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戈(总攻 2)——火棘子

作者:火棘子  录入:03-03

回到营地,惊魂未定,心噗通噗通的跳得山响。迟衡咕咚咕咚喝了半壶水。一抹嘴,忍俊不禁嘲笑:“岑破荆,你有出息没有?三番五次跑去撩拨人家,等终于撩拨出来了,还被人戳了一枪,还打不过就跑,丢人啊!”

岑破荆脱了衣裳,将伤处弄干净,不以为然:“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钓鱼。”

“谁钓谁还不知道呢!”

“呵,你以为我打不过他呀,地上积雪不敢放开了打而已。较量这么几次,崔子侯的底细我摸都七七八八了。他虽然枪法很娴熟,就是欠一点狠,所以护身有余,进攻不足。以他的本事,要有曲央的那股狠劲,我早不知被挑下马多少次了。”岑破荆咧嘴一笑,“纨绔子弟,养尊处优狠不起来。”

“小心阴沟里翻船!”

“翻哪个阴沟,我也不会翻在那里!”

见岑破荆胸有成竹,心想他一定是有什么计划,迟衡没多说,掀开被子睡觉。天冷,寒风呼呼的吹,像要将营帐掀掉一般。等岑破荆也躺下了,迟衡问:“朗将为什么又去了京城?”

“每攻下一个城,他就必须回京城一趟向皇帝汇报。去年刚攻下炻州时诏令就来了,他一直推脱炻州不稳,这次大概是推不了了。”

朗将最烦的就是诏令。

今年春天见朗将从京城回来,就是一副很郁卒的样子,三句两句差点和霍斥谈崩了。迟衡掰指头一算:“朗将去京城半个多月了吧?没什么事该回来了吧?”

岑破荆挑眉:“哪没什么事?朝廷里是个拿权的都来找他的事了!我听梁胡子说过,他每回去一次都得大吵一番,和朝廷的文臣武将吵,和他哥颜王也吵,有一次甚至顶撞了皇帝,挨了几十板子。所以,朗将最讨厌回京,也没办法——一家老小都在京城。就当正好回去过年,少说也得年后回来吧!”

迟衡唔了一声,想起郎将说的大家族,再没说话。

枕着记忆慢慢入眠。

次日,雪后初霁,天色一片晴好。雪已经出现融化的迹象,有些地湿湿的,岑破荆又兴致勃勃挑衅去了。

迟衡没跟去。

因为古照川让他和温云白留下,好好商讨一下如何攻城。已耗了好几天,如果崔子侯一直厚着脸皮当缩头乌龟,吃亏的还是颜王军。如今雪停,援兵必然会源源不断地到来。

火攻、水攻、围攻,均是很不适用。

古照川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现在咱们现在到了下之下,攻城,还一无所有。诱歼的话,崔子侯根本不吃激将这一套。”

迟衡何尝不知道。

“不攻下渔水城又进不去垒州,进退维谷,咱们得想想,怎么样瓦解崔子侯,或者怎么样突破渔水城的高墙。”古照川看了看迟衡,“我就先抛砖引玉。如果咱们撤一些兵,佯装攻击别处,留下势均力敌的兵马,崔子侯说不定会出来。”

迟衡道:“这样,兵士很容易疲乏,且天气寒冷,易引起兵怨。”

古照川又说:“攻而不围,围而不攻。咱们就围着,然后将前来援助的兵士全部击退,渔水作为一个孤城,撑不住了自然会出战。但不知道崔子侯到底能撑多久,说不定咱们先耗不起呢。”

垒州一向平安,肯定积蓄不少。

三人正抓耳挠腮之际,忽然快报传来,那传令兵急促促地来报:“岑都统被崔子侯生擒了!”

迟衡惊了。

生擒?

崔子侯能把岑破荆生擒了?他知道岑破荆急于求胜,他也知道崔子侯并不弱,但无论如何都是势均力敌,岑破荆怎么会轻易就被生擒了呢?

