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倒没想到七阁会找上慕白居，也没想到白十六会找到凤尾舒兰。凤尾舒兰是一味传说中的花药，他自然是听过寻过，但早已放弃了，他已经过了那种为了生命而拼搏的年纪，也早已经没了对奇迹的期盼，但没想到奇迹却在他最最死心的时候出现了。
黑刀怔了怔，他大概是没想到唐晚照会这么直接，慕白居的确找到了凤尾舒兰，也打算用凤尾舒兰引诱唐晚照，看样子这个诱饵似乎效果很好，唐晚照自愿上钩了。
“佐师这么说的意思是？”黑刀沉住气问。
唐晚照笑笑，“不用跟我做什么门面功夫了，我知道白十六想做什么，五年前他设下计谋整垮了唐门，害得唐风一病不起唐四对他心生怨恨，没想到自己也陷了进去。他爱上唐四，自然对唐门也有愧疚，所以他其实是想替唐四摆脱唐门的束缚，再由慕白居插手重整唐门，我说的对吗？”唐晚照推动车轮，慢慢移到黑刀对面。说这些话时他一直眉眼带笑，似乎自己跟唐门毫无干系一样，一看便能瞧透他着实是对唐门无情的。
黑刀昂起头，听人这样揭露自家主子的嘴脸心里真是不舒服，黑刀愚忠，所以最恨人评价白十六的不是，他皱起眉头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唐晚照早料到黑刀的反应，讥笑：“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一点没变，依旧是白十六的一条忠犬，这一点我倒挺欣赏你。”唐晚照收回笑意，正色起来，“行了，闲话不多说，这一次又给他算准了，给我凤尾舒兰，我放手让慕白居插入其中。”
黑刀挑眉，“佐师此言差矣啊，”他语气凉凉，心有不爽，“我看这情势倒是佐师算准了我们会求你，没错，少主是跟我说了凤尾舒兰的下落，希望能用这个消息换来佐师的合作，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
唐晚照沉下脸，“你这是跟我摆谱？白十六的命令你会不从？”
“佐师，你应该知道我黑刀，我一向认死理。少主想要四爷自由，整顿唐门可以，毁了唐门也可以，黑刀不才，手下十八斋弟子应该能胜此任。”黑刀阴笑。
“好大口气！”唐晚照重重拍了下轮椅，一脸霜色。
“我说话不止是靠口气，也是脾气，佐师若是以这样一副姿态谈合作，恕我不能迁就，告辞了！”黑刀倏地起身，身后一干弟子跟着站起，眼看着就要走人。
“站住！”唐晚照压下火气，努力缓下口气，“方才是我失态，还请三当家不要介怀。”
唐晚照是个傲脾气的人，让他这样自找台阶已经是不容易，黑刀本来也不抱希望，不过，看来凤尾舒兰对唐晚照真的很重要。
既然人家都认了错，也没必要小气吧啦的固执下去，黑刀倒是释怀的很，唐晚照留他，他又给面子的坐下了。
“看来佐师在来之前已经想清楚了，你倒比我还担心这个合作？”这下轮到黑刀讥笑他了。
唐晚照咬牙，忍着不发火，“没错，在我眼里，唐门生死比不上我自身重要，它早对我无情无义，我何必为它卖力。”
“所以你放任唐氏族人闹出命案？”
唐晚照一脸怪异的看着黑刀，“命案可不是我想闹出就闹出的，你别把我想的太过无情，死的可是我的侄子。”
黑刀一脸不信任，“你放由慕白居插手不算无情？”
“那也是对唐门无情，况且，你们不是答应了七位阁主找出真凶么？”唐晚照端起面前的茶盏，态度也和缓起来。
“……”黑刀缄默。
