅速,竟然一个人生生挨了两枪。 “阮……” 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鲜血从顾瑞的指尖不断流出,赤红的粘腻的带着甜蜜的气味。 顾瑞看着面前倒在血泊中的阮江明,张了张嘴,竟然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好冷。 是因为穿得太单薄的缘故么? 身边又响起了枪声。 “怎么会这样?”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顾瑞喃喃念着这句话。 “怎么会这样?” 脑子里空荡荡的,有什么东西揪着好痛。 明明已经修养好的身体,却突然疼痛起来。 好痛。 ——顾瑞,我的人生啊,是从一条脏兮兮的河开始的。 ——顾瑞,我并不因此而厌恶这个世界。 ——我啊,比谁都深爱着这个世界。 ——顾瑞,你想要得到这个世界嘛? ——顾瑞,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 ——顾瑞,你爱我吗? “阮江明……” 不知为什么有温热的液体模糊了双眼,顾瑞急急忙忙从口袋里掏出移动电话,想要叫急救车。可是慌慌张张之间,手机却摔在了血泊之间。 被血污沾染的手机,看上去绝望而恐怖。 “顾瑞……”因为疼痛而苍白扭曲的脸,薄薄的冷汗从额角沁出。 “阮江明……”想要说对不起,可是声音却像是卡在了身体里一般,耳鸣,脑子里嗡嗡声不断。 阮江明的声音像是来自未知的远方一般,即便语调还是那个语调,可是却却显得那样遥不可及。 即便,他就在自己身边。 明明应该已经痛晕过去的人却突然伸出了手。 沾满血污的手,却是如此的温暖,紧紧贴在顾瑞的脸颊上,“顾瑞,我原谅你了。” 顾瑞低头,看着面前的男人,对方依旧是那样风轻云淡的笑,看不透,完全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那表情里的得意,让顾瑞觉得恐怖。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我明明……明明……还没有道歉啊……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啊,为什么说完之后露出那种表情啊。 “阮江明!”顾瑞在一片枪声中突然喊了起来,“阮江明……呜呜呜……不要死……不要死……” 顾瑞一边失声痛哭,一边撕扯着自己的衬衫捂住对方腰腹的伤口。 可是对方还是轻轻闭上了眼,顾瑞拽着对方的手,那微弱的生命的迹象越发微弱。 眼泪模糊了视线。 “阮江明,阮江明,你不是说要帮我么?你不要死,我还没翻身呢,你怎么能骗我……” 有坚硬的物体死死抵在自己的后脑勺上。 他原本应该害怕的,即便是他,面对死亡的时候,也应该会觉得害怕的。 可是此时此刻,脑子里却是空白一片。 “说什么呢顾瑞,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翻身么?”许承善略带嘲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顾瑞转过身,看着面前的男人。 清瘦,苍白,阴毒的脸。 可以原谅他的事情很多,可是……为什么心里渐渐燃起了比之前更甚的恨意? 明明一直都恨不起来的。 啊,不是恨不起来啊,只是习惯了,只是习惯了不反抗而已。 条件反射而已啊,只是习惯了而已啊。 原来是这样啊。 顾瑞看着沾满了阮江明鲜血的双手,把脸埋了进去,浓浓的血腥味,可是这恨意,又从何而来呢? “顾瑞,终究还是我赢了。”身后得意的声音,听上去是那么遥远。 你又在和谁争输赢呢? 顾瑞,你爱我吗? 眼睁睁地看着许承善狞笑着对着阮江明补了好几枪,对准要害的部位,厚重的衣服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看上去满是绝望。 顾瑞闻到了空气中鲜血和火药的味道,许承善揣着他的衣领,那张惨白而漂亮的脸凑到他跟前,“顾瑞,你后悔么?” 顾瑞没有说话。他不明白许承善问的后悔是指哪件事,毕竟这一辈子,他做过的错事数不胜数。 许承善用拉开了保险的枪口对着顾瑞的太阳穴,“这眼泪是怎么回事?”却又莫名其妙笑起来然笑了起来,“你也会哭成这样啊……”然而说到这里,又突然板起脸来,那双毫无温度的双眸凝视着顾瑞,“你最爱的人难道不是我么?不是爱我爱到可以去死么?那你现在又为什么为了别人哭?” 顾瑞尝到嘴角的液体,咸的,温热的,顾瑞抬起头,表情漠然,“是么?” 