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偏差 下——浮图

作者:浮图  录入:12-13

陈时榆刚参加完一个电视节目的录制,到摄影棚的时候都十一点了,原本联系好的模特因为久等不到他离开了,这么晚了,摄制组一时之间找不着人,陈时榆明天一早又要离开S城,焦头烂额之间,他就想到陆讷。

陆讷原本也觉得没什么,不就是拍照么,也不是没拍过,等要开拍了,才知道这是一组以“同志”为主题的照片,陆讷一下子就愣住了,就有点儿不自在了,想说不拍了。他怎么说也是干艺术的,倒也不是保守,而是家里有那么大一只醋缸,他要真敢拍这种照,苏二明天就能烧了整个《iLook》大楼,顺便将陆讷挂城门暴尸。

摄影师也看出陆讷的为难,就给陆讷做思想工作,“其实就是一个特别单纯的目的,拍这样的照片就是为了让人了解这么个群体的存在,陆导,你要不放心,怕影响自己的形象,这样,咱们不拍你的脸行不行,你就过去跟时榆摆几个姿势,意思到了就行了,其他的咱们后期会处理好,保证没人认出是你——”

陈时榆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到这会儿,淡淡地笑了笑,笑容显得疲惫而惨淡,“是我没考虑周到,要不,算了吧?”

陆讷觉得自己有点儿太矫情了,反正也不拍脸,自己就一道具,有什么好在意的,今天拍不完,在场的人谁都甭想回去,这年头,要挣点儿生活资本,谁都不容易。站起来拍拍自己的脸,说:“行,拍吧,早点儿拍完大家都早点儿回去休息。”

因为说好了不拍陆讷的脸,也就省去了化妆的步骤,陆讷在服装师的帮助下,换了条牛仔裤,上身什么也没穿,就打了点儿粉。陈时榆已经等在那儿,下身也是一条牛仔裤,上身一件白色的工字背心,化了妆,让原本就出色的五官更加分明,每一笔,都像用裁纸刀精确裁出。这人真的是天生好相貌,可惜碰上陆讷,老在他戏里被硬生生弄得土得掉渣,真难为他了。

原本陆讷觉得问题不大,毕竟他跟陈时榆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小时候光屁股的样子也没少见,应该不会有尴尬放不开的情况,结果一站镜头前,前面还好,到后来就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

摄影师跨着腿端着相机不断地高喊,“陆导,去脱时榆的衣服,激烈一点儿,情绪,给我情绪,动物般最原始的欲望——对,这样,很好,两人靠近点儿,肢体,肢体接触,时榆,去扒陆导的裤子,对,把手插进去,用力,再用力,往下扯,眼神,炭火一样炙热的眼神,很好,就这样……”

就这么个场景,陆讷弄得一身汗,好在只有十几个造型,就换了场景,这回是在床上,拍两人靠床头抽烟的样子,被子堪堪盖住腰际,仅仅遮住重要的部位,陈时榆曲着一条腿仰头靠在床头,倾云吐雾,锋利的五官被薄薄的烟雾柔和忧郁,如同迷幻剂一般。

在相机的卡擦卡擦声中,他转过头来看陆讷,凤眼微微上挑,又犀利又媚惑,眼睛下仿佛有一种岩浆般灼热的感情要喷薄而出,他看着陆讷,嘴角一挑,眼神露骨。

陆讷的嘴唇被香烟熏得极其干涩,不由地舔了舔嘴唇,拧开了头,有点儿不自在。尽管知道这不过拍照的需要,但陆讷总觉得陈时榆的眼神里藏着点儿什么。

陈时榆并没有去逼迫陆讷,按照摄影师的要求越过陆讷的身体,去拿床头的柜的烟,两人的身体不可避免地接触,肌肤大面积地相贴,陈时榆表皮的温度传到陆讷身上,陆讷如同被贴了符纸的僵尸似的,一动不动地硬挺着。

直到摄影师喊了收工,陆讷立刻掀开被子,低头一声不吭地先套上了裤子,走到了阳台,点了根烟,慢慢地抽着。陈时榆也没说话,靠在门框上,就这么看着陆讷,过了好一会儿,他走过去,点了根烟,懒懒地支在阳台上,吐出一个烟圈,然后扭过头看陆讷,深情而赤裸。陆讷知道他在看自己,却当做不知道,微蹙着眉闷头抽烟。