答应七个阁主的是白十六，黑刀当然相信以白十六的智商找个什么杀人犯易如反掌，但是现在白十六把事情交给了自己，这可就难了，他向来不是什么神探的料。黑刀看了看身旁的上官云飞，安下心：“咳，关于这件事，我特意请了枫叶山庄的上官公子。”
总算轮到我了……上官云飞摇头晃脑的听了一阵，听到自己的名字一个激灵，面上扯出惯有的神棍式微笑。
“霜染鸦枫迎日醉，寒冲泾水带冰流，枫叶山庄上官云飞，今日得见唐门佐师，真是三生有幸。”上官云飞颔首拱拳，一派温文尔雅。
第18章：念落冉阳
“霜染鸦枫迎日醉，寒冲泾水带冰流，枫叶山庄上官云飞，今日得见唐门佐师，真是三生有幸。”上官云飞颔首拱拳，一派温文尔雅。
在场众人除了唐晚照，皆是泛起鸡皮疙瘩。
枫叶山庄便如其名字一般，庄内人喜爱枫叶，凡踏入江湖皆喜爱用一句有关枫的诗句做名号，人未到词先念出，让人远远就晓得：哦！神棍上官家的来了……
自诩风流，时常舞文弄墨，做出一副翩翩佳公子的做派，有人说上官家这是在装模做样叫人恶心，有人却偏偏喜欢他们那一套装模做样，而唐晚照，无疑是后者。
“上官家！”唐晚照眼睛一亮，“霜染鸦枫迎日醉，寒冲泾水带冰流……”唐晚照沉思一阵，“原是枫叶山庄的二公子，久仰！”
上官云飞面上宠辱不惊，“佐师知道我？”
“自然，五个月前清溪镇清风寨外，上官公子机智破解清风寨二寨主死因，那大寨主才将拦路劫走的几名人质放出，在下便是那人质之一。”唐晚照驱动车轮后退一步，拱手道：“晚照当时身患有病来不及向恩人道谢，救命之恩请受我一拜。”说着便想下轮椅行礼。
上官云飞心里抽搐：……还真是巧了……
面上却做惊惶一片，“不敢不敢，佐师礼重了，在下也不过是为求自保。”急急忙忙上前阻止唐晚照的谢礼。
唐晚照顺势抓住上官云飞的手，“枫叶山庄以占卜、机关、智虑、遣兵调阵之法闻名遐迩，向来不涉足武林纷争，只为朝廷效力，上官家更是德高望重之族，你？怎么会？”望向黑刀，眼里一片疑惑。
枫叶山庄在武林中也是十分有威望的，上官家乃是官室子弟名门望族，但机关占卜之道向来被推崇为江湖之术，百晓生的机关榜上枫叶山庄名列第三。上官子弟在京城衙门皆是担任红门捕快之类的职位，与江湖人士接触频繁，并且屡破江湖奇案，因此枫叶山庄虽不以江湖人自居，却被武林人士敬畏。
唐晚照十分奇怪，枫叶山庄的二公子怎么会代替慕白居来破解这个案子。
上官云飞微微一笑，“啊，是这样的，因为……嗯，因为……”饶是他心思多磨也想不出到底是因为什么，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一听说黑刀要借人，连想都没想就点头，顺带把正好在场的自己推了出去。
按理说……这不该啊！
“原因不足为外人道，这是慕白居跟枫叶山庄的事，这个你不用关心，你该考虑的是上官云飞能否胜任这个任务。”黑刀插嘴道。
唐晚照用疑惑的眼神来回看了两人几眼，最后还是点头，“上官公子的能力我自然信任。”
黑刀拍手，“那好！”转身将上官云飞推上前，“既然这样，那上官云飞就留下帮你破案。”
唐晚照又是纳闷，“那你呢？你不留着？”
上官云飞同样疑惑，小声问：“你不是吧黑刀兄，我留下？我人生地不熟的你就留我一个人啊，你要去干嘛？”
黑刀没理会上官云飞的不满，见唐晚照不反对，松了口气，答：“实话跟你说了吧，唐门的事至始至终我都没想插足，不过既然少主希望这件事能完美落幕，我想，应该有人比我更适合做这个收尾的工作。”
“哦？”唐晚照眯起眼，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黑刀阴沉一笑，“佐师同样对唐门无情，但有一个人跟你一样，即对这里无情，又不希望唐门衰败，而且，他也有足够的能力整顿唐门。”