两个人的对话完全没有主题,满是答非所问的句子。 许承善看了顾瑞一会儿,突然皱起眉来,脸上染上了几分怒意,揪着顾瑞的衣领对身后正在善后的手下恶狠狠道,“给我把他带回去!” 手下看了眼一脸失魂落魄的顾瑞,轻轻地嗯了一声。 第二十四章 顾瑞躺在床上,他并不是容易沉迷于伤感的人。 可是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身体里的很多东西正在渐渐流逝,包括执着和求生的意志。 顾瑞想,这应该不全是阮江明的原因,可是阮江明的死却一定是主因。 顾瑞就这样被带回了最开始的地方。 是的,最开始的那个城市,熟悉的街景和他曾经留恋过的居所。 他以为他会有所动容,可是并没有。甚至连他自己都对此时此刻的心境觉得奇怪,除了阮江明死时的恸哭,之后的他显得如此淡漠。 许承善把他软禁在他过去的公寓里,熟悉的摆设丝毫未变。 “怎么样,这屋子保持的不错吧。” 顾瑞冷冷扫了对方一眼,对方却只是笑。 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用细长的锁链锁在屋子内,行动范围只有卧室之间。 顾瑞已经懒得去想这人这样做的理由了。 许承善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眼神里呆着几分玩味和笑意,“你看,事情都好起来了,合和会还是我的,公司虽然倒了,可是也没亏多少,最主要的……”说到这里,对方停顿了一下,“你还在我手上。” 顾瑞忍不住轻笑起来,“那又怎么样?”现在的他,在谁手上都只是个吃闲饭的。 许承善却好像不这么认为,突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顾瑞,“不怎么样,只是你今后都得受我支配而已。” 支配啊。 顾瑞微微抬头瞥了对方一眼,这几个月来,他受得支配也不少了。 被拴着链子,和狗也没多大区别,想到这里,不禁苦笑,“你这样都不像你了。” 许承善凑过来,一张脸依旧惨白,“什么意思?” 顾瑞轻笑,“以往我追着你求着你,你却总是避之不及不屑一顾,现在倒好,把我栓得那么紧。” 顾瑞话音刚落,“啪”得一声脸上已经火辣辣的疼起来,顾瑞捂着脸,一瞬间愣在了那里。 许承善也是有些失态,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那边的顾瑞。 这情态,简直是一副被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的样子。 顾瑞呆愣了半晌,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许承善气急,恶狠狠捏住顾瑞的衣襟把对方压倒在了床上,“你笑什么?” 顾瑞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让原本毫无血色的脸终于有了几分人气,“你说我笑什么,哈哈哈,承善……许承善……你知道求了多少年么?你知道我求过多少年?现在倒好,得来全不费工夫。” 许承善皱着眉,“你别他妈自作多情!” 顾瑞被仰面倒在床上,被许承善压着,眼里的笑意满溢,“是吗?是我自作多情么?” 许承善抬手,“当然是了!”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既然阮江明都死了,相信你也该知道了,我根本没什么利用价值,Anti-militarist的人,不管我认不认识,他都不会来帮我的。” 许承善咬着牙,没由来的愤怒,“我不杀你当然是为了折磨你!你害了我一辈子,我现在讨点债回来还不行么!” 顾瑞看着因为愤怒而涨红了脸的许承善,一瞬间恍如隔世。 顾瑞总算收敛了表情,慢慢恢复平时的神态,漠然道,“既然如此,就加快折磨的脚步吧,我快厌倦了。” 许承善居高临下看着身下的顾瑞,一把捏住顾瑞的下巴,“你说厌倦我就要随你么?顾瑞,你的自我感觉未免太好了点。”说着便俯身,狠狠吻住了对方。 柔软却不太温暖的唇,以及毫无感情的一个吻。 顾瑞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成语来,了无生趣。 许承善总算走了。 性格恶劣如许承善,当然不会有什么温柔善后,即便这是他们某种意义上的第一次结合。 顾瑞拖着酸痛的身体,扶着墙,慢慢走到了浴室。按下开关,温热的水汽渐渐弥漫了整个浴室。 怎么会这样? 恶心的感觉从胃里涌出,顾瑞扶着洗手台的边缘,不住地干呕起来。 