听传令兵说来,原来是崔子侯使了个诈,诱岑破荆到了一个上面覆盖薄雪的陷阱里,然后岑破荆扑通一声下去了,容越跑去救,没救成。

迟衡立刻拿起刀,又急又郁闷:“就让破荆别太得意张狂,这下可长教训,崔子侯还真是阴险,他肯定早摸透了岑破荆的求胜心切,瞅准了今天他没防备。”

古照川及时阻拦了他:“迟衡别着急,岑破荆是主将,强要也要不回来,崔子侯也不会轻易和你战的。”

迟衡勉强冷静。

“崔子侯将主将抓住,他肯定会借机要挟,无外乎就是令咱们撤离垒州领地,不如将计就计。首先,与他约定撤兵;其次,约定交换俘虏——你立刻令人将母子县的重要俘虏押过来;再次,你这番交涉,肯定要交战一番,咱们要显得士气低落,群龙无首,让他放低戒备。”古照川倒是冷静得不像话,毕竟,岑破荆于他来说,只是盟军的将领而已。

没等冷静下来就听见一阵喧哗声,迟衡等人出去一看,是容越领着众兵士冲回来了。

容越气得够呛,直骂崔子侯卑鄙无耻。

在岑破荆跌入陷阱之后,容越急忙飞马去救,就在那时城墙上忽然密密麻麻射下一堆箭,原来崔子侯早命人埋伏在城墙之上,专等机会射杀颜王军兵士。另一边城门忽开飞出一堆人马,猝不及防。又要对付上边,又要应付下边,两相恶战之后容越勉强带着一半兵士回来了。

容越才回来,就有来使送信来了。

不退兵,就斩将。

看来这一天崔子侯筹谋很久了。

霍斥与古照川因为是“乱军之首”,不方便出面,迟衡点了一千精兵,与容越一同披挂上阵。只一千人,又是来商谈的,渔水城门大开。骑马最前边的依旧是崔子侯,很难得地浮现一丝笑:“迟副都统,是你们侵扰在前,本将先礼后兵,还请退兵,否则……”

迟衡二话没说,抡起大刀就看过去。

二人战了五六十个来回,迟衡一则气急攻心,二则心有顾虑,三则有意显露怯意,很快落了下风。崔子侯一个长枪过来,迟衡径直滚落下马。

崔子侯连刺了几枪,迟衡虽狼狈,立于地上飞舞大刀抵挡。

崔子侯见状讨不了便宜,策马回阵。

一阵击鼓之后,听见城墙上传来了一阵异响和渔水城兵士们的轰然倒彩声。顺着崔子侯胜利在握的目光看过去,高墙之上,迟衡看见岑破荆很狼狈地被绑在一根结实的木棍之上,手缠在背后,嘴里骂骂咧咧的。

高高的城墙之上,只需崔子侯一个命令,他就可能命丧黄泉。

只听见声音洪亮的渔水城兵士大声喊:“迟副都统,限你今晚子时,退后一百里,倘若不退兵,岑都统立刻人头落地了。”

崔子侯很满意地收获到了迟衡的惶恐不安。

狼狈地骑回马上,迟衡下令撤退。

一天之内连遭两败,容越怒了:“撤什么撤,我去与崔子侯比试两下,就不信他的枪法这么厉害,还没人能制住他了。”

迟衡拉住了他,好笑又好气:“你是想让岑破荆享年十九岁啊!”

第一百零一章

领兵回到营帐后,迟衡立刻着手撤兵事宜,将人员一一分派好,正要分批开撤。

霍斥闻讯过来,见他分派任务,劈头盖脸怒斥:“什么都没想好就撤,你这是视带兵如儿戏!准备怎么撤?现在这天气恶劣,兵士一动会怎么你想过吗?再说仓促撤兵最容易中招,你能保证崔子侯不会在哪里忽然冒出来吗?最主要是,撤兵容易,呼啦一声就撤了。撤完呢?撤完之后怎么办?这么多兵士往哪里去?撤出渔水城?还是撤出垒城?”