“你说的是？”唐晚照问出这句话时心里就有了答案，心想自己的预感果然正确，不过仅仅是犹豫了一秒就释然了。
“弈桐川。”
名字被念出之后，屋内沉寂下来，连身为外人的上官云飞和莫最可都惊诧起来。
弈桐川——
川门首领！唐门叛逆！昔日唐氏十六阁伏门之神话！
在十六阁没有叛离前，江湖上还没有弈桐川这个人，因为那个时候十六位阁主只准用代号在江湖行事。这其中，唐四的剑法、唐五的阴狠、唐十二的暗器在江湖上都是被传得神乎其技，但最最出名的，便是唐九！
唐门每一个阁都有一个特色，有的精于搜集信息，有的擅长武功暗器，而唐九，则是一个全才。无论是头脑城府胸襟气度或是武功点穴十八般兵器，皆是样样精通，所以这样一个人，就算没有白十六的带头，他日也同样会叛离唐门，因为谁都看得出他绝不是一个甘心为他人做嫁衣裳的男人。
理所应当的叛离唐门后，唐九恢复了原本的名姓，便是今日的弈桐川。而后，又建立川门与唐门比邻对立。奇怪的是弈桐川对唐门有着莫名的仇恨和执着，多少年苦心经营将川门在江湖上立足，有了可以比肩唐门的实力，但他却一心想要吞并唐门，所以借机发难引起变动，埋伏了多年的势力一呼响应直捣唐氏宗祠，就在最后一刻黑刀带着慕白居的人马赶来。
之后川门、唐门、慕白居三者之间展开了长达两年的拉锯战，每当川门或者是唐门哪一方气势稍盛，慕白居都会从中插一脚，企图维持双方的“和睦相处”。
而长期的针对结果就是使得两个门派都损兵折将，所以五年之前发生了牧野一战，那一次双方都是倾尽全力想要彻底结束这场争斗，要么唐门被川门吞并，要么川门消失！
可惜最后还是被慕白居插了一脚。
川门大受重创，白十六念与弈桐川的交情借下巨债帮助弈桐川迁离北蜇，而唐门则欠下慕白居一个大人情。当时唐风已经有病弱的趋势，因此想要将唐门送与白十六，却被唐氏一族否决，因此唐氏一族更加忌惮白十六，又爱又恨情感复杂。
所以唐风这一死，唐氏其实是松了口气，这就代表着昔日唐门和慕白居之间的恩怨情仇可以告一段落，而唐氏的掌权危机也随之解除，可惜又带来了新一轮的阁门对立危机。
阁门制度是昔日唐氏十六阁伏门门主制约属下十六个阁门的关键所在，这一制度大大的便利了唐氏族人，对十六阁来说是十分严苛而且缺少人性。支撑这一制度的关键就是十六位阁主的忠心，昔日的唐氏十六阁伏门是因为有着血缘关系因此建立了长久的忠心，但随着时间推逝，血缘淡化甚至不存在之后，弊端越加显露。
随着十六阁逐日发展壮大，唐氏族人却日益衰落下去。唐风其实早就认识到这一点，所以在白十六和弈桐川先后叛离时并没有多加阻止，并不是单纯的因为喜欢白十六。弈桐川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想的并不是整垮唐门而是想要重整。白十六更是明白，所以他的多次插足并不是为了谁好，而是想要抑制唐门川门的合并，可惜大多数人没有看清这一点。
于是，唐风死了，最后一个维系阁门制度的首领消失，剩下的七个阁主各有想法。而唐氏族人却依旧为争门主之位勾心斗角，慕白居蠢蠢欲动，川门远离北蜇一时难以插足。这个时候若是白十六稍加挑拨，唐氏一族不动自垮，而七位阁主恐怕也会相继叛离。届时，名震北蜇的第一门便不复存在，慕白居就能不费一兵一卒轻易的抹杀“嫡出唐门”这一历史，成为第一个势力渗透北蜇、西漠、中原、江南和东虞地区的门派，到时就算他再怎么声明自己不是江湖人，也没人敢再拂他的颜面。
