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籽不发芽 上——壹小糖

作者:壹小糖  录入:08-29

 文案:

 一颗小种子,跟随沉默寡言的鬼医下古冢,上鬼塔,入地府,闯天界,最终收获极品奖励鬼医一枚,两人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了(大雾 白乌鸦友情提示(^-^) 故事很凶残,欢脱呆萌与惊悚恐怖不时交替出没,需留意 内容标签:种田文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天作之和 搜索关键字:主角:凉夜,呆籽 ┃ 配角:息景,秦霄宇,大白,杨岳峻 ┃ 其它:呆籽,妖仙神魔,鬼医,壹小糖 第1章 初冬,入夜,细雪纷纷扬扬。 呆籽蹲在小火炉旁边暖了暖冻僵的手,他瞅着炉内燃烧的小火苗,火焰转眼吞噬了纸张。 烧掉书信,呆籽起身回屋。 屋内非常暖和,一名青年斜躺在长椅,闭目养神,蓝色外袍随意搭在身上,束发的玉簪落在地面。 非人非仙非妖的绝色美人息景,他拥有惊世的绝等容貌,却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被束缚在微雨山已两千余年,每五百年仅有十二个时辰能出去稍微透透气。 面对单调乏味的漫长岁月,息景相当坦然,命运弄人并不意味着他必须向不公平的一切低头,他顺利找到了人生的乐趣。 他出不去,不等于别人进不来。 每月十六的夜晚,微雨山的力量降低,一只纯白色的乌鸦飞往人界,带回息景转世的情郎与之相会。 浓情蜜意的恩爱感情拂去了息景困在微雨山的郁结。 呆籽小心翼翼地迈过坐在地面醉醺醺的白乌鸦,他走向息景,说道:“师父,山林的力量开始稀薄了,我去九叔那儿买酒。” 闻言,息景睁开眼瞅了瞅身旁的少年。 呆籽与他的名字不同,他模样清秀,黑眸里灵气闪烁,思维灵活,既能吃苦又特别听话,十分讨人喜欢。 又逢十六,亥时将至,息景眼底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喜悦。这一天,息景的心情远比阳光明媚。 对此,白乌鸦的总结简单明了,即将与情郎激情幽会,欲念累积导致的兴奋实属正常。 白乌鸦的翅膀牢牢地抱住白瓷酒瓶,它叉开两条小细腿坐稳,它打了一个酒嗝,刻意模仿某人说话的声音和语调。 “息景,我喜欢你。” “息景,我每时每刻都忍不住想你。” “息景,只要闭上眼,我就感到你在我怀中。” 呆籽:“……” 息景平静地看了眼喃喃自语的白乌鸦,他对这只摇头晃脑的醉鸟要求不高,白乌鸦一会儿记得把人带回来就足够了。 息景不吭声,白乌鸦黑溜溜的眼珠转了转,随即邪恶地笑了,它的嘴壳一张一合,发出息景的说话声。 “霄宇,抱紧我。” “霄宇,用力,不要停。” “霄宇,我爱你,比任何人都更爱你。” 呆籽一头冷汗,默默捂脸。 息景不动声色地蜷起手指,他指尖用力一弹,一团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砸在白乌鸦的小脑袋。 “闭上你的乌鸦嘴。”息景说道。 白乌鸦夸张地晃动身体,它扑腾几下抱紧酒瓶没有倒地,打晕的脑袋贴着微凉的瓶子:“不好,我受伤了,飞不动。今晚恐怕不能去瑜国公的府邸。” “是吗?”息景唇边勾起一抹浅笑,笑容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眼底却尽显寒冽杀机。 白乌鸦遭遇冰冷视线,酒意瞬间醒了一大半,偏过脑袋搂住酒瓶装醉。 息景平时脾气不错,可一旦事关这位两千年来转世数次的情郎,他的情绪起伏格外明显。 这一世,息景的情郎为当朝的瑜国公秦霄宇。 与情郎亲吻相拥,倾诉爱意,是息景咬紧牙关面对沉重苦难的重要力量。白乌鸦素来闹腾,但从不在这个问题胡来。 白乌鸦喝不习惯山里的果子酒,独爱九叔酒庄的女儿红,可它当夜总得不遗余力地朝国公府邸飞一圈,没力气再奔向酒庄买酒,于是,呆籽毫无悬念地担起了这个重任。 得到师父的许可,呆籽打开锦盒,他取出银两揣在衣兜。 从微雨山的小宅院到九叔的酒庄,有很长一段路,呆籽不比白乌鸦飞得奇快,加之雪天路滑,呆籽的步速直降,他提早出了门。 呆籽无父无母无名字,息景遇见他那会儿正值隆冬,幼年的呆籽鼻青脸肿地蜷缩在角落,冻得直哆嗦。 息景利用有限的时辰外出,刚刚寻得情郎转世投胎的人家,心情大好。路旁有一家包子摊,息景好心地买了一个肉包子给这个小孩,哪知呆籽双手捧着热乎乎的包子舍不得吃,屁颠屁颠地跟在息景身后,一路跟回了家。 从此以后,息景多了一个小尾巴。 起初,息景为呆籽取名安然,白乌鸦却总是“呆籽,呆籽”的叫他,认为他是一颗呆掉了的种子,一个又一个春天过去了,呆籽居然不发芽。 呆籽的种子形态一直在延续,年复一年,毫无任何发芽的征兆。时间久了,微雨山的生灵们均亲切又贴切地唤这颗不发芽的种子为呆籽,安然渐渐成为了不常使用的名字。 拎着妖火灯笼走在黑夜笼罩的山林,呆籽突然脚下一滑,猛地朝前扑去,他沿着山路滚了好长一段路,直至撞到一棵古树才停下来。 他揉了揉撞疼的头,意外发现积雪的古树下好像有一抹人影。 息景常提醒呆籽,小屋外的闲事尽量少理会。人心难测,海水难量,以呆籽的个性,害人之心基本上是不存在的,可防人之心仍有待提高。 拾起摔破的灯笼,呆籽重新点燃妖火,只见树下那人身披黑色的斗篷,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对方停留此地应该有一阵子了,斗篷上面积了厚厚一层雪。 呆籽迟疑自己是否应当离开,可考虑再三无论如何也迈不出步子。他心里直嘀咕,这般寒冷的雪夜,假如这人出了意外急需帮忙,自己若这么不闻不问的走了,肯定始终内心难安。 壮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呆籽尝试喊了几声,对方纹丝不动。 呆籽稳了稳情绪,又靠近了些许。他轻轻地掀开斗篷,随即看到了一张略显苍白的脸。这是一名年轻英俊的男子,双目紧闭,眉宇间透出一丝痛苦。 呆籽伸出手指准备探一探对方的气息,指尖缓缓贴近了些许,下一刻,他的手猛烈一颤,下意识缩了回来。 糟糕,这个人没有呼吸了。 呆籽顿时有些着急,但他很快压住了焦虑的心情,再次伸手确定对方的情况。 然而,事实难以改变。对方没有呼吸,没有脉象,浑身冰冷僵硬,已然死去。 呆籽眼底浮起一丝难过的神情,他跟随息景六百年,不管世间如何改朝换代,微雨山的日子一如既往的单调平缓,这儿的一草一木均变化缓慢。呆籽万万想不到,如今居然有人会冻死在微雨山。 夜间,山林中的猛兽们出没,呆籽不忍心让这具萍水相逢的尸体暴露在野外,惟恐遭到野兽啃食。 对呆籽而言,最初在泥土中生根发芽,最后落叶归根回到泥土,泥土是神圣庄严的存在。暖春时节,呆籽总爱躺在土坑内,晒着太阳做着发芽的美梦,哪怕美梦至今没能成真。 不管对方是不是种子,至少呆籽认为,逝者入土为安。 趁着野兽尚未出现,呆籽抓紧时间挖了一个坑。他把男子放入坑里,用黑色斗篷重新盖好,然后以泥土掩埋。 呆籽搬来一块石头放在墓前,又折了一根树枝插在旁边。 在四周刻了记号,呆籽拍了拍衣服上的落雪和泥土,急匆匆地往九叔的酒庄跑。 九叔的酒庄位于京城繁华热闹的街道,生意兴隆。呆籽每月来一次,对这儿的一切丝毫不陌生。 息景对呆籽叮嘱再三,世间的平常人与他们不一样,他们能够活成千上万年,而凡人从出生到死亡,短短百年就是一生。九叔酒庄的主人已年迈,呆籽却仍是少年模样,所以呆籽不可使用真实相貌出现,以免被人发现他没有老去。 离开酒庄,呆籽用剩余的铜钱又买了些香蜡纸钱。 呆籽拎着东西准备赶回微雨山,路的前方忽然出现了许多的官兵,把行人拦在道路两侧。呆籽被人群推挤到了旁边,险些跌倒,幸好一位中年大叔拉了他一把,他才站稳。 呆籽连声道谢。摔坏了酒罐子,白乌鸦铁定崩溃。 没多久,一大队人马现身道路尽头,其中一名男子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金色长袍,火光映照得衣衫的金丝飞龙光彩熠熠,分外威武霸气。 街道霎时沸腾了,拥挤的人潮向着道路里疯狂涌动。 呆籽一脸费解,他不懂众人为何欢呼雀跃,于是好奇地询问身旁的大叔,穿金袍那人是谁。大叔解释道:“孩子,这位可是当朝明君,翊武王陛下。” 今夜恰逢云乐公主与兵部尚书大喜的日子,翊武王杨岳峻亲临喜宴为皇妹庆祝,此刻,杨岳峻已有五六分醉意,在返回皇宫途中。 翊武王? 呆籽对这个称谓困惑不已。 其它人眼里,杨岳峻是他们的君王,对呆籽来说,有一件事,他一直有点在意。 他有一位身份尊贵,但自己完全不认识的朋友,翊武王杨岳峻。 杨岳峻每年给呆籽写一封信,这封信与小瓶露水绑在一起装在空罐内,放入山脚的溪流。罐子顺着溪流飘到呆籽出山时路经的一个水潭内。 信中通常仅有一句话。 安然,一年未见,愿你一切安好。 杨岳峻写的信,呆籽向来心存疑惑,可他没打算找对方问清楚。这人是世间的君王,呆籽是一颗几百年的种子,呆籽不愿与人界有太多的接触。 踏入微雨山,呆籽根据沿途的记号找到了埋葬尸体的位置,好歹一面之缘,人既然埋了,总得捎些纸钱,冥界路上不至于太穷困。 呆籽刚靠近土堆,立刻傻眼了。 地面赫然一个大窟窿,埋在里面的尸体不翼而飞。 第2章 紧盯地面的坑,呆籽的心情非常复杂。 他开始担忧,是不是自己方才过于匆忙,坑挖的太浅,导致野兽嗅到气味刨出尸体叼走了。 然而,这个想法持续的时间极短,呆籽很快在坟墓附近找到的脚印,清晰的印记自坑边朝着山路的方向蔓延。 呆籽一愣,顿时冒出一个不祥的念头。 完了,莫不是发生了尸变。 假如真是这样,麻烦可就大了,他必须尽快找回尸体,以免微雨山的生灵受到伤害。呆籽焦虑加剧,他慌忙沿着山路找了一会儿,可惜毫无结果。 一人的力量太有限,这么找下去不是办法。呆籽想了想,拔腿往小屋跑,息景修行日子久,灵力强。 呆籽相信,有急事,找师父,这准没错。 上气不接下气地直奔微雨山山顶的小宅院,呆籽一口气冲到息景屋外,他累得气喘吁吁,一把推开门,话到嗓子猛地止住,险些把自己呛到。 屋内,烛火摇曳,衣裳丢了满地,暖意之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床里光溜溜的两人缠绵相拥,秦霄宇压在息景身上,息景抓紧秦霄宇的胳膊,息景微微扬起上身,脸颊尽染红晕,眼神迷离。 “霄宇。”息景抬眼看着心上人,低声唤道。 轻轻应了声,秦霄宇随即低下头封住了息景的唇,两人吻得难舍难分。 秦霄宇今年二十有七,这些年,他铲除了犯上作乱的叛臣贼子,继而又领兵出征,成功平定了外族入侵,为翊武王除去心腹大患。秦霄宇年轻有为,战功卓越,杨岳峻封他为瑜国公,如今居住北州城。 息景认为,杨岳峻有心让秦霄宇远离京城,防止秦霄宇往后功高盖主。息景对世间的争权夺利不感兴趣,他只是觉得北州城太远了,幸好白乌鸦飞得快,不然他和秦霄宇的见面遥遥无期。 难得一个月相会几个时辰,两人自然舍不得浪费,及时解决各种需求。 呆籽尽可能轻地合拢门,他默默地转过身,无言望向夜空。 师父很忙,没时间和精力帮他寻找尸体,呆籽不得不把希望投向了另一位熟人。 白乌鸦的家搭建一棵古树上,是一间小木屋。呆籽顺着枝干爬上树,弯着腰钻进小木屋。 木屋的主人此刻正躺在干草堆成的草窝里,它怀里抱着空酒瓶,白色的嘴壳时不时一张一合发出不成调的哼哼。 呆籽放下刚买回来的女儿红,他挪近了些许,伸出手指戳了戳白乌鸦的翅膀:“大白,醒醒,快醒醒。” 白乌鸦不乐意地挪了挪身体,依旧抱着酒瓶,它仍处于睡梦中,愤愤然嚷道:“天帝……你他娘的没良心……鸟爷我不就是睡了你……” 呆籽一头黑线。 白乌鸦又喝多了。 下一刻,白乌鸦翻过身,恨恨道:“……养的相思雀而已……” 呆籽:“……” 鸟爷,说话大喘气是病,得治。 呆籽坚持不懈,他又戳了戳白乌鸦的翅膀:“大白,快起来,有急事。” 白乌鸦没反应,蜷在窝里懒得动,呆籽咬咬牙,抓起白乌鸦左摇摇右摇摇上摇摇下摇摇,总算摇醒了。白乌鸦头晕得难受,它迟缓地转动黑眼珠,呆滞的目光瞅向面前的少年:“别晃了,头疼。” “大白,你得帮我找一找。”呆籽的话语透出着急,语速也快了许多,“我下山的时候埋了一具尸体,刚才回来发现尸体不见了。” 白乌鸦哦了一声,似乎对此并不在意,它扬起翅膀拍了拍呆籽的手背:“别难过,丢了就算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改天我再找两具尸体给你玩。” 闻言,呆籽无言以对。 白乌鸦说完这些,脑袋往旁边一偏,搂着空酒瓶又睡觉了。 呆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看样子白乌鸦醉得不轻,它一会儿还得送秦霄宇回北州城,让白乌鸦此时此刻帮忙实在是希望渺茫,找尸体这事,呆籽需要另外再想办法。 呆籽慢步踱到屋后,那儿有一只息景捡回来的幼兽,小金猫。 金猫年龄尚小,颇有几分稚气,是一个可爱的小丫头。 小金猫的皮毛呈金黄色,胸口和额头有金色白色交错的斑纹,它蜷起来毛乎乎的一团,尾巴很长。尽管仍是幼年,但金猫与生俱来四肢粗壮,善于追逐,它对声音异常灵敏,习惯夜间出行捕食。 息景属于典型的只管捡不管养,小金猫一直缩在屋后,小窝是呆籽搭建的,食物也全由呆籽提供。小金猫现在野外独自捕食能力不强,为了不让这只幼崽饿肚子,呆籽不得不时常拽着白乌鸦狩猎,带回生肉给小金猫吃。 小金猫目前攻击力弱,和寻常的猫无异,它偶尔嗅一嗅呆籽的手,发觉呆籽的气味不如生肉好闻,又扭头乐滋滋地啃美食去了。 呆籽带了一块肉给小金猫,小金猫吃肉,呆籽就蹲在旁边与对方交谈。 “花妞,和你商量一件事。”呆籽说,“能不能帮我找一具尸体。” 呆籽顿了顿,补充道:“一具会走路的尸体。” 小金猫咬了一口肉,它偏偏脑袋看了一眼呆籽,又埋头继续吃东西。直到肚子填饱,它满意地伸了伸身体,喵了一声,当作答应了。 呆籽兴高采烈带着好不容易找到的帮手赶往埋葬尸体的位置,小金猫钻到坑内闻了闻,又趴在尸体坐过的地方闻了闻。 小金猫的追寻气味的本事不算顶级,但它判别声音的能耐堪称一流,方圆之内任何的风吹草动均逃不过它的耳朵。小金猫在原地停留片刻,快速往前跑去,呆籽紧紧跟在它身后。 小金猫一路跑跑停停,越走越偏僻,最终停在后山一个山洞外面。 呆籽环顾四周,顷刻目瞪口呆。 山洞旁立有一块巨石,石面刻了三个大字,镇魔洞。 说不出的诡异感油然而生。 呆籽简直难以置信,这具尸体竟然如此彪悍,有本事冲进镇魔洞。据悉,镇魔洞内关押着凶残无比的魔物,为了防止魔物逃脱,镇魔洞附近的力量尤其强大,一般的小妖小怪根本无法靠近,更别提进入山洞。 作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小妖,呆籽理所当然只能远观。 呆籽不甘心地问道:“花妞,你确定尸体在山洞里?” 小金猫连连叫着,它在洞口转来转去,显然也在为无法靠近而苦恼。 呆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微雨山无疑是一个大囚牢,不过,息景的待遇比镇魔洞内的魔物舒适太多。 息景在微雨山范围内至少行动自由,偶尔还可以出山溜达一圈。情郎每月按时前来相会,两人恩爱甜蜜,不羡鸳鸯不羡仙。 有时,息景几乎忘却自己是被关在这儿,把自己当作了微雨山的山神。 至于镇魔洞里的魔物,息景没见过,他来到微雨山时,那家伙早已关在洞内。微雨山的生灵们众说纷纭,可没有一个能够确切告诉息景,那个魔物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息景收起自己的好奇心,不理会镇魔洞里的秘密,安心与自己的情郎过日子。 呆籽站在镇魔洞外,他捡起一块石头掂了掂重量,随后朝着洞口大力丢过去。 石头飞到洞口的刹那,立即撞上符阵,符阵瞬间发出刺眼的光芒,把石头弹了回来。亮白光线逼得呆籽赶紧别过头,用手挡住眼睛,似乎稍有迟疑,光线就会闪瞎双眼。 待到光线减弱,小金猫已然对山洞没了兴致,它来到呆籽脚边,在呆籽裤脚蹭了蹭,想要回家了。 既然进不了镇魔洞,呆籽也认为继续留在这里无意义,打算回去了。他尚未转过身,忽然,一阵寒风迎面而来。 小金猫警觉地立起耳朵,它弓起身体,竖着尾巴,正对洞口发出唬唬的低吼。 呆籽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他动作僵硬地抬起头,只见洞口的巨石站了一个人,月光照着黑色的斗篷,斗篷依稀可见泥痕。这般外型,虽仅见过一次,呆籽相信自己绝不会认错。 他亲手埋下去的尸体再度出现。 咽了咽口水,呆籽不停思索自己此刻该如何是好。这位不知名的仁兄刚从凶险未知的镇魔洞出来,可怕的是,他进出自如,符阵根本没有丝毫反应。 仅此一条,呆籽完全确定,他们的力量差别不是一点半点。 难怪息景常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呆籽震惊于一具尸体竟能这么厉害。 呆籽思考的同时,小金猫冷不丁窜入灌木丛,飞一般的跑了,留下呆籽嘴角抽搐。 他太大意了。 他果然不该与一只幼崽谈义气,关键时刻,逃命居然不知会一声。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呆籽脚底抹油刚要溜,不想被人拎住了后颈。他闷闷地别过头,正好对上一双冰冷深邃的眸子,对方的脸色比此前看起来好了丁点,多了一些血色。 呆籽僵着身体不敢动,直直望着对方,他意外发现,细看之下,男子的眼睛特别迷人,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慢慢的,男子低下头,在呆籽身上闻了闻。 呆籽思绪一滞,冷汗直冒。 尸体大哥,他只是一颗种子而已,口味清淡,不符合尸体的喜好,他真的不好吃,千万不要咬他。 好一会儿,呆籽没有等到对方咬断他的脖子,而是感到暖暖的呼吸拂过颈侧,呆籽的心猛烈颤了一下。 呼吸,对方有呼吸。 这是怎么回事? ****** 呆籽:尸体兄,你诈尸,好可怕⊙o⊙ 尸体:…… 第3章 呆籽内心的好奇到达了某种极致,他迫不及待的想要问明白,死去的尸体为何又活了过来。他张张嘴,还没来得及问,男子已眉头紧锁皱。 男子表情凝重,他反复打量呆籽,声音低沉:“你身上有奇怪的味道。” 闻言,呆籽愣了片刻,他对男子的话语十分迷惑,自己身上居然有怪味? 他偏过脑袋,抬起胳膊仔仔细细闻了闻。此刻的微雨山进入了冬季,即使天气寒冷,但呆籽一直有按时沐浴,勤换衣物的好习惯。身为一颗勤劳爱卫生的种子,他难以接受自己身上有味道,更不相信自己身上有奇怪的味道。 不发芽的种子也是有自尊的。 呆籽不甘心,他再度闻了闻,这事有关尊严,呆籽态度肯定:“我身上没怪味。” 半晌,两人都没有说话,男子静静地看着呆籽,仿佛在寻找什么,但最终并没有得到理想的结果。 男子别过视线,松开了手,放开呆籽,他语调平缓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告诉我你的名字。” 呆籽的思维完全跟不上这样的变化,他不知男子是敌是友,以当前情势来看,他认为自己老实回答对方比较好,反正自己的名字也不是值得隐瞒的秘密。 他张嘴正要回答自己的名字是呆籽,但转念一想,呆籽是白乌鸦他们常喊的小名,告诉陌生人貌似不太适合,于是他选择了一个正式的答案:“我叫安然。” 闻言,男子垂下眼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他取出一颗黑色的珠子递至呆籽跟前:“这个给你,我们两清了。” 呆籽疑惑不已,呆呆地盯着躺在手心的黑色珠子。 他一脸茫然,本来就不懂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更是一头雾水。他理解不能,平白无故,对方为何莫名奇怪的给他东西。他小心地闻了一下,珠子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带着些许苦,不确定是哪种药材。 呆籽瞅瞅珠子,暗下决心,无功不受禄,这颗珠子还给对方比较适合。他抬起头,眼前忽地一道黑影闪过,站在面前的男子消失无踪。 皎洁的月光照在镇魔洞外的巨大石块,镇魔洞三个大字无比清晰,门口的符阵悄然无声,黑色斗篷的男子已不见踪影,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细雪依旧纷纷扬扬的往下飘落,静然覆盖初冬的微雨山,山岭的雪夜安宁又美丽。 呆籽挠挠头,陷入了苦恼,莫不是自己这次当真碰到怪事了,况且,他一点儿不清楚对方的身份,男子究竟是镇魔洞内的魔物还是其它存在,到底是善是恶? 尽管男子长相挺顺眼,颇得呆籽的好感,单从外貌而言,呆籽觉得对方看起来不像是坏人,但万事小心为上,呆籽认为,等到师父今夜忙完了,他有必要与师父讨论这件事。 呆籽转身朝小屋走,半路猛然想起一件事。 他竟然忘记了询问对方的名字,简直太失策。 呆籽瞄了眼手里的黑色的珠子,心想,下次见到再问好了,如果有机会再见面的话。 慢悠悠地返回小屋,呆籽的心情和离开那会儿一样,一点儿不轻松,偶遇的尸体是谜一样的尸体。 时间仍是夜晚,息景和秦霄宇腻在床内交缠喘息,干柴烈火烧得猛烈,欲望火势越来越猛,热辣的气氛炙烤房间,空气随时随地有可能顷刻点燃。 白乌鸦耷拉着脑袋,半个身体躺在树枝上,半个身体掉在树枝外,摇摇欲坠,它怀抱酒瓶自顾自的说醉话,这让呆籽懂得了一个道理,一醉不能解千愁,醉了的白乌鸦显然还是困扰。 至于幼崽小金猫,方才在镇魔洞受到了惊吓,缩在丛林里躲避危险,一时半会估计不会出现。 呆籽找不到人聊天,闷闷的遁回自己的房间。呆籽的房间与寻常的房间稍微有所不同,他的床不在正常的位置,他屋内有一个土坑,床放在土坑里。 种子们与生俱来的习惯,贴近泥土睡觉会睡得比较踏实。 呆籽同样如此,窝在土坑中更能让他的心平静下来,泥土的味道让他有安全感。 于是,某一天白乌鸦把呆籽埋了,埋得严严实实,上面还压了一块大石头。美其名曰,别的种子全睡在泥土之中,为了给呆籽营造一个良好的环境,替呆籽盖被子很重要,这样呆籽才能破石而出,茁壮成长。 呆籽一觉睡醒,险些闷的掉气,他费尽千辛万苦把自己刨了出来,满身是泥,坐在坑边喘气。 对此,白乌鸦坚定了想法,呆籽不是一颗能以正常方式发芽的种子。 一夜平稳,呆籽舒舒服服的一觉睡到天亮。 清晨,雪停了,呆籽伸了伸懒腰,揉揉睡眼走出房间。 他打了一个哈欠,准备为师父和白乌鸦烧热水,他刚走到屋外的空地,动作猛地一顿,他惊恐地停在原地,不可思议的目光投向息景的屋顶。 息景和秦霄宇相依相偎坐在屋顶看日出。 两人仅身穿单薄的里衫,共同裹着一床锦被,息景的光脚丫伸到锦被外面,露出了脚踝。息景有漫长岁月的修行作为保障,他根本不怕冷,他提升了四周的温度,温暖一旁的情郎。 秦霄宇是凡人,冬天愁冷夏天愁热,此刻他也不担心感染风寒,冷飕飕的清早陪同息景一起闹腾。 然而,这些不是重点。 呆籽难以置信地大力揉揉眼睛,他绝对眼花了。 天亮后,微雨山的力量增强,束缚的力度增加,所以破晓之前,秦霄宇必须离开微雨山赶回国公府,不然秦霄宇将无法走出这片山林。此时此刻,秦霄宇与息景一道看日出,证明他一时半会出不了微雨山,唯有等到下月十六。 瑜国公不见了,国公府内的人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 呆籽走近了几步,正欲喊息景,问问这是怎么回事,恰好看见秦霄宇勾起了息景的下巴。 两人对视许久,眼神里情愫荡漾,情不自禁的,两人坐在屋顶开始亲吻。 锦被随着他们的动作悄然滑落在积雪的屋顶,秦霄宇急切地拉下息景的里衫,细吻密集的分布在息景裸露的肩头。 息景扬起笑,他伸出胳膊环住秦霄宇的脖子,身体轻轻蹭了蹭对方。秦霄宇轻易读懂了对方的心思,一只手自里衫下方探入,沿着大腿一路往上,细细抚摸内侧的皮肤。 呼吸急促了,息景脸颊泛红,秦霄宇的动作撩起了彼此的情欲,息景往后一仰,躺在屋顶,一场充满欲念,不容破坏的床笫之私在屋顶上演。 呆籽单手捂脸。 师父,大清早就这样那样对身体不好,尤其是秦霄宇,凡人的身躯经不住如此频繁诱惑。 呆籽替秦霄宇捏了一把冷汗,然而,白乌鸦一脸淡然。 白乌鸦对息景的嗜好太了解,息景炼丹的动力莫过于为秦霄宇强身健体,虽说秦霄宇轮回转世为凡人,但这些年他吃了大量的灵丹妙药,如今的秦霄宇仅能算是半个凡人。 伸展了一下翅膀,白乌鸦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一夜宿醉,清晨的阳光颇为刺眼。它无比平静地瞅了眼屋顶光溜溜的身影,自从息景来到微雨山,微雨山的风气全然改变。白乌鸦评价为,世风日下,道理沦丧,闪瞎了爷的鸟眼。 白乌鸦昂起头,他可以拍着胸脯保证,它这绝对是在表扬息景为微雨山做出的伟大贡献。 “大白,”呆籽手脚并用爬到树上,他坐在白乌鸦旁边,非常不解,“你昨晚怎么没送瑜国公回去?他这下回去不了该怎么办?” 白乌鸦黑溜溜的眼珠转向呆籽,他对此一点不担心:“秦霄宇向他的陛下上书,道是身体不适,需进入幽静山林长期静养。” 有了白乌鸦的说明,呆籽瞬间释然了,看来秦霄宇此次专程来陪息景一阵子,两个人甜蜜相处一段时光,这是好事。可他们若是照此时时刻刻腻在一块,不在乎他人目光,不分时间地点合为一体,呆籽怕是找不到机会与息景说镇魔洞的奇遇了。 呆籽坐在树枝,遥望镇魔洞的方向,至今为止镇魔洞没有任何异常,稍微等一阵子倒也无妨,息景和秦霄宇相处的时间稀少又珍贵,息景这次应当非常高兴,呆籽不愿这些闲杂琐事麻烦息景。 息景与秦霄宇恩爱的生活平稳度过了三天,没人吵白乌鸦喝酒,白乌鸦乐滋滋地吃了睡,睡了吃,少了息景制造混乱,呆籽也难得清闲。 下午,呆籽坐在书房的窗边看书。 书房内的书特别多,全是息景的收藏。息景平时爱看书,但仅限于没有情郎在的日子,一旦情郎出现,其它的一切均是浮云,都得给情郎让步。 呆籽闲来无事时总会到书房看书,他始终感觉有些不对劲,这些书他好像看过无数次,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可他每次翻开书看到内容,想法又改变了。 这些书他没看过,书里的内容他完全不记得。 看书看到天色渐暗,呆籽合上书,他伸了伸胳膊,取出珍爱的白瓷瓶喝一口微凉的露水。他想不明白,也不懂杨岳峻的露水从哪儿寻得,杨岳峻送给呆籽的露水比呆籽喝得其余露水更好喝。 他尝试过多种方法,采集了树叶的露水,花瓣的露水,青草的露水,可都不如杨岳峻给他的露水。可惜杨岳峻每年仅写一封信,寄来一瓶露水,露水分量少,呆籽向来喝得节省,掰着手指头精打细算,坚持等到下一年的露水。 这成为了呆籽的一种习惯。 有时,呆籽不禁怀疑,他现在确实不愿去见杨岳峻,但没准有一天他会妥协,当他对露水的期待超过对人界戒心的那一刻,他或许会来到杨岳峻跟前询问对方,露水从何而来。 呆籽趴在窗棂休息了一会儿,恍惚间,他鼻尖飘过淡淡的药味,有点苦苦的,呆籽的记忆霎时复苏了,他想起了那个奇怪的男子以及那颗黑色珠子。 呆籽摸出怀里的黑色珠子,琢磨接下来怎么办。 男子说他身上有奇怪味道,这对呆籽的打击相当大,他瞅瞅窗外的天气,傍晚时分,没有飘雪,天气还算不错。 要不把自己洗一洗?呆籽这么考虑。 有了这样的打算,呆籽很快付诸于行动,不过他没有选择烧水,而是直奔温泉池子。 山腰有一处水温暖和的水池,天冷的时候呆籽最爱窝在水池里把自己泡成一颗有热度的种子。 呆籽三两下收拾好干净的衣物,背起自己的小包袱。息景和秦霄宇外出狩猎还没回来,呆籽计划给白乌鸦说一声,却找不到白乌鸦,到处不见鸟影,唯有作罢。 满心欢喜地跑到温泉,池内没有其它生灵,呆籽把自己扒光光跳入水中,玩到尽兴才游回池边,头枕石块闭目养神。 洗去泥土味,呆籽浸泡在温水里,种子特有的浅淡味道徐徐散发出来。 毫无任何征兆,四周猛然震动,水面晃动得特别厉害,群鸟惊飞,急匆匆的逃命。呆籽睁开眼,环顾四周。 紧接着,又是一阵强烈摇晃。 扑通一声,一团黑乎乎的物体掉入温泉,激起了水花。 ****** 呆籽:尸体兄! 尸体:? 呆籽:你闻闻,我没怪味,真的~ 尸体:…… 第4章 飞溅的水珠让呆籽下意识往后退,他一手抓住池边的石块,一手伸向自己的衣物,他的指尖刚碰到里衫,半空一声刺耳的断裂声响,瞬息间,又是一团不明物体掉进了温泉。 不敢再有丝毫迟疑,呆籽一跃跳上岸,他一边抓起干净衣服马上往身上裹,一边光着脚丫朝连连往后退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呆籽的视线投向温泉池子。 惋惜的情绪顷刻涌上心头。 突如其来的变化,温泉完全牺牲了,死得相当彻底,呆籽相信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都对这个水池提不起丁点兴趣。 两具腐坏的尸体漂浮在泉水中,畸形的四肢,长爪锋利的恐怖,大大的脑袋,突兀的眼珠瞪得老大,一张血盆大口,牙齿参差不齐。 呆籽嘴角抽搐,他的眼睛又被不好的画面污染了。同样是尸体,不知名的尸体兄的模样可比温泉里的两只好了无数倍。 常年跟在师父息景身边,呆籽习惯了赏心悦目。息景是一等一的美人,息景的情郎每一世转世也均是可圈可点的英俊男子,虽然两人的相会画面大都属于不适合少年们观赏的场景,可至少两人无论穿不穿衣服都非常耐看。 呆籽表情痛苦地瞅了一眼温泉,尸体落入水里竟流淌出了黑色的血液,黑血转眼将清澈的温泉水染得改变了颜色,一池污水散发出恶臭。 闻了闻自己的胳膊,呆籽深感欣慰,幸好没有奇怪的味道,要不是他及时蹦出来,恐怕这次真的要变成有怪味的种子了。 微雨山的异动仍在持续,林中的生灵均变得躁动不安,呆籽仰头望了望天空,飞鸟们异常惊恐,叫声满是警示。 为了避免再从上面掉下来一只尸体洗澡,呆籽认为自己相当有必要立刻远离温泉。 没时间细想,呆籽拽起外袍披在肩头,他来不及穿鞋,匆忙抱起脏衣服朝山顶的小宅院狂奔。 积雪覆盖下的山路刺得脚底生疼,呆籽才跑出几步,温泉忽然一阵巨响,池中的黑水冲上半空,丑陋的尸体踏着水珠,随即腾空而起,它们在死亡之际缓过一口气,又开始追寻自己的猎物。 下一刻,呆籽头顶一黑,月光被尸体挡住。呆籽站在阴影之中,心里大喊不好,他急忙跳向旁边,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可惜高大的树木不足以隐藏一颗种子。 大树被怪物拦腰撞断,轰然倒地。 几百年来,呆籽早已适应了微雨山的沉闷舒缓,这般不合时宜的强烈动静,眼前的热闹来得分外诡异。 飞来横祸,呆籽深深意识到这种可能。 与其面临未知的灾难,呆籽宁愿过微雨山数十年如一日的慢悠悠的日子。可惜,以往的岁月一去不复返。 尸体在身后穷追不舍,呆籽手忙脚乱的躲避攻击,他愤愤埋怨,这年头,尸体们好的不学,就知道诈尸。 一路跌跌撞撞,呆籽心里着急,又有一点害怕。 两具尸体前后夹击,把呆籽困在其中,进退无路。 呆籽郁闷,他出门泡澡忘了看老黄历,当天肯定是诸事不宜。他犯愁,面前的尸体步步逼近,它肚子上面一道长口,随着动作,黑血不停流淌,血液发出臭味,一种腐烂的恶心气味。 呆籽苦闷的不行,生怕被这种味道熏得自己变臭,他连连摆手,奈何那种味道充斥四周,挥之不去。 尸体猛地扑了过来,呆籽侧身避开,快速往后退了几步,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身后还有一具尸体,于是拼命躲避。可惜为时已晚,尸体锋利的爪子伸到眼前,直逼面门,呆籽不得已用怀里的衣服挡在脸上减弱对方攻击的力度。 衣物瞬间撕破,呆籽心疼且无奈,花妖喜好替人缝制衣物,可也厌恶别人不珍惜自己的劳动成果。 呆籽这套衣服新鲜出炉,完工没几天。 感叹的同时,地面传来碰撞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到了石块上面。呆籽循声望去,意外发觉是男子给自己的那一颗黑色珠子。 呆籽犹豫不决,思考此时此刻有没有必要捡回掉落的珠子,但尸体们毫不迟疑,它们果断丢开呆籽,转身扑向珠子,随后竟为了争夺黑色珠子厮打起来,打得头破血流。 对眼前的场景十分困惑,呆籽愣愣地抱着撕破的衣服,光着脚丫站在雪地围观尸体对打。 两具尸体争执不下,难分高低。就在这时,一抹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天而降,速度快如闪电。 呆籽耸肩,怪事年年有,两具尸体打不过瘾,又来了一个。 不过,这次出现的并非尸体。黑影手握七尺长剑,行动敏捷,呆籽还没看清对方的动作,黑影手起刀落砍断两具尸体的脑袋。失去脑袋的尸体软绵绵的倒在地面,继而化为了一滩恶臭的黑水。 黑影用剑尖挑起水中的珠子,用黑色斗篷擦了擦。 斗篷盖得严实,呆籽看不真切对方的模样,望着面前这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呆籽心情复杂。 黑影动作一缓,往前迈了一步,伸出手把黑色珠子递给呆籽。 呆籽愣了片刻,这才接过珠子,说道:“谢谢。” “三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不必这么客气。”黑影笑道。 陌生的男声飘过耳畔,呆籽顿时懵了,他虽与尸体兄不熟,可之前听过对方说话,尸体兄的声音不是这样的。 呆籽好奇地抬头望去,对方揭开黑斗篷,一双带着笑意的双眼落在呆籽身上。呆籽对尸体兄的眼睛记忆深刻,他非常确定,这人并非自己之前遇到的尸体兄。 “我叫凉昼,是凉夜的二哥。”对方微笑着拍拍呆籽的肩膀,见呆籽一脸诧异,他笑着说,“三弟不爱说话,肯定没向你提到过我。” 呆籽哭笑不得。 别说什么二哥不二哥,尸体兄连自己的名字也不曾告诉呆籽。 呆籽尴尬地笑了笑,不知如何应答,却意外发觉凉昼的目光转到了自己身后。 他别过头一看,尸体兄出现的悄然无息。尽管兄弟俩均身穿黑色斗篷,但呆籽不得不由衷感慨,相同的穿着,凉夜愣是比哥哥穿的好看,他比自家二哥长得帅气许多,尤其是眼睛,带着无尽的吸引力。 仅一个眼神,立刻就能把人迷得心里颤。 呆籽握着手里的黑色珠子,之前想要物归原主,但凉夜走得太快,这次时机不错,得知了名字,也有归还珠子的机会。 呆籽抬高手,露出手心的珠子:“那个……” “居然有心情在这儿聊天,你俩办事什么时候才能够分清轻重缓急?” 一个女声打断了呆籽的话语,呆籽仰头望上看,树枝上,又见一件熟悉的黑色斗篷,不同的是这次斗篷下方露出了锦袍的裙摆,女子提高了音量,话语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立刻去镇魔洞。” “知道了,大姐,这就去。”凉昼笑容轻松。 见到斗篷大姐的那一刻,呆籽无言加倍,家族传统如此可怕,感情三兄妹都染上了穿斗篷的嗜好。 凭良心说,凉夜模样帅气,凉昼长得挺不错,相信大姐条件肯定也不差,他们何苦天天裹着自己,世间又损失了一道美化视野的好风景。 凉昼虽应了大姐的话,但没立即走,他靠近了呆籽些许,似乎闻到了什么,他表情微微一变:“小种子,你身上是什么奇怪味道?” 凉昼正要仔细判别气味,哪知凉夜冷不丁的扬起手,不许凉昼再往前,凉夜默默地看着二哥,一声不吭。 半晌,凉昼没奈何地摆摆手:“真小气,我又不是和你争。” 他一边叹气,一边跟随大姐凉云先一步赶往镇魔洞。 凉夜站在原地,静静地打量呆籽。 身上的水润湿了里衫,外袍歪歪斜斜地裹在外面,腰带没系稳,衣冠不整的呆籽显得颇为狼狈。 呆籽抓紧破损的衣服,低头盯着自己的脚丫,在雪地站了一会儿,没穿鞋,脚冷。 他本是心情美好的出来泡温泉,哪知两具尸体突然掉下来弄脏了泉水,不仅如此,尸体还拼死拼活坚持不懈地追杀他。呆籽不懂,凉夜给他的黑色珠子到底是何方宝物。 不一会儿,凉夜倾过身贴近呆籽闻了闻,在温泉里洗得干干净净的呆籽,此刻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种子气息。 呆籽头顶冒烟。 这家人要不要这么奇怪,见面不说话,却左闻闻右闻闻判断他身上有没有奇怪味道。 呆籽坚信自己是爱卫生的好种子,刚把自己洗得香喷喷,衣服也是才换的,他绝不接受自己是一颗有味道的脏种子。 除了不发芽,他其余各方面纯属正常。 不待这么欺负种子的。 凉夜站直,给出了结论:“你中毒已深,再不治疗将性命堪忧。” 闻言,呆籽半天无法思考,他忧虑问道:“你是大夫?” “它仅可保你一时安稳。”凉夜没回答呆籽的问题,而是抬起呆籽的手,呆籽手中静躺着那颗黑色的珠子。 话音刚落,凉夜再次风一般的消失了。 呆籽重度内伤,他宁可凉夜像白乌鸦一样话多,寡言的尸体伤不起。 ****** 呆籽:尸体兄,话少对身体不好,我来陪你聊天(^-^) 尸体兄他二哥:大姐喊他回家吃饭,他不在~ 呆籽:⊙o⊙ 第5章 呆籽不怎么记得自己的过去,为数不多的记忆是天寒地冻肚子饿,息景给他买了热包子,于是他跟着息景来到了微雨山。 他在意自己的出生,可也不强求,他相信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总有一天,他会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在微雨山的生活算不得富裕,但是轻松自在,呆籽跟随息景左右,息景教他读书识字,教他如何修行,呆籽对师父向来恭敬。至于白乌鸦,一张乌鸦嘴,时常有点口不择言,可大白心地不坏,总的来说是一只好鸟。 与息景和白乌鸦窝在微雨山山顶的小宅院,呆籽觉得自己过得很快乐。 然而,这一切如今发生了改变。 突然有人告诉他,他中毒已久,小命垂危,无疑是晴天霹雳。呆籽梦想着自己将来开花结果,哪知他尚未发芽,竟面临死亡危机。 凉夜的话是否可信,呆籽判断不了。他握拳,尽快把事情经过告之师父,很有必要。 呆籽跑回小宅院之前,白乌鸦在半路找到了他,催促他快些回去。 房间内,息景脸色相当难看,眉头拧紧了。 息景与秦霄宇狩猎,满载而归,两人心情大好,边走边讨论晚上的菜品。岂料秦霄宇拎在手中的猎物突然尸变,死气沉沉的尸体在秦霄宇手上咬了一口。 尸毒扩散极快,秦霄宇的左胳膊眨眼没了知觉。息景心急火燎,以最快速度替情郎驱了毒。只是秦霄宇凡人身躯,驱毒效果并不理想。 这一刻,秦霄宇躺在床内,脸色略显苍白,呼吸不怎么平稳。呆籽用种子皮想都清楚,息景的心情该有多恶劣。 秦霄宇受伤,息景懊恼不已,他怪自己不应该一时高兴而大意,没料到猎物的尸体竟出现异变。幸好伤势不太严重,秦霄宇稍加休养就能康复。 见呆籽平安归来,息景稍稍松了一口气,叮嘱道:“微雨山的异常来得古怪,你留在屋内千万别出门。这座山安宁了两千年多年,看来是闷久了。” 息景有预感,有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息景不怕灾祸,再多的苦难他扛得住,只求秦霄宇平安无事。 息景特别紧张秦霄宇,这些年来,镇魔洞的躁动从未如此强烈,难得秦霄宇进山陪自己一阵子,居然发生这种事,自己不禁怀疑,天帝故意在考验他们,要撕裂这段脆弱虚假的感情。 不管别人怎么看待自己,息景扪心自问,他真心喜欢对方。 望着床上的秦霄宇,息景扬起笑,他的心好痛,痛得难以呼吸。 呆籽备了晚饭,息景胃口不好,没吃多少,一直守在床边不吭声。 瞄了眼自顾自斟酒的白乌鸦,呆籽放下碗,转向息景:“师父,我想问你一件事,可以吗?” 息景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呆籽往下说,呆籽摸出黑色珠子交给息景,把遇到尸体兄以及尸体兄三姐弟的事情粗略说了一遍,末了,呆籽大胆猜测,那三人这时极可能在镇魔洞内。 听呆籽说完事情经过,息景反复看了看黑色的珠子,若有所思。有道是,有心栽花花不开,他万万想不到,寻找许久的人竟如此出现眼前。 息景颇为感慨,喃喃道:“鬼医凉夜,呆籽,这个人可是你的救命药。” 呆籽苦笑,息景说这句话等于肯定了尸体兄的话,自己真如尸体兄所说病了,病得还不轻。呆籽求助的目光投向息景:“师父,我到底得了什么病,是不是快死了?” 息景沉默片刻,目前尚未找到病因,他本不愿早早告诉呆籽这个不怎么让人开心的消息。若凉夜现身微雨山是天意,或许这是呆籽一生的转机。 尽管呆籽至今没能在春天成功发芽,破土而出,但呆籽乖巧听话,一点儿不笨,息景教他的处世之道学得非常快。 息景长久的遗憾在于,自己的乖徒弟得了怪病。 每隔十年,呆籽头痛发作,痛得死去活来,待到病痛减轻,呆籽也将十年累积的知识丢得所剩无几。 值得欣慰的是他没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他记得自己名叫安然,小名呆籽,息景是自己的师父,白乌鸦是值得信任的朋友。 息景外出时间太有限,他让白乌鸦带呆籽走访名医找寻治疗良方,奈何效果甚微。 呆籽依旧在发病,一次比一次严重,一次比一次痛得厉害,他不停的学习和不停的遗忘,十年一个轮回。书房里的书,呆籽看过多少遍,也就忘了多少次。 不仅仅是学到了常识,呆籽同样会忘却那些曾经相遇的人。 呆籽忘掉了杨岳峻。 息景从不主动在徒弟面前提起这个人,但也不阻止杨岳峻每年给呆籽写信。是否与杨岳峻见面由呆籽自己做决定,息景尊重徒弟的选择。 然而,呆籽一直以来都没有去见这位世间的君王。息景明白,不管记不记得,呆籽的心早已为呆籽做出了决定。 息景有心培养一名徒弟继承衣钵,偏偏呆籽学得多忘得多,事到如今,他唯有改变最初的打算,培养呆籽成为微雨山小宅院勤劳刻苦的少年,无忧无虑的过日子。 呆籽的生活比息景和白乌鸦平缓简单,他一丝不苟地照顾自己师父和朋友。 近年来,息景与秦霄宇感情稳固,每月十六,白乌鸦飞往国公府邸,呆籽则前往九叔的酒庄。 息景不放弃治疗呆籽的各种可能,就像他锲而不舍的寻找自己每一次轮回的情郎一样,他坚信,只要不放弃,就有希望。 鬼医凉夜是解救呆籽的契机。 对此,呆籽十分惆怅。 六百年了,他第一次认清自己。他是一颗中毒的病种子,难怪他不发芽,自己病得都快死了,哪来动力发芽,他再把自己埋在土里估计换来的只能是辞世长眠。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息景告诉呆籽,鬼医凉夜医术造诣出神入化。 凉夜行踪飘忽,神出鬼没,白乌鸦找了很久也未能寻得凉夜的下落。凉夜出现在微雨山,对呆籽而言是福,可对微雨山来说,这没准是祸,凉家三姐弟出入镇魔洞目的是何尚不能确定。 由于凉夜不爱说话,更不怎么理人,他治病完全看心情,他会挑选顺眼的病人进行医治,一旦他不乐意,纵是万两黄金也拦不住他拂袖而去。 根据呆籽的描述,凉夜既问了呆籽的名字,想必对呆籽印象尚可,他交给呆籽一颗材料未知的黑色珠子,应当不是见死不救。 只是,凉夜并未确切说明,他愿意治疗呆籽。 既然是传说中的名医,呆籽稳了稳情绪,打算把黑色珠子一口吃掉,药到方能病除,生病不吃药不能解决问题。 他刚张大嘴,白乌鸦瞬间白脸变黑脸,它的翅膀大力拍打呆籽手背,恨不得将呆籽与黑色珠子一起拍碎:“靠,凉夜给的药,你问也不问往肚子里吞。悔绿肠子是小,变得不伦不类保准你后悔一辈子。” 呆籽眨眨眼,不明所以。 白乌鸦清了清嗓子,讲了一个流传广泛,惨不忍睹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很久之前,湖底住了一只厉害的大妖怪,他痴迷美人,夜夜左拥右抱。 频繁沉溺于欲望之中,常年累月丰富多彩的夜生活逐渐掏空了大妖怪,终于某一天,昔日生猛的大妖怪心碎的发觉,自己苦逼的萎了。 大妖怪难以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他抓来很多药师,为他治病的大夫均难逃魔爪。 而后,大妖怪抓住了当时年少的凉夜,他命令凉夜为自己配药,药物必须见效快效果持久,不然凉夜死无全尸。 凉夜想了想,炼制了一粒药丸。他告诉大妖怪这粒药丸用于涂抹,需要时方才使用。 大妖怪得到药丸的当晚,伺候他的美人小心翼翼地捧着药丸,在大妖怪腿间之物轻柔涂抹,哪知美人仅是轻轻一揉,大妖怪立刻有了反应,一夜下来,效果奇好无比。 大妖怪重拾生猛,而凉夜获得了一颗夜明珠以及名医的好名声。 惨剧发生在一个欢声笑语的夜晚,大妖怪一床美人,个个如花似玉,粉嫩欲滴。大妖怪早已腻烦夜夜涂抹的生活,迫不及待的想要从此长期稳定,毫不犹豫的,大妖怪吃掉了那颗药丸。 随之而来的是湖底撕心裂肺的哀嚎。 “大妖怪出了什么事?”呆籽捏了一把冷汗。 “如愿以偿,再也不愁萎了,”白乌鸦抿了小口酒,它在身下比划了几下,贼笑,“而且,下面的数量变多,英勇无比,简直气壮山河。” 呆籽盯着黑色珠子咽了咽口水:“这样不好吗?” “当然好,一人可任意力战一群美人。”白乌鸦缓了缓,半睁着眼,“可惜原本只有那么大,数目增加越多,每一个就越小,小的跟绣花针似的。” 白乌鸦说着,声音不由上扬,屋内的视线全移去呆籽身上。呆籽偏偏脑袋,低头看了看自己裤腰再往下的位置。 一堆绣花针,完全无法直视。 秦霄宇受了伤,驱毒之后十分疲惫,没听到他们的谈话。 情郎不知对话内容,息景无所畏忌地笑了起来,啧啧叹道:“大白,你这样不好。呆籽是未经人事的孩子,下面的重要他理解还不够深刻。” “就你懂。”白乌鸦鄙视地瞅了瞅息景,这个祸害微雨山道德风范的荡夫,竟然好意思说这种话,白乌鸦轻哼一声,戏谑道,“其实你的也没那么重要,有没有不要紧,多了少了大了小了都无所谓,反正秦霄宇的好用就成。” 呆籽黑线:“……” 息景蜷起手指,用力一弹,一团光闪电般冲向白乌鸦,白乌鸦抱稳酒瓶果断侧身,躲开了。 “靠,又打头。”白乌鸦咆哮,“难怪我发现最近有点变笨了。” 呆籽捂脸。 他宁可相信白乌鸦是酒喝多了醉笨的。 不敢吃掉珠子,呆籽拿出小块布,把珠子包裹好,随身携带。 下次再遇见凉夜,他先得问一问这颗黑色珠子的使用方式。 第6章 几人闲聊了一会儿,白乌鸦抱着它的酒瓶飞回了树上的小木屋,呆籽推开门往外走,息景叫住了他。 “师父,有什么事吗?”呆籽问道。 息景笑容温和,语调轻松:“下次买酒记得下毒,毒哑那只口无遮拦的傻鸟。” 呆籽一头冷汗,干笑:“师父,这样不好……” “开个玩笑而已。”息景微笑依旧。 呆籽冷汗加剧,师父,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息景顿了顿,语气放缓了:“凉夜既然来了微雨山,一时半会儿走不出这里。呆籽,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呆籽挠头,他不太明白师父所说的机会具体指什么。 “对你来说确实有点早,”息景摸了摸下巴,“但是,尽快收获凉夜,把这个男人留在身边,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呆籽无语哽咽,凉夜又不是果实,他怎么可能收获这个沉默的尸体兄。 息景再三打量呆籽,连连叹气,他拍拍呆籽的头,意味深长:“果然太早了,你如今的年龄还不具备诱惑力。少年的身体,少年的相貌,少年的穿着打扮,从头到脚都太嫩,不过,个人嗜好千差万别,没准凉夜就好这一口……” 听着息景自言自语为自己的将来考虑,呆籽痛苦地扭过头。 两人的关系,不是仅有息景和秦霄宇这类,朋友有难亦会出手相助,更何况,呆籽此刻需要的明明是治病的大夫,绝非点燃欲火的男人。 回到房间,呆籽躺在土坑里的小床,他侧过身盯着泥土。 一会儿,他摸出小布块,贴近鼻尖闻了闻,珠子的气味透出布料,一股淡淡的药味,呆籽相信这应当是一颗药丸。 可是,刚才听了白乌鸦讲故事,呆籽没信心吃掉药丸。故事是否真实是一部分原因,对自己病情的担忧是另外一部分原因,呆籽需要确定药丸的药效,也需要了解自己的病因。 迷迷糊糊睡了小会儿,天边已微微发亮,呆籽裹着被子翻过身,毫无任何征兆,地面又开始剧烈的震动,泥土散落覆在被子上。呆籽打了一个哈欠,坐起身。 眨眼间,他的屋顶整个没了。 一个黑乎乎的丑陋脑袋探进屋内,血红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呆籽。四目相对,呆籽睡意全无,他警惕地跳出土坑,在对方下一次攻击到达之前,琢磨自己如何躲避。 突如其来一阵疾风割得脸生疼,呆籽伸手挡了挡眼睛,顿感腰间一道力,白光一闪,将他卷入半空。 呆籽正欲挣扎,已稳稳地落在白乌鸦后背。 这一刻的白乌鸦比平时大了数倍,堪称一只巨型的战斗大鸟,它羽毛纯白如雪,明亮的黑眼珠紧盯伏在呆籽房间附近的怪物。 白乌鸦的爪子往上一扬:“接住。” 呆籽下意识抱稳对方抛上来的重物,看清之后,呆籽倍感无力,竟是一坛女儿红,呆籽对白乌鸦的认识提升到了一个新境界。 处理了酒罐,白乌鸦愤愤不平地俯视地面,那些怪物不仅削平了呆籽的屋顶,还摧毁了白乌鸦的小木屋以及它收藏的空酒坛。 “鸟爷不发威,你当爷是病乌鸦。” 白乌鸦大喊,它用力拍打翅膀,一道道白光如同利箭直冲地面,呆籽来不及阻止,地面已然陷入混乱,微雨山的小宅院顷刻化为乌有,废墟扬起烟尘。 呆籽抹汗,白乌鸦太激动了,师父他们还在屋内休息,不知及时出来没。 所幸,息景两人平安无事,宅院坍塌的同时,他与秦霄宇悄然落在鸟背。 息景扶着秦霄宇躺下,他掸了掸肩头的灰,俯视脚下的残垣断壁,眼底闪现浓烈的杀机。 这是呆籽十分畏惧的一种表情,通常在情郎遭受伤害,息景情绪大变,这时的息景不见笑容,表情极冷,愤怒的气息瞬间弥漫,他双唇紧闭,杀戮随时随地会爆发。 息景握紧拳头,手因情绪剧烈起伏而颤抖,就在息景即将冲下去大开杀戒的刹那,秦霄宇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秦霄宇不懂对付山林的怪物,但他能够看懂心上人的心情,他稍稍用力,制止了对方的动作:“息景,冷静点儿。” 轻飘飘的一句话,火速唤回了息景濒临狂化的意识,他看着秦霄宇,眼神顿时温柔起来:“霄宇,你感觉怎样,会不会很难受?” “我没事。”秦霄宇支起身,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息景在秦霄宇身旁坐下,秦霄宇搂住他,安抚息景不稳的情绪。秦霄宇如今一介凡人,息景的力量在微雨山又备受限制,倘若息景的力量能转入秦霄宇体内,息景会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灵力全给对方,不让秦霄宇受到丁点伤害。 秦霄宇懂得息景的担忧,他轻轻吻了吻息景的唇:“在世间,我征战沙场,挫敌无数,可一旦来到微雨山,我没有相应的力量应对这儿的一切,我不能保护你,还在拖累你。” “不是这样,”息景摆摆头,“是我连累了你,我亏欠你太多,我……” 息景还要继续往下说,秦霄宇的吻封住了息景的唇。 一切尽在不言中。 呆籽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打断了师父和情郎温存,怪物围攻的紧要关头,呆籽实在是必须告诉息景目前的形势,怪物的动静分外诡异。 “师父,你看,那些死掉的怪物不对劲。”呆籽指向小宅院的位置。 瓦砾下,一滩滩的黑水起了变化,黑水沿着断墙徐徐往上爬,它们大肆吸取山岭的灵气,飞快恢复了形态。 怪物们全数复活。 “他娘的,感情是一群打不死的丑八怪。”白乌鸦展开翅膀往上飞了一段距离,地面复活的怪物齐刷刷地抬起头,它们仰望半空,目光跟随上空的猎物移动。 下一刻,它们呲牙咧嘴直逼白乌鸦而来。 “快逃。”息景喊道,绝不能让这些怪物靠近分毫,它们散发的恶臭会伤害秦霄宇。 与此同时,白乌鸦在半空闪过一个亮点,飞远了。 白乌鸦向来对自己的飞行速度具备极度信心,然而,再快的速度也无法冲出微雨山的束缚。 无论是白乌鸦,还是息景和秦霄宇,包括呆籽在内,他们此刻均走不出微雨山的范围。 白乌鸦急速在微雨山上空飞行,每每撞到笼罩山林的符阵,它忍不住骂骂咧咧抗议两句。 呆籽瞅着身后穷追不舍的怪物犯愁。 “师父,我们现在该去哪儿?”作为一颗非战斗型的种子,呆籽压力很大。 息景稍稍思索,随即应道:“擒贼先擒王。” “太好了,”闻言,白乌鸦兴奋起来,“鸟爷我很久没能痛痛快快打一场,爪子痒得不行。” 白乌鸦卷起一阵风冲向镇魔洞。 镇魔洞与呆籽之前所见已大不相同。 洞口附近的树木花草全死了,飞禽走兽能逃的都逃走了,四周一片死寂,封住洞口的符阵不停发出刺眼光芒,艰难抵挡从内而外的强力攻击。 洞外的平地盘坐三人,他们正支撑符阵,避免符阵遭遇击碎的命运。这三个人呆籽见过面,不算熟识。 凉云的斗篷扯开了几道大口,一道伤痕划过脸颊渗出鲜血,她颦眉冷对镇魔洞,神情甚是冷艳。呆籽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洞口惊现一团模糊的影子,目前看不清长相。 影子每撞击符阵一次,微雨山随即颤抖一次,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而战栗。 白乌鸦落地的那一刻,破裂声刺痛耳朵,符阵生生地撕开了一条裂口。 “大姐,符阵撑不住了。”凉昼咬紧牙关,额角渗出了汗水。 凉夜脸色微白,他距离洞口最近,身上的伤也最多,他一言不发,死命支撑着。 凉云凝望洞内的影子,神情逐渐坚毅。她心中了然,看守镇魔洞是凉家历代的重责与荣耀,身为大姐,她理应身先士卒,护得弟弟们的周全。 凉云猛地站起身,她面无惧色,冲向镇魔洞。 她的身体融入符阵,立即修复了符阵的损伤,她绝不能让魔物踏出镇魔洞半步,魔物不仅会使得微雨山生灵涂炭,还是世间的可怕浩劫。 “大姐。” 凉云冲入镇魔洞,凉昼惊呆了,他握紧长剑想也不想就朝镇魔洞冲去,凉夜制止都来不及。 三人阵法失去了两人已然失效,凉夜抬眼望着镇魔洞,眉宇间的愁意加深了。 白乌鸦和息景对视一眼,商讨擒贼先擒王的计划是否应当继续,他们很快达成了共识,暂时别靠近镇魔洞比较妥当。 呆籽滑下鸟背,他走近凉夜,关心凉夜的伤情,他的救命医师若不幸掉气,他的未来又黑暗了。 凉夜在原地打坐,闭目疗伤,他淡淡问道:“你为什么不吃药?” 吃药?呆籽心里一惊,他翻出黑色珠子:“你指的这个药丸?” 凉夜并未睁眼,空气里,他能够闻到珠子的药味。 如此神乎其神的药物,加上白乌鸦的故事,呆籽不问清楚怎么敢吃,他坚持问道:“这粒药丸直接服用?” 凉夜点点头。 得到凉夜的回答,呆籽一口吞掉了药丸。 秦霄宇不明所以,仅是好奇为何白乌鸦和息景的视线不约而同往呆籽身下某处移去,很显然在考虑相同一件事。秦霄宇好奇心不重,没有多问。 呆籽心颤颤地吃了药,他的身体没感到任何异常,看来他逃过了众多绣花针屹立不倒的麻烦。 有些事想要问凉夜,呆籽蹲在凉夜身旁,却见凉夜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脸色苍白,熟悉又陌生的画面让呆籽涌起不好的感觉,他迟疑着伸出手指,探了探。 糟糕,又来了,凉夜没有呼吸,没有脉象,身体慢慢变冷。 呆籽觉得,凉夜应该改名为凉尸。 呆籽向息景求助,息景判断再三,认为凉夜仅是驱毒疗伤,问题不大。 洞外,能够复活的怪物越聚越多,而凉云和凉昼又进入了镇魔洞,生死未卜,目前把尸体状的凉夜留在镇魔洞附近明显不适合,呆籽咬咬牙,吃力地背起凉夜踏上白乌鸦的后背。 整座微雨山危机四伏,能让他们稍作休息的地方仅剩一个。 微雨山货真价实的山神小屋。 ****** 呆籽:尸体兄T^T 凉夜:嗯? 呆籽:我不要众多绣花针,好可怕T^T 白乌鸦:惨痛的事实告诉我们,药不能乱吃。珍爱生命,远离鬼医~ 第7章 山神小屋,实则一间破旧的茅草屋,家徒四壁,简陋至极。 息景来过这儿两次,对此般景象极度不理解。他想不明白原本的山神去了哪儿,也不懂得这位山神的喜好,山神居住在如此简陋的房屋很长岁月,换做息景绝对要发疯。 小屋虽简陋,却出人意料的稳固,门外有罕见的古老阵法,纵使恶兽凶灵也对此畏忌几分,不敢轻易上前。 曾经有一次微雨山出现异变,息景与白乌鸦四处溜达寻找安全的落脚地,意外发现这间小屋不曾受到丝毫影响。他俩进屋寻找了一番,屋内的布置一目了然,任何值得搬走的物品都没有。 息景认为这儿曾居住了山神,是因为这里的石头,不论是石床还是座椅,甚至于屋外布阵的巨石,石块表面全刻有蛇纹。 这是力量的彰显,也是所属的记号。 如果微雨山曾居住有一条具有威慑力,让其它生灵不敢贸然靠近的大蛇,息景相信大蛇的存在等同于山神。 只可惜,除了一些刻有蛇纹的石头,息景再也找不到其它具有价值的宝物。 追至小屋附近,暴戾的怪物发出了难受的低吼,石阵令它们非常不自在,阵法抵挡了它们前行的道路,割破了它们腐朽的身躯。 暂时不用担心怪物的威胁,呆籽背着凉夜进入茅草屋。 呆籽现在个头仍小,身形瘦弱,凉夜比他高出一大截,也重得多。呆籽背凉夜,怎么看怎么像是虐待少年。 屋内有且仅有一张石床,息景取下外袍铺在床上,让秦霄宇躺着能够稍微舒服一点儿。师父眼里心底全是情郎,呆籽哪敢打那张小床的主意,他拂了拂石凳的灰尘,扶着尸体凉夜坐下。 他抬头朝上望了一眼,屋顶没剩几根稻草,大洞足以直接看见蔚蓝的天空。幸好是晴天,假如下雨,呆籽深感这屋铁定淋湿得一塌糊涂。 平时,偶有打架斗殴,白乌鸦是主要战斗力,息景近距离围观,呆籽远距离围观,免得稍有不慎,猛兽扭头欺负呆籽。 如今不利条件增多,息景要照顾受伤的秦霄宇,常年无战斗值的呆籽得背着没有呼吸没有脉象的凉夜,让人欣慰的是主要战斗力白乌鸦一如既往,它抱着自己的女儿红,远望石阵外面的怪物们。 休憩的时间不到半个时辰。 怪物们发疯似的撞向石阵,满地尸体一次次死亡,一次次复活。山神小屋抖得厉害,屋顶寥寥无几的稻草掉没了,光秃秃的屋顶几根木梁摇晃得呆籽神经紧绷。 “不好,快逃。”白乌鸦大吼一声,跳起来就往外飞,没飞出多远,一根木梁重重落下,紧贴呆籽砸向地面。 呆籽扶稳没有知觉的凉夜,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 他欲哭无泪,这不是欺骗感情么,明明说山神小屋比较安全,呆籽横看竖看没看出这里如何安全了。掉下来的木梁差点砸到头,得不偿失。 呆籽喊道:“大白,快来帮……” 他还没说完,小屋塌了。 呆籽眼前一黑。 他脑中闪过的第一个想法竟是,房屋不结实真可悲。 呆籽以为自己注定得不幸被木梁砸中,哪知崩塌发生的瞬间,他脚下一空,掉进了一个黑灯瞎火的地方。 身体速度往下落,呆籽重重地摔在不平整的石块上,他嗓子一紧,吐出一口鲜血。 好半天才缓过气,呆籽难受地睁开眼,他咬紧牙撑起身体,点燃了妖火。火焰燃烧的瞬间,光线照在一个特别醒目的物体上,呆籽嘴角抽搐,妖火险些熄灭。 那是一只锋利的鸟爪,勾着一个骷髅头,呆籽不敢轻举妄动,他扬起手抬高妖火,顺着爪子往上看,从爪子到腿,再移至鸟头。假如这时看到白乌鸦的大脸,呆籽肯定会感动的哭。 奈何此鸟非彼鸟。 呆籽深吸了一口气,压了压急促的呼吸,额头冒出了冷汗。 他面前正蹲着一只奇异的大鸟,怪鸟身形高大,翅膀收在后背。它脸上戴着一个面具,面具的花纹分外瘆人,仿若一张七窍流血的人脸。 呆籽摸不准这是石像还是活物,他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引来其它更危险的生灵。 冷不丁,怪鸟的眼珠突然转动了,朝着呆籽径直扑了过来,呆籽顾不得浑身疼痛,拼命往后跑。 砰的一声,某样东西倒在地面,怪鸟口中发出呜呜的恐吓声,爪子死死扯住这个黑乎乎的物体。 呆籽晃眼一看误以为是尸体,甚至担心对方是悲摧的凉夜,可仔细一瞧,竟是一个精致的人俑。人俑动作诡异,他的双手卡着脖子,嘴张得特别大。 怪鸟开始颇有兴致的摆弄人俑,暂时没心思追逐呆籽。 呆籽轻手轻脚地往后退,冷汗打湿了里衫。 他清晰记得,自己上一刻身处怪物围攻的山神小屋,这一刻却不知掉进了什么地方,师父不见了,白乌鸦也不见了。他没退几步,脚下绊倒了某个不明物,险些摔倒。他稳住身体,低头看了眼,顿时百感交集。 凉夜倒在地面一动不动,维持着最初的姿势,掉下来时仿佛没受到多少影响。 呆籽探了探对方的呼吸,随即意识到自己犯傻了,凉夜始终没呼吸,他伤势如何,是死是活完全判断不了。 并肩扑地的伙伴不能轻易抛弃,呆籽深吸了一口气,他背起凉夜,摇晃了几下才站稳。肩头沉重,呆籽不由愤愤想道。 尸体兄,你坚持住,我的病还盼着你来治。 呆籽环顾四周,身后有一只玩耍人俑的怪鸟,前方是凶险未知的石道,均无安全可言。 他定了定神,决定往前走。 同一时间,身后的情况突变。人俑发出了奇特声响,一股黑气自人俑口中冒了出来。怪鸟一声悲鸣,立刻松开了爪子,可惜为时已晚。 爪子眨眼间变成了白骨,怪鸟疼得到处乱撞,黑气紧紧环绕住它,怪鸟片刻间仅剩下一副骨架。怪鸟脸上的恐怖面具落地,扬起了灰尘。 事情发生的相当突然,呆籽深感浑身的血液结冰了,他哪敢迟疑,背着凉夜立马逃命,连滚带爬地往前跑。 呆籽深刻体会到白乌鸦埋怨时说过的一句话。 他娘的,这种程度的危机,天帝居然不给提示,再多九条命也不够用。 沿着石道跑了一段路,眼前骤然开阔,呆籽脚下踩空,他及时稳住脚步才没有掉下去。他聚集妖火,竭力照亮周围。 妖火飞向空中,映亮了眼前的景象。 呆籽面前有一个深坑,半空悬有密密麻麻的绳索,吊挂了数量惊人的白骨,人的骨头和动物的骨头均有,触目惊心。深坑内堆满了方才那样的奇怪人俑,人俑表情痛苦,大力卡着自己的脖子。 致命的是,除了半空不知道会不会断掉的绳索,再没有其它路通往对面。 呆籽不禁心寒,他捏了捏自己的脸,如果是噩梦就快点醒来,他宁可躺在土坑打滚,也不要被莫名其妙的东西啃光光。 呆籽硬着头皮尝试往回走,却见黑气啃完怪鸟已追了过来,后方有黑气夺命,前面仅有一条不是路的路。 他叹了口气。 尸体兄,快醒醒,我们要死了。 呆籽进退无路,急得焦头烂额,石道内霎时推开一道石门,白乌鸦站在门旁,疾呼:“呆籽,快闪开。” 与白乌鸦生活久了,呆籽对白乌鸦的话反应很快,他配合的侧过身,白乌鸦挡在呆籽身后,它猛地吸了一口气,将黑气全数吸入体内。 “大白,”呆籽顿时急疯了,“不能吃,那团黑气会咬人。” “嗯?”白乌鸦偏过脑袋,困惑地看了呆籽一眼,它合拢嘴壳,满不在乎地打了一个嗝。 呆籽紧张地瞅着白乌鸦的肚子,他刚才看见黑气眨眼把怪鸟啃得仅剩骨头,大白乱吃东西会肠穿肚烂。 半晌,白乌鸦不见丁点变化。 呆籽伸出手指戳了一下白乌鸦的肚子,佩服油然而生。 大白拥有一张黑气都啃食不了的刚健鸟皮,皮厚也是一种境界。 白乌鸦拍拍翅膀:“快走吧,免得息景到处找你俩。” 呆籽应了声,急忙跟着白乌鸦赶路,他忍不住问道:“大白,这儿是什么地方?” 山神小屋下方怎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一个麻烦的地方。”白乌鸦徐徐说道,“这儿是一座公主陵,宁心公主林鸶的陵墓。” 息景掉下来之后,首先找到了墓铭志,上面记录了许久之前,人界朝代的一些往事。 宁心公主林鸶,盛朝开国皇帝盛尚王的小女儿,出生时,盛尚王赐她封号宁心,愿她一世安宁快乐。 偏偏林鸶自幼不得宠,她从小与其它兄弟姐妹不同,能够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时常闹得宫中人心惶惶。 盛尚王当权八年,国富民强,江山稳固。可是突然有一年,天象异变,宫中古怪离奇死亡陡增,河流枯竭,疫病爆发。 术士告之盛尚王,卦象显示,小公主林鸶由恶鬼投胎转生,如今已逐渐成形。三年后,林鸶举行笄礼之时,恶鬼会破茧而出,若不及时除掉林鸶,盛朝将面临空前灾祸。 林鸶不仅夺去了盛尚王的寿命,更夺取了盛朝江山的寿命。唯有赶在笄礼之前,将林鸶镇压于微雨山下,才可令盛尚王延年益寿,盛朝安稳。 盛尚王对女儿心有不舍,苦恼之际,一个雨夜,林鸶忽然发了狂,她中邪般的用手刨出了一具古尸,大声诉说着盛朝的毁灭。 面对发疯的女儿,盛尚王倍感失望。他根据术士的要求在微雨山修建了山神庙,山神庙下方建造了一座特别的陵墓,术士以八卦布阵,防止林鸶逃出。公主陵内机关众多,外围由八煞镇守。 呆籽所见的黑气,其实是无数的细小飞虫,这些小体积的凶残飞虫名为微煞,属于其中之一。 陵墓建成后,术士使用了各种对待恶鬼的残酷方式对付年轻的林鸶,手段极其狠重,折磨得林鸶奄奄一息,不成人形。尚未咽气的林鸶被活活关入玉棺,额头钉了一枚封魂钉。 魂魄封在玉棺之内,永远不得投胎转世。 林鸶下葬当天,天昏地暗,黑云压山,几声惊天响雷,倾盆暴雨笼罩了整座微雨山。长时间的大雨使得微雨山发生了山体坍塌,混乱中,术士不知踪影。 一个月后,盛尚王驾崩。 新王登基,随即派人赶往微雨山寻找自己的这位皇妹,打算重新好好安葬,奈何好几批人进入山岭竟无一返回,新王只好作罢。 公主陵静默地掩在泥土之下。 盛朝君王寿命短暂,不久,江山易主。 根据正史记载,林家子嗣得了怪病,生命不长,以野史来说,盛朝遭到林鸶的诅咒,无法长久。孰真孰假不得而知 从那以后,微雨山成为了一座不同寻常的山林,除却每月十六的夜晚,难以进出。 第8章 呆籽掰着手指头简单的算了算,根据白乌鸦所描述的时间可判断,这位盛朝的小公主比呆籽早出生三千多年,这座深埋地底的古墓也比呆籽年长了几千岁。 在公主陵眼里,呆籽仅是一个年幼懵懂的后辈,冒冒失失误闯了别人长眠的坟墓。然而,这座古老的陵墓却没有放他出去的打算,呆籽泪流。 息景和白乌鸦的担忧如出一辙,既然微雨山是在林鸶下葬之后出现了变化,那么,这之后发生的事情是谁刻在了墓铭志之中?是谁回来过? 林鸶如今是否仍在古墓,她是封在玉棺内,亦或跑出来了? 比起这些,息景还有另外的忧虑,刻有蛇纹图案的小屋仍在,可山神去了哪儿? 石室内,妖火飘荡,光线明亮,各有各的烦恼。 室内弥漫着淡淡的药味,息景与秦霄宇促膝闲谈,秦霄宇的左臂刚敷了药,缠着布条,白色布带渗出些许血迹。征战沙场数载,秦霄宇对这些皮肉之伤显得分外淡然,但息景严重适应不良。 小屋倒塌之际,息景抱紧情郎一起掉落,作为肉垫的息景毫发无损,怀里的情郎竟光荣负伤。 给秦霄宇敷药时,息景气得牙痒痒。不待这么戳他的软肋,多来几次,他肯定要抓狂。 白乌鸦的翅膀被石块砸了一下,不太舒服,它头枕酒坛无聊打盹,闭着眼睛也不忘碎碎念:“小气山神,房子早不塌,晚不塌,鸟爷板凳都没坐热,连房带地板全塌了。屋下偷偷摸摸挖这么深的大坑,也不怕把微雨山挖空了。” 呆籽倚坐在石墙边,他取出小瓷瓶喝了一口露水平静心情。他身边是凉夜,呆籽万分羡慕此刻的凉夜,逃命不用自己跑路。天知道凉夜的重量压得他肩膀有多疼。 呆籽抬起头往上望,息景和白乌鸦对他说了,他们现在最大的麻烦在头顶,那是山神石阵的真谛。 石阵分布在山神小屋外围,可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守护地面之上的山神小屋,石阵的作用是针对地面之下的陵墓。石阵内的巨石大部分位于地面以下,石面刻满了符文,阵法对这座陵墓施加了无以伦比的巨大压力。 身在陵墓,白乌鸦和息景的力量受到严重影响,大部分的灵力无法使用,肉身也渐渐变得虚弱,一时半会无力走出这座神秘的公主冢。 简明的说法即是,这座古墓,许进不许出。 为了避免体力不足,众人不得不稍加休息再出发,但休憩时间不长,在这里停留越久,灵力越低,离开的可能越小。 不一会儿,白乌鸦起身准备离开石室了。 呆籽取下凉夜的斗篷,他背起凉夜之后用斗篷把对方绑在自己身上,以防万一。俗话说的好,帮人帮到底,呆籽既然一开始选择了带凉夜一起走,那么,做事有始有终,凉夜醒来之前,他理应不抛弃,不放弃。 白乌鸦身兼守护大家的重职,呆籽不忍心还让白乌鸦替自己考虑凉夜的问题。 自己的尸体,自己背。 一切准备就绪,众人立马出发,前进的方向是石室墙面的大窟窿。 几个人排成竖队,白乌鸦晃悠悠的开路,呆籽背着凉夜紧跟其后,息景与秦霄宇则负责断后。 自墙面的窟窿进入,是一条绘有彩色壁画的通道。 呆籽扬起妖火,一边走一边研究通道内的壁画,壁画的色彩十分艳丽,人物保存完好,故事连贯,呆籽看了几幅画,越看心里越忐忑。 大量鲜红的颜色正在描绘一名年轻女子遭受酷刑。 呆籽看得胆战心惊,如果他没猜错,这个年轻女子应该是林鸶,这儿的墓主人,对她施加酷刑的极有可能是术士。 呆籽瞅了眼壁画,连连皱眉,速度收回视线,折磨林鸶的画面太过残酷。 无论有没有丰富的陪葬品,呆籽对别人的坟墓向来不感兴趣,对这种有惊悚传闻的坟墓更是没有丝毫好感。金银财宝堆积如山的陵墓有什么好,还不如自己土坑里的小床舒服。 林家子嗣的怪病也好,林鸶的诅咒也罢,呆籽深深感到这座公主陵与其它的陵墓相比非常不吉利。他感慨林鸶命运的惨烈,无论林鸶是人是鬼,终逃不过这一段悲痛的苦命。 林鸶的故事让呆籽飞快醒悟,如此苦逼的陵墓,公主冢遗留的多半是一世怨气和一群守墓毒虫。 面对八煞这个词,呆籽表情扭曲了无数次,除却微煞,这里另有七种镇守公主陵的不明生灵。呆籽苦于自己不及师父修行的一小半,也比不上白乌鸦皮厚。 最初修建的山神庙在山体塌陷时,与陵墓一道被掩埋,之后,山神回到陵墓上方修了一间茅草屋,守护陵墓。 呆籽猜测,山神并非看上了这儿珍贵的陪葬品,而是在守着林鸶的尸体,山神极可能在镇守恶鬼。 想的越多,呆籽发觉自己心里越没底。 沿着通道走了很长一段路,前面的石壁还有一些壁画,之后的路仅剩粗燥未经细磨的石壁。 无人说话,呆籽负重累得气喘吁吁,和自己疲惫的心跳声做伴。 骤然,安静的通道内冷不丁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仿佛有人身穿千斤重的铠甲,铁靴大力踩踏地面,铁链拖动的声响,由远而近。 脚步声震得呆籽心惊肉跳,对方力量极大,似乎每一步都能把地面砸出一个大洞, 意外的声响突如其来,回荡在通道内。白乌鸦立即减缓了速度,它扬了扬翅膀示意大家小心,警惕地打量四周。自从进入陵墓,所有人的力量均在急速减弱,照此下去,他们面临的情况会非常糟糕。 呆籽神经紧绷,要是突然冒出某些奇怪的东西,他只能瞪眼,他此刻跑又跑不快,打又打不赢,纯属干着急。 头顶一阵响动,脚步声停了,呆籽胸闷气短,他仰头往上看。 石壁顶部,巨大的脚印正对他的脑袋。 猛然间,如同巨锤一样的重物砸在通道顶部,墙面霎时裂开无数道缝隙,崩塌仅在瞬息间。 呆籽心里一颤。 这不公平。 难不成怪物看谁好欺负就针对谁。这么多人,偏偏对着他脑袋顶上砸窟窿。 下一刻,呆籽所在位置的通道顶塌陷,掉落的石块挡住了最末位置的息景和秦霄宇。 “往前跑。”白乌鸦一边喊一边催促呆籽往前狂奔。 白乌鸦侧过身,翅膀扇出的烈风钻入裂缝,击中了素未谋面的对手,带着浓烈腥味的红色液体应声滴落,溅落地面仿若一朵朵盛开的红花。 息景推开掉下的石块钻了过来,利用白乌鸦攻击的珍贵时间,他与秦霄宇快步赶至白乌鸦身侧。 他们无心和对手继续耗时间,快步朝前赶。 转眼又是一击重锤落下,前方的通道轰然倒塌。 呆籽不停往前跑,累得两行血泪,他跑不动了,再快只能腿先跑了,上身留在原地缓气。 单凭脚印的大小,呆籽难以想象对方的完整形态,他琢磨着这位没看清的对手或许有几十丈高,对方一拳挥下,他铁定只有碰即倒的份儿。 跑到通道尽头,视野顿时开阔起来,前方有一座石桥,但是,桥断了。 呆籽探头往石桥下看,下面非常黑,不清楚有多深,也不知道存在怎样的危险动物或者致命机关。 呆籽不会飞,他累得不行,要背着凉夜跳过去有点难度。 正在犯愁,白乌鸦他们自通道冲了出来,呆籽挥手示意:“前方桥断了。” 几乎在他说话的同时,呆籽忽感身旁几道疾风,三抹影子嗖的一声凌空而起,待呆籽回过神,其他人已经站在石桥的另一边。 秦霄宇自幼习武,素来身手好,跳一截断桥完全不成问题。 全数目光直勾勾的落在呆籽身上,眼神仿佛在无声询问,呆籽为何还在桥那边。 呆籽一头黑线,种子的自尊受伤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朝对面跳,刚跃到半空,意外听见白乌鸦惊慌喊道:“别跳。” 呆籽脚已迈出,不可能说回来就回来,此刻只能往前不能往后。 时间仿佛在半空静止了一般,呆籽感到眼前的画面变慢了。 一个沉甸甸的巨型铁盾飞过呆籽身边,冲向了断桥的另一边。盾牌砸在白乌鸦他们所在的位置,周围的地面顷刻砸碎。 呆籽眼睁睁地看着断掉的桥面大块小块的往下掉,息景他们被堵在巨盾后方,不知是否受伤。 两人份的重量下降得非常快。呆籽随手一抓,兴许是命不该绝,他竟抓住了一块突出的石头雕刻。 他侧过头,单手探了探肩膀,幸好,凉夜还没弄丢。 呆籽双手牢牢抓稳石雕,他往回一看,通道口,对手的模样已渐渐清晰。 呆籽坚信,这是一只年代久远的远古熊。 大熊站立起来差不多十余丈高,身穿一套青铜的铠甲,胸口有一块亮堂堂的护心镜。它没有戴头盔,露出黑色的脑袋,脸上贯穿了一道长长的伤口,裂缝划过右眼,右眼应该在许多年之前就废掉了,看起来面目狰狞。 肩头耸立锋利的骨刺,铠甲异常沉重,大熊手里握着铁锤,一巴掌下来,足够拍的呆籽瞬间成种饼。 大熊行至断桥边,低头打量呆籽。 呆籽心如擂鼓,据说熊是瞎子,他倒地装死是不是可以骗过对方? 熄灭妖火,呆籽正准备往地面躺,顿觉不对,他如今掉在半空,没地可躺,好在凉夜没有呼吸,不会引起黑熊的注意。 呆籽屏住呼吸,装死骗熊。 事实证明,这个方法管用,大熊的视线移开了。 黑暗中,隐隐约约的,呆籽听到脚底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看不见的危机正在聚集。 呆籽痛苦的意识到,莫不是他脚下也有一个煞坑,里面养着类似微煞之类的诡异生灵。 担忧自己小命之际,呆籽抓住的石像突然断了。 呆籽心底咯噔一声,这年头,运气衰了,救命稻草都要断。 第9章 忽感身体急速往下掉,呆籽连惨叫都省了,直接跌入河底。 他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准备强忍落地的痛楚,然而,掉落的地方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呆籽置身于一大片异常柔软的区域,犹如陷进了软软的床垫中。 呼吸有些不顺畅,呆籽稍稍一愣,急忙手脚并用的往外爬,他好不容易探出脑袋,飞速点燃妖火,他细细一瞧四周,不由吓了一大跳。 他站在一条银色的河床之中,河水早已枯竭,放眼望去,眼前的一切均泛着淡淡的柔光。呆籽随手抓了一把,他握住银白色的物体仔细辨别,总算得出了可信的结论。 这些全是细小的鱼鳞,数量庞大,厚厚的铺满了整个河道。 呆籽转念一想,上方有一道桥,桥下的河床遗留了大量鱼鳞,这里应当曾经有一条还算宽阔的河流,河水里生活了数不胜数的鱼儿,鱼群自由自在嬉戏,直至河水干枯。 这些鱼兴许是八煞之一,也可能是其它的寻常生灵。 倘若鱼没有危险,呆籽有点不理解为什么如此可怕的陵墓惊心设置了观赏用的景色。假如这些鱼具备骇人的杀伤力,今时今日仅剩下铺满鳞片的河床,这些鳞片的主人是否依旧活着,它们此刻身在何处。 尽管鱼不怎么啃种子,但见识过微煞一击毙命的啃噬能力,呆籽觉得凡事小心谨慎比较妥当,别等到他走出鱼鳞堆,脑袋仍在脖子上,可埋在鱼鳞之中的身体已被啃空了。 呆籽摸了摸下巴,他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站在一大堆可怖的鱼群里。 想到这种可能,呆籽不由头皮阵阵发麻,他匆忙朝河道边缘扑腾过去。脚底鱼鳞众多,表面光滑,不容易踩稳,呆籽一脚高一脚低,费了好大劲才爬至河边的浅滩,他抖掉衣服上面的鱼鳞,赶紧确定凉夜当前的情况。 凉夜还是完整的凉夜,没有缺胳膊少腿何其幸运。 缓了口气,呆籽仰头往上望,上面火光闪烁,应当是黑熊与白乌鸦他们耗上了,打的难舍难分。照这情况,解决掉黑熊之前,呆籽觉得没人有空下来帮他。 关于白乌鸦他们能不能打赢黑熊,呆籽毫不怀疑,胜利的机会大把大把的,失败的可能微乎其微。 呆籽敬重师父是因为师父是有血有肉有爱有欲的好师父,白乌鸦亦是有情有义能喝能吃能睡的好大鸟,不管遇到怎样的对手,呆籽深信他们不会抛下他。 在浅滩寻了一处醒目的位置,呆籽开始耐心等待。可不一会儿,他忧心忡忡,悉悉索索的声响越来越明显,越逼越近。 呆籽左右张望,发现不远处的有一块石碑,石碑斜插在河泥里,断成了两截,石碑底部没了,或许原来并不在这里。 石碑刻有密密麻麻的文字,呆籽偏着脑袋看了又看,怎么看都看不懂,人界的古文字他学得少之又少。对着一块横竖不知内容的石碑,他闷闷地叹气,心有怨念:“唉,欺负种子文化低。” 话音刚落,他只觉得肩头低低一声叹息,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呆籽差点跳起来,他四下望了望,紧张道:“谁?” 紧接着又是一声低低的叹气,轻飘飘地送来两个字:“是我……” 听到有点耳熟的声音,呆籽的紧张顿时减了一大半,他扭过头一看,凉夜微微睁开了眼睛,正在打量那块石碑的文字。 种子的直觉告诉呆籽,凉夜对这些文字多少有些了解,于是,他直接问道:“碑上写了什么,你能看懂吗?” 凉夜不回答,而是双手探到呆籽身前,继而移至呆籽腰间,手里握着一把短刀,呆籽思绪一滞,顷刻满头大汗。 他好心好意的背了凉夜这么久,如今黑灯瞎火,孤男寡少年,凉夜难不成要下毒手,恩将仇报,毁尸灭迹。 呆籽心跳加速,十分惊恐。 下一刻,凉夜割开了呆籽捆得牢实的黑斗篷。 后背一轻,呆籽忽感压在身上的重量瞬间消失了,凉夜稍稍活动了一下身体,随即往前走出几步,站在断碑面前。 凉夜伸手细细摩挲石碑表面,呆籽配合地挪了挪妖火,照亮碑面,方便凉夜看清楚。凉夜看了小会儿,徐徐说道:“碑文写的警示。” 文字告诫来到这儿的人不能再往前走,前方封印了一只恶鬼,恶鬼异常凶残,若是不小心放出来,后患无穷。石碑提醒大家不可朝前,更不可能触碰封住恶鬼的玉棺。 凉夜一边细心辨别破损的刻字,一边慢慢读出内容,他语速不快,呆籽竖着耳朵,听的专注。石碑除了警示危险之外,另刻有一些特殊的图案用于抵御破坏,碑后的咒文则是为了封住入口。 呆籽感叹,石碑用看不懂的文字记录重要信息,换做呆籽,他怎么会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考虑到凉夜不太清楚目前的处境,呆籽把公主陵的情况大概给凉夜说了一遍。 说完,他无奈地指了指上面,石桥的争斗非常激烈,不知道现在是谁更占上风,再往上一层的石阵更是让人一筹莫展。 凉夜刚刚醒过来,山神的石阵影响了他恢复灵力,他没多少力气,也不愿动,倚在原地闭目养神。 呆籽肩头的负担减轻了,索性到处溜达寻找其它的出路,主要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免得老是听那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听得他头皮发麻。 越是看不见,这种感觉越是令呆籽感到讨厌。 短暂的寂静,石桥悄然无声,同一时刻,一团黑物砰然落下。 呆籽立即躲避,蹦出老远一段距离。巨物掉入厚厚的鱼鳞里,刹那间扬起了数不清的鳞片,飞起的鱼鳞自半空如细雨般往下飘落。 恍惚间,呆籽瞄到一个人影从深坑内跳了出来,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迅速移动。呆籽定睛一看,来的人是息景,他表情凝重,暗蓝色的外袍划破了一道大口。 息景现身的下一瞬,掉入鱼鳞堆里的黑熊也一跃而出,它大声咆哮直冲呆籽奔来。 形势迫在眉睫,无需息景提醒,呆籽毫不迟疑的往后退。 黑熊冲撞的力度相当惊人,本就断掉的石碑这次被撞成了好几截,黑熊露出牙齿,不满的低吼,对闯入陵墓的人极度痛恨。 单看大熊一身伤,呆籽内心不免平衡了些许,尽管师父受伤了,但是这只黑熊也没捞到多少便宜,裹住的身体铠甲染满了鲜血,黑熊一手高举铁锤,一手紧握巨盾,俨然一位久经沙场的勇猛将领。 呆籽面对黑熊无招架之力,郁闷地往息景身边跑。 这时,又一抹身影跌入鱼鳞堆,进而冒出头往浅滩挪动。这一次,下来的人是秦霄宇。 息景与黑熊跌落石桥之后,秦霄宇果断的随之跳桥,不带丝毫犹豫,白乌鸦眨眼就惊觉秦霄宇没了。 白乌鸦惊得冷汗直淌。 爱情太伟大,伟大的可以让一个凡人在凶险的陵墓在面对巨兽的危难关头,想也不想就跳到危险未知的地方。秦霄宇的急切仅仅因为,息景被黑熊拽住,一同掉了下去。 白乌鸦佩服秦霄宇的魄力和勇气,但是…… 靠,殉情也不选时间地点。 吓死鸟爷了。 秦霄宇若是在白乌鸦眼皮底下出了事,息景非得掐死它不可。 见到秦霄宇从鱼鳞堆底爬出来,息景明显表情一僵,他和白乌鸦一样,确实没料到,秦霄宇居然如此坚定的从高处跳下来。 秦霄宇三两步上前,一把拉住息景,话语着急:“有没有受伤?” 息景心里一暖,恨不得抱紧情郎,这句话明明是息景迫不及待要问秦霄宇的话,哪知竟然让对方抢先了。 两人深情对视的霎那,呆籽已上气不接下气地奔到息景附近。他两行血泪,黑熊专挑软柿子捏,下来之后没理会息景和秦霄宇,只顾追着呆籽跑,把呆籽吓得不轻。 呆籽愤愤不平,他天生不爱争斗,向来助人为乐,待人和善,没做伤天害理的坏事,黑熊哪来这么恨他。 “师父,救命哪。”呆籽泪奔。 息景条件反射一手抓住呆籽的胳膊就往后扔,情急之下,他用力过猛,呆籽顿时飞得太高,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这才再度着地。 要不是河床布满了鱼鳞,呆籽恐怕会摔得掉气。 呆籽飞远了,黑熊暂时放过他,转身面对息景与秦霄宇,它非常恼怒,一盾击在河道内部的石壁,泥土和碎石连二连三往下落,砸得鱼鳞到处飞溅。 白乌鸦俯冲下来,抓住飞得晕乎乎的呆籽,拎着他的后颈朝旁边拖。随着时间的增加,白乌鸦的体积慢慢变小,力量流逝的速度十分明显。 把呆籽拽到半空,白乌鸦反复瞅了瞅,发觉呆籽后背少了什么,不禁纳闷:“凉夜呢?” 呆籽如梦初醒:“他刚才醒了,正在休息。” 呆籽伸手指向凉夜坐下的位置,然后那儿空空荡荡,哪儿有人。 倒吸了一口气凉气,呆籽感到有点懵,他辛辛苦苦背了凉夜这么久,稍不留神,莫非凉夜让黑熊给吞进肚子了?可,呆籽觉得这不太可能。 凉夜比呆籽妖力强大,没理由呆籽活着,凉夜却被黑熊无声无息的吃掉了。 呆籽更愿意相信,凉夜觉察到不对劲,早已寻得安全地躲了起来。 秦霄宇紧贴身后河道的干燥泥土,黑熊对他兴致不高,很快又去追赶白乌鸦和呆籽,息景靠近情郎身旁,发觉秦霄宇的表情不对。 “在想什么?”息景问道。 秦霄宇的目光随着身穿铠甲的黑熊而移动,他声音沉稳:“小时候,我常跟随祖父外出狩猎,祖父从没捕过熊。一则,熊比其它野兽凶猛,捕熊异常危险,二则,祖父说,熊是山神的随从,负责巡视山头,不能猎杀。” 息景稍感意外:“民间有这样的说法?” “我不懂妖魔鬼怪的相处之道,但是,有一点很显然。我们掉下山神小屋,又遇到黑熊追击,我在想,”秦霄宇停了停,视线转回息景,“我们是不是得罪了这位山神?” “得罪山神?”息景无言以对,他入住微雨山两千多年,这位传说中的山神是驴子是马,他从不曾见过。 息景常年居住在微雨山山顶的小宅院,他平时懒得走动,每月的期待无非是与情郎幽会。这些年,秦霄宇属于微雨山的常客,假如山神当真存在,那么见秦霄宇的次数相对较多,至于另外两位长住客,白乌鸦的嗜好也就喝点酒,呆籽更是没多少可能招惹山神大人。 山神真对他们有所不满,犯不着等到现在,他们长期关在微雨山,是杀是剐,根本跑不了。 当前,这儿多出来的陌生人,只有一个。 鬼医,凉夜。 息景心里一紧,秦霄宇的想法与他一样,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呆籽。 然而,呆籽的后背不见凉夜,神出鬼没的鬼医莫名的不见踪影。 秦霄宇握住息景的手,这事有点不妙。 第10章 呆籽如坐针毡,他伸长脖子焦急地到处寻找凉夜在哪儿。他的确考虑欠佳,忘了提醒凉夜快逃。 眨眼工夫,凉夜竟在他眼前消失了。尽管凉夜每次均能悄无声息地从呆籽面前离开,可这一次呆籽格外懊恼,凉夜刚清醒过来,早知道他就不该远离凉夜身边,如果他一直背着对方,此刻好歹活能见人,死能见尸。 如今可好,活生生的把凉夜弄丢了,还是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不管怎么说,凉夜送给了他药丸,尽管送的原因,呆籽至今不明白。可收了别人的药丸,他没照顾好凉夜的尸体,他心有不安。 呆籽在半空挥舞手脚,示意白乌鸦飞低一点儿,方便寻找凉夜。 很快,呆籽发现,别说凉夜的安危了,依照目前的形势,呆籽连自己的安危也顾及不了。 黑暗之中的河床猛然被点亮,令人发麻的声响变得很大声,充斥着四周。铺满整个河道的鱼鳞开始翻滚,犹如波浪起伏。 白乌鸦深感情况不对,拽紧呆籽往上飞,息景也匆忙牵住秦霄宇马不停蹄朝浅滩跑。 呆籽低头看了看脚下,顿时惊呆了。 干枯的河道内出现了鱼,它们如离弦的箭在鱼鳞堆中间穿行。它们一身银白色的鳞片发出浅淡的光芒,身体两侧的鱼鳍仿若长翼。 它们就像在河水中列队前行,时不时的从鱼鳞堆中飞出来,在半空滑向一段距离再落入鱼鳞堆,仿佛风暴初来的海面。 黑熊高大魁梧,根本不在乎微不足道的小鱼,他矗立鱼群巍然不动,扬起巨锤砸向鱼群。顷刻,鲜血四溅,飞鱼死伤无数,但飞鱼毫不放弃,接二连三的扑向黑熊,一些飞鱼撞到了黑熊的铠甲,它们咬不动铠甲,又跌入鱼鳞堆。 时间紧迫,息景一边朝浅滩内跑,一边一把抓住倒地的石碑,他口念咒语,石碑嗖的一声化为一堵墙,挡住了随后而来的飞鱼。 飞鱼越飞越高,白乌鸦顿感有压力,他不得不再努力往上飞,可这样下去终不是解决办法,呆籽深信,这些鱼飞跃至石桥完全不是问题。 瞄到飞鱼尖利的牙齿,呆籽忍不住哆嗦了两下。好的不灵坏的灵,方才他还在担心自己是不是身处一堆可怕的鱼之中,如今居然变成了现实。 他只求白乌鸦抓稳点儿,他不想让自己喂鱼。 鱼浪越翻越高,越来越猛烈,激起了河道内的惊涛骇浪。黑熊被铺天盖地的飞鱼卷入鱼群之中,双方打的不可开交,飞鱼数量多,但力量弱,它们的血染红了一大片的鱼鳞堆。 呆籽稍稍偏过头,正要问白乌鸦他们接下去怎么办,却听到了白乌鸦的口头禅。 “靠……” 呆籽心里一沉,感到事情不妙,他来不及有多余的动作,高高扬起的鱼浪把它们卷入河道。 坚硬的鱼鳞割得呆籽浑身痛,深陷鱼堆内部,呆籽呼吸有点困难。他费力挣扎,刚冒出脑袋,哪知一个鱼浪翻滚过来,又把他拉了下去。 呆籽恨自己不够皮厚肉粗,细胳膊细腿给鱼打架都打不赢,一会儿工夫,他身上已平添伤口无数,呆籽心情沉重。 白乌鸦的状况比呆籽好多了,它甩掉咬住翅膀的飞鱼,在鱼浪里找寻呆籽的踪影,只是鱼太多,加之满地的鱼鳞,呆籽的存在又不醒目,找起来非常不容易。 在鱼浪里面翻滚,忽然,呆籽感到身后一道力,后背疼痛异常,他被一股猛力打飞了,飞出了河道,重重的撞在河侧的干枯河泥,随后倒地。 呆籽苦闷地睁开眼,往偷袭自己的不明物望去,他见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只鱼。可惜小金猫不在场,不然肯定特别开心堆积如山的鱼,足够吃几百年。 一大堆银白色的小飞鱼簇拥着一只银白色的大鱼,大鱼浑身上下泛起亮眼的白光,大鱼张开大嘴,露出尖牙,紧盯对手。 下一刻,大鱼猛地扑向黑熊。 黑熊动作敏捷,它扬起巨盾,挡住了大鱼的撞击,但大鱼的力气极大,撞得黑熊往后退了两步。大熊仰头吼叫一声,高举铁锤与大鱼扭打在一起,争斗震得河泥连连往下落。 多了大鱼的支撑,小鱼们坚持不懈地撞向黑熊,一道道银白色的光芒忽明忽暗,白乌鸦抓住难得的机会,救起呆籽飞向息景和秦霄宇。 呆籽揉了揉吃痛的胸口,这条大鱼有够残暴,鱼尾巴打飞了他,害得他他现在浑身不舒服。他瞟了眼对打的黑熊和大鱼,以及成群结队帮忙的小飞鱼,心底一片茫然。 他不懂目前究竟是怎样的状况。 为什么黑熊要追杀他们,为什么飞鱼会出现,又是为什么,黑熊与河里的飞鱼打了起来。 面对这种争斗,呆籽十分费解,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黑熊看呆籽他们不顺眼,干河里面的鱼或许也如此。 如此惊人数量,呆籽有些相信这些鱼同属所谓的八煞,负责看守陵墓,不准林鸶逃出来。 呆籽犯愁加倍,他纠结地看了看息景:“师父,我们是不是需要去帮忙?” “判断不了对方的善恶好坏,更不知它们是敌是友。若帮错了对象,无疑是自寻死路。”息景摇了摇头,“退一万步来说,我没感到它们任何一方有放过我们的打算,目前应当尽快找到出口,同时避开它们。” “可是,”呆籽迟疑,他望向河床内的争斗,果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息景说得不无道理,呆籽辨别不了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至少目前看来双方兴许都不是朋友,黑熊对着他的头顶砸窟窿,小鱼把他卷入河床,大鱼用鱼尾巴抽打他,抽的可疼了。 既然双方都不帮,那么他们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河床里面的小鱼突然直立起了身体,它们拍打硬鳍,不停地扇动,发出尖锐的声音,声音刺得呆籽头痛,神经抽搐。呆籽用手捂住耳朵,上一刻,他确实稍稍考虑过,应不应该帮助大鱼他们对付黑熊,他险些认为鱼群很善良,果然,善良这个词不该随便用。 如此善良法简直太要命。 响声加剧,黑熊随之也受到了影响,熊是瞎子不是聋子,飞鱼拍动翅膀的声响,对它同样有伤害。黑熊取下挂在腰间的笨重头盔戴上,头盔捂得熊头严实,仅留了眼睛和鼻子的位置。 头盔挡住了耳朵,黑熊所听到的声音变小了,黑熊拎起铁锤,砸向那些直立的小飞鱼。 呆籽深深折服,改天他也得为自己折腾这么一身强力的铠甲,能打能扛还不怕外面声音吵。 小鱼们遭受重创,就在这时,银白色的大鱼慢慢地直立自己的身体,它全身的光芒逐渐变强,硬鳍展开了。 白乌鸦偏头:“我有不祥的预感。” “闭上你的乌鸦嘴。”息景叹气。 呆籽抹汗,有时候,这句话还真好用。 秦霄宇与他们讨论的内容明显不同,他顿了顿,说道:“凉夜。” 白乌鸦:“啊?” 息景:“嗯?” 呆籽:“呃?” 众人顺着秦霄宇的视线望去,不远处,凉夜站在浅滩冲他们挥手,示意他们马上过去。 凉夜完好无损,呆籽稍微安心了些,他朝息景投去询问的视线,征求师父的意见。 息景与秦霄宇对视一眼,秦霄宇肯定地点点头,危急时刻,首先处理当前的危机,然后再考虑其它问题。 意见高度一致,一行人火速奔至凉夜身旁,凉夜不迟疑,转身就走:“走这边。” 凉夜往前迈出几步,钻进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洞,穿过一段不长的石道,推开一道石门,后面是一间石室。 室内静悄悄的,空气十分干燥,石墙质地疏松。 合上门,呆籽问道:“这是哪儿?” 他本意是问凉夜这是怎么回事,却意外发现自己的声音很轻很低,轻到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呆籽一脸诧异,他张嘴又说了几句话,发觉自己的声音依旧很小。 呆籽心惊肉跳,有没有这么悲摧,莫不是自己即将变成聋哑种子。 呆籽可怜兮兮的目光转向凉夜,凉夜抬高手,给出手势,让所有人捂住耳朵。呆籽纳闷,这儿如此安静,为何还要捂住耳朵。 下一刻,他明白了。 刺痛头皮的尖锐声响如潮水般涌来,声音带着摧毁般的可怕力量,扯痛了每一根神经,要撕裂呆籽的脑袋。 呆籽用力捂住耳朵,他受不了了,他深感自己的身体从里到外都被声音震裂,他的种子皮即将崩溃,死亡似乎来到了眼前。 难受的感觉持续了好一会儿,待到凉夜推开石门的那一刻,呆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他呆滞地望着凉夜站在石门边的背影,本来想要说点什么,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知睡了多久,呆籽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 他已不在最初的石室,呆籽撑起身,石室内点燃了一堆火驱寒,白乌鸦死命抱着它的酒坛,睡梦里碎碎念叨。 它嘴壳一张一合,沉浸在噩梦之中。 “混蛋息景,不准抢酒坛。” “这坛酒是用来喝的,给你的情郎清洗伤口太他娘的浪费了。” “我靠,居然还抢。” 呆籽:“……” 呆籽相信自己不必喊醒白乌鸦,也大致清楚自己醒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石室内仅剩呆籽和白乌鸦在睡觉,凉夜坐在石室门边,倚着石墙闭着双眼,呆籽轻轻地走到凉夜身旁,凉夜一动不动,呆籽思考再三,伸出了手。 没来得及探到对方的呼吸,凉夜闭眼说道:“我没死。” 呆籽嘴角抽搐,干笑了两声,他苦恼,想了又想实在是不知道该给凉夜谈什么,于是,只好问道:“师父他们呢?” “右边石室。”凉夜应了声。 呆籽看着对方,闷闷想着,凉夜话少,他再说下去估计也是自言自语的份儿,不如尽徒弟的之责,关心一下师父和秦霄宇的情况。 站在右边石室的石门边,呆籽担心的情绪荡然无存,再明显不过,这对恋人状态非常好,好的不能再好了,刚刚还大汗淋漓的做了一次。 闪烁的妖火提升了石室的温度,深色的外袍铺在石地,秦霄宇躺在下面,息景趴在对方怀中,两人气喘吁吁,正在休息。 息景身上披着一件锦袍,锦袍斜斜地盖在腰际,仅挡住了小部分身体,后背与修长的腿则是露在锦袍之外,分外诱人。 息景心满意足地在情郎胸口蹭了蹭,扬起头在秦霄宇下巴吻了一下,秦霄宇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的后背,细细摩挲着他的皮肤。 呆籽哭笑不得。 师父就是师父,天塌下来也不能阻止息景和情郎浓情蜜意。身处公主冢,息景仍有闲情逸致,这种时候也不忘与情郎抓紧时间恩爱。 也罢,反正大家平安无事就好。 室内弥漫着一股酒味,秦霄宇身上的伤口依稀可见,看来已经用白乌鸦深爱的女儿红清洗过了。呆籽猜测秦霄宇伤势不重,不然哪来精力与息景激情。 息景和秦霄宇在这边翻云覆雨,可怜白乌鸦在那边独自做噩梦。 苦命的大白,深爱的酒坛没能守住。 呆籽整顿了情绪,长夜漫漫,他计划再去试一试与凉夜聊天。 他推开石门,鼻尖拂过一抹极浅的香气,味道略微有些甜,带来些许醉意。呆籽定睛一看,不好,来时的那间石室不见了,只剩下一条黑漆漆的石道。 呆籽急忙扭头往后看,眼前的情景如同晴天霹雳。息景和秦霄宇不见了,上一刻的所见所闻犹如幻景。 墓室内机关众多,莫非他刚才不小心碰到了什么,导致了这般奇特的变化。 说时迟,那时快。石室倏地摇晃起来,带着山崩地裂的气势。 呆籽愣了片刻,心情一沉。 天要亡种子。 内心纠结之际,石室上方竟扯裂了一道大口,黑暗中细微的声响窜入室内。呆籽不看还好,一看头顶,恶心得想吐。 数目惊人的白色软体虫自裂缝涌进石室,趴在头顶的石壁黑压压的一大片。随着时间的增加,密密麻麻的虫子越集越多,它们抓不稳墙面,接二连三的往下掉。 呆籽瞅见巴掌大的虫子扭动身体向他逼近,它们头顶有一个醒目的红色花纹,呲牙咧嘴对着眼前的猎物。 连打了几个寒战,呆籽推开石门头也不回地在墓道狂奔,天知道,他有多讨厌被虫蛀。 踩着晃动的地面,拼命往前跑。 很快,呆籽极度郁闷了。 第11章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呆籽痛苦地发觉前方无路。 抹了抹汗水,他加强了妖火的光芒快速扫过周围,很快,他欣喜地找到了一面石墙,石面刻了几个模糊的符号,呆籽伸手推了推,后面应当有一道沉重的石门。 除了看不懂符号的含义,呆籽无法再感慨其它。 他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也感到这道石门背后极可能不是自己在寻找的安全出路,不过他既然来到了这里,目前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视情况再做决定。 推开石门的刹那,呆籽忽感六百年老血在喉,险些把自己呛死。 眼前的石室简直太眼熟了,眼熟到瞎眼。 石室顶部一道巨大的裂缝,白色软体虫如潮水般涌入室内,伴随剧烈的摇晃,它们就像虫雨纷纷往下落。这一刻,它们在地面围了一个圈,仿佛在研究什么。 呆籽仔细一看,脸色发青。 白虫们围观的竟是他方才慌忙中遗失的沾有血迹的小瓷瓶。 听闻石门的响动声,白虫们的视线齐刷刷地转向呆籽的方向,昏暗里,一双双黑色的眼珠仿佛能够发光一般,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暂短的静默令人窒息,电光火石之间,白虫扭动身躯发疯般涌向呆籽。 呆籽仓促往后退,但是白虫距离石门太近,纵是石门关闭迅猛,依旧夹到了一只虫子。 虫子身体非常软,被石门压裂之后立即淌出了透明的液体。一股难闻的味道散发出来,呆籽捂着鼻子探过身一瞧,厚重的石门居然出现了一个小窟窿,一只白虫开始往门内挤。 液体腐蚀石门逐渐加剧,洞口增大,呆籽已能够瞅到白脑袋上面的红花纹,索性目前洞口仍小,巴掌大的白虫暂时钻不进来。 呆籽紧盯石门的破洞犯愁,他想不明白,他进入石道沿着路往前跑,沿途没有岔路,他怎么会又跑了回来。 强制放缓紧绷的情绪,呆籽转身往回跑,他有必要先确定一番自己目前的处境。这一次,他跑得慢一些,留心观察四周的情况。 再度跑到前方没有路时,他默默扶额,石门上面熟悉的窟窿,一个白色的脑袋正努力的往里钻。 呆籽一脸无奈,他望了望身后黑漆漆的石道,屋漏又逢连夜雨,紧要关头居然不幸的遭遇鬼打墙。 他虽是苦逼小妖,但总归是妖,身为妖怪竟然还陷入了鬼打墙的迷阵,呆籽替自己伤感。 今天出门没给各位种子的祖师们烧高香,如今倒霉得一脸血。 破口的腐蚀愈发神速,白虫不久就将进入石道,情势迫在眉睫。 