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禅师,本王有一惑,不知禅师可否解得?
——王爷请讲。
——若有来世,世人皆褪去了今世这身皮囊,故人倘有缘逢得,可有忆得前生这一说。
——古有三生石之说,前世今生,宿命因果。
——禅师言下之意,只今风做三生石,生生相望不相识。
——不尽然。
——哦?
——李源施主见到十三年后的圆泽也曾言:三生石上旧精魂,此身虽异性常存。可见并非一定不会忆得故人。
卓岩,我不求三生那么长。只这一生,你若肯愿为我放下你的佛一刻,多看我一眼,即使来生你我不识,我亦无憾了。倘若是我奢求,那么只愿来生相逢,我能够忘记你。
内容标签:前世今生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步离炎(夏祁渊);迟子天(钟卓岩) ┃ 配角:奚城百姓 ┃ 其它:今生来得及的,还你的爱
1、前袖今生(一)
高台不可望,望远使人愁。连山无断绝,河水复悠悠。
所思暖何在?城外南陌头。可望不可至,何用解人忧。
——
朔风十二月,冰雪连天。
一夜梨花满城飞。
红日出山,巍峨的城墙上,依然满覆白霜。
一辆锦灯雕花饰的马车,在那两扇高阔的城门打开之后,徐徐驶出。
车辕上的侍卫一声厉喝,马蹄加速。载着那车中的人,渐行渐远。
深雪之中,车辕印下的长痕,迂回曲折。一路行去,不曾停,亦不曾有人回头。
“王爷,天还凉着,您的病初愈,注意身子。”
僮仆将一条上等貂裘轻轻披在了那人肩上。
“本王始终是留不住他的。”那人轻叹,“他每次便这样离开,本王每次便这样相送。日子久了,即使他不来,本王也喜欢站在这里。”
一双白嫩修长的手托在了积雪未融的城砖上。
适才出城的那辆马车,早已没入山天一色的垂边,模糊如点。
起风了,冷。
非手之冷,非脸之冷,非身之冷,亦非心之冷。云云苍狗,情冷罢了。
“王爷若是想留下那人,必然能留下的。”僮仆在旁道。
“强留终是伤情,于他,只怕永远不能心留了。”
那人将手抽回袖口内,手中湿热一片。
“有道是日久生情,王爷可常请那人来,人非草木,说不定便心留了。”僮仆坚信!
那人轻笑一声,目光悠远,“十三年前尚未动情,而况如今。他肯每每应本王之邀而来,本王也该知足才是。只是……”
“只是?”
那人将脸转向僮仆,“只是本王终是红尘中的一栗,心不得净,放不下这段情。”
“王爷自知了然师傅出家后,不也并未向他言及半个情字吗?”
那人笑着哼了几声,移步向城台下走去。僮仆小步紧跟在其身后。
“他如今出了家,一心参禅礼佛。我同他一起长大,他是厌弃这俗尘乱世的。我既知他,又何必拿所谓的情,这世间最扰人的物,去破他的禅,污他的佛呢。”
“难道这二十八年来,王爷的心意,大师从来都不知晓吗?毕竟您二位相识这么多年。”
男子顿步,回头看他。
僮仆觉得自己多嘴了,正欲请罪,却听那人开口道:“他从来都知晓本王的心意。少时的春游狩猎,抵足而眠。一切早已溢于言表。他昔时虽未拒我,遁了空门,我自然明白了。如今他是名闻天下的了然禅师,修罗寺的住持,我亦是这冥冥官场中生存的将臣。早已同天不同命。”
男子说完复转身,下了城门,来到了街上。
僮仆看着那人的背影,还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小跑着跟了上去。
“王爷莫忧,大师对您很是敬重,即使置身六根之外,您二位昔日的挚交之谊也是不会变的。”
那人在前笑道:“或许吧。本王请他来讲禅诵经,也不过是想见见他,知他冷暖,才可安心。初时生于红尘,只当我是友。今日出了红尘,只道我是客罢了。”
僮仆蓦地觉得自己说什么也不对了,那人看起来更加那般伤怀了。
“王爷……”
“回府吧。”
“是。”
日头更高了,街上的人多了起来。僮仆将另一辆马车牵了过来,默默地跟在那人身后,沿街而去。
城外,
过往蓊郁的丛林被白雪倾盖,依稀掩映着的古刹门前,一位清秀脱尘的禅师刚从马车上走下来,向侍卫谢了礼,径入寺里去了。
美丽的殷山脚下,依山傍水的奚城,独自坐守着一座古朴的小镇。
七月的骄阳,热得人心烦。
枝梢间的蝉鸣掀起一番聒噪,懒散而静默的笼下整座城。
眼下便是未时,家家户户阖户启窗。偶有清风入户,送去几许清凉。
