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放弃，就是背叛了这份感情，背叛了他的家人！
之前还一片混沌的头脑逐渐清明起来。他总觉得自己像是忘记了什么，可却总是想不起来。
眉毛皱得快要打结了，程蔚翻来覆去地想，凡是他能想到的和现在的困境有关的东西都想了不止三遍。
倏地，脑子里炸开一道光。
——还有一个方法，用了这个方法，宸昼做再多事都是徒劳。
他咬了咬牙，双手再次握紧，面沉如水，缓缓地低下头。
章六十：咒术
宸昼带着翳鸟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悠哉地在椅子上坐下，翳鸟从他肩膀上飞起来在空中扑棱了两下翅膀，渐渐地一团白光包住了它，消散后，原本羽毛绚丽的鸟不见了，反倒有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站在地上，大大的眼睛弱弱地看着宸昼，小小的手笼在袖子里不敢伸出来。
宸昼走到他面前，将手掌放在他头上，闭上眼。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收回手，神情满意。
他的元神借着那半个赤子之心法力大有提升，不需多久便能再进一阶！
他对着这个孩子摆了摆手。孩子点点头，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并关上门。
一走出来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擎苍。他有些惊愕地张了张嘴巴，没有发出声音，扯着擎苍的袖子走了。
擎苍由他牵着，淡淡地问道：“他找你进去所为何事？”
“还不是元神，”孩子叹了口气，说话的语调完全不似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成熟，“有赤子之心，他又要进一阶了。”
擎苍反握住孩子的小手，“那你呢。”
“我？”孩子自嘲地笑了笑，“还不是那样。我的元神不知被他藏在何处，到如今仍是找不到，能保持孩童之身已不容易，更何况是恢复原样。”
擎苍不再说话。跟着他去到自己的房间。
孩子一进门便立刻问道：“那个孩子现在如何？”
“关在囚神牢中。”
“那里？他只是凡人而已，何必关在那里？”孩子的眉头皱起。
“他说要关在那里。”“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这个孩子又叹了口气，问道：“他的心脏呢？你上次那一剑……”
“无碍，”擎苍难得地微笑了一下，“依你所说，那一剑减缓他五感消失的速度。在抓他来的路上，我把他的声音恢复了。”
“那我就放心了，辛苦了”孩子给他倒了杯茶，“你最近如何？”
擎苍眼睛低了下去，复又抬起，看着他道：“找不到。”
“什么？”
“……你的元神。”
孩子的脸色一变，低喝道：“你怎会去找它！？若是被发现了，我们岂不是功亏一篑？”
擎苍握紧双拳，语气中略有不甘，“可你……”
“我这样都已这么久了，也不急于一时半会，”他往擎苍那里靠了靠，小手摸摸他的拳头，笑道：“眼下最重要的，便是不能让大哥践主神位。你不必担心我，我自能保护好自己。——发给西王母娘娘的密函她可收到了？”
擎苍点头道：“收到了。前些日子她给了那个凡人一道卷轴，不知是作何用的。”
“她自有她的打算，我们静观其变就可。”
孩子坐回椅子上，默默地看着桌面出神。
程蔚坐在地上，想着如何才能从这里逃出去。
他的眼睛看不见，只好通过摸的方法感知周围的环境。
他小心翼翼地在周围走了一圈，伸出手臂四处碰了碰。
墙壁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就是普通的石头墙壁，只是比起一般的石头更滑一些，上面有一些水，那么这个牢房就有可能是在地下。
刚才擎苍带自己来的时候，是从大殿向左一直走，走了很久之后下了一段楼梯，然后又走了一阵子才到了这个牢房。
程蔚回想着刚才的路线，重新认真地梳理了一遍。
向右走。一开始是密闭的空间所以没有空气流动的现象，也就没有风。走了很久，感受到了一阵大风，从西北方向刮来。也就是说，那是自己已经出了刚才的密闭空间——暂且称为大殿——去到了院落、花园或者回廊处。既然风刮的那么大，那么大概就是在院落或者花园中了。走了一会儿之后便感受不到风了，那么自己就是又进入了密闭空间，估计是那后面的房屋中。走进去了之后就开始下楼梯，空气湿度有些变大，满是湿漉漉的感觉，最后自己就到了牢房中。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程蔚歪着头，又把刚才的路线想了一遍。
——有个地方和建筑的整体风格完全不符！
除了那个地方，别的所有的路都是直道，除非是到了必须拐弯的地方，否则都是直的。只有那个地方，自己转了好几个弯。