咔嚓,相机声将两人的注意力同时引开,两人不由自主地转过头,看见摄影师端着相机笑着看他们,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刚刚那感觉太好了,太有feeling了,浑然天成。”

陆讷沉着脸走过去,陈时榆也不由自主地跟过去,摄影师以为他们要看照片,将相机递给他们,不断地赞美着——照片是黑白的,铁栏杆边,两个只穿着牛仔裤的男人,一人半边身子已经趴出栏杆,另一个人只是微微靠着,各自抽烟,楼下,是银河般的车流,两人之间虽然没有眼神交流,却有一种情绪如纤细的藤蔓茸茸地探出头来,既捉摸不定,又确切存在,既柔软无比,又固执如茎,心不在焉又闪闪烁烁。

陆讷看了一会儿,就把那照片给删了。摄影师的声音戛然而止,痛心疾首的呼号在陆讷沉默的脸色下偃旗息鼓,他不由地看了陈时榆一眼,陈时榆的脸色在一瞬间极其难看,然而马上又恢复如初了,好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陆讷一张照片一张照片地看过去,发现确实没有出现他的脸,很多甚至对他做了模糊处理,才把相机还给摄影师,说:“照片既然拍完了,我就回去了。”

陆讷情绪明显不高,跟陈时榆淡淡地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坐在车里,陆讷一根接着一根抽烟,心里像被一块大石头堵着似的。换了从前,陆讷绝对不会去想陈时榆对自己到底抱着怎么样的心情,他一直觉得他跟陈时榆就是一块儿长大的兄弟,艰难的时候能够互相扶持,至于以后飞黄腾达了,又会不会如上辈子那样走向陌路,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了。但是今天,他感觉到陈时榆的攻击性,他在向自己展露陆讷完全所不知道的一面。有个苏二的例子在前面,令他不得不怀疑陈时榆是否也对自己抱着那种心思。

这个猜想令陆讷非常难受,他甚至不愿意深想下去。拿着手机,慢慢地翻着号码薄,在苏二的名字上停下,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又把手机扔回了副座。重新点了一根烟,抽到一半,还是把手机拿了起来,盯着苏二的头像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按下去了。

响了没几声,电话就被接起来了。陆讷问:“睡了吗?”

“没。”他的回答很简洁,声音听起来也很清醒,不知道是电话里的关系还是怎么样,甚至有种杀伐决断的煞气。

“还在外面玩儿呢?”

“在你这儿呢。”

陆讷的心一软,像被一只手温柔地抚摸过,心里的郁气消散了点儿,连声音也是难得的柔和,“我在路上了,大概还有二十分钟的车程吧,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点儿?”

“不用了,你回来就成了。”

“那好吧,你等我。”

陆讷挂了电话,发动车子,虽然苏二说不用买什么,但陆讷还是绕了一趟给他买了一盒新出炉的蛋挞,这东西陆讷自己不爱吃,嫌太腻。也就苏二,外人看着各种高端大气,就跟活在小说里似的,私底下无赖又无耻,还特别爱吃这种只有小孩子喜欢的甜食。

凌晨一点,苏二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衣冠整齐,一张脸如同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似的,还在冒着寒气,黑色眼睛深处是一股隐忍的狠劲儿。他对面的茶几上,放着一只枣红色真皮的表盒。

自从陆讷的电影进入后期制作后,他就很少着家,天天窝在剪辑室里,偶尔回来一次,跟民工似的灰头土脸。苏二一开始还不乐意,三天两头地要叫陆讷出来玩儿,结果陆讷脾气比他还大,差点儿揭竿而起,破坏两人之间的安定团结。

后来苏二也就习惯了他的祖宗脾气,就自己玩自己的。几小时前,他还在李明义位于九龙湖的别墅打牌,那地方特别偏,连李明义爸妈也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偶尔一帮人也会到那儿玩,玩得再开反正也没人管。滕海还带了个特别清纯的学生妹,美术大学大三的学生,他们在那儿打牌,其他人带来的伴儿在另一边玩游戏,就她一个人文文气气地坐着看电视,电视上刚好播娱乐新闻,还邪门儿的又是陈时榆。

苏二一看他就烦,正想叫换台呢,有记者问:“最近经常看见你戴着这只手表,上次出席活动的时候也是,这次也是,是什么特别的人送的吗?”