呆籽大力拍打石墙,狂喊了好几声,空落落的通道内,没有人回应他的求助。 思来想去,他翻出了口袋里的红色喇叭花,这是呆籽为数不多的法宝,作用有且仅有一个,扩大声音,呆籽一般不怎么用。 如今试一试也无妨,反正没其它办法。 呆籽深深记得,当时他初到微雨山,经常迷路,在山中溜达来溜达去,找不到方向。后来,息景送给了呆籽一朵喇叭花,道是呆籽有朝一日遇到危险,就用喇叭花喊自己的名字,息景会来帮助呆籽。 呆籽乐滋滋地捧着喇叭花,对息景的话信以为真。之后某天,呆籽再度迷路,他满怀期待的取出喇叭花大呼息景的名字。 结果,一天过去了,息景才发现呆籽不在小宅院,而那时,呆籽已经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小屋外。 从那以后,呆籽收起这朵喇叭花,再没有使用过。 呆籽深吸了一口气,大喊:“师父,你在哪里?师父,你在哪里……” 不管是息景,秦霄宇或者大白,甚至于凉夜,只要有人听到他的呼喊,呆籽立马有存活希望了。 然而,无人应答,石道回荡着呆籽无助的呐喊。 师父,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在哪里? 呆籽:“……” 呆籽油然升起一股砸墙的冲动,他若有命离开这破石道,他非得把这些讨厌的墙,讨厌的虫子全部解决掉,这里会让他有心里阴影。 呆籽纠结不已,他不清楚自己留在原地等待救援的可能有多少。 两间石室一墙之隔,呆籽迟迟没有返回,其他人足以发觉事情不对劲。可惜他这里的情况太过恶劣,即使别人有心过来救他,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消灭数量庞大的虫子。 一旦白虫挤入石道,呆籽的小命顷刻陷入高度危机之中,他严重怀疑自己能否坚持到其它人赶到。更何况,呆籽明显意识到,这些白色虫子体内流淌着某样腐蚀属性的液体,液体溅到身上估计是大麻烦。 呆籽一筹莫展,进退维谷。 不一会儿,坚持不懈的白虫如愿的冲进墓道。 破洞的情况不算太惨烈,虫子仅能一只一只慢慢冒出来。呆籽徐徐往后退,指尖聚集妖气,对着虫子大力一击。 每一击下去,虫子体内迸出的液体立刻把墙面腐蚀出一个窟窿,呆籽一边打虫子一边小心往后退。 猛然间,细微的声响自身后传来,呆籽回头一看。 哪来的白色虫子,这绝对是幻觉…… 懵了片刻,呆籽飞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内心极度不平衡。既然仅有同一道门,虫子能够从墓道的两个方向进入,为什么这个时候不再出现一个自己? 好歹自己和自己背靠背并肩作战,不愁腹背受敌。 自己只有一个,虫子居然两面夹击,这相当不公平。 呆籽也不担心自己的妖力是否能支撑得住,一股脑的一阵狂打。说来也怪,白虫靠近之后,动作敏捷得诡异,几条虫子一跃而起竟缠住了他的手腕。 失去本就微弱的抵抗力,呆籽顿时缺了底气,好在呆籽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精神,让他死在一堆虫子里面,他宁可和对方同归于尽。 他恶狠狠地瞪着蜂拥而至的白虫,果断点燃了自己的妖气,他举起燃烧的光球朝对方掷去。 右手猛地一道力,呆籽痛得难受,惊愕浑身使不出力气。 “趴下。” 耳边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眼前一道火光闪耀,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带着一股巨大的推力,呆籽被人一把压倒在地面,下巴磕在石块差点磕碎了。 热气烤得头发一股焦糊味,巨响回荡,震得耳边一阵轰鸣,呛人的烟尘里,碎石七七八八往下落。 片刻,响动稍缓。 呆籽手痛得受不了,他灰头土脸顺势望去,只见凉夜伏在他身边,亦是一脸一身的灰,他的右手仍被对方紧紧扣住。 满心疑虑,呆籽仰望四周,妖气的爆炸在石室墙面炸出了一个窟窿,火焰点燃了室内铺地的外袍。石室顶部的大裂缝没有了,铺天盖地的白虫也不见踪影,石墙清晰可见新近出现的妖气砸出的诸多小洞。 呆籽心说,真邪门了。 凉夜见呆籽的眼神清澈了,这才松开了对方的手腕,他拍了拍衣服的灰。 淡淡的目光扫过呆籽,凉夜无心多说,径直拎起一头雾水的呆籽走向了石门。 石门后方是呆籽倍加想念的石室。 息景和秦霄宇坐在石室内,他们仅是简单的裹了一件袍子在身上,一脸无奈。息景倚在秦霄宇怀里,细长的腿伸到锦袍外面,腿侧依稀可见激情留下了痕迹。 呆籽稍感欣慰,看来方才也不是完全是幻景,还是有一部分是真实的场景。 白乌鸦瞄了眼呆籽,没奈何地耸耸肩,这番响动没炸塌这么古老的石室,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 种子不要命起来,同样很危险。 呆籽心知自己惹了祸,他稍稍侧过头正要向凉夜道谢。却见凉夜随手取出一把短刀,他一手压在呆籽肩头,将呆籽摁在墙面。 呆籽困惑加深,相当茫然。 “衣服脱了。”凉夜说。 呆籽呆滞,一时没有动。 莫名其妙的让他脱衣服做什么? 白乌鸦搂着仅剩的酒,小心翼翼盯着息景防止对方抢酒罐,它徐徐说道:“趁虫子长大前,尽快清除干净,不然你的身体转眼变虫窝。” 听到虫子这个词,呆籽的噩梦马上苏醒,他没多问,站在墙边老实脱掉衣服。少年的身躯,没有多少赏心悦目的景色,更别提魅惑。 息景不由心底叹息。 感觉到冰凉的手指滑过后背,呆籽深感凉夜的手指温度很低,他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 凉夜下手又快又狠,刀锋在呆籽腰际轻轻一压,飞快在后腰附近开了一道口。 呆籽心惊。 尸体兄,救命之恩也不能用肉来答谢,要出严重问题的。 他张张嘴,没来得及说话,体内某样东西扯了出来。呆籽偏头望去,汗毛全竖起来了。 一只白色的虫子,头顶有红色花纹,目前体积没到巴掌大的程度,差不多一根手指长度。虫子浑身沐血,在刀尖翻滚,发出嘶嘶的声音。 下一刻,白乌鸦探过头,一口把虫子吞下肚子。吃虫子是鸟的爱好之一,白乌鸦向来好食欲。 呆籽冷汗如雨,话梗在嗓子里,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凉夜认真检查了一番,一共从呆籽皮肤下取出了十多条成长期的虫子。呆籽微微发懵,扒掉自己种子皮的心都有了。 他从来没有被这么多虫啃过,他的种生愈发坎坷,希望愈发渺茫了。 凉夜守着呆籽负责取虫子,白乌鸦守在一旁负责把这些虫吞进肚子,以绝后患。呆籽无比佩服白乌鸦,这么恶心的虫子也敢吃。 凉夜为呆籽敷药期间,白乌鸦替呆籽解释了发生了一切。 人俑内饲养了大量微煞,微煞虫如其名,微小的凶煞。微煞群居,成虫长有翅膀,体积极小,它们攻击力非常强,转眼啃食干净体型庞大的猎物。 遇到怪鸟那会儿,雌虫多半把生命力旺盛的呆籽选为了幼虫食物,才没立刻杀死他。微煞将他逼至老巢本是筹备继续产卵孵化,想不到半路白乌鸦赶来,呆籽意外获救了。 幼虫攻击力微弱,但它们会散发出一股香气,让人产生幻觉,使饲主再也逃脱不了,直至它们长大为止。 呆籽本是来到隔壁石室关心息景他们的状况,息景和秦霄宇正值甜蜜期,于是淡定的无视了呆籽的存在,继续你侬我侬。呆籽没怎么停留,准备回到旁边石室,奇怪的是他刚推开石门立刻又退了回来,表情相当惊悚,焦急的在室内寻找什么。 察觉徒弟的异常,息景喊了呆籽一声,可不管息景怎么喊呆籽,呆籽置若罔闻。 息景随手拾起地面的锦袍,上前查看呆籽的情况,哪知他尚未靠近,安静的石室内,呆籽突然发疯了,聚集了妖力的光团到处乱飞。 与秦霄宇退至旁边石屋,息景把情况告诉了凉夜,凉夜是大夫,呆籽如今出现了反常状况,凉夜比息景善于处理这些问题。 凉夜过去探情况时,呆籽已神志不清,十分具备攻击意识,凉夜一把抓住呆籽手腕,好死不死见呆籽聚集大量妖气一副慷慨赴义状。 幸亏凉夜反应快,没酿成悲剧。 呆籽内疚加剧,他望着打饱嗝的白乌鸦,心事重重。 以他当前的水平完全适应不了这座凶险的公主冢,他妖力微弱,经验匮乏,这儿的难度对他而言彻底超标了。 凉夜擦拭了刀刃的血迹,他收好短刀,又去了右边石室查看情况,方才炸出来了一个新洞,不知通往何处。 少顷,凉夜归来,黑眸里的寒意陡增。 众人立即觉察到异常,息景站起身,凉夜冲他摆摆头:“有人来过这儿。” 闻言,息景眼底不经意地浮起忧虑:“是谁?” “不知道。”凉夜说着,拿出一块破布递给息景。 息景展开布,上面写有几个血字。 恶鬼出棺。 ****** 呆籽:泪流,被虫咬了,种生不幸福T^T 息景:凉夜在你身上割肉了,让他负责你的幸福XD 第12章 见到血字,呆籽心里一颤,愣了好一会儿。 呆籽对血书留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恶鬼也好,好鬼也罢,反正关在微雨山是关,关在陵墓也是关,危险势必躲不了。与其担心将来,不如先考虑眼前,此刻,静心休养比什么事都重要。 他现在的休息方式要多尴尬有多尴尬,躺着也不对,趴着也不舒坦,那些讨厌的微煞幼虫好死不死到处安家,害得呆籽如今浑身上下都见伤口。 只能说取虫的场景很可悲,呆籽是砧板上的肉,任由凉夜宰割,这里来一刀,那里开一道口。然而,凉夜又是一位尽职尽责,一丝不苟的优质大夫,下手不带一丝一毫的个人情绪,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割的呆籽死去活来。 取虫子无疑是呆籽有生以来的噩梦。 原本他咬牙默默忍受这一切,没有多想,偏偏白乌鸦一直冲他挤眉弄眼,息景的目光又似笑非笑,就连平时不怎么爱凑热闹的秦霄宇也对呆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如此一来,呆籽不得不反思自己面临的窘境。 凉夜的手摸过了呆籽全身,该摸的不该摸的,无一例外,全摸了。起初凉夜仅是碰碰呆籽颈侧,研究一下后背,直至呆籽的屁股冷不丁挨了一刀,呆籽心中顿时凄凄然。 没良心的微煞幼虫,连屁股也咬。 呆籽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白乌鸦一边吃虫子一边强忍笑意,可是他的笑意表现的太明显,呆籽根本无法忽略。 渐渐的,呆籽醒悟,屁股一刀根本不是最苦逼的开口。 凉夜的指尖自呆籽的胸口滑下,一直往下检查到肚脐时,凉夜的动作骤然而至。 对于凉夜的停顿,呆籽的神经顷刻绷紧了,他额角渗出了冷汗,有没有这么倒霉,难不成肚子上面也要来一刀。 他刚想着,就见凉夜举起了短刀,呆籽的心立刻悬了起来,死死盯着凉夜手里的刀。这刀异常锋利,刀刃泛着寒光,凉夜手起刀落,呆籽就会一命呜呼。 死定刀刃,呆籽咽了咽口水。 尸体兄,刀下留种子啊。 片刻,凉夜握刀的手放低了,似乎那只虫不在肚脐附近。 呆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下一瞬,凉夜的手猛地下移到呆籽的小腹,灵活的手指准确无误的夹住了皮肤之下的某样活物,瞬息间,一刀下去,凉夜扯出了一条幼虫丢给白乌鸦。 白乌鸦反应快,及时张开嘴,一口吞掉虫子,它抹抹嘴壳,贼笑着冲呆籽挤挤眼。 呆籽目瞪口呆地瞅着自己淌血的小腹,泪往肚子里流,他单纯的以为自己的肚子逃过一劫,哪知该死的虫子竟四下逃窜,简直可恨至极。 凉夜指尖沾了些许浅绿色的药膏,飞快涂抹于伤口处止血。 身上多了一条伤口,说不痛是假的。呆籽替自己的小腹哀悼,他思前想后,认为自己应该与凉夜商量一下。凉夜如此这般面无表情的割肉太过惊悚,他希望对方下一次开刀之前好歹给自己知会一声,他有点心理准备。 呆籽踌躇道:“那个……” 话语生生的断掉了,呆籽连人带话一起梗住。 他声音响起的同一时刻,凉夜不动声色地拎起了呆籽腿间的小小呆开始检查有无虫蛀现象。虽不是望闻问切一一俱全,至少看了看颜色大小,掂了掂分量,摸了摸质感。 呆籽脑中一片空白。 息景实在是维持不了冷静的表情,赶紧转过身憋笑,他的肩膀不停抽搐,憋住不发出笑声憋得很辛苦。 秦霄宇淡然地瞄了眼可怜兮兮的呆籽,他伸手拍了拍息景的肩膀,示意心上人注意形象,这么笑话自己的徒弟着实不厚道。 呆籽红了脸,头顶冒烟,忍不住往自己腿间瞅了一眼,此前逃过一堆绣花针的命运,难不成现在要沦为被割一刀的苦命下场。 有点不知所措,呆籽语塞,倒是凉夜分外镇定,他认真研究了呆籽的小小呆,抬眼看了看一脸担忧的呆籽,平静总结:“还算正常。” 呆籽的思绪轰的一声炸掉了。 随后,凉夜逐步检查呆籽的小胳膊小腿,至于白乌鸦,它实在是笑得过分夸张,不得不喝酒压笑意,谁知一口酒灌得太急,悲摧呛到了,面对石墙不住咳嗽。 呆籽的心直接寒到底。 血泪交加的虫蛀历历在目,呆籽少年的身心受到了不大不小的伤害。他站着累,躺着也辛苦,干脆提起精神听大伙谈话分散注意力,免得留意身上的伤口阵阵疼痛。 秦霄宇与凉夜正在商量下一步怎么办。通常来说,秦霄宇做出的决定,息景几乎全部赞同,所以,息景也不吭声,安静地站在一旁听。 如此以来,说话的人更少了。 凉夜本就属于话不多的类型,而秦霄宇无论带兵打仗,还是上朝进言,他懂得伴君如伴虎,均会顾忌言多必失,他除了与息景相处时说说情话,平常生活中,说的话也少。这两人凑一堆,根本没几句交流,不过好处在于,他们做决定非常快。 尽管现在他们暂时逃过了黑熊和飞鱼的追杀,但返回河道的路也在飞鱼爆发的刺耳声响之中全数坍塌,回到最初的地点不切实际。 凉夜已在石室周围转了一圈,苦于不见出路,然而,呆籽误打误撞意外在石墙炸出了一个窟窿,后方竟然有一条小径。 有路走,理应试一试。不管是谁留下了血字,继续往前走总比困在石室等死来得好。 两人意见统一,息景和白乌鸦无异议,众人立马朝着新炸初来的窟窿出发。 呆籽处于虚弱期,拼命走也走不快,很显然需要有人帮他。 对此,息景和白乌鸦的视线毫无悬念地转向了凉夜。方才凉夜尸体状,呆籽背凉夜逃命可谓尽心尽责,如今换做呆籽受伤,凉夜理应礼尚往来,背着呆籽走。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之下,凉夜走向了呆籽。 他伸出手,手心躺着一粒药丸:“吃掉它,能够恢复体力。” 呆籽点点头接过药丸,然后道了一声谢。 陵墓凶险,息景必须首先护着秦霄宇的安全,背呆籽的重任转移给了白乌鸦。 白乌鸦瞪眼,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它用翅膀戳了戳呆籽的后背:“靠,没前途。别人对你上下其手,看完了,摸遍了,如今不负责任,丢下一颗补偿药丸了事,你还向他道谢。” 呆籽一头黑线,这算哪门跟哪门? 呆籽低声说道:“他帮我取了虫子。” “取虫子之际,顺便掂了掂你家发育不良的分身。”白乌鸦伏在地面,方便呆籽爬到鸟背,它无力地叹了口气,“这家伙分明就是嫌弃你的太小了,不肯要你,难道你没感觉到?” 呆籽一口鲜血,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情。 当然,就算有,呆籽也不会太犯愁,他仍年少,往后的时间还多,成长是一段笑容与泪水交织的漫长道路。呆籽唯一庆幸的是,微煞幼虫没钻进他家小小呆,不然他真不想活了。 穿过窟窿,走过小径,前方出现了大片区域的古怪埋葬坑。大坑内挖了很多整整齐齐的小坑,坑不算大,差不多一个小孩的高度。坑中全是空的,不见一物,不知最初埋了什么。 埋葬坑寂静得诡异,呼吸声听得清晰。 凉夜走在最前面,非常谨慎,息景和秦霄宇紧跟其后。尽管这里是妖魔聚集的地方,秦霄宇仍旧习惯自己保护自己的心上人,他走在息景身侧,伸手轻轻护着对方。 白乌鸦背着息景,在后面慢慢飞。白乌鸦的体积愈发小了,再过几个时辰,呆籽相信,白乌鸦的模样极有可能会恢复到寻常大小,一只战斗型巨大乌鸦就这么一点一滴的被山神石阵逼得缩回了初始。 白乌鸦晃晃脑袋,看着前方的息景若有所思,没多久,它偏过头安慰呆籽:“呆籽,别沮丧,追男人要找准方法,你现在的进度比息景那家伙当初好多了。息景以前追他家情郎,追得俨然是一出肝肠寸断,可歌可泣的世间悲剧。” 呆籽服用了药丸,力气正在恢复,陵墓里闷得要命,不如听白乌鸦讲些趣事提神。 于是乎,呆籽问道:“大白,师父怎么追到瑜国公的,他们感情真好啊。” “他俩也就这几年关系还不错,以前那真是,”白乌鸦顿了顿,“往事不堪回首。” 呆籽每十年遗忘一次,他记得息景,并不意味着他记得秦霄宇,他在白乌鸦后背寻了一处舒适的位置,躺在鸟背听师父的陈年往事,全当补充记忆。 息景的情郎虽是相同的魂魄,可毕竟喝过孟婆汤,每一世的个性均不相同,有些容易相处,有些格外棘手。为此,息景费了不少精力。 介于息景外出时辰受限,呆籽十年发病忘事,所以,重要的收集工作全交给了白乌鸦。那时的白乌鸦过着醉生梦死的快乐日子,它每天的安排是喝酒以及围着幼年的秦霄宇转悠。 自秦霄宇出生,秦家就笼罩着一个不解之谜,他们家为什么飞来了一只白乌鸦盘旋。 有道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但白乌鸦羽毛如雪,甚是好看,秦霄宇的父亲思索良久,他捋了捋胡子,下令下人们切不可伤害这只乌鸦,白乌鸦的出现兴许是吉兆。 秦霄宇自幼坚强独立,小小年纪热衷于舞刀弄枪,息景也曾偷偷去看过秦霄宇两次,奈何他能够出来的时辰太少,不得不又匆匆赶回微雨山。 那一年,秦霄宇八岁生辰,息景兴高采烈地亲手做了一件礼物送给年幼的情郎。那是一个与息景相同外貌的小人偶,人偶会走路会说话,息景认为人偶的话虽不多,但足以寄托自己对情郎的相思之情。 白乌鸦趁着四下无人,偷偷把人偶放在秦霄宇枕边,哪知道,毫无畏惧的秦霄宇见到了会走会跳的小息景,果断地砍掉了人偶妖怪的脑袋。 事后,白乌鸦告诉息景:“你男人长大之后有斩妖除魔的魄力。” 息景扭头:“闭上你的乌鸦嘴。” 从此以后,息景每月都费尽心思为秦霄宇筹备有意思的礼物,活的送过,死的送过,不死不活的也送过。 有一次,息景抓来微雨山声音最美的小山妖给秦霄宇唱歌,可秦霄宇转身把小山妖放走了。 送礼的结果均以惨烈告终,秦霄宇对息景送的礼物完全不在意,反而小小年纪就激发了对抗妖魔的雄心壮志。 某天,秦父问秦霄宇长大以后要做什么,父亲本来期待儿子的回答是保家卫国,结果秦霄宇脱口而出,杀妖怪。 白乌鸦笑了很久,息景情绪低迷了很久。 每月的礼物持续了很多年。 秦霄宇冠礼那晚,白乌鸦带着息景早已准备好的精心贺礼飞到秦府,它轻轻地落在窗户上,哪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边喝酒的秦霄宇。 桌面放了两个酒杯,秦霄宇为自己斟满酒,也给另一个空杯斟酒,淡淡道:“请坐。” 白乌鸦一般情况下没这么轻易被收买,偏偏那天秦霄宇备的酒戳中了白乌鸦的心头好,那是它心爱的极品女儿红。白乌鸦毫不迟疑地放下爪子上的贺礼,喝酒去了。 待白乌鸦喝得酩酊大醉,秦霄宇凝望着桌面的空酒杯,半晌,他问道:“你飞来我家已十余年,你到底是谁,又为谁而来?” 白乌鸦嘿嘿一笑,冒出了六个字:“天机不可泄露。” 第13章 呆籽瞠目结舌,他简直不敢相信白乌鸦居然敢这么回答秦霄宇,呆籽相信,当时的秦霄宇肯定在想要一棒槌用力敲死这只可恶的乌鸦。 为避免表达过于直接,呆籽思前想后,委婉地诉说了自己的想法。 然而,白乌鸦丁点不在意,它得意地笑了起来,晃了晃脑袋,说道:“秦霄宇可没那么笨。” 那会儿,秦霄宇的表情确实愣了愣,但眼底的情绪转瞬即逝,他的状态很快放松下来,他并没有挥动拳头敲晕白乌鸦,而是给白乌鸦斟了一杯酒,平静道:“既然是天机,那我也不再问了。” 白乌鸦满意地喝掉酒,心想,这小子挺聪明,也挺耐得住性子,往后没准是功成名就的主儿。 秦霄宇如自己所说,他确实再也没有问过白乌鸦有关礼物的任何事情,每月白乌鸦送礼物来,他就客气的收下,随后与白乌鸦喝上两杯,再送对方离开。 有免费的好酒喝,白乌鸦自然高兴,息景期待每月十六给情郎准备礼物,而白乌鸦乐呵呵的每月十六飞往秦府喝酒。 秦霄宇的表现令白乌鸦赞不绝口,白乌鸦打了一个酒嗝对息景说:“你男人真是一个好男人。” 息景万分鄙视地瞅了白乌鸦一眼,给酒喝的男人就是好男人,如果秦霄宇不给白乌鸦酒喝,也不知道白乌鸦会不会也这么表扬秦霄宇。不管白乌鸦如何看待秦霄宇,自己的情郎转世了数次,每一世的情郎在息景心里都是最好的男人。 时间到达某月的十六,夜晚,微雨山的束缚减弱,息景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五百年累积的时辰还剩一丁点,他琢磨着是自己再拼死去一趟秦府瞅一看秦霄宇,还是让白乌鸦劝秦霄宇前往微雨山见面。 考虑再三,息景着实猜不准秦霄宇对自己的想法,对秦霄宇而言,他们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秦霄宇不一定乐意来微雨山。息景咬咬牙,下定决心,第一次正式见面还是由他自己出去见秦霄宇好了。 哪知,息景心情激动的抵达秦府,却发现秦霄宇不在秦府内,京城内,兵变了。 呆籽竖起耳朵仔细听白乌鸦说,这部分内容,他完全没印象。如果不是有息景和白乌鸦共同保证,呆籽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这么容易忘记事情。 他轻轻挪了挪身体,白乌鸦变大之后,羽毛坚硬,躺着不怎么柔软。 埋葬坑安静极了。 这儿占地广阔,放眼望去瞅不到边缘,小坑的数目数不胜数,凉夜伸手碰了碰坑内,里面仅有干燥的泥土,再无其它。 如此静谧的环境,白乌鸦的声音理所当然传到息景的耳朵里。息景挑眉,白乌鸦胆子肥了,闲得无聊又揭他的老底儿,这些陈年往事不提也罢。 奈何眼前形势诡异,息景此刻没空理会白乌鸦,等到出了公主冢他再慢慢和白乌鸦算总账。 白乌鸦缓了一口气,正准备往下说。忽然,埋葬坑猛地颤了一下,与此同时,每一个小坑之中均腾起了淡淡的一缕白烟,白烟如同飘渺的人影,眨眼消失了。 面对突变,白乌鸦无心再说往事,呆籽紧张地瞅了瞅四周,他们已经环绕埋葬坑转了一拳,周围不见其它道路能够出入。 不知何时,铃铛的声响清晰传来,铃声快速逼近。 妖火仍在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偏偏不足以照亮如此区域宽敞的埋葬坑。 呆籽大力抓紧白乌鸦,心跳加速,片刻,白乌鸦忍无可忍,一声咆哮:“呆籽,你敢不敢轻点,鸟毛都被你抓秃了。” 呆籽:“……” 干笑两声,呆籽松开手,他一紧张下意识就抓着了白乌鸦,忘了考虑下手轻重。 铃声逼近的刹那,黑暗中闪出一道动作敏捷的影子。 呆籽定睛一看,妖火光芒的照耀下,他们面前出现了一只纯黑的猫,黑猫的脖子挂有一个青铜铃铛,随着黑猫的跑动,铃铛的响声在空寂之中回荡。 黑猫瞄了眼呆籽他们,又望了望四周,突然张口说话:“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马上离开。” 呆籽戳了戳白乌鸦的后背:“大白,那只小猫会说话。” 白乌鸦轻哼一声:“鸟爷我千年前就会说话,这有什么了不起。” 黑猫的话语飘过耳畔,一时间,众人选择了沉默思考,而凉夜不急不慢的上前一步:“这是哪道门?” 问题问地非常莫名其妙,呆籽不懂凉夜在问什么,也摸不准黑猫是否回答。黑猫摇了摇细长的尾巴,靠近些许,它的说话声低沉:“方才八卦发生的移动变化,现在这里是死门,你们再不走将有生命危险。” 死门?生命危险?呆籽摸摸下巴,自从来到公主冢,他的脑袋一直系在裤腰带。 呆籽读过师父书房里大部分的书籍,有关黑猫的内容,书中提到过一些,这类猫在猫家族之中最为神秘灵异,它们总是出没于邪灵聚集的场所,压制阴魂不散的魂魄,驱赶邪气。 如今,黑猫既然出现在这儿,无疑说明面前的埋葬坑是一个极其凶险的地方。加之八卦的死门,呆籽深深认为,此地不宜久留。 几人面面相觑,开始思索黑猫的建议,但是即使他们离开这儿,也只能回退到之前的室内,照样没有出路。 琢磨之际,黑暗里又传来了一声轻柔的猫叫。 呆籽对这个猫叫十分熟悉,他立刻听了出来,那是小金猫的叫声。花妞胆子小,它掉进陵墓,多半吓坏了。呆籽环顾周围,刚打算问小金猫在哪儿,让它快些过来, 还没开口喊,呆籽已然看见一抹娇小的身影跃过一个又一个的小坑向他们跑了过来。 黑猫仿若受到很大刺激,猛地往后退,冲着小金猫的方向发出了唬唬的恐吓声。 呆籽原以为黑猫是对小金猫抗议,或许是一坑不容两猫,两猫相遇,必有一伤的道理。哪知待呆籽偏头望去,竟看见小金猫跳过的小坑上方全都点燃了一团幽绿的鬼火。 黑猫气愤吼道:“哪家养的笨猫,往尸体上面跳。” 小金猫:“……” 息景:“……” 白乌鸦:“……” 呆籽:“……” 呆籽握拳,他坚信不移,花妞是息景捡回来的,他顶多算是善意的提供一点食物而已,不是他在养。 尽管在坑内没见到实实在在的尸体,但呆籽他们相信黑猫说的话,因为小金猫一路跑过来的地方,坑上方的鬼火全数点燃了,绿色的鬼火忽高忽低,飘来飘去,甚是吓人。 小金猫奔到息景脚边的同时,息景冲着秦霄宇尴尬一笑,他保证,他再也不在路边捡奇怪的小家伙回来了。 呆籽望着数量惊人的鬼火,心里一凉。 这次完蛋了,起尸了。 轰的一声,埋葬坑中所有的小坑不管小金猫有没有跳过,全都点燃了鬼火。 白乌鸦驮着呆籽速度往后退:“这他娘的都什么玩意儿,看也看不见,还玩尸变。” 呆籽嘴角抽搐,他今年绝对犯太岁,不管走到哪儿都会遇到尸体,遇到的尸体还附带各种各样奇特变化,众尸体之中,最好看的是凉夜,最糟糕的是眼前这一大片,肉眼看不见,防不胜防。 凉夜盯着鬼火片刻,压低声音:“不好,是影煞。” “总算还有一个见过世面的青年人。”黑猫说着,轻轻往上一跃,它沿着石岩跑得飞快,转瞬不见了,只剩声音在飘荡,“你们自求多福。” 呆籽瞪眼语塞,白乌鸦气急:“靠,这只猫居然这么溜了。” 白乌鸦想也不想,赶紧飞往黑猫攀上的石岩寻找,尚未靠近,那里顷刻变成了鬼火的海洋。白乌鸦深吸了一口气,拍打翅膀准备强制冲过去,却听到凉夜说:“别乱来,这儿现在是死门。” 凉夜的话,白乌鸦稍微琢磨顿觉有理,可不把黑猫抓回来,难消他心头之恨。想当年,鸟爷他在天界亦是飞翔横行无阻,如今落山乌鸦不如鸡,跌入一个破陵墓,抓只猫还听毛头小子教训。 白乌鸦稍一迟疑,无声无息的,鬼火突然全部熄灭了。 又是一阵死一般的寂静,这样死气沉沉的静让人心神不宁。 白乌鸦不敢贸然上前,退了回来。 呆籽小心翼翼地趴在白乌鸦的后背,凭借妖火打量四周,低声道:“大白,那些尸体跑哪儿去了?” “别说话。”秦霄宇伸手轻轻揽着息景朝后退,尽管此刻理应由息景保护他,但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方式,息景也乐于享受由情郎保护自己的感觉。 四周越是安静,越是暗藏杀机。 山雨欲来风满楼。 危机的爆发仅是瞬息之间。 小金猫觉察到自己闯了祸,委屈地缩在地面,虽然害怕得不行,但是仍在寻找机会将功补过,它竖着耳朵细细听,任何细微的风吹草动均逃不过它的耳朵。 宁静骤然打破,小金猫忽然扬起头,对着正南方一声大叫。息景毫不犹豫地支起一道妖火屏障,一团看不见的重物砸在屏障,砸的屏障改变了形态。 呆籽顺势望去,惊得一身冷汗,屏障嵌入了一个身体年幼的人形,如同一个小孩趴在屏障外,他的脸映在屏障,依稀可见嘴角往上扬起,似乎在笑。 不由哆嗦了好几下,呆籽愤愤想,煞坑转至死门的位置变态得无以伦比。 呆籽开始后怕,起初他们运气好,吞噬力强大有会体内筑窝的微煞不在死门,不曾全部苏醒,那些会发出刺耳声响的飞鱼也没有转到死门,使得他们顺利逃过一劫。 如今,凉夜称之为影煞的可怕生灵苏醒了,它们位处死门,不知会变得多么恐怖。 愈发可悲的是,他们没有退路,纵是返回石室同样死路一条。黑猫不道义,不带他们一起离开也就算了,既然警示了危险,好歹该给条活路走,指个方向浪费不了黑猫多少宝贵时间。 又是一个小孩的身形大力砸在妖火屏障上。 息景的手有一丝颤抖,白乌鸦落在他身旁,白乌鸦的体型在不停变小,它势必也能感觉到息景的妖力渐渐减弱。这么下去,屏障仅能撑得了一时,无法解决面前的难题。 “必须另寻出路。”秦霄宇语气肯定,他心疼息景撑得辛苦,他的情绪有些不稳,苦于自己不是妖怪,不能帮助息景。 呆籽从白乌鸦后背滑下,让白乌鸦可以安心休息片刻。 凉夜扬起头,凝视一个个撞向屏障的影煞,他眉头紧锁,思考对策,呆籽不便于打扰他。 呆籽担忧,师父当初关入微雨山力量已然减弱了,如今头顶着山神的石阵,妖力更是加速变少。师父对他有大恩,他十分希望自己能够出一份力,可偏偏不懂该怎么办。 这条路是他的妖火光团砸出来的,若是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来到这里是命中注定,呆籽走到了这条路,他相信在绝对有生路可走。 小金猫吓到了一种极致,浑身的毛全竖起来了,尾巴上的毛也竖了起来,像极了毛刷子,它越是害怕,听声音越是清晰。 影煞不断撞向屏障,寻找保护屏障的破绽,小金猫听得见它们到来的声响,及时准确的给出息景位置,加强撞击位置的妖火屏障。 凉夜想了想,撒了些药粉在屏障中,妖火顿时加强了,伴随着呛人的烟雾和闪耀的白光。 可是,不管怎么样的强光,都无法照出影煞的模样。 呆籽一边期待能够看到影煞,也一边期待千万别看到,那么多密密麻麻的微笑小孩凑到呆籽跟前,呆籽绝对适应不了。 影煞的攻击没有持续多久,埋葬坑底冷不丁传出咚咚咚的声音,好像有人在敲打木门,若有似无的女人哀怨传入耳中。 影煞对妖火屏障的攻击停止了,仿佛凭空消失般,不知去了哪儿。下一刻,地面溢出了鲜血,鲜血聚集流淌,慢慢勾勒出了躺在地面小孩尸体的轮廓。 呆籽头皮发麻,他忘了在哪本书上看见过。 小孩冤魂聚集的地方,总有一个惊悚的存在,称之为,鬼母。 第14章 坑内溢出的鲜血越来越多,红艳的色彩刺痛了呆籽的神经,一个女声在轻轻地哼着歌谣哄孩子入睡。 有关鬼母,呆籽记忆最深刻的一点莫过于鬼母怪异的嗜好,她清晨生下孩子,夜晚又把自己的孩子全部吃掉。 会吃掉自己孩子的母亲,呆籽抹了一把冷汗,他咽了咽口水,现在决定逃跑是不是还来得及? 蔓延的血液如同泥土中树根疯狂生长,飞快包围了呆籽他们。 呆籽泪流,恐怕已经来不及逃了…… 尽管逃跑无路,呆籽仍旧不甘心,说到底,鬼母吃自己生下的小孩,呆籽他们并非鬼母所生,所以理应不被吃掉。 可是,真若不吃,为什么把他们团团围起来不准他们离开。 色彩艳丽的血液很快缠绕住了整个妖火屏障,息景的妖力在逐渐减弱,对抗精力充沛的鬼母显得非常吃力。呆籽不懂,是不是鬼母吃了带有影煞体质的小孩,受到影煞的影响,也变得看不见了。 息景额间渗出冷汗,里衫也打湿了,紧贴皮肤特别不舒服,他开始喘气,显而易见的体力不支。 白乌鸦的身高仅剩一人高度,照此下去,白乌鸦就快撑不住,变回一只寻常大小的乌鸦。呆籽的视线继而转向凉夜,凉夜被世人称为鬼医,也不知有没有什么治鬼的良方。 呆籽要求不高,只要鬼母没食欲啃掉他们就可以了。 凉夜此刻无心理会其它,鬼母的出现使得凉夜的表情发生了些许变化,他抿住唇,眼底的情绪让呆籽捉摸不透。 所谓同关微雨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此时此刻,求人不如求己,白乌鸦不与息景一起撑住妖火屏障实在是说不过去。它抱起自己的酒坛喝了一口酒,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它舒坦的呼了一口气,上前帮助息景。 秦霄宇不具备妖力,妖火屏障他帮不上忙,所以他不会考虑对付妖魔,而是沉下心观察周围的一切,一双凡人的眼睛已足够洞察身边的异样。 他定定神,微微皱眉,不经意间,他发觉凉夜的眼神不对,愁意之中闪过一丝期盼已久的欣喜。 宫中虽无妖魔,但尔虞我诈争斗不止,一个眼神的变化可以说明很多问题。秦霄宇果断地拔出腰际的宝剑,剑刃抵着凉夜的脖子,他平视对方,眼神毫不畏惧,根本不担心自己面对的并非凡人,他冷冷道:“你是谁,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 秦霄宇声音平稳,异常冷静。 闻言,呆籽一阵惊愕,白乌鸦也忍不住偏过头打量他俩,琢磨这上演的是哪一出。 当前情况危急,他们位于八卦的死门,面对看不见的影煞,以及同样看不见的鬼母,若非事关重大,白乌鸦相信秦霄宇不会这么做。 白乌鸦可以自豪的说,鸟爷他是看着秦霄宇长大的,秦霄宇的脾气他不了解十分,至少也知七八分。 至于息景,向来无条件信任情郎,秦霄宇话音刚落,息景已挪动了位置,紧贴秦霄宇后背,一旦出现变故,他立即出手保护秦霄宇对付凉夜。 息景心知,遇到黑熊时,秦霄宇已经提过近期来到微雨山的陌生人,秦霄宇这么说肯定是有所怀疑。 这座微雨山,呆籽,白乌鸦和息景均是常年居住,秦霄宇这些年每月十六按时前来,不是他们引来了微雨山的异变,那么是谁带来了这场变故。 他们之中,谁也不清楚凉夜。 鬼医凉夜一个拥有传奇故事的人物,他来无影去无踪,医术高明,性情淡漠。然而归根结底,鬼医的本尊究竟是何模样,息景他们从没见过。 凉夜突然现身微雨山,随后镇魔洞出现异变,呆籽他们前往山神小屋暂避,哪知竟然掉入公主冢。 事出必有因,联系目前所发生的事,秦霄宇感到凉夜是这些事情的关键之一。 不明白秦霄宇为什么这么问,但秦霄宇对凉夜突如其来的提问,呆籽的心分外纠结。 如果凉夜不是真凉夜,那他吃下去的药丸到底是什么,对方在他身上开了那么多刀,难道不是取虫子,而是埋入其它奇怪的东西? 想到这种可能,呆籽心底的泪河决堤了。 红色的血液勒住妖火屏障越缠越紧,秦霄宇心知自己手中的宝剑不足以伤到凉夜,但他依旧气势不减,怒视凉夜。 凉夜面无惧色,面对质疑也不解释,而是说道:“再不到就没救了。” 说完,凉夜抬头往上看,眨眼间,秦霄宇面前的凉夜不见了。他一跃而起,冲出了妖火屏障。 有光才有影,可惜妖火对影煞无用,无法照亮煞坑,唯有天火才能办到。 毫无任何征兆,轰隆一声巨响,一个巨雷直直落下。 煞坑顶部被巨雷击得粉碎,泥土散落,下一刻,熊熊烈火顷刻点燃的埋葬坑。 灼人的火光之中,呆籽不愿看见的场景出现了。放眼望去,埋葬坑横七竖八躺着众多小孩的尸体,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站在尸体堆,她的身形特别奇怪,扭曲得吓人,她的额头有一个大窟窿。 不知道为什么,呆籽莫名想起了那枚封魂钉。 那枚钉子在林鸶下葬时就钉在林鸶的额头,而林鸶关在玉棺内。恶鬼出棺,看来林鸶的确从玉棺中出来了。 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谜团,呆籽理解不了,这一把大火从何而来,凉夜找鬼母有何目的。 呆籽纳闷不已,惊见天雷击碎的破洞又跳下来两个人,凉云和凉昼。凉云的伤势比之前见到她时加重了,兴许还中了毒,乌黑的血丝全身蔓延。她怀抱一面铜镜,镜背刻有复杂的花纹。 见到大姐,凉夜立刻上前帮忙,扶着他俩往旁边躲避。 紧接着,一团燃烧的黑物自破洞上方掉下,黑物在坑中打了几个滚,火焰熄灭了大部分。 片刻,那团黑物挣扎着站起身,他上身是人,下面却是长长的蛇尾,他的身体被烈火烧的红得发黑,痛得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鬼母见到那团黑物,表情顿变,丢开呆籽他们不理会,勒紧妖火屏障的血丝转眼松开,继而蔓延向那团黑物。 鬼母与黑物厮打在一起,凉夜抓紧时间为凉云疗伤,完全没打算介于这场争斗。 小金猫惊恐万分地缩在角落,它伸出脑袋小心地往外瞅。 呆籽一头雾水,抓破头皮不懂这是什么状况。 “难道这是?”息景微微一愣,视线望向秦霄宇。 根据墓铭志的记录,秦霄宇有理由相信,困在公主冢的鬼母是林鸶,林鸶心中充满仇恨,一直怨恨折磨自己的术士。只是,术士的蛇尾是怎么回事? 蛇纹,按照最初的推测,大蛇应该是这座微雨山的山神,黑熊的出现难不成当真证明了山神也陷入了这一场混乱。 恶战持续了许久,从天而降的天火照亮了这一场生死之争,刚刚承受了天劫处罚的术士慢慢在对峙中败下阵来。他一边垂死挣扎,一边怒吼,然而,除却他和鬼母,其他人全在天火之外,他无法寻得任何力量。 天火越烧越旺,烧得埋葬坑滚烫,呆籽受不了热浪,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往后退。 冷不丁,呆籽后退时撞到了一个庞然大物,他扭头一看,身后竟是那只身强力壮的黑熊,呆籽吓得几乎跳起来,心惊肉跳地朝息景的方向狂奔。 黑熊并没有追赶呆籽,它在天火之外坐下,静静地望着天火之中的争斗,它的眼里没有杀戮,仅留下无奈而悲壮的平和。 几千年,终究等来如此结果。 它一直期待,只要自己再努力一点,或许就可以不让凉夜靠近鬼母,仍有机会继续想办法救回山神。 其实,他也明白,当山神决心用生命束缚住术士,不让术士离开微雨山的那一刻起,已经注定了是这样的结局。 微雨山的不速之客,是林鸶,也是术士。 术士意外发觉林鸶体内沉睡的鬼,鬼为林鸶带来了强大的力量能够预见未来,她本来应该成为辅助盛朝的重要存在,然而,术士的邪念给林鸶带来了灭顶之灾。 术士修行已久,得道成仙,但是他腻烦了神仙的平淡生活,他内心充满执念,他要称帝,成为独霸一方的鬼帝。 年幼的林鸶对自己的力量完全不了解,术士借机接二连三的陷害林鸶,让众人讨厌和排斥林鸶,劝说盛尚王杀女。他成功骗得了世人的支持,在微雨山建造了公主冢,他想方设法对付林鸶,导致林鸶心生怨恨,她体内的鬼吸取了邪念成长为鬼母。 此后,术士偷取了天界的照天镜,将镜子封在墓顶正对天空,使得天界看不见微雨山发生的变化。 林鸶成为鬼母之后,她吞下术士并诞下鬼子。事与愿违,术士没能成为强壮的鬼,他变成了半人半鬼的怪物,恼羞成怒,性情变得极其凶残。 为避免术士祸害世间,山神拼尽全力困住术士,不让他离开微雨山半步,牢牢封住了微雨山。 每月十六,月圆持续,阴气聚集,术士利用照天镜吸取阴气,压制住山神的灵力,微雨山的力量逐步变得稀薄,一旦术士的躁动难以控制,微雨山就会出现异变。 一天,微雨山来了一名年迈的修道之人,他在微雨后山布了阵,将山神和术士一道封入镇魔洞之中,多重束缚,防止术士逃出。 黑熊目送老者离开,老者的后人一代接着一代守着镇魔洞。它心知,终有一天,老者的后人会再度到来,他们将顺利取走照天镜,到那时,天界降下天劫惩罚逆天而行的术士,术士自食恶果。 但是,黑熊也清楚,降下天劫的那天就是山神永远离开的日子。 失去照天镜的庇佑,承受天劫的术士愈发力不从心,鬼母大力扑上去,一口咬住术士的脖子,如同长久以来早已习惯的那样,她一口一口吃掉了这个迟迟忘却归来的孩子。 鲜血淌了一地,鬼母闻了闻蛇尾的味道,随即丢开了,大蛇不是她的小孩。 天火里,蛇尾缓慢变化,一条黑色的大蛇恢复到了原本的形态。黑熊凝视久违的山神,山神已然咽气,值得欣慰的是,山神走的十分安详,再也没有术士的叨扰。 黑熊取下头盔,对着山神的方向,深深地埋下了头。 鬼母的身体被天火点燃陷入了火焰,腐朽的身躯烧尽,一团金光破茧而出。金光内,一名少女笑容甜美,她冲呆籽他们开心地笑了笑,又对着凉夜姐弟侧身行礼以表达谢意。 心中的鬼停止了喧嚣,怨念荡然无存,尘封已久的魂魄获得了释放。 凉昼扶着凉云站直身体,凉云翻动照天镜正对林鸶,林鸶化作一团光收入照天镜之中。 承受不了天火的炙烤,微雨山出现了严重崩塌,山神石阵的石块纷纷落下,陵墓内的妖力束缚解除了。恢复力气,黑熊立即不顾一切的冲上前抱起大蛇的尸首,山神理应厚葬,获得尊重。 微雨山摧毁在即,凉昼搀扶大姐快速撤退,回头喊道:“三弟,该走了。” 凉夜轻轻应了声,他回望了呆籽一眼,欲言又止,跟随兄长走了。 呆籽抹汗:“陵墓貌似要塌了。” 息景摇了摇头:“不,是微雨山要塌了。” 白乌鸦火速展开翅膀,变成它引以为豪的巨型大乌鸦,托起众人,愤愤道:“靠,这些人溜得够快,比天帝还更他娘的没良心。” 呆籽:“……” 呆籽耸耸肩,这一次,他相当赞同白乌鸦的话。 ****** 呆籽:尸体兄,读者们表示这几章很恐怖惊悚啊 凉夜:木事,微雨山塌了,公主冢没了,不用在陵墓晃悠了 呆籽:⊙o⊙可是,你也走了啊 凉夜:…… 第15章 陵墓塌陷的瞬间,白乌鸦展开翅膀奋力冲出上方的破口,逃离崩塌的公主冢,它避开漫天的烟尘,直飞上空。 天火吞噬了静寂千年的陵墓,火焰带走了古墓里伤痛的回忆,火苗继而快速蔓延至整座微雨山,失去术士邪力的支撑,山中异变的尸体眨眼融化,成为一滩滩发出恶臭的黑水让天火烧尽。 白乌鸦片刻不敢松懈,大力拍打翅膀拼命往上飞,窜起的火苗随时随地在追赶它白色的尾翼。 呆籽趴在鸟背朝下看。 整座微雨山陷入了浩瀚火海之中,袭人的热浪融化了飘落的细雪。 呆籽情绪低落,倍感惆怅,他怎么也想不到,生活了六百年的微雨山竟然转瞬间变了模样。山顶的小宅院是呆籽的家,他的家虽不大,但却能遮风挡雨,如今,家没了,难过涌上呆籽心头。 紧接而来,困扰呆籽的问题是,凉夜走了,他的病该怎么办?他要去哪儿寻找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医,他需要怎样的药物才能治疗自己古怪的遗忘病症。 而且,这个凉夜,他是真的凉夜吗? 呆籽一点儿也不清楚。 息景看透了徒弟眼底的失落,他伸手摸了摸呆籽的脑袋,安慰对方的情绪。平稳的生活过了这么久,微雨山突如其来的灾难,别说呆籽不习惯,息景也不太适应。 公主陵墓隐藏了太多的秘密与血泪,山神掩藏陵墓不让外人知道,完全可以理解。 当凉夜出现在山神小屋,弥留之际的山神兴许感觉到终结这场劫难的人到来了,所以,山神小屋塌了,径直把他们送入公主冢,结束陵墓里的一切,让术士罪有应得,让林鸶受困了几千年的魂魄迎来迟来的解脱。 幸运的是,陵墓的所有事尘埃落定,顺利的告一段落,不幸的问题在于,接下来,他们该怎么办? 息景轻叹,公主冢挖空了微雨山,现在陵墓毁了,微雨山势必也坚持不下去。没有了微雨山,他该如何是好。 他在微雨山面壁思过两千多年,此刻这面墙竟然倒了,他没壁可面,是不是可以不再思过了,还是将面临更严厉的惩罚? 秦霄宇轻轻拉住息景的手,他能够感觉到息景的担忧,微雨山没了,他们往后的路要怎么走下去。 温柔地搂住息景,秦霄宇拍拍对方后背,示意息景不必担心。不管怎么说,不管面对怎样的苦难,息景不会独自战斗,还有他在,他们一起想办法,有困难两个人一同面对,再多的苦终会迈过去。 白乌鸦被热浪灼伤,苦于微雨山的束缚到处撞到符文,疼得呲牙咧嘴,它一边低声咒骂,一边朝着火势小的地方飞。 冷不丁,白乌鸦翅膀骤然一轻,它偏头一看,翅膀居然伸出了符文外,他高兴地大吼:“我飞出山林的束缚了。” 闻言,众人又惊又喜地,呆籽开心地伸手在四周探了探,有一块区域当真没有束缚,呆籽忍不住欣喜万分:“太好了,这一块没有符文阻拦。” 呆籽低头往下望,下面是镇魔洞的位置,地面的大洞正在往外喷火焰。方才天雷落下,击中了术士,天劫让微雨山的上空平添了一个出口。 白乌鸦毫不迟疑地钻出破洞,飞离微雨山,息景刚要说话,胸口忽然疼痛难忍,皮肤瞬间裂开了几道大口,鲜血直流。他眉头紧锁,脸色苍白。 秦霄宇微微一懵,随即喊道:“马上回去,他不能离开。” 白乌鸦一惊,它想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匆促丢开刚刚收获的喜悦,立刻朝下又飞回破洞处,浓烟迎面,呛得它不停咳嗽。 息景咬紧牙关忍住疼痛,他抬头望向头顶,微雨山的束缚已然浮现出口,白乌鸦不必再等到十六的夜晚,它可以出入自如。 有了出路自然是好事,这样一看,秦霄宇可每月来看息景很多次。息景替自己高兴,也为自己难过,纵是微雨山毁了,他依旧没办法离开山岭。 “看着眼前的路,却没有时间去走。”息景虚弱笑道,笑得无力。 一旦超过限定的时辰,息景将不能走出微雨山,他的妖力会迅速枯竭,随后死亡。 “没事,”秦霄宇搂紧息景,“既然外面的路不好走,那就不走,我留在这儿陪你。” 息景凝视秦霄宇,眼眶莫名的红了。 火势猛烈,天火很快就会烧毁整座山,到时候,留在微雨山无疑死路一条。既然有路出去,息景怎么能够答应让秦霄宇留在这种危险的地方。 息景吻了一下情郎的唇,微微一笑,无限温柔,仿佛要给对方留下最美好的记忆。 秦霄宇忽感意识一淡,他一把抓紧息景的胳膊,惊愕地张开嘴,可惜什么都没说出口,就眼前一黑晕倒在鸟背。 息景站起身,他从容不迫地理了理自己的锦袍,盯着熊熊火焰和浓烈的烟雾,他的声音冷静的不可思议:“我没有剩余的时间离开微雨山,注定只能陪着微雨山一起烧尽。大白,你带他们走,送去安全的地方,别再回来了。” “靠,没门。你当好人,让鸟爷我当罪人,”白乌鸦果断摇头。 “总强过白乌鸦烧成黑鸟。”息景态度不改。 呆籽意识到师父的想法,浑身一阵寒意,他死死拉住对方的手,不让息景走。 如果没有息景,他又冷又饿早就冻死在几百年前,他欠息景的救命之恩,也欠了息景的养育之恩,他怎样眼睁睁的看着师父死。 息景瞅了瞅拉住自己的手的呆籽,微笑:“呆籽,别哭。往后师父不在,你遇到麻烦就告诉大白,它若是不帮你,你就狠狠的揍他。” “师父,你一定可以出去,别说这样的话。”呆籽的眼眶红了又红,声音哽咽。 息景抽出手,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他蹲下来摸摸小金猫的脑袋,小金猫发出低微的低呼,眸子里尽显伤心。 “花妞,你要尽快学会独自扑食,这样往后才不愁饿肚子。”息景叹了一口气。 他正准备继续往下说,白乌鸦扭头:“休想给鸟爷我玩悲情告别,爷不吃这一套。” 白乌鸦话音刚落,立刻穿过浓烟往下飞,越靠近地面,温度越高,山林在火海里挣扎。 “你在做什么?”息景皱眉,他撑起妖火屏障,奈何妖火根本无法与天火抗衡,息景抱紧秦霄宇降低温度,免得秦霄宇烫伤。 “大白,我好像,”呆籽顿了顿,“闻到了烤鸟肉的味道……” 息景:“……” 白乌鸦:“……” 白乌鸦默默地转动眼珠瞅着呆籽,关键时刻,能不能不讲这么伤感情的笑话,尤其在它的羽毛几乎快烧起来的时候。 下一瞬,白乌鸦的头顶冒出了火光。 白乌鸦抽搐,他大爷的,居然烧脸,打人都不待打脸来着。 深吸了一口气,白乌鸦义无反顾地冲了下去。 浓烟朝四周散去,呆籽忽感眼前一团柔和的光芒,光芒色彩极浅,但是却异常顽强的抵挡了天火入侵,无声的证明谁才是这儿的主人。 呆籽内心无法平静,那团抵抗天火的光芒来自山神的尸体。 黑熊跪在山神身侧,继续守护主人的尸体,它笼罩在光芒之内,没有受到丝毫伤害,一些存活下来的动物在躲到了光芒的保护之中。 白乌鸦落在光芒内部。 进入柔光范围,呆籽顿时感觉烤熟般的热浪顷刻退去了。 白乌鸦抖掉后背的一对情人,它缩小了体积,大肆晃动脑袋意图熄灭头顶的火焰,偏偏嘴壳不给力,吹不到头顶,越急越没奈何。 见状,呆籽上前帮忙,他一把将白乌鸦摁到地面,抓起泥土往对方脑袋盖。 泥土掩住了白乌鸦的头,土中冒起一阵烟,白乌鸦打了一个喷嚏,钻出来,一脸黑毛的死盯呆籽。半晌,白乌鸦释然,它取出自己的酒坛正要来一口,苦逼的发现,酒坛内的酒烤干了。 白乌鸦郁闷地又收起了酒坛,抖掉头顶的泥土,感慨万千,白色羽毛烧焦了,它年纪轻轻居然秃顶。 黑熊懒得理会其它避难的生灵,一心一意看守着自己的主人。 息景为晕迷的秦霄宇盖上外袍,这是他们遇到过的最温暖的冬季,温暖的差不多烤熟了。 息景盘坐疗伤,耗尽外出的时间之后,他稍微走出微雨山就会被撕裂。 见大家都没事,呆籽松了一口气,小金猫在他脚边蹭了蹭,呆籽笑了笑:“花妞,忍耐一下,这几天估计得饿肚子了。” 小金猫喵了一声,理解地缩在地面,好奇地瞅着发出光芒的大蛇尸体,介于有相貌凶恶的黑熊守着,小金猫不敢上前,唯有安静的远观。 白乌鸦抱着酒坛打盹,在微雨山,他能够想到的避难地点非山神小屋莫属,尽管小屋没了,但山神的尸首仍在,这是仅有的希望。 一旦息景跳入天火,完全没机会救息景回来,所以白乌鸦不能抛下息景带着其他人离开,向山神寻求保护,这个赌注很大,白乌鸦若猜错了,所有人都得死。 索性,天帝只是少了点善良还没有彻底瞎眼。 疗伤之际,息景淡淡说了一句:“谢谢。” 他并未指名道姓,可呆籽清楚师父在感谢谁。他偷偷瞄了眼白乌鸦,白乌鸦怀抱酒坛打盹没有睁眼,似乎对此并不知情,无论白乌鸦有没有听到,呆籽相信,白乌鸦肯定会这么回答。 靠,鸟爷不玩煽情,少来这些肉麻话。 凝望光芒外的天火,呆籽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他坐在白乌鸦旁边休息,右手边有两只小鹿相互倚靠。呆籽看了看师父,息景已止住流血,轻轻倚着秦霄宇,牵住对方的手。 微雨山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火焰融化了飘雪如同纷纷扬扬的细雨,植被茂密的山林此刻仅剩下烧得通红的光秃秃的大石块。 山岭的束缚使得天火没有影响山外的世界,唯有镇魔洞上方一小块区域火光冲天,恰似在告诉天界,微雨山燃烧的苦痛。 