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这样,无论如何都不能。
不过自从做好这个吊坠后,每次用手紧紧握住胸前这块温热的玉时,心中就会升起一片暖意,仿佛小奶豹还趴在自己胸口睡觉一般。他知道这有些自欺欺人,但没办法,他总要继续活下去。
红胡子曾经一脚把正在哭泣的年幼的他踢飞,并一脸不屑地说:“不想活就他妈去死,哭顶屁用!要么跟着死人走,还显得你够义气;要么就挺直腰板好好活着,气死那些等着看你笑话的人!”
这句话他永远记着,哭泣只会让人停住脚步。他的脚步,永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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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训练室,华天齐和风狐守在门外。只要有易泽在的一天,华天齐与风狐的合体永远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果然哪里有压力哪里就有成长。
“打完了?”华天齐笑嘻嘻地走上前,拍了拍易泽肩膀上不存在的灰。
易泽见他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忍不住说了一句:“他是你哥。”
自己的哥哥被另外一个人打得惨不忍睹,他还能讨好地拍始作俑者的肩膀,就算他和易泽是好友,也不应该是这样。更何况在易泽看来,华天宇尽管面冷心冷,但对自己这个弟弟还是非常关心的。
华天齐毫不在意地说:“你又不会真把他打死。”
一说完就觉得背后冷飕飕的,风狐也不由自主地靠近他,华天齐连忙继续说:“老头子天天对他横眉冷对就是想他变得更厉害一点,要是有能打赢他的,老头子就会大大地夸奖那个人,好激起他的好胜心,更加努力。你能把他打成这样,就算是他不怎么还手,也是你比他厉害。他这些年赢的太多,输一输好处更多。”
易泽注意到华天齐在说起“老头子”和华天宇的时候,语气中没有丝毫感情。不止如此,从易泽认识华天齐开始,就发现他对于家里人丝毫不亲近,哪怕萧荣对他偏心到了一定程度,他也从来不承情,更不会对家人有多亲密。反倒是萧格这些护卫队员,华天齐倒是经常与他们混在一起打打闹闹的,就算被欺负也一副开心的样子,倒像是跟他们才是兄弟。
就像这次出去寻找契约兽,明明可以找华天宇来,相信华天宇也不会拒绝,但华天齐偏偏找了易泽。他宁可忍受易泽的冷言冷语,也不肯与华家的亲人亲近一点。
见易泽一副深思的样子,华天齐连忙说:“你不用再想了,不管他们怎么对华天宇,他早晚都是华家的当家,至于我,老头子能允许我上个大学已经够意思了。反正……”
华天齐突然紧紧闭上嘴,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反正什么?易泽没有问。看起来华天齐对于华家并不是他表现的那样一无所知,甚至于说,从他的态度上来看,华天齐已经一副认命的样子。
易泽把这些事暗暗记在心里,有些事必须慢慢来。他欠华天齐一条命,十五岁回到星联再一次遇到华天齐的时候易泽就发誓,他会救华天齐一次,还那条命。
“哇!”易泽还没想完呢,就听见华天齐用白痴一般的声音说:“艺术班招生考试!难得华天宇这个学生会长开后门我们才能出新生部,要不去看看他们招生?听说艺术班可都是一些美男美女,最重要是那气质都跟天仙似的,他们一进入学校,所有人都跟雪地里饿了十天半个月的野狼似的,眼睛都冒绿光。难得有机会,咱去看看吧!”