陈时榆笑着打太极,“哈哈,你们真细心,没有啦,就是跟好朋友一块儿逛街的时候看到,我跟他都很喜欢,就买了,然后就一直戴着——我这是在给广告商打广告吗?他们是不是要付我广告费……”余下的话苏二一句也没听进去,就看见陈时榆特意举到镜头前的金灿灿的手表,心里一阵翻腾。牌局还没结束,他就离开了,回了陆讷的公寓就打开床头柜的抽屉,看到那只一模一样的庸俗地可笑的表,像被人一拳打在脸上,苏二的心微微抽搐,手指也在微微颤抖,他用力地捏着表盒,用力到差点儿把指甲掰断。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苏二就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得可怕,直到陆讷打电话过来。

第六十二章

因为绕了路,所以陆讷到家的时间比预期晚了点儿,开门进去,吓了一跳。客厅里就开了一盏落地灯,笼罩着沙发一角,苏二就坐在沙发上,身上穿着浅灰色的斜织纹的毛衣,交叠着双腿,大晚上的,也不说话,也不看电视,也不玩游戏,浑身散发着一股邪逼劲儿。陆讷觉得有点儿瘆人,将车钥匙放到玄关柜上,走过去把蛋挞放下,看了看苏二,问:“你干嘛呢?怎么空调也不开啊,不冷啊。”

一边说,一边拿遥控开了空调。在空调嗡嗡的启动声中,苏二扭过头,虚着眼睛瞧着陆讷,好像不经意地问:“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陆讷一愣,避重就轻答道,“配乐要重做,我过来帮朋友一个忙。”说着在苏二旁边坐下,一眼就看到了茶几上的表盒,还有点诧异,苏二怎么把这给找出来了?

苏二正观察他的表情呢,见此阴阳怪气地说:“什么朋友?别又是陈时榆吧?”

陆讷知道苏二不喜欢陈时榆,本来都已经刻意避开他的名字了,结果他还非要往上撞,弄得他一时答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

苏二一看这个情景,心火唿的一下就窜起来了,他妈陈时榆还真阴魂不散了,眼里就透出戾气来,“陆讷你行啊,背着我跟陈时榆勾勾搭搭,现在还真黏糊上了?”

陆讷眉头一皱,“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什么叫勾勾搭搭?”

苏二的嘴角往下撇,如同一根紧拉的弦,黑阗阗的眸子里射出凌厉凶狠的光,如同匕首一般,声音里都是冰渣,“想让我说话不那么难听,就别给我打着兄弟的幌子做难看的事儿啊,他妈瞎子都看出那小子对你心怀不轨,陆讷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装傻充愣?”

陆讷的心咯噔了一下,直到今天,他才对陈时榆的感情有了怀疑,如今被苏二赤裸裸地点出来,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有难受,有难堪,有不知所措,各种情绪五味杂陈堆积在心里,“苏二你有完没完?”不耐烦的语气里更多的却是只有陆讷自己知道的逃避。

“没完!”苏二瞬间像被点燃的炸药桶,语气里透着股死磕到底的阴狠劲儿。

陆讷也火了,唰的站起来,“那你他妈要我怎么办?”他的眼眶有点红,瞪着苏二,鼻翼翕合,“我跟他二十年的兄弟了,就因为这么个鸟事,我还得跟他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

苏二面罩寒霜,一声不吭,陆讷发完火,也有点后悔,过了好一会儿,缓下了语气,伸手去抱苏二,“不吵了行不行,睡觉。”

苏二奋力一挣,挣开了陆讷的手,用力一推,把陆讷推得往后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摔个屁墩儿。苏二冷笑一声,道,“陆讷别给我来这套,今天我把话撂这儿,陈时榆要敢再在背后暗戳戳地搞鬼,你要再敢跟他撕撸不清,就别怪我不客气。我不弄死他,我就不叫苏漾!”