呆籽坚信大蛇是最尽职尽责的山神,它活着时努力困住疯狂的术士,石阵笼罩公主冢,不让任何危害世间的生灵离开半步。 事到如今,它即使不在了,依旧默默地守护微雨山,它的光芒保护了微雨山幸存的生灵,其中包括呆籽他们。 大火熄灭时,飘雪停了,阳光照耀着劫难后的微雨山。 第16章 火过天晴,呆籽伸了伸懒腰,站在烧成废墟的微雨山。 修建陵墓的位置已全然塌陷,成为了一个触目惊人的深坑,呆籽从坑口往里望,意外发觉地面之下有什么东西在发光,金灿灿的一大片。 呆籽一直以为林鸶的坟墓内只有千年的怨念和噬人的煞坑,万万没想到公主冢里陪葬的金饰数目可观。呆籽忍不住喜极而泣,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到心坎儿里去了。 真金不怕火炼,公主冢的金子连天火的火势也扛住了,待到大火熄灭,冬季的寒风吹散了热气,金子仍是金子,只是改变了最初的形态而已,它们迎着阳光发出醒目的光芒。 是金子总会发光。 得知消息,白乌鸦立马赶到,它抓起一块烧得惨烈根本不知道以前是什么模样的金块,啧啧叹道:“鸟爷我以后也是有钱大户了。” 息景和秦霄宇相当无奈地看着白乌鸦,天地良心,这些年,他们可从未克扣过半点白乌鸦的生活,好酒好菜奉着从没少过。 此刻的微雨山已无任何食物可寻觅,恰好有了大量金子,白乌鸦乐滋滋地背起金块从镇魔洞上方的出口飞出了微雨山。如今这儿除了死寂,没有什么剩下,白乌鸦飞得最快,理应外出觅食,保障大伙的生活。 当然,外出的重要目的是买酒,再不喝酒,它的嗓子要冒烟了。 不一会儿,九叔酒庄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惨案。 店小二来到酒窖,惊讶于酒窖门口放着一些形态怪异的东西。店小二壮着胆子上前瞅了瞅,又抱起来掂了掂重量,金色块状物沉甸甸的,他尝试着咬了一口,欣喜地瞅着上面的牙印。 哎呀妈呀,金子哎。 还没来得及掰下一块偷偷藏起来,下一刻,店小二从头凉到脚,酒窖之中的大酒坛有半数不翼而飞。店小二懵了片刻,吓得丢开金块,连滚带爬的通知老板出事了。 九叔站在酒窖内瞪大了眼,他瞅着自己的酒窖空了一半,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好在这位客官有良心,给酒庄老板留下了充裕的金子,不然九叔真想在酒窖里面把自己埋了。 呆籽看见大型白乌鸦驮着众多大酒坛以及大量食物回来的时候,他心情异常复杂,他几乎可以想象出九叔铁青铁青的脸。 尽管不太支持白乌鸦搬这么多大酒坛回来,但呆籽也不放对。 曾经的山顶小宅院,呆籽心里默认的家人们一个不少,众人顺利逃过劫难,为此白乌鸦劳苦功高。为了返回地面寻找山神,白乌鸦引以为自豪的鸟脑袋悲摧的烧起来了,烧成一脸黑毛,头顶鸟毛没了,无法直视的秃了,估计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长起来。 既然白乌鸦偏爱喝酒,不妨就让它喝个痛快。 外出时间不长,白乌鸦急于敢回来,没找到露水,给呆籽带了一大罐甘泉。喝了一口微甜的泉水,呆籽的心情随之畅快,被火烤的郁结瞬间减少了大半。 白乌鸦扯开布袋,丢了一大块生肉给小金猫,闻到肉味,小金猫立即兴奋地扑过去啃肉。吃肉之余,还不忘客气的与一只小狼崽分享生肉。 呆籽一边喝泉水,一边看着小金猫,感慨小金猫大方得可以,和狼崽一起吃饭。 外出前,息景叮嘱再三,要为秦霄宇购买熟食。息景不愁饿肚子,但秦霄宇需要吃饭,白乌鸦想来想去,拎了熟牛肉回来。吃饭时间,息景和秦霄宇的关系不怎么融洽,秦霄宇只是埋头吃饭,不和息景说话。 他还在生息景的气,没消气。 面对微雨山危机,秦霄宇早已有两人共同出生入死的决心,偏偏息景执意做出抛弃自身性命的决定,秦霄宇对息景真是又气又难过。 秦霄宇决意给息景一点儿教训,往后不能肆意妄为放弃自己的命。 对此,白乌鸦淡然地笑了笑,它扒掉一根脑袋上烧黑的羽毛,告诉呆籽,近来息景的荡夫生活势必收敛,秦霄宇给息景的教训绝对从夜生活开始。 呆籽十分惊讶,追问白乌鸦怎么如此确定,白乌鸦得意地喝了一口酒,露出一副爷就是知道的表情,令呆籽无言以对。 酒足饭饱,呆籽外出散步,走了一会儿走累了,他就躺在一块黑乎乎的岩石上望着天空。 飘雪过后的晴天,太阳没有多少温度,那些熊熊燃烧的天火如同一场梦。偶尔一阵寒风吹过,卷起尘埃,又会告诉呆籽,所有事都是真实的。 缩在石块表面,迷迷糊糊间,呆籽总会不经意想起凉夜,担忧自己的病情,他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为什么他迟迟不发芽呢?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变成一颗正常的种子。 呆籽看见过桃核,埋入土里最终长成桃树开花结果;他也看见过豆子,圆圆的脑袋,头顶冒出两片嫩叶,成为了豆芽;他还见过水中的莲藕,冬季时荷叶枯萎了,莲藕埋在淤泥中,待到来年春天又开始发芽长叶…… 他看见许多不同的植物,也问过它们发芽的秘诀,可惜那些经验对呆籽而言不管用。 息景曾给呆籽说,外面的世界丰富多彩,蕴藏了数之不尽的秘密和希望,呆籽要站得更高走得更远,才能更快寻找到自己期待的答案。 现在,微雨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师父又出不去,呆籽一时半会提不起远行的兴致,独自去探索埋藏已久的真相。 呆籽合眼打盹,没多久,听到身边有动静,他偏头一看,仅存的少数动物正在朝山上跑。呆籽心中一惊,不会吧,难道山脚出事了? 他撑起身急忙往下看,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黑色的一大片,山脚的位置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 既然如此,动物们为什么往山顶跑呢? 呆籽心有疑虑,打算一探究竟。他跟随动物,飞快跑至山顶,随后发觉动物们全聚集到了这里。他挤入动物堆,挤到最里面一看。 原来,动物们围着的是山神的尸体。 黑熊态度异常恭敬,它站在尸体旁边低着头。当前的黑熊脱下了厚重的青铜铠甲,除却眼睛的伤痕依旧有些吓人,已经不再是那个一手巨盾,一手铁锤的可怕大熊了。 黑熊张了张嘴,轻声颂唱着什么,动物们全部毕恭毕敬的围在四周。就在这时,自天劫降下的破口之中洒下了一道金光,金光照在大蛇的尸体上。 呆籽目不转睛地看着大蛇留意任何变化。 待金光减淡,大蛇的尸体散发出光芒,那光芒与当初抵抗天火保护微雨山仅剩生灵的光芒一样。 冬季的寂静山岭一股暖风扑面而来,大蛇的尸体附近,些许嫩绿的小草冒了出来,紧接着,星星点点的绿色朝着整座微雨山急速蔓延,绿意覆盖了死气沉沉的土地。 青草破土而出,青苔铺在巨石表面,空旷的平地,树苗迎风微颤。 死亡边缘的微雨山转眼重获新生,这样的场面让呆籽相当震撼。他相信,这也是山神的心愿,山神不仅在压抑那些邪恶的存在,扛住天火的燃烧,还在为山岭带来新生的力量。 满目的绿色让呆籽心旷神怡,哪怕小草才冒出头,树苗还在风中巍巍颤颤,可希望从此出现了。 呆籽鼻子酸酸的,生命的力量真美好,他也好希望发芽,感受这种生命力满溢的感觉。 猛然,一道金光紧贴地面飞速冲下山顶,不知前往什么地方,也不知撞到了什么,山中顿时金光爆发。呆籽顺势望去,看见的是白乌鸦拍打翅膀惊飞的画面。 呆籽不免一惊,难道金光去了师父他们休息的地方。 他回望山神的尸体,不禁疑惑。山神到底在想什么,呆籽不清楚,不过他相信,山神的决定一定是美好的决定。 渐渐的,光芒淡了,山神的尸体变得模糊飘渺,风一吹,巨大的蛇身吹散了,扬起些许的金色粉末随风飘扬。 就在尸体放置的地方,呆籽见到了一个小小的蛇蛋,一只尚未出生的小蛇在沉睡。 这是原来的山神,还是新的山神,呆籽觉得不重要。他只是莫名的非常高兴,他期盼这样的结果。从黑熊变得温柔的目光,呆籽知道这也是黑熊期盼的结果。 黑熊小心翼翼地捧起蛇蛋,如今仍是冬季,天气寒冷,小蛇适合休息,待到春暖花开再破壳出来晒太阳。既然是冬天,黑熊觉得自己也该找个山洞睡觉去了,等待春天的来临。 望着黑熊走远的背影,呆籽感叹千万,忽然他头顶一黑,白乌鸦伸出爪子抓起呆籽往山下飞。 呆籽恍悟:“刚才我好像看到一团金光冲过去,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到了就知道了。”白乌鸦没多解释。 呆籽着实吓了一大跳。 师父的后背裂口了,裂开了很大一条口子,好在没有流血。 息景面无表情,僵着身体一动不动,他的皮肤泛起诡异的灰色,死气沉沉。秦霄宇焦虑的守在息景身旁,面对这般古怪的变化,秦霄宇不敢轻易触碰对方,生怕息景一碰就碎。 “师父,你还好吧?”呆籽抹了把冷汗,小心地上前一步。 息景没有回答,也没有动。 “师父?”呆籽担忧地又喊了一声。 突然,息景后背的裂口发出断裂的声响,从头裂到脚。 呆籽下意识往后连退了几步,死盯着息景,大气都不敢出。 第17章 呆籽的手有些不稳,心情忐忑的看着面前的息景,他浑身绷得紧紧的,他不知道自己下一刻将会面临怎样的困难,他害怕见到惊悚的画面。 该来的躲不过,呆籽神经紧绷之际,裂开的息景悄无声息地朝两侧倒了下去。 悲痛涌上心头,呆籽几乎要恸哭师父你死的好惨。然而,他意外发现,朝两侧倒去的仅是一层死灰色的硬壳,息景仍是那个息景,师父一如往昔的白皙美艳。 呆籽愣愣地瞅了瞅师父的脸,师父的脖子,师父的肩膀……在众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秦霄宇毫不迟疑的先一步取下外袍裹住了衣物撕裂的息景。 白乌鸦不屑地转了转黑眼珠,尾音拖得极长:“切,又不是没见过。” 闻言,呆籽哭笑不得,终于理解了秦霄宇的举动。不过,确实如白乌鸦所说,师父与情郎素来激情,他俩光溜溜的身体,微雨山上上下下早就见怪不怪了。 呆籽心有疑虑,往前走了两步,他伸出手指戳了戳躺在地面的灰色硬壳。硬壳远比呆籽想象中的脆弱,仅轻轻碰了一下,硬壳立刻碎掉了。 “这是什么东西?”呆籽好奇地问道。 白乌鸦溜达至硬壳旁边看了看,又闻了闻,淡然:“哦,没事,息景身上的死皮而已。” “你才死皮。” 愤愤然的应当冷不丁冒了出来,一块石头径直冲向白乌鸦的脑袋,白乌鸦顺势抓起一块硬壳一挡,硬壳顿时击得粉碎。 呆籽偏头一看,清醒的息景缩在秦霄宇怀中,不服气的瞪着白乌鸦。 “师父,”呆籽开心地喊道,乐颠颠地跑到息景跟前,“师父,你还好吧,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好得很,比那只傻鸟好多了。”息景说着,冷笑看了白乌鸦一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教训这只醉鸟,时间多得是。 话虽如此,呆籽仍心有余悸,他牵起息景的胳膊反复看了看。皮肤上面留有些许手感滑腻的奇怪液体,息景向来是爱漂亮,一身粘乎乎,如此折腾息景真心受不了。 “没事就好,”呆籽松了一口气,“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好奇怪……” 息景又不是蛇,怎么蜕皮了。 息景扬笑,稍微解释了当时的情况。 那会儿,他正在疗伤,一道金光忽然冲过来,息景顺势抬手一挡,不让金光靠近半分。与此同时,金光对息景说,息景的身躯已被束缚在微雨山,没法强行离开。 但是,凡事皆有例外,息景想出去也不是完全没办法。有些已拥有的东西,假如息景愿意舍去,金光可以帮息景走出微雨山。 金光让息景丢弃的是妖力和肉身,唯有息景抛开自己的过往才有机会出去,息景权衡再三,他答应了对方的要求,一切有得有失,他愿意赌一把。 此刻,息景的妖力逢于体内,以往的肉身也随之换掉,如今的息景可是说是一个新生的幼儿,他与凡人无异。 倘若某天,息景愿意返回微雨山,那么他将重拾原本的肉身,封锁的妖力进而恢复,只是那时,他又必须束缚于微雨山之内。 与金光最重要的对话,息景对外一字未提。 息景询问金光,为什么愿意出手相助。金光直言,这么做并非为了帮息景,而是如今微雨山元气大伤,需要漫长的时间缓慢恢复,微雨山的隐患减少一个是一个。 息景无言,他不就是与情郎恩爱而已,何时被山神归为了微雨山的害群之马。 呆籽研究了一会儿息景的胳膊,一切正常,他又瞅了瞅息景的腿,貌似也没事。他刚要说话,秦霄宇一声不吭地抱起了自己的心上人。面对呆籽的纳闷,息景微微一笑。 “呆籽,来,帮我搬酒坛。”白乌鸦戏谑道,“息景身体里里外外的全面检查就交给瑜国公好了,你放心,他比我们专业,检查详尽彻底。” 听懂白乌鸦话语的深意,呆籽干笑,现在师父的妖力已封存,白乌鸦亦是无所畏忌,再也不愁有人打它的脑袋了。 随之而来的是微雨山一家的举家迁移。 呆籽趴在白乌鸦后背打了一个盹儿,睁眼时已到达北州城,北州城位置比较偏僻,城内居住人数不多,看起来不怎么热闹。 秦霄宇带着众人归来时,总管明显一愣。 此前秦霄宇信誓旦旦,坚持独自进山休养数月,哪知没几天,秦霄宇不仅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位绝色美人,一个清秀少年,一只头顶烧黑的白乌鸦以及大酒坛无数。 总管左右瞅了瞅,心中纳闷,仅凭这么些人,怎么能搬动这么多酒坛,莫不是马车已先行离开,但今天门外并未有大量马车出现。 不管如何考虑,总管始终想不明白。 但这些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今天国公府邸来了一位客人,兵部尚书,也是云乐公主的驸马,兵部尚书本是亲自过来留话,哪知秦霄宇居然突然回府。 总管贴着秦霄宇的耳边说了几句,秦霄宇稍稍变了脸色,他命总管为息景他们安排住宿,尤其是息景,需要特别照顾。 之后,秦霄宇理了理锦袍,快步走了。 呆籽第一次来国公府邸,所见所闻均感到新鲜。 自家主子已特别交代,总管率先为息景安排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大房间,之后才带呆籽往前走。 路过庭院的长廊,呆籽望向院中的梅花。冬天正值梅花开花的季节,白雪映衬下的花朵显得格外醒目。 总管领呆籽到房内,说要安排丫鬟伺候,吓得呆籽连连摇头,他习惯自己照顾自己,于是,总管也不勉强,叮嘱几句随即离开了。 呆籽盯着屋内的大床犯愁,被褥分外柔软舒适,可惜呆籽不习惯这样的床。他犹豫,若是自己在梅花旁边挖一个土坑睡觉,不知道会不会吓到他人。 如今身处秦霄宇府邸,秦霄宇是息景的男人,说这里是呆籽的另一个家也不为过,但是,这个家属于凡人的家,呆籽是小妖,生活习惯颇有差异。 稍后不久,丫鬟送来了换洗衣物和一些食物,呆籽咬了一口糕点,喝了很多水。 白乌鸦的适应能力明显比呆籽好,他跑国公府邸跑习惯了,闭着眼睛都识路。 尽管总管对于单独用一间客房放酒坛招呼一只乌鸦感到有些奇怪,但是他识趣地没有多问。 常年跟随秦霄宇身边的人均有所耳闻,秦霄宇自出生那一天起,身旁始终有一只白乌鸦出没。秦父说白乌鸦是神鸟,不让伤害。 总管认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秦霄宇顺利封为瑜国公,没准真有贵人庇护,白乌鸦的出现是吉兆。 反正国公府邸房间多,留一间给乌鸦住并无不可。 呆籽洗完澡换了衣服,摸出门找白乌鸦聊天解闷,进门就见白乌鸦抱着酒坛躺在床上睡大觉。 呆籽无奈,用力戳了戳它的翅膀:“大白,醒醒。” 白乌鸦翻了一个身,打了一个酒嗝:“美梦中,有事明天再说。” 呆籽滴汗,美梦中的乌鸦哪会说话,他耸耸肩,放弃了喊醒白乌鸦,独自去庭院散步。 转眼,已在国公府住了两天,息景过得十二分的开心,夜夜与秦霄宇如胶似漆,白乌鸦更是乐得自在,恨不得天天把自己泡在酒坛。 唯有呆籽人生地不熟,无事可做,闷得冒烟。 呆籽叹气,闷闷地坐在庭院,望着飘落的细雪和盛开的梅花。 忽然,他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屋顶上面赫然站着一个人,对方身穿黑色的斗篷,衣服盖住了身体,看不清相貌。虽有斗篷阻隔,但呆籽感觉得到,对方在看着他。 是凉夜吗? 他来这儿做什么? 呆籽心中满是疑惑,他站起身走近了几步,然而对方静静地站在屋顶并没有与呆籽交谈的打算。呆籽本想要喊,又怕惊动府邸里的其他人。 于是两人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谁也说话,直到呆籽冷得打了一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站在雪里温度低,冬风又冷,对方为什么能够一动不动,难不成又是尸体状态? 呆籽环顾四周,欣喜四下无人,他费力爬上屋檐,顿感一口鲜血,屋顶的人不见了。 穿黑斗篷的尸体是奇怪的尸体。 呆籽无言望天,琢磨着快些从屋檐下来,免得丫鬟家丁们把他当成贼。这时,风突然吹大了,寒风夹着雪花打在他脸上,呆籽稍稍抬手挡了挡,侧过身。 就在这时,呆籽的动作僵住了,不远处有一个人,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呆籽心里一凉,慌忙要躲,却听见对方的声音,话语里满是惊喜:“安然,是你吗?” 呆籽迷茫,认识他的人不算多,知道他大名的人更不多,谁会记得一颗不发芽的种子是不是叫做安然。 稳了稳情绪,呆籽稍稍打量对方,随即心情猛地一沉。男子一袭淡黄色的锦袍,袍子上面绣了金龙,对方扬起脸仰望屋顶的呆籽,眼底有一丝笑意:“安然,你终于回来了。” 男子一边说一边大步走了过来。 望着这个陌生人,呆籽惊得一身冷汗,他哪敢迟疑,转过身跳下屋檐,跳入庭院,飞一般地跑了。 直至回屋关上门,呆籽的心依旧跳得很快,不禁后怕。 国公府邸明明位于远离京城的北州城,怎么这两天如此热闹。兵部尚书跑来玩,翊武王杨岳峻也跑来玩,当皇帝不是应该稳坐皇宫不动摇,怎么有心思往外跑。 瑜国公的家对呆籽而言算不得安心安全的家。 呆籽不由怀念微雨山,那儿静得让人心底不起一丝波澜。 第18章 假如这时有人出现在呆籽面前伸出援手,带呆籽离开国公府邸,呆籽肯定会非常乐意地跟着对方外出躲一躲。 说不出是何原因,明明杨岳峻长相不凶,对呆籽的态度也不凶,但是呆籽莫名的想要避开这个人,仿佛这种自然而然的避开已经刻在了记忆深处,即使暂时忘却了,身体依旧会下意识躲避。 呆籽踌躇不已,就在这时,上苍非常善解人意的提供了援助,有这么一个人突然在呆籽面前出现。 无声无息的,呆籽的房间内进来了一个人。 盯着对方的黑色斗篷,呆籽感慨万千。 尸体兄,求救援。 仿佛听到了呆籽的呼救,对方掀开了斗篷,露出一张呆籽见过好几次的帅脸,凉夜淡淡道:“走吧。” 尽管这句话完全戳中了呆籽的真实愿望,可也因如此,对方这么说反倒让呆籽感到有些奇怪了,他疑惑:“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我爷爷要见你。”凉夜的回答理所当然。 呆籽轻轻地应了一声,他若有所思,琢磨自己要不要走。 不走吧,相信很快杨岳峻就会一间一间房间找过来。走吧,他毕竟和凉夜不熟,而且猜不透这个凉夜是不是真的鬼医凉夜。 公主冢塌陷后,白乌鸦曾给呆籽出过一个简单有力的馊主意用以区别真假凉夜。白乌鸦拍拍胸脯,一脸肯定,凉夜既然被称为鬼医,凉夜能救人,当然也会救自己。 于是白乌鸦果断提议,下次呆籽再看见凉夜,就用最毒的毒药毒凉夜,能救活自己的就是真的凉夜。 对此,息景平静地反问,白乌鸦怎么就能确定,凉夜没有脑袋卡壳的时候。 呆籽有那么一丝丝的好奇心理,期待尝试白乌鸦提供的不厚道的主意,不过可惜,他仅是一颗种子而已,哪来什么剧毒无比的毒药,就算真找到毒药,呆籽认为自己误把自己毒死的可能更高。 毒药有风险,投毒需谨慎。 呆籽思前想后,此刻无处藏身,去凉夜家也不是不可以,他又问:“你家远吗?” 倘若凉夜的家住的偏远,呆籽离开的时间势必会增加,他总得先给师父他们说一声,免得大家担心,纵然他们现在都很忙,没闲情在乎呆籽的处境。 “三天往返。”凉夜应道。 呆籽握拳,下定了决心。他瞅了瞅房内,快速找到笔墨纸砚,他铺平纸张,留了一封短信给师父。 信的内容不长,寥寥几句。 师父,我和凉夜去见他爷爷了,三天后回来,无挂念。 署名是呆籽。 瞄了眼纸的内容,凉夜的目光落在落款的位置,他静静询问:“你不是叫做安然吗?” 迎上对方冰冷的目光,呆籽尴尬地挠挠头,实话实说:“呆籽是小名。” 凉夜无言地看了呆籽一眼,伸出手轻轻点了一下呆籽的额头,呆籽忽觉眼前一黑。 昏迷前一刻,呆籽愤愤想着,糟了,自己还没给凉夜下毒,万一自己遭遇假凉夜绑架将无力反击。 可惜,晕倒已成事实,他没机会考虑更多。 不一会儿,呆籽留给息景的书信顺利的到达息景的手中。其实呆籽原是把信放在桌面,息景快速收到信完全得益于小金猫。 小金猫不算是在国公府邸正式入住,它四处蹦达,出入自如,它的耳朵一如既往的灵敏。听到有人呼喊安然,呆籽又在努力逃命,见此情形,小金猫赶紧把这事告诉了息景。 当时,息景正独自一人倚在窗边赏雪。秦霄宇道是家里来了一位贵客,他暂时不能陪息景,息景无心让情郎为难,自觉的窝在房间里等待。 之前兵部尚书来过,今天不知又是哪位贵客。息景感觉得到,多半是京城出了变故,秦霄宇或许会面临危险。 听闻杨岳峻正在寻找名为安然的少年,息景立刻抓起醉意正浓的白乌鸦,去了一趟呆籽的房间。 呆籽不在房内,桌面放了一封信。 息景看完信,一阵无言。 他能够理解呆籽不记得杨岳峻,也不愿见杨岳峻,所以下意识躲了起来,可为什么呆籽选择了跟凉夜走。 凉夜前往国公府邸来找呆籽,这件事远比杨岳峻找呆籽反常数倍,凉夜此行的目的绝对不简单。偏偏呆籽考虑的少,屁颠屁颠的跟着别人跑了。 息景倍感挫折,他觉得自己以前教呆籽的话全白说了,呆籽压根没听进去。他让呆籽别轻易相信别人,不能跟着陌生人走,呆籽为什么就是听不进去。 收起书信,息景连连叹气,白乌鸦不以为然,它打了一个酒嗝:“有道是有其师父必有其呆籽,果然不假。呆籽年纪轻轻,好的不学,就学了你跟着男人跑这一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直接跑去别人家见家长,比你有出息。” 息景蜷起手指,这才发觉自身的妖力封存了,少了妖力各种不方便,尤其在要堵住这张可恶的乌鸦嘴的时候。 尽管如此,息景挑眉,恶狠狠地说道:“闭上你的乌鸦嘴。” 白乌鸦正要反击,小金猫忽然喵了一声,白乌鸦随即望了望外面:“有人来了,有事一会儿再说。” 说完,一人一鸟一猫跳窗跑了。 杨岳峻推开呆籽的房门时,只见到了一间空空荡荡的房间。 秦霄宇跟随杨岳峻左右,他虽熟悉呆籽,但很少听到呆籽的本名。此时此刻,杨岳峻急于寻找安然,息景在是否告之情郎实情这个问题上,迟疑了。 长久以来,秦霄宇忠心耿耿,哪怕杨岳峻把秦霄宇丢来了偏远的北州城,对于欺君之事,秦霄宇铁定不赞成。然而,若是此时交出没有过往记忆的呆籽,息景也万万不能答应,息景权衡再三,决定另寻一个适合的时机再告诉秦霄宇一些关于呆籽的过往。 白乌鸦趴在桌面,喃喃道:“翊武王思友心切,飘雪天气难免看花眼,怎么说都可以,有什么值得担心。大不了等那位王回宫之后,你再向你的情郎慢慢解释,嘴上解释不了,就床上解释,反正你男人爱你爱得无法自拔。” 息景扶额,如今呆籽已跟着凉夜走了,不管凉夜出于何种目的,杨岳峻是绝对找不到呆籽。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暂时不过问这事得了。 事件的关键人物,呆籽在颠簸的马车内清醒过来。 他晃了晃沉重的脑袋,揉了揉疲倦的眼睛,意外发现自己身上裹着一件黑色斗篷。他不由震惊,感情这家人穿黑斗篷穿起瘾了,不仅自己穿,还给其他人穿,呆籽简直没遇到这么热爱黑斗篷的家族。 凉夜不在呆籽身旁,呆籽不免纳闷,他揭起侧面布帘往外看,瞬息间,一道响雷在近处落下,响声震得呆籽半天听不见声音。呆籽的心顿时揪紧了,担忧自己的处境。 一会儿,他平复了情绪,他稍稍做好心理准备,又一次小心翼翼的揭开布帘的一角,偷偷往外瞄。 他不懂该怎么形容自己复杂的心情,准确说来,他后悔了,非常后悔。 马车飞驰在天空,行走于一大片死气沉沉的山岭之中,放眼望去,眼前整个世界全是灰蒙蒙的,天空电闪雷鸣,耳边狂风呼呼的刮过,恰如鬼哭狼嚎。 呆籽泪流满面,他开始反思,开始理解师父的教导。轻易听信陌生人的话,这下好了,他估计要提前向阎罗王报到了。 骤然,又是一道响雷,呆籽吓得缩回马车角落。 慢慢地整理了混乱的思绪,他鼓足勇气决定去看看谁在驾车。他猛地推开布帘迈出马车,迎面就是一阵狂风险些把他吹走。 呆籽忽感手腕一道力,他顺势望去,凉夜一手牵住缰绳,一手抓住呆籽的手,斗篷盖住了凉夜的脸,看不见表情,但呆籽能够感觉得到对方的不满。 凉夜把差点飞走的呆籽拽近:“你出来做什么?” 一时无言以对,呆籽支吾道:“有点闷,出来透透气。” 凉夜抬眼冷冷地看着他,呆籽明白撒谎不好,可悲的是他连撒谎都撒不好,好在凉夜不在乎这些,凉夜快速裹紧呆籽的斗篷:“如果不想被吃掉,就把自己盖严实。” 吃……掉…… 呆籽咽了咽口水,想也不想立刻缩进黑色斗篷内。所谓的吃掉,莫不是凉夜的家附近有专门吃小妖怪的大妖怪,呆籽觉得凉家三姐弟足够厉害了,至少比呆籽自己厉害太多,凉夜他们需要忌讳的吃妖怪的妖怪究竟有多可怕。 他瞅了瞅驾车的马,四匹马浑身黝黑,眼睛蒙了黑布。呆籽以前也见过马蒙住眼睛,他不理解地问师父,不担心马看不见路么,息景却告诉他,马害怕起来会乱跑。 黑马全蒙着眼,意味着这里有让马害怕见到的存在。 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呢? 呆籽纠结地抬起头望了望天空,阴霾的天空没看见,倒是看见了一双淌血的双目正直视自己。呆籽来不得及惊恐,凉夜大力按下了他的脑袋。 下一瞬,一道响雷准确无误地击中了马车。呆籽顿感身后一空,他扭头一看,马车后面全没了,幸好他提早出来,不然眨眼被雷击得渣都不剩。 马车重量减轻,前进速度变快了,跑出一段距离,凉夜这才说道:“不要抬头看,它会发现你。” 那个它到底是什么,呆籽已不在乎。他仅希望,下一次,凉夜可以早点提示,不可以抬头往上看之类的话早些说,他发誓,他肯定听话,死也不看。 回想起方才的血目,呆籽连打了两个寒战。 呆籽满心期待快些走出这个恐怖的地方,没多久,他彻底放弃了。 凉夜说,这里是黑血岭,他的家住在黑血岭深处,最危险的地方。 对此,呆籽飙泪无数次。 早知道凉夜的家竟在这种鬼地方,哪怕抱着治病的奢望,呆籽也绝不踏入半步。难怪白乌鸦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鬼医凉夜的下落,这种破地方,再过一千年一万年,白乌鸦也不会靠近。 马车停在一座古老的建筑外,建筑虽陈旧,但依旧可见昔日的富丽堂皇,府邸的大门口立着两只巨大的望天犼,石像高高的扬起头,无视周围的恶劣环境,对着天空怒吼。 很快,有丫鬟和家丁们出来迎接,他们全披着黑色斗篷。呆籽牵了牵自己身上的黑斗篷,他低着脑袋,不敢多看。他生怕自己一不留神,被奇怪的生灵吞进肚子。 呆籽承认自己的错误,他不应该打凉夜的主意,认为跟着凉夜就可以让对方为自己治病,他知道错了。那么,待会儿见过凉夜的爷爷,他是不是可以马上回国公府邸。 又是一道巨雷,震得地面不停抖动。 呆籽觉悟了。 天上掉尸体兄,十成十的遭难空降。 第19章 高大沉重的院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呆籽顷刻觉察到狂风停了,他不可思议地瞅了瞅身后,却见家丁们关上门,不声不吭地走了。 对此,凉夜并未解释半句,只是闷闷地继续往里走,呆籽不敢说话,不敢抬头看天空,唯有紧跟对方,直到感到自己安全为止。 凉家的宅院与寻常的建筑不同,凉宅像极了一座历经沧桑的古塔,历史悠久,但华丽依旧。 凉宅一共有九层,每一层的屋檐均挂着九个巨大的金色铃铛,这些铃铛悬挂檐下,它们纹丝不动,也不曾发出丁点响声,不知道有何用途。 每层楼的外围是走廊,走廊单侧有一人高的白色石栏,石栏刻有各种各样形态各异的动物,每隔一段距离,石柱上面就立着一个动物石像,动物捧着宝珠对着天空。此刻,走廊外面围了起来,看不见外面的世界。 呆籽想了想一路过来的可怕画面,深感看不见外面也好。 贴近走廊里侧是房间,镂空花纹的窗棂,金漆木雕看得呆籽目瞪口呆。 凉夜家绝对是超级有钱的大户。 果然是越有钱,出门穿着越低调,凉家的家训没准是不可张扬,免得贼惦记。 动物石像捧着的宝珠有掌心大,呆籽不由开始琢磨既然是类似古塔的造型,那么塔顶镶嵌了怎样璀璨夺目的宝珠。于是乎,呆籽也开始打量那些不会发出声响的金色大铃铛,它们是不是金子。 随后,呆籽的目光转向外围的石栏杆,他摸了摸下巴,这些会不会全是白玉雕刻。 呆籽好几次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摸石栏杆,但又努力的强压冲动。 冲动容易坏事,这么做未免显得他太没见过世面。若是被白乌鸦知道了,白乌鸦肯定会怨他不争气,为嘛不私底下偷偷摸一把,非得当着别人主人家的面做这些丢人事。 呆籽深吸了一口气,平静情绪。 跟随凉夜一路往楼上走,呆籽反应过来时,已经到达了第八层。 前面每层楼的走廊外都拦了起来,呆籽不曾在意,心想昏天黑地的恐怖景色不看也罢。然而,第八层的走廊外空空荡荡,并没有围起来。 站在高处,视野相当不错,呆籽登高望远,瞬间惊呆了。 他揉了揉眼睛,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眼前的山岭根本不是呆籽方才所看见的天昏地暗的噩梦山岭。 呆籽难以置信地抬头往上看,没有淌血的双目,夕阳映红了天空,连绵起伏的山岭一片静然,不远处,蓝色的湖泊波光粼粼,一切美得让人惊叹。 大力捏了捏自己的脸,呆籽怀疑自己中了迷眼法,要不是他中了法术,那他肯定在做梦。说不定,等他一觉醒来,他仍躺在国公府邸的床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难道他无意识间偷喝了白乌鸦的酒,难道他喝醉了,产生了古怪的幻觉? 呆籽望向凉夜,而凉夜没有理会一脸震惊的呆籽。 第八层仅有一间房间,凉夜揭开斗篷,他恭敬地敲了敲门,说道:“爷爷,人已经带来了。” “进来吧。”屋内的人说道。 上楼的过程,呆籽在脑中描画过无数次,描绘凉夜爷爷的样子,是胖,还是瘦,是慈祥,还是严肃,他考虑了很多,偏偏凉夜爷爷的模样完全不在呆籽的考虑范围内。 凉弈简直太年轻了。 如果有人告诉呆籽,凉弈是凉夜的哥哥,呆籽一点儿也不会怀疑。呆籽对此匪夷所思,他频频望向凉夜,难不成凉家的人学会了返老还童,爷爷如此年轻,那么此刻的凉夜是在慢慢变老还是慢慢变小。 “不准乱想。”凉夜冷冷道。 闻言,呆籽心中一惊,急忙收起自己的想法。没天理,返老还童居然还附带读心术。 呆籽这点小心思,全部写在脸上,根本不用猜,凉夜没奈何地看了呆籽一眼。凉夜不准呆籽胡乱猜测,是不许呆籽对爷爷产生不敬的想法罢了。 同样看透了呆籽的心思,凉弈处事比凉夜平静许多,他个性随和,对此相当淡然。他微微笑了笑,招呼呆籽上前。 呆籽瞅见凉弈脾气好,悬着的心随即放下了,他三两步走过去,张口要喊人,却又迟疑了。让他喊凉弈爷爷,这么年轻的爷爷,他感到有负罪感。 尽管呆籽是少年模样,但凉弈看起来撑死了也就一位眉清目秀的青年,呆籽实在是喊不出口。 待呆籽走到凉弈跟前,凉弈稍稍倾过身,在呆籽颈侧闻了闻,随后点点头:“非常罕有的味道,小种子,你中毒了。” 呆籽顷刻泪奔,不管是年纪轻轻的爷爷,还是沉默寡言的小孙子,呆籽算是见识过这家人的嗜好了,他们一喜欢穿黑斗篷,二喜欢闻别人身上的味道,嗜好无法直视。 既然凉弈提及中毒的问题,呆籽意识到该表明自己的想法,他琢磨着凉夜貌似不太好商量,而凉弈比较好说话的样子,不如先与长辈讨论事半功倍。 他尝试喊道:“爷爷,能不能和你商量一件事?” 呆籽话音刚落,凉夜随即瞪了他一眼,爷爷也是呆籽能乱喊的。 凉弈倒是对这个称呼不在意,他点点头,示意呆籽往下说。 呆籽稳了稳情绪,心一横,他远道而来无非是为了求医治病,此时应当拿出一点勇气:“我得了怪病,每隔十年发病一次,会忘记许多往事。” 说着,呆籽顿了顿,偷瞄凉夜:“据说,无论什么病,鬼医凉夜都能治好,不知道能不能请他帮我看病,当然,我会付药费……我可能给不了太多……” 呆籽的声音不由低了下去,回想一路所见的贵重装饰,呆籽确实没底气,他担心凉夜开出的药费,自己给不起。 “夜子,这是向你求医,你怎么看?”凉弈笑道。 “爷爷。”凉夜微微变了脸色,别在外人面前这么喊他的小名,哪怕比呆籽好听一点。 “对了,小种子,你叫什么名字?”凉弈恍然想起自己刚才少问了一个问题。 “安然。” 呆籽回答异常果断,每当这时,他总会十分感慨,师父取的名字就是比白乌鸦喊的小名来得体面,尤其在不熟悉的人面前。 “安然,我从不勉强自己的小孙子做决定。他是大夫,治病的事情,你得自己收买他,我仅能为你提供一个有用的方法。”凉弈敢在凉夜阻止之前脱口而出,“夜子喜欢吃甜食。” 甜……食…… 呆籽忽感自己的世界颠覆了,他愣愣地望着脸色骤变的凉夜,半晌,恍然大悟。 这些年,大妖怪们小妖怪们全被表象欺骗了,难怪江湖传闻,鬼医凉夜不易亲近。他们根本没找到正确方法,送珠宝书画完全没找对门路。 甜食什么的,夜子什么的,他对鬼医凉夜的真相感到心情复杂。 呆籽偶尔也下厨,可惜做的食物不好吃,呆籽觉得自己该加强厨艺了。 一时间,屋内颇为安静。 凉夜始终不吭声,静静地站在旁边,亏得凉弈说话打破了沉默。之后,凉弈又与呆籽闲聊了小会儿,均是些无关紧要的生活琐事。 凉弈说夜间的黑血岭不安全,他劝呆籽留宿一晚,天亮之后,再由凉夜送他回去。 呆籽想了想答应了凉弈的建议。 但,呆籽有些不确定,凉弈所谓的危险的黑血岭,是外面风景如画的黑血岭,还是飞沙走石的黑血岭,两种景色对比差别太大了。 心中的疑虑,呆籽识趣地没问,他主要目的为求医,所以,潜心研究怎么做出美味可口的甜食比较好,至于其它事情是别人家里的私事,不适合过问太多。 出了房间,凉夜合上门,他没立刻走,而是直直看着呆籽。无声的视线仿佛在告诉呆籽两件事,绝对不准喊他的小名,更不许泄露甜食相关的事情。 透过对方的目光,呆籽如此认为。 呆籽下楼前,再度欣赏了一番楼外的美景。夕阳西沉,湖面泛着金光,呆籽几乎能想象出柔风吹过脸颊的感觉,可惜,也仅仅是想象,风景如画,远处的景色还真像是一幅画卷,美不胜收有有点不真实的画。 凉夜住在第七层,而呆籽的房间位于第六层,凉夜把呆籽带到房门外转身走了,说是一会儿会有丫鬟过来。 呆籽不敢到处乱跑,老实窝在房间休息。他看了看茶杯茶壶,比国公府邸瓷器好,他摸了摸大床的木材以及丝般柔滑的锦被,远比国公府邸舒适。 呆籽不懂,是翊武王亏待了瑜国公,还是凉夜家富可敌国。 一会儿,呆籽对研究屋内饰品厌倦了,他本想外出看风景,可惜除了第八层,其余的楼层都围了起来。加之凉夜叮嘱了他不准乱跑,呆籽住在别人家也不好乱来,放弃了溜去第九层的打算。 又过了一会儿,可爱的小丫环来敲门,她端来了清水和一些口味清淡的食物。 太阳完全落下山头,夜晚来临了。 走廊挂起了灯笼,那些默不做声的铃铛竟也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呆籽推门走出屋,忽感一阵风迎面而来。尽管走廊外盖住了绝大部分,但总有缝隙,呆籽顺着缝隙往外看。 下一刻,他的心猛地一沉。 一勾黯淡朦胧的弯月挂在天空,模糊的光线中依稀可见许多不同寻常的生灵在半空飞行,它们类似人,但却有种说不出的反常感觉。 呆籽怀疑,住在第六层的仅有自己,他转了一圈,愣是找不到一个人询问。不得已,呆籽上楼去找凉夜,来到第七层,他这才想起自己不知道凉夜住在哪一间,只能叹了口气慢慢找。 他一间一间的逐次找去,结果找得冷汗直冒。 没有人,第七层一个人也没有,难不成他白天看见的全是幻象,这是一座鬼塔? 呆籽两行血泪,如此美轮美奂的凉宅是鬼塔,要不要这么吓人,他只是来找鬼医,不是来找鬼。 纠结再三,呆籽决定继续往上走。 到达第八层,呆籽险些把自己吓死,漆黑的夜幕,一弯明月,宁静的湖泊,沉睡的山岭。 呆籽使劲捏了捏自己的脸,好痛,太痛了。 什么是真相,什么是假相,呆籽深感自己的智力不够用了。 冷不丁,黑夜里响起脚步声和小孩欢乐的笑声,呆籽神经绷紧了。 他握紧拳头,小心地抬头朝上瞧,声音来自第九层。 第20章 呆籽仰头望着楼板,在去还是不去第九层之间纠结了许久。 最终,理性战胜了好奇心,他低下头,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所谓有危险自楼上来,不亦逃乎。 如今还没到不得不前往第九层的地步,他认为自己不去冒险比较妥当。呆籽偏头打量了一番第八层仅有的一间房间,这间房间属于凉夜年轻帅气的爷爷凉弈。 夜风里,金色风铃叮叮当当的响着,夜间的反常情况,呆籽不知情,凉弈肯定知情。只是,呆籽不确定凉弈是否在屋,别像第七层,一个人影都找不到。 呆籽摸了摸下巴,不管怎么说,凉弈是长辈,找长辈先敲门比较礼貌。况且,有事找主人总强过自己到处乱闯来得安全。 呆籽轻轻地敲了敲房门,喊道:“爷爷,你在吗?我是安然。” 半晌,没有人回答,呆籽担心对方睡着了听不见,于是又大力敲了敲门。他尝试多次,奈何屋内安安静静,无人说话,呆籽思索片刻,刚打算离开,门忽然打开了一条缝。 屋里没有亮光,门口也不见人,呆籽不由迟疑,不敢上前,很快,门又打开了些许,足够呆籽进屋了。 呆籽稍稍权衡,猜想是不是凉弈现在不方便说话,采用实际行动向呆籽表达自己的意见,既然有人为他开门,理因是准许他进屋的意思。 既然如此,呆籽认为进去给爷爷打一声招呼比较好。他前脚刚迈入房间,立刻轻声道:“我进来了,爷爷,你在哪儿?” 话音刚落,房门冷不丁在他身后关上了。 呆籽顿时瀑布汗,内心惊恐不已,莫非对方刚才不说话是在表达此处有危险,让呆籽别进来。 后悔已晚,呆籽发现门锁住了,任由他又是拍打又是喊叫,始终没人搭理。呆籽忧心忡忡,自己老是记不住教训,他早该考虑到凉家人性情古怪,哪会存在如此温和年少的爷爷。 呆籽转念一想,也不是自己记不住教训,再深刻的教训他十年也就忘了,种生只能一路摔倒一路爬起。 既来之则安之,呆籽安慰自己,既然进来了,貌似又出不去,不如安下心另寻出路。 呆籽点燃了妖火,他围着外屋转了一圈,外屋空空荡荡没有人在,他壮了壮胆子,凭借妖火的光芒朝里屋走去。 此时,门外,凉昼不紧不慢地又检查了一次门上的两张纸符,纸符能暂时把门锁住,一则防止呆籽出来,二则避免危险进去。 悄无声息,凉云来到凉昼的身后,她伸手按了按纸符:“怎么样了?” “已经进去了。”凉昼回道。 “三弟在宅院外做好了准备,我们该出去了,时辰到了。”凉云抬眼瞄了眼夜幕,眼神骤冷。 下一刻,姐弟二人裹紧斗篷,自第八层一跃而下,离开了凉宅。 夜色静然,黑暗逐渐弥漫,乌云慢慢遮住了月光,夜风送来惶惶不安的气息。 呆籽仍在往里走,他加大了妖火的光芒,虽说第八层仅有一间房间,可房屋面积大,呆籽又不熟悉这儿,完全不知从哪找起。 他一路走,一边谨慎的留意四周,免得突然窜出生猛的恶兽他来不及招架。 呆籽越走越困惑,从外屋进来,第八层凉宅究竟有多少间里屋,为什么他走完一间又是一间,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他几乎在悲叹自己是否误入迷阵。 沮丧之际,呆籽忽感前方出现了些许亮光,令他惊喜的是,他瞅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凉弈正站在一间里屋的窗外。 呆籽心情上扬,正要呼喊对方,却发觉凉弈的表情相当恐怖,他眉头紧锁,嘴唇紧闭,怒视里屋内。 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呆籽看见里屋内亮着光,并伴随着男女的喘息声。呆籽滴汗,他跟在息景身边久了,类似的声音意味着什么,呆籽再熟悉不过。不过,问题在于,呆籽对凉宅反常更在意,凉弈纵有再多怒气,能不能先告诉呆籽,夜里的凉宅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呆籽已靠得非常近,偏偏凉弈表现得根本没有发觉呆籽似的,呆籽不得已低声喊道:“爷爷,我看见宅院外面飞着好多怪物,凉夜他们也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呆籽自认为自己的声音虽不大,可也不算小,足够凉弈听清,然而,凉弈似乎完全没听到呆籽说话,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凉弈拳头紧握,身体微微颤抖,呆籽站在旁边简直能够感受到凉弈的怒火,他眼底的怒火几乎能燃烧起来。 “爷爷。”呆籽伸手牵一牵对方的衣服,他的指尖触碰到凉弈的刹那,呆籽的手猛地一阵剧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灼伤他的手指。 呆籽疼得大呼小叫,他急忙收回手,不停给自己的手吹气降温。 很快,他感觉到事情不对,即使他在凉宅不是重要的客人,可凉弈这种程度的无视他的存在未免太过了,并且自己的呼喊声,凉弈没反应,里屋的人也没反应,这该是怎样的激情。 “爷爷。”呆籽不甘心地又喊了一声,凉弈一动不动,呆籽心凉了一大半,他又大声喊了好几声,凉弈依旧没动静,呆籽再迟钝也能意识到事情诡异。 呆籽的手依旧在痛,他不敢贸然再触碰凉弈,他找了半天找到一根小树枝,他握着小树枝的一端,尝试着戳了戳凉弈。 小树枝刚凑过去,转眼拧碎成了粉末。 呆籽愣愣地盯着顷刻短了一大截的小树枝。 太凶残了,基本上就是靠近凉弈必死无疑的架势。 既然凉弈这边没辙,呆籽继而把希望投向了屋内。 绕到凉弈附近,他用小树枝再三探试,确定所在的距离没有生命威胁,呆籽这才站在凉弈身侧从打开的窗户往里看。 果不其然,一男一女在床上做的正欢乐,女子颈项还挂着大红的小肚兜,肚兜绣花可见金丝泛起的光泽。 呆籽啧啧感叹,这年头,果然不一样了,有钱人家做这些事居然也不关窗户。让呆籽在意更多的是那名男子,呆籽横看竖看,深感男子的长相与凉弈颇有几分相似。 看凉弈脸色这么铁青,必是心有怨恨。莫不是兄弟俩爱上了同一个人的狗血故事,呆籽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 少顷,凉弈垂下眼帘,默不做声地转过身朝外走,俨然在对弈之中输掉的一方。 呆籽叹了一口气,可有想不到适合的话语安慰年轻的长辈。凉弈上一刻刚走,下一刻,屋内的激情停止了,呆籽正纳闷,忽然听到里面的人说话。 事情与之前呆籽想象的大不一样。 凉弈走后,男子也随即坐起身。 女子亲昵地挽着男子的胳膊,娇嗔:“留下来陪我吧,反正凉弈今晚不会再回来了。” “不行,我还有事。”男子回答淡漠。 对此,女子显而易见的不乐意:“你每次来都这样,我们犯得着这么偷偷摸摸的吗?” “当然犯得着,凉弈是我的弟弟,”男子勾起女子的下巴,静静地看着对方的脸,“而你是我的弟妹。” 闻言,女子愈发不高兴了:“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来找我?” “原因你不是一直知道吗?”男子默然起身,不急不慢地开始穿里衫,“凉弈不高兴的事就是我高兴的事。” “你明知道我爱的人是你。”女子气急,抓起绣花枕头朝男子扔过去,“这些年,我为你付出了所有。为了你让你高兴,我嫁给凉弈,也是为了让你高兴,我背叛丈夫与你寻欢作乐。你知不知道家族的人如何对待我?他们轻视我,嘲笑我,咒骂我,而我仅仅为了让你高兴,一切都不顾。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不起我,我只要你一句话,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女子的声音有些哽咽,呆籽听得半懂半不懂,为了讨心上人欢心而嫁给别人,再偷偷和心上人做这种事故意气凉弈真的不要紧吗? 息景素来被白乌鸦定义为微雨山的不良存在,名副其实的荡夫,可息景只对自己的情郎荡,也只和自己的情郎荡,至于其他人,息景连看都不愿看一眼。 息景虽关在微雨山几千年,但呆籽觉得凉弈比息景可怜多了,自己枕边人的心根本不在自己这儿,自己的大哥竟也这么对自己。 没心情看这对男女争执,呆籽计划去找凉弈了,若找不到凉弈他立马老实回屋,在别人家乱跑果然不太好。 呆籽正欲走,突觉事态严重,男子面无表情地掐住了女子的脖子,声音冰冷:“既然你要一个答案,我就给你。” 女子呼吸非常不顺,痛苦抓住男子的手。 “像你这样的人,也只有凉弈那种笨蛋才会看上你,还愿意娶你。”男子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掐紧对方的脖子,“凉家现任当家的夫人行为不端,水性杨花。凉弈下不了手,我这个当哥哥的有义务为他清除身边的祸害。” 呆籽没想到男子会这么说,他目瞪口呆,直觉告诉他,不好,要出人命了。 下意识推开里屋的门,呆籽冲了过去,可他刚触碰到男子,身上一阵剧痛。呆籽慌忙避开,他揉了揉痛得难受的胳膊,不行,他不能碰对方,不然他会痛得死掉。 为什么他的叫声对方听不到,为什么他不能触碰这里的人?这里是哪儿?他看见的到底是什么? 女子放弃了挣扎,难过地看着面前的人,片刻,她的嘴角扬起一抹极其凄凉的笑容:“你好狠的心……也许……这就是我的报应……” 瞬息间,男子手上力度陡增,女子顿时没有了呼吸。 呆籽吓得发懵,唯有在这时,呆籽认为对方看不见自己是一件大好事,尽管如此,他依旧不敢大口呼吸,下意识害怕对方突然留意到自己。 男子穿好锦袍,他推开里屋的暗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呆籽好半天才回过神,他急急忙忙跑到外屋找凉弈,可凉弈不在外屋。 房间大大敞开,凉弈倚着石栏望向远方,背影看起来分外寂寥。走廊挂了灯笼,光线还算明亮,可天空黑极了,不知何时,乌云已经彻底遮住了月亮。 呆籽来到门边,偏头反复琢磨,奇了怪了,怎么刚才他开不了门,现在这门却开了。 难不成这扇门并非起初那扇门…… 呆籽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或许真有这种可能,如果说鬼医凉夜的存在是真实的,那么这般年轻的凉弈,不能触碰的凉弈以及个性残暴的凉弈哥哥,这一切是真的吗? 呆籽努力回忆,自他跟随凉夜推开第八层的房门开始,呆籽从始至终不曾碰到过凉弈,一切或许早已开始,只是呆籽没注意罢了。 凉夜来到国公府邸告诉呆籽,自己的爷爷要见他,凉夜千里迢迢带他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要他看见这些? 呆籽自己不能打开的门,如今凉弈已经打开了,这极可能不是呆籽当初进来的那道门。 事到如今,他应该出去吗,他该怎么办? ****** 呆籽:血泪,尸体兄,不要抛下我,求救援T^T 凉夜:我在宅院外等你 呆籽:我第一次来,不识路T^T 凉夜:…… 第21章 呆籽盯着房门,恨不得从门上刮下一层金子,他挠挠头,左右为难。显然,幻景已然出现,如何安全的走出幻景是呆籽目前最苦恼的事。 犹豫不定之际,呆籽忽然发觉凉弈眼神痛苦,心灰意冷的离开了石栏旁。凉弈前往的方向不是回屋,屋里有他无力面对的人和事,他选择了远离。 见凉弈快步走远,呆籽咬咬牙,心一狠,果断踏出了房门跟了过去。 凉弈上了楼,呆籽静静地紧跟其后也上了楼。 这是呆籽第一次来到凉宅的第九层,第九层的样式和第八层类似,不同的是,这一层没有人居住,而是一间祠堂。 凉弈点燃了三支香,恭敬地对着先祖的灵位拜了拜。这时,一个小男孩突然哭着跑了进来,小男孩拉住凉弈的手一直父亲父亲的大声叫着。 呆籽瞪眼,他偏着脑袋左右看了看,琢磨这个小男孩是不是凉夜三姐弟的父亲。如果是,呆籽认为凉夜真该来见见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目前是个哭鼻子的小屁孩,怎会知晓,自己将来的儿子已经长得比自己年龄还大了。 小男孩哭得特别伤心,凉弈温柔地摸了摸对方的头,耐心地询问儿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男孩抹了抹眼泪,告诉凉弈,他刚才做了一个噩梦,相当可怕。 梦境之中,凉宅被厚重的黑暗笼罩,连绵起伏的山岭相继死去,只剩光秃秃的山头,梦魇覆盖了整座宅院,不断往外蔓延。宅院外,阴风阵阵,天空下起了大雨,落下的不是雨水,而是黑色的血。 