好烦,好无聊。 从许承善背叛他的时候,从阮江明突然出现的时候,一切都乱套了。 顾瑞,你要报仇吗? 顾瑞,你想要重新开始吗? 白痴,你都死了,还要怎么重新开始啊。 明明觉得是个可有可无的人,明明既危险又病态,可是为什么呢? 倒在怀里的时候,看到你渐渐失温的时候,会那么绝望。 甚至比许承善的背叛更绝望。 是习惯了嘛? 习惯有这个人的存在。 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啊。 顾瑞慢慢俯身,脱下身上的浴袍,钻进温热的水里。 皮肤和肌肉的酸痛在一瞬得到了舒缓,可是没过多久,许承善在顾瑞身上留下的暴力痕迹立即显现了起来,温水带了的舒适只是暂时的,随之而来渐渐清晰的,只是疼痛而已。 顾瑞喂喂皱着眉,用羞耻的姿势清洗着自己。这样的自己,让顾瑞有些厌恶。 也许自己应该想办法逃走,也许过几天应该观察一下这屋子里的看守人数和排班表。 “好痛……”几年前被弄断的肋骨,刚才又被许承善压了那么长时间,现在正是旧病复发,疼得人心烦。 如果是阮江明的话,自己就不会这么可怜地在这里做这种事了吧。 想到这里,顾瑞忍不住苦笑起来。 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软弱,软弱到自己都觉得可怕。 清洗完毕,顾瑞又打开了花洒,雾气比刚才更重了一些,顾瑞仰面靠在浴缸上,闭上眼休息起来。 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阮江明依旧是那个风轻云淡的笑脸,看着自己,“顾瑞,我原谅你了。” 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那张秀丽的脸上满是血污,表情也变得满是死亡的气息。 顾瑞怀抱着满身是血的阮江明,在漆黑一片的街道上失声大叫,“为什么会死呢……” 可是无论怎么叫喊,都没有人回答。 在一片黑暗和绝望中渐渐沉沦,窒息,无法呼吸。 喘不过气,快要溺死的感觉,耳边朦朦胧胧有人在叫着他的名字。 顾瑞…… 顾瑞…… “顾瑞,你他妈的敢死!” “咳咳……咳咳……”被摇晃着苏醒过来,疼痛的感觉也随着晃动而加深,许承善正满脸不悦地看着自己。 “啪!”得一声,原本就已经恶心的想吐的感觉变得越来越严重,“呃……” 许承善不顾自己浑身的水渍,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躺在被放掉了水的浴缸里的顾瑞,“顾瑞,你别想死。”语气里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 顾瑞压制住自己想要呕吐的冲动,“我没想死。” “哼。”对方冷哼一声,却迟迟没有离去。 顾瑞抬起头,看着许承善,发现对方也正凝视着自己。 顾瑞这才缓缓起身,打开花洒冲洗了一下身体,披上浴巾从浴缸里迈出来。 明明是初春,却有凌冽的寒意,顾瑞裹紧了浴巾,自顾自朝着门走去,还没走出几步,却被许承善一把拽住了手臂,浴巾随之散开掉落子啊了地上。 顾瑞一时未着寸缕,却丝毫没有尴尬,只是坦然与拉住自己的人对视。 “顾瑞,你再想他也没用,死了就是死了。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折腾,好好留在这里想着怎么讨我欢心怎么活下去吧。” 顾瑞没说话,只是站在那里。 许承善看着顾瑞漠然的脸,突然想起许多年前他第一次看到顾瑞和合和会里的人说话时的情态。他从不知道顾瑞会有这样的一面,顾瑞对自己,总是温柔的乖顺的,即便是做那种事,也是轻柔缓和的。 可是顾瑞对别人,却总是这样漠然和疏远。 当时的他只是心里冷笑,想不到这人还这么会装,笑过也就算了。只是他想不到,时至今日,他也成了被顾瑞那样疏远的人之一。 他不习惯顾瑞这样看他,已经习惯被追着讨好着,所以他不习惯。 “别这样看我。” 顾瑞却依旧呆呆看着对方。 “我说了别这么看我!”下一秒,许承善便狠狠把顾瑞推开。 顾瑞没有站稳,加上地上湿滑,不小心摔倒在地,骨头磕得生疼。 许承善什么都没说就匆匆出了房间。 顾瑞一个人从地上爬起来,逼不得已又去冲了一次澡,最后又折腾了十来分钟才回到了房间。 房间的暖气没开,还是冷。 顾瑞披着浴袍坐在床上,安静到可怕的屋子里没有丝毫的人气。 好孤独…… 一个人的感觉好可怕…… 顾瑞看着惨白的墙壁,从没想过自己会觉得孤独,明明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人。 