语毕不由分说地拽起易泽往那边跑,一边跑还一边左右乱看,生怕有人发现他们是新生。能来这里参观艺术生考试的都是高年级的学生,要不是华天宇把易泽叫来训练室,他们现在还被困在新生部出不来呢。
易泽眼神闪了下,华天齐到底是真想去看艺术生,还是利用这个机会转移话题?不管怎样,易泽现在已经很清楚,华天齐绝对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白痴,他之所以会故意变得这么废材,只怕与华楚口中的那个秘密有关。
就这么思考着,易泽并没有阻止华天齐,很快就被人拽到考场,此时考场周围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艺术生考试啊!代表着又一批鲜嫩诱人可口的小新生们要来造福他们这些寂寞的人了!尽管圣特雷斯大学也招收其他学科的学生,可那些被学问弄呆了脑袋的傻缺们怎么比得上这些又喜欢浪漫又有气质的艺术生呢?当然,这也是因为圣特雷斯大学的艺术生水平普遍很高,还没有那种艺术生的清高(被变态导师摧残的),更没有其他搞艺术的那种阴阳怪气的调调(那样会被学校开除),绝对是高水准的!
这些学生有男有女,前排的人已经把今年的考生给分出个三六九等了,更有人已经选中目标,只等艺术班开学就下手!
华天齐在外面转了半天没挤进去,急得差点飞起来。易泽倒是毫不在意,只是靠在外围边的墙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
因为异能的关系,他耳力很好,清楚地听到前面有人说:“这个!就这个最棒了!前面那些哪个都比不上他!”
“就是!就是!奇怪了,明明长得不是最好看的,怎么一眨眼就那么漂亮呢?”
“他报的什么?”
“好像是书法和音乐。”
“希望他上音乐系,吹箫什么的……”
人群中传来猥琐的笑声,很低,但都被易泽听到了。他微微皱眉,尽管对他们口中的美人不感兴趣,却还是对这种语言有些不舒服。
心里突然有个声音响起:上前面去,不去会后悔的!
易泽皱眉,为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兴趣不解,他不应该对这些事情有兴趣的。
可是偏偏,人群中心,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一样,让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去,不去会后悔!你已经错过一次了!
他错过什么了?易泽眉头紧锁,脚死死钉在地上,就是不肯挪动一步。
这时华天齐转了半天挤不进去,回头看见易泽站在那里,半径三米内没人敢靠近。
他眼睛转了一圈,迅速向易泽跑去,一把拽过他:“就求你这么一次了!”
说完就拽着易泽往人群里冲,易泽那让人遍体生寒的气势硬生生把人群开了一条路出来。
本来易泽是不会理会华天齐这种搞怪的,他不暗讽一番就不错了,怎么会跟着这人胡闹。可是这一次,他明明是不满的,却始终没有阻止华天齐。
人群散出一条路,易泽一眼就看见前面考场内,一个面貌清秀的少年,手执一只大毛笔,在墙上挂着的昂贵宣纸上写下一个大字——
泽。
那一刻易泽停下了脚步,任华天齐再拽都不肯走了,他看着墙上那飞扬的“泽”字,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一丝暖意。
目光移向那个写字的人,他正站在考官面前,规规矩矩地将笔放回桌子上,同时举起手上的精神波发声器,机械声从发声器中传出:“我只想写这一个字,可以吗?”
人群中发出“啧啧”声,叹气声,大家都在感叹,这么一个人,居然是个哑巴,太可惜了!
一个留着长须穿着长袍cosplay古代书生的考官突然一击掌,大声说:“好!这个字太好了!”
“泽!润泽万物,海纳百川!泽,取润泽之意,为万物带来生机,带着暖意和滋润。这个字写得圆润畅通,却又带着那么一丝眷恋与温暖,仿佛春雨后被滋润的万物的感谢,写得好!写得好,字好,意境更好!”