凉家上下的所有人全困于黑暗,年复一年在苦难中挣扎,无法逃脱。 小男孩冲出了混乱的人群,他害怕极了,不停的往外逃,不停的逃,但是周围全是阴森恐怖的死亡气息,他心里非常不安,忍不住哭了起来,哭着哭着,梦醒了。 醒来后,小男孩立刻上楼找自己的父母,他前脚刚到第八层,就见凉弈转身上了楼,于是他匆忙追过来告诉父亲自己的噩梦。 闻言,凉弈理解地点点头,他把手中的香插入香炉,正欲安慰儿子几句,香炉里的香顷刻全断了。 凉弈微微挑眉,抬眼凝望先祖的灵位。 凉宅修建年代已久,挑选这里是因为附近的山岭灵气充沛,生机盎然。数代人在此繁衍生息,开枝散叶,家族庞大之后,这儿仅留了主家的子孙,旁支的子女分布各方。此刻,香炉的香折断,莫不是先祖有所暗示凉宅有灾难降临。 凉弈身为凉家的现任当家,必须保护自己族人的安危。 静了静心情,凉弈再度点燃了三根香,他心诚地拜了拜随即放入香炉,可和之前一样,香瞬间断掉了。 小男孩本就惶恐,见香断掉更是吓得哆嗦。 凉弈没机会宽慰儿子,凉宅猛地颤了数下。 站在颤抖的凉宅,呆籽的心拧紧了。他哭笑不得,凉宅看起来貌似修的挺牢固,应该不至于和山神小屋一样,摇几摇就倒塌吧。呆籽在认真考虑,现在跳下凉宅,逃离幻景的机会有多大。 呆籽三两步冲到走廊,他低头往下一看,差点晕厥。 第一层到第七层围在走廊外面的遮挡物全不见了。 呆籽心里咯噔一声。 糟糕,不是不见了,而是这时根本还没有,自己到凉宅的所见所闻极可能发生在眼前的变故之后。他现在看见的是幻影,是凉宅在灾难发生时残留的记忆。 呆籽抹泪,要不要这么苦逼,他宁可过当初在微雨山围观师父和秦霄宇少儿不宜画面的日子,眼瞎也比困在这里好。 他对接下去要发生的事十二分的忧虑,他能明显感觉到绝对不会发生什么值得高兴的好事。小男孩的噩梦,估计真的要发生了。 夜幕里,乌云遮月,呆籽记起乘坐马车一路过来的昏天黑地,他想起了凉夜说,自己的家在黑血岭。 呆籽望向天空,黑血岭,天空落下的都是黑血吗?呆籽平时最爱喝清凉甘甜的露水,黑血什么的,简直是毁灭露水的灾难。 尽快找个地方躲起来比较好,呆籽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呆籽刚要下楼,一个家丁快速跑过来,呆籽来不及避让,疼得直跺脚,家丁边跑边喊:“少爷,不好了,下面出事了。” 对此,呆籽相信,确实出事了,因为家丁居然没有穿黑斗篷,大家居然都没穿黑斗篷,凉家的挚爱黑斗篷不见踪影。 家丁气喘吁吁,补充道:“魔物苏醒了。” “醒了?这怎么可能?”凉弈动作明显一僵。 凉弈顿感大势不妙,他唤来丫鬟照顾受惊的小男孩,自己则马不停蹄朝楼下跑。 呆籽稍稍迟疑,既然身处幻景,不清楚事情真相,他也没头绪寻找走出幻景的那道门。 于是,呆籽深吸了一口气,大步冲下楼。 呆籽很快明白了,家丁所谓的下面,根本不是指凉宅的第一层。 凉宅其实共有十八层,九层在地面之上,九层在地面之下,如果说上面九层的寓意是通往九重天,那么下面无疑是通往阴曹地府。 居住在地面之下的均是些生猛暴戾的魔物,凉宅的存在无疑是一座镇魔塔,关住这些魔物不让它们危害世间。 呆籽觉得镇魔塔这种形容十分贴切,他更觉得,凉家人兴许从出生那一天起,体内流淌的就是斩妖除魔的热血。 可惜,天不从人愿。以白乌鸦的话来说,他娘的缺心眼的天帝向来奉行天界不过问人间是非,眼睁睁看着灾难发生也不问不闻,仍由一切自生自灭。 无怪乎,白乌鸦经常说哪天重返天界,它一定暴打天帝一顿,专门对着脸死命的打,不打得毁容不解恨。 呆籽往下跑了几层,昏暗不明的地底,魔物的低吼让他头皮阵阵发麻,链条断裂的声响,令呆籽欲哭无泪。 种生的可悲事之一,眼睁睁看着灾难发生,却无处可逃。 凉弈站在一间囚笼旁,他拾起门边掉落的纸符,纸符被利器一分为二,破坏得相当彻底。凉弈握紧了手中的纸符,在凉宅,有能力开启笼门的人仅有两个。 很快,凉弈丢开那些悲观的想法,冷静的说道:“梦魇魔苏醒了,锁链就快撑不住了。马上准备封起凉宅,绝不能让它出去。” 凉弈拿出钥匙,打开囚笼旁的石门,取出早已准备妥当的符咒。只要一切进行顺利,他们能够赶在梦魇魔挣脱锁链之前,封住整座宅院,如此一来,剩下的仅是重新抓住梦魇魔的时间问题。家丁们抱起符咒,急急忙忙朝外跑。 呆籽盯着这些巨型的符咒,心想,以前一定也发生过类似的魔物逃脱的事,他们才会有所准备,一切进行的有条不紊。 火把照亮了宅院,巨大的符咒在大门外围了一大圈,随后从第一层开始逐层往上。 呆籽恍惚间想起,有一次自己频频陷入噩梦,几番惊醒。师父告诉他,每逢夜深人静,乌云遮月,最容易进入可怕的梦境。梦中的事情,兴许它早已发生过,却偏偏又一次相当真实的来到跟前,分辨不清真假。 给出这类幻景的魔物极可能就是梦魇魔。 这类魔物,呆籽抵挡不了,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停止漫无目的的躲避,赶在被梦境杀死之前,寻找出口,打开走出梦魇的那道门。 呆籽沉思,他记得自己来时,凉宅仅有前面七层围了起来,这样的结果说明,凉弈的方法失败了? 凉弈当初没能困住梦魇魔,梦魇魔逃了出来,以至于此时此刻真实的凉宅在入夜后再度沦入噩梦中。 呆籽有些心急,偏偏他的话凉弈听不到。 楼下,家丁们在忙碌,凉弈独自一人上了楼。 第七层,小男孩与旁支家族的小孩聚在那儿,他们本是来参加贺宴,如今却不知能否安全离开。 凉弈拉住小男孩的手,话语意味深长:“你是主家的孩子,记住自己的身份与职责,照顾好他们,以及家里的客人。” 小男孩本是红了眼眶,听到凉弈的话,他咬住嘴唇,坚定地点点头。主家的小孩不能退缩,不能害怕,不能让别人看不起。况且,凉家确实有客人,不过这位客人身份神秘,这名小女孩只身前来赴宴,手握一封受邀的书信。 呆籽看了看小男孩,又看了看凉弈,感觉他们身在凉家,生活过得非常的不轻松。 呆籽尾随凉弈身后,意外凉弈竟回到了第八层,他在屋门外踌躇了片刻,这才表情平淡地走了进去。 呆籽有心提醒凉弈进去之后会看到尸体,不过介于他与凉弈无法沟通,唯有作罢。 所以,当凉弈推开里屋的门时,他毫无心理准备,自己的妻子衣衫不整地倒在地面,已然死去。 一时间,凉弈显得有点手足无措,心情异常复杂。半晌,他拾起随意丢在地面的锦袍,披在妻子身上,许多事他早就知道,但是他也清楚自己缺乏勇气面对,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以这样的方式作为结束。 能打开梦魇魔囚笼的只有两个人,他不愿往那个人身上猜,因为那个人是小时候最疼爱保护自己的哥哥。 凉弈起身,打算下楼,既然找不到那人,就先解决其它的麻烦,凉宅还有很多问题需要他来处理,他没时间难过。 然而,毫无任何征兆,第八层的所有窗户砰的关上了,连同外屋的门锁得严严实实。 凉弈尝试了数次,恍悟,第八层专门针对自己布了阵,他没办法出去了。 透过镂空雕花的窗户往外看,自己在寻找的那人,如今站在窗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眸子里泛着嗜血的寒光。 男子身旁萦绕着血的气息,一切已截然不同。 拉了拉门,呆籽这才想起,自己进屋后就开不了这扇门了。 呆籽从来没如此肯定过,不出去也好,门外的这个人,异常危险。 这个人,入魔了。 第22章 堕入魔道与修炼成仙,两者截然不同。 修行得道讲究的是看淡凡尘俗世的超脱,而魔道更多的是一种情愫放纵,魔道在于肆无忌惮,随心所欲,他们面对得与失,更多了一层必然得到的执念。 呆籽不敢直视窗外的男子,尽管男子面对的人不是他,但强烈的杀意几乎能撕裂呆籽的身体。呆籽不由哆嗦,男子的情绪波动非常明显,男子的神情似乎已下定决心毁灭一切,把全部破坏殆尽。 门外的男子目光寒冽,他身旁环绕的魔气越来越强大,强大到让呆籽忍不住连连往后退。所以,呆籽佩服凉弈,面对这个入魔的哥哥毫不躲避。 “你有多少怨恨,完全可以冲着我来,要杀要剐随便你。你为什么每次总是不断去伤害那些无辜的人,他们在意你,关心你,最后却无一例外被你杀死。”凉弈眼底闪过一丝悲痛,“我讨厌的人,你要杀,我喜欢的人,你也要杀,是不是与我擦肩而过的路人,你都要全部杀掉才甘心。事到如今,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为什么狠心残害家族的人,他们是无辜的。” “是的,他们的确十分无辜。踏入凉家是他们一生最大的不幸。”男子微微勾起嘴角,一抹笑诡异得让人恐惧,“你放心,我不会杀了你。你会活着,好好的活着,活着在这儿目睹一切的毁灭,一天又一天,一次又一次,眼睁睁看着你曾得到的所有化为灰烬。” 凉弈的动作稍稍一僵,眼底的失落异常明显:“你当真就这么恨我?” 男子直直地看着凉弈,半晌,他淡笑答道:“我恨你,恨不得你从没出生过。如果,当初不救你,如今也不会痛苦。” “你后悔当初救我?”凉弈的声音很轻,每个字都扯得心里难过。 “那是我此生最错误的决定。” 抛下话,男子化作一团血红色的烟雾,随风飘散了。 男子离开了好一会儿,呆籽才从惊愕之中回过神,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是常说兄弟情深来着吗,想不到兄弟之间的仇恨居然也会这么深。 以前呆籽偶尔幻想自己也有哥哥姐姐,这样的话,哥哥姐姐会保护他不被坏人欺负,有时,呆籽也常期待自己有弟弟妹妹,如此一来,他可以给弟妹们买糖葫芦。 可惜,想象仅是想象,呆籽没有这样的机会,他只是一个孤儿,没有记忆的孤儿,不记得自己的父母,更别说兄弟姐妹。 虽说呆籽不记得血缘至亲,但他可以感受到,假如自己的哥哥这么过分的对待自己,这么恨自己的话,自己肯定会非常伤心。 呆籽偏过头,看着凉弈,凉弈的眼底有泪光。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怎样悲惨的往事,才使得这位哥哥自甘为魔,狠心对付自己的弟弟,对整个家族下毒手。上一刻的亲人,这一刻的死地,简直太可怕了。 无法靠近对方,呆籽也不能与凉弈说话,他们此刻境遇相似。呆籽出不去,凉弈也出不去,不过,他能看见凉弈,但凉弈看不见他,两人都没说话,一左一右,坐在外屋的椅子想各自的心事。 奈何呆籽坐不住,没多久他站起身,满屋到处跑,他必须寻找出口,他要离开这儿,绝不坐以待毙。 呆籽苦于找不到门路,这时,脚底传来了众人撕心裂肺的惨叫,梦魇魔终于挣脱束缚的锁链,逃出地牢。 顷刻间,狂风大作,风声呜呜直响,呆籽忽觉外面的光线昏暗了些许,走廊的灯笼吹灭了不少。呆籽郁闷的意识到,梦魇魔已现身,那些巨大的符咒估计没机会来到这儿了。 嗖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跳上了凉宅第八层,挡在走廊外,呆籽稳了稳情绪,壮着胆子往前迈出小步,打算看清楚。 冷不丁,对方一声怒吼,眨眼间,血淋淋的大口逼至跟前。 呆籽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往旁边直躲。黑暗中那只怪兽始终对着屋内咆哮,没有因为呆籽的位置变化而改编。 慢慢的,呆籽明白了,怪兽不是对着他在叫,而是冲凉弈怒吼。 呆籽抹了抹冷汗,告诉自己要冷静,怪兽看不见他,看不见他。 一边给自己鼓劲壮胆,呆籽一边再度挪到窗边,透过窗棂雕花的缝隙往外看。 外面的怪物体型巨大,它浑身黝黑,双目圆睁,淌出了瘆人的鲜血,它的大部分身体趴在楼层外面,仅有一只爪子抓住第八层的石柱。它探过脑袋正对房屋内的凉弈声声吼叫,它口中残缺的尸体,随着怒吼,碎块与鲜血共同喷洒。 很快,怪物口中吐出了红黑的雾气,雾气带着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住了整个第八层。 呆籽四处找地方躲,偏偏无处可躲,只得放弃。 凉弈心知一切均是无意义的挣扎,他没有逃,而是来到窗边,他望着面前的梦魇魔,幽幽说道:“他要你给我一个怎样的噩梦?” “日复一日在痛苦中煎熬,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梦魇魔回道。 它伸出爪子,锋利的爪子在窗棂划过三道深口,裂口闪过一道血光。三道血光如电光火石般逼近凉弈,在他身上划破三道长口。凉弈应声倒地,鲜血流淌,顷刻染红了锦袍。 呆籽下意识要帮忙,指尖刚碰到凉弈立刻疼得缩了回来,他对此无能为力。 完成了任务,梦魇魔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呆籽面前是受伤的凉弈,耳边环绕着的是楼下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呆籽坐在昏迷的凉弈身旁,喃喃道:“爷爷,我该怎么办?”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 凉宅外,一身黑色斗篷的凉夜倚在巨石后方,他抬眼瞄了一眼飞在半空的怪物,梦魇小怪越聚越多,凉宅的噩梦开始反复上演。 凉云别过视线,对凉昼说:“时间到了,今夜又是一个难熬的夜晚。” “纸符已至极限,门即将打开。接下来,就看他能不能走出来了。”凉昼赞同地点点头,随即他用剑鞘戳了戳凉夜的后背,“三弟,你相信那颗种子能出来吗?他连自己发芽的问题都无法解决。” 凉夜并没有回答,而是盯着不远处的凉宅。 “得了,这事就不该问你,问你注定冷场。他是你带回来的,一会儿你可得把他看紧了,别让他成了那些梦魇小怪的食物。”凉昼握紧手中的剑,视线也转向了凉宅。 悄无声息的,贴在门上的纸符化为了灰烬。 呆籽对外面的讨论并不知晓,他打了一个喷嚏,揉揉鼻子,他目前最急切的心愿是快点来个人救命啊。 屋外,梦魇魔的吼叫分外清晰,呆籽心惊胆战,他觉得自己完全能够猜出楼下此时的惨况。 不一会儿,惨叫声停止,凉宅迎来了死一般的寂静。 呆籽很想出去,可是门封住了,他打不开。迟疑片刻,他决定再试一次。他看了看楼板,楼上是凉家的祠堂,他心里想着,请凉家列祖列宗保佑,他以种子的荣誉发誓,他若是出去了,肯定想办法救爷爷一道逃走,求凉宅开门给条活路。 随后,呆籽轻轻拉了拉门。 门开了。 呆籽难以置信地死盯房门,他居然打开门了,难不成他虔诚的祈祷感动了上苍,凉家的先祖听到了他的求助真的帮他了。 呆籽此生的祈祷没有一次这么灵验过,凉家先祖很善良,呆籽抹了一把感动的泪水。 回望了一眼躺在地面的凉弈,这个不能碰触的凉弈该如何处理呢? 他说话这儿没人听得见。 踏出房间前,呆籽裹好身上的黑色斗篷,幸好没丢掉。之前穿着显得有些多余,如今身在黑暗笼罩的世界,黑斗篷反而能把自己很好的隐藏起来。 乌云散去,月亮重回夜幕,但这一刻的月亮变成了血红色,红艳的似乎会淌血,让人非常的不舒服。 呆籽关上门,外出找援兵。他轻手轻脚地下了楼,第七层有不少小孩,他们受伤倒在地面,表情十分痛苦,仿佛陷入了恐怖的噩梦醒不过来。 转了一圈,呆籽得出无奈的结论,第七层的人没有一人逃出魔爪。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凉弈的哥哥是极好的示范,从内部突破,防不胜防。 叹了口气,呆籽又往楼下走,寻找转机。他从七层一直找到一层,沮丧不已。 一个也没有,整座凉宅除了噩梦中的人们什么都没有。听不听得到自己说话在其次,完全找不到逃脱的人,呆籽想说话都没机会说。 白乌鸦说的好,求人不如求己。 呆籽挽起袖子上了楼,决心拼死赌一把,忍着痛把凉弈从第八层拖下来。然而,呆籽试了两次,泪奔,手痛的想死,却根本拖不动凉弈分毫。 凉弈陷入了最初凉宅灾难降临的幻景,而呆籽身处当前的凉宅,在围观凉宅的过去,他和凉弈不在同一个幻景。 手痛得受不了,呆籽泪目望着凉弈:“爷爷,我保证,我是真心要帮忙,但我不懂该怎么办。你老人家如果听得见,给我一点指示好不好。” 话音刚落,呆籽惊讶凉弈的手指竟动了一下,呆籽懵了,感情这诈尸也属于家族爱好,一代传一代。 呆籽无力望楼板。 呆籽顺着凉弈的手指望去,凉弈似乎在画什么。呆籽本以为是咒文,仔细一看却不是。 指尖的血在地面画了几条细线,看起来类似植物,扁平的叶片细细的,好像是长得比较细长的草,中间长了一支直直的短枝,有点像是花。 莫非这就是凉弈留下的珍贵线索,可这种长得叶片细细长长并且开花的植物要去那儿找呢,他不明白。 呆籽转念一想,顷刻崩溃,他虽说是一颗不发芽的种子,但他长得一点也不像野草种子,凉夜难道是为了这个线索找他回来尝试。 这太打击自尊了。 下次见到凉夜,呆籽一定要把这个问题说清楚,在他没发芽之前,不可以随意猜测他是什么植物。 呆籽愤愤不平,意外听到门外有动静,他赶快上前。 两个小孩站在门边,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那个小男孩,呆籽之前见过,极可能是凉夜三姐弟的父亲。 至于那个小女孩尽管没见过,不过,小女孩身上披着的黑斗篷让呆籽倍感亲切。不同于呆籽穿的斗篷,小女孩的黑斗篷边缘绣制了图案,呆籽仔细一看,大为吃惊。斗篷边缘的图案与凉弈画的这种细细长长的草非常相似。 小男孩大力推了推门,可惜第八层牢牢被阵法封住,他根本打不开。 对此,小女孩不免皱眉:“都给你说了别费力气。快走吧,一会儿梦魇魔孵出梦魇小怪,到时布下天罗地网,我们想走也走不了。” “不行,我要救父亲出来。”小男孩压低声音,话语带着哭的音调。 小女孩挑眉,气道:“主家的孩子居然遇事就哭,这么没用,这趟凉宅还真是白来了。” 说着,小女孩拿出一件黑斗篷递给小男孩:“想活命,立刻穿上斗篷跟我走。你要自寻短见,我也没意见,反正你死了,凉家血脉到此全完了,所有人困在这儿,一个拯救这些人的人都没有。” 小女孩的话让小男孩浑身一震,他咬紧嘴唇,收起自己的眼泪,接过黑斗篷披在身上:“梦魇魔逃出,梦魇笼罩了凉宅,我们走不出这里。” “走不出去,那是你没本事。”小女孩稍稍扬起下巴,眼神坚定,“我找得到梦魇的出口。” 第23章 小女孩的话震惊了小男孩,同时也震惊了呆籽。 呆籽难以置信,对方看起来比自己年纪小很多,尽管如今的小女孩多半已到了呆籽长辈的年龄,可事情发生时,很显然,小女孩比正值少年的呆籽还年轻。 她小小年纪居然这么有本事,能够信心百倍的说出自己可以找到梦魇的出口,呆籽深深佩服。他顿感人不可貌相,小女孩完全是超级厉害级别的角色。 反观自己,呆籽连自己的发芽问题也未能解决,实在是惭愧。 呆籽懂得事情的轻重,以后要好好努力修行是后话,目前最重要的事还是先走出梦魇。 作为凉宅仅剩的渺茫的希望,小男孩很快下定了决心,自己不可以困在这里,他必须外出求助。他披上黑斗篷,把自己盖严实,他收起自己的气息,隐于斗篷内的黑暗。 他伸手按住打不开的房门:“父亲,你放心,我是主家的孩子,我记得自己的职责。我一定会回来救你,救凉家上下。” 自言自语地给了自己承诺,小男孩留恋地看了一眼父亲的房间,别过视线跟随小女孩走了。 呆籽非常乐意帮他们开门,可惜,呆籽估计自己打开的门,不是对方能够进来的那扇门。他站在门内,偏过头看着躺在地面的凉弈,认真说道:“爷爷,你再忍耐小会儿,我跟着他们去找梦魇出口,很快就回来带你离开。” 说着,呆籽随即裹好自己的黑斗篷,他打开门,悄悄跟在两个小孩身后。起初,呆籽躲躲藏藏,担心被对方察觉,好在他思绪恢复快,意识到对方根本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于是,呆籽放心大胆的迈开了脚步,不再隐藏自己。 小女孩一边小心打探前方有无危险,一边加快步速往前走,赶得非常急。 小男孩不再哭了,他比此前安静了很多。 他是主家这一代唯一的独子,长久以来,他始终生活在众人的保护之中,家人的关爱,家族的呵护,他自幼不曾受过丁点委屈和伤害。他从来没有独自面对过一丝一毫的困难,似乎只要遇到难题,大伯就会立刻为他解决一切。 小男孩有时觉得大伯对自己比父亲还好。 所以,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大伯会伤害自己的父亲,会伤害这个家族。 事到如今,大伯入魔,出逃的梦魇魔笼罩凉宅,噩梦成真,而他的父亲关在屋内,那扇门,他根本打不开。 如果,他早些磨练自己,早些让自己成为一个有本事的人,是不是此时此刻不必说这些有的没的空话,而是直接解救父亲,为族人抵挡灾难。 迈过众多沉入梦魇中的人,小男孩心情沉重:“他们还能不能救出来?” “他们活着,你活着,以后或许仍有一线希望。”小女孩说道,她表情平静,远比她的年龄表现得更为成熟稳重,她话语稍稍顿了顿,抬眼看着小男孩,“前提是你可以成长为一个能够担起家族命运的优秀男人。” 对此,小男孩没有吭声,他默默地低下头。直至梦魇魔出现,他才感到自己的弱小,他没有资格说大话,甚至于长久的家族保护让他怀疑自己的能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如大家所说,是凉家了不起的下任当家。 小男孩低着脑袋,不再说话。呆籽挺同情小男孩,被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小的丫头教训,呆籽觉得小男孩挺悲摧。可惜苦于沟通障碍,呆籽没办法安慰对方。 其实呆籽认为自己也挺不成气候,对比小女孩如今的年龄胆识以及修行,呆籽实在不好过多评价自己,他担心越看越觉得自己极度废材。 他拍拍自己的脸振作精神。 找到梦魇的出口最要紧,其余事往后再慢慢反省。 小女孩径直来到凉宅第一层,她停下脚步,示意小男孩别说话。她闭上双眼,静静地听身边的声响,判别每一个与梦魇相关的声音。 呆籽挠头,判断梦魇需要听声音吗? 早知道他就带小金猫一起来了,微雨山众人,比听力没谁比得过花妞。 半晌,小女孩猛地伸出手,推开一扇窗户,喊道:“马上出去。” 小男孩哪敢迟疑,立刻爬出窗户,紧接着,小女孩睁开眼,几乎与对方一道来到外面。 见两人走了,呆籽果断地跳出窗户。他心想,这梦魇魔也够讨厌,出口不是门,非得爬窗户,当然,万事都得知足,爬窗户总比爬墙好。 脚刚落地,呆籽忽感肩头一轻,莫名的压抑感瞬间减淡了。没有任何束缚,没有任何阻拦和丝毫不舒服的感觉,呆籽顺利的走出了第一层。 呆籽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他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出来了,肩头的压抑减轻了,可一种更深更重的感觉压在胸口,憋得难受。 与他想法类似的还有小男孩,小男孩欣喜之余同样十分担忧:“我们出来了吗?好像有点奇怪。” “还早得很。”小女孩淡然地望向天空血红色的月亮,梦魇小怪尚未出现,他们仍有机会逃走,她徐徐说道,“梦魇魔的梦魇分为三层,走出梦魇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呆籽和小男孩一样,第一次听说梦魇不止一层,呆籽一直以为惊醒之后,梦魇到此结束,他想不到,那样的梦魇仅是寻常的梦魇。 凉宅的梦魇,第一层控制了梦境,这类梦魇与寻常梦魇类似,会在天亮时惊醒,属于最虚弱的一层。 第二层梦魇则是笼罩了整座凉宅,纵是凉家的人醒后也走不出来,长久困在宅院之中。 而第三层的梦魇最难对付,梦魇魔白天隐于阴影里,力量远比夜晚虚弱。然而,即使天亮了,第三层梦魇依旧存在,它弥漫于面积广阔的山岭。 哪怕小女孩和小男孩走出了凉宅,他们如果走不出山岭,一样的只能以失败告终。 呆籽与两人一道踏出凉宅大门,走向小女孩说的第三层梦魇,第三层梦魇覆盖了整个山岭,寻找出口相当困难。 呆籽前脚刚踏出凉宅,凉夜立即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他不声不响地跟着呆籽。 这时的呆籽闭着双眼,处于幻景之中。一旦呆籽睁开眼惊醒,马上就会脱离幻景,那么,之前的一切前功尽弃,当初的出口将无从得知。 “真看不出来,这颗小种子竟出来了。”凉昼欣喜万分,打量走出大门的呆籽。 呆籽没有留意到凉昼的存在,他依旧闭着眼,紧紧跟着幻景里的两个人往前走,他对于自己已经来到真实凉宅外这件事毫无意识。 “梦魇小怪增多了。”凉云警惕地盯着天空飞行的怪物,“今夜巡逻的小喽罗比以往都多。” 凉夜理解地点点头,他带呆籽来的时候,呆籽忽然抬头往天空看了,呆籽气息明显,那会儿梦魇魔兴许觉察到了有人闯入黑血岭。 夜里的梦魇小怪增多,实属意料之中,只要梦魇魔不现身就没大问题。 姐弟三人各有分工,各司其职。 凉昼手握长剑负责杀怪,他要一路悄无声息的清除掉呆籽前进方向的梦魇小怪。 凉夜走在呆籽旁边,撒下药粉记录路线的位置。 至于凉云,她断后,检查标记位置的准确线路,以及随时准备处理任何突发的事件。 忽然的,黑血岭起风了,大风吹起了呆籽的黑色斗篷,露出左边胳膊。凉夜静静地伸出手拉过呆籽的斗篷,替他盖好,免得呆籽暴露在梦魇魔的视线中。 与此同时,呆籽步速微微顿了顿,他困惑地环顾四周,有那么一瞬,呆籽隐约感到有风吹在身上,胳膊有些冷,好像有人站在他的身边,为他牵了牵斗篷。 感觉又真实又虚幻。 呆籽看了看四周陷入无尽恐怖的黑夜,他定定神,跟紧前面的小女孩和小男孩,他对这儿不熟,可不能把自己弄丢了。 尽管夜很黑,但呆籽不敢点燃妖火,说不出原由,他单纯觉得自己不应该点燃妖火。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刚才好像真的碰到了什么,暖暖的,有种安心的感觉。 随即,呆籽不由叹了一口气,此刻太多事均是浮云,找到梦魇的出口排在第一位,凉弈仍躺在房间,生死堪忧,呆籽没空想乱七八糟的问题。 他加快脚步,尾随小女孩。 如果能与对方说话,呆籽真希望问一问小女孩,找梦魇出口的方法是什么。呆籽记得梦魇并没有固定的出口,出口随着时间的变化而移动,假如出口错误,打开了不对的那扇门,不仅到达不了真实世界,还会在梦魇中越困越深。 凉夜与呆籽步速一致,呆籽加速,他也随之加速,他用不同的药粉做记号,免得相同的气味引起梦魇小怪的注意。凉夜调制的药粉但凡沾上,气味持久不衰,根本就不用担心失去目标位置。 当然,凉夜的职责不仅仅是做记号,他必须时刻留心呆籽的状态,调节真实与幻景的差异。倘若呆籽走向有问题的地方,凉夜需要引导呆籽避开。 比如说,呆籽面前有一个大坑,凉夜自然不能让闭着眼睛陷入幻景的呆籽往坑里跳。这一跳进去,呆籽铁定自幻景惊醒,失去继续寻路的机会。 类似的情况相当多,因为死气沉沉的黑血岭最不缺的就是大坑和巨石。 眼看着呆籽即将撞上一块巨石,凉夜毫不犹豫地伸手在呆籽额头轻轻挡了一下,他动作很轻,呆籽没有醒,仅是步速忽然缓了半分,趁这个机会,凉夜带领呆籽绕过巨石,这才放开手。 幻景中的呆籽忽感自己的时间好像停顿了半瞬,他似乎做过什么事,却已经不记得了,他愣愣地看着前方的小女孩,困惑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自踏出凉宅大门的那一刻起,他总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边。 他抬头望向夜幕里的红色月亮,他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人是谁,可他感觉不到危险的气息,这个人不是梦魇魔,也不是什么其它的怪物,呆籽说不准,对方是不是在帮自己。 这种感觉非常特别。 三姐弟为呆籽护航,最辛苦的当属凉夜,目不转睛地时刻守着呆籽。 下苦力的非凉昼莫属,真实的凉宅外,黑血岭的梦魇小怪早已醒来,呆籽在山岭中到处乱转,凉昼必须干净利落的清除那些位置靠近的梦魇小怪,以免它们给梦魇魔通风报信。 这些年,梦魇魔突显疲态,夜晚大量的梦魇小怪出现,梦魇魔则许久不曾亲自出马巡视山岭。若是梦魇魔出门溜达一圈,有够凉昼头痛的。 凉云手中拿着一张牛皮地图,她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一边记录凉夜留下的符号,一边与其它的曾经的路线做比较。 可惜梦魇出口变化不定,黑血岭又范围广阔,加之每一条线路都没有完全成功过,凉云至今找不到梦魇出口的规律。 不一会儿,呆籽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他不禁纳闷,毫无征兆,怎么突然下雨了。 他伸出手,一滴雨水落在他手心,他凑近闻了闻,好大一股血腥味,雨水摸起来粘粘糊糊。呆籽嘴角抽搐,油然而生的讨厌情绪。 这下得雨是黑血。 与他想法一致的仍旧是小男孩,他显然也发现这雨下得非常诡异。 “是血。”小男孩惊讶道。 小女孩点头:“这是沉入梦魇的人的眼泪。” “眼泪?”小男孩显得有些意外。 小女孩又点了点头:“困在梦魇中的人在哭泣,他们的眼泪落下来,梦魇里就会下起黑色的血。快走吧,第三层的出口还很远。”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哭泣吗? 呆籽回望了一眼越来越远的凉宅,梦境中的凉弈是不是也哭了呢? 凉弈没有给他答案,只是,当呆籽回过头,他一头冷汗。 不知何时,山岭已大雾弥漫,小女孩不见了,小男孩也不见了。 黑血雨中的山岭正在加速死去,呆籽惊恐地环顾四周。糟糕,怎么眨眼工夫,起了这么大的雾,两个人说没了就没了。 他居然跟丢了。 呆籽着急,开始大步往前跑,他希望穿过大雾,重新找到那两个人。 呆籽急,凉昼更急。 他回望身后的凉夜,一脸迷茫:“他在做什么?” 凉夜摇头,他也不懂呆籽在幻景中看到了什么,为什么突然要朝前跑,当呆籽前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的时候。 第24章 穿过厚重的浓雾,呆籽忽感右脚踩空,身体猛地往前倾。呆籽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心瞬间拧紧了。 刹那间,眼前的景色突然发生了变化。 依旧是黑夜,但是他前方没有路,唯有深渊。 呆籽下意识想要抓住什么稳住前倾的身体,同一时刻,有人一把搂住了他的腰将他从悬崖边拉了回来。随即,一只手立刻捂住呆籽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 突如其来的惊醒,呆籽的心跳得很快,他脑中一片空白,耳边嗡嗡直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好在小命仍在。淡淡的药味环绕身旁,紧贴后背的温度让呆籽不由安心。 呆籽对这样的药味稍微有些印象。 是凉夜吗? 他一边这么问自己,一边偏过头望去。逼近的脸庞,黑眸不起一丝波澜,与呆籽的惊慌不同,凉夜的情绪分外平静。 呆籽呆滞片刻,正要说话,凉夜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发出声音。确定呆籽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他这才轻轻地放开手,提醒呆籽前方非常危险。 深吸了一口气,呆籽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庆幸自己从幻景里出来了。下一刻,他探头往前看,霎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前方笔直的断崖不知有多深,若是摔下去,呆籽多半连原形都得摔成扁的。 他心里暗自感叹好险,多亏凉夜拉住了他,要不然他幻景惊醒的时候,估计也是一命呜呼的时候。 夜晚的黑血岭刮起了大风,呆籽偷偷瞄了眼天空,半空里飞着数量庞多的怪物,它们拥有类似人形的身躯,后背是一对黑色蝙蝠翅膀,头顶长了两只长角。 呆籽出入虚幻和真实之间,有点迷茫,急切期待得知真相。偏偏凉夜一如既往的沉默,大姐凉云手里拿着牛皮地图脸色相当不好,呆籽根本不敢问她。 索性,凉昼向来最易亲近,他冲呆籽笑了笑,随后扬起手中长剑一跃而起,踏过呆籽肩侧,果断砍死了飞向呆籽的一只梦魇小怪,梦魇小怪的爪子紧贴呆籽后背落下,掉入了无底深渊。 呆籽无言,他由衷认为,问凉昼也不适合。 此时此刻,呆籽已从幻景惊醒,寻找梦魇出口的路线再度宣告失败。凉云扬扬手,此地不宜久留,她让大家先离开这儿,有事回去再说。 呆籽不懂他们要去哪儿,于是老实地跟着。 很快,他们来到黑血岭边缘,凉云走向一个山洞,凉昼和凉夜默不吭声紧跟其后。 呆籽没来得及踏入山洞,已听到了雨声,雨水落在黑色斗篷上面,空气中弥漫着让人不舒服的血腥味。 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呆籽扶额,黑血岭又开始下雨了,准确说来,这不能称为雨水,而是黑色的血。呆籽十分讨厌粘乎乎的血滴在身上的触感。 站在洞口,呆籽抖了抖斗篷,黑血低落地面,浸入泥土。呆籽回望雨夜的黑血岭,他所在的位置能够看见凉宅的塔顶,塔顶有一颗白色的珠子,在雨中发出微弱的光芒,可惜这样的柔光过于微弱,被铺天盖地的黑血压抑住了。 呆籽远远地看了塔顶好一会儿,直至柔光淹没在血雨里,他才不甘心地叹了口气,慢步朝山洞内走去。 洞内空气干燥,比较暖和,呆籽来到洞内深处,意外发觉里面竟有一个小宅院。 宅院不大,十余间房间,每间房间也都比较小。宅院里人数不多,家丁和丫鬟共有七人,剩余几人来自凉家的旁支家族。 众人见呆籽归来,目光里有期待,但更多的是失落。 呆籽恍然想起,幻景中,旁支家的许多小孩也来到了凉宅,梦魇降临时,他们难逃噩运,一并困在梦魇,没能醒来。 出事后,旁支家族火速赶来主宅想尽一切办法破解梦魇,只可惜以目前结果看来,他们没有成功。 房间数量有限,没有呆籽的份儿。凉云住一间,凉昼住一间,呆籽由凉夜带回来,自然归凉夜管,凉云说呆籽今夜与凉夜一起住,凉夜默默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呆籽内心感慨了无数次,凉家大宅那是何种程度的豪华阔气,如今凉家后人居住的地方却是山洞内为数不多的小屋,和之前相比差距十万八千里。 他想来想去想不通,好端端的放着宅院不住,全来山洞内窝着为了什么。 呆籽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小声问道:“晚上我出来时,发现你们都不在房内,怎么全来这儿住?” 为避免彻底冷场,凉昼好心回答了呆籽的疑惑:“入夜后,凉宅有梦魇小怪巡逻,住那儿不方便。况且夜晚的梦魇加强,宅院内的幻景力量格外强大,根本睡不安稳。” 呆籽摸了摸下巴,觉得凉昼的话有理。如此一来,他也明白了,为何他出门时发现大家都不在。呆籽正打算继续问,凉昼微笑说道:“很晚了,快休息吧,有什么不懂的,明早问爷爷。” 对方明显的拒绝,呆籽也识趣地收起自己的疑问,他跟在凉夜身后进了小屋。小屋实在很小,里面仅放了一张矮桌和一张小床。 凉夜指了指小床的方向,告诉呆籽可以睡床上。呆籽瞅了瞅小床,相当为难,小床仅够一个人睡,他若是睡床,凉夜就没地方睡觉了。更何况,呆籽睡觉偏爱窝在土坑内,若是没有土坑,他也不介意直接躺泥地。 毕竟,就本质来说,呆籽还是一颗离不开泥土,阳光和雨露的种子。 呆籽弯下腰摸了摸矮桌下面的泥土,洞内的泥土干燥,有点硬,不过呆籽不在乎,他扬笑指了指地面:“我可以睡泥地吗?贴近泥土我才睡得着。” 凉夜静静地看了呆籽一眼,见呆籽坚持,他也没再多说,凉夜把矮桌搬出房间,空出一块空地给呆籽。 呆籽夜里折腾了一番,他从对凉宅的好奇到对黑血岭的惊恐,如今静下来忽然感到有点困了。他缩在地面,用斗篷裹住自己,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呆籽睡着许久,凉夜依旧清醒,他取出自己的药瓶,检查了剩余的药粉。今晚寻找出口又一次失败了,屡败屡试,屡试屡败,他也不清楚何时能够成功。 这么久了,当初凉宅的人们仍困在梦魇,一天天一年年在噩梦里苦苦挣扎。 呆籽的尝试同样以失败告终,等呆籽明天见过爷爷,凉夜就把呆籽送回北州城。 凉夜拿起床上的被子,给安心入梦的呆籽盖好。 一夜安稳,呆籽舒舒服服一觉睡到天亮,偏偏,黑血岭的天亮与夜晚差不了多少,外面永远是天昏地暗的模样。 呆籽打了一个哈欠,他伸了伸懒腰,抖了抖衣服上的泥土。他摸出怀里的小瓷瓶,喝了一口露水,甘甜的水拂去了心中的烦躁,让心平静下来。 家丁和丫环们已披上黑斗篷,他们隐于黑暗,朝着凉宅走去,新的一天又这么开始了。尽管外面的景色不养眼,不过呆籽能够感觉到新的开始,新的希望,甚至产生了不仅会找到梦魇出口,而且凉宅的梦魇总会彻底解除的想法。 凉云与凉昼有事提前出门了,而凉夜坐在山洞外的平石等呆籽,待到呆籽出来,他起身淡然道:“走吧。” 呆籽偏偏脑袋,恍悟自己要去见凉弈。他心中充满了疑问,各种各样的谜团让他头疼。 凉夜来到国公府邸时对呆籽说,凉弈要见他,呆籽原本最期待知晓凉弈见自己的目的,然而,现在他隐隐感到,自己说不定已知道答案。 为了寻找梦魇的出口。 除了这个,呆籽再也找不到别的更适合的答案。 白天,凉宅的人分为两类,呆籽根据最直接最直观的方式进行了划分,一类人身穿黑斗篷,一类人没有斗篷。 凉弈属于第二类。 这一次上楼,呆籽不再琢磨宅院装饰的华丽,他不时从符咒的缝隙往外看,第一层到第七层,所见的外部景色均是真实,至少与呆籽在外面所见的飞沙走石差不多。 至于奇异的第八层,踏上台阶,呆籽的步速缓了缓。他偏过头朝外望去,美得让人惊叹的绿意,连绵的山岭生机盎然,阳光明媚而温暖,湖水泛着波光。 呆籽心里一沉,尽管呆籽更爱美景,但他清楚这些是虚幻的景色,现在凉宅外不再有这般美景了。呆籽惊讶梦魇魔的力量,第三层梦魇的力量竟如此强大,即使天亮之后,在没有符咒封住的第八层,居然还会看见幻景。 白天的景色如画,夜晚的梦魇就越让人惧怕,梦魇摧毁了曾经美好的一切。 第八层外的景色是假的,那么,外屋里面的凉弈…… 呆籽盯着屋门,十分迟疑,年轻的凉弈是真是假? 没有时间让呆籽细细思考,凉夜推开了房门。 阳光自打开的门照进屋,一袭素色锦袍的凉弈坐在屋内,他不急不忙地喝了一口茶,徐徐道:“坐吧。” 呆籽犹豫。 “别怕,放心进来,白天仅有第三层梦魇。”凉弈微笑。 闻言,呆籽权衡再三,他鼓起勇气,踏入屋内。 “爷爷,我不太懂。”呆籽纠结,“你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呆籽话音刚落,凉弈忍不住大笑起来:“你想知道?” 呆籽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凉弈放下茶杯,招呼呆籽上前。凉夜微微皱了皱眉,他尚未出言制止,凉弈冷不丁伸出手抓住了呆籽的手。 呆籽吓得下意识逃走,天知道,昨夜他触碰凉弈有多痛,火烧火燎,痛得几乎就要燃烧起来似的。 奈何凉弈力气大,呆籽挣脱不了,他咬紧牙关紧闭双眼埋着头,半晌,他后知后觉,自己的手一点儿也不痛。 但是,凉弈的手变化了,不再是呆籽之前看到的样子。 那只手符合呆籽想象中的爷爷的手应有的状态,粗燥,历经沧桑。 凉弈老了。 第25章 呆籽心里一颤,他抬起头,十分意外地看着对方。 他万万想不到夜晚不能触碰,折腾得他够呛的凉弈,白天居然可以轻松触碰到。 然而,一切与夜晚不同,尽管呆籽觉得可以理解,但依旧相当吃惊。凉弈已经老了,隐藏在年轻的皮囊之下,是年迈的魂魄。 虽说呆籽并没看到其它,可呆籽完全能够想象,自己面前这位年轻的爷爷应有的真实模样。 呆籽相信,只要自己有勇气碰一碰凉弈的脸,没准会看到一位面容慈祥的老人,但是,呆籽不忍心这么做,不忍凉弈突然发生这么大的改变。 猜到了呆籽的想法,凉弈的笑意极淡,这么久了,兴许连他自己也适应不了自己骤然年老的样子。太多往事他不愿提起,可又不得不面对,他不急不忙地徐徐道来,呆籽自迷茫中渐渐明白过来。 白天和夜晚的凉弈均是实实在在的凉弈。 白天凉弈的存在相对简单,他自第一层梦魇惊醒,住在第二层梦魇,困于第三层梦魇,但凡来自第三层梦魇之外的人触碰到他,立刻就会见到他真实的模样。 而夜晚的情况与白天差别很大,凉弈陷入第一层梦魇之后保持沉睡状态,梦魇外的人无法触碰他。 凉宅的第二层梦魇加强,不仅囚住梦魇中的人,而且同时产生强烈的幻景,如果有人误入第二层梦魇,眨眼就会沉入幻景之中。 幻景有时真有时假,变幻莫测,幻景里的人若走对方向,就有希望跟随小女孩走向第三层梦魇的出口。可惜几乎所有时间,里面的人都会走错方向,运气不佳时将面临生命威胁。 比如呆籽这样,径直跑向了悬崖,自己却浑然不觉。 是否走到错误的方向与本身的妖力无关,仅与判断出口的方式方法紧密相关。 倘若第一次未能寻找到梦魇出口,之后,不管在幻景里摸索多久也再无希望。一旦做出了第一次的选择,从此以后,不管尝试多少次,最后均会走回最初的那条路。 也就是说,呆籽第一次失败了,此后不管他如何在幻景溜达,哪怕前方不是悬崖,而是其它地方,但是无一例外,呆籽绝对会困在浓雾失去方向。 对此,呆籽的惊讶毫不掩饰的显露出内心的疑惑。 一开始时,凉家的人也不相信自己会永远走向同一条路,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尝试,奈何结果特别不理想。 凉云坚持每天进入幻景寻路,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百年,她每次均走到一堵墙前,根本找不到出口。凉昼耐心不足,在大姐的教训下要死不活的苦苦试了六十年,自始至终在凉宅门口打转。 相当坚持的非凉夜莫属,他整整折腾了三百年依旧不肯放弃,因为他的路没有尽头。他不知道自己会走向什么地方,每一次他都一直走到天亮,直至梦魇减弱,幻景减淡,他不得不从幻景里醒过来,他始终不清楚自己继续走下去会走到哪儿。 小孙子的坚持不懈让凉弈感动也让凉弈难过,最终凉弈劝说凉夜放弃,既然凉家人缺少寻找出口的方法,就不要一味的把时间全部耗在幻景。况且,凉夜也该为自己的未来打算,好好安排自己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凉弈劝了一次又一次,他深深记得,凉夜点头答应放弃时眼底的不情愿。 呆籽抹汗,本来他觉得自己有点不甘心,希望凉弈再给他一次机会,岂料,凉夜居然试了三百年也没能成功,时间最短的凉昼也是耗时六十年未果,呆籽极度怀疑自己找到梦魇出口的可能有多高。 既然凉宅的人已经试了这么久没有成功,为什么会突然找自己来寻路,呆籽对此十二分的困惑。 为呆籽解惑的答案,源自于夜晚的小女孩。 对于夜晚两个小孩的推断,呆籽猜的一半对一半错。 小男孩确实是凉弈的儿子,也是凉夜三姐弟的父亲,名叫凉哲。那位凉宅不请自来的神秘客人小女孩,她此行的目的是早早的为自己物色优秀夫君的人选。 可惜,小女孩没有看上当时的凉哲。 尽管挑选夫君失败,小女孩仍旧努力帮助了凉哲。他们徘徊于偌大的山岭,小女孩最终成功找到了第三层梦魇的出口。 奈何天不佑凉家,他们逃脱前,不幸被凉弈的大哥发现,两人纷纷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在梦魇魔将他俩拖入梦魇的前一刻,小女孩拼死带着凉哲逃走了。 凉哲不记得那以后到底发生了多少事,他只知道当自己醒来时,已身处梦魇之外,小女孩不见了。 漫长的岁月里,凉哲一边努力让自己成长为一个能肩扛家族命运的男人,一边不停地打听小女孩的下落,千年又千年,未有一丝音讯。这位神秘的客人,永远陷入了神秘。 凉夜从懂事起来,就跟随哥哥姐姐到处寻找这个能够找到梦魇出口的人,她是拯救凉家的重要力量。 偏偏,对方仿若不存在于这世间,根本找不到。 他们不禁担心,小女孩是否遭遇了不测。无论是不幸伤重死亡,亦或虽活着却被关押起来,这对凉家而言都是灾难。他们宁可相信,她现在过得很好,生活在某个凉家没有考虑到也没有想过的地方。 她既然当初愿意救凉哲,没理由如此干脆的放手凉宅不问不闻,不给凉哲指一条路。 后来,苦于找不到小女孩下落,凉夜他们着手向类似小女孩的家族进行探索。可惜当时小女孩年龄小,太多种族特性并未展露出来,小女孩披的斗篷,上面绣的图案叶片细长,是珍贵的线索。 凉弈认为对方应该是一种草,会开花的草,可惜这样的植物太多,具体是什么,凉弈也说不准。 缺少具体的目标方向,凉家三姐弟唯有按照任何可能一点一点的慢慢找下去。 满心期待一次次变成失落,他们咬紧牙关不放弃。于是,有一次,凉昼终于带回来了一根葱,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大伙的努力,呆籽很是感动,可也免不了一口鲜血。 一棵草,一根葱,难道在凉家人的想象里,他这颗没发芽的种子竟是这种形象。 呆籽严重受挫。 既然呆籽无法找到出口,凉弈也不过多挽留呆籽,毕竟如今的凉宅不适合招待客人。他向呆籽道了一声谢,让凉夜送呆籽回国公府。 呆籽返回前,需要吃下一粒药丸,等他醒来,凉宅发生的一切仿若一场梦,将逐渐淡忘。此举是为凉宅的安全着想,凉弈希望呆籽能够理解。 呆籽盯着凉夜手心的药丸,心里犯嘀咕。鬼医凉夜的药丸,吃下去需要极大的勇气。 他咽了咽口水,转向凉弈,终有点不甘心:“爷爷,可不可以让我再试一次,一次就好,我……其实……就是……” 不甘心就这么失败了。 凉弈看着犯愁的呆籽,片刻,他点了点头:“你愿意试,我当然不反对,但一定要注意安全。” 夜晚的呆籽看见的是幻景,可他实则处于废墟般的凉宅中,容易被梦魇小怪发现,进而让梦魇魔察觉,至于凉弈的哥哥,凉弈认为,自己的哥哥应当完全不会在意这么一只小妖怪是否存在。 入夜前,凉夜提早离开凉宅在外面等待,他仅叮嘱了呆籽一句,千万不要到处乱跑。 呆籽连连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作为主动配合的交换条件,凉昼不会再把他封在屋内。 凉昼瞅了瞅手中的纸符,略感担忧地看了眼呆籽,他伸手把纸符交给呆籽,让他小心保存。纸符消失的时间就是开始寻找梦魇出口的时机,呆籽切记跟着小女孩走出来。 夜幕降临,房间内格外安静,梦魇中的人们又逐步陷入噩梦,而梦魇外的人也已退出了凉宅。 呆籽躺在第六层的房间,他说不出的紧张,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楼层的铃铛被风吹动,踏着铃声,呆籽出了门,他从符咒的缝隙往外看了看,半空已有梦魇小怪的身影,又一轮的噩梦来临了。 呆籽轻手轻脚地走到第七层,整层楼意料之中的没有人,这一次,呆籽没有那么害怕,清楚实情,他心里比较有底。随后,他壮着胆子踏上第八层。 第八层外面的天空,月朗星稀,处于灾难爆发前最后一刻的宁静。 呆籽正欲推开门进入凉弈的房间,忽然,他又一次听到了小孩们的笑声,声音依旧来自于第九层。 呆籽苦恼,凉夜叮嘱再三,让他不要到处乱跑。 他仰头望着楼板,如今他如果进入凉弈的房间,所见所闻肯定和之前一样,他要走的路多半也与昨夜类似,他需要的仅是在两个小孩出现时,跟着他们走出去。 呆籽暗暗想着,这个时候,梦魇魔尚未从地牢逃出,他赶在小女孩和小男孩出现前,抓紧时间上楼一趟打探情况,应当不碍事。 仅是上楼看一眼,不到处跑,应该没有大问题。 呆籽一边劝说自己,一边快步上了楼。 天色已暗,走廊挂了灯笼,凉宅第九层相当热闹,与呆籽心颤颤害怕看到的恐怖画面完全不同。这儿有许多小孩,全是旁支家的孩子,他们开心的在走廊跑来跑去。 丫环们着急得不行,第九层有祠堂,容不得如此喧闹。 起初,小孩们仅是在宅院内玩捉迷藏,哪知有一个小孩躲到了第九层来,于是,大伙玩着玩着都跑到楼上,不久,所有人全聚集在第九层闹腾。 小孩们追逐嬉戏,小女孩则倚着石栏往外望,她的视线落向远方,不知在看什么。 呆籽走到她身旁,顺着她的方向望去。 下一刻,呆籽心里一震,从这里望过去,小女孩看的地方好像是昨天呆籽他们居住的山洞。洞口发出了柔光,与呆籽昨夜所见塔顶的柔光十分相似。 这时,一个旁支家的胖丫头来到小女孩身边,她玩累了,跑得气喘吁吁,她好奇问道:“你在看什么?” 小女孩抬起手指向前方:“那儿在发光。” “发光?”胖丫头偏偏头,顺势望过去,但是什么也没有看见,闷闷道,“没有东西在发光啊。” “你看不见罢了。”小女孩淡然,“当那儿光芒增强,说明凉宅大灾将至,你们快些逃去那里避一避比较好。” 胖丫头听得半懂不懂,不想因此影响玩耍的心情,她不理会小女孩,又跑去玩了。 丫环们担心小孩在第九层闹出事,她们好说歹说,劝小孩们下楼吃糕点。小孩们早就玩累了,听说有吃的,立刻欢天喜地地下楼了。 小女孩没有立刻离开,她仍站在原地,望着发光的地方:“或许我不该来这儿,我没有如此强大的力量阻拦凉宅的灾难。” 片刻,小女孩细细的摩挲斗篷上面的图案,自言自语道:“也许某天,你会来到这里,我相信你可以找到自己的方向。” 