监牢建在离宫殿很远的地方自己能够理解，可是那一处——估计是什么房屋之类的地方——也在很远的地方，和监牢离不了多远。在这种荒僻又恐怖还要关人的地方，为什么要建这个屋子？
程蔚正百思不得其解，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的回音。
那声音沉稳而缓慢，不似擎苍略快敏捷的步伐。
程蔚一惊，一下子想到了来者是谁，不自觉地往角落里靠了靠。
宸昼来到程蔚的牢房前，目光环视周围一圈，并不说话。
程蔚静静地站在那里，全身神经紧绷，不知道这个人要干什么。
“别害怕，”宸昼忽然说着，嗤笑了一声，“反正也活不了多久，又何必害怕？”
程蔚不回答，眼神空洞地望着声音发出的方位。
“牵机缕还真是有些难办。”
程蔚心里咯噔了一声，不自觉地呼唤起宸寰来。
“宸寰若是来了，我便有麻烦了。”
宸昼轻笑了一声，手掌在他面前挥了一下。
“……所以，不能让他知道你在此地。不过就算知道了，怕是他也无法到达吧。”
程蔚心一沉，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为何不说话，难道你已不能说了？”
程蔚不自觉地张开嘴想要质问，想到自己已经不能说话了，可声音竟奇迹般地自己冒了出来：“你刚才做了什么？”
“原来还能说啊——可惜。”宸昼转身欲走。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他并未停下脚步，边走边说道：“没什么，只是给你的这个牢房下了个小小的咒术而已。”
章六十一：叔叔
蛇山山麓。
山脚下的结界早已不是当初宸寰离开时所布置的结界了。现在的这个结界更加精密，要想找到破解之法和入口比原先不知难了多少。仅凭三个人，要在如此大的山麓下寻找，更是难上加难。
宸寰浮在空中，眉头紧锁，眼神在这一片来回巡视，想要找到关键之处以进入山中。
忽然，他耳边响起了程蔚的声音，正喊着他的名字。
他一阵惊诧，屏息凝神倾听着，只是他的声音没过一会儿便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后便再也没有响起过。
难道程蔚已经……？
宸寰摇了摇头，抛开这个想法，继续观察着结界。
天空中一道白云悠悠飘来，宸寰眼角处一道极难以察觉的光一闪而过。他以为是错觉并未在意，过了一会儿，又飘来了一大片云，那个小光点又出现了，转瞬即逝。
宸寰飞快地来到那个光点的位置，细致入微地看着，却看不见那个光点了。
他抬起头，眯着眼看着天上的云。白云慢悠悠地飘着，好似天下并无任何烦心事般得悠哉。
他张开嘴唇，轻轻地对着云吹了一口气，那云忽然快速地飘着，正好将日光挡住，山的这一片顿时暗了下来。
他又转过头仔细地观察这处的结界。别处的两个人看见云的异动立刻赶到了这里，宸珏看见宸寰正聚精会神地思考，便问道：“怎么了？此处不对？”
宸寰轻轻地嗯了一声，手附上结界，“刚才瞥见此处有个光点，现在却是找不到了。”
“你以云遮住太阳怎地还会有光点？”
“那光点就是没有日光时闪现的。”
“自身发光？”
另外两人一阵疑惑，也帮着一起找起来。
结界的两边景物没有任何不同，大树的枯枝从这边延展到那边，灰黄的土地犹如老人皴裂的皮肤铺陈过去。蛇山靠近西北，气候干旱冬夏季完全是两个极端。幸得这几日并未下雪，山麓处尚无积雪，山顶恐怕早已有了。
三人找了好一阵子却是一无所获。宸寰的声音有些低：“看来是我看错了，再去别处找找吧。”
他刚转过身去，郁格忽然叫住了他：“等等……你们来看看，这是什么？”
一堆干枯的杂草中，赫然藏着一只手，只是这只手早就变成了白骨，它的存在与这座仙山的氛围格格不入。手指不自然地蜷缩着，里面握着一粒小小的石头。
郁格看了一会儿，表情有些惊愕地道：“这是地府的石头，专用来布置地府的结界……怎会在此处？”
“估计是北峦，”宸珏道，“用这个石头，可以解结界吗？”
郁格点头，忽然依次咬破十个手指，口中念着咒语。十滴血液滴在那石头上，发出黑中带红的光。
“这结界只有地府之人才可破。我法力不如北峦……只好用此方法。”十指连心，借着心中的意念来破除结界，意念多强，传达出的力量便有多强。
结界处的景象突然开始扭曲变形，从中心处裂开道道裂纹，最后完全破裂。
宸寰伸出手去，可以通过原来被阻挡的地方——结界被解除了！
“多谢。我们走。”宸寰快速地说了一声，然后朝山上奔去。
郁格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前迈了一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宸珏见状赶紧上前扶住他，担忧道：“你没事吧？脸怎么这么白，是不是出事了？”
“无碍，”郁格轻轻地挣了下，没挣开她的手，只好道：“陈老师，我没事的，快走吧。”没想到北峦竟然如此厉害，刚才自己的心神差点被反噬，若不是意念足够强大，只怕自己也要撑不住！
“你真的没事？”陈珏踮起脚轻轻帮他抹去额头上的冷汗。