他越说越激动,上前一把将那个字拿下来抱在怀里,仿佛怕人抢一般。
青扬微微松了一口气,看这样子,考试应该是没问题了。
他不懂那老师在说什么,他只知道,老师让他随便写几个字时,他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字,也只想写这一个字。他一边写,心中一边想着与易泽的点点滴滴,缓过神来后,这字已经跃然纸上。
他写的,从来都是他心中所想。
22.期待
易泽并没有留太久,他对这些事情兴趣不大。在他看来,爱情应该是如同父母一般相爱相守,不离不弃。
这些年在红胡子手下见过太多人,有只求一晌贪欢的,有利用身体谋求利益的,有前一秒山盟海誓下一秒反目成仇的,爱情在那些人眼中,只是筹码和工具。尽管如此,易泽还是相信着如同父母那样的爱情是存在的,所以这些年,他从未用自己的肉体做过任何交易,尽管那会让他生活得更辛苦一些,但他从不让自己变得更堕落。
少年时期的易泽并不似现在这般冷酷俊朗,而是带着十几岁少年特有的柔软和漂亮,即使态度总是拽拽的,还不喜欢理人,却还是会吸引很多扑上来的苍蝇。易泽也因为这些人吃了不少苦头,但无论别人怎么劝说他妥协会更轻松一些,他都硬生生挺了下来。红胡子因为他强硬的拒绝曾狠狠地教训过他,也想过用强,但被易泽那宛若野兽一般的目光阻止了。
错把狼崽子看成了宠物犬。这是红胡子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对面是易泽冷峻的脸和一片火光,易泽英俊的面庞在火光照映下有些恍惚,看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是恨是怨还是懊悔。
红胡子捡回了他,养育了他,也毁掉了他心中的美好。他让他看到了世界上最灰暗的地方,将他曾经深信着向往着的美好品质踩在脚下践踏,他抹去了他心中最后一份天真和希望,教会了他残忍和无情,也让他学会了生存。
易泽是感谢他的,没有红胡子,他根本无法躲过星联的追捕,也根本无法拥有现在的能力,但他也恨着这个人。因为感情太过复杂,他便将所有感情全部抹杀,不爱也不恨。
红胡子以为是他毁掉了他辛苦建立起来的基业,其实不是,但易泽并不是没有责任。易泽看到了背后隐藏的危机,却没有明说,只是隐晦地暗示了他,红胡子没有当回事。
十五岁回到星联,带着易泽这个虚假的名字,带着一份虚假的身份证明,带着他心中的秘密。需要记住的东西太多,易泽只能将感情隐藏起来,他没有太多的精力去经营这些事。
有些东西藏久了,连自己都忘记放在哪里,找不到了。易泽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完全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人,这时候,小奶豹出现了。
那是一个弱小的仿佛当年的自己一般的烈豹,在寒风中瑟索。捡回他,易泽就仿佛捡回过去自己的一般。最重要的是,这只奶豹对他没有任何威胁,他的全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他不会背叛他,不会伤害他,即使忍不住将秘密告诉他,也不必担心泄露出去。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对他好,将自己失去的感情找回来。
易泽并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冷血无情的人,母亲将他放进救生舱之前曾说过,即使你忘记我们,我也不希望你成为一个被仇恨束缚的人,你值得拥有快乐。
为了那份温情他利用了奶豹,他想要一个避风港,想要证明自己并不是无情之人,想要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温情在。所以他不遗余力地对他好,其实,只是为了欺骗自己。
易泽一次次告诉自己奶豹是他的家人,他要对他好,他喜欢他。可实际上他只在乎奶豹在面临能量选择时咬伤自己的爪子,他只在乎这只豹子对自己的忠诚。实际上在奶豹不肯告诉他脑电波的秘密时,易泽是不满的,只是并没有表现出来罢了。他的好,不过如此而已。
但谎言说多了也是会变成现实的,在知道小奶豹已经在混乱中永远离开他时,易泽才真正发现,原来,他早已把谎言变成现实,原来,他早已经将他放进心里。
可是,已经晚了。
易泽抚摸着胸口,感觉不到疼痛。但他知道,那里有一处,已经腐烂生疮,再也无法痊愈。
然而,在看到那个“泽”字时,心中那温暖又是从何而来?