越说越激愤。

迟衡辩解:“我也不想那么急,可万一崔子侯给岑破荆添上两刀,说什么都迟了。”

“即使这样也绝不能仓促。”

“你说现在怎么办?不撤保不住会做出什么来。”迟衡有点恼火,霍斥及古照川始终都是静观其变的,他们是见机行事,哪里知道自己心急如焚。

“那你也要想清楚怎么撤?这能胡来乱来?你这呼啦一声兵全出来了,谁知道渔水山上会不会突然冲下千军万马来!”霍斥也恼火了,“当初领兵到这里来,为的是什么;现在说撤就撤,这几万兵士又不是泥人你能随便甩。”

说着说着,两人就吼开了。

古照川将霍斥拦住,一边劝一边拉回营帐。

迟衡一人在一旁生闷气,过了会儿温云白过来,将他劝了几句,大概是以大局为重等等,撤兵之事虽急,也不能草率。并说他已修书一封,可给崔子侯送过去,同意撤兵,如此一来,崔子侯应不会伤岑破荆。

迟衡点头,让他自行安排。

思量了一会儿,迟衡也没有下撤兵的命令,而是令颜王军的各个带兵首领严阵以待。所幸的是,因云白的修书,崔子侯那边没有再下战令。

天色已晚,迟衡闷闷地睡下了。

满是焦虑肯定睡不着,从来没遇过这事,想到岑破荆在他们手里,心都跟火烧一样辗转反侧。夜深风静,迟衡忽然听见很轻微的异响,心中一动,立刻贴在地面。

不听不打紧,一听就跳了起来。

分明是快马的声音,他的听力极好,十有八九差不了,辨清那方向,再一思索,确定无疑,是粮仓那边传来的——有人来袭粮仓了,看来崔子侯准备乱上添乱!

迟衡当机立断,将容越等人叫起,当即令他领兵埋伏在粮仓附近,自己领兵埋伏在一里之外,另有两个校尉领两支二十人队伍两面夹击。

且说风高月黑,渔水城的一个副将领着数百人悄然来袭,绕过了好些障碍,见颜王军竟然毫无反应,不由得欣喜万分,来到堆粮之地,正要放火,忽然听见鼓声大作,快箭骤然从四面八方射过来,数个兵士应声倒下。副将一惊,举目望去,火把之下容越骑在高头大马上,叉腰大笑:“等的就是你!”

副将大惊,知道中计,奋力抵挡并下令撤退。

退又谈何容易,虽然粮仓外地势平坦,总算逃出了容越的追击。可一出即又听见马蹄飞奔,两支队伍左右夹击,全是长弩长枪,乱箭如雨。

如此一来,等逃离夹击之后,已经折兵大半,等副将奔出一里之外,原以为逃出升天,想不到还没等松口气停歇一下,就见前方小山坡处,有一点火光,树木葱郁。

一行人奔到那里,出奇的安静,连鸟儿都没有惊醒。

将领忽然背后一阵凉风,心想不妙。

果然才一转眼,火把忽然大亮,将领打眼一看,心彻底凉了。

眼前,迟衡牵着马,面无表情地看着这逃亡的一众人,举着他那大刀,下令:“杀!”

快马如刀!黑兵压云!

郁积了许久怨愤的颜王军兵士席卷而来,英勇无敌,刹那间,兵戈相见煞气漫天。个中豪迈悲壮不必多言,可怜伤残一片,无一得逃,迟衡看着一个个的俘虏:“收兵!”

这一战干净利落。

半个时辰不到,复归宁静。

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迟衡令众兵士歇息。其时天冷,寒风冷飕飕的,刮在脸上都僵硬了。他也没觉得冷,一人骑着马在营帐周围巡视,说是巡视,不如说是散心。这一战固然胜了,也不能改变要撤兵的命运。

他很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被崔子侯牵着鼻子走了。

霍斥说的对,太仓促了。

可是不照做的话,万一崔子侯真的下令将岑破荆砍个手砍个脚,又该怎么办呢?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暗夜里,寒风萧瑟,黑树簌簌。

迟衡骑着马信步走着,渐渐地远离了营帐,走到了一处必经之路上,遥望天际寥寥三四颗星辰,光芒微弱。

劲风袭过,他忽然又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这个声音是清清脆脆、一场清晰、且是只有一匹马的马蹄声,三更半夜,来的又是谁呢?

迟衡鞭马上前,不急不缓地迎过去。

那人大概也听到马蹄声,行进放缓了,在前方大约三丈远。两人对视着。天黑,无月,迟衡只能看清那人穿着黑色的裘衣,戴一顶范阳笠,将脸遮住了,马却没停,慢慢地走近。

是敌是友?