静,极静。
蒸人般的暑热,肆意的驱散着人们言语动弹的欲望。
迟家米铺里,此时正响起悉悉索索的珠算拨弄声。柜台边的少年边核算帐目,边用袖衫擦着额头上的汗,口中念念有词。
一位妇人掀起帘子,从里间走了出来,“天儿,天这么热,别算了。歇会儿吧。娘来算就好。”
少年抬头笑道:“娘,不打紧。您进去休息吧,大夫说了,让您这几日好好休息。”
“那你也无须这会儿里忙啊,待天稍凉点,或者晚间也行啊。”
“娘,待天稍凉些,孩儿得去城南,给王阿伯送几袋米。听说他病了,不能来。晚间儿子另有打算。”
妇人无奈,在袖口摸出一块白帕,轻轻的擦去少年脸上的汗,“苦了你了。”
这是一间小米铺,铺主已经死了,只留下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儿子。
自从他们一家人十几年前来到这里,便一直以卖米为营生。如今米铺的生意还算过得去,在城中大大小小的十几家米行中,口碑甚好。只因他家的米皆由自己种,自己舂,筛碾的甚是干净。妇人母子又为人厚道,邻里街坊倒也常来光顾。
2、前袖今生(二)
夕阳向晚,迟子天推着一辆独轮小木车从城南回来了。
今日他家所居的这条街上,人仿似特别的多。迟子天小心翼翼的推着车子穿过挨挤不开的人群,唯恐一个不小心撞上了人。
好不容易推到了自家门首,少年却发现人好像一发多了起来。
“娘,我回来了。”
少年刚进门便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天儿,你回来啦!”杨氏闻声笑着从里间走了出来。
“娘,今日门前多了好多人啊。”
“嗯,街上来了位新东家,听说要在这里设一处医馆,就在咱家对面。”
“何时开张?”
“明日一早。今日许是他家的小厮带着伙计们来张罗。街坊里喜热闹的就先来瞧瞧。”
迟子天哦了一声,见天色暗了下来,出门将车子推到了小后院停好,杨氏自去准备晚饭,一时无话。
夜未央,月色如银。
竹窗边的少年刚用清水净了手,端坐在那里。一盏青灯,桌边的书帙经手展开,却是卷佛经。
晚风悄然入户,顽皮的吹起了几页叠放着的宣纸,正在灯下认真抄阅经文的少年,一丝未觉。
迟子天忘记了自己是何时有了这样的习惯。他的橱子里,整齐的摆放着各类缃帙,那是他从小到大积藏下来的。中有几本佛经,甚是得他喜欢。
这便是他的夜,十几年来,甘之如饴。
翌日。
噼噼啪啪的鞭炮声,自饭时起就响个不停。
伙计们在馆前招呼着前来贺喜的人,忙前忙后,不可开交。
一位光景约过三十的长须男子,在众人的贺声鼓掌中揭下了匾上的红绸——步行医。
“步行医……?”
迟子天站在门边,视线跃过蜂涌着的人头,盯着匾上的三个字呢喃着。
“天儿,怎么了?”杨氏走了过来,手轻搭在他肩上。
“娘,好怪的名字。”少年手指着对面道。
“这有什么可怪的,总归是座医馆。比起这个,娘倒是想起一件事。”
少年歪着头看她。
杨氏笑着道:“听说步大夫有个侄子在这里帮忙,同你一般年纪。如此,这街上就有人与你做伴了。日后,你定要与人家好好相与才是。”
这条街的年轻一辈里,就他一个少年,一堆少女。剩下的,娶的娶,嫁的嫁。他这个人平日里较闷,能说话的人,少之又少。但不能否认的是,周遭的人是喜欢他的。
迟子天长得挺讨喜,稳稳的脾性,孝顺乖巧,做事勤恳。见了人也是礼貌有加。
“嗯,天儿会的。”
杨氏很满意的捏了捏他的腮帮子,少年调皮的噘了噘嘴。
话分两边。
“炎儿,等这里的事情都忙完了,你到未时时,带上几包祛暑消毒的药,去给邻里送几份。咱们初来乍到,既然要在这里生根,往后必然一番人事相与。”
“是,叔叔。”桌案边的少年抬起头,笑容可掬。捣着草药的手不停的忙活着。
步云开满意的点了点头,坐在一张桌子后面,开始今日起,为期三日的义诊。
进馆来的人,抓药看病,一时间门庭若市。
未时。
“阿婶好。”
杨氏正在拨弄着算盘,见门里多出个人影,便抬起头。
一位一身白色布衣的少年正看着她,虽笑不露齿,却也实在清秀,看着斯文。
“小公子是……”
“我是对面步行医的人,东家说初来乍到,没什么小礼好带于众位邻里,叫我送来几包消解暑气的草药,望阿婶别见怪。”少年说着走了进来,对着杨氏行了个礼。
杨氏见他与伙计装扮有异,疑惑道:“小公子莫不就是步大夫的侄子?”
