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属性:青梅竹马。忠犬仆人受,别扭主子攻。狗血虐。
误会?有。
喂血疗伤?有。
被虐到心死?有。
变态鬼畜吃飞醋?有。
小攻将小受逼得自尽?有。
等等等等,都有。
第一章
景洵一个不留神,自沙丘上直滚了下来。好不容易爬将起来,手肘上一阵钻心的疼,血洇过脏污的白衫,深深浅浅地透出来。
他不甚留意,目光只盯着远处一队停滞于风沙中的车马。
已有月余了。
从这支队伍出京开始他便一路追随,如今已入了沙漠的边沿。
他没有马,只能靠自己的双腿。幸而对方行进得慢,否则他一早便被甩下了。可即便如此,这许多时日下来,他的鞋子早磨成了破布,只好丢掉。如今双脚鲜血淋漓,早已分不清新伤旧伤,紫胀得甚是骇人。而且他无水无粮,再这么往沙漠深处走下去,只怕再无出来的那一天了。
狂风卷着他的衣衫打旋儿,他蹭掉脸边的沙子,只失神地望着那行人。
车队虽行得极慢,却是日夜兼程,从未停下来如此之久。远远望着,有许多人影围着车轿走动,似一群惶措的蚂蚁。
一个多月前,先王病重,五子夺嫡。四皇子最后得了传国玉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几个至亲兄弟连其同党一并斩草除根。尉迟大人是朝廷重臣,颇有德行威望,只因与九皇子微有牵连便也被降了职,发配边关。这队车马便是被贬谪的尉迟一家。
远去边城,穿过这片沙漠后尚需十日左右的光景,尉迟夫人却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尉迟家的独子尉迟岩铮十分清楚这一点。
刚刚进轿探望的时候,母亲已只剩最后一口气,抓着他的手嘱咐了后事,便双眼涣散,气息只出不入。
她竟到死也不能瞑目。
尉迟岩铮向着无垠大漠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几步,烈风刺目,竟是没有一滴眼泪。
母亲是极骄傲的人,待他之严苛不下于父亲。此番尉迟家败落,狠狠地刺伤了她的尊严,竟以至心病成疾,一路走来身子如山倒一般垮掉了,甚至临死还絮絮地念着,说家业败在了自己这一辈人手里,无颜去见列祖列宗,要岩铮务必重耀门楣,否则她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
摩挲着手中润腻的玉石,他却感到掌心被划烂了似的疼。这是母亲交给他的唯一遗物。
他忽然意识到,那个生他养他教给他做人之道的女人,今后再也见不到了。留下的,不过是这块冷冰冰的石头。
不知何时,几句对话飘入他的耳朵。
“快看那边!”
“哪边?”
“还能是哪儿?就是那个跟了我们一路的那个人,他走过来了!”
“你没看错?怪了,还真是!什么时候不来偏偏这时候来,还不快去叫侍卫!”
“哼,能凭双腿跟到这儿,还有口活气就够难得了,且看他走不走得到近前儿来,再说什么侍卫不侍卫的……”
尉迟岩铮转头,果然看到远远的一抹白色身影,自那茫茫的沙漠之上蹒跚走来,似乎随时都会被那浩瀚的金色吞噬一般。
这幅情景,竟如同一个虚幻的梦境。
岩铮只是面无表情,如雕塑的一般望着那人愈见清晰的身形。
而景洵在人群里辨认出尉迟岩铮的一瞬间,死水般的眼神一软,颤颤地险些掉下泪来。