雪夜而来看这架势像敌人,但身上那么安静的却没有杀气。

迟衡略一迟疑,忽然一道光芒闪过。他连忙抬刀一挡,叮的一声脆响响破云际,光芒倏然回去——方才的一刹那,迟衡看的分明,那人使的原来是云钩。不知是用什么打制而成,夜里仍十分明亮,钩心钩魄,转得飞快。

迟衡鞭马而上。

二话没说,挥刀就砍。

那人动作极为娴熟,云钩使得像旋风一样团团地围在迟衡身边,收放有度。除了攻击,那人的闪躲亦极为矫健,迟衡数刀下去,连他的衣边都没沾上。

高手只需三招,即可看出端倪。

好武艺,迟衡暗下叹服。那人虽然招招刚劲有力,但并没有冲着自己要害而来。所以迟衡也微微将杀意收敛,两人快刀飞钩占了二三十个来回,有斗笠围挡,迟衡始终没看清他的容貌,那动作又十分叫人生疑。

心下一动,立刻反手一收刀,纵马回奔。

正好好打着,迟衡这一抽身离开,那人一愣之后自然策马追来,手中的云钩飞得如行云流水一样。

迟衡大喜,忽然回马一刀。

这一刀又快又准,直奔那人的斗笠而去。这一瞬间的翻转实在出乎意料,所以那人习惯性地仰头一躲,范阳笠原本是有些遮雪的纱,顿时覆在他的脸上。

其实,尚有一臂之距,迟衡一气呵成,快刀又挥了去来。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左手迅速将斗笠一拂,右手同时甩出云钩,恰如飞轮一般清清脆脆地打在了刀上,力道刚猛。迟衡的手一振、一偏,大刀在一侧划出了一道弧线。

砰——

斗笠落在地上。

迟衡目瞪口呆地看着来人:“郎将!怎么是你!”

马上之人,不是颜鸾又能是谁?

一刹那,无数的心思涌了上来,即使穿着黑色的裘衣,身形却是与红裘衣时没有两样;即使是对阵,钩法娴熟有度,但飞向自己时根本就没有锋芒。

早应该想到才是啊!

颜鸾下马将斗笠拾起,瞅了他一眼口里赞道:“有两下子,不错!”

欣喜若狂,迟衡飞速跳下马来,飞奔上前,不管不顾,一把握住了颜鸾的手:“郎将,你怎么来了!”

颜鸾拿着斗笠重重地磕了他一下:“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声音有点沙哑。

应是日夜赶路累的。迟衡眼泪都快飙出来了,只知道紧紧地握住他,不放开。

颜鸾被他莫名的热情惊得有点懵:“放手放手,我又没受伤,你这是怎么了,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你还准备在两阵之前呼呼大睡啊?”

颜鸾说不要惊动了其他人,迟衡也就与他悄然回到帐中。颜鸾斗笠摘下放到一旁,灯烛之下,腰蛮腿长,黑衣倍增飒爽。

没留心迟衡的感慨万千。

颜鸾先注意到桌子上的地图:“我赶路赶得急,沿路乱糟糟的也得不到什么风声。只听闻颜王军兵临城下,不知道现在攻城攻到什么地步了?”

迟衡一窘,将岑破荆被生擒的消息说了一下。

颜鸾略是惊讶,倒也没苛责:“胜败乃兵家常事,破荆是不是心太急、太大意了。你们会栽到崔子侯手里也难怪,垒州的将领也从来都以智取。虽是耻辱,以后多长心眼就好,谁能初出茅庐就所向无敌?说说你们怎么会绕过来攻渔水城?”

迟衡心一定,这才将为什么会进攻木子县、如何进攻渔水关、如何与霍斥汇合、如何就到了渔水城等前缘一一说来。

颜鸾赞许的点头。

而后,迟衡说到岑破荆被捉,崔子侯要求退兵之事。

颜鸾微皱眉:“你们准备怎么办?”

第一百零二章

颜鸾微皱眉:“你们准备怎么办?”

迟衡一窘,犹豫了,不敢再对视颜鸾的眼睛。

颜鸾立刻看出不对劲,催促着问:“退兵是常事,这又不丢人,你别有疑虑!关键是怎么安排的?退兵有退兵的章法,我想听听你怎么以退为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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