少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正是。”
杨氏喜道:“呵,真是有劳小公子了。替我谢过步大夫,以后,还得请他多多关照呢。”她说完便朝着里间喊道:“天儿,快出来!”
迟子天正在后院子里整理干柴,闻声小跑出来。
“娘,何事?”
杨氏拉过他,指着刚进门的少年道:“这位便是步大夫的侄子了,他今日既来了,你也可认识一下。”
少年闻言看他,迟子天回看。
……
若有来世,世人皆褪去了今世这身皮囊,故人倘有缘逢得,可有忆得前生这一说……
很熟悉的一句话,很熟悉……!
却想不起来,是什么……
“天儿,天儿?”
迟子天没声,就那样,静静地,直直的,盯着对面的少年。
盯着那双剪影秋水般的清眸,一种莫名地熟悉,仿佛要将他席卷进某个地方深处……
倏忽间,很陌生的熟悉,令他心头微动。
步离炎见那人直勾勾的看自己,莫名其妙。
他仔细想了想,肯定自己从未见过他。
迟子天说不出话。
好熟悉……一时间他脑袋里只有这几个字,只这几个字,又为何令他,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对面的少年被盯得脸红了,干咳一声道:“你,你好。”
迟子天依然不依不饶的看着他。
对面的人显得有些局促,站着难受。
杨氏在自己儿子眼前摆了摆手,低声责道:“天儿!你怎么能这么无礼的盯着人家一直看?快说话啊!”
迟子天听不见。
“阿,阿婶,我还要去别家送,改日再来拜访。”少年说完逃也般的向外跑去,迟子天见状恍然一醒,在其身后喊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在街上跑着,像只争得自由的雀鸟,乐颠颠的跑着。
闻声头也不回,大大方方的喊了声:“步—离—炎。”
歩离炎……
“天儿!娘同你说话呢!”杨氏站在他面前,阻挡了他的视线。
迟子天抬起头看她,支支吾吾的不知该说什么,当下有点不知所措的跑进里间了。
杨氏一个人站在门边,心下好生疑惑。见他跑进去,却也无奈。转过身望着对面。
希望那步小公子别被天儿给吓着才是……这孩子,今日是怎么了?
3、前袖今生(三)
“王爷,了然师傅来了。”
男子闻言,喜得立时站了起来,将手中的书放在桌子上,“快请!”
僮仆兴冲冲的将屋子里的锦帘望两边挽起,好能让里面的人更清楚的看到进门而来的人。
“王爷。”了然禅师行礼。
男子合掌回礼:“大师。”
两人同时抬起头,会意般的一笑。
突然,禅师对面的男子变脸大怒:“你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禅师被这突如其来的怒问吓到,结巴着,“我,我……”
“来人!将他带出去!重打三十大板!”
两个小厮领命进来,硬将那禅师拖了出去。
禅师苦冤着喊道:“王爷!王爷!你不是王爷!王——爷……”
眼看着那两个小厮手中的大板就要落了下来,禅师失望的大喊一声:“王——爷——!”
“王——爷——!”
迟子天大叫一声,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额头发汗。
看看窗外,月至中天。
他大喘了几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
“王爷?”
他怎么会梦见自己喊王爷?山高皇帝远的,喊哪个王爷?
迟子天披了件衣服,穿上鞋子走到门边,开了门,来到了院子里。
月隐云层,百姓家家熄灯放眠。夏虫声声,追赶着丝丝凉风。
少年仰着脸,漫天的繁星,排遣着从未有的寂寞。
刚才梦里的那个人,是自己吗?若是自己,怎么竟是位禅师?还去到他从未去过的地方?
而且……
而且?
那梦中的王爷,看着分外眼熟……
迟子天觉得自己的脑门有被冷水浇过的错觉,他蓦地想起来了——
那个人是,步离炎!
“步离炎……”少年嘴巴里不住的呢喃这三个字。
有点奇怪,奇怪,却熟悉!
“嗯……别看我!别,看我。”步离炎咬着一根食指在床上时不时翻来覆去,四仰八叉,一阵呓语。
……
夏日里的清晨最是起早,朝霞洒下的妩媚,亲吻着阡陌田野里的露草。
阳光懒懒的透过窗户,在房间里亮了开来。
“天儿,你怎么还未起来?天儿?”杨氏在门外轻拍门道。
迟子天哈气连天的起来开门,“娘……”
“天儿,你今日怎么了?身体哪里不适吗?都这个时辰了还未起。”
“娘,放心,我没事。许是累了,睡得沉了些。我这就去打水洗漱。”说完又是一阵哈气。
杨氏不再看他,转身出外间去了。迟子天用力的揉了揉眼睛,总算清醒了很多。
饭间,杨氏又对儿子小小说教了一通,迟子天埋头扒饭,默不作声。