小女孩转身往楼下走,呆籽下意识想拉住她问清楚,手刚伸过去猛地一阵痛。呆籽怨念不已,梦魇不让他与幻景里的人有任何接触。 呆籽痛得呲牙咧嘴,偏头意外发现小女孩刚才站的地方在发光,他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 鼻尖飘过一股淡淡的清香,转瞬飘散。 香味熟悉又陌生,呆籽静静地站在原地,等他回过神来,无意间竟已泪流不止。 第26章 半晌,呆籽僵着动作伸手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水,他不懂自己怎么了,莫名其妙的,心里突然感到十分难过,眼泪不知不觉的竟落了下来。 他扶着石栏,望向远处发光的地方,他相信,凉夜他们多半也来过第九层,看见过小女孩,还听到了对方的话。如今他们居住的地方应该是相信了小女孩的判断,或许有些晚了,但至少目前住在那儿,呆籽觉得是黑血岭珍贵的安全地点。 第九层的天空与第八层的天空类似,所有的一切美好的不真切,明明凉宅早已陷入空前的灾难,偏偏从这儿看出去,依旧是一幅美景。 呆籽擦干眼泪,此刻不是他该难过的时候,他今晚还有重要的安排,过一会儿幻景里的梦魇魔又将出现,呆籽必须提前返回凉弈房间,等到寻找梦魇出口的机会。 整顿了自己的情绪,呆籽揉揉发红的眼睛往前走,很快,他僵在原地。 黑夜里的凉宅出现了一抹飘忽不定的光芒,光芒分外柔和,飘渺而不真实。尽管如此,呆籽依旧辨别出了这抹柔光,光芒飘过的地方伴随着些许淡淡的香味。 说不出的情绪霎时涌上呆籽心头,他看了看凉昼给自己的纸符,纸符尚未消失,意味着他仍有时间,呆籽稍稍思索,立刻跟着光芒飞速冲下了楼。 他追着光芒拼命往前跑。 意料之中,他看到了那名神秘的小女孩。 趁着众人不注意,小女孩下了楼,快步走到凉宅的后院。后院内有一棵参天古树,小女孩仰头看了看古树,又打量四周,确定四下无人之后,她蹲在树下挖了一个小坑。 呆籽到达的晚了一步,仅瞅见小女孩放了某样物品进去,待到呆籽走近,小女孩已重新填好小坑,呆籽只看见了最后一步,小女孩拍了拍泥土,让这儿与其它地方看起来差不多。 呆籽内心充满了疑惑,他猜不透,小女孩在这里埋了什么? 他犯愁,自己应不应该把东西挖出来,对方究竟埋的怎样的物品,是否存在危险,况且,时间这么久了,小女孩留在这儿的东西是不是还在。 呆籽相当不确定。 并且,他面临另一个困难,他现在所见是幻景,他能碰到这棵大树吗? 呆籽犹豫不定之际,小女孩起身返回了楼上。呆籽不清楚这样的变化是如何发生的,可当他见到光芒的那刻起,有些事物似乎与之前所见所闻已不同。 如今他眼前的小女孩整个人都在发光,她一路走一路留下柔光以及淡淡的香味,即使人走远了,光芒与香气仍在持续,仿佛一条光与香气交织的道路。 呆籽咬住嘴唇,他盯着树下的位置看了又看,呆籽不清楚自己此刻处于幻景的何种位置都,或许他应该等到天亮再来挖,然而,他真的没来由的心急,好像现在不挖出来,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不要怕,不过是幻景罢了,幻景并不可怕,走错方向会醒来。 呆籽给自己鼓气,大胆的朝前迈了一步。 瞬间,他两行血泪。 呆籽脚下已然踩空,身体前倾的感觉昨天才体会过,这样的体验一点儿也不好玩。他没料到居然又是这种情况,心里高呼麻烦大了。这一刻,凉夜三姐弟全在宅院外面等他,没人能够伸这么长的手来救他了。 呆籽手忙脚乱,下意识挥动胳膊探寻不知是否存在的救命稻草。又一次,呆籽见证了自己的命大,他幸运的抱住了某样冰凉的东西在空中晃动。 再然后,呆籽醒了。 清醒之后的第一反应,呆籽内疚到了极致,凉夜他们在宅院外等他出去指路,结果,他在幻景里瞎转悠,竟把自己吓醒了。 等到呆籽看清眼前的情形,他完全没心情担心其它的事情,他身处冬季的凉宅愣是冷汗直冒,汗水转眼打湿了里衫。 此时此刻的呆籽悬挂于凉宅的塔顶,手脚并用抱住塔顶角落的金色铃铛,在半空晃悠,发出叮叮当当的铃声。 呆籽嘴角抽搐,抱稳光滑的大铃铛。他对自己说,冷静,一定要冷静,他从来不恐高,以往他可是坐在白乌鸦后背到处飞,远比凉宅塔顶高多了。 他以后还准备跟着白乌鸦去天界看看天帝长什么样子,掉在半空的感觉他才不会怕呢。 呆籽瞄了眼头顶,上空有好几只梦魇小怪,一到夜晚,它们遍布黑血岭,这儿全是他们的领域。 这幻景竟然如此坑爹,他方才明明感觉自己去了凉宅第一层,惊醒之后却身在塔顶。幸好,他反应快,幸好,梦魇小怪没注意到他,幸好,金色的大铃铛比较结实,没有任何会骤然断掉的迹象。 呆籽抱着铃铛,不敢乱动,耐心等待附近的梦魇小怪走远。他仰头悄悄打量塔顶的宝珠打发无聊时间。 宝珠在发光,昨夜呆籽仅是远观看得不清楚,如今近看,呆籽不免惊讶,宝珠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呆籽连看了好几眼却未能确定里面到底有什么。 奈何他目前抱着金铃铛随风摇晃,加之周围有梦魇小怪,呆籽根本没机会凑近宝珠细看。 片刻,呆籽感到怀里的纸符颤了颤,随即怀中一空,纸符消失了。 呆籽苦恼,寻找出口的时机到了,可惜,他早已脱离幻景,不可能再看见幻景里的两个小孩。 他该怎么向外面等他的人解释,呆籽有点纠结。 转眼,夜风增强了,铃铛晃动的幅度随之变大,呆籽硬着头皮尝试了多次,好不容易抓住屋檐,手软脚软的趴在第九层。 心情稍稍平稳,呆籽决心去找后院的那棵树,今夜的收获估计仅剩这一个了。 根据幻景内下楼的方向,呆籽成功摸索到了后院,后院毁坏严重,该倒了全倒了,能塌的都塌了,参天古树也倒了,成为了枯木。 呆籽反复判断了位置,心里暗暗祈祷,随后开始挖坑。 小女孩埋东西埋得不深,不一会儿,呆籽指尖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物体。他满怀欣喜的刨出来一看,竟是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呆籽看了又看,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顿时,一股香味飘了出来,随即又被风吹散了,呆籽不可思议地盯着瓶内,这不可能,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泪奔。 真的没有,除了一股香气,什么都没有。呆籽大为失望,他偷偷跑去第九层,又按照小女孩的位置来到了后院,最后居然一无所获。 呆籽盯着白瓷瓶看了半天,没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一会儿他拿这个瓶子向凉夜老实交代,继续留在凉宅,估计他也没本事找到其它线索。 呆籽烦恼地挠挠头,朝凉宅的大门走去。 门打开的瞬间,凉夜的表情微微一沉,呆籽睁着眼睛,意识清晰,还一脸苦恼地望着他。凉夜很快明白过来,呆籽提前惊醒了,今晚无需继续寻路。 呆籽闷了小会儿,拿起手中的白瓷瓶,凉夜看了一眼,一声不吭的转身走了。 望着对方的背影,呆籽心里的失落陡增,他明白是他自己要求再找一晚,使得凉夜他们认认真真做好准备在等待。呆籽也不愿意事情变成这样,他其实非常希望自己对凉宅能够有所帮助。 偏偏,力不从心。 凉云看了看瓷瓶,她很理解呆籽的心情。大多数进入幻景的人,只要跟着小女孩,基本上都挖出了这个瓷瓶,然而却没有一个人理解其中的秘密,所以,他们又一次次把瓷瓶埋了回去。 凉昼瞅了眼呆籽,说道:“别难过了,这个瓶子被挖出来无数次又埋回去无数次,它都还没放弃希望。” 呆籽:“……” 这不算是安慰吧。 冬夜的黑血岭,风格外冷,一阵大风刮过,呆籽哆嗦了几下,他稍稍闭了闭眼睛,鼻尖竟拂过了一抹熟悉又陌生的香气。 再度睁开眼,呆籽望着前方的山岭一时语塞。 他看见了一条路,一条泛着光芒的路弯弯曲曲的伸向远方。尽管光芒微弱,可依旧顽强的在冬季的黑血岭描绘出了一线生机。 呆籽愣愣地看着前面,默不做声,凉昼扬手在呆籽眼前晃了晃:“别发呆了,这儿不安全,先回去吧。” “路在发光。”呆籽喃喃说道。 “发光?”凉昼挑眉,果断望向呆籽面对的方向,可是,什么都没有。 闻言,凉夜立刻停下脚步,回望呆籽。小女孩曾指向了山洞的光芒,路与光这些与凉宅与梦魇相关的线索,一旦出现,凉夜就会十分警惕。 呆籽抬起手,指向前方:“有一条路在发光,在山岭蔓延。” 不确定呆籽此刻是清醒还是迷糊,所有人均提起了十二分的警醒,凉昼再度伸手在呆籽眼前晃了晃:“小种子,你眼花了。别难过了,找不到就算了,别勉强自己。” 呆籽不回答,他盯着发光的路半晌,惊喜地跳起来:“路的尽头是梦魇的出口。” 话音刚落,他迫不及待的跑上前。 凉夜想也不想,行至呆籽身侧。他先跟过去再做决定,不管呆籽是真看见还是没看见,无论如何,凉弈交代过了,呆籽是请回来的客人,务必安全带回山洞,力争毫发无损的送回国公府。 呆籽和凉夜奔向山岭,凉昼略微迟疑,寻求的目光转向自己的大姐。凉云稍稍一想,点点头,静观其变,若是呆籽确实看见了路,这绝对是大好事。 得到大姐的指示,凉昼追到呆籽前侧,时刻准备清除靠近的梦魇小怪。 这一次,呆籽寻路十分顺利,因为他睁着眼睛,他看得见自己前进的方向。 这么多年了,昔日茂密的山岭已荒芜干涸,地形也改变很多,但沿路的柔光一如既往。 呆籽翻过枯木堆,爬过小山坡,他跑得气喘吁吁,心跳的很快。他有点害怕,可更多的是兴奋,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回荡,假如一直找下去,兴许他能够得到自己需要的答案。 凉夜神情凝重,跟随着一脸开心的呆籽片刻不敢大意。 黑血岭的范围相当广阔,他不懂呆籽根据何种提示前行,至少呆籽睁着眼睛就说明呆籽和他一样生活在真实之中。 既然如此,为什么呆籽所见的路,自己看不见,其中有何差异。呆籽到底是不是中了梦魇,凉夜不确定。 没多久,呆籽停下脚步,他大口喘着气,困惑地看着四周,其它的地方已无光芒,柔光径直跌入了面前的深谷。 这是怎么回事。 他偏过头面对身旁的凉夜,指着深谷:“路在下面,怎么办?” “你确定往下走?”凉夜问。 呆籽态度坚定,大力地点了点头。 下一刻,呆籽忽感自己腰间一道力,身体随即改变了位置。凉夜拎起呆籽扛在肩头,随即跳下了深谷。 凉昼停在路边,抹汗:“大姐,三弟他殉情了。” “少胡说,还不快跟下去看看。”凉云挑眉,说着也一跃跳下深谷。 凉昼倍感无言,既然大家都跳了,那他也跳好了。 谷底,呆籽站在一个打碎的白色瓷瓶跟前,发光的路断在这儿,其无其他。呆籽看了看地面的瓷瓶,又取出自己刚挖出的瓷瓶,两个瓶子样式相同,材质也相同。 一个是小女孩留在凉宅的,一个打碎在谷底。 前方无路,呆籽烦闷,下一步该怎么走。 凉夜见呆籽寻路陷入僵局,暂时没有其它线索,他抽空在周围转了一圈。凉云和凉昼沿着药粉寻来时,天空冷不丁一道惊雷。 呆籽抬头往上一看,一双淌血的双目死盯盯地看着他。 第27章 这种感觉简直就是五雷轰顶,呆籽顷刻意识到自己惹上大麻烦了。这双淌血的眼睛他在来凉宅的路上曾看见过一次,此后在幻景里,凉弈屋外又看见过一次这双眼睛,而现在,这是第三次。 呆籽记得对方的名字叫做梦魇魔,它从凉宅的底层地牢逃脱,又用梦魇笼罩了整座黑血岭,是威胁凉家的祸害之一。 呆籽生平第一次来黑血岭,为何这双眼睛始终追着他不放。呆籽可不喜欢被这么讨厌的东西一直关注着,况且,梦魇魔为何此刻出现。 他记得凉昼说过,梦魇魔已经很久时间不曾现身,平时全是梦魇小怪们负责巡视,在四周溜达,小怪们收集噩梦中产生的恐惧带给梦魇魔作为食物。 有了梦魇小怪,梦魇魔几乎不会自己出来。 既然是这样,那么梦魇魔此刻莫名出现,而且直勾勾地瞪着他,莫不是自己的存在让对方不爽了,或者他做了什么令梦魇魔生气的事情。 呆籽百思不得其解,几百年了,他的存在基本上等同于不存在,他的出现和消失都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从不曾想象自己有一天居然这么受到重视,可惜,眼里有他的是一只可怕的大怪物。 梦魇魔利爪挥动的瞬间,呆籽毫不迟疑地大步往后撤,管他大怪小怪,先逃命再说其它。 奈何梦魇魔的力量凶猛,而呆籽的妖力十分虚弱。 他心里一颤,深知自己来不及躲了,他直盯面前瞬间逼近的血光,心情相当复杂。他不会这么倒霉吧,梦魇魔这一巴掌拍下来,他是应该到梦魇里面趴着,还是去阎王那儿躺着。 冷不丁,呆籽忽感手腕一道力,有人将他往一侧猛地拉过去。呆籽的身体顺势飞了起来,腾空的刹那,呆籽之前所在地面顿时撕裂了一道大口,碎石枯木纷纷往裂缝里掉落。 下一次攻击到达的同时,梦魇魔自半空的黑暗中迈步而出,飞速奔近。 呆籽抓住自己救命恩人的黑斗篷,他缩在凉夜的身侧,内心十分感动。 尸体兄,你虽然不爱说话,但是你是好人。 呆籽正在感动中,瞬息间,自己和凉夜一道被梦魇魔打飞了,强大无比力量撞得呆籽在半空打了几个圈。呆籽心底凄凄然,尽管尸体兄是好人,可惜好人还是挡不住坏人的攻击。 凉夜躲避及时,抓住呆籽连连朝后退了好几步,纵是他拽着呆籽幸运地避开了梦魇魔正面的致命攻击,但依旧受了伤,伤口渗出的血转眼染湿了袖子,顺着胳膊淌下来。 他缓了口气,抓紧呆籽没有放下来。 呆籽修行不够,并且对黑血岭的地形一点儿不熟悉,这么放任呆籽在地面乱跑,肯定躲不开梦魇魔的利爪,更承不住梦魇魔一掌的力度。 “你受伤了。”呆籽发觉对方的手血流不止,吓了一大跳。 然而,凉夜此刻没心思管这些小伤,他取出一粒药丸吞了下去,赶紧加快速度,频频避开梦魇魔的进攻。 凉夜一再避让,尽量不和梦魇魔直接接触,等待时机到来。 片刻,地面闪过丁点金光,凉夜眉宇间的愁意减淡,他火速带着呆籽直奔金光出现的方向。 与此同时,梦魇魔咆哮着,径直冲了上来。 呆籽往后一看,心提到了嗓子眼。 糟糕,梦魇魔的速度特别快,他们马上就要被追上了。 呆籽下意识闭上眼睛,巨响震得深谷摇晃不止,久久无法平静。呆籽抓稳凉夜,半晌,他微微睁开眼,只见深谷内金光四溢,分外耀眼。 体型巨大的梦魇魔凶神恶煞地撞击着一道金色的光壁,如此蛮力的撞击导致地动山摇。 呆籽顺着光壁望去,目瞪口呆。 挡住梦魇魔的是一面镜子,呆籽曾在公主冢看见过的照天镜。 此刻的照天镜变大了不少,恰如一块金色巨盾,顽强的扛住了梦魇魔的多次冲击,梦魇小怪畏惧这样的金光,不敢轻易上前。 凉云表情严肃,她稳稳地站在照天镜后面,细长的手指在半空飞快画符,金色的符文形成一个发光的符文大球,将他们护在中间。 她紧盯梦魇魔,恨不得把这只怪物撕得粉碎,偏偏照天镜的强项并非攻击,而是绝顶的防御。要不然,术士也不可能借助照天镜避开天劫如此漫长的时间。 照天镜属于神兵利器,法力无边,如今它能够挡住梦魇魔,也不枉费凉夜三姐弟冒险微雨山一行。他们直面凶险的术士拼死获得照天镜,既清除了世间的隐患术士,也为凉宅奋斗到了一件珍贵的法器。 只可惜对目前的凉云来说,使用照天镜,她的修行还是浅了,无法运用自如,她吃力地支撑起照天镜的防护,争取时间想办法。 “镜子。”呆籽大为惊讶,他指了指照天镜,“微雨山的那面镜子。” “是啊,看来照天镜足以承受梦魇魔的冲击,如此一来,以后我们就有反击的机会了。”凉昼非常欣喜。 凉云死命撑住照天镜,怒其不争地瞄了二弟一眼:“在我支撑不住之前,你有空说废话,不如快点考虑逃走的办法,不然,我保证你绝对没有以后。” 凉昼无奈耸肩。 呆籽:“……” 呆籽同情地看了凉昼一眼,尸体兄的二哥不容易,有一个很凶的大姐。 对于脱身方法,凉夜的打算显然不同。 “大姐,凉宅已经很久没有狩猎了。”凉夜在伤口处涂抹了药粉,随即站起身来。 闻言,凉云不由眉头紧锁,她若有所思地摇摇头:“现在恐怕还不是时候。” “三弟,你的意思是狩梦魇魔?”凉昼左思右想,叹道,“勇气可嘉。想法固然很好,但实施起来有难度,当初先祖们费了好大力气才抓住这个大家伙。” “现在不狩,岂不是又要等几千年。”凉夜静静说道,“难不成凉宅就永远被一头猎物占领?猎物抢夺了猎人的家,让人笑话。” 凉夜站直了身体,瞪着光壁外面的梦魇魔。梦魇魔好像被照天镜激怒了,没想到一面小小的镜子挡住了自己的去路,它呲牙咧嘴的冲着照天镜不断撞过来。 凉云心情一沉,凉夜的话不无道理,自从黑暗梦魇笼罩了黑血岭,梦魇魔鲜有现身,如果今天不拼命试一试,又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兴许梦魇魔也对狩魔有所畏惧,才迟迟不敢出现。 今夜,不懂梦魇魔为了何种原因突然出现,既然它来了,他们又有照天镜的防护,不如冒险尝试。 可是,三人为众,猎魔箭才会发挥威力,她目前必须撑住照天镜,那么…… 凉云的视线转向了呆籽,她权衡再三:“小种子,你会使用弓箭吗?” “弓箭?”呆籽偏着脑袋想了想,迟疑着点点头,他以往在微雨山,也会和白乌鸦一起狩猎,为小金猫带食物回来,不过,他的那个技术实在有点不值一提。 呆籽顿了顿,声音不大:“会用,但是用的不太好。” “这就够了。”凉云欣慰,紧急关头,她不可能要求呆籽更多,能用总比不能用的好,实在不行,还可以用凉昼小时候使用的一招,握着猎魔箭当刀使。 她伸出右手,口念咒语,转眼间,她的手中出现了一把黑色的长弓。 凉云扬手把黑弓丢给呆籽,呆籽慌忙抱住,忽感臂弯里一沉,瞬间一头冷汗,好沉重的弓。 紧接着,凉云又把箭篓丢了过来,箭篓里总有十支箭,呆籽拎了拎重量,箭依旧很重。 莫非凉云要他使用这么重的弓箭? 呆籽内心翻江倒海,他认为他要正常的拿起弓箭都有点问题,他忍不住偷偷瞄了眼凉云,凉家的女人难道如此强壮有力,这种程度的弓箭亦能轻松使用。 咽了咽口水,呆籽觉得貌似目前不适合问这个问题。 许久不狩猎,凉昼也显得有点小兴奋,他曲起手指吹响了口哨。很快,三匹黑马飞腾而至,黑马脚踏云雾,双眼用黑布蒙着。 凉夜和凉昼随即翻身上马,唯有呆籽可怜兮兮地盯着面前的黑马。黑马不友好,他刚走近,黑马就不乐意地晃了晃脑袋表示抗议,呆籽苦恼,但凡有点灵性的马都认主人。 为此,凉云没奈何地摸了摸马鬃,轻声说道:“今夜我另有的重要事,你陪陪这颗小种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发生什么事,记得必须带他回来。” 黑马点了点头,答应了,继而转身面对呆籽。 呆籽苦笑。 大姐,别这样说,这会让他觉得有先留遗言的必要。 呆籽一肩扛着箭篓,一肩扛着大弓,辛苦地爬到马背,黑马扬起马蹄不耐烦地刨了刨地面,蓄势待发。 凉云定定神,她咬破指尖,在照天镜的镜面书写了符文,随后,她抬手在自己的额头画符。 一刹那,金光爆发,一大片区域彻底被金光点亮了,源源不断聚集的梦魇小怪被金光弹出很远,徘徊半空,不能靠近分毫。 凉云徐徐睁开眼,声音平静无比:“去吧,这儿就是你们的狩猎场,去把猎物带回来。” 她话音刚落,凉夜和凉昼策马往前直奔。 呆籽惊愕,他还没狩过这么大体积的猎物,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幸好凉宅的马比呆籽更适应狩猎,驮着呆籽跑远了。 梦魇魔摇了摇尾巴,满不在乎地盯着地面微小的存在,话语满是不屑:“几个小毛孩,自不量力。” 说罢,它往上跃去,企图冲出照天镜设下的范围。 凉云紧贴照天镜坐下,运气打坐。只要她不倒下,梦魇魔就无法逃出照天镜的光芒,一旦破晓,梦魇魔的力量开始减弱,哪怕狩猎成功的机会很小,但是至少有了希望。 她极力稳住身体的颤抖,支撑照天镜对她而言负担太大。可,不管怎样的重担她都必须撑住,唯有她支撑住,凉夜和凉昼才会有信心,才会有他们一定会成功的强大信心。 所以,她能多坚持一刻就会多坚持一刻,绝不轻言放弃。 凉云深吸了一口气,她倚着照天镜坐直。 她闭上眼,耳边回响着母亲的叮嘱:“小云,你是姐姐,如果往后我们不在你们身边,你要保护弟弟,知道吗?” “母亲,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们。” 自己的承诺,凉云一直记得,一刻也不曾忘记。她会竭尽全力坚持住,直至父母归来的那一天。那时,她对自己的亲人微笑,告诉他们,自己办到了。 夜幕中飘过厚重的乌云,乌云盖住了月光,金光点亮的一大片区域仍旧光明耀眼,仿佛黑夜中点燃的希望。 不远处,凉宅。 凉弈费力地握紧手,握在手心的碎片割破了皮肉,疼痛使得凉弈的手不住颤抖,下一刻,他的身体猛地颤抖了几下,强制冲破噩梦醒来。 他浑身无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他丢开手中的碎片,给手止血,他迈着不稳的步子走到窗边,凝望山岭里的金光,一脸忧虑。 太早了,现在狩魔还不是时候。 况且,黑血岭最可怕的存在并不是梦魇魔。 这样下去,他们会死掉的。 凉弈咬紧牙关,大力拉了拉房门,千年又千年,对付自己的阵法一如既往,丁点没有减弱。到底要关多少年,才肯放他出去,这样的噩梦要持续到何时才能停止。 凉弈虚弱地喘着气,紧盯面前的房门。 早已看不见其他人的踪影,凉夜和凉昼早已冲到前面隐藏起来,寻找适合的狩猎机会。呆籽闷闷地骑在马背,他看了看箭篓的箭,又看了看弓。 箭的数量不多,加之呆籽骑术和射箭确实都不怎么好,他认为自己非常有必要在狩猎之前练练手。于是,他悄悄挪到不起眼的角落,他取出一支箭,瞄准了一块大石头。 呆籽用的力气不大,但这一箭势如破竹,大石头闷不吭声就裂成几块。 呆籽不由感慨箭的威力极大,他走上前从碎石里拾起箭,如果还没射杀梦魇魔就少了箭,凉云肯定教训他。 上一刻,呆籽刚拾起箭,下一刻,一股轻烟飘了出来。 第28章 北州城瑜国公府邸,明月当空,夜风夹杂着细雪纷纷扬扬地飘落。 屋内的大床,息景再度翻过身,他心里发慌,怎么也睡不着。 息景刚挪了挪身体,腰间随即传来一道力,秦霄宇搂紧了怀里的人。息景罕有失眠,恋人有些反常,秦霄宇自然也睡不安稳,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息景的发丝:“怎么了,有心事?” 往情郎怀里缩了缩,息景轻叹:“也不知道今晚是怎么了,一直心神不宁,似乎有不好的事会发生。” 近来,京城反叛势力暗流涌动,宫里人心动荡不安。这几天,府内进进出出的均是些朝堂内的重臣,国公府的空气都变凝重了。国家有难,秦霄宇不得不以国事为重,以至于几乎没时间陪息景。 秦霄宇对此十分内疚,息景为了他不顾一起的走出了微雨山,目前的息景已是凡人的身躯,没有灵力,可他竟无法陪伴息景左右,实在惭愧。 昔日,秦霄宇围剿的叛乱分子未能斩草除根,如今对方死灰复燃,聚集力量卷土重来,来势汹汹,形势不容乐观。皇城现在内忧外患,宫廷之中不少官员卷入其中,辨不清是敌是友。 若不是翊武王对他仍心有信任,也不会亲自来找秦霄宇。 秦霄宇深知,自己走出北州城,踏上新的一轮厮杀仅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当他从微雨山归来时,人生的梦想仅剩一生一世陪伴息景而已,偏偏,天不遂人愿,他的战争并没有结束。 他是如此期待两个人相依相偎留在北州城过清静的日子,哪知如此简单的小心愿居然无法达成。 息景心有忧虑,也有不满,秦霄宇都明白,可惜他身为臣子,最终必须得报效自己的君王。 然而,秦霄宇明显感觉到,息景夜不能寐不仅仅是烦恼自己的出征,息景心中还有另外的事。 不一会儿,息景无奈地坐起身,他实在是睡不着,闷的抓狂。他披上外袍,迈下了大床:“我去庭院透透气,你安心休息。” 下一刻,秦霄宇牵住他的手,关切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息景无力地摆摆头,他一时间也不懂该怎么给秦霄宇说,如果非得形容他的心情,应该就是预感到灾难即将降临的焦虑不安。 “呆籽平时没怎么独自出过远门,一时半会,我有点不适应,或许是我想太多了。我这个当师父的,都快变成当爹了。”息景尽可能轻松地笑了笑,“你先睡吧,明早不是还有贵客来访吗?可别与客人商量大事时,咱们的瑜国公在打盹。” 秦霄宇犹豫片刻,接受了息景的建议,他理了理息景的外袍:“外面风大,记得早点回来。” 息景微笑应了声,随即,秦霄宇在他额头吻了一下,息景扬起笑,慢步走出了房间。 庭院里,覆在梅花花瓣的白雪与月光看起来一样的冰冷无比。息景默默地站在院内仰头望向天空的月亮,片刻,他听到身后有些许动静,不由淡笑:“真难得,你居然也有睡不着的时候。” “鸟爷我今晚兴致好,喝酒赏夜景。”白乌鸦的爪子抓稳自己的小酒瓶,它展翅从屋檐飞到石桌,它刨了刨积雪,放下酒瓶。随即,它抬头喝了一口酒,舒坦地打了一个酒嗝,“冬天天气冷,果然还是得喝酒才暖和。” “既然天气如此寒冷,何不出去活动活动,转一圈暖暖身体如何?”息景扬眉,他看着白乌鸦,似笑非笑。 白乌鸦懒得理会息景,抱着酒瓶摇头:“得了吧,你的建议多半暖不了身体,没准还会飞到累死。” “怎么,你已经沦落到连飞行都没信心了?”息景笑问。 白乌鸦不屑:“少来激将法,鸟爷我不吃这一套。我爱飞哪里就飞哪里,有事求我就明说,看看我乐意不乐意。” 息景笑而不语,他不慌不忙地取出一朵小喇叭花递给白乌鸦。 白乌鸦张开嘴壳叼过花:“他求救了?” “没有。”息景的声音一沉,“但是,我听到他身边传来的不太动听的声音。年轻人血气方刚,做事容易冲动,不考虑后果,所以,他们做了一件蠢事。” 白乌鸦没说话,紧盯息景,别张口闭口年轻人,息景自己也老不到哪儿去,至少外貌看起来是这样。而且,对于秦霄宇相关的决定,白乌鸦也没觉得息景有多冷静,将心比心,谁面对重要的人都会容易激动。 即便这件蠢事是呆籽跟着凉夜私奔了,白乌鸦都不奇怪,毕竟师父向来是徒弟学习的榜样。 白乌鸦摊手,呆籽估计永远也想不到,自己师父挂在自己身上的唯一法宝,一朵小喇叭花,关键不是呼救,它的作用在于传递声音,可以将此理解为,息景给呆籽的法宝是一个随身携带的窃听专用工具。 往后呆籽如果要与心上人做点亲密的事情,切记远离这朵喇叭花。 白乌鸦收起喇叭花,目前他与呆籽距离尚远,传递的声音不太清晰,好在大致的方向明确。 “呆籽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居然让你躺在你男人怀中睡不着觉。”白乌鸦问道。 “狩魔。”息景皱了皱眉。 狩魔?白乌鸦颇感意外,呆籽竟然有胆量捕猎魔物,白乌鸦喝了一口酒,望向息景:“狩谁?” 息景一字一顿:“梦魇魔。” “多少人?”白乌鸦问。 “一共四人,不过狩猎的貌似只有三个人。” “这位师父,可喜可贺,不愧是是荡师出傻徒,你徒弟太有出息了,上赶着找死。”白乌鸦放下酒瓶。 息景满不在乎地笑道:“我记得白将军昔日有位故友,不知如今还算不算得上是朋友?” “哼,要我求他帮忙?没门。”白乌鸦瞬间提高了音量,它偏过脑袋,“狩梦魇魔而已,这种小事,鸟爷我一翅膀就能搞定。” “这事小不小,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这位鸟爷,你似乎很久很久不曾化为人形了。其实吧,低头认个错也不是大不了的事。退一步海阔天空,你何苦如此为难自己,事到如今,莫不是连自己长什么模样都忘记了。”息景耸肩。 “靠,鸟爷我就长这副鸟样,不在乎人形。”白乌鸦愤愤然转过身,“我去接呆籽回来。” “等等。”息景急忙喊道。 白乌鸦头也不回:“你那凡人的小身板,别告诉我你要出门。” “不是我,”息景挥挥手,角落里传来一声轻柔的猫叫,小金猫从黑暗里轻快跑出来,直直望着白乌鸦。息景徐徐道,“花妞没狩过这么大的猎物,带它去长点见识吧。” 白乌鸦不乐意地哼哼了两声,它展开翅膀,顷刻变大了身体,小金猫动作敏捷,一跃踏上石桌,猛地一跳落在白乌鸦后背。 白乌鸦驮着小金猫飞远了,息景望着夜空中消失的身影,他沉思良久。 到底已经过去了多长时间,他不见白乌鸦化为人形,白乌鸦不是不愿意化为人形,而是没办法化为人形。可惜,以白乌鸦的脾气,主动低头认错是不可能的事,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可能会越来越低。 情关难过,情结难解。 息景认为他也没资格说白乌鸦,他自己尚有一大堆问题有待解决。 又在庭院站了一会儿,息景感到手脚有些冷了,这才徐步返回屋内。秦霄宇的体温十分暖和,息景把自己冰凉的身体往对方的怀里蹭了蹭。 半夜的黑血岭,阴风阵阵,甚是吓人。 呆籽瞅着腾起的轻烟一头雾水,他尝试着用猎魔箭轻轻碰了碰烟雾,岂料竟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哪个没礼貌的小混球,砸我的脑袋。” 呆籽一惊,飞速缩回手,他把箭放回箭篓里面,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片刻,轻烟淡去,大石头的位置站立着一位个子矮矮的小老头,他手杵木拐杖,弯着腰,白色的胡须一直垂到地面,白色的眉毛挡住了他的小眼睛。 呆籽好奇,他凑近看了又看,偏着脑袋想了又想,恍悟他曾在书里看过这样的存在,他惊喜道:“你是土地爷爷?” 他话音刚落,忽感身体一斜,小老头伸手捏住了呆籽的耳朵:“你这小孩,怎么这么淘气,谁教你暗箭伤人的?” 呆籽吃痛,十二分的委屈:“土地爷爷,我无心的。我只不过是狩猎前练手而已,我下次再也不对着石头练箭了。” “谁给你说石头了,以后不准背后打我脑袋。”小老头严肃说道,他原本打算多教训呆籽几句,但他很快放开了呆籽。 土地公睁大自己的小眼珠,吃惊地盯着身处的地方,僵了半晌,他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他抓起地面的泥土仔细闻了闻,随即厌恶地丢掉:“谁这么可恶,这儿的泥土整个一股血腥味,好端端的山岭怎么成了这样。” 呆籽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土地爷爷,这儿就叫黑血岭啊。满天飞的都是怪物,天空经常下黑血,别说泥土了,淋雨之后,身上都是血腥味道。不行,你闻闻。” 呆籽牵起自己的黑斗篷给对方闻。 土地公没有理会他,而是掐指一算,随即大呼糟糕,他拾起碎掉的石块反复看了看,摇头叹气:“无妄之灾啊,想不到我竟然遭人暗算封在石头里几千年,山岭全毁了,这儿的土地全完了。” “土地爷爷,”呆籽挠挠头,诚心认错,“对不起,我以后不拿石头练箭了,我无心伤人的。” “不是你,是另有他人。他打晕我,把我封在石头里。不过,”土地公捋了捋胡须,他扬起拐杖,拐杖上面一个新增的大窟窿,“你下次射箭记得轻点,幸好是击中拐杖,万一打在身上怎么得了。” 呆籽应了声,倍感苦恼,对方又没告诉他,自己藏在石头里哪个位置,他怎么清楚该对着哪个方向。 土地公环顾四周的金光,再度掐指算了算,大为惊讶:“你在狩魔?” 呆籽点头,土地爷爷真厉害,这也算得出来。 “此刻时辰犯凶煞,这块土地亦是阴气聚集地点,在这儿狩猎,必死无疑。”土地公凝眉,“你身为凉家后人,竟然如此意气用事,糊涂莽撞。” 呆籽连连摆手:“我不是凉家的人。” “那你手中怎么有凉家的猎魔弓箭?这种黑弓,只有主家的孩子有资格使用。”土地公不相信地打量呆籽,凉宅建造以来,历代凉家子孙里,他还没见过不是凉家人使用黑弓的。 一会儿,土地公若有所思,似乎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你的确不是凉家的人,你是种子。” 呆籽:“……” 种子是有什么不好,怎么,连土地爷爷也要歧视种子不成。再茂密的山岭,一草一木,均是由一颗颗的小种子成长而来,它们生根发芽,茁壮成长,最终树木成林,百花齐放。 他只是还没有到发芽的时机罢了。 “凉宅之外的人使用猎魔箭,这本身就意味着,”土地公捋了捋胡须,“他们遇到难以迈过去的坎儿。” 土地公遥望梦魇笼罩的凉宅,想不到他被封期间,这片土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小种子,你是凉家人的朋友吧。”土地公说道。 呆籽偏偏脑袋,他和凉夜算是朋友吗,目前好像还算不上,不过呆籽希望他们彼此能够成为朋友。于是,他点点头,肯定了土地公的话。 “那你好好劝一劝你的朋友,趁这儿的妖气尚未到达极致之前,让他们放弃狩魔。”土地公稍稍顿了顿,语气加重,“要不然,你们今晚全都会死在这里。” 第29章 远远的,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吓得呆籽哆嗦了好几下。 呆籽顺势仰头望去,只见梦魇魔再度腾空而起,庞大的身躯重重的撞上金光,金光微微颤抖着,似乎承受不住这般冲击,不知道能够坚持到什么时候。呆籽十分担心,金光很快会被撞出一道裂缝。 数之不清的梦魇小怪们此刻齐齐的聚集在金光外面,它们虽然进不来,显得格外烦躁,但是却又耐着性子继续等待,等待彻底剿杀凉家后代的那一刻。 凉云负责守住这片狩猎场,真正狩猎的仅有三个人,而梦魇魔的力量在急速增加,梦魇小怪数目众多,情况本就相当糟糕,呆籽被土地公再这么一说,心里更没底了。 况且,呆籽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找凉夜和凉昼的位置,他们已经隐藏起来寻找时机准备狩猎了,呆籽对黑血岭的方位不熟,对凉家的狩猎习惯同样不熟。 事实再度证明,凉夜是一个好人,尽管对方不爱说话。 正当呆籽犯愁怎么寻找凉夜的时候,凉夜竟然出现了,好像听到了呆籽的心声一般。 凉夜骑马飞驰而来,见到呆籽瞬间,他拉紧缰绳停了下来,他似乎对于呆籽毫无狩猎准备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反而认为理所当然。呆籽原本就不擅长这些,凉云此刻把黑弓交给呆籽,实属无奈之举,无非为了凑数而已,既然要狩猎,增强猎魔箭的威力是必然的选择。 至于呆籽的箭到底能不能射中梦魇魔,众人基本上没抱以太多希望。 凉夜瞅见呆籽身旁的土地公,眼底的惊讶稍纵即逝,淡淡道:“这么久了,没想到你还在这儿。” 对此,土地公捶了捶后背,清清嗓子:“当初有人暗中偷袭我,害得我被困良久。等我查出是谁干的坏事,必定好好教训这个没大没小的家伙。” 如今说这些陈年往事没有多少意义,凉夜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他自腰间取下一个小锦囊递给呆籽,认真说道:“子时将至,梦魇魔的妖力会顷刻陡增,难以应付。这个护身符,你留在身边。” 呆籽接过护身符,手有一丝颤抖,内心满是感动。尸体兄太好了,危难时刻,不曾忘记他。呆籽尚未答谢,凉夜又平静地说:“它作用不大,但,有比没有好。” 呆籽一副被梗到的表情,默默地扭过头。凉夜敢不敢不补充说明,明明呆籽对护身符的作用充满了期待,打算把护身符当作神一般的奉着,这样心里就比较踏实了。哪知道凉夜下一句话一说,呆籽的希望立刻破灭,觉得这个小锦囊的用处估计只比装饰品好丁点。 凉夜径直拿过呆籽手中的黑弓,他口念咒语,黑弓骤然闪过一道光,光芒眨眼又消失了。随即,凉夜取出两张纸符,一张缠绕自己弓,另一张裹在呆籽呃弓箭上面。 面对呆籽深深的困惑,凉夜一个字也不曾解释。 处理完这一切,凉夜牵了牵缰绳,叮嘱:“时间不多了,你尽快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不是应该作好准备狩梦魇魔吗?”呆籽清晰记得凉云交给自己的重任。 这一次,凉夜点了点头:“你先藏好,等到有需要的时候,我会给你信号。在此之前,看好自己的命,别弄丢了。” 说完,凉夜如出现时一样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 唯有呆籽站在原地一脸迷茫。 凉夜前脚刚走,土地公后脚紧接着要离开,呆籽果断地抓住土地公的衣袖,问道:“土地爷爷,你这是要去哪儿?” “你刚才没听清楚他的话?小孩子怎么比我老头子还耳背。子时就要到了,梦魇魔的力量会变得相当强大,当然得找个安全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土地公说道。 呆籽吃惊地张大了嘴:“想不到土地爷爷你居然害怕梦魇魔。” 事关颜面,土地公动作明显僵了僵:“谁说我害怕它?我和凉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不同,身处这般不利条件没必要正面与魔物起冲突。小不忍则乱大谋,应当静待最佳的时机发动反击。” “可是,凉家的人早已忍耐了几千年。”呆籽偏偏脑袋,“他们家族的人几乎全困在梦魇中,而梦魇魔迟迟不愿现身。它好不容易出现一次,凉夜当然不肯错过这个机会。梦魇魔在有利于自己的时间和地点出现,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假如继续等下去,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逆水而行,不进则退。” 土地公无奈地叹气,既然呆籽有这种想法,那是决心和他们一起狩魔了。土地公往前走,却发现呆籽拽着自己的衣服不放:“你这小孩,让你去劝凉家的人,你拽着我不放做什么?” “土地爷爷,我以前常听师父说,土地爷爷是了不起的神仙,掌管方圆内的土地,和蔼善良,有求必应。尤其是风水宝地,日月精华聚集的灵力之地,居住的土地爷爷法力更是高强,那儿植被茂密,五谷丰收,人们安居乐业,土地爷爷功不可没。”呆籽眼中充满了敬佩之情。 土地公捋了捋胡须,这孩子的马屁拍的还算能听。然而土地公虽为神,却是级别相对比较低的神,法力根本不算高强。不过呢,再小的神也是神,不容轻视。 土地公得意地稍稍扬起下巴:“那是自然,守护土地是土地公的职责所在。”。 “土地爷爷,你既是居住这片山岭的神,深知此处是阴气聚集之地,那么你肯定也知道什么样的地方最适合对付妖魔,对吧?”呆籽扬笑,笑得眼睛变成了小月牙,看起来超级无毒无害的样子。 土地公抹汗,他就知道,听人拍马屁,必是有事相求。他摆摆手:“至阳,除魔之地上上之选。此刻要逆转土地,从至阴转为至阳,不是完全不可以,但是非常困难。动摇土地的根基需要时间,这儿的魔物可不会心甘情愿的给我时间,希望太过渺茫。” 呆籽眨眨眼,凑到土地公跟前,他万分期待自己在这场狩魔中出一份力,但他也明白自己的力量太有限。他不懂自己目前做的事情算不算得上的帮忙,可他会努力一试。 以往,息景教导呆籽,当你陷入困境,急需帮助,恰好你面前出现了一个人,你又清楚这个人很可能帮助你时,那么千万不要轻易松开手,一定要争取到机会。 关于这一点,息景深感自己无需多说,呆籽早就运用得非常好了,要不然当初呆籽也不会屁颠屁颠跟着息景不放弃,一路跟回了微雨山,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容身之所。 这方面,息景认为自己的徒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土地爷爷,你舍得放弃自己生活的土地吗?”呆籽问道。 土地公心里一沉,环顾周围:“你可知,子时的梦魇多么凶险。支撑这些金光的人实在是修行不足,灵力不够,撑不了多久,届时,外面的小怪将冲破金光的阻拦闯入这片区域。” 以一敌百,英勇的背后代价会相当惨烈。梦魇小怪布满夜幕,而凉家狩魔的人屈指可数,一旦灵力耗尽,面对的危险可想而知,别说捕猎,多半自己自身难保,被猎物撕得粉碎。 倘若凉家消亡了,意味着这片土地彻底沦陷,万劫不复。 那么,他这位土地公也无法继续留在这儿,身为土地公,失去自己居住和守护的昔日广袤的土地,这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土地公反反复复算了算,下定了决心:“跟我来。” “可是,”呆籽犹豫不定,盯着手中的弓箭,他需要狩魔。 “看见弓上面那道纸符了吗?”土地公问。 呆籽点头。 “那叫同心符。从一开始,你的朋友就没将你计算在内,你也无需面对梦魇魔。”土地公捋了捋胡须,徐徐说道。 同心符一主一辅,使用后效果加倍,主箭射中猎物,意味着辅箭也同时射中,反之亦同。纵使凉夜对自己的骑射再有信心,当他作为主箭的那一刻起,成功的概率直降一半,哪怕他射中目标的能力曾经为十成,此刻亦只剩五成,这是同心符的代价。 呆籽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保住自己的小命,他若死了,弓失去使用弓箭的人,同心符会失去效力。 听了土地公的解释,呆籽挠头,凉夜这么做是不信任他,还是在为他打算呢,他说不清楚。 土地公手杵拐杖走远,呆籽挣扎片刻,跟了过去:“土地爷爷,我们去哪儿?” “一个重要的地方。”土地回道。 “我需要做什么?”呆籽问。 “看在你勉强有些修为,而我此刻又没的选择,勉为其难雇用你当我的护卫。” 呆籽:“……” 让呆籽意想不到的是,土地公所到达的地方是呆籽刚入深谷找到摔坏的小瓷瓶的位置。 不远处,是支撑照天镜的凉云。 凉云听闻有脚步靠近,警惕地睁开眼,立刻见到了呆籽和土地公,显然有点吃惊。但她没说话,她此刻的关键在于全力撑住照天镜。 土地公也无心与她交谈,他站在碎掉的瓷瓶跟前,若有所思的叹道:“看来,已经有人发现了这里。” 他用拐杖在地面画了三个同心圈,一个比一个大一些,土地公站在第二个圈内,呆籽则站在第三个圈内。 随后,土地公用拐杖在第一个圈中轻轻一点,地面猛然腾起了一股黑气,直直冲上天空。 呆籽来不及询问那是什么,骤感身旁的风转眼增强了。 狂风席卷了死寂的深谷,那声音恰如鬼哭狼嚎,飘过的乌云挡住了月亮,当乌云离去的刹那,月亮变成了血红色。 呆籽讨厌这样的景色,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子时到了吗?他心里不停问自己。 大地在战栗,梦魇魔不再腾空撞击金光,它怒吼阵阵,天空淅淅沥沥竟下起雨来,黑色的血顺着金光的笼罩往下滑,落入泥土那一刻,地面腾起黑红色的烟雾。 黑红色的烟雾很快朦胧了金光外的景色,伴随着刺耳的破裂声,金光被烟雾强制扯开了数不清的口子,梦魇小怪拼死拼活的从细缝往里挤进来。 梦魇小怪刚进入金光,立刻朝着凉云涌去,它们明白,凉云是支撑这片区域的核心。所以,这也是呆籽非常担忧的问题,他焦急地望向凉云,凉云脸色煞白,金光扯裂的那刻,她身上也扯开了无数的细口。 呆籽意识到,凉云的负担过重了,他必须去帮忙。 他想要走过去,土地公说道:“小种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三心二意,容易失去反败为胜的机会。这一点,难道你师父没告诉你。” 师父当然说过,可照此下去,凉云绝对会撑不住照天镜,一切都会崩溃掉。 “但师父也说,”呆籽一字一顿,“胜也好,败也罢,不能与朋友的命相提并论。” 土地公尚未说话,一团白光冲破了金光。 呆籽一顿,不知对方是敌是友,欣喜的是,他很快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有你这句话,鸟爷我可以考虑继续当几年你的朋友。” 呆籽欣喜万分:“大白。” 土地公惊愕万分:“白将军……” 曾经,土地公在天界见过白乌鸦两次,那时的白乌鸦风光无限,是天帝身旁的第一将领,白羽,白大将军。而后不知何故,白乌鸦贬下天庭,剥去战袍,失去佩剑,灵力封印。 据说,它一直住在微雨山几乎不出门。 以往的白羽所向披靡,战斗力让人叹为观止,加之麾下天兵天将全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强将,他捕获一只魔物实属小事一桩。奈何,如今的它长久原形,连人形也幻化不了,如此的白羽,单枪匹马对付梦魇魔明显是个问题。 土地公的喜即刻又被忧代替了,本以为救星天降,结果依旧没能改变什么。 白乌鸦趴地:“靠,累死爷了,这么远的地方居然要我这么短时间飞过来,息景这个没良心的混蛋。” 不管土地公是否仍在忧心忡忡,对呆籽来说,见到大白,他特别高兴,备受鼓足。小金猫跳到地面,在呆籽脚边亲昵的蹭了蹭,轻轻地喵了一声。 呆籽心中的无力感顿时减轻了,黑血岭的夜晚,变得不那么可怕。 第30章 没时间和心情闲聊,白乌鸦到达之后立即摸出一个白色的小布袋扔给呆籽。 呆籽下意识扬手接住小布袋,意外发觉布袋竟有些沉,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呆籽询问的目光转向白乌鸦,白乌鸦淡然地挥挥翅膀:“别看我,息景让我交给你,我可没有半路偷看,不知道他装了啥宝贝在里面。” 白乌鸦如实回答,其实他并非没有好奇心,奈何时间太仓促,它一门心思朝着呆籽所在的位置赶过来,赶路途中完全忘了要偷偷瞄一眼。 它展开翅膀落在凉云附近,随即扇动翅膀卷起疾风驱赶那些频频逼近的梦魇小怪。梦魇小怪对白乌鸦阻挠它们前进相当恼火,呲牙低吼着。 一边赶跑小怪,白乌鸦一边瞅了瞅小金猫,扬扬嘴壳指向一个方向:“花妞,快去吧,狩猎时间到了。” 小金猫低声喵了一声,它轻轻地摇了摇尾巴,对此行的猎物仍心有畏惧。它胆怯地往后退了两步,缩在呆籽脚边,乌溜溜的眼珠望向呆籽求助。 以往在微雨山,全是呆籽打猎为它带食物回来。 然而,此刻,身为一颗身负黑弓的种子,呆籽认为自己不能再继续帮一只金猫捕食了,呆籽苦笑:“花妞,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办到的,抓梦魇魔要努力。” 闻言,小金猫耷拉着尾巴,一副遭受打击的表情,它委屈地看了看白乌鸦,又望着呆籽,见实在是没人挽留它,于是低垂脑袋朝梦魇魔的方向跑去了。 土地公施法之余由衷感慨,一切都是娇惯惹得祸,小金猫自幼失去了血液里那股彪悍霸气,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捡回来。 趁着梦魇小怪尚未竭尽全力对付这位正在对这片土地动手动脚的土地公,呆籽快速打开小布袋,心急地想知道师父到底让白乌鸦带来了什么东西。 很快,呆籽的满心期待变成了一脸鲜血。 首先摸出来的是一瓶露水,白色玉石做成的瓶子,白玉温润细腻,瓶口却呈现血红色,红玉的位置刻了水纹。 呆籽反复看了看,参不透其中深意。师父的意思难道是提醒呆籽这是一场持久战,要吃饱肚子才能扛着长久的征战。 可是,千里迢迢送一瓶露水什么的,师父应当不是这么无聊的人,这种事带一句话就好,况且,露水貌似没有这么重才对。 呆籽又伸手在布袋内摸了摸,这一次,他取出了一个面具,面具依旧是白玉雕琢而成,眉心处是血红色的水纹。 面具制作异常精致,呆籽爱不释手地看了又看,他拿起面具在脸上比划了几下,大小不怎么适合,规格有些偏大。呆籽刚准备放下,面具好像有了生命一般冷不丁附着在呆籽脸上。 呆籽吓了一跳,他费劲力气要扯开挡在脸上的面具,可惜,他疼得大呼小叫,面具却纹丝不动。 土地公见呆籽滚来滚去,不懂他在闹腾什么,叹气道:“现在的小孩也真是,关键时刻还有心如此胡闹。” 他话音刚落,呆籽欲哭无泪地扭过头望着土地公,土地公偏头一看,正好迎上那张面具,他表情微微一僵,立刻一言不发的扭回头。他用拐杖牢牢的压在圈中,专心致志的引导黑气源源不断的涌出。 同一时刻,白乌鸦也别过视线瞟了眼呆籽,与土地公一样,它的目光在呆籽身上停留的时间很短,着重消灭四周的小怪。 此刻的白乌鸦,它的羽毛变得如刀剑般锋利,能够横扫一大片梦魇小怪,但是梦魇小怪的数目非常惊人,几千年来,它们的数量一直在不停的增加,打算以数量的压倒性差异取胜。 呆籽见没人来帮忙,泪流召唤白乌鸦:“大白,我被面具抓住了。” 白乌鸦轻轻嗓子,也不靠近,远远喊道:“不用担心,它不会杀了你,这是你师父的面具。” 什么?师父的面具? 呆籽颇为惊讶,息景有戴面具吗?呆籽怎么一点儿不记得,他从认识息景以来,息景始终是现在的这副模样,毫不夸张的说,息景的皮囊足够精美,美得让人心旷神怡,没必要戴面具挡着这么绝色的一张脸。 难不成息景是因为太漂亮才戴面具? 呆籽百思不得其解,而且他也想不通,师父此刻把这个交给他做什么? 莫非一会儿梦魇魔大战,避免打到脸导致毁容? 如果真是这样,师父考虑得也太细致入微了。 呆籽在摇头晃脑的思考,白乌鸦唯有抹汗,单凭呆籽的反应就知道,呆籽肯定不清楚玉面罗刹的存在,玉面罗刹的面具绝不能直视,它会摄人魂魄。 当然,呆籽应该不会无聊到这个时间抽空照镜子,那么白乌鸦认为自己无需浪费时间给呆籽解释这个面具的意义。 以呆籽的个性,不清楚自己的师父曾经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太正常不过了。这些本就属于呆籽不那么在意的小事。 只要师父还是师父,大家可以每天高兴的在一起,呆籽就十分满足了,至于其它,白乌鸦深信呆籽没有考虑那么多。 事到如今,呆籽身为息景唯一的爱徒,十年发病忘事,迄今没有继承息景的丁点能力,作为师父,息景心里或多或少有点怨念和遗憾。 