他知道岩铮也在望着他。他的双腿依旧带动身体前行,心中却慌得厉害,怕那双打量着他的眼睛里写满了不信任,厌恶,甚至仇恨。
岩铮兀自把玩着手中的玉佩,一晃神的工夫,只觉得双脚一沉,低头看时,那人竟已爬到他脚边,抱着他的腿,俯跪在地不住地哭求。
岩铮也不甚在意,只觉得脑子里乌隆隆一片嘈杂,那人都说了些什么他也听不真切。
侧头看时,家眷正合力将母亲的尸身由车厢中抬出,尽量体面些地放在之前备好的白绸上。
脑中一瞬间的寂静无声之后,他终于捕捉到脚边人的只言片语:
“岩铮,我知错了,我求你不要赶我走……我没有地方可去,求你原谅我……是我不该乱说话,害得府上被牵连……我发誓,以后在外人面前我就当个哑巴,一个字也不说了!你怎么罚我都好,要我做什么都好,就是别赶我走……”
是景洵。
他全身污渍遍布,早已分不清是血还是泥,裸露的双足更是伤口狰狞,唯有脚腕稍能看出原本的白皙皮肉。
这种姿势岩铮看不见他的脸,只是胸口莫名涌起一股强烈的恶心,抬脚便用了十成力气将他踹到了一边。
景洵仰在地上,费了好大力气才撑起身子,一手捂着胸口,立时呕出一大口鲜血。
这么些时日以来,岩铮只知道他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却从未如此近距离地面对面过。
他瘦了许多,面色枯槁,鬓发凌乱,是岩铮从未见过的狼狈。往日他的眉眼神态清疏,如今也盛满了岩铮从未见过的愕然与绝望。
恨意翻涌而上,直冲脑顶,激得岩铮脑仁儿疼。看着景洵不住地擦拭嘴角的血渍,他仍不解气,不等景洵起身,几步上前,扯住他的衣襟,劈手便是几个耳光。
景洵被打得眼迸金星,又觉头皮一紧,竟被扯着头发离了地面,整个人被拖在地上走了好长一截。
当一切终于静止下来的时候,他睁开眼,眼前赫然是一张女子的青白面孔,双目圆睁,眼下和嘴唇一片乌紫。
待惊魂甫定,再细看时,才认出是尉迟夫人。一时间,景洵连气也忘了喘,僵了似的只盯着那张可怖的脸发呆。
岩铮的手仍扯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脸固定在女尸咫尺之处。
“景洵,你张开眼瞧仔细了,我尉迟家被你害到了什么地步!”
“夫人……”景洵迟疑着唤道。
“闭嘴!谁准你叫她!”岩铮的手指愈收愈紧,身体颤得如同风中枯叶,“你尚未记事就入了府了,想想这十多年来,我娘可有一日把你当下人对待过?我入宫侍读,我娘全当你是半个主子,也准你同去,你倒另择了高枝,攀上九皇子了!只可惜这高枝择错了,现下九皇子掉了脑袋,还不知在哪个乱葬岗躺着呢,你一人遭报不说,偏连累得我家破人亡!”岩铮太阳穴被锥子凿了似的疼,一把丢开景洵,以手扶额,嗤的一声冷笑,“现在你竟要我原谅你!”
景洵瘫坐在地,竟似丢了魂一般。
岩铮的冷笑转为苦笑,又道:“尉迟家受此奇耻大辱,娘连走的时候都不安心……”
闻言,景洵一扭身爬了起来,对着尸身磕了三个头,怔怔道:“我对不住夫人。岩铮,你杀了我吧。”
岩铮的心绪略微平复,只用眼角觑着他,眼神冻住似的冰冷,“杀了你?且不说脏了我的手,更是污了我娘在地下的一片清静!”
景洵不吱声,两眼一片荡然无物的空洞。
“你知道你该怎么做吗?”岩铮俯下身子望着他,“你应该活着,好好活着,活得长长久久,一辈子痛苦自责,至死方休!”