顾瑞深吸一口气,双手捂住脸,疲惫的感觉从指缝间开始溢出。 这样浑浑噩噩又是几个月,顾瑞突然想起了阮江明当初的话。 他说自己是尸体。 他说自己只是会动的尸体。 时至今日,顾瑞总算能够体会这句话的意思。没错,因为现在的顾瑞也不过是具行尸走肉而已。 许承善抓起桌上的酒杯,朝着顾瑞的脸狠狠泼了过去,“顾瑞,你闹够了没有!” 顾瑞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自己不过是渐渐淡淡顺从地过日子,甚至每次许承善要做那种事的时候,他都不曾反抗。 许承善气冲冲从桌子的那头走到这头,狠狠揪起顾瑞的衣襟,“你他妈给我正常点!” 顾瑞瞄了许承善一眼,“我有哪里不正常么?” 没错,顾瑞每天都活得很正常,早上起来,有人给他送衣服他就穿,有人给他送饭他就吃,没有任何的不妥。 但是异常的正是这样“刻意的正常”,这让许承善觉得恐怖。 “你不是很伤心吗!为什么要这样每天一副死人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顾瑞浅笑,“那你要我怎么样?自杀还是闹事?或者干脆在床上杀了你?” 许承善气急,“我要你变回去!” 因为愤怒而脱口而出的话语,让许承善和顾瑞都吃了一惊。 顾瑞放下手里的筷子,虽然依旧是被拽着领子的状态,表情却极尽优雅,“承善,你是读过书的人,应该知道一句话,叫覆水难收。” “去他妈的覆水难收!”许承善把桌布一掀,餐具尽数跌落在地,好在是地毯的缘故,动静也不算太大。只是这狼藉和凌乱,让人看着觉得可怜。 顾瑞站起身,与许承善直视,“即便是条狗,打多了也会学乖的。我本以为我对你的执着会持续一辈子,可是多亏了你杀了阮江明,才让我明白事实并非如此。” 许承善冷笑,“你倒是一套一套的啊,顾瑞,我看你现在不过是想做别人狗想疯了。” 顾瑞低头,苦涩的笑容溢满唇边,“许承善,你还是没明白。我这辈子从未恨过你,可是你对阮江明做的事,我却无法原谅。” 许承善仰起头,轻蔑道,“不原谅又如何,你一辈子都是我的狗!” “呵……”顾瑞轻笑了一声,便再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许承善见没有下文,黑着脸离开了现场。 许承善一走,顾瑞又被人送回了房间。回到房间的第一件事便是套上锁链,屋子里没有任何通讯设备,电器也只有电视冰箱之类的。 顾瑞环顾四周,随即便仰头倒在了床上,落地窗的窗帘没有拉上,刺眼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 因为无所事事,所以经常会想起以前的事情,顾瑞闭上眼,却依旧能感受到阳光的存在。 突然想起阮江明那张阳光明媚的脸来,漂亮的爽朗的年轻人,在阳光的映照下满是生机。 即便那些笑容真真假假难以分辨,但是顾瑞依旧会时不时的想起。 晚些时候许承善又来了。 表情不太愉快,一边扯着领带一边坐到了床边。 顾瑞没有转过身,但是他感觉到了许承善正朝着他这边移动。傍晚下了场雨,许承善的指尖有一些雨水的味道。 苍白的指尖摩挲着顾瑞的身体,顾瑞屏住呼吸,任由对方作为。 许承善清浅的呼吸在顾瑞耳边,顾瑞没有迎合也没有反抗。 时值六月,房间里略有些寒意,艰难的进入和抽插,让顾瑞浑身沁出了一层薄汗。 许承善正伏在顾瑞身上,忘情地做着,顾瑞被死死压在床上,整个人的脸买进了床单里。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许承善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激烈。 顾瑞闭上眼,身体随着对方的抽送而摇晃。 快要到了。 顾瑞捏紧了左手的拳头,捏得太紧,以至于骨节都微微泛白起来。 “顾瑞……顾瑞……”许承善低低地唤着自己的名字,那语气里甚至有几分迷醉。 顾瑞迎合对方发出了一声轻呼,似乎是被这短促的呻吟给影响,许承善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顾瑞察觉到身体里的东西似乎快到临界点,不动声色地把右手从腹部下面抽出。 “啊!”不过一个瞬间的事情。 顾瑞察觉到了自己身体里的东西一瞬间软了下来,许承善捂着湿漉漉的锁骨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顾瑞,疼痛在一瞬间遍布全身。 顾瑞看着许承善锁骨到脖子之间的插着的餐刀,下一秒,连忙一个起身压住了正在震惊的许承善。 