呆籽闷闷地折腾了面具,偏偏始终取不下来,不得不暂时选择放弃。 不一会儿,呆籽后背的黑弓猛地颤抖起来,强烈的抖动抽的呆籽后背阵阵疼痛。呆籽不懂黑弓发生了何种变故,急忙取下来将黑弓护在怀中。 可惜,抱在怀里也不轻松。 晃动的弓弦抽的呆籽胸口火辣辣的痛。 黑弓颤抖得非常厉害,以至于抱着黑弓的呆籽也颤抖的非常厉害,呆籽恍惚间产生了一种意识涣散的错觉,牙齿险些咬到舌头。 一而再再而三的颤抖,呆籽颤得眼花缭乱,在原地打转,可仍旧抱着黑弓不松手。土地公说同心符的关键是留住自己的小命,猎魔箭威力才能加倍,保护小命很重要,但毕竟同心符贴在黑弓上面,保护弓箭同样重要。 毫无任何征兆,黑弓骤然平静,当黑弓再度出现变化时,不再是单纯的颤抖,电光火石般的一道重力,倏地从弓弦弹了出去。 呆籽条件发射的望向梦魇魔的位置,果不其然,一道亮光如闪电般直冲梦魇魔,呆籽十分紧张,大气都不敢出。 梦魇魔体积庞大,长得也不好看,偏偏这种时候,它的动作特别敏捷,它一跃踏上一块巨石,大力朝半空一跃,紧接着转了一个圈,果断躲开了猎魔箭的攻击。 沮丧的情绪涌上心头,呆籽侧头一看,箭篓的猎魔箭只剩下九支了。与他猜测的一致,同心符不仅是力量加倍,猎魔箭的消耗同样是双倍。 这等于说,一旦凉夜不幸射偏了十次,那么呆籽的猎魔箭随之全部耗尽,一支不剩,自己连一次反击的机会都没有。这么想着,呆籽不免感到有些可惜。 他相当愿意祈祷凉夜射中梦魇魔,但他也十分期待自己能够亲手射中这个凶残的魔物。 失去了一支箭,黑弓的气势明显减弱了,顿时恢复了正常,兴许是察觉到凉夜短时间内不准备匆忙使用第二支箭。 呆籽抬手抹额间的冷汗,哪知竟摸到冰凉的玉石,他刚才差点就忘记了自己脸上还戴有奇怪的白玉面具。 白乌鸦两边飞,远比呆籽忙多了,他一边守护凉云,一边还得盯着呆籽这边的动静,一旦见到梦魇小怪靠近,立马嗖的一声冲过来帮忙,消灭小怪之后又飞速的返回凉云身边,坚守这一夜金光笼罩的狩猎场。 呆籽拿面具没辙,白玉面具如同跟定了他一般,死活不肯下来。呆籽无奈,又摸了摸布袋里,他知道师傅的小布袋有法力,袋内可以放进去很多很多的东西,这时候,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多找找。 又是一个冰凉的物品,呆籽取出来一看,倍感无言。 一只玉箫。 玉箫材质与白玉面具相同,细腻温润,且也与面具一样,玉箫上面有一块血红色的颜色,那儿刻了水纹。 呆籽心想,其实,师父是玉石店的老板吧…… 他拿起玉箫左右看了看,小心尝试吹了一下,然而,玉箫根本吹不响。呆籽纳闷,细细一看才发现,玉箫上没有孔,孔的位置仅有一道浅痕,呆籽真想一头撞地。 呆籽反反复复在布袋里摸了再摸,可里面确实再无其他,呆籽恨不得自己钻进布袋去慢慢找。 无奈之际,呆籽的目光转向了那瓶白玉瓶装的露水,他打开瓶盖,正欲再闻闻露水的味道,判断露水来自哪儿。 就在他打开瓶子的刹那,瓶内腾起一股淡淡的白烟,转眼消失。 呆籽脸上突然一痛,疼痛从眉心顷刻蔓延到全身。 怪异的痛来得快,去得也快。 呆籽再度睁开眼睛,意外发觉自己的身体有点不对劲,他漂浮于半空,脚踏云烟,手中的玉箫随之腾起浅浅的光芒,光芒中,箫身的孔逐一出现。 说不出的强大力量在体内翻腾,那股力量既温润细腻,又无比锋利,好像稍不留意就会伤到自己。 某个力量支配着这副身体,呆籽把玉箫递到唇边,吹响了玉箫。 土地公与白乌鸦什么声音也没听到,仅是在呆籽腾空的那刻,四周的梦魇小怪瞬息间全部撕成碎片。 梦魇小怪众多,即刻卷土重来,数量上的优势在这种时候是很有利的优势,时间久了,无论凉夜凉昼,还是呆籽白乌鸦,都会累。 白乌鸦得以空闲,抽空喝了一口酒。 玉面罗刹的箫声只有一种人听得到,那就是他要杀的人,听到箫声意味着死亡来临。所以,只见呆籽执箫,未闻声响,白乌鸦觉得自己何其幸运。 玉石面具跟随息景已久,曾是息景重要的合作伙伴。呆籽虽叫息景一声师父,但是息景的能耐,呆籽学得少之又少,还忘得一干二净。 如今息景把白玉面具拿来给呆籽玩,也不担心让呆籽玩坏了,不,应该说,息景也不担心白玉面具把呆籽玩坏了。 呆籽无力地晃了晃脑袋,说不出原由,他忽然感到有点困,这种突如其来的倦意貌似来自面具。 他不清楚自己的师父,不了解息景的过去,所以他不懂得白玉面具的力量亦正亦邪,难于控制。 一念为神,一念成魔。 第31章 黑血岭的对峙顷刻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 息景昔日曾说过,戴上白玉面具,谁都可以是玉面罗刹。白玉品性温润,淡泊宁静,而混入其中的杀戮力量本身来自于面具上面渗入的妖血,妖血与白玉相辅相成,蕴含的灵力转为柔中带刚,刚柔并济。 控制的好,自然能够借助力量斩妖除魔,倘若控制的不好,无疑会导致生灵涂炭。况且,并非任何人都可以控制这种程度的灵力,稍不注意,就会被面具反噬。 唯有压制住面具肆意爆发的意识,将这般力量运用到极致,才有资格成为强大的玉面罗刹。 呆籽要让白玉面具甘心臣服脚下,道路漫漫。 他烦恼地连连摆摆头,不断给自己说,不行,这种时候不能犯困,他有很多事情没处理。他必须看好自己的小命,看好黑弓,看好在施法的土地爷爷,不仅如此,他的身边还有尸体兄三姐弟,以及自己的朋友白乌鸦。 此时此刻,他怎么可以允许自己打瞌睡。 他不停对自己念叨,醒一醒,呆籽,快醒醒,等到打败了梦魇魔才能安心休息,此刻睡觉势必陷入噩梦之中。 玉箫有灵性,不愿意听命于一颗不成气候的种子,它不服气地乱动抗议。呆籽握紧玉箫,他非常用力,稳稳抓住玉箫无论如何也不放下手。 直到握到手指关节发白,玉箫仿佛也感到了疼痛,安分了些许。 手上的疼痛暂时缓解了倦意,呆籽稍微清醒了丁点,那股意图控制他思维的力量貌似随之减淡了不少,无法再随意操纵他的动作。 呆籽松了一口气。 那股莫名其妙出现的未知力量,尽管消灭小怪的感觉不错,可是,呆籽讨厌被人掌控,这让他心里不舒坦。 他可以微小,但是他自己要做的事情,他的选择由自己决定。 不要随便替他做出判断。 心情平静了,呆籽弯腰拾起白玉瓶子收起来。 随后他仔细研究那支不同寻常的玉箫,他隐约记得自己刚才吹动了玉箫,接着,那些梦魇小怪噼噼啪啪死了一大片。 当真是箫声的破坏力? 他轻而易举就飞起来,是玉箫的力量还是面具的力量? 对于箫声,呆籽特别不能理解,连他自己都不曾听到丝毫声响,小怪们却如临大敌。难不成,这支玉箫的本事是杀敌于无声。 如此这般,简直太强大,太美好了。 他可以悄悄地飞近梦魇魔,再悄无声息的用箫声去猎杀梦魇魔,安安静静,事情就结束了。 但是,呆籽摸了摸下巴,他好像从没留意过,梦魇魔到底有没有耳朵。 应该有吧。 呆籽仅仅记得对方那双淌血的双眼看起来格外吓人,导致呆籽几乎不会考虑直视梦魇魔,所以没认真看过梦魇魔究竟长得多恐怖,五官是否齐全。 此刻出手仍有太多不确定因素,呆籽计划先拿小怪试手,等练手练好了,再去对付梦魇魔。 射箭骑马他不擅长,但仅是一支玉箫,他确定自己可以比较好的发挥本事,反正这支玉箫吹了也不会发出声音,谁也不清楚呆籽吹奏的好听难听。 如此一想,呆籽心里踏实了。 汹涌的力量在体内不断翻滚,呆籽脚尖轻轻点了一下地面,身体嗖的腾空,无比轻盈。 呆籽欣喜无比,不愧为师父不远千里让白乌鸦带来的法宝,果然是好东西。 以往,呆籽想都不敢想自己何时才能腾云驾雾,哪知刚戴上面具,妖力骤然提升了一大截,行动如风。 呆籽执箫递至唇边,他决心再试一次,确定箫声是不是真的可以顷刻消灭众多小怪。假如他能够办到,面对梦魇魔时,那么就不必担心对方身旁围绕的大量阻拦。 他前方是成群结队的梦魇小怪,脚下不远是白乌鸦。万一尝试失败,他立刻返回白乌鸦身边求保护。 呆籽又一次吹奏了玉箫,依旧是丁点声音都没有,空中拍打翅膀的梦魇小怪却瞬息间全数撕碎,碎块飞速往下落。 片刻,呆籽脚底传来吼声,白乌鸦烦躁:“呆籽,敢不敢把这些烦人的碎块一并清理干净,别往地面丢尸体,我懒得洗澡驱腐臭。” 呆籽一脸歉意,能够消灭小怪他很知足,他没想过把梦魇小怪彻底化为灰烬,他可以办到吗? 他问自己。 与此同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幽幽答道:可以,只要你相信,我就可以办到。 呆籽惊悚,头皮发麻,大半夜谁在和他说话。他左右张望,偏偏他身边仅有再度聚集的梦魇小怪,没有其他人。 呆籽苦恼想着:是谁? 这一次,呆籽听清楚了,那是面具的话语,声音来自他体内。 缓慢的话语在他耳畔回荡: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去,你准备怎么办? 一个大胆的想法闪过呆籽的脑海,他想让这些梦魇小怪烟消云散。 玉箫无声。 梦魇小怪消失地无影无踪。 呆籽欣喜万分地环顾四周,他几乎觉得这是梦,梦魇小怪居然当真消失的一点儿痕迹也没有,居然真的达到白乌鸦所说,彻底处理干净。 好厉害。 呆籽不自觉地摸了摸脸上冰凉的面具。 见呆籽在半空玩得起劲,小怪清除了一群又一群,白乌鸦难得清闲,坐在凉云附近抱着酒瓶喝酒。 闻到酒味,凉云微微睁开眼:“用玉面罗刹对付梦魇魔,好比饮鸩止渴,后果会更严重。” “我会把他完好无损的带回家,这一点不用你担心。”白乌鸦徐徐喝了一口酒,它漫不经心地瞄了眼遍体鳞伤的凉云,“有心情管这些琐事,不如多关心自己,你的灵力要到极限了吧。” “无需你担心。”凉云互敬了一句相似的话给白乌鸦。她清楚自己的极限,可是,有时候,不管极限不极限,一些事情一定要做到。 白乌鸦懒得与她理论,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呆籽,况且凉云又不是鸟,白乌鸦没兴趣了解。 看在凉家三姐弟之前在微雨山也做了一些有利于微雨山的举手之劳的好事,这次就当礼尚往来,它们还凉家一份人情。 此举的确是饮鸩止渴,但息景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何应付这个不太听话的面具。 没多久,呆籽闹腾累了,觉得自己练手也差不多了,他落在地面,向白乌鸦炫耀自己的战绩。他得意凑到白乌鸦跟前,奈何白乌鸦无心理会他,直接扬起翅膀把呆籽的脸扭到一侧。 “大白,你在做什么?”呆籽郁闷,他可是心情大好的要和白乌鸦分享眨眼剿灭梦魇小怪的快乐,白乌鸦怎么不配合。 白乌鸦清清嗓子:“不要用你可爱的面具对着我,很危险。” “咦?”呆籽不理解。 白乌鸦慢慢解释道:“这个面具只适合面对你的敌人,它摄人魂魄,杀敌于瞬息间,但你要谨记一点,它绝对不能对着亲朋好友,因为它同样会杀掉你亲近的人。” “有这种怪事?”呆籽惊讶地回过头看了看白乌鸦,他很快意识到这么做不对,又急忙把脸扭到一旁。呆籽抚摸脸上的面具,想不到面具不分敌我,消灭敌人固然好,可伤害自己的亲人朋友,未免太可怕。 呆籽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数了数箭篓里的猎魔箭,还剩八支,这时,黑弓再一次猛烈弹动弓弦,箭又少了一支。 呆籽忧心忡忡望向梦魇魔的位置,可恨的梦魇魔活蹦乱跳,一点儿不见受伤的迹象。 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凉夜好歹属于这片山岭曾经的霸主,如果打不赢后来盘踞在此的梦魇魔,岂不是老地头蛇输给了新地头蛇。 呆籽迟疑,背对白乌鸦小声问道:“大白,你觉得现在的我有能力面对梦魇魔吗?” “这种事情何必问我。”白乌鸦应道,“是黄豆芽还是绿豆芽,过去验一验即刻知晓。” 呆籽无言,他才不是豆芽。 呆籽没应声,他取出怀里的小喇叭花,自己为数不多的法宝,关键时刻,基本上没派上用场。 反观这次师父让白乌鸦拿来的面具则非常强大,呆籽也希望自己拥有威力惊人的法宝,只是不懂这个面具是师父是送给他还是暂时借给他。 以后有没有机会借来玩。 呆籽突然想起一件事:“大白,为什么我从没见过师父戴面具?” 闻言,白乌鸦贼笑:“因为面具会影响息景和瑜国公亲昵,不方便。” 呆籽眨眨眼,想了想,认为颇有几分道理,戴着面具确实不太方便,呆籽点头,信了白乌鸦的话。 支撑照天镜的凉云实在看不下去,她咳了咳,叹道:“不愧是喝酒的乌鸦,说的全是醉话。” 呆籽:“……” 白乌鸦:“……” 白乌鸦不由抽搐,这丫不专心支撑照天镜,偷听别人聊天。 呆籽背好黑弓和箭篓,准备出发:“大白,这儿交给你了。” “你放心,如果有什么不对,我肯定会照顾好自己,率先逃走。”白乌鸦拍着胸脯保证。 呆籽干笑。 大白,身为一只公乌鸦,逃命时至少记得顺手携带身旁的老弱妇孺。 呆籽耸耸肩,白乌鸦的话平时多不正经,听一半就够了。 距离梦魇魔越来越近,呆籽的神经不禁绷紧了。 突然,他肩头一轻,耳边拂过微热的气息,随即而来的是一声低低的呼吸。 呆籽大为惊恐,赶紧偏头看,但是什么也没看见。 他一头雾水,无奈地摸摸面具,心想:面具,别忽然发出奇怪声音好不好,挺吓人的。 很快,一个声音在体内响起:不是我。 呆籽困惑:那是谁? 体内的声音没有回答。 脚底窜起一股彻骨的寒意,呆籽忍不住哆嗦了好几下,环绕四周的危机感令他异常不安,他匆促探去自己的肩膀,思绪轰的一声炸掉了。 天要塌了,黑弓不见了。 第32章 呆籽着急得要发疯,自己的小命仍在,但黑弓却弄丢了,这下该如何是好,现在可是需要黑弓狩猎梦魇魔的关键时刻。 糟糕了,他该怎么办。 呆籽恨不得以脸撞树,他急得在半空团团转,不懂下一步怎么走才正确。他努力回忆着,刚才自己忽然觉得肩头一轻,似乎有人出现了,但是他偏头寻找时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不是他,也不是与他说话的白玉面具,那么是谁神不知鬼不觉的靠近他拿走了黑弓,黑弓挂在肩头,按理没这么容易遭人盗窃。 呆籽心想:面具,其实你看见是谁了吧,你不愿告诉我对不对。 随即,呆籽的观点遭到了反驳,声音抗议道:我只看得见你面对的前方,你又不是在脑后戴面具,我怎么知道身后的事情。 呆籽滴汗,这种时候,厉害的有灵性的法宝不是应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吗? 原来面具只能看和自己相同的方向。 有个问题,呆籽仍不明白:你好像不是那么坏的人,你既知道我心里想什么,自然也清楚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为什么要不分敌我摄人魂魄? 声音轻哼一声:你的敌友,与我无关。 再然后,不管呆籽想什么,对方都不再吭声了。 从面具这边找不到线索,呆籽郁闷地挠挠头,他不明白,黑弓怎么眨眼不见了。他本来准备悄无声息的溜过去对付梦魇魔,没了黑弓,一会儿见到凉夜,该如何向对方解释。 凉云予以重任,凉夜也叮嘱再三,呆籽不想让别人失望。 他侧过身偏着脑袋扯住自己的衣服认真看,意外发现黑斗篷破了一道口,他的肩头残有血迹。稍稍碰了碰,呆籽立刻感到了疼痛。 呆籽惊讶加倍。 是谁,瞬息间拿走了黑弓,还伤到了自己,可怕的是自己对这一切竟浑然不觉。这种程度的差异,呆籽不禁有点怀疑,自己是否有机会出手。 这让呆籽相当有压力。 黑血岭之中,除了梦魇魔,还有其它更可怕的存在吗? 未知的敌人给呆籽的感觉无疑远比梦魇魔危险的多。 梦魇魔好歹活生生地立在呆籽面前,但这个未知的敌人,呆籽根本不清楚对方身在何处。 这一次是在他肩头划一道口,下一次没准就是抹脖子。 呆籽望了望梦魇魔的方向,那边有凉夜和凉昼,他回望了一眼黑气腾起的位置,那里的人数稍多些,凉云,土地爷爷以及白乌鸦。 他权衡再三,决心硬着头皮去找凉夜。 呆籽由衷觉得,自己低估了尸体兄对自己的关爱,还没等到他去找凉夜,凉夜已经策马扬鞭奔至呆籽跟前。凉夜跟后跟着许多梦魇小怪,但呆籽相信凉夜绝不是在躲这些小怪。 下一刻,梦魇魔也瞬间冲了过来,一路掀翻巨石,它一巴掌挥向凉夜,黑马觉察到危机,机警地避开了。 呆籽刚要说话,一块黑布盖在了自己脑袋上,顿时挡住了视线。他后背一道力,凉夜一把将他拽至马背。呆籽缩在凉夜怀里,轻轻牵住凉夜的衣服,贴着对方,防止自己掉下马。 他尚未开口,凉夜的声音已飘来:“不要慢悠悠在半空飞,除非你想当别人的靶子。” 呆籽应了声,不过他估计自己早已成为别人的靶子,凉云给他的黑弓不见了。尽管这事呆籽深感难以启齿,但告诉凉夜实情是必须的,他低着头声音不大:“那个……刚才……我把黑弓弄丢了……” “我知道。”凉夜说道,他后背的黑弓,同心符正在慢慢消失,纸符泛着红黑色,色彩看起来非常的不舒服。 凉夜竟然已经知道了,呆籽颇感意外。 他确实不是有心的,他明明格外小心的护着黑弓,可事情发生的太快,短短一瞬间,黑弓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呆籽搂住凉夜的腰埋着脑袋,然而,凉夜没有责怪他,仅是一言不发的骑马径直往前奔跑,行至隐蔽点,躲开了梦魇魔的追击。 稍稍缓了一口气,不久,呆籽听得马蹄声逼近。 呆籽撩起黑布的一角快速偷瞄了一看,来的人是凉昼。凉昼浑身上下平添伤痕无数,每次打架,他总是喜欢冲在前面,免不了收获诸多伤痕。 凉昼有些疑惑,他不太清楚情况,问凉夜:“怎么突然让我撤回来,我就快戳到那个大家伙的白肚子了,只差一根手指那么远。” 凉夜取下自己的黑弓,递给凉昼看,同心符泛着红光所剩无几。 “同心符解除了?”凉昼愣了愣,随即轻笑道,“我懂了,看来大姐不乐意与你同心。早就给你说了,同心符由我来贴,大姐肯定更相信我的箭术。” 呆籽嘴角抽搐,好冷的笑话。 凉云支撑照天镜都困难,怎么有心思理会黑弓的同心符。 不过,按照凉昼的说法,看来这兄弟俩从一开始就没计算呆籽的战斗力,并没有让他对付梦魇魔的打算。呆籽的自尊心又被小小的戳了一下。 凉夜没空与自己的二哥开玩笑,静静说道:“大姐的黑弓被人拿走了。” “看清是谁了吗?”凉昼收起打趣的笑容,本来计划说笑话活跃气氛,可惜对凉夜说笑话,不是无趣,就是无趣。 凉夜摇头:“速度太快,气息瞬间出现又瞬间消失。” “黑弓的召唤仅限主家的人。既然不是大姐收回自己的黑弓,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这儿还有其它主家的人,且身份地位比大姐高。三弟,你认为是父亲回来了,还是爷爷出来了?”凉昼说着,他的视线转向宅院的方向。 凉宅孤寂的矗立在黑夜,如平常一样毫无生气。 凉夜和凉昼一样,心里再清楚不过,父亲凉哲生死未卜,爷爷凉弈冲破第八层的阵法出来的可能…… 可以忽略不计。 如此不利的时刻,黑弓出现状况,他们宁可相信,事情朝着更坏的方向在发展。 拿走了凉云黑弓的是那个人。 凉夜与凉昼对视一眼,点点头,彼此确定了对方的猜测。 听两人讨论是谁拿走黑弓,呆籽实在忍不住,他自凉夜怀里探出头,掀开挡住脸的布:“那人绝对不是爷爷,他打伤我了。” 令凉昼感到诧异的先是呆籽的话,一声爷爷,叫得可真顺溜真亲切。然而,这个想法转瞬消散,凉昼惊愕呆籽的脸,确切说是呆籽脸上的面具。 凉昼仅是晃了一眼,立刻别开视线看着自家三弟:“如此特征明显的白玉面具,若是再加上一支吹了也不会响的玉箫,难不成是那传说中的无声杀敌千千万的玉面罗刹?众里寻他千百度,谁知传的天花乱坠的玉面美人竟是一颗种子?” 对此,凉夜摇了摇头,给予否定的意见。虽说人不可貌相,他也不曾见过玉面罗刹,可呆籽与传闻相差太远,这副面具多半不属于呆籽,仅是暂时使用罢了。 此前有一只白乌鸦飞入狩猎场,坚定了凉夜的想法。 凉夜不说话,顺手拉下呆籽的黑斗篷,呆籽闷得慌,他偏过脑袋,委屈:“我不会用面具对着自己的朋友,你们放心好了。” 闻言,凉昼笑了起来,他相信凉夜才不是担心呆籽用面具对着他们,呆籽这般程度的小妖,心思简单,无毒无害,何惧之有。奈何玉面罗刹的传说听了太多,哪些是真,那些是假,一时间真假难辨,此时此刻,万事小心为上。 毕竟,他们在不适合的时间不适合的地点,对抗不太容易对付的魔物,凉云交给呆籽的黑弓又无缘无故被神秘人拿走。 情况在加速恶化。 假如白玉面具再平添一些棘手状况,问题铁定一发不可收拾。 凉家三姐弟小时候听父亲凉哲说过一些有关玉面罗刹的事,父亲再三提醒他们,遇到玉面罗刹需特别小心,能避免接触就不接触。玉面罗刹的面具会摄取魂魄,玉箫杀敌无形无声,他的杀戮极度危险。 无论妖仙神魔,但凡强大美味的力量,均是玉面罗刹的美食,他的对手最终都不见了,谁也不知道那些妖魔去了哪儿。 传言沸沸扬扬,有说化为尘埃,也有说化为白玉上的红血,更有一种说法,道是那些妖魔化为了水,存在白玉瓶子之中。 各种传闻应有尽有,无奇不有。 至于真相,兴许只有玉面罗刹自己最清楚。 呆籽长久居住微雨山不怎么出门,加之平时息景和白乌鸦不提这个话题,呆籽对所谓玉面不玉面完全不知情。 不管白玉黑玉,呆籽只管能卖高价的就是好玉。 凉宅豪华气派,宝物无数,可见到呆籽,所有人立刻避开视线,呆籽不免猜测,这面具,这玉箫,这瓶子,应该相当值钱。 师父如此低调,竟是深藏不露的有钱人。 由于呆籽失去黑弓,不足三人,猎魔箭对梦魇魔的效果甚微,捕获的概率不大。 凉夜和凉昼凑在一块重新商量对策,呆籽自知面具需远离,他唯有背对他俩,蹲在地面玩泥巴。 虽然呆籽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悄悄的偷听对方谈话,关心下一步的安排,他期待自己将功补过。 这时候,沉寂好一会儿的声音再度响起。 体内的声音笑了起来:你在害怕。从小被父母抛弃,你始终惶惶不安,对吧。 呆籽皱眉:你胡说。 声音笑道:难道你不害怕?不怕你的师父,你的朋友,觉得你麻烦,丢掉你? 呆籽内心喊道:师父和大白不是那种人。 声音说道:你一直很努力,希望自己变得更好,却总是事与愿违。 呆籽有点不爽:那又怎样?师父说了,谁都有陷入困境的时候,谁都会遭遇不顺利,逆境能够磨练心智,让自己更好的成长起来。你难道就没有困难挫折? 声音说道:当然没有,我又不是你,不成气候的小妖。 呆籽怨念:既然你这么了不起,为何住在面具里。我是小妖,但我有自己的肉身,有自己的声音,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声音闷了半天:自以为是的小孩,没用的息景收了一个废柴徒弟。 呆籽郁闷:不准你说师父的坏话。 随即,呆籽补充道:也不许说我坏话。 声音轻笑:我说的是事实,你有什么能耐,你能帮助你的师父多少,你能帮助你的朋友多少。好比现在,没有我,仅凭你自己的妖力,你根本对付不了任何怪物,还会拖累别人。 面具的话,呆籽大为不满。他明白自己力量弱,所以他时刻提醒自己要加倍努力,他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会长大,保护自己重视的人。 不是每个人,天生就是强者。 总有那么多天分不高的小妖必须一步一步慢慢成长起来。 呆籽用脸撞枯木:“既然我没本事,你那么有本事,何必找我?离我远点,我不要和你说话,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你不是好人。” 他连头带面具撞上树干。 呆籽说话的同时,凉夜和凉昼不约而同地望向呆籽。 凉昼倒吸了一口冷气,小种子脸下留面具啊,据说玉面罗刹的面具价值连城。他叹道:“我说三弟,你对你的朋友太不关心了。你看,别人对你相当有意见。” 凉夜淡然起身走向呆籽,打探情况,他尚未走近,就见呆籽握住玉箫,偏着脑袋用玉箫敲面具。 凉昼心疼面具更心疼玉箫,不由大呼制止:“小种子,下手轻点,你若是不要了,玉箫留给我玩。” 这位公子,小女子卖艺不卖身。 猝不及防,一句话同时在三人的脑海回响。 呆籽:“……” 凉昼:“……” 凉夜:“……” 半晌,凉昼缓缓道:“想不到啊,想不到,箫中自有颜如玉。” 呆籽瞪眼,这算哪门跟哪门。 玉箫也说话?放过他吧,深更半夜,老这么冷不丁说话怪瘆人的。呆籽手里一滑,玉箫险些没拿稳。 面具幽幽道:小心点儿,摔坏了你赔不起。 呆籽哽咽,身为一颗种子,他居然被一个面具威胁,这不合常理。 幸好,玉箫比面具话少,仅此一句,此后再无任何声音。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呆籽琢磨着,或许住在玉箫内的是一位貌美的奇女子。 可他很快回忆起玉箫的杀伤力,于是对玉箫的评价又增加了一条。 应当是一位暴力的貌美奇女子。 呆籽收好玉箫,不自在地缩了缩身体。 “怎么了?”凉夜问道。 呆籽闷声回答:“肩膀割伤之后,总觉得有点不舒服……” 第33章 为了避免请回凉宅的客人出现意外,凉夜随即探了探呆籽肩膀处的伤口。 一道细细的长口横在肩头,伤口已然愈合了,没有再淌血,依稀可见乌黑色的血迹。由于呆籽始终披着黑色斗篷,两者颜色相近,若不是近看,不容易察觉如此隐蔽的伤口。 呆籽心知不能用面具正对凉夜,于是,凉夜检查伤势时,他老实地把头扭到了一旁。 奈何呆籽心里十分不踏实,尤其是他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瞅到凉夜拿起短刀的动作,呆籽下意识躲了躲。 他冷汗直冒,心里犯嘀咕。不会这么倒霉吧,难道将再次在他身上开口子?谁若是又利用他的身体当虫子巢穴,他保证,他绝对跟那个人拼了。 上次在公主冢,呆籽惨遭凉夜割了许多刀,心理阴影挥之不去,特别是那扭一扭的虫子,呆籽仅是想想就要抓狂。 凉夜话少,素来安静。急于了解自己的伤情,呆籽不得不咬咬牙,硬着头皮直奔重点:“是不是有虫子?” 呆籽发觉,自己的声音很没骨气的有点不稳。 “不是虫。只是,”凉夜稍稍顿了顿,眼神略有疑惑,“有点奇怪。” 听到不是虫,呆籽尚未来得及高兴,哪知凉夜的话语冷不丁一转,呆籽内心即刻翻江倒海,电闪雷鸣。 他的伤口出了什么状况? 凉夜握紧刀柄,刀尖碰到皮肉的刹那,呆籽没有太多疼痛的感觉,仅是感受到刀尖的凉意转瞬即逝。依旧是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一瞄,呆籽不幸瞄到了刀刃泛起的寒光。 呆籽心急,几乎要跳起来。为毛又是割肉,他真的不胖,没有几两肥肉,再割就只剩光骨头了。 他担心凉夜再度执刀的原因,莫不是他体内种了其它古怪的东西。 他是种子,并非泥土,能不能别老在他身上挖坑,他尚未经历过战场,已光荣开口子无数次。 呆籽心惊胆战,尽管他不断告诉自己,别扭头去看,不可以用面具对着凉夜,偏偏内心火烧火燎,超级想知道伤口的奇怪在何处。 于是,呆籽的小眼珠忍不住频频往凉夜的方向瞟。 刀子割开了呆籽肩头的布料,露出了一大片皮肤。呆籽在忧心忡忡,凉昼却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呆籽一头雾水,纳闷不已,这种时候,有什么事情值得这么开心。 凉昼笑道:“三弟,实在想不到,你的魅力已经到达罪孽深重的地步了,连一名小小少年都焦急难耐,一而再再而三的偷看你。” 凉夜没理会自家二哥。 呆籽抹汗不成,默默抹面具。 说出来全是辛酸泪,呆籽只想对凉昼说,凉二哥,你想多了。虽说凉夜长得帅气,但是此刻,呆籽迫不及待想看自己远比想看凉夜多得多。 他如此急切的要看自己,若是让凉昼知晓,岂不说他严重自恋。 呆籽被戏谑,对着不远处的平石发呆,凉夜在研究伤口,似乎颇为在意,凉昼好奇不过,走近来看。 他刚看清,立马叹了一声:“小种子,恭喜你跳过了生根发芽的过程,直接开花了。” 开花? 呆籽对这个遥远的词考虑甚少,凉昼这么一说,呆籽也顾不得面具危险的传说,赶紧转过头打量自己的肩膀。 凉夜和凉昼淡然地避开视线。 确如凉昼所说,呆籽开花了,可惜,这朵花不是呆籽期待中的花。 他的皮肤浮现出一大片黑红色的色彩,这些颜色勾勒出了一朵花的形状,花形有点类似呆籽熟悉的喇叭花,可是又有诸多不同。花朵更大,低垂朝下。 呆籽反复看了又看,琢磨这是什么花,思考片刻,未果,于是请教凉夜。 凉夜话语平静,给出了答案:“毒花,曼陀罗。” 闻言,呆籽神经抽搐,居然又是毒,他中毒几百年了,十年发病忘事,旧病尚未治愈,新病又接踵而至。 毒花的出现让呆籽苦闷,也让凉夜困惑。 凉夜不太明白这朵花这般存在的意义。曼陀罗有毒,但凉夜偶尔仍会使用曼陀罗,加入其它药材配合调成麻沸散。麻沸散能够暂时麻痹思绪,达到止痛的目的,功与过,一半一半。 伤呆籽的这个人分明下手极重,如此红得发黑的颜色,毒素深入血液,足以顷刻间致呆籽于死地。 对方认为呆籽戴着白玉面具属于麻烦的存在,需要除掉呆籽,凉夜并不觉得奇怪,但是,下毒之后的种种现象却成为了怪事。 呆籽中毒这么久不但没有毒发身亡,还活蹦乱跳,仅是感到肩膀有些不舒服,这种程度的中毒明显已将毒花的危害降至极低。 此前,凉夜曾在公主冢替呆籽驱虫,他并无发觉呆籽有何不同,只是一颗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种子而已。呆籽此行来到黑血岭,凉夜也没发现呆籽出现了异常变化。 既然如此,为什么毒花对呆籽毫无作用。 呆籽真若五毒不侵,也不至于自幼中毒至今治不好,寻求凉夜为他医治。 凉夜心有疑虑,他在呆籽肩头轻轻开了一条细口。淌出来的血是污血,充分证明呆籽中毒的事实,凉夜相信,肯定有什么抵挡了毒花毒杀呆籽。 凉夜沿着肩膀开口的位置往内探去,呆籽不由愣了愣,下意识躲了一下。凉夜的手指有点冰,隔着里衫亦能感到丝丝凉意,指尖触感总会让呆籽回想起公主冢的悲剧,他身上挨了数刀,惨不忍睹。 凉夜的手一路探过去,很快摸到了一个东西,那是白乌鸦带来的小布袋。 如今,布袋内,装有玉箫和白玉瓶子。玉箫众人之前均已见过,白玉瓶倒是首次。 “这些是你的?”凉夜问。 呆籽诚实回答:“这些属于师父,不是我的。” “你清楚它们的用处吗?”凉夜又问。 呆籽摇头。他对这三件玉器了解甚少,目前仅是听白乌鸦说,面具不能正对亲朋,而玉箫,貌似能杀死怪物,攻击力大。呆籽不太确定白玉瓶子的用途,此前他戴上面具后打开瓶子,瓶内腾起一股白烟,然后,一股力量在他体内觉醒了。 呆籽捧着玉瓶认真观察,不一会儿,他再次打开瓶子。 这一次,腾起的白烟变浓了,浓的仿佛能够呈现出完整形态似的。 猛然间,凉夜和凉昼急速往后连连退去,两匹黑马躲闪不及,眨眼消失不见,马鞍重重的掉落地面。 呆籽顿时僵住了。 他死盯马鞍,发生了什么事,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呆籽惊愕地偏过头,恰好迎上白烟扑面而来,此刻的白烟已能够看得形态,一张血盆大口直直地逼近呆籽。 呆籽泪奔,为何这般安静美丽的瓶中居住有如此凶残的猛兽,这种事情,师父不是应该早说么。 心底一颤,呆籽几乎准备丢开白玉瓶子撒腿开跑。 这时,体内的声音急吼:丢毛丢,摔了瓶子,你死一万次都不够。 受到恐吓,呆籽十分不争气地握紧了玉瓶。白烟已到跟前,在呆籽肩膀咬了一口,呆籽心呼惨了,小命要挂了。 半晌,四周安安静静,什么也没有发生。 白烟凭空散去,一切如常,唯一能证明白烟出现过的证据是黑马彻底没了,仅剩马鞍缰绳。 凉昼和凉夜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呆籽有苦说不出,师父给的白玉瓶子吃掉了凉家训练有素的黑马,两匹马的赔偿会不会很贵。既然事情已经发生,要杀要剐,他会老实听从安排。 记起白烟消失前咬了自己,呆籽心有余悸地看了看自己被咬的肩膀。 结果令呆籽相当意外。 那朵黑红色的曼陀罗不见了,伤口随之消失,不舒服感荡然无存。 可是为什么,伤口好了,被咬的牙印仍在…… 心情稍微平静了些许,呆籽听到体内的声音在叹气:劝你一句,想活命,必须护好瓶子。 呆籽对此十分不理解:为什么? 声音嗤笑:吵醒他,你的命也就到尽头了。 呆籽好奇不已:吵醒谁? 声音沉默片刻:你没必要知道。 呆籽加倍混乱了:难不成你怕刚才那张嘴。 声音道:我怎么可能怕那只纸虎,他的小宠物罢了。 呆籽左思右想,既然不怕,方才为何着急的制止他。难道瓶中装有大秘密,里面是不是还住了厉害角色。瓶子这么小,不知道人多了,里面挤不挤。 这年头,确实是奇了怪了,不是动不动玩诈尸,就是动不动住在白玉里,抛弃肉身。 面具轻易读出了呆籽的想法:看在你是一只可怜小妖的份上,给你一个忠告。任何一个玉面罗刹,要想强大就叫醒他,要是不想活了也就叫醒他。 呆籽懵了,之前,大家均是提及玉面罗刹就摇头叹气,他以为玉面罗刹仅指自己的师父息景而已:玉面罗刹有很多吗?类似的面具是不是也多? 面具郁结万分:没常识,所谓玉面罗刹,玉面是唯一的,但罗刹不是。 呆籽又问:那师父是第多少个? 面具没料到呆籽会问这个问题,愣了愣:我没数过…… 呆籽偏头,这个面具好奇怪,有时觉得他挺好,有时又觉得挺讨厌。 面具:…… 面具:不要在心里说我坏话,我听得到 呆籽耸肩,谁让面具随便读别人的想法,白乌鸦常说,自虐不可活。 呆籽小心地收好白玉瓶子,不敢乱玩了。起初呆籽还打算尝尝瓶中的露水好不好喝。现在这么一折腾,他深感自己玩玩不能喝。平时喝露水是解渴,这时喝露水多半是要命。 无奈地垂着脑袋,呆籽情绪不高,狩猎的黑弓丢失,凉夜和凉昼的马又折腾没了,期间,自己还被神秘人下毒。 出师未捷,身差点先死了。 凉夜犹豫小会儿,拾起了缰绳,不知在想什么。呆籽猜测,黑马跟随凉夜应当有段时间了,马是忠诚忠实的朋友,失去黑马,凉夜的心情应当也会低落几分。 偏偏呆籽不懂该怎么补救,不过有一点他倒是能够保证,他也是一个很忠诚很忠实的朋友,如果凉夜愿意当他的朋友的话。 呆籽凑过去,侧身对着凉夜:“我的伤好了。” 闻言,凉夜的心情骤然一沉,眼神冷到了极致,当着他的面,治疗他的病人,无疑是对鬼医尊严的挑衅。 第34章 介于不清楚和自己抢生意的到底是什么人,凉夜暂时收起了自己的荣誉保卫战。 他丢掉手中的缰绳,黑马已被吞噬,再也找不回来了,继续怀念唯有叹息而已。索性呆籽中的曼陀罗毒清除了,无需凉夜再担心。 于是,凉夜做了一件简单的小事,确定毒素清除干净之后,他取出膏药,涂抹在呆籽肩头。药效来得迅速,牙印很快消失了。 这对呆籽来说,无疑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好事,呆籽不必再犯愁自己的种子皮留下大嘴印。他欣喜地摸了摸痊愈的肩膀,向凉夜投以了超级崇拜的目光。 目光短暂而真诚,下一刻,呆籽识趣的拉了拉黑斗篷,埋下头。自从戴上面具,呆籽觉得自己变成了一颗长时间深情凝望土地的种子,忍不住默念那句,大地啊,让我发芽吧。 静谧的深谷,夹杂在夜风之中,出现了细微的古怪声响,呆籽竖着耳朵细细听,判断声音来自何方,属于何种存在,听来听去,他总觉得,来者不善。 自从呆籽踏入黑血岭的那一刻起,他觉得自己身边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不怎么好了。 几乎同一时刻,梦魇小怪们也听到这般响动,它们出人意料的安静下来,不再急于挤入金光笼罩,协助梦魇魔。它们全数停下了攻击,齐刷刷地偏过脑袋望向一个方向。 呆籽顺着它们的方向望去,倍感匪夷所思。 所有的小怪都在望着凉家宅院。 梦魇魔不知感受到了什么,也骤然放弃在深谷内寻找躲藏起来的凉夜他们,它卯足劲儿,接二连三地跃入半空,撞击金光,不顾一切的要冲出去。 凉云灵力流逝,愈发力不从心,她支撑的照天镜也随之虚弱不已,梦魇魔频繁的撞击金光,急速消耗凉云的力量。它是这个狩猎场的猎物,金光的束缚对它而言最强,可一旦凉云撑不住了,它就能轻松撕开一道大口子飞出去。 呆籽望向接连不断撞上金光的梦魇魔,费解,梦魇魔之前都不着急,仿佛所有人均是它的囊中之物,怎么此刻忙天黑地的要出去。 难道怕他? 呆籽觉得,这个可能很小。于是,他好奇问道:“好奇怪,小怪们全部望着凉宅,你们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小种子,难得我们的想法如此相近。”凉昼轻轻拍了拍呆籽的肩膀,可惜,目前说不准这事是吉是凶。 呆籽正欲询问凉夜,发现为时已晚,尸体兄又一次在他面前消失了,来去向来那么静悄悄。 凉夜跑了,呆籽的跟随对象转为了凉昼,可惜跟随凉昼是不允许眼神交流的。用凉昼的话来说,白玉面具如此魅力无限,简直不能直视。 呆籽跟着凉昼撤回大姐凉云身旁,呆籽在黑布上面戳了两个窟窿以便露出眼睛。随后,他用黑布盖住脑袋,凭借戳出的窟窿与人交流,避免伤到身边的朋友。 小怪们仅是看着凉宅,却又没靠近凉宅分毫,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凉云抬眼,虚弱地看了看凉昼,又看了一眼蒙面的呆籽,询问凉昼:“三弟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他向来说不见就不见,多半是先回家打探情况去了。”凉昼认为这个可能比较高。 呆籽对前半句十二分赞同,尸体兄的特色,消失速度一流。 凉云尽量少说话保存体力,她眼底浮起忧愁。凉宅困在梦魇中这么久,谁也不清楚如今的变化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大姐,你说会不会我们这次有机会……”凉昼的话只说了一半,望向凉云征求意见,他想要知道,能否打击一番梦魇魔的嚣张气焰。 “不会。”白乌鸦出人意料的代替凉云回答了这个仅有半句话的问题,它喃喃道,“如果非得说点实际的话,我宁可提醒你们,狩猎场即将崩溃。” “闭上你的乌鸦嘴。”凉云愤愤然。 呆籽:“……” 白乌鸦:“……” 关于闭上乌鸦嘴的这类话语,呆籽没少听过,这句话相当熟悉,只不过,以前常说这句话的人,这时正在过热情的夫夫生活。 凉云抗议的话音刚落,狩猎场没塌,可夜幕中忽然划过一道明晃晃的闪电映亮了山谷。毫无任何征兆,凉宅发出一声闷响。 呆籽瞪眼,他站在白乌鸦身侧略感紧张,白乌鸦大方地把酒瓶递给呆籽:“兄弟,你需要喝一口压压惊。” 下意识接过酒瓶,呆籽倒不是指望喝酒压惊,奈何冬夜久在深谷溜达,倍感寒意。他喝了一口酒,火辣辣的感觉从嘴里钻到肚子里。 呆籽长大嘴巴,连连呼气:“大白,你是不是换酒了,好辣。” 白乌鸦得意,呵呵一笑:“傍晚路过厨房,发现有一坛新酒,顺手打开试一试口感,怎样,味道不错吧。” 呆籽苦瓜脸,自从白乌鸦住进国公府,厨房的酒频繁失踪,厨子又该苦闷了。毫无悬念,大白是一个上等酒罐,再多的酒均能放进去,不渗出丁点。 呆籽还酒瓶给白乌鸦时,白乌鸦声音减轻:“呆籽,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我才给你说这句真心话。” 呆籽听的一愣一愣:“什么话?” 白乌鸦打了一个哈欠:“我困了,想睡觉。” 呆籽当即被梗到了。 果然是直接的真心话。 偏偏长夜漫漫,身处这种不清楚将要发生何种危机的时刻,呆籽更愿意告诉白乌鸦千万不要犯困睡觉,赶紧打起精神,随时准备逃命。 白乌鸦又打了一个哈欠,他今天白天外出了一趟,飞的很累,半夜又奔往黑血岭折腾一通,现在倍感疲惫,今夜若要他飞回国公府,他估计会累得爬不起来。 可惜,白乌鸦有预感,今晚恐怕得驮着一堆有关无关的人到处飞,保存体力何其重要。 它落在呆籽肩头打盹:“一会儿走的时候再叫醒我。” 呆籽没机会拒绝,白乌鸦已然入梦。 土地爷爷停下动作,不再驱散泥土里蕴藏的邪气,惋惜道:“没有时间了。” 呆籽不明白对方言下深意。时间尚早,况且呆籽有嚣张的面具,霸气的玉箫外加惹不起的白玉瓶,他认为自己能够拖延大怪小怪,争取一些时间。 只要将至阴之地转为至阳,捕获梦魇魔就有希望。 “山岭的气息骤变,泥土害怕的颤抖,这里恐怕会发生大事,你们尽快撤离比较妥当。”土地爷爷建议。 以为土地公要走了,呆籽匆促拽住土地公的衣袖:“土地爷爷,黑血岭每天都有大事发生,你别担心,照天镜还在这里,白玉面具也在。”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们还年轻,这一时半刻,何苦逼迫自己到绝路。”土地公没奈何。 如同在印证他的话,四面八方传来噼噼啪啪的断裂声。 夜空里落下一道血红色的光芒,艳丽异常,整座凉宅全笼罩在血红色的光芒之中,虚无缥缈。 下一刻,沉寂的梦魇小怪喧嚣起来,它们奋不顾身的冲向血红色的光芒,转眼被撕裂了。 小怪卷入越多,光芒的颜色越发红艳。 凉云顿感焦虑:“三弟会不会已经进了宅院?” “大姐,你别慌。三弟办事还算小心,他能应付。”凉昼劝道。 “可,这是魔域的……”凉云一时着急,力量的流失加倍,顷刻气急攻心,她吐出一口血。 凉昼担忧不已,呆籽同样急了,土地公杵着拐杖,呆籽坚持不懈的拽着他的衣服。 土地公拿呆籽没辙:“别让努力变成了盲目的任性固执。有时候,要放得下,输得起,你才有可能赢。” 呆籽恳求:“土地爷爷,别走。” “我也不愿当一个失去土地的土地公,然而,无意义的坚持绝不是现在该做的正事。”土地公痛惜,“一面照天镜,一只梦魇魔,三支猎魔箭,我情愿豁出老命替换土地的根基,消灭山岭的祸害,可现在情况截然不同。” “我不懂……”呆籽感觉到土地公没有在骗他,但又不懂怎么才对。 四周猝然寂静,静得呆籽仅听到了两个字。 “快逃。” 圈内画符的地面倏地陷了下去,土地公把呆籽大力往旁边一推,自己被一股黑气拽进洞内。 地面平添一个无底洞,散出去的黑气再度聚集,并且比以往多出数百倍,黑气全数返回地底,冲击把呆籽震出去了几丈远。 大地闷闷地颤了一下,土地腾起阵阵黑气,黑气势不可挡,加速侵蚀金光。 凉云汗如雨下,身体早已不堪重负,超过了极限。 呆籽爬到洞口,洞深不见底,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留在呆籽手中唯有一块土地公衣服的碎布。 “土地爷爷,土地爷爷,你怎么样了,你还好吗?”呆籽大喊。 无人回答他。 呆籽心中涌起了害怕,伴随着难过,他连续喊了好几声,没有任何结果。 眼圈红了又红,呆籽盯着手里的碎布。是他不好,他不该任性,假如他听话,提早松开手,土地公或许已顺利离开,而不是现在生死不明。 他一箭误射石块,放出了封印的土地公,但是,他又亲手把土地爷爷推入了深渊。 他是一颗干坏事的坏种子。 没有时间给呆籽低落,梦魇魔挣扎着冲出了金光笼罩,它泄愤般将金光撕成碎片,这才直奔凉家宅院。 破碎的金光悉数收回照天镜,照天镜落地打了一个转,不动了。凉云哼都没哼一声,直直地倒了下去。 “大姐……”凉昼扶着危在旦夕的凉云,声音尽染苦痛。是他没本事,不能为姐姐分担重任。 深谷内,几许苍凉,而凉家宅院,危机四伏。 凉夜躲在第七层的房间,宅院外的红光刺得他眼花,梦魇小怪排山倒海般涌来,恰如飞蛾扑火,明知危险,却又被光芒深深吸引。 凉夜在手臂以及腿上的伤口处都散了厚厚一层药粉,驱散妖毒,加快伤口愈合。红光出现的刹那,凉夜的伤势远比他想象的更重得多。 他扬起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一个示意安静的动作。 屋内的阴影角落,小金猫蜷着身体,尾巴展示友好般晃了晃,其余时间,均吓得不敢动。 凉夜稳了稳情绪,减缓呼吸,仔细聆听楼上的动静。 凉弈体无完肤,他双眼布满血丝,手背的皮肤出现了鳞甲,换来的结果是第八层的阵法摇摇欲坠,突破在即。 他收起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温柔笑容,双目泛着红光,怒视屋外的人,恶狠狠吼道:“凉阖,你居然有脸出现。” 屋外的男子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只是好奇,过来看看,我那个对魔物深恶痛绝的弟弟,凉家的当家,如今为了挣脱阵法甘愿让自己堕落为魔,以此换来破解的力量,何等讽刺。” “这不是几千年来,你所要的结果吗?我若想出去,必须为魔。我不在乎九重天,但我一定要捆你去阴曹地府,永世不得翻身。”凉弈的眼神骤冷,“从小到大,你都在恨我。既然如此,你我恩断义绝,再无手足情谊。今天,我俩之中,必有一死。” 凉弈一把抓紧屋门,大力往后拉扯,关闭了几千年的屋门轰然倒地。 夜风吹入房间,凉弈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一直以来,他不愿走一步,却只能走这一步。 兄弟相残,伤人伤已。 第35章 听闻楼上的响动加剧,凉夜分外紧张爷爷现在的状况,他吃力地站起身,奈何腿上的伤口很深,伤势比较重,愈合十分缓慢,他一时半会均活动不便。 走路都走不稳,不但帮不了爷爷,还会给爷爷增加负担,凉夜微微晃了晃身体,放弃了出门,又坐了下来。 他缓缓地叹了一口气,闭目养神。 之前凉夜在深谷,见到梦魇小怪们突然停止攻击,全望着宅院,顿生强烈的危机感。凉夜担心凉宅的情况发生变化,想也不想立刻赶回来打探情况。 毕竟,家族许多人困在宅院之中,那些人,是凉夜所要守护的族人。他们尚处于梦魇中,没有醒过来,根本无法照顾自己,倘若凉宅当真再次出现意外,这些人恐怕将有性命之忧。 他加快往回赶,哪知仍旧慢了一步。 凉夜刚到达院门旁,夜幕中突然一道红艳的光芒闪过,庞大的魔气让人心慌,可怖的攻击接踵而至。凉夜欲躲避,可惜为时已晚,红光笼罩凉宅的瞬间,他顿感身体平添数道伤痕,剧痛连心,难受无比。 索性,凉夜命硬。 院门口立有高大的石像,望天犼。漫漫岁月,黑血岭的血雨和风沙早已渐渐磨去了它往日的风采,但坚固的石像依旧在关键时刻替凉夜扛下了大部分冲击。 红光砸在石像,没有全数落在凉夜身上,抓住难得的时机,凉夜拖着受伤的身体,匆忙进入院内。 刚踏入凉宅,凉夜即刻觉察凉宅的第八层情况相当诡异,那儿弥漫着薄薄的烟雾,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与平时的状态差别很大。 半空之中,一团夺目的红色光芒徐徐旋转着打开,红光背后浮现出一道门,惊人的魔气正自内而外,源源不断的渗出。 凉夜惊愕,那是一道来自魔域的门。 这样的大门一旦打开,凉夜清楚,门内走出来的绝非善男信女,而这扇门正对凉宅的第八层,凉夜在了解不过,第八层有且仅有一个人,凉弈。 到底是谁要来,目的为何? 凉夜猜的了一半,却不敢揣测全部,他不敢相信,魔兵踏平凉宅是怎样的惨状。 尽管关心爷爷凉弈的安危,但凉夜仍有一丝平稳。当初凉宅突遭变故,这道阵法困住了凉弈,凉弈用尽力气也出不来。而外面的人仅可白天在屋内停留片刻,到了夜晚则看得见幻景,却触碰不到梦魇内的凉弈。 除非是设置阵法的那人,或者比那人更厉害的角色。 真若来者不善,凉夜相信自己要抵挡对方很难,所以更有必要先疗伤。 凉夜熟门熟路,快速跑至第七楼,他刚推开门,立马就见一团毛乎乎的东西窜进屋,随后那团黑影缩在角落里不动了。凉夜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只小金猫。 小金猫受伤不重,但是受了严重惊吓,害怕得不行,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凉夜稍稍一想,没有驱赶这位避难的客人,他进屋关上了门,撕开伤口处的衣物,撒上药粉。 凉夜进屋不久,魔域的门缓缓地打开的一条细缝,散发出诱人的力量。瞬息间,小怪们全数兴奋起来,它们迫不及待的飞过来,企图进入魔域。 可惜它们的力量太过微弱,别说来到门边,仅是稍稍靠近些许就已被红光撕碎了。纵是前途无路,它们依然一如既往的涌过来。 很快,门打开。 凉夜清晰听到楼上发出相当抗拒的响动,似乎是凉弈在大力的砸门,发泄怨气,他显得特别生气,偏偏又倍感虚弱,力不从心。 凉夜未在第八层,所以不清楚那是怎样可怕的景象。 魔域门朝外敞开的那一刻,出现在门内的不仅仅是一只魔物,而是五个。其中,站在最中间的是凉弈的哥哥,凉夜的大伯,曾经凉家主宅引以为荣的子孙凉阖。 凉阖一袭黑色的长袍,目光寒冽,他四周急速环绕的魔气锋利如刃,一旦靠近势必伤痕累累。他身旁一左一右各有两人,是他这些年精心挑选,认真培养起来的出色魔将,每一个均天赋秉承,出类拔萃。 此刻,凉弈的身体已发生细微的变化,转向为魔的变化。 凉弈心意坚决,他告诉自己,这一次不管怎样必须出去,哪怕是以魔的身份,他不能退缩,他理应保护凉家的子孙后代。 以前,他身为凉家当家未能阻止灾难发生,事到如今,他必须鼓起勇气,解决这一切。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能修行得道,再也无望成仙。也许,他会深深厌恶自己以魔物的方式存在,恨不得自己死去,但是现在,他绝不后悔打开这一扇封闭许久的屋门。 然而,世事多变,他本是着急出去对付梦魇魔,哪知竟有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对于凉阖的出现,凉弈不意外。这么多年,他早就隐约感到,破坏这个阵法唯一的路是魔,可是,心里诸多的不愿意导致他迟迟走不出那一步。 如今既然他愿为魔,那个人哪有不来看笑话,奚落他的道理。 