那一日残阳如血,鸿雁声断。
临别的时候,岩铮对他道:“你回去吧。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眼前。下次相遇,我定会杀了你。”
第二章
一别经年。
自搬到这极苦之地仅一年有余,岩铮的父亲因郁郁难欢,加以水土不服,激出了旧病,便也撒手人寰了。因着镇守边关的辅国大将军是父亲旧日相识,近些年来关外蛮族蠢蠢欲动,多次进犯,军中正是用人的关头,岩铮又习得一身好武艺,性子稳重,颇有韬略,便先是封了个昭武校尉,立功后又进了归德郎将,眼见着一步步爬了上去。
在沙场上,岩铮如鱼得水。
无亲无故,了无牵挂,更何况心中的戾气激起无底洞似的干渴,唯有鲜血可以平复三分。
午夜梦回,似乎仍能听到爹娘的声声嘱咐。青云当自致,何必求知音。岩铮,你要争气,你是尉迟家唯一的希望,你要光耀门庭,要垂名青史。
更偶尔的时候,他会想到景洵。
从记事起,他便和景洵形影不离。景洵是被卖到府里的,只因孩提时代的他对景洵过于偏爱,母亲才把景洵留到他身边,全当第二个儿子养着。
他们同吃同住,六岁一同入宫为众皇子侍读,七岁跟着一个师父习武。再长大些,他便不如幼年时那么依恋景洵了。记忆中景洵总是一副讨好的笑脸,怯怯地跟在他身后,唯恐惹他不痛快。而他少年时代的乐趣,却是变着花样地欺负景洵,偏要把他逗出眼泪来才罢休。
九皇子皇甫明的出现,重新唤醒了他对景洵的关注。
皇甫明生着一对虎牙,性子爽朗,是先帝最宠爱的幼子,最会哄人开心;他整日腻在景洵身边,有功课的日子要坐离景洵最近的位子,没功课的日子,得了空还要寻到他们府上,和景洵一处说些可有可无之事,便开心得什么似的。
说也奇怪,皇甫明越是对景洵好,岩铮就越是想欺负他,而岩铮越是欺负他,皇甫明便更是要对景洵好。以至于十五岁那年,皇甫明终于忍无可忍,指天说地地要去求父皇把景洵讨过来,早日脱离苦海。听完这句话,岩铮生平头一回产生了一种天灵盖被狠敲一下的感觉。
受了惊吓而不自知的岩铮,自然是把火气都撒到了景洵身上。
他把景洵拖到碧纱橱里,手探到他衣服里掐他的皮肉。外面陆续地还有人经过,景洵捂着嘴不敢叫,只是躲闪,衣裳和头发都乱了。
慢慢地,岩铮手上动作的味道就变了。
十五岁的少年已是初识人事,又最是血气方刚。岩铮只觉得景洵的皮肤好似剥了皮的桃子,触手凉滑,专等着人来大快朵颐。这么一想,他还真就把景洵吃干抹净了。
后来景洵大病一场,见到他就跟撞了鬼似的,连头都要蒙到被子里。再回想起皇甫明说的那番狠话,岩铮的心里便直打鼓。
为了挽救局势,岩铮破天荒觉得应该哄一哄景洵。太医来号脉,他在一边守着;丫鬟来送药,他在一边守着;景洵端起碗喝药,他也一瞬不瞬地盯着看,直盯得景洵浑身发毛。
憋了大半日,岩铮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句体贴话来:还疼吗?想要我帮你揉揉也不是不行……
噗的一声,景洵把口里的药全吐了。
之后九皇子来了,关着门不知在跟景洵嘀咕些什么。岩铮耳朵贴在门上纹丝不动,可一个字也听不清。
九皇子来了又去了。
他意识到这很可能是景洵在尉迟府上的最后一天了。
走到床边,他伸胳膊伸腿地扑到景洵身上,两手没轻没重地扯对方的脸:少打如意算盘!他想要你你便走得了吗?他爹是天子,天子也有升天的日子呢!我尉迟岩铮不把你原封不动地抢回来,名字就倒着写!
景洵被压得透不过气来,又被他满嘴胡话搅得脑袋发懵,好容易捋顺了舌头,才蚊子哼哼似的说道:我没有要走……
岩铮一僵。
你说什么?
我说我没想跟九皇子走……我告诉他我还是想留在这。
那……他怎么说?
他说……他说你总欺负我。他看不下去。可他还是听我的。
那你为什么要留下?
最后景洵回答了些什么,他已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自己从头到脚都畅快极了,于是把大病初愈的景洵再次吃干抹净。
在快感的驱使下,他不住地问身下的人:景洵,我们这辈子在一起,下辈子也在一起,还有下下辈子,你肯不肯?
……
更深佩冷,梦回人杳。似雾蒙花,如云漏月。
尉迟岩铮将碎发撩开,从床上撑起身子,睡意渐渐退去,神智也清醒起来。
他竟又做了这个梦。
梦里依旧是十五岁的年纪,碧纱橱依旧焕然若云霞,而景洵细白的胳膊勾着他的脖颈,头发纠缠着他的手指,口中不住发出痛极了的喘气声……
不用低头也知道,此时自己的下身鼓胀得有多么难看。
岩铮起身倒了一杯冷水,几口吞下。怔了片刻,随后自嘲一笑。
莫不是军中太寂寞,他竟然饥渴到这地步了不成?