“没事……我哪有这么弱，好歹也是个男人。”郁格自嘲地笑了笑。
“那你能走吗？”
“……能。你放开我吧，不然会拖慢你们的速度。”
宸珏心里有些气，她忽然狠狠地捶了一下郁格的胸口。郁格没反应过来，一阵天翻地覆之后，发现自己……正被宸珏以公主抱的姿势抱在手上。
“陈、陈老师！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放我下来……”
“闭嘴！走路都走不动的人还要下来？——禁止反驳禁止反对！我就这样抱着你上去，给我抓牢！”
“啊？啊！——”
宸珏脚尖轻点地面，然后快速地飞了过去！
一间空阔宏大的房间内，只有一张木床。宸昼闭着眼，背靠后面冰冷的墙壁，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张木床上，不知是在冥想，亦或是在修炼。
倏地，他的眼皮跳了几下。
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容。
“地府也来人了？竟能破了结界……”
外面的擎苍面目表情地站着，目光平视前方，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擎苍。”里面传来宸昼的声音。
“属下在。”
“去东边看看。有两只小狼和一只小鬼蹿上来了。”
“……是。”语毕，擎苍便离开了房间。
宸昼呼出一口气，抛开心中杂念，继续沉默地坐着。
程蔚发现自己现在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听不见宸寰的声音了。一开始偶尔还能听见几声，现在却是完全没了声音。
如此，和外界唯一的交流机会就这样断了。
他有些沮丧，抱膝坐在角落处，又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
他正愁眉苦脸地想着别的出路，不远处忽然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他警惕地站起来。宸昼怎么又来了，烦不烦啊！
这次的脚步声又是另外一种风格，轻盈灵动，就像是小孩子的脚步。那人走了一阵，又跑了起来，啪嗒啪嗒地响着，回荡在长长的走道中。
他跑到监狱前，气喘吁吁地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程蔚有些纳闷，这人谁啊怎么一上来就问这个问题？
孩子见他不说话，惊道：“可是不能说话？但擎苍明明……那一剑也没用？”
什么“那一剑？”程蔚皱了皱眉，不想被他误会自己是个哑巴，只好勉强开口说道：“我没哑。你是谁？”
孩子放心地舒了一口气。程蔚虽然看不见，却不知为何觉得他一定是微笑着在讲话的。
“吾乃蛇山狼神，宸曦。”
程蔚惊讶地长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道：“叔、叔叔！？”
“不是‘叔叔叔’，是叔叔。”宸曦发出孩童独有的清脆笑声。
“你……”程蔚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怎么是个小孩子？你难道会驻颜术？”
他又笑了一声，“我的元神被大哥夺走了，只能保持孩童的模样。”
“啊？你现在这样基本没什么战斗值吧？”
宸曦歪过头想了想“战斗值”的意思，然后道：“差不多吧，毕竟是个孩子。”
叔叔大人啊这么关键的时刻你怎么能没有战斗值！宸寰他爹那么厉害之前还把他打得半死不活的光靠他一个肯定打不过啊！你的元神到底到哪去了啊！
宸曦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又道：“我也不知道大哥把它藏在哪了，我也很想知道啊。”
“……叔叔你怎么可以这么淡定。”程蔚撇了撇嘴。
宸曦笑了几声，即使是孩子的声音，他独有的潇洒和俊逸仍不减分毫，“既来之，则安之……你叫程蔚是吧。”
程蔚点点头。
“你过来些。”
程蔚内心疑惑，不敢走过去。
“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是来帮你的。”
程蔚内心打鼓，虽然感受到了对方语气中的诚意，却不敢完全相信，无奈地摸索了过去。
“蹲下来，我够不到——闭上眼。”
程蔚乖乖地蹲下来闭着眼，“叔叔大人，你要干嘛啊？”
宸曦笑而不答，小手附到程蔚的眼睛上。程蔚只觉眼睛传来一阵清凉的感觉，十分舒适。
“睁开吧。”
程蔚缓缓睁开。
眼前持续已久的混沌竟清晰了大半，虽然仍达不到正常情况时的清晰，但也能看见东西了，最起码大致细节可以看见了，就好比中度近视的人。
“叔、叔叔，你好厉害！”
“我法力不够，无法完全恢复，只能帮到此。”
“没事没事，能看见就行！”
“不过你仍要继续假装看不见的，否则恐有不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