之前的白十六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冷眼旁观，但现在又对黑刀下达“完美落幕”的命令，却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而且，依弈桐川对唐门的执着，恐怕让他再次涉足北蜇，对唐门来说更是一个大的变故了。
“你说弈桐川，我没听错吧，那可是差点整垮了唐门的叛徒。”唐晚照故作惊诧，心里却将这些利害关系想了个透彻，却又不知道这到底是白十六的意思还是黑刀擅作主张。
黑刀解答了他的疑惑，“这是少主的意思。”
唐晚照吸口气。
让弈桐川来插足唐门，外人看来好像是给唐门引火上身招来一个大麻烦，但是少数真正了解弈桐川的聪明人却明白，唐氏一族是完蛋了，但是唐门恐怕又要活了！
唐晚照正是那少数聪明人中的一个，不过打死他都不相信白十六会有那么好心？
可惜黑刀不是个聪明人，并不了解这些乱七八糟的阴谋，他只当唐晚照是不能接受弈桐川，也不多做解释，淡淡道：“少主只说唐门若是撑不过去便去找弈桐川，唐门的事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理，所以早日找到弈桐川才是正经。”黑刀在唐门也呆了十几年，早深恶痛绝，后来因为白十六又多次跟唐门扯上关系，每次都是脸色臭臭心情不佳，能早点解脱对他来说真是最佳选择。他巴不得唐门散了去，所以白十六下达这个命令的时候他真是庆幸极了，想着不如直接推给弈桐川算了。
同样不理解内幕的上官云飞和莫最可默默念到：白十六这一招可真够狠，让唐门的死对头插手，唐门这下真是彻底完蛋。
两人显然忘记了自己也被卷入其中。
黑刀交代完之后也不等唐晚照再给反应，抱拳就要走。
唐晚照急忙反应过来，“你这么一走，凤尾舒兰我找谁要？”
他倒是时刻记得这一茬，黑刀顿了顿，又好像遇到什么麻烦似的皱起眉，“你也知道凤尾舒兰的花期短暂而且很难采到，少主只是把凤尾舒兰的生长地点告诉了我，想要采的话……”
“这我可不管，反正我是答应跟你们狼狈为女干了，你得把东西给我我才能点头，怎么采是你的事。”唐晚照自然知道凤尾舒兰难得，单纯知道地点自己也不一定能采回来，所以当然不能这么轻易放过黑刀。
黑刀纠结了一阵，扫到身后藏的严实的莫最可，嘴角一勾，答应了，“可以，上官留下，找到弈桐川之后自会亲自去南海为佐师带回凤尾舒兰。”
“哼，为什么不是先带回凤尾舒兰再去找弈桐川！”唐晚照心里不平衡。
黑刀又一次确认了凤尾舒兰对唐晚照的重要性，“现在可是隆冬，先不说北蜇南海的距离遥远，便是我去了花期也没到。”
唐晚照想了想，觉得白十六也不至于拿这种事来哄他，勉强相信黑刀的说辞，“好，若是白十六骗了我，我自有办法让他下半辈子不得安宁。”他说的阴狠。
黑刀挑眉，不理睬这样的下马威，转身就走了。
唐晚照气结，在身后大叫着：“别忘记你的诺言！”语气中带着一丝脆弱。
随着人群走在后面的莫最可听到这声音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那人坐在轮椅上一脸落寞的盯着自己的双腿，上官云飞陪在身旁不知说些什么，唐晚照抬起头冲他露出一个笑脸。看到这一幕，莫最可突然就想起了已经死去的落冉阳。
落冉阳，你最爱的那个人还在坚强的活着，而你为什么就那么轻易的死了呢。莫最可叹了口气，莫名的感伤起来。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