大概是名字吧。
姓氏是假的,但名字是真的。父母给予他这个名字的真正意义就是这样吧?润泽万物。
他们希望他成为这样一个人,他却完全违背了他们的初衷。除了还活着,他什么期待都没做到。
无视华天齐的喊声,易泽大步走回新生部,将那个“泽”字以及心中那份感动丢在身后,还有……
还有那个强烈吸引着他视线的少年——青扬。
可是易泽,真正丢在身后的人,是不会把名字记在心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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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那个字的福,青扬这个连小学毕业证都没有人的就这样轻松地考进了圣特雷斯大学。为了稳妥一点,他还报了音乐,本来是打算弹弹古筝什么的,可惜今年的监考老师比较喜欢地球世纪时期的西方乐器,而且青扬东方乐器也不是十分拿得出手,最后只进了书法班。
圣特雷斯大学的校服都是军装式的,不过艺术生并不喜欢穿这样的校服,因为这样的衣服不管是绘画、练字、奏乐还是雕刻都很死板,并不舒服,而他们的自由度相对较高,学校并不强求他们穿校服,所以很少有艺术生会穿上那身军服。
青扬则不然,对于衣物他没什么要求,现在还穿着在警察局时许志远帮他弄到的那两件衣服,不合身不说还很难看。而学校发下的校服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非常配合地穿上了那身海蓝色的军装。
蓝色是天空和大海的颜色,是星球上最广阔的颜色,圣特雷斯大学所有学生的校服都是这种海蓝色的军装。制服这种东西,谁穿上都会增色几分,但没有谁穿得像青扬这般契合,仿佛这件衣服就是为他而制因他而设计一般。
合体的衣服衬托出青扬不算高大但比例完美的身材,笔直的裤子衬得双腿修长,贴身的衬衫凸显出他诱人的腰线,开放式的领口将他优美的脖颈全部露出,却将精致的锁骨隐藏在衣服下,让人总想一窥真貌。海蓝色的军装衬得他皮肤更白,黑色的眼睛仿佛夜空般深邃,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全身连手指都包裹在白色的手套下,原本禁欲的衣着却硬是被他穿出一丝魅惑。
青扬穿着这身衣服在外面一转,转掉了无数男女学生的眼珠子。
于是在青扬不知道的情况下,书法系系草青扬的名字已经传遍了整个校园,甚至还有人将青扬、易泽、华天宇、程启亚这四大系草弄了个投票,誓要选出圣特雷斯大学的校草。不过最后由于许多学生表示这几个人都不是同一类型的,硬要分出上下实在是太亵渎美男了而作罢。
不过青扬的名字,在没开学几天,就传进了新生部机甲系中,许多学生已经摩拳擦掌期盼着公共课的到来。天!机甲系和艺术系一起上公共课,这简直就是福利,天大的福利!一定是因为圣特雷斯大学知道他们机甲系是星联未来的接班人,提前给他们开后门呢,一定是!
其实机甲系也是有女生的,不过那些女生自己就剽悍无比了,更不想找个像自己一样野蛮的男人。她们更欣赏那些有书生气息的男生,将来结婚他主内来她主外,他顾家来她养家,他贤惠来她英武,他守家来她守国,这多完美!所以对于公共课,女生比男生还期待!
同样期待着公共课的还有青扬,那是与易泽见面的唯一机会!他一定要见到易泽!
青扬想见到易泽,想与他重新建立起羁绊,但这并不代表他要告诉易泽自己身为妖的身份。无论是在过去还是在今世,人们对于妖物看法都是大同小异的,青扬在修成人形后也研究过现在人们对妖的看法,遗憾的是,无论怎样都是世人无法接受的。
没有一个妖会对他人表露身份,许多传奇传记告诉青扬,即使再亲密的关系,也很难接受妖的身份。哪怕是亲密如许仙,在知道白蛇真正身份时也会被吓死。易泽一定不会被吓死,但是他会做什么就两说了。
青扬信任易泽,依赖易泽,他不愿自己与易泽就此形同陌路,但更不愿易泽用看待怪物的眼光去看他。他要的不是易泽想起他们的过去,而是与这个人以另外一种身份重新建立起羁绊。就因为如此,他在留下记录时没有选择零号这个易泽熟悉的网名,也没有透露任何有关豹子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