就算那时他对景洵有那么几分情意,也不过是少不经事,为萌动的欲望找了一个出口罢了。而之后发生了太多事,早已把那几分情意也消磨干净了。
岩铮十六岁那年,先皇病重,太子偷穿龙袍触怒龙颜,被废黜不说,还被贬为布衣。四皇子得了传国玉玺,寻着各种由头,把剩下的一众兄弟杀的杀,逐的逐,只留下个无权无势、出身低贱的七弟,封了七襄王,协理朝政。
若是旁人便罢了,偏偏九皇子皇甫明在先帝面前最得宠,那四皇子便尤其恨毒了他,给他扣上个谋逆的罪名,势必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羽林骑来拖皇甫明走的时候,岩铮也在场。那不过是个寻常午后,他,景洵,皇甫明,还有另外几个大臣之子都在跟着老师练字。羽林骑的侍卫忽然踹门而入,直冲皇甫明而来。一看这架势,皇甫明顿时就明白了,也不挣扎,只是冷冷地笑。
岩铮见景洵的脸上血色尽褪,便赶忙从袖子底下抓住他的手腕,怕他做出什么傻事。可不等皇甫明被带出门去,景洵不知哪来的一股子力气,猛地便将岩铮的手甩开了。
他扑到那行人脚边,不住地磕头,求他们向四皇子禀明真相,放过皇甫明。皇甫明这才急红了眼,不住地叫着要景洵站起来,不要为这帮人脏了膝盖。
七皇子皇甫岚忽然出现在门边,屋内的喧闹戛然而止。
据说皇甫岚是长得最不像先帝的皇子了,他,还有他的胞妹,都和那婢女出身的母妃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只是他恰到好处地融了些男子的阳刚在那精致的五官里。
皇甫岚打量打量屋中情景,一双桃花眼眯了一眯,笑得春风和煦,说出的话却让人心中一寒:这家国啊,就怕败在乱臣贼子这四个字上。这奴才分明是逆贼的同党,来人,把他一并带了去!
景洵竟似没听见一样,就连被人架住胳膊拖走的时候也无甚反应,只是口里不住地念着,求四皇子开恩,放过九皇子吧,求四皇子开开恩……
那一日岩铮破天荒独自回了家,脑子里懵懵怔怔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下马的时候腿却忽的一软,眼前一黑便栽到了一团冷冰冰的云雾里。
这场寒热来得急又毒,额头上又碰出好大一个口子,一连数日岩铮只是睡睡醒醒,打着寒战什么也吃不下去,身上却被冷汗浸透了。噩梦里一忽儿是景洵的脸,一忽儿又是皇甫明的脸,眼里噙着血,却还不住地冲他笑。
待到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家里上上下下具被贴了封条,仆役也散去了大半,雇来的车马都收拾停当了,只等着最后一句话。他这才知道,在他神志不清的这些日子里,因为景洵被当做九皇子同党一事,父亲被降了职,要即刻发配边关;四皇子皇甫华已然称了帝,而皇甫明坐实了谋反的罪名,早早地在闹市街口掉了脑袋。
他到最后也没敢向任何人问起景洵。
父亲权高位重,照旧因为这么点干系被降了职;皇甫明乃是先帝最疼爱的幼子,照旧身首异处,弃尸荒野……景洵说破了天也不过是个下人,又最是死心眼直肠子的,他的下场,岩铮心底早就跟明镜似的了,只是绕着弯子不敢直想。
最后知道景洵还活着,已是上路半个月后的事了。
一行人赶了这么久的路,个个都行尸走肉似的很少做声。忽的就有人报,说后面一直跟着个穿白衣服的人,跟了大几个时辰了,也不追上来,也不肯被落下去,甚是古怪。岩铮不过是随意地望了一眼,登时就认出那是景洵。
母亲一路上闷在车轿里从未露过脸,闻言竟掀开一角车帘,把岩铮唤到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