许承善的锁骨处正不断渗出鲜血,面无血色的脸上满是凄厉的表情,“你要杀我!” 许承善用尽力气大叫。门口响起了敲门声,“许总!出了什么事么?” 此时此刻的顾瑞却已经掐住许承善的脖子,许承善一只手要捂住伤口,另一只手被顾瑞的腿压着,根本无法动弹,对于平时根本不屑训练的许承善,此时此刻真是毫无招架之力。 “快进来!”许承善半晌才憋出那么一句。 话是那么说,可是为了防止顾瑞逃跑,这门已经换成了最结实的材料,而门锁也是他从里面才锁上的,即使有钥匙,从外面也是断然打不开的。 顾瑞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来来回回的,显然是乱了阵脚。 顾瑞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男人,赤裸的身体软软的性器,还有一张毫无血色的脸,许承善捂着自己的伤口,不知道自己的伤势如何,他甚至都不敢大力反抗。 “顾瑞,好你个顾瑞……” 顾瑞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许承善,那冷漠的感觉让人觉得恐怖,寒冷和黑暗慢慢侵袭着许承善。 疼痛和愤怒让许承善的呼吸一直急促不定,明明被插到了锁骨,疼得恨不得掉眼泪,可是还是咬着牙要问顾瑞,“你他妈的竟然要杀我!” 顾瑞却抿着唇,依旧一语不发。 “你倒是说话啊!” …… “你他妈的早不杀晚不杀,竟然选我上你的时候动手!顾瑞!你好狠的心!”许承善的声音嘶哑。 顾瑞这才缓缓开了口,“说起狠心,我怎么比得上你。” 许承善觉得自己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因为疼痛,或者是因为觉得愤怒。 “操你妈的,你他妈的会对我动手!”他想到过去,他对顾瑞做过那么多事情,对方都只是默默隐忍,可是为什么现在,却可以这样面无表情的对自己下手,还是用这种方式。 顾瑞的双手掐着许承善的脖子,慢慢收紧,慢慢收紧,“承善,没关系的,一分钟就可以了,你忍忍。” 那种平淡的语气,像是在说今天中午的菜单,像是随口谈论的天气一般。 许承善眼里噙着眼泪,“顾瑞,你……不是说……你最爱的人是我么?”因为无法呼吸,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 顾瑞冷冷道,“过去是。” 许承善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成了一团,那张清秀精致的脸,眼下却满是绝望和痛苦。 顾瑞的心里这才起了一些涟漪,原来许承善也会有这样的一天,而且,是由他亲自动的手。 其实阮江明的死并不算是主因。 其实他只是烦了吧,这种没有未来也没有依托的日子,早就过厌烦了。 如果当时他就听阮江明的话杀了许承善就好了,又或者,一开始他就没有选择去报仇就好了。 不,如果他不报仇,那么阮江明亦没有机会对自己做那些算计。 是的,算计。 阮江明一步步的摆好阵布好局,让顾瑞往里面跳,等发现的时候,却已经弥足深陷,再也没办法离开。 许承善的脸剧烈的扭曲着,四肢也开始不住地颤抖。 不过两三分钟的事情,门口的撞门声,阳台前暴击玻璃的声音。 四周一片混乱,有人把他拉开,许承善浑身赤裸地倒在床上,翻着白眼,看上去难看至极。 啊,死了么? 还是没死? 不管死没死,至少自己这次有机会死了吧。 这么想着,心里竟然觉得有点安心。 顾瑞就这样被吊在阴冷而潮湿的地下室里,脱水和长时间的站立让他的双腿发麻。 地下室的刑房是顾瑞当年玩心大发派人布置的,里面各种刑具一应俱全,只是使用的次数寥寥无几。 建造的时候,顾瑞当然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这些东西的使用者之一。 饥渴虚脱让人的意识力渐渐薄弱,顾瑞抿着唇,嘴里满是血腥味。 双眼被厚重的粗布给蒙住了,即使如此,空气里弥漫着的潮湿霉变的气味还是慢慢侵袭着顾瑞的嗅觉。 再过一阵子,再过一阵子,马上就会脱水而死了吧。 脑袋嗡嗡作响,五感也在渐渐的消弱。 昏昏沉沉之间,顾瑞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阮江明像是某种灵体一般漂浮在半空中,笑得一脸风轻云淡,用干净磁性的声音说:“顾瑞,我来接你了。” 顾瑞跪在地上,面无表情,过了好半晌才抬起头来,“可是我害死了你。” 阮江明依旧笑,“说什么傻话呢,我可没死。” 顾瑞的脸上满是震惊表情,“是么?原来没死么?” 