那个人恨他,不停地伤害他,凉弈忍了一次又一次,以为总有一天他们的关系能够回到从前。 奈何,事与愿违。 这一刻对方来了,也好,凉弈的心需要恨意,他的血液渴望喧嚣着杀戮。而面前这个人,能让他产生抹杀的想法。 凉弈神情一冷,直视屋外,他的双手紧紧地抓住房门,以暴烈杀戮的力度不断摧毁。 这一切在屋外的人眼里不足为惧,好像凉弈的存在本就微不足道。 四魔将之中,牛高马大的男子往前迈了小步,他身强体壮,肩扛巨剑,不屑地瞄了眼屋内凉弈,他不懂为什么凉阖今晚突然决定来这里。此行影响了诸多重要的计划,偏偏凉阖毫不在乎。 男子冷冷道:“魔尊,这种小蚂蚁无需你出手,我连人带楼一并清除干净。” 说着,他扬起手中的巨剑,盯着凉弈。巨剑剑身刻了红色符文,弥漫着浓烈的邪气。 凉弈心里一紧,绝对不可以,凉宅有那么多人困在噩梦,他们还在这座宅院,宅院被毁,他们在劫难逃。 凉阖看不顺眼的人是自己,那么尽管冲着他来,何必为了欣赏自己痛苦,残忍折磨他身边的人,一次又一次。 凉弈尚未说话制止,凉阖扬扬手:“去做你们该做的事情。” “可是,”一名妖冶美艳的女子笑了笑,她笑嫣如花,却是一朵美得一碰毙命的致命花,“魔尊,今夜若是没有你,我们那出戏可唱不下去。” 凉阖颦眉:“别让我说第二遍。” 这时,一名青年上前拍了拍女子的肩膀:“走吧,别在这儿碍了魔尊的眼。” “把你的脏手拿开,别碰我。”女子恶狠狠地瞪了青年一眼,厌烦地掸了掸自己的衣服。 此后四人没再多说什么,身影迅速消失在门旁,魔域大门默然关闭。 虽然门已关闭,可凉宅内庞大的魔气依旧吸引梦魇小怪接二连三的冲向笼罩凉宅的红光,顷刻撕碎。 魔尊…… 凉弈心底一寒,这就是凉阖所追求的吗? 记得当年,豪华壮丽的凉宅矗立山岭,俯视这一片山水宝地,风光无限,上层九层寓意直通九重天,修行得道,攀上顶峰,造福一方。下九层寓意阴间惩处,关押罪恶滔天的魔物。 凉阖天生优秀,在凉家史上算是得天独厚的好苗子,长辈们无一不看好他。凉弈从小深信哥哥定会修炼成仙,能够让凉宅更加强大。 然而,凉阖变了,变得如此突然,变得让凉弈不懂,令他措手不及。 凉阖的修行远高于凉弈,是众人一致推举的下任当家。可是,他不愿成为当家接管家族,他不愿迎娶父母细心挑选的媳妇。 由于凉阖坚持自己的诸多不愿意,终于惹怒了长辈们,身为弟弟的凉弈不得不肩扛父母的希望,族人的期待,撑起这个家族。 凉弈万万没想到,凉阖最终会抛弃家族,囚困自己,径直去了魔域。凉弈困在梦魇困恼是否为魔的这段时间,凉阖又往前迈进了一步,成了魔尊,身边的随从亦是可怕的魔物。 他不应该对这个人再抱有丝毫期待,一切都没有了,除了恨。 凉弈加深了心中的恨意,用劲撞击困住自己的外屋。 他不在乎凉阖鄙夷的目光,他不在乎。 哪怕出去之后,他的对手是凉阖,即使他打不过,他也必须往前,他的时间已在此停滞了几千年。 当凉弈看见一抹黑影站在凉阖身边,双手奉上凉云的黑弓,凉弈清楚从今往后,他们将恩断义绝。凉阖折断了黑弓,黑影则瞬间化为一张白纸,落地,烧为灰烬。 打开屋门的那刻,他告诉自己,是时候做一个了结了。 凉弈决心一战。 偏偏,自己动作不及凉阖躲闪快。 凉阖淡淡的看着他,毫无还击的打算。对付一个刚沦为魔物,魔性尚不稳定的对手,完全不值得凉阖出手。 楼上的响动越来越大,尤其在凉夜感到爷爷的气息彻底改变,又同时听到入魔之类的字眼,凉弈再也无法安心等待伤口愈合。 他咬咬牙,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负伤冲上楼。 还没走到门边,凉夜感到脚下有道阻力,他偏头一看,小金猫咬住了他的裤腿。 小金猫咬紧凉夜的衣服往后拽,无论如何也不让凉夜走。它和凉夜一样能够感到楼上的魔气是多么的可怕,深知楼上的那只绝对惹不起。 况且,小金猫耳朵灵,尽管凉阖没有还手,可举手投足间的轻微动静都明确告诉小金猫,与这个人对峙绝对要送命。出门前,息景叮嘱,凉夜是呆籽治病的希望,若有机会,必须想办法保住凉夜。 小金猫打架不行,好在动作快,力量也还成,它就这么死死咬住凉夜的衣服不松口。 凉夜身上有伤,与小金猫争执片刻,倍感无奈。 他要往前走,小金猫就拼命地往后扯,小金猫年幼,看着体积不大,体力倒是绝不含糊,特别是它认定某件事情的时候。 其实,凉夜还真有点不懂,他要出门去帮忙爷爷,这只猫为何和自己耗上了,执意阻拦。他不是猫,不了解猫的想法,琢磨如何让小金猫松开口。 深谷里,呆籽冲着无底洞喊了无数次,喊的几乎快绝望的时候,洞底隐隐传来苍老的声音:“这里我能应付,别管我了,你们赶紧离开。” “但是……”呆籽犹豫。 土地公幽幽怨念道:“年纪轻轻,怎么比我还啰嗦,快走。” 呆籽偏头看了看凉昼,凉云陷入了昏迷,凉夜情况不明,凉昼背着凉云十分着急。 此刻最安静的是平时最吵的白乌鸦,它站得倒是特别稳,牢牢抓稳呆籽的肩膀,睡觉中竟也没掉下来。 离开黑血岭,还是返回凉宅,呆籽果断地选择了后者。 他刚往前迈了一步,体内的声音急吼:等一下。 呆籽无言:怎么,你该不会又怕了吧? 面具轻哼:我才不怕。 呆籽纳闷:那你喊我做什么。一会儿摄取坏人魂魄,好好表现。 面具清了清嗓子:我想给你说的就是这事,凉宅里估计有大家伙,一会儿别让我正对他。 呆籽:…… 明明要正对对方才能摄魂,一会儿面具不对着敌人,那要对着谁。 摄人魂魄的面具的心思,呆籽永远不懂。 第36章 来到凉宅外,接下来的难题无疑是应该如何进入宅院,凉宅外面红光笼罩,杀伤力惊人。 一批又一批的梦魇小怪不顾一切的扑向红光,极度渴望靠近强烈的魔气,可惜它们自身的力量比呆籽强势不了多少,碰到红光立刻就被撕碎。 对此,呆籽完全有理由相信,假如自己这么贸然埋着脑袋冲进去,脑袋多半没了。 这样的下场绝不是呆籽所期待的,安全进入宅院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呆籽仰头望了望天空,红光依然牢实笼罩凉宅,尽管半空之中那么多的梦魇小怪均无法闯进去,可这并不意味着梦魇魔也进不去。 昔日,凉阖是为它解开锁链刚入魔道的魔,如今,凉阖是高高在上的魔尊,是继续教训凉家的小毛孩,还是来到魔尊身旁讨好魔尊,梦魇魔的选择十分明显。 魔域之门关闭之后,红光内的魔气减弱了些许,让梦魇魔多了一分进入红光的可能。相对红光,虽然它本身魔性有所不足,好在有一大堆梦魇小怪环绕在它周围为它抵挡伤害,难度稍有降低。 梦魇小怪全数撕碎的同时,梦魇魔亦平添数条伤口,它舔了舔伤口,跃向第八层。 眼瞅着距离凉阖近了,毫无任何征兆,突然咚的一声响,梦魇魔从半空直砸地面扬起尘土。 凉阖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满意,没有得到他的允许,梦魇魔竟擅自上楼。若不是看在梦魇魔在看守黑血岭的份上,他这一掌已经要了对方的命。 呆籽和凉昼往巨石后面缩了缩,看来往上走的路行不通。 那么,能不能往下? 呆籽紧盯泥地,往下挖一个坑到底需要挖多深才能避开红光,万一红光一直往下蔓延无穷无尽,挖到地底依旧发现有红光的阻隔,呆籽势必吐血。 梦魇魔虽进入凉宅,可目前的情况较为狼狈,比呆籽它们也强不了多少。 俗话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此刻,这只凶猛的老虎出现了,猴子也仅有夹着尾巴的命。 思索再三,呆籽询问凉昼:“进你家还有没有其它的路可走?” 闻言,凉昼挑眉:“这位客人,进凉宅,四面八方都是路,就看你想走哪一条,要准备上天还是计划入地?” 呆籽扬手指了指凉宅第八层的位置,此前,那儿曾出现过一道奇特的门,门内散发的力量让人害怕。呆籽认真表示,他想要那道门,长相不类似不要紧,至少效果要差不多。 凉昼对呆籽的要求唯有干笑:“小种子,你知不知道那一扇是通往魔域的门,你以为谁都能轻易打开它?” 呆籽挠头:“那扇门打开很难吗,方才不是就打开过吗?” “所以说,刚才肯定来了一位魔域的大人物。”凉昼说道。 魔域的大人物能走,小妖就不能走,这显然有歧视。呆籽默默地望着红光,不能继续被挡在外面,梦魇魔都已经进去了,万一凉夜需要支援,他们却都不在。 冷不丁,凉昼猛然拍了一下呆籽,吓了他一跳。呆籽偏头一看,凉昼双眼几乎在放光,欣喜不已:“小种子,凉宅还真有这么一条特别的路,从外面直接进到宅院内。爷爷说他小时候走过一次,不过我从没去过,不清楚现在那条路还能走不。” “能……走……不……”呆籽声音一颤,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不靠谱。 凉昼眉宇间的愁意减少了几分,开心的示意呆籽赶紧跟着自己来,时间紧迫,他们还不知道凉弈和凉夜的处境,能快一步就快一步。 凉昼所谓的道路入口,是一片平地,距离凉宅有段距离。入口方向位于凉宅后方,附近有许多大树,可惜凉宅出事时,当初的大树几乎全死了,生生的连根拔起,东倒西歪地躺在地面。 寻了一处稍微平坦的区域放下凉云,凉昼环顾四周的景色,回忆爷爷给自己说过的话,他仔细数了数枯木的数量,又让呆籽把部分碍眼的石块移开,随后,凉昼根据记忆将古木放在适合的位置排列整齐。 呆籽偏着脑袋看了又看,琢磨片刻:“怎么有点像……”某种阵法…… “木阵。”凉昼及时给出了呆籽猜测的答案,“爷爷说,他小时候并不知道这儿封了一道门,只是父母平时不准他来这儿玩,说是这儿不太干净。” 呆籽:“……” 既然是不准小孩来玩的危险地方,凉弈最终也过来玩了,依此看来,温柔的爷爷幼年是一个调皮的小孩。 凉昼说着缓了缓,颇有点哭笑不得:“说来有点讽刺,告诉爷爷这条路,并且带爷爷走这条路的人,最后成为了为凉宅带来巨大灾难的人。” “难不成是……”呆籽惊讶地指了指凉宅,那里现在或许有他们正在讨论的那个人。呆籽曾在幻景之中见过那个人,他是凉弈的哥哥,一个令人畏惧的存在。 呆籽始终认为这个人特别坏,而且心狠手辣,居然对自己的家人下得了手,简直太可恨了。呆籽自幼没有父母,跟着师父息景和白乌鸦,他不能理解怎会有人舍得伤害身边的人。 那个人带的路,到底安不安全,通往何处,呆籽瞬间变得十分不安。 这个人指的路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呆籽没来得及问,凉昼已走入木阵之中,他挥挥手,让呆籽退到木阵外,免得影响阵法。 凉昼口念咒语,四周的枯木骤然腾起淡淡轻烟,地面一圈圈的符文浮现了,凉昼脚边一团白光徐徐散开,似乎有什么即将出现。 呆籽屏住呼吸,不由睁大了眼睛,期待下一刻的惊喜。 奈何现实太残酷,下一刻什么奇迹都没有出现,轻烟消散,符文消失,一切恢复到最初,保持原样。 呆籽尝试着在木阵内到处踩了几脚,地面无变化,找不到任何路,于是无奈地看着凉昼。 这般情景,凉昼顿感窘迫:“想不通爷爷为何把这事告诉我,说起来,大姐和三弟的记事能力都比我强。” 呆籽汗水大把大把的流淌:“难不成……你忘记进去的方法了……” 他血泪两行,有没有这么悲摧,这种时候,又生意外。 凉昼没有正面回答,不过给出的意思差不多。 爷爷虽然给凉昼说过这事,凉昼也对这条路好奇,可毕竟凉宅早就废掉了,凉昼一次也没来试过,而且,回自己家不走大门走地道,这种事实属首次。 当初的记忆再深刻,日子久了,难保解开阵法的咒语记不全。 “再试一次。”凉昼表情沉了沉,凉家二哥的尊严不可丢。 呆籽大步退到木阵外,伸长脖子等待。 符文浮现,随即消失了…… “再试一次……” 符文再浮现,又一次消失了…… “再试一次……” …… “再试一次……” …… 再试一次 试一次 一次 …… 呆籽扶额。 他真心相劝尸体兄他二哥莫再勉强自己,看来凉昼确实忘了咒语。实在没辙,他们可以在这儿挖洞前往凉宅,没准半路还能顺利挖到以往的旧路。 呆籽想说这些话,但又说不出口,因为凉昼的态度越来越认真。可能是只听过一次,凉昼没怎么放在心上的缘故,加之时间久了,遗忘在所难免。 偏偏凉昼不能容忍自己输在这一步。 凉昼站在木阵内,试了一次又一次。 呆籽在旁边守着凉云,忽然,呆籽听闻有动静,立刻循声望去。凉云躺在地面,微微睁开眼,她异常虚弱,嘴唇轻轻动了动,好像在给呆籽说什么。 她的声音小到听不清,呆籽被迫弯下腰贴近细细听了。 听清凉云的话,呆籽替凉昼抹了一把心酸泪。 爷爷,你这不是坑你家孙子么。 解开木阵的咒语分为两部分,需两个人同时念不同的咒语,阵法方能破解。 当初凉弈与凉阖一道前来的理由,呆籽稍微有点理解了,凉阖找凉弈一起来,估计是凉阖尝试过,仅凭一人之力解不开木阵。 呆籽正欲打听更多,凉云躺在原地又毫无反应,呆籽眨了眨眼,求天帝保佑,他刚才所见所闻不是他的个人想象。 顾及凉昼试了无数次的受伤的自尊,呆籽决心暗地里帮忙。 呆籽偷偷溜到凉昼身后,趁凉昼念咒语的同时,他缓缓重复凉云告诉他的内容。 双重咒语随即生效。 这一次,符文没有消失,白光在凉昼脚下蔓延开来。很快,地面出现了一道石门。呆籽隐约记得,兴许是木克土,才会使用众多的古树形成阵法,封住这道门。 门的出现,对凉昼是强有力的鼓励,他抹了一把额间的汗水,松了一口气。总算寻得了道路,避免了颜面尽失的尴尬。 凉昼与呆籽一道用力,朝上拉起了沉重的石门,一股尘封数千载的恶臭气味窜了上来 呆籽飞速捂着面具,扬起胳膊扇了扇难闻的空气,就连站在他肩头睡觉的白乌鸦也受到臭味影响,在睡梦中打了一个喷嚏。 少顷,呆籽顺着石门往内看,一段石阶蔓延至黑暗,里面黑乎乎的一片,根本辨别不出有什么。 呆籽犹豫:“这路能走吗?” “应该能,不过爷爷说,他当初走的时候觉得不怎么好走。”凉昼应道。 呆籽默默地别过头,滴汗,怎么又是这种危险的感觉。 由于凉昼必须背着凉云,行动不便,打头阵的重任毫无悬念的落在了呆籽肩上。石门打开不易,关门倒是利索,砰的一声,自己就合拢了。 地道里黑的不见五指,呆籽扬了扬手指,指尖点燃一团妖火。呆籽原始考虑扶着石墙,偏偏石墙表面湿滑粘糊,手感让呆籽恶心。呆籽纠结了很久,放弃了贴着墙走的想法。 他一边小心打探四周,一边一步步往下走,四周弥漫的气味非常难闻,呆籽恨不得掐死自己不呼吸。 没走多远,他忽感脚下一空,连伸手去抓滑溜溜的墙壁的机会都没,身体直直下落。 呆籽心底一颤,爷爷,这条路塌了。 重重落地,呆籽郁闷的站起身揉了揉摔痛的屁股。运气不佳,走着走着掉下来,看来还得辛苦爬上去重新往前走。 幸好白乌鸦送来了小布袋,三件玉器各有特色,如今呆籽仅需稍稍踮起脚尖就能飞起来。 然而,他还没上去,凉昼就下来了。 呆籽意外:“你怎么下来了?” “我在上面转了圈,只有往这儿才有路。”凉昼解释。 呆籽嘴角抽搐,这条路还真是不好走。 加强了妖火的光芒,呆籽更加小心,然而每走一段路就是一个深坑,呆籽没奈何地跳了一次又一次,总共九次。 之后,是平路。 走了一会儿,呆籽再度加亮妖火,前方有一个巨大的铁笼,笼子满是斑驳的锈迹,笼门开着,笼内绑有铁链,但铁链的另一端并没捆绑什么,只是潮湿的地面散发出湿闷腐朽的味道。 呆籽停下脚步,大力捂住面具拯救自己可怜的鼻子。他再三研究铁笼,铁笼内没有任何危险。 他抬头望了望湿乎乎的石壁:“红光貌似没有来到这儿下面。” “好像是,看来咱们家族的下九层建的非常坚固。”凉昼满意地点点头,“幸亏我还记得这条路从凉宅外通往凉宅的小道。” “好是好,就是环境实在有点……”呆籽尚未说完,听到周围有细微声响。 他顿时神经紧绷,咽了咽口水,往后退了小步。 “别紧张,下九层关有魔物。家族出事那会儿,虽说逃走了一两只,但绝大部分魔物关在笼中沉入了梦魇。半夜梦魇力量强,它们多半在睡觉。”凉昼说。 他话音刚落,随即阴风阵阵,寒意刺骨,四周响起闷闷地低吼伴随拽动铁链的声音。 眼前的变化顷刻推翻了凉昼的说法。 “凉家关的魔物就是不一样,睡觉都这么有活力。”精神的让呆籽有点不相信。 凉昼顿了顿:“魔物多了,总有一两只比较特别。” “你确定它们在这么激烈的睡觉?”呆籽莫名心虚。 凉昼回答干脆利落:“有笼子,没事。” 事实再次无情的推翻了凉昼的话。 妖火能照耀的范围内,出现了一只前爪。 呆籽摸出玉箫,他刚把玉箫递到唇边,骤感疾风如刃。 风熄灭了呆籽点燃的妖火—— 第37章 呆籽没来得及吹动玉箫,身体猛地往后一仰,倒在地上,手中的玉箫没握紧,一下飞了出去。 随后,是玉箫撞在铁笼的清脆响动。 黑暗中,面对未知的敌人,呆籽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在哪儿找回玉箫,他手边没有武器了。 听闻声响,凉昼明白玉箫不在呆籽手里了,对此,凉昼心疼不已,玉石是上好的玉石,箫里的颜如玉怎么经得起这般折磨,实在罪过。再优秀的法宝,使用法宝的这个人倘若修行不过关,拿在手里的武器迟早都会失去。 静谧里,一声幽怨的抱怨回响在脑中。 啊,撞到脸了。 呆籽吓得险些一些口气没提上来,玉箫是师父的,若是撞坏了,他怎么向师父交代。呆籽心急,想要寻找玉箫在那儿,偏偏身体动不了。 刚才一股力瞬间把他推在地,随后,一只爪子压在胸口,害得呆籽根本不敢动,担心稍有不慎,落得皮开肉绽。 不一会儿,硬硬的东西戳了戳他的脸颊,有什么东西正在闻他身上的味道,或许在决定从哪儿下口。 如果对方当真是在确定自己是否好吃的话,呆籽可以相当认真负责的告诉对方,他不好吃,一点儿也不好吃,咬他口感很不好,还嗑牙。 半晌,黑暗里的东西没有攻击呆籽。 呆籽缓了一口气,决心赌一把,他硬着头皮动了动手指,点燃了一团妖火,妖火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的情况。 立在呆籽跟前的居然是一只光秃秃的大鸟,它浑身上下没有羽毛,看起来犹如一只拔了毛的鸡,奇怪的是它的每一只眼睛里面有两个眼珠。 此刻,大鸟的嘴壳正在奋力的戳呆籽怀中的小布袋。 呆籽紧张不已,单手紧紧捂住小布袋,大力摇头。这个布袋可不能给这只没毛的大鸟玩,面具说过了,倘若吵醒白玉瓶子里住的某个神秘存在,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大鸟的目的似乎就是布袋,它毫不放弃,坚持要把布袋抢过来,偏偏呆籽死活不答应,在地面扭来扭去,不肯就范。 凉昼瞅了几眼,觉得这只大鸟的眼睛颇为特别,奈何他书看的少,记忆也不怎么好,一时间竟没想起来是什么。 大鸟看起来并不怎么凶残,准确说,扒光毛的样子还有点搞笑。它似乎不是要伤害呆籽,大鸟要杀呆籽早就动手了,况且,白乌鸦仍在睡觉,真要有杀气,白乌鸦应该不至于丁点不反抗,它抓住呆籽的肩膀随便呆籽怎么闹腾,继续安稳的睡大觉。 除非白乌鸦和呆籽类似,是一只呆鸟。 要不然,呆籽的处境应当是暂时安全的,既然如此,凉昼认为自己有必要看看玉箫去哪儿了。 凉昼在四周找了找,很快找到了那只飞出去的玉箫。玉箫在铁笼上撞了一下,随后掉进笼中,不偏不倚,滚到正在沉睡的猛兽的嘴边。 凉昼犹豫是否伸手去拿,他看了看猛兽的大嘴,略微迟疑。 这时,玉箫的声音柔柔说道。 这位公子,你不来救我吗? 凉昼听到美人声音,哪里抵得住美人的恳求,他果断伸出伸进铁笼,哪知猛兽在睡梦中突然翻了一个身,脑袋稳稳压住了半截玉箫。凉昼左右为难,玉箫表示对这般情景十二分的怨念。 待到猛兽睡得平稳了些许,凉昼再度伸长胳膊伸进笼子,好不容易指尖刚碰到玉箫,睡觉的猛兽不知在做了什么噩梦,心情非常不好,大力晃动爪子攻击四周。 幸好凉昼躲得快,才没有被伤到。 片刻,猛兽扬起的爪子落了下来,爪子把玉箫全部盖住了。 玉箫怨念满满:…… 凉昼:“……” 凉昼连连叹息,并非他不愿英雄救美,实在是世事无常,让人无奈。这种时候,他总不可能开笼子进去拿,且不说他有没有能力打开笼子,万一打开之后,惊醒了猛兽,不被大姐骂死,也是半死。 他瞄了瞄睡觉的猛兽,扭头望向呆籽。 呆籽似乎已从激烈的争执之中放弃了抵抗,他打开布袋取出了白玉瓶,大鸟立即用嘴壳打开了瓶子。 瓶内腾起淡淡的水雾,并没有丝毫奇特的东西出现。 大鸟意图抓过玉瓶,呆籽不答应,瓶子已经看过了摸过了,光毛鸟还想怎样? 一颗种子一只光毛鸟,持续大眼瞪小眼。 由于不清楚大鸟的身份是好是坏,看在对方没有对他施加暴力伤害的份上,呆籽并未取下蒙脸的黑布,面具的摄魂大法,呆籽深感应该用于对付那些作恶的坏蛋妖魔。 双方僵持不下,久久的,面具打了一个哈欠,劝道:给它吧。 呆籽不理解:凭什么啊? 面具叹气:它渴了而已,你何必这么小气。 光毛鸟口渴? 呆籽稍稍一愣,就在他呆滞的刹那间,手中的白玉瓶子瞬间被抢走,大鸟仰头,急不可待的把瓶内的水往嘴里灌。 水涌入大鸟口中,呆籽眼睛都直了。 行行好,好歹给他留一丁点,他还没有尝过瓶里的水是苦是甜,千万别全部喝完了。 白玉瓶虽体积不大,装的水却出奇得多,大鸟一口气喝了很久。少顷,大鸟放下玉瓶,幸福的打了一个嗝。 大鸟放开瓶子的同时,呆籽立马接过来,他用黑斗篷赶紧把瓶子擦了擦,他往瓶里看了一眼,顿时安心。 里面还有水。 这个瓶子也不知究竟装了多少水在里面,假如全部换成酒,白乌鸦肯定高兴到疯,小小一个瓶子任凭它怎么高兴怎么喝。 呆籽闻了闻水的味道,纠结小会儿,终没能下定尝试的决心。 喝足水的大鸟心情极好,它拍打着没有羽毛的翅膀,叫了一声。 转眼间,大鸟的羽毛全长了出来,变成一只五彩斑斓的鸟,它的羽毛熠熠发光,鸣叫的声音颇像凤。 呆籽不可思议的看了又看,召唤凉昼:“你们家的魔物长得真好看。” 凉昼此时已辨别出了大鸟的身份,他冲着呆籽扬了扬下巴:“小种子,你该多看点书。” 呆籽问:“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 “它不是魔物。”凉昼迎上彩鸟的眼睛,“它是重明鸟,非常仗义助人的神鸟,它拍打翅膀驱散毒蝎猛兽,妖魔鬼怪,让它们不敢害人。” 凉昼的话,呆籽费解:“你们家下九层不是关魔物吗?为什么还关神鸟?” 不但关了,还残忍的把别人的毛拔了,神鸟光溜溜的住在这么臭乎乎的地方,可怜的没有水喝。 呆籽刚想到这儿,面具轻哼了一声:没见识。 呆籽一头雾水,难道他又说错了什么? 面具徐徐道:重明鸟驱赶妖魔之际,会抖掉浑身的羽毛,等赶走了使坏的妖魔,它需要喝琼浆玉液,羽毛又将重新长出来。 呆籽冷汗加剧,面具这话的意思是,这只一个眼睛有两个眼珠的鸟实属暴露狂,别人打架恨不得穿上最坚固的铁甲,这只重明鸟却是脱光了来战斗。 如此反常之举令人不得不佩服。 呆籽盖好瓶子收起白玉瓶,他心里嘀咕,莫不是白玉瓶内装的水是琼浆玉液。据说琼浆玉液喝了可以成仙,等到哪天他决定不成仙就成鬼的时候,再尝试。 有一件事,呆籽想不通,这里是凉宅下九层,关押凶狠魔物的地方,这只神鸟为何光溜溜在这儿玩,它为什么在这里。 呆籽纳闷。 长出了羽毛,重明鸟随即偏过脑袋,用自己的嘴壳去啄自己的脚踝。 呆籽顺势望去,重明鸟的一只脚踝,捆绑了铁链,铁链死死缠住它的爪子。重明鸟扑了扑翅膀,想要飞起来,奈何脚踝被困,有心无力。扑腾了几下,它又落回地面。 凉昼和呆籽上前去帮忙,铁链捆得严实得很,根本撬不开。凉昼扬起自己的长剑对着铁链连砍数下,仅是砍出几道浅浅的印子。 假如锁链容易破坏,关在这儿的魔物恐怕早逃之夭夭。 凉昼和呆籽面面相觑,一时半会想不出好办法。 静谧之中,众人脑中飘过一个悲凉的女声。 自古红颜多薄命,唉…… 听到声音,呆籽方如梦初醒,玉箫飞出去了,还没找回来。他左右打量,问道:“玉箫在哪儿?” “某只魔物爱抚中。”凉昼耸耸肩,猛兽睡意正酣,它稍稍挪了挪身体,玉箫刚露出了一小截,又被猛兽一下推到了铁笼深处。 呆籽抹汗:“好像有点难度。” 凉昼点头:“确实如此。” 呆籽问道:“那怎么办?” 凉昼扬笑:“它属于你,这事交给你了。” 呆籽:“……” 呆籽挽起袖子,比划了一下位置,玉箫距离他足有三个胳膊那么长,并贴着猛兽,他低声道:“不行,太远了。” 话音刚落,他身后飘来一个声音:“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听闻熟悉的声音,呆籽高兴地回头看。 凉夜走了过来,有点意外他们在铁笼边折腾什么,他身上有伤,血迹残留,走路不太稳。呆籽低头看了看,造成凉夜走路不怎么利索的真实原因是他的裤腿上面的小金猫。 凉夜原意是上楼帮助爷爷,偏偏小金猫不答应,后来,也不知小金猫听到了什么,愣是拼了命拉住凉夜下楼来。 来到凉宅的最底层,见到呆籽他们的瞬间,凉夜明白了小金猫的用意。小金猫不愧听力好,这么远的讯息,也完整收到了。 下楼期间,小金猫死死咬着凉夜的裤腿绝不松开,生怕眨眼凉夜没了。如今,小金猫见到呆籽顿感如释重负,它欣喜地喵了一声,刚一张嘴,咬住的裤腿立刻溜了。 小金猫跑到呆籽脚边,蹭了蹭呆籽,呆籽见到小金猫很开心:“花妞,原来你在这儿,有没有受伤?” 小金猫轻柔的叫了一声,还成,它的伤势不重。 可惜,凉云的状况不乐观,照天镜造成的负担太大,她承受不了。凉夜把了把脉,眉间的愁意增加了许多,琢磨小会儿,取出一粒药丸放入凉云嘴里。 笼罩深谷的金光被梦魇魔击碎的刹那,凉云的经脉遭受重创,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缓慢恢复。 吃了药丸,凉云仿若回过了一口气,她吃力的睁开眼。她见到凉夜,顿时安心不少,她张了张嘴,尚未说话就吐出一口血。 “大姐,你好好休息。”凉昼说道,“三弟在这儿,他没事。” 凉云拼尽力气,问道:“爷爷呢,魔域的门……” 凉夜的表情沉了沉:“爷爷在第八层,那个人也在,爷爷为了破除阵法,入魔了。” 闻言,凉云情绪起伏,话没说出,却引得连连咳嗽。 凉昼急切,频频劝说:“大姐,你别着急,要平静。” “你让……我……怎么不着急……”凉云喘着气,费劲压住咳嗽。 凉昼心知大姐忧心凉宅的处境,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商讨的目光转向了凉夜。 凉夜理解二哥劝不动大姐,若大姐执意上楼,肯定得不偿失,他正欲劝劝大姐,忽闻呆籽说话声。 “花妞,没事的,别怕,就一点点的距离。” “咬住那支玉箫,叼回来就好。” “那只那怪物在睡觉,它绝对不会醒的,真的。” “其实,这只猛兽是吃素的。” …… 小金猫抱住笼子边死活不肯进去,呆籽在旁边万般请求。 小金猫委屈,可怜兮兮的望着呆籽,猛兽翻来覆去,玉箫这会儿压在下巴下面,怎么取得出来。 第38章 与下九层层出不穷的状况相比,上九层的情况反而显得简单得多,这里只有两个人的矛盾,仅是凉阖和凉弈的问题而已。 曾经他们是手足情深的兄弟,现在却沦落到凉阖成了凉弈的敌人。 凉家历来斩妖除魔,凉弈想不到自己昔日最憧憬崇拜的哥哥竟成为魔尊,迫害家族,凉弈的心情十分复杂。 凉弈的魔性尚不稳定,力量起伏变化极大,魔气在他体内乱窜,时不时伤到自己。他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动作,连续攻击凉阖几次均没打中,他开始喘气加剧,愈发力不从心。 他稍稍扶了扶窗棂,站稳身子。 凉阖站在不远处,冷冷地打量凉弈,依旧没有出手还击的打算,凉弈连他一根头发丝都碰不到:“怎么,凉家当家就只有这点能耐?就凭你也想杀了我?” 凉弈不理会对方话中的讽刺,摇晃着往前走,他的手化为了利爪,在四周留下道道划痕。 “你真应该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凉阖淡淡说道,“唯有低等魔才不能好好控制自己的力量,维持不了自身的形态,以你目前的这种程度,连下九层关的那些魔物都不如。” “我变成什么样与你无关,不需要你说教。”凉弈皱眉,随即笑了,“难道尊敬的魔尊会因为一个小魔物相貌丑陋而感到脸上无光?” 凉弈话音刚落,忽觉眼前的凉阖不见了,当他回过神,对方已至跟前,紧紧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凉阖的力量里透出一丝愤怒,凉弈骤然呼吸不顺,脖子几乎要断了。 在他呼吸不了之前,他的身体被对方猛地丢了过去。 凉弈从走廊飞入外屋,撞翻了屋内的桌椅。 他浑身都在痛,不仅仅是这一刻的撞击,身体的魔化让他非常不舒服,他讨厌自己的变化,嫌弃这般丑陋无力的自己。耳边嗡嗡直响,体内回荡着喧闹的声音,他感到自己几乎就要疯了。 凉弈刚挣扎着站起来,转眼又被凉阖甩出去,他一头撞到木桌,一个木盒掉了下来。 木盒落地之后,打开了。 一张小纸片从盒内轻轻地飘了出来,瞬息间,纸片忽地化作了一只狼挡在凉弈跟前。纸狼体型巨大,威风凛凛,它发觉凉弈受伤了,立刻低吼一声,呲牙咧嘴扑向伤害凉弈的人。 然而它的动作嘎然而止,它仔细闻了闻空气中弥漫的气息,顿时放下了警惕和威胁,温顺听话地走到了凉阖脚边。 一切变化的那么快,那么突然。 凉弈笑了,笑容极冷。 这一只本应保护自己的纸狼竟去了凉阖的脚边以示忠诚,对此,凉弈没有任何怨念。这只纸狼本就是属于凉阖,凉阖交给凉弈纸狼,告诉凉弈纸狼会保护他。 此时此刻,纸狼真正的主人出现,它怎会不回主人身旁。 自从凉宅出事以后,凉弈封存了凉阖的一切,他把纸狼放入盒内,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不会再使用了。哪知下一次使用纸狼时,就是这只纸狼转身对付自己的时候。 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曾经一度,他以为自己将永世活在梦魇,他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凉阖。 魔气在他手中聚集形成了一把剑,他的动作不够娴熟,剑也不够锋利。 凉弈握紧剑柄,剑刃杀气涌动,纸狼感觉到了凉弈对自己主人的杀机,不满的怒吼。 凉弈瞬间释然。 所有的一切不过如此而已,所谓的保护他的纸狼,首先保护的人永远还是自己的主人。 凉弈当初居然信了凉阖的话,纸狼一生只守护一人,确实是一人,可是凉阖忘了告诉他,这个人不是自己。 凉弈扬剑直奔凉阖而去,纸狼嗖的腾空而起,扑向凉弈,凉弈根本不搭理纸狼的攻击,他的剑只用来消灭凉阖。 纸狼长大嘴巴,一口咬住凉弈的手。 弹指间,纸狼突然被火焰点燃了,燃烧起来,纸狼显得格外惊恐,没有机会挣扎,随即飘然落地,化为尘埃。 凉阖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这一切并非他出手,他既没有给纸狼下命令,也并未动手杀掉纸狼。 而是这只纸狼从一开始的契约中,保护凉弈是第一条也是最后一条命令,一旦违背,顷刻毁灭,不管它为了任何目的。 纸狼烧尽,凉弈思绪一滞,曾经会保护自己的纸狼没了。 那么凉阖呢。 说过了会保护他,所做的一切算什么。 凉弈的剑攻击力不足,气势欠缺。 这一次,凉阖根本连避都懒得避,他身旁环绕的魔气径直挡住了凉弈这一剑,凉弈加大手中的力度,依旧没有丁点作用。别说伤到凉阖,恐怕他连碰到凉阖都不太可能。 从小到大,他再清楚不过,自己和哥哥完全不在一个水平,哥哥非常优秀,而他仅是流淌着凉家血液的平凡无奇的小孩而已。 所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如此优秀的哥哥为什么始终不愿继承这个家。 为什么要抛弃这个家? 凉弈下手略微迟疑,凉阖轻易觉察到了,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想什么与你有关?”凉弈反问。 凉阖声音极度平稳,未见丝毫波澜:“你的答案将决定你什么时候死。” “我在想你……”凉弈的声音忽然放轻放缓了。 万万没有料到对方突然会这么说,凉阖的表情稍稍一僵。 下一瞬,凉弈勾起嘴角:“什么时候会遭天罚,万劫不复。” 凉弈不再多说,握紧手中的剑,频频袭向凉阖,凉阖想要的答案,他永远也不会说。 下九层,呆籽以顽强不屈的精神,永不放弃的碎碎念达到了成功。 小金猫终被肉收买了。 这时,小金猫已轻手轻脚地溜进了铁笼,玉箫被睡梦中的猛兽挥来打去,挪到了铁笼非常里边的位置。 呆籽相当的不懂,这儿的猛兽为何晚上睡觉如此不安稳,梦魇魔到底在它们脑中留下了何种程度的噩梦,使得这些魔物睡觉跟打仗似的。 他要求不高,取出玉箫就成。 小金猫动作轻巧,灵敏绕过猛兽,它张嘴咬住被压住的玉箫往外扯。呆籽守在笼子外负责接应,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 好半天,小金猫把玉箫从猛兽后爪下拽了出来,刚要离开,冷不丁,猛兽伸手一把抓住了玉箫。小金猫一惊,但是没有立刻松开玉箫。 呆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仔细一看,好险,原来猛兽没有醒。既然没醒,那为什么有这般举动,呆籽不懂猛兽的心思,或许只是运气不好,猛兽仅是抬手顺势一挥,哪知不幸的就抓住了玉箫。 种种意想不到的变故,玉箫唯有叹自己命苦,跟着一个不爱它的小种子,偏偏这只猛兽又爱它太深,死活不愿放手。 接下来,情况变成了小金猫与梦里的猛兽争夺玉箫。 猛兽身躯比小金猫大了数倍,兴许把玉箫当成了绝不能失去的宝贝,它怎么也不松手,尤其感到有人在与它抢之后。 小金猫卯足了力气,尝试半天未果。 呆籽恨不得拽住小金猫的尾巴往后拖,可惜,他的胳膊根本够不到小金猫的位置,只能在笼子外面着急。 凉夜实在看不下去这一种子一猫继续浪费时间,他取出一条绳子打了一个绳结。这是凉家用来捕捉猎物用的绳子,结实耐用。 他把绳子抛向小金猫:“拴住玉箫。” 小金猫瞅了瞅绳子,它没有立刻张嘴松开玉箫,而是用爪子把绳子刨到跟前。之前,它有咬裤腿的教训,咬住的东西绝不能松口,一旦开口,嘴里的东西都没了。 它偏了偏脑袋,将绳结挪到玉箫上,凉夜收紧了绳子。尽管玉箫表面比较光滑,但是绳结收拢之后却系得很稳,早就考虑过捆绑皮肤滑溜溜的猎物。 凉夜看了一眼呆籽,他就奇怪了,呆籽为何还站在那儿不动,自己的玉箫居然也不过来帮忙。 好在呆籽这比非常快的看明白了对方的眼神,他乐颠乐颠上前与凉夜一起拉绳子。小金猫吸取了教训,要么不答应,要么答应了得到之前绝不松口,它死命咬住玉箫和他们一道努力往回拽。 不幸的是,力量悬殊,猛兽蛮劲大,丝毫不含糊。呆籽非常想敲开猛兽的脑袋看看,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睡觉拽住玉箫不松手算什么事。 体力活这种事,当然少不了凉昼。不久,凉昼也加入了这一场争夺战。 绳子勒得手痛,凉昼无奈:“你说,先祖们为什么偏偏喜欢抓这些身形巨大的。小的魔物也是魔物,关起来还没这么费事,修大笼子比修小笼子不知多花去多少银两。” 呆籽表示认同。 继续耗下去不是办法,凉夜琢磨一会儿,说道:“屏住呼吸。” 呆籽听话,闻言立刻就老实的屏住了呼吸,凉昼却仍纳闷,重复道:“什么?” 与此同时,凉昼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引得他连打了几个喷嚏。笼里的猛兽与他相同,也感到了鼻子不舒服,进而打了一个喷嚏。它的手中的力量一缓,玉箫瞬间没了。 呆籽此刻是卯足了全力,对方忽然一松,他猝不及防,顿时扯住绳子往后一仰,玉箫连同小金猫一道飞了起来。 小金猫在半空急速翻身,换了一个姿势,敏捷的跳开了。 呆籽牵住绳子急忙收回玉箫。 玉箫闷声叹道:我的腰,要断了…… 呆籽干笑两声。 凉夜解开绳结,呆籽拿起玉箫珍惜的用布擦了擦,担心没擦干净,又呵了一口气,继续擦。 玉箫抹泪:求清水清洗。 呆籽认为有道理,他取出自己装露水的小瓶子,顺着玉箫倒了一些露水,仔细的把玉箫清洗干净。 玉箫心情好了也懒得吭声了。 几个人商量一番,决定先到七楼,确定了楼上的情况,再做打算。 重明鸟也被药粉呛了,在咳嗽,似乎比凉昼咳得还厉害。 呆籽拉住凉夜,既然大家一致说这只是神鸟,理应带它一起走,凉宅的地牢没有囚禁神鸟的道理。 重明鸟一边咳,一边扑打翅膀,铁链拴住了它的爪子,它挣脱不了。片刻,重明鸟表情痛苦,吐出一颗黑色的石头。 吐出石头,重明鸟呼了一口气:“憋死我了。” “我们要上楼,你和我们一起去吗?”呆籽问道。 重明鸟瞅了瞅自己的爪子:“一个魔把我关在这儿,他非常强大,我打不过他,他捆的链锁,我也解不开。” “强大的魔?”呆籽心里掠过不好的感觉。 重明鸟补充道:“我在这儿等一个人,她还没有回来。” 呆籽忍不住追问:“你在等谁?” “一个小女孩。她答应我会很快找琼浆玉液回来,但是,她却再也没有出现。” 那一天,重明鸟飞过山岭,发现魔气异常,它飞下来看情况,遇到了一个小男孩和小女孩。 他们身负重伤,正在逃命。 第39章 重明鸟素来仗义,见到山岭妖魔作祟,有人受伤,它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赶过去帮忙。 一路追杀小女孩和小男孩的是气焰嚣张的梦魇魔,此刻小女孩和小男孩均已受了重伤,小男孩伤得比较严重,意识恍惚,随时可能掉气。 尽管前途渺茫,但小女孩依旧没有放弃,她连拖带拽,咬紧牙关拉着小男孩一路往前逃命。小女孩身上的黑色斗篷撕裂了几道大口,无法在黑暗里完好的躲藏自己。 逃命之际,她似乎感觉到了半空的视线,微微扬起头。 然后,她看见了重明鸟。 她的眼底浮现出有一丝欣喜,嘴唇一张一合,虽然重明鸟没能听清楚对方在说什么,但是它可以明显感觉到,小女孩在向它求助。 重明鸟加速拍打着自己的翅膀,浑身的羽毛纷纷扬扬的落下,紧接着,它猛地冲向了梦魇魔,阻止梦魇魔把这两个小孩拖入更深的梦魇之中。 有了半路出现的重明鸟帮忙,小女孩顿时多了几分逃脱的希望,她扶着小男孩努力往前跑。血沿路流淌,小男孩失血过多,气息微弱,情况愈发危险。 偏偏这种时候,不能停下来安心疗伤。 重明鸟历来对抗妖魔鬼怪,早已练就了一身本事,它扬起嘴壳气愤的猛啄梦魇魔,啄的梦魇魔倍感疼痛,连连后退,不敢轻易冲过来,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非常的生气。 之后的路越走越顺畅,眼看着来到了第三层梦魇的出口,小女孩向光秃秃的重明鸟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就在这时,梦魇魔不甘失败卷土重来,堵住了出口,铁了心不许他们过去。重明鸟展开翅膀护着小女孩:“你快点带他出去疗伤,我来对付这只怪物。” 小女孩略微迟疑,她担忧地看了看昏迷的小男孩,不得不先选择离开。 她取出一瓶露水交给重明鸟:“这不是琼浆玉液,但我一定会找来琼浆玉液报答你的救命恩情。我先送他出去,很快就回来。这附近有一个魔物特别强大,特别危险,你千万要小心。” 重明鸟扛住了梦魇魔连番的攻击,护送小女孩和小男孩顺利的逃到了第三层梦魇之外。 可惜,重明鸟自己却没能逃过这一场劫难。 它紧紧抓住梦魇魔,为小女孩争取更多的时间,它一次又一次阻扰了梦魇魔的追击,但是最后,小女孩没有出现,凉阖出现了。 重明鸟险些被折断了翅膀,被锁在下九层之中。这里的日子又苦又闷,没有水,没有清新的空气。 凉宅荒废后,下九层鲜有人来往,它嗓子里堵着一颗黑色的石子,说不了话,它和下九层的魔物一起被彻底遗忘在了阴暗的角落。 过往的种种,呆籽听了觉得挺难过,他摸了摸下巴,这么说来,重明鸟也不清楚那个小女孩去了哪里,确实有点可惜。 凉夜细细打量捆住重明鸟的锁链,琢磨有无打开的可能。 凉昼扶着凉云站了起来,凉云向重明鸟表达了谢意:“当初,你救的小男孩是家父凉哲,非常感谢你救了父亲,没有父亲,就没有我们姐弟三人。” 闻言,重明鸟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它没想到自己关在地牢暗无天日的岁月里,小男孩的子女都长这么大了。虽说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头,如今想想,觉得当初救人非常值得。 “父亲当时受了重伤,意识不清,不记得多少事情。”凉云眼底是掩不住的愧疚,“实在是惭愧,竟让救命恩人关在地牢这么多年。” 重明鸟扇扇翅膀,示意对方不必内疚,它问道:“那个小女孩呢,她现在怎么样了,她那时也伤得非常重。” 凉云遗憾地摇摇头:“她音讯全无。这些年,父亲和我们都在到处找她,可惜始终没能找到。请放心,我们定会找来琼浆玉液。” 重明鸟不介意地挥了挥翅膀,一脸满足感:“没事,我都已经喝过琼浆玉液了,还喝了很多。” 呆籽:“……” 是喝了特别多好不好,呆籽就差没心痛的哭了。 望了一眼链条,凉云顿了顿,假如她猜得没错的话:“把你锁在这里的,或许是我们曾经的伯爷爷,他入魔了。” 对此,重明鸟倒是颇有几分意外。 凉夜沉思片刻,补充了一句:“大姐,如今他已是魔尊。” “什么?”凉云和凉昼异口同声,感到非常难以接受。他们考虑过凉阖的力量会越来越强大,可是没有想到,对方竟是魔尊了。 那么,他们现在获胜的机会还剩多少,会不会已经丁点都没有了。 仿佛为了证明他们面临绝境的事实,下九层,冷不丁传来嘲讽的笑声:“原来是地牢进了几只老鼠,难怪这么吵。” 呆籽心底骤然涌起不舒服的感觉,他加强了妖火,点亮光芒。 不远处,是梦魇魔的身影。每每看到那双淌血的眼睛,呆籽就很想把梦魇魔的眼睛封起来。 梦魇魔方才正欲上楼讨好魔尊,哪知时运不佳,竟让凉阖莫名教训了一通,它心中顿生诸多的不痛快。它在地面趴了会儿,起身时,觉察到凉宅地下有所动静,于是下来打探情况。 哪知好死不死竟发现了方才自己没来得及收拾的几个小鬼。 梦魇魔一肚子怨气,给它一万个胆子,它不敢对着凉阖发脾气,如今倒好,碰巧找到地方出气了。 不是冤家不聚头,很久之前挡住了自己去路的重明鸟竟然也在这儿。 从深谷返回凉宅,危机情况依旧不曾改变。 凉昼警惕,扶着凉云往后退了好几步,凉云取出照天镜交到凉昼手中,语气柔和了不少:“辛苦你了。” “一点都不苦。大姐,你放心好了,一切包在我身上。”凉昼得意扬起笑,坚定地接过照天镜,“这里是凉家,下九层,专门关魔物的地方,我会让它爬着进来,永远出不去。” 说着,凉昼取下肩头的黑弓扬手丢给了凉夜。 凉昼口念咒语,转眼点燃了照天镜,一道金光从凉宅最底层直直冲上了天,金光在红光之内添加了一层笼罩凉宅的光芒。 凉夜接住黑弓的刹那,梦魇魔已然出手,但是它并没能碰到凉夜丝毫。呆籽取下盖住白玉面具的黑布正对梦魇魔,他挡在凉夜跟前,面对梦魇魔毫不畏惧。 呆籽对梦魇魔十分鄙视,这边还没准备好就突袭,着实不道义,不过,想必和梦魇魔也没有什么道义可言。幸好他聪明,看出梦魇魔不老实,早早做好了准备。 要不然,尸体兄就要变成真尸体了。 梦魇魔瞄了眼呆籽,下意识朝后退了小步,不屑道:“玉面罗刹也沦落了,后继无人到这种地步。如此不中用的小孩居然也有资格戴上这一张面具。” 面具表示意见一致:我也这么想。 呆籽:…… 呆籽咆哮:闭嘴。 呆籽懒得理会梦魇魔的挑衅,他拿起玉箫吹了吹,瞬间,地牢的风增强了,疾风卷起摧毁的力量直奔梦魇魔,梦魇魔抬手一挡,箫声在它的胳膊划出了一道伤口。 梦魇魔轻哼一声:“与我想象的一样。使用者本身仅这种程度,这般难听又不成调的曲调,再好的法宝也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 呆籽心里一惊,梦魇魔能够听到箫声,这箫声不是听不到的吗? 面具对此严重鄙视:谁给你说听不到,是只有你要杀的那个人听得到而已。 呆籽崩溃。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早一点告诉他,丢脸丢到梦魇魔那儿去了,种生的耻辱。他还以为这个声音听不到,所以放心大胆,无所畏惧,哪知道,居然是能够听到的。 索性,也只有梦魇魔听到,不算太丢脸。 既然这些法宝属于师父息景,想必师父能够吹奏出好听的乐曲。呆籽握拳,回到国公府,潜心跟随师父学习。 对于这个观点,面具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息景照旧没有曲艺才能,吹奏也难听,果然是你的师父。 尽管都是打击人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呆籽的内心稍稍平衡了一点。 面具随即补充:不过他比你好丁点,至今没有一个他面对的对手有机会告诉他,他的箫声相当刺耳。 呆籽又一次被打击了。 此时此刻,他难道还要先去找一本曲谱不成,他哪来这种闲心。不好听就不好听,反正难听十次就是十条伤口,难听百次就是百道伤口,他就不信,难听千次万次还耗不死梦魇魔。 就算伤口淌血杀不了梦魇魔,他还可以吹难听的声音逼疯梦魇魔。 这么一想,呆籽对箫声好听与否的执念降低了。 凉夜在凉昼的黑弓上面贴了一张同心符,凉昼拼尽全力撑起照天镜:“三弟,你动作可得快点,我肚子有点饿了。” “嗯。”凉夜轻轻应了声。 尽管只剩两把黑弓,猎魔箭的威力大大降低,可是,有总比没有好。凉夜把凉昼的黑弓交给了凉云:“大姐,弓交给你保管。” 凉云点头收下。 地牢不比深谷,有诸多掩藏和躲避的地方,这里只剩下面对面的厮杀。 射中梦魇魔更加容易,但是被梦魇魔打伤也更加容易。 呆籽被一巴掌打飞的时候,泪流满面:面具兄,你的摄取魂魄大招在哪里? 面具咳了咳:这家伙长得太丑,我不想直视它。 呆籽一口鲜血梗在嗓子,面具这完全是不尽职尽责。 面具无奈:你没有唤醒力量,让我怎么摄魂? 呆籽闻言有点懵。 面具道:世人只知玉面能摄魂,却不知何时何地能摄魂。 呆籽心碎了一地。 这时,安静已久的玉箫笑了起来:很不巧,这个秘密我知道。你若是以后每天准备清水让我沐浴,我或许会好心的告诉你。 呆籽默默扭过头,他被一只玉箫威胁了。 不过貌似这个交易比较划算,呆籽想了想,答应了。 在此之前,玉箫笑道:顺便说一句,你和息景不愧为师徒,箫声难听到极致,烂透了。 呆籽的自尊重度受伤。 脚底一道金光升起,凉弈的动作稍稍一缓,他往旁边迈了小步,捂住淌血的伤口。 又一场狩猎吗? 可是…… 凉弈非常担心楼下的情况。 “连自己都顾不了,还有心思去关心其他人。”凉阖冷笑。 凉弈皱眉,不满道:“他们不是其它人,他们是我的家人。” 凉弈握紧剑柄,剑尖腾起杀气,直逼凉阖,凉阖退避的瞬间,凉弈忽然转变了攻势,手心聚气,一掌击向楼板。 可惜,他没能成功,他的手腕眨眼间被凉阖抓住。 凉阖语调平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凉阖大力抓紧了凉弈的手腕,凉弈手中的气息展开,出现了一把黑色的弓。凉阖毫不费力地拿过弓箭:“凉家主家使用的黑弓,还剩多少?没有几个人了吧。” 凉弈的心情急速往下沉。 主家确实没剩几个人了,凉阖不可能拿出他的黑弓,凉哲失去音讯多年,目前唯有三个小辈,凉云的黑弓也已被凉阖收回折断了。 目前加上凉弈的黑弓,仅余三个。 凉阖要收回凉夜和凉昼的黑弓不是难事,因为他们的辈分比凉阖低。仅有他与凉阖同辈,除了他的黑弓,其它黑弓都能被凉阖召回。 没有黑弓,他们要怎么狩猎。 凉弈伸手要夺回黑弓,奈何够不着。 凉阖拽紧凉弈的领口把他拉起来:“明知道不可能,又何必给他们希望。” 凉弈不认同对方的说法:“任何事,不到最后,又怎么知道不可能。” “他们注定失败。”凉阖说道。 “我从来不这么认为。”凉弈心情微微上扬,“他们还年轻,成长的过程难免有失败和痛苦,但是这些伤口会促进他们坚定的往前走,他们会越来越优秀,然后取代我们,成为世间新的力量。” 凉弈迎上凉阖的视线:“如果他们当真早就输了。那你告诉我,你找到那个小女孩了吗?没有,你没有找到她,你找不到她,所以你和我们一样,你根本没有赢,哪里值得骄傲。” 凉弈的话引起了凉阖的不爽,他眉头紧锁:“你是不是认为我不会杀你?” “你在害怕。”凉弈的呼吸有些困难,心情却逐渐平静了下来,“你担心有了三把黑弓,梦魇魔会死掉。” 凉阖表情凝重了些:“我根本不在乎它的事。” 凉弈拉住拽着自己领口的手,缓缓道:“我记得从小我和你打赌都是我输。” 凉阖没有吭声,静静看着他。 “几千年了,你敢不敢再和我赌一次。”凉弈说。 凉阖不以为然:“你一无所有,拿得出什么和我赌?” 凉弈在怀里摸索,拿出了一朵有些枯萎的喇叭花,花瓣打卷儿,没有多少生气。 看着手里的花,凉弈不禁扬起嘴角:“第一眼见到安然这个孩子,觉得特别喜欢,一颗挺可爱的小种子。他让我想到了过去的自己,怀揣着一朵喇叭花,相信只要对着喇叭花呼救,立刻就有人赶来帮助自己。殊不知,另一朵喇叭花旁边要有人在才听得到自己的声音。夜子说,这颗种子病了很久,至今发不了芽。可他每天也不愁,过得挺开心,实在让我羡慕。曾经,小时候,我的生活也简单快乐。” 凉弈把喇叭花递到唇边。 随即,凉阖身上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哥哥,你还记得吗,今天是我的生辰。” 下九层,一道亮光直冲而入,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抬眼望去,一把黑弓漂浮半空。
推书 20234-08-29 :光是归途猎手+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