陆讷从苏二平静的语气里读到了认真,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地没了,一阵一阵的凉意从脚底心窜起,很长时间,他既没说话,也没动作,然后他的嘴巴动了动,大概今晚抽了太多的烟,嘴里又干又苦,他有些意兴阑珊地说:“蛋挞,大概有点儿冷了,不想吃就扔了吧。”

他弯腰,拿起茶几上的表盒,自嘲地笑了笑,“这个,原本也是送你的,你不稀罕,算了。”他直起腰,转身走向门口,头也不回地说:“剪辑室那边还有事儿,我今晚睡那儿。”

陆讷刚打开门,就听见身后苏二的叫声,“陆讷——”

陆讷仿佛没有听到,咔嚓,门重新关上,从温暖的空调间里出来,楼道里的冷风呼啦啦地灌进脖子,带走身体的温度。

陆讷走进电梯,面无表情地盯着跳动的指示牌,直接下了地下一层,坐进车子驾驶座,打开表盒,金灿灿的手表映得他眼睛疼,啪,他又重新合上了盒子,随手扔到了副座。他一个人傻呆呆地在车里坐了好长时间,才启动车子。

剪辑室里还灯火通明,陆讷打开门稍稍愣了一下,两张凳子拼一块儿,上面放一张三隔板就成了简易的饭桌,桌上摆着三四个小菜,十来瓶啤酒,张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和配乐师对坐着,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得特起劲儿,看见陆讷,还挺兴奋,把陆讷拉过来就按旁边的凳子上,一手拧开了啤酒瓶盖儿,递给陆讷,大着舌头说:“来,来得正好,喝!”

陆讷接过啤酒,仰头就喝掉了大半瓶,冰凉的啤酒在仿佛将身子劈成了两半,陆讷怔怔到底望着虚空,耳边是张弛絮絮叨叨地抱怨,“老陆,你说,女人是不是不能惯,惯得她毛病……你说,干咱们这一行的,累死累活,回家吃不上一口热饭,还老被怀疑忠诚度,要这么不信任革命同志,当初干嘛找导演啊,你说是不是?”

张弛是喝高了,翻来覆去地就念叨那么几句,陆讷估摸着他也跟他家那口子闹意见,同是天涯沦落人,陆讷心里有点儿戚戚然,也不吭声,闷头喝酒,一瓶接着一瓶儿,喝得眼前都有重影了,所有的一切都跟镜花水月似的,一晃一晃的,就想起挺久远的事儿来,其实也不久远,也就大半年前的事儿,苏二赖着性子追他,现在想起来,好笑的事儿真是一串一串的,陆讷至今也没想明白,他是怎么跟苏二搅合到一起去的,也许冥冥中真有天注定这一说,某个点,某个心情,做了某件事,然后就产生了没有预料到的结果。但他知道,两个人在一块儿,肯定不是为了分开。

张弛开始唱歌,“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这世界将变成美好的明天……屁,都是屁,哪有那么多傻子上赶着给你献爱啊……”

陆讷的思绪又飘远了,又想起上辈子的事儿来,那么多人啊,走马灯似的在他面前溜过,虚虚实实,陆讷就思考起一些曾经困扰过他,后来又被他忘得干干净净的问题,比如他到底为什么会重生?他重生的意义在哪里。他觉得生命短暂,不能去复制上辈子的成功与失败,所以他选择拍电影,让自己每天都过得至少不烦。他爱过一个姑娘,后来又失去了她,但他觉得喜怒哀思悲恐惊,人生经验体会过了,也不后悔了。兜兜转转的,又想起苏二了,他好像是一个猛子扎进了这段感情的汪洋里,扎得太突然了,甚至有点儿突兀了,不经思考,用力过猛以至于差点儿都骨折了,到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陆讷再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剪辑室里的沙发上,张弛四仰八叉地躺在另一张沙发上,剪辑师背对着他在电脑前捣鼓,房间已经收拾干净了。房间里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头顶的日光灯散发着惨淡的光,陆讷抬起手腕,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一点了,掀开身上的薄毯,站起来,脑袋昏沉沉的,好像被人闷头打了一棍,忍着头痛,走到剪辑师后面弯腰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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