在顾瑞低下头呢喃的瞬间,四周却一下子暗了下来。 顾瑞在黑暗和虚无之中大声喊叫,“阮江明!阮江明!你不是说你没死么?那你到底在哪里?你就这么把我丢下了?” 话一说完,顾瑞就愣在了当场,震惊于自己梦中的哭喊,也震惊于自己会变得这样软弱无能。 噩梦却依旧在延续,漆黑的世界不但没有退去,霉变和潮湿的气味也渐渐袭来。 阮江明死了,是因自己的软弱而死。 明明很清楚这点,可是每次想起,却还是会向失去了浮木的溺水之人一般,慌乱而绝望。 “求求你……”用尽最后的力气,顾瑞在梦中用嘶哑到近乎破碎的声音呢喃道。 “求什么?” 黑暗中有一道声音传来,遥远而模糊。 “求求你不要死。” “你就那么不想我死么?” 顾瑞点点头,即使是梦中也好,他都希望阮江明能原谅他。 “那时候我不都说了原谅你了么?” 有冰凉的液体低落在唇边,顾瑞忍不住伸出舌头,舔食着梦中的甘露。 明明上一秒还是腐臭黑暗的囚室,可是下一秒,又有光线穿透遮眼布照到了顾瑞的眼睑上,随之而来,是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香味弥漫在鼻尖。 有光线照了过来,有人把什么架在了他的鼻梁上,顾瑞呆呆望着面前的男人,发现对方正对着自己笑。 微微睁开眼,没有预料中的刺目,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茶色的世界。 有人轻轻笑道,“怎么样,这副墨镜款式不错吧。” 梦里的年轻人突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伴随着耳鸣和头痛,对方的脸渐渐清晰起来。 顾瑞轻轻张嘴,发现自己的喉咙疼得发不出声。 面前的人伸出手,轻轻抱住顾瑞,“顾瑞,我来接你了。” 温暖的属于人类的体温,无论真假,都叫人分外留恋。 是做梦么? 亦或是自己的幻觉? 顾瑞闭上眼,在心中默念,如果是梦的话,请不要醒来。 尾声: 年轻人从窗前的椅子上起身,站到偌大的落地窗前,他的表情温顺,唇边隐隐约约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 有着一双灵活大眼睛的男人推开房门,不动声色地走到他身后,“被你这样的男人盯上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年轻人低头,表情略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是有谢爷帮忙,也不会这么顺利全盘接手这边的事情。” 谢昌年拍着年轻人的肩膀,“就算没有我,对你来说弄垮合和会也不是什么难事。” 年轻人转过身来,“谢爷,可别说这种话折我的寿。” 谢昌年微微笑道,“别叫我谢爷,眼下我也受不起。” “瞧您这话说得……” 谢昌年饶过年轻人,站到窗前,“既然心愿已经完成了,是时候帮帮我了吧。” 年轻人低头,看着自己指尖上的细小白点,“只要他能和以前一样,我这边自然什么都听您的安排。” 谢昌年撩拨着薄薄的纱帘,“顾瑞这个死脑筋,和你一起那么久都没看出你的心思么?” 年轻人的声音很淡语气平缓,“也许从某个方面来说,他是最了解我的人吧。” “此话何解?” 年轻人的唇边勾起一抹轻笑,“他的确应该怕我。” 谢昌年闻言,也是微微一愣,脸上的渐渐也多了几分难以揣测的表情。 的确,如果换做是他,再喜欢一个人、一件事物,都不会做到这种地步。 阮江明设了这样一张大网,甚至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为饵,让顾瑞慢慢上钩,弥足深陷,以至再难逃离,实在是恐怖至极。 两个人静默了几秒,谢昌年舔了下唇,转过身,笑道,“那么我就不打扰了。” 年轻人点点头,把谢昌年送到门口,又回到了床边坐下,床上躺着的男人面容苍白,明明是在睡梦之中,可是表情却总是紧张而神经质。 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触碰到男人的眉头,年轻人唇边溢满了满足的笑容,“顾瑞顾瑞,快点醒来吧,我已经为你夺回这个世界了。” 床上的男人在梦中呻吟了一下,又沉沉睡了过去,清浅的呼吸在安静的房间里分外清晰,窗外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一派初秋的落叶美景。 正文完
推书 20234-08-26 :白莲花养成系统 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